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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軒 -【清宮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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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11: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東跨院裏,阿斯期望著海棠沉睡的蒼白小臉,心頭微微地抽痛著。他不明白他心中那矛盾又痛楚的感覺是什麼,那仿佛被抽空似的慌亂又是什麼,這些陌生的情緒,是他出生至今二十四個年頭,從未有過的感受。看見她倒了下去,他的腦中頓時一片空自。

折磨她,使得皇太極痛不欲生。他成功的留住海棠,作為牽製皇太極的籌碼,也成功的打擊了皇太極,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女兒代他受苦,卻又無能為力,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心頭那痛苦得接近麻痹的感受又是什麼?

她一向是那麼堅強,勇敢無懼的撐過他每一次帶給她的傷害,從沒有喊過一聲苦,依然為他付出她所有的感情,盡管明知道她的情隻會使自己受傷更深也不後悔。他竟然忘了她本是多麼柔弱的人兒,她用盡一切力量,想要為他過去的傷止痛,而他回報她的,隻有一次又一次的絕情。如今,她再也承受不住的倒了下去,他以為他會無動於衷,卻沒想到他也同樣痛苦。

難道就像宣臨所說的----他栽下去了嗎?栽在海棠那雙纖纖玉手與纏綿深情中?

他一直思索著海棠昏迷前對皇太極所說的那些話婚姻可以說結束就結束,但是人的心是無法被命令的。對於這樁婚姻,我一直是當真的。當著皇太極的麵,她毫不遲疑的全盤托出她的真心,明知道她的感情得不到他的回應,依然不悔的孤注一擲他不懂她為什麼要那麼做,不僅為什麼會有人明知那是足以使自己不得翻身的弱點,卻又不加以掩飾。那就是愛嗎?

望著她脆弱的容顏,阿斯朗的心又是一痛。他不懂愛,真的不懂。從他懂事開始,他的心就被無盡的仇恨所占領,算計與報複幾乎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沒有空間再容納其他。他一直以為他的生活就是這樣,直到海棠在他麵前倒了下去。

一種陌生、空洞,甚至是有些恐懼的感覺抓住了他。他這才猛然掠覺----他一點也不想傷害她嗬!但他不後悔他所做過的事,報複皇太極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雖然無可避免的傷了她,而他也深感痛楚,卻不後悔。

床上的玉人兒逐漸醒轉,迷蒙的水眸緩緩地睜開。眼神朦朧中,海棠看見阿斯朗一雙漂亮的星眸幽幽的望著她。

他的眼眸中沒有了懾人的銳利,隻剩下茫然與無措,見到她睜開了雙眼,他的眸子才浮現出一絲光亮神采。在她記憶中的阿斯朗,不會有這樣的神情,他的性格像他的名字"阿斯朗"一樣,向來是"果決、睿智"的,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從未曾有過一絲遲疑,而他也總能得到他所要的,她從來不曾見他有過一絲猶豫。他不是得到他所要的了嗎?為什麼會有那種表情?

"你醒了?"阿斯朗的話點醒了她,海棠在心中嘲笑自己----是的,她是該醒了。長久以來對他付出的情感如同石沉大海,她為了愛他,不惜丟棄了僅存的尊嚴,在皇阿瑪麵前坦承了她的心,可是,她心中明白,那麼做是愚蠢的。阿斯朗不會因為她的表白而改變,他的怨恨早已侵入骨髓,成了他永遠拋不掉的包袱。

她早該明白的,他是一個沒有心、沒有情的男人,何苦虛擲自己的情感,最後換來滿身的創痛?是的,她醒悟了。從今天開始,她不會再為他開啟心門,她決定要徹徹底底的將他當成陌路人。沉默的氛圍充塞在他們之間,經過方才那件事之後,他們之間似乎已沒什麼好說的了。

久久,海棠輕輕地開口道:"你要我做的,我已經完成了,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你對我的承諾。"她的心已經冷了、累了,再也沒有孤注一擲、勇於付出真心的力氣。

她的淡漠讓阿斯朗的心中微微抽疼,雖然細微,卻深刻得讓他不容忽視。"還覺得難受嗎?"他問。

海棠無力地笑笑。"你在乎嗎?"身上的痛遠不及心中的痛,而這些全都是他所給予的,此刻又何必虛情假意的關心她是否難過呢?

阿斯朗無言,而她虛弱的笑容卻使阿斯朗心中一凜,雖然她的容顏依然清麗,笑容依然恬靜,可是他可以察覺----她不再是過去的海棠了。

是他造成的嗎?他終於將一朵柔韌得禁得起風吹雨打的海棠花徹底毀滅了?他心中隱約明白,她再也不可能對他付出感情,再也不會包容他的恣意妄為,她那顆心己被他傷得千瘡百孔,連自我複原都力不從心。

"我會遵守諾言,不會動他。"海棠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容。隻要能夠保護皇阿瑪,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謝謝你,將軍。"海棠小聲地道:"如果沒事的話,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阿斯朗神色複雜地望著她躲避著他的容顏。她的心已不在他身上,她的眼晴一直回避著他,像是急切的想要劃清兩人之間的界限。她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改叫他為將軍,明白地表示兩人之間再無夫妻之情。他竟毫無來由的因此而感到有絲苦澀。

最後,他啞聲回應,"過一陣子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再帶你回將軍府。你好好休息,我會命令阿古恩照應你。"語畢,阿斯朗退出東跨院。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一股濃濃的心酸湧上心頭。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會持續到何年何月呢?

