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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首往事,不過輕如塵煙,卻每每總要痛上一回。
聽見身側一聲嚶嚀,坐在榻邊的鍾靖側過面龐,凝著床榻上的女子。她真是月華投胎?細細瞧她緊蹙的眉、她顫著眼皮的眼、她細挺的鼻、她小巧的嘴,和月華一般,很清秀,但不是一個樣;月華眉更細,眼睫更長,鼻子秀挺,唇色還要粉嫩一些……五官不同,連性子也不同,可她有些舉止確實令他想起月華。
半夢半醒的巫香蘭只覺全身都難受,月事來都沒這麼痛,說不定連生孩子也沒這麼痛,身體裡面就像被火烤似的,感覺裡頭的臟器溫度很高很高,好像要焦糊似……她將自己縮成蝦子模樣,不受挫地哭了出來,嗚嗚嗚地哭著,她想大叫,可全身虛軟,她哭得眼睫顫顫,抱著肚腹在驚榻上滾動。
原來被火烤的感覺是這麼這麼痛,如果有下輩子,她發誓她再也不吃烤肉了。
知曉她痛,鍾靖脫靴上榻,兩臂撐起她身子;她痛得坐不住,軟綿綿的,他於是讓她靠在他胸前。可她真痛,在他胸前嗚嗚哭著,一面哭,一面扭著身子,扭到最後整個人撲進他胸膛,她下意識地抱著他腰身,哭得不能自己。
「月……香蘭。」他一掌收在她腰間,一掌輕揉她腦後;他斂眸,瞧她滿臉濕淚,心胸沉甸甸,壓著巨石般。他明白他這是心疼、是捨不得,卻又懷疑著自己心疼是因為她是巫香蘭,還是因為她是月華轉世?
巫香蘭聽見那低嗓,啜泣兩聲後,細嚷著:「師父……好、好痛啊……你、你那劍是什麼做、做的……」怎麼不流血比流血時還痛?「嗚……當、當死魂不……不好玩……我、我能不能後、後悔……我不想修練……也不要當陰官……我去投……投胎好不好啊……這裡、這裡沒有醫生,沒有急診……室,也沒有止痛藥……」她其實痛得腦後發麻,迷迷糊糊間說了什麼自個兒怕是也不清楚了。
「別說話。」他將軟在懷間的她撐起,欲讓她坐正身子,她痛得發軟,坐不住,他道:「香蘭,持咒,淨口、淨身、淨心,自然能舒緩些。」
他盤坐她身後,掌心貼上她背心。
「什、什麼咒……我……我不會啊……」她還嗚嗚咽咽。
「丹朱口神,吐穢除氣,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欲邪衛真,喉神虎賁,氣神引經,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氣長存。」他徐徐說完,又道:「你隨我誦讀,我一句,你便一句。丹朱口神,吐穢除氣。」
「丹……丹朱口……神……吐穢……除氣……」她哽著聲念,隨即感覺一股寒氣在她體內遊走,順著她的血管,她喘了喘,再隨他念:「舌神……正倫……」
「乖,香蘭讀得極好,現凝住氣,在心申反覆默誦。」他本不是能言善道,這種稱讚的話聽來便顯得有些笨拙而彆扭,他凝凝神,又道:「體內劍氣需散盡,在散盡之前,每隔一段時間你便要痛上一次。你法力淺薄,承受的疼痛便愈深,我過一半法力,你會恢復得快些,疼痛亦會少些。」
巫香蘭緊閉著眼,默誦他方才教她持的咒,身體裡還是燒痛著,可他氣流一波波湧入,涼涼的寒氣漸漸盈滿全身,她體熱漸褪,那種被高溫焚燒的痛楚也趨於緩和。她默默持咒,卻愈讀愈困;她身子又發軟了,令她想睡覺了……
約莫是一炷香時間,他才斂氣、收掌,徐徐調良後,有什麼香味忽然鑽入鼻,他心神一凜,展眸時,眸現凌厲,目光直勾勾對上床榻前那雙帶著探究的玩味眼眸。
