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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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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婧 -【趕屍娃娃(死財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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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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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2 00:06: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待於昊完全清醒已是數日後的事情了。

  在這段昏迷的時間裏,他的耳朵似乎難有真正的安寧,有時是雞啼,有時是狗吠,而這會兒,一個不停啄著他唇的綠色小鸚哥鳥終於將他由重重迷霧的昏沉中給啄醒了,他睜開眼,迷惘地睇著這全然陌生的小屋。

  “你終於醒了!”一個漠然卻透著甜味的女人嗓音宣告了她的存在,瞬時眼前一亮,於昊床前移來一個垂著雙髻的少女。

  少女並非絕傃,卻有股獨特引人的神韻,尤其她的丹鳳眼噙著漠然神秘,她的嗓音十分熟稔,這幾天他整個人渾渾沌沌地活存著,都是這聲音在陪他的。

  “陪”是好聽點的說法,事實上,他較常聽到的是

  “嘴張開!我要灌藥了!藥灑了算你活該!”

  “豬頭呀!叫你吞不是讓你吐,你敢吐本姑娘身上就等著被揍!”

  “你若再不醒來,我院裏正少了花肥,別怨我!”

  “是你救了我?”罔顧沉重腦袋及胸口壓沉沉的痛楚,於昊倚著床旁木柱強撐起上半身,他的乍然起身驚飛了小奇,在鳥叫聲中響起他的低吼。

  “我的東西呢?”痛楚合並著驚惶,他蹙緊眉心低頭巡視自己光裸的上身,他上半身纏有不少布條,至於下半身,衣褲亦已被人更換。

  沒有衣服,自然也就表示他懷中的東西已然不翼而飛,於昊冷眸瞪著眼前無懼於他怒氣的少女。

  “你指哪件?”華依姣回問得不經意,淡然睨著他,“你懷中有兩個東西,哪個比較重要呢?”

  “一樣重要!”他再度低吼,毫不在意對方曾從生死邊緣救回了他,他甚至不在乎她是誰,他惟一想知道的只有他懷裏的物事究竟去了哪裏?

  ”撒謊!”華依姣在他面前落了坐,喚來小奇,無所謂地剝起了葵瓜子,一邊喂它一邊送進嘴裏,“那天你昏迷前手上只記得捉住錦囊,壓根忘了懷裏的信函廠

  “這麼說來……”於昊沉著聲,“那兩樣東西姑娘確曾見著了,這會兒在下已然清醒,還請姑娘完整歸趙。”

  “完壁歸趙?!”她怪笑,手舉高順勢叩了叩小奇的頭殼,惹得那綠毛畜牲嘰嘎嘎鬼叫著,“天下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你只剩一口氣地賴進了我必死居裏,累我還得去找人來救治你,這也就算了,這會兒你身子稍有起色便伸手向我索討東西?弄清楚點,我華依姣可從不習欠過你東西,更沒同意要幫你保管。”

  “對不住,華姑娘。”他試圖軟下語氣,“請恕在下因憂心而唐突了語氣,只是,這兩樣東西對在下都是十分重要,還請高抬貴手還給在下。”

  “高抬貴手?”華依姣哼了聲,“如果我不肯呢?依你目前還得靠我延命的模樣,我若硬賴著不還,你能怎辦?”她抬高下顎,目中凈是挑釁,“揍我?還是咬我?”

  “若是如此,”他咬緊牙雪白著臉支撐床沿起身,“在下也不希罕姑娘的好心延著在下的一條爛命,就此別過,恩情日後再償,不勞麻煩姑娘,離去前,請姑娘將在下東西歸還!”

  華依姣噴噴作聲,目中挑釁漸漸轉成了佩服,她哼了聲,“你當真要走?當真不怕死?你明知道依你目前身體狀況,別說風吹會倒,更何況必死居外還守著成堆的西廠鷹犬想索你的命了。”

  “萬般皆命定,如果在下注定命喪於此,那麼,”於昊溪著嗓音,“又有何懼?”

  “說得好!”她突然笑了,笑得冷冷的,“你這身硬骨頭倒還真的挺適合當必死居花肥的,你走吧!我會幫你收屍制成花肥的,然後將以你那堆爛骨頭培植出的美麗花兒送給薔絲欣賞。”

  “薔絲?”他身子一震,手心一軟頓失憑恃跌在床沿,“你認識薔絲?”

  “出娘胎就認識了,”她漠然地踱至床邊,將他不客氣地一把推上床,“若非薔絲,我可沒這好心救你。”

  “至於你那兩件寶貝……”她起身至櫃中取出一堆破碎布帛,扔至傻了眼的於昊手裏,“這是蓄絲給你的救命錦囊,救命丹叫小奇給吞了,錦囊讓它啄爛了,你若還想要,就留著它的屍骸吧,如你所言,萬般皆命定,這東西既然注定要毀在鳥嘴裏,那可真是半點不由人!”

  於昊深吸口氣無奈地接受了事實,跟前女子既是薔絲舊識,又救了他一條命,東西既真的咬爛了,他又能怎辦?他蹙起眉心睇著眼前她,“請問華姑娘,那封信呢?”

  “這點你倒可以放心,”華依姣聳聳肩又開始剝瓜子喂小奇,“小奇不愛吃紙,所以它逃過了鳥嘴,我只是幫你把信轉給了別人。”

  “別人?”昏沉沉的濃霧再度侵向於吳,叢勖那一掌當真厲害得緊,這會兒的他若非為了任務未了,早該再度昏厥的,他強打著精神,汗珠兩瀑似的從他額心胸口冒出,他咬咬牙繼續迫問:“是朱佑壬?”

  她哼了一聲,拍拍手掌擇去殼子,靠近床邊測著他的溫度,“你又開始發熱了,能不能先讓思緒空白,別去想這些雜事,靜下心養好身體再說?”