回到將軍府的當晚,多羅貞王府的瑾或貝勒便覷了個空找阿斯朗過府一敘。

"你終於舍得回來啦?"瑾或涼涼地調侃著。

阿斯朗微微扯出一抹笑意,問道:"怎麼有空找我來?"雖然他前一陣子人在淩河行館,可是關於京城裏的消息,他仍是知之甚詳。宣臨在同父異母的弟弟宣豫成親的前一刻,擄走了新娘薰尹格格,並對她下藥,使她忘了宣豫,足足將她藏在定王府北苑長達一個半月。

為了找出薰尹格格的下落,宣豫向瑾或調派人手幫忙尋人,瑾或明知道薰尹格格的下落,卻不敢出賣宣臨,所以隻好陪著宣豫漫無目標的到處找人,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這種忙碌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因為精明的宣豫已經將調查方向指向兄長宣臨,相信再過不久,一定會爆發出很精采的內幕消息。

"沒空也得抽空啊!"瑾或笑答,在啜飲一口熱茶之後道:“聽說你終於和汗父正麵卯上了?”

"誰傳的?"阿斯朗蹙起眉峰。以皇太極的高傲,他是不可能讓這件事從多事者的嘴裏流傳出去才是,為什麼瑾或會知道?

"啊!這麼說是真的了?"他露出"原來真有那麼一回事"的表情,又道:"事實上,這事壓根兒沒有人傳,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以汗父的脾氣,你以為他會社這件醜事流傳出去嗎?"

"宣臨知道嗎?"如果瑾或知道這件事,宣臨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因為他向來比任何人先知先覺。

"就是他告訴我的。我看哪!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他。"宣臨隻聽見皇太極七天前以"有要事待辦"的理由,輕裝簡從趕到淩河行館去時,他就預料到皇太極與阿斯朗會正麵攤牌,而一係文武百官,還以為是皇太極有什麼緊急密令要直接交代阿斯朗,所以對此事根本不敢過問。

"宣臨有沒有說什麼?"

"他能說什麼?又不是沒勸過,你做也做了,他再說什麼有什麼用?再說,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顧及你,他為了心愛的薰尹格格,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阿斯朗不說話了。瑾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光是看到老友這副神情,想也知道宣臨的預料又成真了。"報複皇太極、代善一幹人,不是你曾立下的誓言嗎?不要告訴我你後悔了。"

阿斯朗搖頭,沉沉地道:"皇太極、代善等人抄我滿門,這個仇恨我始終記得!莽古爾泰削爵下獄,巴布海、阿濟格處死,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我說過,我要以他們的血來祭慰我的親人,這一點,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不後悔!"瑾或挑眉,"我想,這應該不包括海棠格格吧?"

阿斯朗的臉上找不出一絲一毫家仇得報的欣然,相反的,像是有什麼無法解決的難題困擾著他。老天,他從來沒看過阿斯朗有進這麼陰鬱的表情,要是宣臨看見了,準會卯起來痛痛快快的發揮他那犀利歹毒的唇舌,狠削他一頓!阿斯朗再度蹙起眉峰,顯然這個名字刺痛了他。

"我說對了?"瑾或歎口氣。唉!就知道情字難解,沒想到一向無情的阿斯朗竟也動情了,而且愛上的不是別人,竟是仇敵的女兒。

阿斯朗將俊臉埋入手掌中,哽啞的低語。"瑾或,我並不想傷害她......"為了報複,他利用了她的感情,徹底的傷了她的心;他曾經為她所深愛,如今,她的心己經將他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了。他知道他再難走入她的心中,因為她的心已經被他撕扯得支離破碎,難以複原。

"如果你還想挽回她的心,那就向她坦白吧!告訴她,你是愛著她的。"

愛?他這樣的心情就是愛嗎?為她的一顰一笑所牽動,為她的一舉手一投足所迷惑,為她的淚心疼,在乎她所有的感受.....這樣的心情就是愛嗎?阿斯朗苦澀的笑了。他從來沒想過他有一天會體驗到這個字,他還以為今生他將與這個字無緣。

瑾或不僅他為什麼笑,因為他並不認為這個有什麼好笑的。"你笑什麼?"

"我覺得好笑,原來我是愛上她了。瑾或,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不會愛人。"

"關於這一點,我們也不曾懷疑過啊!"瑾或笑道。從他認識阿斯朗開始,他就知道他的心早已被仇恨所占領,算計與報複幾乎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沒有空間再容納其他。像這樣的人,怎麼會記得愛人?"不過,你現在發現還不算太遲,隻要她還在你身邊,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我相信你還是有機會可以挽回的。"

他所知道的海棠格格是溫柔有包容心的可人兒,她的心是如此的柔軟,她絕對不會狠心拒絕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的。

阿斯朗不語。他敏銳的感覺隱約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而且事情可能不若瑾或所預料的這麼樂觀----才這麼想著的同時,沈陽城的方向便傳來低沉而詭異的鍾聲,一聲一聲,仿佛一道催命符。他們對視一眼,立刻知道這鍾聲所代表的意義。

瑾或說出兩人心知肚明的事實。"皇太極崩殂了。"

皇太極七天前自淩河行館回來之後,便染上風寒,又因為掛念摯愛的女兒,憂心如焚,短短數天,病情便急轉直下,甚至一度釀成肺炎。太醫說了,皇太極積勞成疾,怕是無力可回天。

瑾或望向阿斯朗,以為會在他的眸中看見報複後的快感,卻沒想到他竟變了臉色。"阿斯朗?"瑾或擔心地喚道。

阿斯朗此時對瑾或的叫喚充耳不聞,他滿腦子隻掛念著一件事----海棠大病初愈,她怎麼承受得了汗父駕崩的消息?!