來人輕笑了聲。「鍾將軍何必這樣看我?我跟你可無冤無仇,說起來你還欠我四個人情。」是妖王,他立在床榻前,搖著折扇。
燭火在他身後竄跳,妖冶面龐一明一滅的,他那搖扇的姿態,不知為何讓他想起一殿閻王。「何來人情?」鍾靖扶著面前女子躺回榻上,再下床榻。
「柳月華受你那一劍時,可是地府一殿的秦廣王親求我聚魂。蔣子問那人多清高啊,居然來求我,這便是第一個人情;巫香蘭被惡鬼挾制時,是我救下她,這是第二個人情;你不知她是柳月華轉世,再次差一點又讓她受你一劍時,是我提醒了你,這是第三個人情;連帶此次,是第四個人情。」
「此次?」鍾靖眉間微現淺褶。
「拿去。」酆燁拋出了什麼,只隱約可見是個潔白的小物。「剝開瓣蕊,一片一片餵她吃下。」
半空中抓過那潔白物體,攤掌一看,是朵蓮,花開得極小,約莫他半個拳頭大,每片蓮瓣白而澄透,目線透過蓮瓣,都能瞧見瓣下的他的掌。這花極香,未湊近鼻,先嗅見清涼的蓮香。
他抬眸直瞅著妖王,帶著疑惑。
「你不識這好物啊?」酆燁笑了一聲,搖著折扇道:「玉峰的冰蓮,能降她腹內溫度,亦能修她純陰內力,這好東西可是長在冰河下,百年才得這麼一株,給她吞下,勝過你過自身法力給她。」
想到了什麼,酆燁踱近床榻。「鍾大將軍,我說你啊,你現在很虛吧,才把法力給了她,我若在這刻對你下手,你猜誰贏?」見鍾靖臉色一變,他暢笑。「哈哈!坦白說,我真不喜歡你。瞧那蔣子問多器重你,每談起你,眉眼溫柔……他娘的,他同我說話都沒那麼溫柔看過我。不過這柳月華倒是有我眼緣。沒辦法,誰讓她前一世救過我呢,我不幫她良心可不安的。」
「月華的前一世救過你?」怎又扯出月華前一世了?
「是呀,否則我為何要幫她聚魂?若不是她曾有恩於我,當年管那蔣子問怎麼求我,我也不會答應。要知道,聚魂不容易,得用蓮花排盤,再用定魂珠將那碎魂一塊一塊組起來,那得耗我多少法力呀,修練很不容易哪,我自然不會幫一個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的女子聚魂。」
略頓,又道:「那時我還未修練成妖,不過是路旁一株極不起眼的花。那日幾個頑皮孩童在附近玩耍,隨手便將我拔起,隨意扔在一旁,是月華經過,救了我。」酆燁淡淡道出更早的淵源,他極認真的眼神看著鍾靖。「所以你認為,我該不該送來這朵冰蓮?還是你不信我?」
「我信。」他與妖界並無往來,但知曉妖界不似世人們以為的那樣以吸食生人的精氣神為生,他們一樣得修練,得行善,才能擁有法力,就如同陽間世人有善也有惡。他甚至以為妖的質比人更純樸,因為沒有功名紛爭、沒有利益糾葛,妖界自然是一片祥和。
酆燁挑眉。「算你識相。蓮瓣入腹後,可行氣助她,劍氣會消散得更快,約莫兩日時光便能復原。她的魂本是用蓮盤聚回的,這冰蓮對她最是受用。她在我那聚回魂,又去了觀音大士那裡;觀音大士用甘露滋養了她幾百年,才完全斂去她魔性,若能再得觀音聖水讓她喝下,不出一日便活跳跳了。」
看著掌中那朵小白蓮,鍾靖沉吟片刻,道:「他日若有困難,需要協助時,同我說一聲。」
他是在表達謝意?酆燁看著他,眸光亮晶晶的。「蔣子問說你寡言冷情,找倒覺得你只是不擅表達罷了。不過讓他以為你冷情也好,他對你關注太多了。」
鍾靖隱約明白了什麼,低道:「我心上只有一人,再無誰。」
酆燁只是風流地笑了笑,折扇一揮,身形淡去。
坐上床榻,鍾靖剝下一片蓮瓣,兩指輕壓女子柔軟下巴,將那冰涼的蓮瓣放入她口中。
他想,倘若她好了,接下來他該怎麼面對她?