  “那不是雜事!”他掙扎出聲,眸中凈是頑固氣焰,“回答我!是朱佑壬嗎?”

  華依姣在嘴角噙起輕蔑的笑,在他床畔燃起一圈檀香,那霧塵塵的煙氣帶著股神秘的淡香,放松了於昊緊繃的意志力,他的眼神漸漸起了渙散。

  “讓你睡就乖乖睡,你若不趕緊活蹦亂跳,過兩天那家夥來看你,我還得靠你演場戲呢!”

  她的面容漸漸在於昊眼底渙散成白影沫,他只覺  眼皮愈來愈沉,耳邊只聽得她漠噪音繼續道——

  “你帶那東西入京不就是為了想扳倒張彥嶼嗎?我幫你交給了個目前算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的男人,他不是朱佑壬。”她哼了聲,“幹麼死心眼非找朱佑壬不可呢?我可不信少了他便成不了事廠

  聲音愈來愈遠邈,終至,一切空白。

  *  *  *

  聚寶天鋪,京師第一古玩店鋪。

  這一日,店門還沒打開做生意,鋪於前乒乒乓乓卻已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響。

  “貴客到!貴客到!通通起床立正站好!”

  店門管事六十七歲的趙倉庚邊應聲邊倉促想開鋪,卻讓後頭聲音給制止住了。

  “趙伯!這麼早上門肯定沒好客,隨便開門不怕進惡賊?”

  “牧爺!可……”老人家面有為難地襯著鋪中二當家牧金學,牧爺是鋪子老板武昌吉生死之交,算是半個老板,可這會兒卻下令叫他別理會上門的客人?老人家不禁老臉一沉惶惑了起來。

  “去忙吧!趙伯,”牧金鑠壓根不理會對方的為難,手勢一揮,“這兒有我就成了!”

  “怎地!”外頭大嗓門再度嚷開,“這聚寶天鋪請的都是些死人呀?這麼半天都不來開門?”

  “不單請的是死人,”一大清早地,牧金鑠毫不忌諱地隔著個門板就和對方死來死去地,他笑呵呵道:“咱們都還專做死人生意的廣

  “那可正好,”外頭也是笑嘻嘻的,“咱們這群也全是做死人生意的,這會兒有個年屆八十的老頭兒趕了一夜路,急著想和三個老婆睡覺休息,他說了,若門再不開,那他就非得剝了他那不中用的大徒弟的皮不可!”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牧金鑠邊笑邊開了門,“老三睡覺,老大應門,這會兒還要剝老大的皮?”

  門扉一敞,門外一堆人陸續進了鋪子,幸得鋪子寬敞,同時進了這許多人倒也不覺擁擠。

  牧金鑠先傾身向師父老不死及春蘿、海棠、玉簪三位師母分別施禮了座後,才和剛才與他在門口叫陳了老半天的二師弟甘遊方攬在一塊兒又抱又親、又捶又打,同兩個毛孩子似的。

  “老二!”牧金鑠環抱師弟腰身抱怨著,“要命,你又胖了!”

  “是呀!”甘遊方頗以圓滾身材為榮似的挺高了胸膛,“君子不重則不威。”

  “重你個屁!”牧金鑠白了師弟一眼,繼之將視線掃向師弟身旁的甘薔絲,“你這身肥油好歹分點兒給你女兒,瞧她,怎麼瘦成了這模樣!”

  “大師伯!”甘薔絲對著他甜甜喊了聲,一樣陽光的笑容,可卻似乎多添了道往日從不曾有過的輕愁。

  “還說,”甘遊方給了師兄一拳,“你那臭小於徒弟突然開口要求解除婚約,叫我家丫頭怎生胖得起來?”

  “是呀!”老不死啜口茶抿抿嘴,“老大,這回星野這孩子著實莽撞了點,他突然撂了句要退婚便匆匆下山,現在你們消息傳來說他是個皇子,讓咱們來觀個禮,可這事兒說到底,他還是沒給薔絲丫頭一個完整的交代呀!”

  “說得是,”接口的是躁性的海棠婆婆,她心疼地將甘薔絲拉到自個兒身旁,自小到大她最疼的便是這沒心眼整日笑嘻嘻的丫頭,可最近她卻突然經常失魂落魄,看得人心疼得要死。

  三個老姐妹推了推原因,一致將矛頭指向了日前退婚的牧星野,可憐的薔絲丫頭若非感情受了挫,她幾時如此魂不守捨過?沒見著牧星野,海棠婆婆將矛頭指向了他師父牧金鑠。

  “這們親事當初是大夥兒一塊兒談定的,若說不是出於自願,三年前星野就該提出了,否則咱們薔絲也不會白白等他三年……”

  “別說了.婆婆。”甘蕾絲在一旁揪著海棠婆婆,“不幹星野師兄的事。”

  “笨丫頭,你還在這裏幫那渾小子廣春蘿婆婆接了口,“怎麼,出身尊貴、武功高強就了不得了嗎?竟連自小婚配的糟糠之妻都可以反悔?相公,”她將矛頭指向正在喝茶的老不死,“教孩子武德比武藝要緊,星野雖說是金鑠的徒兒,可真正授他武藝的卻是你這太師父!你是怎麼教的,教成這樣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

  一句話堵得老不死一臉尷尬,一口熱茶含在嘴裏也不知該不該吞下,為了星野和薔絲的事,他已讓幾個老妻圍攻了幾回,這回真是讓這孩子給害了。上天為證,星野雖是繼承了他的衣缽,可他的花心與否真的不幹他這做太師父的亭呀!

  害得這些日子以來,他年輕時那幾百條的胡塗帳被大炒冷飯似的翻了又翻。

  “金鑠,究竟……”向來話不多的玉譬婆婆也忍不曲了聲,“星野這孩子究竟是看上了哪家達官千金,這才決定退婚的?”