"海棠!"阿斯朗失控地叫了出來!

"阿斯朗?"瑾或來不及阻止,等他追出府時,正好看見他躍上馬背,往將軍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瑾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思忖著:阿斯朗啊!這次你是真的陷進去了。

奔回將軍府,阿斯朗便看見阿古恩擔憂的在大門前踱方步,在看見主子飛奔回府的時候,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阿吉思急忙迎上前去,叫道:"將軍,您總算回來了。"

"夫人呢?"

"她聽見宮裏傳來的喪鍾,情緒非常激動。"

阿斯朗的心直直地往下沉,徑自丟下座騎直奔臥房。典雅的臥房外站滿了仆人,麵對一個情緒激動,同時還是大病初愈的主子,奴仆們一時手足無措,誰也不曉得該怎麼辦。

阿斯朗一回來麵對的就是這副情景----她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裏,像個小球兒似的縮成一團,她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要哭盡此生的淚水,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縮成小球狀的身軀如同在寒風中顫抖的落葉。

"海棠!"阿斯朗衝過去,將她顫抖的身軀納入他寬闊溫暖的懷抱中。"不要不要……我不要……"海棠放聲大哭。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回到將軍府,迎接她的竟是皇阿瑪的死訊。

"海棠!"他緊抱著她,焦灼的地呼喚她的名字。

她聽不見任何聲音,所有的感覺仍停留在聽見喪鍾那一刻的震撼裏。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皇阿瑪會突然駕崩,她不相信......她歇斯底裏的哭著、啜泣著、嘶喊著,全身克製不住的劇烈顫抖,她覺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什麼都沒有了她狂亂得無法思考,她抓不住眼前浮動的人影,撫不平那令她心慌的感受。"皇阿瑪!皇阿瑪......"她激烈的哭著、喊著,像個失去雙親、一無所有的迷途孩子。

她的淚狠狠的刺痛了他,從她眼中滾落的淚水,仿佛怎麼也流不完。"海棠,我在這裏!"他摟緊她,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阿斯朗努力地嚐試著喚回她的理智,她的模樣著實扯散了他的心。

"皇阿瑪,我要皇阿瑪!我要皇阿瑪……"她顫抖著、抽搐著,聲音破碎得令人心酸。她的淚濕透了他的衣襟,直滲入他的胸膛。她脆弱得像個水晶娃娃,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整個碎成粉末。

阿斯朗從未見她如此激動,因為她習慣忍耐,所以,他一直以為她很堅強,直到這一刻,他才矗然驚覺她有多麼需要嗬護、憐惜。"哭吧!盡情哭吧!海棠,在我的懷裏,你不必顧忌什麼。"他在她耳邊呢喃。

像是找到一個安全的避風港,海棠埋進他的懷裏盡情的哭泣。最疼愛她的皇阿瑪,打從她出生就嗬護、保護著她的皇阿瑪走了,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阿瑪了......

阿斯朗張開雙臂努力的給予她她此時最需要的安慰,他俯下頭吻著她的眉、吻著她的眼、吻著她如同斷線珍珠般的淚……最後,他吻住她抽噎不止的濕潤雙唇。

"海棠......我的海棠……"他痛楚而憐惜地喊著。望著她,他仿佛看見童年時的自己。他也曾經這樣無所顧忌的哭過,為他死去的親人們聲嘶力竭的嗥陶大哭過。但是,無論活著的人怎麼哭、怎麼喊,死去的人,是永遠也不會回來的。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海棠的抽氣聲才漸漸變小了。她從他的懷裏抬起頭來,認出了緊擁著他的阿斯朗,哽咽地說道:"阿斯朗,皇阿瑪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人會保護我了......"

"不,我會保護你。"他望著滿臉淚痕的她承諾道:"我會窮盡此生來保護你!"

"真的嗎?阿斯朗?你說的是真的嗎?"她抬起大眼瞅著他,帶著令人心碎的淚意,"我什麼都沒有了,連皇阿瑪都沒有了……"

"你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吻著她,輕柔地低語,"你還有我,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

狂亂的心,在他的嗬護與擁抱中漸漸平靜阿斯朗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大柔軟溫暖的炕上。"好好睡一覺,你的病才剛好,別又哭壞了身子。"

海棠迷蒙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迷亂的神智逐漸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他伸手想探探她的額頭,卻冷不防的被她躲了開去。

"海棠?"

"不要碰我!"海棠戒備地喊道。是的,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心想要置皇阿瑪於死地的人。"你終於得逞了,不是嗎?"她帶著恨意控訴著,"皇阿瑪死了,你的家仇總算報了,你一定在心裏竊笑著吧?"