陰曹地府有十殿,十位閻王坐鎮。一殿秦廣王管收魂問罪,十殿轉輪王管放魂轉世輪迴,其餘殿堂下皆設大小不同刑罰地獄,懲戒生前作惡之惡鬼。
收魂的一殿面著黃泉路,陰森幽暗,不見天日。殿門兩側青面衙役覷見前頭路上那道愈近殿堂的身影,看了一眼便又目不轉睛瞪向深幽不見盡頭的黃泉路。
「閻君可是在殿堂內?」鍾靖淡掀薄唇。
鬼役甚意外他的開口,多看了他幾眼,才道:「在。需要為將軍通報嗎?」
「不必。」他擺手,長袍一撩,步入殿堂。
「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出現呢。」案前,秦廣王抬起面龐,似是料到了他的到來。「找我可是為了月華?或者該說巫香蘭?」
「她轉世,為何不讓我知曉?」他直言。
秦廣王輕輕扯唇,漫不經心地開口:「曉得了又如何?難道你要尋到陽間,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你與她前世是夫妻?你以為她會信麼?還是你以為,你一名陰官能和陽世間女子相戀相守?再者,轉世哪戶人家,這本就不能透露,與其讓你掛念她轉世的生活,不如就什麼都別讓你知曉。」
是,知曉又如何?他抿了抿嘴,又問:「自遇見香蘭開始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閻君早就安排的?」
「不全然是。當年怕你做出日後後悔的事來,我隨你身後到南山,卻來不及阻止你,只能將月華四散的魂帶給酆燁,讓他為月華聚魂,之後再將那盆養著她魂體的木蘭交由觀音大士;而我,我只是在她將再度轉世前,上月老那兒,同他喝幾杯酒,然後將你倆的故事道出,他便直嚷可憐,老淚縱橫地答應剪了月華的紅線。不僅如此,他還請求注生娘娘凝造月華七魄時,不凝眼和心。」他微微一笑,道:「你也知無論陽神或是陰官,指末皆無紅線,月華投胎前必會先繫上紅線,另一端便是她陽世夫君,那樣子你與她如何再相聚相守?不系那紅線她便無姻緣,就算有人喜愛她,對她也只會一瞬間動心,之後便對月華再無情愫。至於注生娘娘那裡,她少凝月華眼魄和心魄,她自然對哪個人的臉孔和印象淺薄,又怎麼會對哪個男子動心?她根本就對人家提不起興致。」
鍾靖有些錯愕。他聽香蘭提過她生前事,原來她和親人、朋友緣分淺薄的原因在此?因為他?「為何這樣做?」他不解。讓她投胎,卻又不給她姻緣?
「凝魂後,她必須投胎,喝下孟婆湯,才能忘了上一世那慘痛的遭遇,也才有機會在這一世命終後再與你相聚。可她這世若有姻緣,陽壽盡了再回地府時,她牽掛的不會是你,是她這世的情人,那麼又如何在地府與你重逢聚首?」秦廣王回身,緩緩上階。
「你與月華是注定的緣分。她投胎後,我並不知曉她在哪戶人家,那是轉輪王的職責,我不能插手;直到那夜無常使者勾錯了魂,連福德都回來請罪時,我查了查,才知勾到的是月華的轉世。我問了十殿轉輪王,確定了這個巫香蘭便是月華投胎。你每月來領的伏魔冊可是我寫的,我在冊上發現你在香蘭死後那幾日會去到那附近抓逃脫的惡鬼,才想著也許這是你與她能再相見的機會,便讓福德去問香蘭是要進枉死城等候轉世還是要隨在他身旁修行;當然我也能料到香蘭不可能選擇進來枉死城,畢竟沒有誰願意被囚禁啊。只要她不進枉死城,你與她就有機會再相見。她要願意跟著福德神好好修行,幫助困苦人民,功德圓滿了,而她也願意了,她便能與你一般同在陰司為官,這樣不是挺好的?」
「怎不一開始就讓我知曉她是月華轉世,還讓她跟著福德神?」
「只是要她好好修練,跟著福德神從基本的引魂學起,待法力修到一個程度了,才能站在你身旁,與你一道伏魔。若然先讓你知曉,難保你不會因為私人情感而影響了她的修練。天下男女一遇上情,有哪人真能不受影響?」
他目光微微一爍,再問:「為何對我夫妻倆這樣付出?」從這一殿閻君、再到福德神,接著是妖王,現在又讓他知曉還有觀音大士、月老、注生娘娘相助。
