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21-12-7
- 最後登錄
- 2024-11-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8755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0931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本文最後由 阿良車輪餅 於 2023-12-14 00:45 編輯
把你串起來的連結做為禮物,送給這個世界!
我的眼睛說:謝謝你。我看見你了。而他們的眼睛說:沒人曾看到過我。謝謝你。
你可能還記得自己年幼時,最初是如何連結起世界上的點點滴滴。或許在一個帶著寒意的春日,參加學校的戶外教學,你的鞋子沾著泥土,你的心飄離了當時被交付的任務,開始發現一些過去從沒注意到的圖案和連結。你可能記得自己為這些發現感到興奮,你可能把它們拿起來,驕傲地展示給其他孩子看,一邊說:
你有發現這個看起來像這個嗎?
這片葉子上的形狀看起來像這個冰坑裡的裂痕,
這個裂痕看起來像我手背的血管,
血管看起來又像卡在她毛衣後面的頭髮......
收集這些點點滴滴,然後把它們串連起來。接著跟身邊的人分享這些連結。充滿創意的人類就是這麼創作的。收集、連結、分享。
藝術家各以不同的媒介創作,他們對待這三部分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有些藝術家熱愛收集。我們或可稱之為體驗,或在情感與才思上處理我們周圍的世界(冰坑、毛衣等),化為詩意隱喻的題材。也可能是更廣泛與長期的收集:讓人在歌曲中描述墜入愛河與失去熱情的時刻、畫家決定把所見入畫前凝視風景的時間,或是梭羅在湖邊過了近三年的簡單生活,觀看四季更迭的日出日落,才得以讓世人看見《湖濱散記》這部作品。
相較於收集這些點點滴滴,有些藝術家則投注較多時間連結這些點滴。試想花費一年打造雕像的雕刻家、耗費五年追求完美作品的小說家、耗時十載創作出交響樂曲的音樂家,他們都是連結點滴,追求藝術作品盡善盡美的人。
梭羅在小屋生活後又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濃縮與連結他的經驗,將之化為最美、最直接的文字。
跟多數舞台表演者一樣,我一直對最後的分享階段抱持最多熱情。分享的方式有很多種。
作家分享的方式是讓讀者在書籍、部落格、推特讀到或聽到他們的文字。畫家分享的方式是掛出他們的作品、在咖啡店的桌上把素描本遞給友人。舞台表演者也會收集與連結(以體驗、書寫、創作、排演的形式呈現),但在人與人傳輸時有一種不同的喜悅:從表演者到觀眾的眼睛與耳朵間,不管是在派對的火爐邊或數千人的舞台前。我愛分享上了癮。但不管規模或場景,事實仍是如此:分享的行為,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真是困難。
以下這個問題必定涉及某個極度勇敢的時刻:
你要不要看?
這個過程從你小時候開始。在郊外的田野上,葉子的紋理看起來好像你手上的血管,然後你對走過身旁的孩子大聲說出這件事。
你在分享發現的同時,可能看到他們眼中閃著光芒─哇,你說的對! 真酷! ─然後感受到與觀眾分享那份最初的喜悅。你或許遭到朋友取笑、老師指責,後者可能耐著性子向你解釋:現在不是做那個的時候。現在請你排好隊,寫好學習單,回答正確的問題。
但你渴望串連這些點滴然後分享,因為這件事讓你感到有趣,而不是學習單。
串連點滴並分享連結事物的衝動,促使你成為藝術家。不管你是不是專業的藝術家,如果你正運用文字或符號來串連點滴,你就是這世上藝術的力量。
藝術家成功時,能藉由這份共享的經驗─發現過去未察覺的連結─把人們跟自己互相連結,把人與人串連起來。
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看起來像這個?
正如我們幼時看到雲朵裡有一張臉的喜悅一樣,成年的藝術家串連起成年生活那些較大的點滴:性、愛、虛榮、暴力、疾病、死亡。
藝術把我們撬開。電影裡的暴力角色宛如一面黑暗的鏡子反映出我們自身。
某幅畫作的光影讓我抬頭望向天空,看見新色彩。
我們在廣播上不經意收聽一首很久沒聽到、我們跟某位朋友都很愛的一首歌,這才終於為了已故友人落下淚來。
沒有什麼比觀賞藝術家將自己熱情打造的作品迸發於世上能帶給我更多靈感。我最好的歌曲,大多是觀賞其他藝術家在頁面或舞台上掏心掏肺後寫出來的。
藝術家串連點滴,而我們不需要去解讀這些串連的線。我們只要畫出這些線,把我們串起來的連結做為禮物送給這個世界,人們可以接受、可以不接受。這就是藝術工作,每天都有很多甚至沒想過要稱自己為藝術家的人在做這件事。
不過還是有人夠瘋狂,覺得自己能靠藝術吃飯。
完成學業、拿到學位之後,我已經讓我的家人開心了。
我思考了我的狀況:
我知道自己想成為音樂人。
我知道我不想做一般的工作。
我知道我必須負擔食物和住處的費用。
所以我接下咖啡師的工作,在麻州薩默維爾(Somerville)分租了一間破爛的房子,然後決定當行動雕像養活自己。
我在托斯卡尼尼冰淇淋店跟一群形形色色、二十來歲的同事共事,我的工作是咖啡師兼挖冰淇淋。
店裡的咖啡師一週輪班四次,時薪九塊半美元外加小費,薪水還夠餬口。另外,冰淇淋免費提供員工取用,所以在那裡工作的人都吃很多冰淇淋。
我的開銷包括房租(一個月三百五十美元)、冰淇淋以外的食物(我一個月一百美元就能活下來),還有林林總總的雜費:香菸、啤酒、唱片、修腳踏車、偶爾買衣服的錢。我從不追求昂貴的品味,我大部分的衣服都在劍橋成衣區(The Garment District)的二手衣物店一磅一美元專區購得。我就是在那裡找到那件新娘禮服的。
打造我的雕像並不難:我在古物店到處搜尋,想找一件啟發人心、長袖、高領、素色、適合行動雕像的禮服,結果發現一件符合我預算的古董新娘禮服,只要二十九美元。太完美了,我心想。我要扮成新娘。一身白、簡簡單單,充滿傷感與神祕感,帶點羞怯、惹人注目,還有一絲悵惘的感覺! 怎麼會有人討厭新娘?