她的控訴如同晴天霹靂,阿斯朗完全被震懾住了。

"阿斯朗,我恨你!我會一直一直恨你!我不需要你假意的安慰。"

她的恨徹底的擊碎了阿斯朗,他木然的站著,甚至不為自己辯解什麼,隻覺得自己的心痛得仿佛沒有了知覺。

許久,阿斯朗才啞聲開口道:"我們的婚姻沒有必要再維持下去了,明日一早,我會派人送你回宮,從今以後,我們將不會再見,你自由了。"望著她怔然且不可置信的雙眸,他揚起一抹毫無笑意的笑容,道:"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代善與德格類不利,我已經報複夠了。"他轉過身,走向大門。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海棠突然開口問:"這是以皇阿瑪的性命所換來的代價嗎?"阿斯朗不是個寬大為懷的人,她不相信他會就這麼放棄報複代善與德格類兩個逼死他雙親的親王。

阿斯朗停住腳步,回首緩緩一笑,那笑容中有著深深的哀傷。"不是。"他轉回頭去,打開門低低地道:"因為我愛上了你。"

大門被關了起來,阻隔了他離去的身影。而海棠的心湖竟因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而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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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11: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在禮親王代善與智親王多爾袞的打點指揮下,舉哀發喪,"大行皇帝"皇太極的葬禮井井有條的進行著。

葬禮結束之後,宣臨沒有即刻回府,反而繞到將軍府去。

主子的消沉令阿古恩異常擔心,在他看見宣臨到來之後,終於露出笑容,恭敬的將宣臨請入將軍府中。

"貝勒爺,請往這兒走。"阿古恩領著宣臨來到端雲院。

從海棠離開將軍府之後,阿斯朗便再也不曾踏入新房,他搬到端雲院中,那是離新房最遠的角落。宣臨踏進端雲院,看見阿斯朗坐在房外的廊下,自斟自飲著。宣臨沒有讓阿古恩打擾他,揮退了奴仆,他徑自走了進去。

阿斯朗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十多年的交情,他對宣臨的腳步聲相當熟悉。"事情都處理完了?"阿斯朗淡淡地開口。他指的不是皇太極的葬禮.而是宣臨與薰尹格格之間鬧得滿城風雨的搶親之事。

宣臨一笑,在他身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佳釀。"她是我的,永遠都是。"關於這一點,他不容許任何人質疑。

"恭喜了。"阿斯朗朝他舉杯。

"而你,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皇太極的長子豪格數度憤怒得幾乎要動幹戈鏟平將軍府,懲罰他竟然敢糟蹋他的妹妹;最後,總算被皇後娘娘勸住,這才作罷。但是,他深知豪格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他一定會有所行動的,而這一點,他相信阿斯朗應該比他更清楚。

阿斯朗淡然一笑。"人算不如天算,人生不可能事事皆盡如人意。"

宣臨銳利的眸子掃向阿斯朗,阿斯朗則無所畏懼地迎視他足以看透人心的碧藍眸光。"我沒料到你會放她走。"

"我愛她。"阿斯朗半眯起眼眸,望向遙遠的天際,"我是她間接的殺父仇人,而她則是我所恨的人的女兒。我與她的婚姻,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種痛苦,而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所以,我選擇放她走。"

宣臨冷笑道:"撒謊。"

"我為什麼要撒謊?"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狗屁論調?"宣臨嘲諷的反問。他對海棠若是真心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該放她離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原因?"

宣臨拿著杯子,凝視著阿斯朗那雙比夜空更為深邃迷離的雙眼。"你東拉西扯了一大堆,重點隻有一個----你承受不了她的恨,這才是主因。"

阿斯朗不怒反笑。"你想說的就隻有這個?"

宜臨笑看著阿斯朗些微變色的俊臉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無法承受她的恨。"阿斯朗很幹脆的承認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心裏恨著我的女人,所以,我選擇結束這段婚姻。""愛"原本就是他七情六欲中最缺乏的一環,會選擇結束這樣的婚姻,對海棠而言或許是最好的。

"那麼,我隻能說你的'愛情'太脆弱!"

阿斯朗不悅的挑挑眉。

"記得嗎?你是因為海棠格格是皇太極的女兒才娶她的,你敢說你娶她時,不帶半點恨意?海棠格格能做到在你恨她的情況下依然愛你,恕我不客氣地說一句----她對你的情,你還不起!而你欠她的,比她欠你的還多。"

"宣臨!"他有些火大了。

"啊!刺傷你了嗎?”宣臨可惡地笑著,"很抱歉,不痛醒你,我是不打算罷手的,阿斯朗。"正因為阿斯朗是他的好朋友,是他所重視的人,所以,他不惜下了重藥,為的就是要點醒他。他不相信阿斯朗挽不回他和海棠之間的情感。宣臨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阿斯朗。

"這是?"阿斯朗陰鬱的蹙起眉。宣臨又想玩什麼花樣?

宣臨神色自若地笑著建議道:"你看看上麵寫些什麼?"

打開短箋,上麵隻有寥寥數語----

寵極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這是什麼?"

"是海棠格格在淩河行館時寫的。"

阿斯朗狠狠一震,質問道:"為什麼你會有這東西?"他一直在忽略自己的心,踐踏海棠的情,當他看見這首詩,隻覺得他的心狠狠的被撕扯著。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原來她不是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疏離,甚至早已做好分離的準備。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能不顧一切的付出她的感清?