  “都不是,”牧金鑠尷尬地播搔腦袋,“是……是琉陽。”  

  幾個老人家霎時沒了聲音,老不死的那口茶也終於覷著空檔吞了下去。

  “是琉陽丫頭?”玉譬婆婆首先回過神,臉上明顯添了滿意,“真是琉陽?”

  “若是琉陽就好辦了,”海棠婆婆作了主,“自個兒姐妹好說話,算星野這孩子好運氣,就當效法娥皇女英,連同薔絲就一井共娶了吧!”

  “既然娶了兩個,就不介意再來第三個!”春蘿婆婆添了聲音,“反正依姣也還沒許人家,不如,就當是延續咱們死財門優良傳統,三姐妹共事一夫吧!”

  “你傻了呀?這樣也算延續傳統?你明知道依姣非步愁那孩子不可的!”

  三個老姐妹熱熱烈烈地討論起來,牧金鑠趁障拉起師父和二師弟進後堂寶庫觀寶。

  “相信我!”牧金鑠對著師父、師弟指天劃地,“皇宮裏還有好些更棒的寶貝,這回我去信讓你們來,明著是觀星野小於的禮,實際上,”他矚嘿低聲笑道:“是讓師父來鑒賞鑒賞寶物的!”

  “就光是鑒賞?”聽到有寶,老不死搓搓掌心笑得燦爛。

  知道師父見寶心癢的老毛病,牧金鑠壓低噪音道:“鑒賞後若能順道幫他們清清庫存也算功德一樁,反正咱們星野是皇帝的兒子,咱們和他們皇家也算是親戚了!”

  “那倒是,那倒是!”甘遊方也開始搓掌心了。

  被冷落下來的甘薔絲正感無聊,顫心一疼原來是被人砸了顆小碎石,她抬頭看見鋪外隱身在樹叢裏一只勾動的手指頭,只得摸摸額頭踱出鋪於來到樹叢前,接著她一個叉腰怒喝,“華依姣!一陣子不見,你鬼祟依舊!幹麼不出來和太師父他們打招呼?”

  “會無好會,煩!”華依墳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出手捉住她往另個方向跑。

  “上哪兒?”甘薔絲跑得一臉茫然。

  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上我那裏!”

  “你沒和大師伯他們住一起?”她感到不解。

  “聚寶天鋪只我爹住那兒,”華依姣解釋著,“大師伯、星野師兄和琉陽住的是皇城,大師伯今兒守在鋪子裏只是為了等你們。”

  甘薔絲傻傻再問:“那你呢?”

  “我住彰榮王府。“她依舊氣息平穩。

  “為什麼?”甘薔絲大驚,“那姓朱的王爺聽說是個壞人,他施計騙了大師伯的金縷玉衣,還聽說他是個狡猾的壞胚子……”

  “可現在他是裏野師兄的堂兄了!不過,那些都不幹我事,”華依姣漠然道:“我留在那裏只是為了我的必死居。”

  “必死居?”她一臉傻愣,“敢情你是想同太師父的不死居村對臺?”

  “是呀!我在那兒研習如何讓生靈死得較痛快,”她的眼神半真半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騙人,“既然我這一生已注定與神醫無緣,那還不如另尋出路,專司幫垂死生靈解決痛苦。”

  “華依姣!”甘薔絲甩脫她,一臉嫌惡,“你愈來愈變態了!”

  “變態?!”華依姣怪笑,“你這成天和死人廝混領它們回老家的甘姑娘還有立場媒人?”

  “那不同,”她皺皺鼻子,“我和爹是在幫人,你那必死居我沒興趣!”

  “當真沒興趣?”

  華依姣自鼻中哼出聲音,“想清楚點,待會兒可別死賴著求我。”

  甘薔絲打住腳向她做鬼臉,“說不去就不去,八人大轎來也不去!”

  “成!”華依姣也做了鬼臉,她只有同甘薔絲一起時,才會偶現十六歲少女當有的稚氣,“就此別過,小女子還得趕著去做花肥了,”她旋身前行冰語,“前些日子有個板彰榮王府來自於襄樊忠義莊,叫什麼於昊的男人死了三天也該死透了,這會兒半溼半幹正可銼骨揚灰做花肥!”

  青天霹靂轟然一響,甘薔絲半天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你……”她的身子冰寒,齒間打顫,“你說什麼?”

  “我什麼都沒說,”華依墳足下未歇,聲音遠遠飄來,“反正你甘大小姐都沒興趣的,不是嗎?”

  甘薔絲用力想喊停對方卻擠不出聲音,最後竟先讓眼淚淌了滿腮,落完淚終於拾回了力氣,她拔足追趕並扯停了華依姣。

  “你……”齒間顫抖未歇,甘薔絲幾乎連不成字句,“你說誰死了?”

  “下雨了?”華依姣淡淡睇著天色,“幹麼你臉上溼漫的?”

  “回答我!”她用所剩不多的力氣低吼。

  “於昊!”她玩味著審視她,“怎麼,你認識他?”

  “於昊……他……他真死了?”她喉間逸出陌生的喑啞嗓音。

  “即使認識也沒人情好說的,”華依姣扯回被執握得生疼的手臂,“那家夥我已選定要當花肥的,你可別想從我手裏搶走趕回他老家去!”

  趕屍?趕於吳?趕小五?

  甘薔絲從不知道心底裂了個大口子是這種感受。

  陽光好冷、好冷……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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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2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必死居外,兩女一男立於屋外瞧著屋內。

  “你不覺得……”牧星野身著皇於服飾,斜睨著身旁的華依姣,“這樣做失德了點?”

  “是呀!”應聲的女子是牧星野的小師妹牧琉陽,亦是他心上人,她幽幽然嘆了口氣,“自小到大,你幾時見過薔絲如此失魂落魄?”