「你不知曉月華原是大士座下蓮花吧?」見鍾靖瞠眸,他開始述說:「長年佛法洗禮和甘露淨水的滋養下,她修出了靈性,也化成人形。她沒見識過人間,一次偷溜下來,卻遇上那一世的你。她喜愛你,時常偷溜到人間與你相會,酆燁便是她在人間時所遇;他原是木蘭,被一群孩童折下扔棄,月華本是蓮花,自然不忍那株木蘭就那樣死去,她用自身法力餵養那株木蘭,救活了他,也才養成了後來的妖王。她三番兩次下人間,被大士發現後免不了得受懲罰;她被打入人道輪迴,卻沒想到又與你這世相遇,兩人還成了親。」
頓了頓,又道:「即便大士為她私下人間又戀上凡人的你,對她做了懲處。可大士慈悲,對月華仍是有所留戀和不捨,就如人世間為人父母的一樣,孩子犯了錯,該罰;可罰歸罰,心裡還是不捨見他痛,觀音大士對月華的心莫過於此。罰她轉世輪迴,又捨不得讓她太苦,所以要我與轉輪王多留心她一些;她既是大士座下蓮花,月老和注生娘娘自然也看這面子。至於我……」
坐回位上,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放聲笑了一聲後,目色變得飄遠,神色亦有幾分緬懷。「阿靖,其實生前,我也曾和心上人有過山盟海誓,可我死了,那名女子馬上與別的男子好上了。你說情為何物?我曾經笑它連爛泥都不如,可你與月華的夫妻之情卻教我感動。
月華的傲氣與勇氣實屬難得,瞧她模樣柔弱,卻能為清白咬舌、為夫尋仇,世間女子有幾人如她?真希望我也能得一良緣,與之相伴永生,那麼就算永居於此,終日面對這死氣沉沉的黃泉路,亦是甘心情願。」
孤獨。即便是收管天底下亡魂的一殿閻王,那樣高高在上,那樣令陽世人、陰間魂聞之便懼,卻也只能與寂寞為伍。
從不知他與月華緣分源自前一世……鍾靖靜默良久,薄唇淡掀。「妖王對閻君很上心,閻君待他亦是有情。」若非閻君透露,妖王怎會知曉香蘭是月華轉世?要說他們之間無情,他難相信。
他語聲很淡,表情更淡,可話下之意卻無比嚇人。秦廣王瞪住他,俊美面龐漸浮暖色,
想出聲反駁幾句,又好像什麼也說不出口。他別開眼,輕哼一聲:「巫香蘭怎麼樣了?」
「我過了一半的法力,妖王也給了玉峰冰河結出的冰蓮,若無觀音聖水,約莫需用上兩日才能完全將劍氣散盡。」
「聖水麼?我再上去求一求。」稍頓,又說:「想不到這妖王倒也有心。」
「是,他是個有心人。」
聽出他話下之意,秦廣王皺著眉,道:「阿靖,你今日話真多。」
他微一頷首。「我只說該說的。妖王確實有心。」
「聽見了聽見了。」秦廣王擺手。「找到心上人果然就不一樣了啊。」
鍾靖目光微湛,什麼話也沒說,可眼梢眉角瞧得見淡淡的柔軟。他確實有點歡心,從知曉香蘭是月華投胎時的震愕、懷疑開始,直至現在又求得了那麼多真相後,心尖上那長年的沉鬱感已淡去不少。
「打算怎麼過接下來的生活了麼?」
鍾靖愣了一愣,道:「只想讓她先養好身子。」
「這樣……」秦廣王起身,摸出白羽扇,搖啊搖的。
「閻君有話要說?」鍾靖看著那把晃來晃去的羽扇。
「不。」頓了下,才說:「只是在想香蘭的事。」
鍾靖蹙了下眉心。「香蘭的事?」
「既然你已知曉她是月華轉世,她亦有你一半法力,若她身子復原後,隨你一道收魂伏魔,對她而言應不是太難,你看如何?」
與他一道麼?鍾靖心裡盤算過一回,訝然自己接下這伏魔將軍一職竟已有四百多年。當初接這一陰官職位是為了尋回月華,亦是為了看那幫惡鬼的報應,如今月華都已再轉世又經歷死亡,那幫惡鬼也全在地獄受刑,他並無續留陰曹的理由;可任期千年,他還得再待五百多年才能卸下這個責任。
收鬼緝魂的日子甚平淡,甚至也可說是乏味,依她現在的性子,真能忍受這樣枯燥無趣的生活,陪他五百多年?再者,世人們總傳言伏魔將軍性喜嗜鬼,大部分的死魂見了他總遠遠便避開,她若隨他一道做著這樣的工作,必然要承受那些驚怕的目光,這樣真是好麼?對她又公平麼?