他根本不知道她會有那樣的心情,居然還狠得下心拿她當作報複的工具,一恩及此,阿斯朗便恨不得殺了自己。

宣臨一笑,那笑容有著精明過了頭的狡猾。"這表示我要插手管到底的決心,你也不必問這是怎麼來的。"他盯著阿斯朗,漫不經心地又道:"看到這幾句詩,我不禁要懷疑,你那段日子究竟是怎麼待她的?連她的房門都不願意踏迸一步嗎?"

阿斯朗啞口無言。"她能夠這般容忍,也算是對得起你了。你何德何能,能有她如此深情相待?阿斯朗,她是真心的。"

阿斯朗靜默無話,無言以對。

"人總是到了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與其事後後悔,不如把握現在。我言盡於此,東西也交給你了,該怎麼做,你自個兒琢磨琢磨。"

半晌,阿斯朗才露出自信的笑意,道:"謝謝你的點醒。"他知道該怎麼做了。他絕對不會放棄海棠,無論她與他之間有多少心結,他都要成為她的丈夫,做她一輩子的良人!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從將軍府回到宮中,她依然住回了西院瀟湘宮,那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就像一個安全的堡壘般護衛著她。皇太極過世之後,最照顧她的是長兄豪格,為了讓海棠忘卻那段不愉抉的婚姻,豪格積極的為她尋找額駙人眩

"這個,中堂大人之子裴爾丹,"豪格在桌上擺了數十幅畫像,一個個為妹妹介紹。"他才高八鬥,才氣縱橫,知天文、熟音律,相貌儒雅,與你這個詠絮才女倒是十分合適。海棠,你說呢?"

海棠不是不知道兄長的好意,隻是,她己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雖然那使得她傷痕累累,但她心裏依舊隻認定了一個人----傷她最深的阿斯朗。

"豪格哥哥……"海棠露出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

"不喜歡?"豪格明白地點點頭。手一甩,將手中裴爾丹的畫像甩到身旁一堆畫軸堆中,重新拿出一幅。"這個,定王爺的次子宣豫貝勒。"豪格展開畫軸,宴時,宣豫那張英姿爽諷的俊臉便栩栩如生的呈現在海棠的眼前。

"雖說他與薰丫頭的婚約才剛剛解決,不過,媒婆們幾乎己經把定王府的門檻踏出個洞來了,他可是相當受格格、郡主們的歡迎。休說別的,他不僅允文允武,先前也十分受到皇阿瑪的倚重,前途一片看好,有不少王公大臣、蒙滿親貴都有意收他為半子,就連我也挺中意他的,

"這位宣豫貝勒貴庚?"海棠淡談的問。

豪格眼睛一亮!太好了!海棠總算有反應了。"弱冠之年,而你年方十八,可以的。"

海棠笑笑。"好出色的人品,律兒現在是十四歲,再過幾年,皇兄便可以與定王府結親了,你覺得如何?"律兒是豪格的女兒,也就是她的侄女,十四歲的芳華,也該是留意夫家的時候了。

豪格揚眉瞪眼道:"現在可是在為你擇婿,扯到律兒做什麼?"

豪格對這個妹妹可比對女兒還疼,有時還惹得女兒大吃飛醋,這個原因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許是與汗父一樣,任何人一見到海棠那張柔美恬靜的小臉,就會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想要嗬護她吧!

"皇兄......"

"如果連宣豫貝勒你都不中意,那這些……這些......根本就不必考慮了。"豪格動手把桌上堆得如山高的畫軸棄置一旁,獨留下一幅。

刷的一聲,豪格展開畫軸,道:"有了,多羅貞王府的瑾或貝勒,隻有他的人品才識可以與宣豫貝勒相抗衡。"圖畫中的男子俊美非凡,微揚的唇角有些邪氣,而漂亮的眼眸卻是溫煦中帶著不可輕忽的狡黠,無疑的。這個畫中人瑾或貝勒有著十分危險的迷人魅力。"瑾或貝勒在性格上較接近宣豫,但是,他的俊美和宣臨貝勒同樣遠近馳名,如果薰丫頭未嫁給宣臨,我非把宣臨的畫像也一並搜刮來不可。"

豪格一手拿著宣豫的畫像,一手拿著瑾或的,望著妹妹笑道:"就這兩個,萬中選一。"

海棠無可奈何的笑笑。"豪格哥哥,真的非常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海棠真的不想再婚。"

豪格一怔,"你說什麼?"

眼見兄長斂去了笑容,她不禁垂下眼瞼,絞緊了捏得爛皺的繡帕。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能說不成婚?我知道第一次的婚姻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我向你保證,這種事情絕不會再度發生。"看著妹妹愈來愈淒然的神情,豪格猛地一驚----"海棠,難道你還記掛著阿斯朗?"

是嗎?她仍記掛著阿斯朗?為什麼……她就是忘不掉那個間接害死皇阿瑪的凶手呢?

豪格不由得擰起眉峰。就算他再怎麼疼愛這個妹妹,他也不會再讓她與阿斯朗在一起!"海棠,難道你忘了皇阿瑪是怎麼死了的嗎?"他厲聲道:"別忘了,皇阿瑪死前還一直惦念著你、呼喚著你!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全是阿斯朗那個渾帳!現在,你與他再無關聯,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機會見麵的!"