  “牧琉陽!”華依姣咕了聲,“怎麼?還沒拜堂就已經和人同聲同氣了?”

  牧琉陽漲紅臉,半天擠不出話。

  “別欺負她!”牧星野哼了聲,“你只有本事欺負琉陽和薔絲,怎不見你整弄在辛步愁身上?”

  “不急,”提起自個兒師兄,華依姣臉色明顯起了變化,“等我醫術能及上他時,我自會去尋他穢氣。”

  牧星野不再搭腔,若華依姣真為自己設下這樣的目標,那麼看來這一輩子她都別想再見辛步愁了。

  必死居內,甘薔絲壓根未覺已讓人給當成了一幕悲情劇的主角兒,她的眼裏只有那躺在床上的男人。

  “小五!是我,我是薔絲呀!”她用冰冷的手輕觸著於昊冰冷的勝龐,“你真的死了?真的不再理我了嗎?”

  她傾身試圖用自己溫熱的雙頰燙溶他的冰冷,卻徒勞無功地只在他臉上留下了溼淥淥的淚潰。

  “都是我不好,”她自費著,“成天死小五、死小五的喊你,再活蹦亂跳的人也讓我給咒死了!”

  “我情願你再用慣常輕蔑而不屑的跟罵我是個蠢丫頭,也情願跟著你整日被人追殺,”她睇著他,一臉傷心,“離開你之後,我才真知道自己有多蠢,才知道為什麼我會不想離開你,只因為……”

  淚珠滑過她的臉頰滴上他的臉。

  “只因為我早巳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甘薔絲哭得傷心,壓根未覺自個兒身下那原該是僵死的身軀,胸口竟猛地生了起伏,不可能有呼吸的鼻端亦出現深淺不一的氣息。

  “而你……”她傷心地伏在於吳身上哭泣,“竟殘忍到讓我能親口告訴你的機會都不給!”

  啜泣中的甘蕾絲投有察覺哭伏著的身軀已不再僵硬,甚至熱得有點超過正常人當有的溫度。

  “如果有人會用過氣渡暖那招就好了!”是華依蚊的聲音,隔著窗她淡淡撇下於昊當時被迫答應配合她演戲時所提出的條件。

  “過氣渡暖?!”甘薔絲抬起頭,羽睫上綴著淚點珠兒的她看起來柔腸寸斷。

  “是呀!”她華奢目不讓笑意外洩,“這招失傳多年的絕技已久未出現扛湖,如果有人會用,也許……”她故意拉長語氣。

  “也許什麼?’’甘薔絲傻傻地問,心中雖無法相信一個已死三日的人還能蘇醒過來,卻又忍不住對好友未盡的話語抱持一絲希望.畢竟依姣是華佗後人,也許真有本事制造奇跡!她微顫著噪音,“你是說,他也許會醒過來?”

  “難說!”華依姣聳肩不給予肯定,“真情動天,也許,這真會是個奇跡……”

  她話還沒說完,甘薔絲已迫不及待傾身往於昊唇上蓋下,可她動作卻遠不及躺在床上的於昊快,他猛然坐起身一手將睜大眼的她拉上床,另一手則刷地一聲將床帳幕簾址上,將兩人隔在床裏,也隔絕了此刻等在屋外看好戲的人們。

  “你……”甘薔絲緊捂著嘴半天擠不出聲音。

  “幾日不見,你還是這麼不長腦子!”於昊語氣雖是慣常的輕蔑,可這會兒,甘薔絲已能輕易自其眸中看見溫暖而深情的熾芒。

  她眼眶中的淚珠猶然掛著,傻憨憨的笑容卻已爬滿了唇角。

  “你這樣的脾氣,”於昊又是受不了又是心疼,他伸手幫她拭去淚珠,“肯定會讓人給賣了還幫忙數銀子的!竟還真信死人能以過氣渡救活?”他忍不住翻翻白眼,“這麼蠢的丫頭叫人怎生放心得下?”

  “不放心……”她還是憨憨地傻笑著,眼角去了悲傷凈是日曜燦芒,“那就整日盯著吧。”

  “那倒是,”他伸手動情地輕揉發絲將她攬人懷中,靜脯著她的目光滿是歉意,“你不怪我又詐死一次騙你!”

  她在他懷中用力搖頭,“為什麼要怪?”她望著他,眼神是如孩子般的清寧純真,“重要的是你還活得好好的,還能讓我有機會把想講的話說出來,不是嗎?”

  “不單你有話要說,”他深深睇住她,“我也有很重要的話要說……我愛你,甘薔絲。”

  “即使……”她偏著頭甜甜地笑,“我是個蠢得一無是處,除了趕屍什麼也不會的女娃兒?”

  “是的!”他點頭忍著笑,“即使你是個蠢得一無是處的趕屍娃娃。”

  “喂!”她有些不服氣了,噘起小嘴,“人家只是自謙,你沒必要真順水推舟承認我一無是處吧?你好歹可以讚我點別的呀!”

  “讚你點別的,”他哼出笑聲,“說實話,不太容易屍

  “你……”甘薔絲揮揮小拳頭。

  “不過我……”他悄悄傾身,熾熱的眸網緊她,“就是愛你的一無是處廠

  接下來,於昊在層層幕簾裏一次又一次用過氣渡暖法將她的身子煨得暖暖的。

  良久後,屋外傳來華依姣涼涼噪音——

  “夠了吧!於昊少爺,請記得你還是身有重症的病人!至於你,甘薔絲,探病時間巳過,明日請早!下回來,我要收費的!”