我也買了一些白色的臉部塗料、全長的蕾絲頭紗和一雙白色的晚宴長手套。接著我去假髮店買了一頂貝蒂.佩姬(Bettie Page)式的黑髮波波頭,完成了整身的造型。後來我又在舊貨店買了一只玻璃花瓶。我在自己公寓外的人行道上把它噴成白色。
隔天我準備開工。
我覺得送花當作代表感謝的小禮物非常適合,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會需要多少花。我當然不會去買花,查爾斯河沿岸到處都是自由生長的野花。
我在流經哈佛宿舍邊的查理斯河畔、優雅地漫步約一小時,覺得自己充滿創業精神、足智多謀、不受傳統羈絆。我隨手摘下任何開了花、看起來還過得去的花朵,摘了差不多五十朵。
我在一條小巷撿回三個沒人要的牛奶箱,然後躲進托斯卡尼尼地下室員工專用的洗手間,換上我的秀服。
接著,我鼓足勇氣走到哈佛廣場主要的十字路口。我的心臟砰砰跳。請想像這一刻:我在大熱天走在一條標準的城市人行道上,身上穿著新娘禮服,臉塗成白色,手裡提著三個牛奶箱,頭上戴著黑色假髮,腳上是走起路來喀喀有聲的黑色德國軍靴。路上的人紛紛對我行注目禮。
我在地鐵站前的人行磚道上選了一個人來人往的點,把我的牛奶箱堆成金字塔狀,用一條多出來的白裙蓋住這個牛奶箱基台,然後爬上去,背挺直,把噴了漆、插滿野花的花瓶高舉至空中,然後...... 靜靜地站著。
前幾分鐘我真的嚇壞了。
其實我覺得自己很蠢。很脆弱。很呆。
幸好我臉上有白色的塗料─前十分鐘,我白色塗料下的臉龐灼熱而且紅通通,我感覺到了。
我感覺得到自己在做的事有多荒謬。
你塗成白色然後站在箱子上。
你塗成白色然後站在箱子上。
你塗成白色然後站在箱子上。
我受虐般的喃喃自語在前幾個人好奇地向我走來的那分鐘瓦解了。一小群人在尊重我的距離前聚集,一個五歲的小男孩靠近我,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在我腳邊空盪盪的帽子裡,小心翼翼放進他母親剛給他的一美元鈔票。
我像觸電般抖動原本靜止的手,戲劇化地在噴著白漆的花瓶上盤旋,我凝視著他,不發一語地選了一支花遞給他。
他開心地尖叫。
生效了。
接著又有人投了一美元。
又一個。
再一個。
那小時結束時,我手上的花已經沒了。
我在一小時內賺了三十八美元。冰淇淋店小費收入不錯的時候,我可以賺七十五美元,六小時。
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猛然停下,心中對自己剛領悟的事感到震驚:
我可以把這個當工作做。
我可以在溫暖、不下雨的時候每天都來。
如果一小時能賺三十八美元,我可以做三小時,一天賺一百美元。
我扮成新娘的第一天學到一件事:站在塑膠製的牛奶箱上幾分鐘後會開始愈來愈不舒服,因為會緩慢地朝中央下沉,對膝蓋來說真是一大磨難。
在我沉默而靜止的狀態中,時間和空間產生了耐人尋味的新特性,它們變成從某自由動作轉換至另一個動作的測量單位。我在心裡跟周圍世界對話。我自覺如果在腦裡大聲說話,眼中應該可以傳射出訊息。
嗨!
我稍微眨了眨眼,然後打量這群新來的人類朋友。他們也打量著我。
他們丟錢到我的帽子裡時,我與他們四目相望,然後心想:
謝謝你。
(眨眼)
這裡。拿一朵花吧。
(眨眼)
如果我的心情特別好的話:
我愛你。
(眨眼)
這種人與人之間突如其來且強而有力的交會是我從未預料到的─尤其是看起來似乎很久沒跟人接觸的孤單人們。在這樣一個匆忙的城市人行道上,車輛川流不息,警報聲發出刺耳聲響,街道小販忙著叫賣,激進人士把傳單塞給每個路過的人,衣著邋遢的流動人口試圖向匆忙的通勤者兜售當地街友團體的報紙...... 在這種情況下,陌生人間超過一兩秒的沉默對視通常已不被允許,長時間眼神交會的親密時刻更是讓我感到驚訝。
我的眼睛說:
謝謝你。我看見你了。
而他們的眼睛說:
沒人曾看到過我。謝謝你。 文/阿曼達.帕爾默
摘自《請求的力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