海棠絞著繡帕的手指緊得泛白。是的,她知道豪格哥哥說的沒有錯,她怎麼能忘記皇阿瑪是為什麼而死的?她已經夠不孝了,難道還要忤逆兄長嗎?

看見海棠蒼白的臉頰,豪格終於不忍的放下怒氣,放柔了聲音。"這兩幅畫像就擺在你這兒,其他的也不必多想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明天再過來聽你的答複,別讓皇阿瑪在天之靈還要為你擔心。好了,很晚了,你早點歇著吧!"豪格說完,便起身走出瀟湘宮。

怔怔的看著桌上並排的兩幅畫像,海棠無力的閉了閉雙眼。宣豫與瑾或都是萬中選一的最佳夫婿人選,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令她動心。這樣的婚姻,難保不是另一個悲劇嗬!

聽見身後又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海棠以為是豪格又折了回來,於是抬起頭來,卻毫無防備的落入一雙熾烈的黑眸中。

震驚、不信的感覺席卷了海棠,模模糊糊中,她聽見一聲擰痛人心的低喊。"海棠!"

海棠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偉岸頎長的身影,那有些憔悴,卻依然令人心悸的英挺麵容。

"阿斯朗?!為什麼……你會到這裏來......"

"我想見你。"沙啞卻深情的聲音觸動了海棠。她想起皇阿瑪駕崩那天他的告白,那句"我愛上你了",使她徹夜不得眠;又想起百合姊姊含淚訴說皇阿瑪是怎麼惦念著她的種種,她的心頭便像是有把自責的火焰正狂野的燃燒著。

顫抖地望著這個讓她既愛又恨的人,最後,她選擇別開了頭,指著大門說道:"請你出去。"

"海棠……"

"皇阿瑪駕崩,我對你而言,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拿那些話來騙我。"

"不是欺騙,那是我的真心。"他舉步走近她,她卻如同受傷的小動物般遠遠的躲了開去。

阿斯朗自嘲的一笑,僵硬的收住步子,隔著一張圓桌與她說話。"人總是到了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我承認我利用了你,但是,我無法否認我也對你動了真情。海棠,我不要放棄我們之間的婚姻,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那一刹那間,海棠幾乎要因他的懇求而落淚,但是,她硬是忍住,強迫自己不要回頭。海棠,難道你忘了皇阿瑪是怎麼死了的嗎?別忘了皇阿瑪死前,還一直惦念著你、呼喚著你嗬!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豪格哥哥的話言猶在耳,她怎麼也無法原諒他所犯的錯!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她背對他的身子轉向自己,緊緊地握住她纖弱且單薄的雙肩。

"別背對著我,海棠。"他忽視自己聲音中的破碎沙啞,喉嚨中的不適與刺痛,執意的望著她。"我隻要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從頭來過,回答我好嗎?海棠?"

他的箝製令她心慌,他的氣息令地害怕。她微弱地懇求道:"請你放開我好嗎?將軍。"

"再也不放了,海棠!"他用力的抱住她,好像隻要一鬆手,她就會拍拍翅膀飛走了。"這輩子,我們隻會牽扯不清,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放開我,你若不放手,我要叫人了。"她口不擇言地道:"這裏是宮廷內苑,擅闖者將會被當成刺客論處!"

"你叫吧!"阿斯朗認命的苦笑,"得不到你的應允,被處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你……"海棠怔然,就這麼一失神,阿斯朗的唇便印了上來。他的吻熱烈而激狂,仿佛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找到水源般的饑渴。他徹底掠奪了她的空氣,吸吮著她濕潤的舌瓣。

"不要……阿斯朗......"海棠動彈不得,隻能搖著頭躲避他的侵略。"放開我,別……"

"阿斯朗!"一聲發狂般的怒吼破空而來,緊接著,阿斯朗迅速被數名禁衛軍架開,一記暴怒的拳頭狠狠的襲上他的臉頰。

"豪格哥哥!啊......"海棠失聲驚呼,看見阿斯朗嘴角滲出鮮血,胸中一片空白。

看見海棠震驚的表情,阿斯朗消沉的眼眸霎時一亮。她不是全然無情的,她對他的愛並未完全熄滅……

"畜生!"豪格狂怒的揪住阿斯朗的衣襟,惡狠狠地道:"我一直防著會有這麼一天,你果然來了。你害死了我阿瑪,又拉闖後宮輕薄海棠,這筆帳我會好好跟你算的!帶走!"