  *  *  *

  皇宮深苑大德殿裏,皇太子朱佑樘、壬王朱佑壬及朝中主事三閣老劉吉、劉翊及萬安三人,為了當今皇上朱見深乍然病臥床榻一事議論著。

  “啟稟皇太子,”出聲的是萬安,因其與皇上最寵愛的萬貴妃同姓,向來自許為萬貴妃侄子,他是已逝萬貴妃及現今西廠太監符壽的爪牙,這會兒他扮出一臉憂心,“自從皇上聽了那民間皇子建言將張天師關人天牢後,就突然倒下昏迷,神志迷亂,讓人不得不將此事與這件案子起了聯想!”

  民間皇子指的是牧星野,他的出現與受到皇帝的喜愛都離奇得緊,再加上牧星野還長子皇太子朱佑樘,是以為怕另生事端,眾人在提起他的均以民間皇子冠代之。

  “是呀,皇太子,”接著湊近身的是劉吉,暗地裏,這三人早已與符壽那廝同聲同氣,是以早有串連是來幫張彥嶼脫罪出力的,“皇上病症離奇,宮中太醫個個束手無策,倘若是因著擒了張彥嶼而觸怒了天聽,此事不得不慎呀!”

  “是呀!是呀!”最後開口的是劉栩,他向來膽小怕事,是個出了名的爛好人,只要禍不延己,什麼都是小事一樁,“忠義莊那年輕人送來的罪證雖可將張彥嶼人罪,但罪不至死,張彥嶼這陣子為了萬貴妃的事又幫了皇上多大的忙,若只是因其年輕時的小小錯誤便硬要將其治罪,只怕會讓人不服。”

  三閣老有志一同拼命點頭。

  彼端傳來一聲冷冷哼氣,哼氣來自於坐在紫檀椅上的朱佑壬,不過是聲哼氣,卻哼停了三人的搗蒜般點頭,在面對其他朝臣時三閣老或許可以意氣風發有百獸之王架式,惟獨在面對朱佑壬這只大貓時,三人立即打回原形成了三只小耗子。

  聞聲朱佑樘將視線轉回身旁堂兄身上,對於朱佑壬,他向來感受復雜,因著父皇對其偏愛,他對朱佑壬向來既妒且恨,可現實裏,他卻不能不承認朱佑壬確有過人之處,是以才會贏得了自己父親全然的信任與喜愛。

  他必須不時提醒自己要禮遇朱佑壬,畢竟現在的他還只是皇太子,雖可在父皇百年後繼承大統,可那都還是未來的事情,他現在還只是個廢立存亡操縱在別人手上的人,而朱佑壬,卻是對那有權決定這一切的皇帝最有影響力的人!

  不過,他暗自期許,他不會、永遠都只是個皇太子的,終有一日,大明法統還是會承繼到他朱佑樘手裏的,那時候……他冷冷心哼,別說一個朱佑壬,就是十個朱佑壬也別想買他的帳!

  “王兄,”想歸想,朱佑樘仍是一臉謙恭,偏過頭他探詢朱佑壬,“你怎麼說?”

  “要我說……”朱佑壬漫不經心的眼神巡過三閣老,“若姦殺十多名童女且竊奪由京師撥出治理黃河潰堤贍款都只能算是小小錯誤,那麼日後,暗殺朝中閣老及皇子都不能算大錯了。”

  萬安等三人啞了噪,不敢再出聲。

  只聽得朱佑壬繼續,“這檔子事若是著落在地方上,也許真會有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就算了,可因為這回忠義莊來告的是禦狀,再加上忠義莊是前朝兵部尚書於謙後代,有關於謙被誅一案,後世已借此將‘忠君’兩字議論得不堪,這會兒,若他們冒了生死風險千裏迢迢送來指證的罪案,卻被上頭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給吃了案,那麼……”

  他冷哼,“後世將有如何評斷,咱們不難揣摩,太子,”他睇著朱佑樘,“大明未來將會操持於你,那麼,你又希望有個怎樣的天下呢?”

  朱佑樘沉默良久,繼之緩緩蹙起眉心,“如果可以,當然咱們也是希望能將張彥嶼那廝伏法,可現今瞧皇上模樣,卻又不能不令人起憂心呀!”

  “不難!”朱佑壬冷眼掃過萬安等三人,“三閣老方才均有意想為張彥嶼說項,那麼,也許咱們是該給他個機會的。”

  “機會?”萬安等人傻傻問出聲。

  “張彥嶼既是由道術起家,又依道術助了皇上,現在又有可能是冒用道術傷及龍駕,那麼,咱們就給他個機會用道術幫自己脫困。”

  “什麼意思?”朱佑樘不解。

  “原先張彥嶼被判了罪,合該在天牢度過殘生,可若他現在人被困卻還有本事害人,那麼,就該由天來決定收不收他,”朱佑壬淡然聳肩,“普天之下並非只有他張彥嶼會用術法,小王將在天壇設壇擺香案,由張彥嶼與小王延聘的法師鬥法,生死無尤,如果張彥嶼能在人前以法術為自己尋出活路且能救治龍駕無恙,當場使得眾人心服口服,那麼,或許小王會考慮同意放過他。”

  “不知王兄所言之法師是何來歷?”朱佑樘忍不住好奇問。

  “死人向領,”朱佑壬氣定神閒一字字遭出,“甘遊方!”

  *  *  *

  一輪圓月高掛天上,銀光撒滿了宮廷之境,天壇乃燕京皇城中最寬敞的一處廣場,這會兒,人群團團圍簇著廣場中心兩鼎香案。

  圍觀人群以朝中眾臣看熱鬧者居多,其他則不乏宮中嬪妃、力士及太監宮娥們,此外,穿了白皂靴的西廠禁單亦佔了大半,他們的到來雖托詞於庶守防衛,但實是受令於符壽,朱佑壬說得好聽讓張彥嶼有個活路的機會,但卻難保足智多謀的壬王沒有另備一著棋。

  若光只是鬥法,坐在兩鼎香案中一排貴賓席上的符壽冷冷地想,他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人的法術能贏過可以呼風喚雨的張彥嶼!