遲疑時,驀然想起她痛得模糊之際,曾嚷著她想去投胎……默思好半晌,鍾靖緩緩掀唇:「讓她投胎人間吧。」
秦廣王訝然瞪眸。「讓她投胎?」
他斂眸,道:「是。懇請閻君讓她重回人間。」
秦廣王抬高下頷,半瞇著眸看他。「重回人間?你為何做此打算?她不是你最掛念的人麼?如今回到你身旁,你卻要送她走?更間況,你還給了她你一半的法力修行,把她放回人間,豈不太可惜了?」
「她不記得我,不記得前世,那樣很好。那些不堪記憶最好隨著她的輪迴永埋地府,別教她再想起。讓她去陽世為人,去過有七情六慾的生活,定好過隨我收鬼緝魂。至於法力……她前世都能因我命喪黃泉,我給一半修行又算什麼?」
「她可願意投胎?這世意外死亡時,我讓福德問過她,她可是自願留著修練等著升陰官的。」
想起她痛嚷著不要修練只想投胎的臉容,鍾靖低眸,沉默良久後,他輕掀唇片,啞道:「她自是願意。」
秦廠王看了他一眼,道:「先別離開,我去去就來。」說罷,身形已淡去。
也當真是去去就來,約莫半盞茶時間,黑衫又現,他淡聲開口:「適才問了轉輪王,三日後有個極好的投胎機會,本該由一名孝女前去投胎的,但她最終決定留在光明聖地修行,放棄投胎,這個機會便得讓給其它生前良善或有功的死魂。若香蘭願意,我等等就同轉輪王商量,把這機會給了她。」
鍾靖抿住嘴,眸光幽黯,半晌後他輕道:「有勞閻君。三日後……」他又抿了抿嘴,嘎聲道:「勞請福德神走一趟了。」
師父好奇怪。巫香蘭兩手拉著衣襟,一張臉蛋探出屏風,偷偷覷著那負手靜佇在窗前的男子。
自前日她醒來後,他便是這麼沉默。其實他本就不是話多性子,一貫冷面少話,可她就是覺得他的沉默透著古怪,因她這兩日總發現他常常望著她出神。她身子不是痊癒了嗎?他幹嘛還一副煩惱憂心模樣?再有,他今日更是古怪,待她特別好。前兩日冷冷淡淡,今日又好得莫名其妙,害她現在躲在這探頭探腦,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喊他一聲,讓他來幫忙她把衣帶繫好。
想起那劍氣鑽入肩胛時,當真痛得要命,痛到心裡都想著有機會投胎的話,她死也不要再當女的,因為生孩子肯定就這麼痛。她昏迷間還幾度痛醒過來,他教她持咒,她讀得好辛苦,癥狀也才減輕那麼一點點……幸好前日醒來,身子全好了,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痛意。
好神奇啊,她還以為她會再死一次,魂散盡的,卻沒想到現在活蹦亂跳的。
迷糊間知道他過給她什麼,就像武俠片中看過的那些畫面一樣,雙掌貼著背就能過真氣給對方;而她也確實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體裡面流竄。她好像還吃了什麼東西,入口即化在嘴間,涼而不覺寒,她想那大概就是讓她能這樣快速復原的好東西……是傳說中的仙丹嗎?
她問過他,她是怎麼好的,他簡短一句:「該好時,便好了。」
什麼跟什麼啊!她有聽沒有懂,然後她就發現他變得好沉默,一種近乎漠然的沉默,接著今日又異常親切……好比說,她還在睡夢中,他便喚醒她,接著在這屏風後的浴桶裡備了熱水,要她淨洗,換上新衣;而她的新衣還是她曾說過她想試的古代衣裳,他說他一早上街買來給她的……
她是很開心沒錯啦,可她不會綁衣帶,怎麼打也弄不好那個結。她想喊他幫她,但此刻見他淡淡側影有著郁色,似在沉思,她又覺得不該打擾他。
「唉……」歎口氣,她轉了轉眼珠子,不意發現這屏風可真精緻,這在現在的陽間該是個古物,可賣好價錢的吧?是他挑的嗎?他一直都住在這裡嗚?