恐懼攫住了海棠的心髒,使她因為擔憂而難以呼吸。她知道豪格哥哥有多麼僧恨阿斯朗,皇阿瑪的死,還有她所受到的傷痛……她知道豪格哥哥不會放過他,他一直在等機會,一個能將阿斯朗挫骨揚灰的機會。

"海棠,"豪格握住她冰涼的手,輕柔地道:"沒事了,海棠,阿斯朗再也沒有機會傷害你,我會宰了他來祭皇阿瑪在天之靈。"

豪格揮退了所有的人,瀟湘宮內再度恢複寧靜。 詭異的寂靜令海棠劇烈的顫抖一下,耳邊回蕩著豪格輕柔卻篤定的誓言----我會宰了他來祭皇阿瑪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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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11:56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海棠作了一夜的睡夢,她夢見阿斯朗死在豪格的私刑下。

第二天早晨,薰尹進宮來了。薰尹的到來,使得海棠稍稍放下不安的心情,看著最親密知心的表妹,海棠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慌與恐懼。

"海棠表姊!"她聽宣臨說了阿斯朗昨夜被擒的事。今天一早,在宣臨的護送下,她便立刻進宮來探望她。

"我是不是很不孝?"海棠微弱的低語著,"我該恨他的,不是嗎?明知道阿斯朗是害死皇阿瑪的間接凶手,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

"不,你從不知道'恨'是什麼?"薰尹帶著了解的笑意,輕聲道:"不論在你,前的是個多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你都會寬容他,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淡泊麵容易諒解別人。"

"薰尹……"

"你愛著他的,對嗎?不然,在他那樣傷害你之後,為什麼你還是願意付出你的感情?汗父的死,並不完全是因為你的緣故,他原就已積勞成疾,這才是主要的病因;你不要太苛責自己,汗父掛念你一輩子,他希望你能幸福。他若在天上有靈,看見你這樣也會心疼的。 表姊,你還愛著他吧?"

望著薰尹甜美的臉蛋,海棠終於掩住臉點點頭。她騙不了自己,她是這樣的愛他,她不要看見他為她而死!

"既然如此,事不遲宜,我已經支開所有的宮女奴仆,咱們快走吧!"薰尹慧黠地眨眨眼,"我知道阿斯朗將軍被關在什麼地方,如果不快點救他出來,豪格表哥一定會殺了他的。"

在薰尹的帶領下,兩人熟練地躲開有侍衛出沒的地方,來到陰森森的刑房。豪格為了不讓人發現阿斯朗被關在這兒,所以他很大膽的不派人手守衛,這舉動也同時昭示了他必將動用私刑折磨他致死的決心。

海棠與薰尹兩人飛快的奔進刑房,便看見阿斯朗的雙手被銬在牆上,雙腳被套上了腳鐐,全身都是淩亂縱橫的鞭痕,肩胛處深深的插了一把匕首,血流如注,他的頭軟弱的低垂著,漆黑如墨的長發紛亂的披散著。豪格根本不必擔心他會逃走,因為他隻剩下一口氣在苟延殘喘,他是真的恨他入骨,隻差沒有拆解他的筋骨,吸吮他的鮮血了。

海棠一見到阿斯朗就哭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被弄成這副模樣。薰尹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麵無人色,想當然爾,海棠表姊的情況隻會比她更糟糕。

"海棠表姊……"她扶住海棠搖搖欲墜的身軀,擔憂地叫著。

聽見了海棠的名字,阿斯朗豁然驚醒,他用力的抬起頭,看見海棠淚流不止的臉龐。"海棠……"不顧幹燥如火般焚燒的咽喉,他困難的喊道。

"阿斯朗!"海棠奔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他,白色的綢緞衣袍沾染了他的鮮血,看起來怵目驚心。她的擁抱帶來椎心刺骨的疼痛,但是,他甘之如飴。他一度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但是,他一直期待著她的到來。他用自己的生命與上天打賭,若他不能見到她,他會從命的死去;然而,他見到了。他不會甘願死去,他要與她共度白首,直到地老天荒。

一旁的薰尹也情不自禁的紅了雙眼,但是,她很高興,她終於能夠幫助她最喜歡的表姊得到幸福。"表姊,我們必須快點帶著將軍離開。"她不知道豪格什麼時候會來,但是早點離開總是好的。"先找我看有沒有鑰匙。"

海棠點點頭,開始尋找鑰匙。阿斯朗苦笑道:"鑰匙在豪格身上,若要解開我身上的鐐鑄,除非用斧頭或刀劍等利器才能劈斷。"

"斧頭刀劍?"薰尹很快的在一堆刑具中找到斧頭。她轉頭問阿斯朗,"用這個應該可以吧?"

"小心拿穩,那很重----"阿斯朗話還沒說完,隻聽見尖銳的"眶卿"一聲,斧頭便掉了下來。

"天啊!"海棠驚喘。幸虧薰尹閃得快,不然她就沒命了。

阿斯朗的心髒差一點跳出來,不過,這讓他認清一個事實----單靠這兩個娘子兵,是不可能救得了他的。"海棠、薰尹,你們快走吧!豪格聽見這裏傳出聲響,很快就會趕過來,屆時你們就走不掉了。"

"不!我一定要帶你出去。"海棠固執的喊著。她走過去用力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斧頭,搖搖晃晃的朝阿斯朗走了過來。

"海棠,別白費力氣了,快走吧!"

"隻要朝著鐵鏈砍下去就可以,是吧?"海棠顫抖地握著斧頭,緊張的看著阿斯朗。

阿斯朗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對。"他苦笑著,相信自己的手大概躲不過海棠搖搖晃晃的一擊。

"表姊!"薰尹擔心地叫著。"你……你真的可以嗎?"

"我可以。"一定可以的!海棠在心中替自己打氣。

"可……可是……萬一你砍錯地方……”

"海棠,我相信你。"阿斯朗閉起眼睛,唇邊揚起一抹笑意,"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也不會怪你的。砍吧!"