  符壽身旁坐著的是朱佑樘、朱佑壬和牧星野及其師妹牧琉陽,牧琉陽身旁則是此次告禦狀的於昊和待會兒即將下場鬥法的甘遊方之女甘薔絲。

  官雲飛與於思思也來了,只是他們站在人群裏,擠不過來和於昊照面。

  出乎符壽意料之外的是,朱佑壬只是一臉滿不在乎,笑嘻喀地睇著熱鬧的人群,倒不像是備有暗招的樣子。

  朱佑壬不緊張,雪白著臉猛念佛號的卻是甘薔絲,冷不防她身旁伸過一只大掌將她冰冷小手裹人掌心。

  “沒出息!”雖已是情侶,於吳卻改不了喜歡嘲笑她的本性,“對自己的爹這麼沒信心?”

  “對方是張彥嶼耶!”甘薔絲瞪著他,“那是個惡貫滿盈的大惡賊耶!我爹雖厲害,卻難免不會著了惡人之道!”

  “既然沒把握,何必一戰?”

  “還不都那該死的朱佑壬出的餿主意!”罵人歸罵人,她卻是壓低著嗓,且還很沒出息地躲在於吳肩後,隔了中間幾個人才敢怒瞪笑嘻嘻的朱佑壬。她是個直腸子的人,對那一肚子鬼胎的男人毫無招架力,向來連正眼都不太敢看的。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吧!”於昊搖搖頭,像是看只小耗子似的憐愛睇著身旁心愛女子,“如果主意是出自於你,我反而會擔心,是朱佑壬,那倒不需了。”

  “什麼不需?”她哇哇低叫,“他是咱們死財門的死對頭耶!你怎知他不是故意設計來害我爹的?”

  “朱佑壬是死財門的死對頭?”他一臉不信,“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幫華依姣弄了個必死居,還給了她金令牌!”

  “哎呀呀!你不懂!”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依姣是依姣,我爹是我爹,壓根不同,那家夥和依姣之間究竟怎麼回事咱們誰都看不懂,你還當他真會好心幫咱們?”

  “他幫不幫都不打緊,這會兒站在場子裏的是你爹甘遊方,旁人誰也使不上力的!”於昊擰緊她手心,雙目是掩不住的溫柔,“現在你能不能暫時停止轉動你的小腦袋,專心看你爹與惡賊鬥法?”

  不專心也不成,隨著人聲揚起,兩鼎香案前分別來了兩人,左邊是由天牢押解出的張彥嶼,右邊則是圓敦敦一臉笑的甘遊方。

  眾人眼前,只見向來雍容自若的張彥嶼披頭散發被獄卒帶出立於香案前,他斜睨眾人冷冷一哼,心頭暗道:想對付我張彥嶼?先估估自個兒斤兩吧,不說旁人,連當今聖上都讓他刻意留下了毛發,以便日後有需時可以作祟害之,只可惜,他冷瞥了坐在遠方的朱佑壬一眼,當日未能先除了這壬王,才會留著他一再害了自己好事!

  可他心底自信十足,除了當今皇上朱見深,想來還沒人真敢殺他!此外,他冷冷地笑,他自知生死簿上,他的命還長著呢!

  眾所靜默間,張彥嶼一個伸手,霎時烏雲蔽空,月華無蹤,再一舉掌風狂急驟,沙塵細悍,圍觀之人莫不個個將腦袋縮進了衣襟或裘帽裏,紛紛躲避著這場怪異的邪風。

  這場邪風是張彥嶼為著要對付對面的甘遊方香案所生成的,但怪的是,狂風中,甘遊方香案上的七星蠟與三仙譬、鮮花素果卻文風不動,自成一圈阻隔於那團霸厲氣流之外。

  “學法術為得是普濟蒼生,”甘遊方在眾目睽睽下捏著蒲扇笑嘻嘻地揮了揮,像趕蒼蠅似的氣定神閒,“可不是拿來興風作浪!”

  說也奇怪,不過是搧了搧扇子,剎時間風息砂止,雲破見月,大地恢復一片清寧。

  這下變故讓張彥嶼半天無法消化,片刻後他手中捏訣念念有詞,瞬間幾道色光斑斕的氣流一道道向甘遊方招呼而去,未抵其身,氣流轉身變成一頭猛虎、三只餓狼和五頭怒熊齊向甘遊方頭頂嘶殺而下。

  卻見甘遊方不慌不忙地對著這些猛獸彈了彈指頭,笑道:“生靈原屬山林,可這麼兇神惡煞會嚇著人的,就由在下將它們換個模樣吧!”

  指頭彈下,猛虎變成了梅花鹿,餓狼成了綿羊,怒熊卻成了小白兔,這會兒一個個縮緊了尾巴竄出人群朝山林而奔。

  “你!”張彥嶼首嘗敗績,這才開始對眼前看來並不起眼的胖子起了戒心,死人向領此人他自然風聞過其名,但仗恃著自己法力高強,向來未將其放在心上,這會兒見對方當真了得才暗暗起了懼心,改攻為守,陰冷著眸就持對方出招。

  見對方止下攻勢,甘遊方也不在乎,“閣下勿驚,在下今日來此並沒打算與你來個移山倒誨大會戰的,只是在得壬王指示來與你對招前,在下刻意會過鬼卒探問過閣下陽壽,這才知曉……”

  他呵呵笑道:“論天命,閣下惡貫滿盈早該於十年前斃命,只是後來你用了‘化童接壽’法,將那些被你擒去的童女壽命全轉嫁至你命裏,所以當年你之所以要那些孩童,姦殺不過是個幌於,實際上,你要的卻是她們的陽壽!”