前日醒來後,她對於自己置身的地方很好奇,確定身子無礙了,曾出去探繞過,就一個小院落,一外廳一內室;外廳也就一張桌、幾張椅、一個長櫃;她現在所待的這間內室便是他的寢房,一張床榻,一張圓桌和兩張小凳,再加上一個矮櫃和一個長櫃,而這屏風就擺在寢房角落,屏風後便是洗浴的地方。
簡單,樸素,卻古色古香。
自去過光明聖地,她已不意外這樣的建築和擺設,當真就和古裝電影裡看過的那些差不多;她也知曉他這屋子就在光明聖地的某一角落,因為這裡的白日天色渾濁、夜色陰涼,和建在陽世間的福德廟不同。
她要一直住在他這裡嗎?不回去伯公那裡嗎?她幾度想問,可他前兩日那沉鬱的目光卻老讓她問不出口。也許等等可以問問他?然後再順便問問邱國彰後來怎麼樣了?品晏和邱奶奶現在又過得如何呢?
「香蘭,還沒好麼?」屏風前頭一聲低問,促她回神。
「啊?好了。」他的聲音就隔著屏風,她扯了扯衣襟,不知為何紅了臉。
「該出來了。」鍾靖淡道。
「不行啊……我衣服……穿不好,那個衣帶就打不好,還有肚兜的帶子和頭髮纏在一塊了……」愈講愈小聲,覺得太丟臉,這麼大一個人居然能把衣帶和頭髮扯在一塊。懊惱時,一雙黑靴映入眼,她訝然抬眸。
「不會穿麼?」鍾靖覷見她微敞中衣下那件抹胸因頸帶未繫好而有些鬆鬆的,裸露了一片美膚,他面皮微微熱著。
「就……帶子綁不好……」她低下臉,兩手拉了拉半敞的中衣,有些羞怯。
一隻大掌握上她的手,牽握著她,領她往外走。她怔怔然,看著他的手,納悶地開口「師、師父……」
鍾靖帶她移出屏風後,將她按坐在寢房內的圓桌前,從一旁矮櫃裡拿出一塊乾淨長布,還有一個黑箱子,箱子外型和大小很像化妝箱,他將長布和箱子擱上圓桌,掀蓋拿出一面化妝鏡,她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當真是化妝箱,而且裡頭什麼都有。化妝用的刷具、口紅、眼影盒、腮紅盒、粉餅等等統統都有,這不是他那年代在用的東西呀。
「自然是買的。大街上一家賣女子用品的店舖,裡頭全是女子喜愛的物品,老闆娘同我說現代女子都喜愛這個,我便買了來給你。」他一面道,一面拿起干布擦著她濕發,見真有幾綹髮絲和抹胸繫帶纏在了一塊,他低臉,專注地解著。
接著將她髮絲往前撥,解了她抹胸衣帶,重新打上結,再拉過中衣,在腋下打了結。他眼神祇盯著該盯的地方,可指節不免碰上她裸膚,她紅著臉,透過鏡子瞧身後的他。
「師父以前常幫女子系衣帶?」
「娶親後才做這些事。」說罷,從箱子裡找出眉刷,沾了眉粉,另一手輕抬她下頷,說:「她喜歡我為她畫屆,總說我畫得比她好看。不過今日這些用具我頭一回使用,不怎麼習慣,你將就點了。」
她明白他口中那個「她」指的是他生前的妻子。原來他生前是這樣浪漫的男人,為妻畫眉呢。「師父還想著她嗎?」
「想。」他細細描著她的眉。
她有點失望,卻仍帶著笑容道:「真羨慕她,有師父這麼好的丈夫。」
他愣了愣,聲嗓微啞:「會有的。將來,你也會有丈夫。」
可是她喜歡的是他呀,他真的感受不到嗎?抿了抿唇,她問:「今天有什麼事嗎?為什麼要做這身打扮?」還讓他親自為她上妝。
鍾靖一頓,抬睫望進她眼底,半晌,他徐聲道:「從未正式收你為徒,可你也沒少喊過師父,今日這些……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讓她漂漂亮亮地去投胎。