海棠探吸了一口氣,高高的舉起斧頭,用力砍了下去"砰!"的一聲,鐵鏈沒砍到,倒是把牆壁砍出一個洞。

"沒關係,再來一次。"阿斯朗全身寒毛直豎,卻仍然和顏悅色的鼓勵她。

海棠緊張的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再度舉起斧頭。薰尹連忙捂住雙眼,害怕即將發生的慘案。

"恰!"的一聲,鐵鏈應聲而斷。

"啊!"海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成功了!

"太好了!"薰尹開心地笑道,這裏!還有一邊,加上兩個腳鐐,你隻要再砍三下就好了。"

"好,看我的......"海棠這會兒也信心滿滿。

"不用了,海棠。"被嚇一次已經夠了。"斧頭給我。"海棠隻好把兵器交給阿斯朗,阿斯朗穩、狠、準的連續"恰恰恰"三下,便將所有的鏈子全部斬斷。

"好厲害。"海棠與薰尹看得目瞪口呆。

他咬牙拔下肩上的匕首,丟到一過去,扯破衣服按住仍在流血的傷口,"快走吧!"

"哦!"兩個小女人這才發現,現在不是鼓掌喝采看雜耍的時候。

海棠連忙扶住阿斯朗,薰尹則走在前頭去開門。刑房的門方一打開,豪格陰沉的臉便出現在門口。

"啊!豪格表哥!"薰尹失聲驚呼。

豪格狠狠地盯著海棠,表情像要吃人似的。"海棠,我對你太失望了。""豪格哥哥……"

"不用叫我!你早就不當我是你的哥哥了。"他抽出配刀,陽光下,銳利的刀鋒閃著冷咧的寒光。

"海棠,你與薰尹格格快離開這裏。"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海棠斬釘截鐵地說"如果豪格表哥要殺,連我一起殺好了,劫人的事我也有做。"薰尹毫不畏懼的擋在豪格身前。

"胡鬧!"豪格暴吼。"我今天一定要用阿斯朗血祭皇阿瑪。”

豪格拉開薰尹,長劍眼看著就要逼近阿斯朗,突然一聲怒喝破空而來。"住手!"

大家同時向聲音的來源看去,薰尹首先露出笑容,"宣臨!"

不隻是宣臨,皇後娘娘。海棠的額娘玫妃娘娘也到了。宣臨將薰尹摟進懷裏,安撫自己差點跳出胸膛的心。

"豪格,在宮裏動用私刑,像什麼話?"皇後示意他將寶劍收起來。

"皇額娘!"豪格氣不過的道:"兒臣要殺了阿斯朗為皇阿瑪報仇!"

"先皇是病逝的,與任何人無關。"

豪格不服地反駁道:"若不是他利用海棠向皇阿瑪報複,皇阿瑪也不會氣得病情加重!皇阿瑪一直到崩狙前,都還不斷的叫著海棠的名字。"

皇後看著豪格,沉沉地歎一口氣,道:"皇上臨終前沒能見到海棠一直十分遺憾,但是,皇上從未氣過什麼人,說起來,是皇上先愧對阿斯朗,所以才會變成今天這副局麵。"

豪格一怔。"皇阿瑪愧對阿斯朗?"

皇後沉沉地點頭。"這是大清王朝的秘密,我不能對你說,我隻能告訴你,皇上一直希望以他的死,換得阿斯朗的諒解,進而停止報複的念頭,給予海棠一個幸福的歸宿……"頓了頓,她感歎地道:"豪格,你若真的殺了阿斯朗,才是真正的忤逆啊!"

豪格的刀落了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後轉向阿斯朗與海棠,溫言道:"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阿斯朗,哀家希望你能善待海棠,不要辜負先皇的期望。"

阿斯朗握緊海棠的手,堅定地道:"皇額娘,我會用一輩子來守護海棠。"

"好孩子。"皇後這才寬心地笑了。她終於不負先皇臨終所托,將海棠交付到阿斯期的手中。

數日後的某一天,當晨確斜斜地照入房內時,阿斯朗便醒了。看見懷中沉睡的妻子,他露出滿足的笑意。好多天了,他幾乎不敢相信她已經回到他的杯中。他必須抱著她。吻著她,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與溫暖。阿斯朗撫摸著她沉靜的容顏,直到海棠緩緩地蘇醒。

"阿斯朗?"

"對不起,吵醒了你。"他有絲抱歉地道。

她輕笑著搖搖頭。"怎麼了?"

他俯身給了她一個熱烈深長的吻,直到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望著她泛著紅暈的小臉,他微微一笑。"我隻是不敢相信,你真的在我懷中了。"

"阿斯朗……"她歎息出聲,將自已埋進他寬闊而赤裸的胸膛。

"我好恨曾經那樣傷害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海棠點住他的唇,輕聲道:"我不要聽你說抱歉,我隻要你以所有的感情回報我。"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他輕語,"我看過你寫的那幾句詩,'寵極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我想要告訴你,這輩子,我不會再犯相同的錯,我會窮盡此生來愛你。"

"阿斯朗……"她含淚而笑,仰首吻住他。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命運早已注定了他們一生難解的情緣,她對他的愛已隨著落英繽紛,融入這溫暖的季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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