  這段話聽得眾人心驚,張彥嶼卻光是冷笑,神情全然無變。

  “邪門歪語,”他哼氣,“口說無憑誰信你?“

  “是呀!”甘遊方嘆口氣,“當年那些女童已紛紛轉入六道輪回,她們死前全讓你消除了記憶,沒人會去告陰狀,而你,也因為怕驟然多出太多壽命遭閻王起疑,所以停了手不再犯案,改至京師另起爐灶,可張彥嶼……”

  他敘了笑,一臉認真,“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凡幹過的惡事就算今生不被索債,來生也躲不過的,即使你做得瞞天過海,這世上,卻沒有永遠的秘密與僥幸!”

  言語間,朗月清風裏,眾人突然聽見一聲聲鐵鏈撞擊聲由遠而近,不多時,民間風俗裏常言之鬼差牛頭馬面帶著鐵鏈手銬腳鐐,竟赫然現身於張彥嶼身後,眾人大氣不敢多嘴又是驚又是懼,奇的是那立於牛頭馬面身前的張彥嶼卻毫無所覺。

  “為了此事,在下刻意上了趟閻羅殿請十殿閻羅徹查此案,日前已將那與你私通的鬼差通事打入受難畜牲道,而現在……”

  明月下,張彥嶼首次臉上出現了驚恐與懼怕,他用力揚緊雙耳,甘遊方的話卻仍一字一字傳入了耳裏

  “不管陽世如何審斷,陰間的罪罰可由不得你遁逃!”

  “不!”他狂叫著,雙目是兇惡的光芒,他兩手高舉,這才發現兩只鬼差已然分別擒住他的手腕,他用力掙著向甘遊方吼叫,“你們不能捉我走,難道你們不在乎朱見深的命了嗎?”

  “既有法術設下,”甘遊方再度嘻嘻笑起,“自有法術解除,有關此事,不勞閣下操煩,無論當今聖上該有多少天命,可總之,他絕不是命喪於你張彥嶼之手的!”

  “不!”張彥嶼再度狂喊,眼神投向遠方符壽,卻見他急急別過頭,與之涇渭分明劃清了界線。

  死寂氛圍裏除了張彥嶼不服的狂吼,及昏亂的眼神外再無其他聲響異動,可這樣的吼叫並沒持續多久,不多時,眾人眼前一閃,牛頭馬面同時消失了影像,正當眾人只當方才見著物事是眼花之際,卻見狂吼中的張彥嶼沒了聲響,直挺挺僵直著身子,雙手高舉,雙目暴出如骴,卻已然斷了氣息!

  不多久,皇帝寢宮傳來好消息,朱見深已然清醒,除疲倦了點外,身於已無大礙。

  不及朱佑樘、朱佑壬出聲,符壽率先起身在眾人面前怒斥討伐張彥嶼這廝狼子野心竟連皇上都敢加害,當真萬死不足以辭罪!

  慶幸的是,其陽世債已盡,陰世債未了,日後還有得他受的了。

  在眾朝臣及西廠禁軍等人唾罵聲中,毫不受影響的甘薔絲興奮地躍人了父親敞開雙手的懷裏,給了甘遊方一個獎勵的熱吻,在她身後,是含著笑意的於昊。

  雲破月現,這趟趕屍之旅有了個圓滿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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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2 00:06:4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趕屍之旅雖盡,感情之旅卻剛啟了頭,於昊與甘薔絲這對因趕屍而結緣的佳偶後頭尚有著漫漫人生旅途待行。

  朱見深清醒後羞愧於重用邪佞引禍上門,再因感念於氏一族忠君愛國,雖在民間卻不曾或忘朝廷,對於西廠,雖因著符壽巧言掩飾並無重懲,不了了之,卻還是另賜給了忠義莊一幅皇帝親題“忠義傳家”的匾額,和給了於昊一只皇賜“直諫令”。

  持此令牌若有民隱可直接上奏當朝天子,且保有即便是皇令亦不得誅殺之護命擔保!

  皇上賜此宏恩,名義上雖說是感於忠義莊鏟平了張彥嶼這廝,但明眼人不難嗅出朱見深也是為了其父戮殺忠臣於謙所給予的懺悔彌補,於震自兒子手中接“直諫令”,手上微微顫抖,這個來自於朱氏一族遲來的歉意與平反,對於他冤死多年的父親意義深遠。

  事實上,除了直諄令,朱見深原有意留於昊在朝為官,卻讓他堅決辭退了,伴君如伴虎,於氏宗親自小深深教誨!

  至於於昊這對小倆口,於震領了兒子親自上鬼墓山向甘遊方提親,甘遊方雖不捨寶貝女兒遠嫁,可見丫頭整日魂不守捨惦記著情郎的模樣,也知道女大不中留的事實。

  “就三個月吧!”甘遊方作了決定,“三個月該夠親家你心籌備婚事了,回屋有,這對年輕人,”他望著那對在人前毫不避諱如膠似漆的年輕人,心頭微有悵然,“在成親前得說妥了絕不許見面,這樣才能夠靜下心來確定未來是否得以攜手共度!”

  三個月後,雪片如飛羽紛飛,由於兩家離得遠,甘遊方帶著女兒及師父、師母等人在襄樊城外的客棧裏落腳.等迎親隊伍隔日上門。

  吉日吉時,天剛亮,春蘿、海棠和玉譬婆婆讓興奮的甘薔絲由暖暖被窩中給挖醒。

  “天亮了!天亮了!”她毫無新娘子當有的矜持,只當是在辦家家酒似的,“通通起床立正站好!”那架式倒像是她趕屍時命令僵屍們排排立妥一般。

  “薔絲丫頭!”海棠婆婆在被褥中發出哀懷,“你確定是時辰了嗎?外頭天還墨黑著……”

  “墨黑是因著天候不佳下了雪,不關日頭的事,”她一臉要脅,“再不起床,待會兒迎親隊伍一到,我可要將你們全趕入花轎裏,讓你們和太師父各分東西呦!”