聞言,她笑咪咪的,心裡很是歡喜。「所以你是真的認我這個徒弟是嗎?那我不必再回伯公那裡了嗎?」
「不必。從今而後,你無須再回到那福德廟。」
「所以我就是跟著你了?」她眼眸亮晶晶的。
對上她晶亮中又透著毫不掩飾的情愫和眷戀神色,鍾靖直起身子,負手望著窗外。「你想跟著我麼?」
「想呀!跟著你有得吃、有得穿、有錢花,還能學法術,當然想跟著你。而且我、我對你……對你……」
「前幾日,你痛嚷著想投胎。」似明白她接下去會說出什麼,他出聲阻撓。
巫香蘭愣了下。「我有說我想授胎?」
「你說你後悔,你不想修練,也不想當陰官,問我能否去投胎。」
她想了想。「我忘了我說過這種話,那一定是當時痛昏頭了啊。」倏然想起受傷前的事,她仰著臉蛋,看著他線條剛毅的下顎,小心翼翼地開口:「師父希望我去投胎嗎?是不是因為我那樣幫著邱國彰,你還生氣著?」
他拿過擱在櫃上、迭放整齊的外衣,拉起她,為她套上。「不氣。你畢竟是出於好意;可陰陽終是相隔,他不能留在陽間照顧他母親和孩子。」
看著他好看的手細心地整理著她的穿著,她問:「那他後來怎麼樣了?」
「下地府接受審判。刑罰後,還能轉世投胎。」
「他還要被罰呀?」
「自是應該。你那年代殺人不必償命的麼?」
「當然要啊。但就是覺得他很可憐,他也不是真的壞呀。」
「若我同你說,他妻子被判入鐵樹、拔舌、剪刀、冰山、油鍋、蒸籠等獄,每日被吊於鐵樹、被拔舌、剪十指,再上蒸籠、裸身上冰山、熱油鍋炸,每獄所受之苦皆是前一獄的二十倍,這麼反覆不知得幾千年才能受完罪刑,你心裡是否好過些?」他平鋪直述,她聽得膽顫心驚。
「哇……這、這麼慘?」每天都要來上一回,光想就頭皮發麻。
「自該如此。所謂因果,便是如此。無論生前做過什麼,死後都是得還的。再如何懂欺瞞術,欲欺瞞城隍甚至是十殿閻羅,終也會被查出,那是罪加一等。」他整了整她衣領,道:「好了。」
被轉移心思,她忘了她沒能出口的表白,低眼看著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抬起兩袖看了那寬垂的袖擺,笑問:「我穿這樣好看嗎?」
他眼眸深深,將她從頭打量到腳,輕扯唇瓣:「好看。」
「真的嗎?」巫香蘭微昂下巴瞧他。被心上人讚美,心花朵朵開呀。
「當真好看。」盯著那雙亮晶晶的眼,他心尖一抹酸疼。
「那以後都穿這個給你看!」她喜孜孜轉了個圈,自顧自地說著。
「以後麼……」他低眸,喃語。
「今天穿這樣,到底是什麼事啊?」巫香蘭忽然想起他又要她沐浴,又讓她換上這身新衣,難道只是他一時興起?可他不是這種性情。
鍾靖默了默,道:「隨我來。」
她隨他走到前廳,一桌子菜和點心,她訝問:「今天什麼日子?你生日?」
他拿起酒壺,給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他捧著酒杯,盯著杯裡微蕩波紋的酒水,靜默了良久,才聽得他嗓音淡淡:「你的生辰。」
「我生辰?」她嘴饞,捏了塊白糖糕塞進嘴裡,鼓著頰問:「我生日不是今天啊,但我其實也忘了哪天了啦,反正從來沒人記得我生日,我也沒過過生日,久了也就忘了。」又捏了塊桂花涼糕。真好吃!
見她一臉滿足樣,他輕輕笑開,帶著一絲疼痛,帶著一點罪惡感。姑娘家的心思從不掩飾,他怎會不懂,只是陰間生活如此寂寞,怎能要她相陪?