  “如果你當真捨得將於昊那小於轉讓,”春蘿婆婆哼了聲爬起身,“婆婆倒不介意與你交換郎君。”

  “不成、不成廠雖是玩笑話,她還是當了真,“他是我的,我誰也不讓!”

  “既然不讓,”慢條斯理出聲的是今日陪嫁幫忙的牧琉陽,她端著盆熱水踱入房裏,輕輕笑語,“甘大小姐還不快過來梳頭整粧?難不成還真穿著這一身白綢拜堂?”

  她一句話吸引了甘薔絲所有的注意力,她乖乖在梳粧臺前坐定,由著牧琉陽和三位婆婆在她頭上、臉上打理起。

  “嘿!琉陽!”雖點著絳唇,甘薔絲仍有本事吐語,“真沒想到咱們三個女娃兒竟由我頭一個出閣,你和星野師兄感情那麼好,沒想過要定下來嗎?”

  對於她的問題,牧琉陽紅紅臉但笑不語,凈忙著幫她粧點彩粧。

  “誰說看不出來三個娃兒你會先嫁的?”春蘿婆婆嘴上雖咬著細發夾,卻還字正腔圓,“你打小行事就橫衝直擅的,若說你不是頭一個嫁人那才叫奇怪!”

  “至於琉陽與星野,”玉譬婆婆接過話,“他兩人既已心意相通,日日相守,星野又已遁出皇城不當皇子了,換官之,兩人長輩除了金鑠那啥事也不搭理的渾老頭兒外,誰也甭管,既然如此,名分這檔子事又何需急促?”

  玉簪婆婆笑得頗有深章,“男人是這樣的,握在手裏的遠不及只能看著的來得吃香,星野那孩子神採風流絕不輸你們太師父年輕時的模樣,幸好他是落在靈巧的琉陽手裏,若換成了薔絲,”她搖搖頭,“你這一輩子不讓他吃幹抹凈了才怪!”

  “握在手裏的遠不及只能看著的來得吃香?”

  甘薔絲喃喃出聲,繼之秀眉一攢恨恨然扔開已戴上的鳳冠,“婆婆!這話您怎不早說?不嫁了!不嫁了!這樣聽來我還寧可陪著爹趕屍強些。”她叨叨念,“原先爹要讓我嫁墾野師兄就是怕我嫁得遠被人欺負,可這會兒我若真嫁了於昊,整座忠義莊裏全是他的親人,如果我真被人欺負了、厭倦了那該怎辦?”

  “聽聽這,像是甘薔絲會說出的話嗎?”海棠婆婆哼了聲,將鳳冠重重壓上她,“自小到大,你曾經有過害怕的事情嗎?連死人都不怕了,你去怕堆活人作啥?活人有感情可以溝通融洽,以你那渾身是勁的熱呼會收服不了嗎?”  

  “此外,每個人要面對的未來都不盡相同,星野他們沒有長輩要交代自然可以拖著,於昊卻上有高堂叔伯和四個姐姐要打發,你們若真有心要終生相守,這一關,遲早是要攜手面對的!”

  “是呀!薔絲。”牧琉陽柔柔出了聲,自銅鏡中給了摯友一個肯定眸光,“別人我不知道,若說那個會馴屍的甘薔絲連馴人都不會,我可不信。”

  “薔絲丫頭!”玉簪婆婆笑攬著噘局著嘴的甘薔絲肩頭,“婆婆方才的話你可別掛在心上,世人都不同的,於昊或許不會說此一好聽動人的情話,卻堅毅可靠,配上你那性子,當真是天作之合,巧作姻緣,行行好,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吧!”

  安慰歸安慰,其實幾人心頭都有數,依甘薔絲的性情,不消多久,再大的問題都會拋到九霄雲外的。

  果不其然,當迎親隊伍剛來到客棧前站定,原該鑽入花轎的甘薔絲卻推開了扶持,一個箭步兩手捉著群擺奔到了領頭騎著白馬的新郎官於昊馬前。

  雪已止,積雪未熔,跨在高高馬背上的於昊映著燦日俊逸出塵,倔傲神情恍若天神高不可攀,見著他的新娘子朝他奔來,他不似旁人忍俊不住洩出了笑聲,他的唇角雖然依舊是收緊著,可那對深眸卻已漾出了柔柔的笑芒。

  “我不坐轎,”甘薔絲掀起紅蓋頭,無視於周遭紛擾議論,不論她做了什麼,這些人都必須要接受,因為她即將是忠義莊少夫人的事實將永遠不會改變,她除著他舉起了雙手,“我要和你一塊兒騎馬!”

  於昊不置可否地伸掌一擒,將未婚妻側身拉上自個兒馬鞍,在眾人訝然目光中,一對新人共轡前行,後頭吹當吶擊鈸敲鑼的人和媒人婆娘先是一愣,繼之急急追趕了過去。

  見著這幕的死財門人,只有大嘆女大不中留的甘遊方擠出苦笑,其餘全笑彎了腰,行事不依常理,好樣的,薔絲還真是死財門之寶!

  白馬上,於昊輕環著身前一身鳳冠霞被的甘薔絲,微哼出聲,“想我?”

  “好想好想!”她點點頭將身子更偎進他懷裏,長達三個月的分離,若要她再忍受這段他騎馬她坐轎的路程,可望而不可觸及,她一定會瘋掉的!

  他不出聲只是更加用力將她環緊,唇上微微綻出的笑紋,好深好深,似乎刻進了心版底。

  她在他懷中發出幸福的嘆息,是呀!未來何懼?只要有他,她心愛的小五!真愛無敵,許有一天,她也能同爹爹一樣練就出一身移山倒海、遣鬼差問閻羅的本事的!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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