「忘了就忘了,就將今日當作你生辰,往後每年這一天,你都可以慶祝。」舉杯,他又道:「這一杯,我敬你,望你日後聰明靈巧,福祿永久,一生無需勞心勞神。」仰首,酒杯見底。
覷著他泛著水光的唇,她心口發脹,一種溫熱的感覺令她感覺自己像是還活著。原來死魂會哭、會笑、會痛,也會有這麼感動的時候。她想,就這麼一直當死魂,跟在他身邊的生活一定很不賴。
「謝謝。」她聲嗓微哽,學他舉杯,抿了一小口後,緊皺了下眉頭,隨即笑開。「不好喝。我當初怎麼會喝酒喝到溪裡去呢?啊,我知道了!」她笑咪咪地抬眼,望著他。
「嗯?」他盯著她發亮的眼。月華的眼沒她大,眼神溫柔羞怯,而她的眼睛大又圓,總是亮晶晶的,特別是看著他時。那麼轉世後呢?她又會是何模樣?
「一定是為了遇見你!呵。」她說完,紅著臉兒低眼啜酒,小口小口抿著。
他一窒,心口流竄著難言的滋味。他瞪著她瞧,眼中幾分狂亂,似是陷入矛盾間,她令他很苦惱、很苦惱似的。
「怎、怎麼了?」感覺到他的注視,她抬眼對上他陰鬱的眼眸時,微微心驚,卻有一熟悉音嗓在屋外響起。
「鍾將軍,老朽奉命前來,您……」
「伯公!」聽見那微帶沙啞的嗓音,巫香蘭身子一旋,欲上前開門。
「咚」地一聲,她踩著了裙擺,跌了個狗吃屎。有夠糗的啦!還好她本就不是氣質淑女,裙擺一撩,她爬了起來,低眸拍了拍裙面,未瞧見身後一隻探出的大掌又緩緩收回。
也罷,總是要放手,又何必去扶她一把?鍾靖望著拍完裙面的她,提步往前奔去,這回聰明了些,懂得稍撩高裙擺了。
一拉開門,見著屋外那拄著枴杖的老人家時,她奔了過去。「伯公!我還想著你怎麼都不來看我!」
「這不是來了嗎!」福德笑咪咪,胖臉依然紅潤福泰。「傷好了吧?」
「早就好了。」
他點點頭,瞧了瞧她。「今日不大一樣哩。」
「好看嗎?師父送的。」她得意地擺了個姿勢。
「好看。這人啊,只要心地善良,面相自然就好看,面相好看,穿啥都好看呀!」他搓了搓胡,道:「穿漂亮一點,開開心心去投胎,下輩子轉生好人家。」
「啊?」巫香蘭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嗎?」目光越過她,直視後頭門後那俊秀身影。只見那人沉鬱地看了他一眼,擺手一揮,大門輕輕掩上。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忽然一歎。
「知道什麼?」她瞧著福德神,見他目光落在自個兒身後,她轉首,納悶地問:「你在看什……師父,做什麼關門啊?」她欲上前敲門,卻聽身後人開口。
「香蘭,時辰差不多了,你該跟我走了。」福德神喚住她。
「去哪?」她回首,蹙著眉心問。
「轉世投胎。我來帶你去地府。」
她愣了愣,道:「誰說我今日要去投胎的?你記錯對象了。」
「我怎麼會記錯?一殿閻王可是講得清清楚楚,要我引巫香蘭的魂回地府。」
「可是師父明明說我……」她倏然止聲,驀然間明白了什麼。她原想說師父說她不必再回福德廟,她還想說她可以跟在師父身邊了,可他哪裡允諾過她可以留在他身邊!他只有說她不必回福德廟,所以……他早知她今日要去投胎?
她心裡一急,上前拍著門板。「師父!伯公說我要去投胎,是不是真的?」
一陣沉默。
瞪著門板看,久久得不到響應,她心口一沉,又拍門板。「我是不是真的得去投胎?你開門,我要聽你說!」
「香蘭,走吧,誤了時辰可就要錯失這個機會了。」福德催了催。
「師父,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投胎?不是要讓我修行的?」她拍著門問,卻始終得不到任何反應,她一惱,氣一提,便要穿牆而入,卻「叩」地一聲,被硬實牆面撞得彈了回
來,額頭生疼。「將軍不讓你進門,你撞破頭也進不去。」怕是施了法了。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巫香蘭搗著額頭,拍著門板。「師父!開門啊!」
「香蘭,走吧,晚了可就得再等啦。給你找的這戶人家家境優渥,雙親是高知識分子,性子都很良善,雖說夫妻倆已有兩個兒子,但盼著有女兒,求了好多年終於緣分到了,你就去和他們生活,相信會是被捧在手心裡疼的。像這樣的機會不是時常有的,別錯過了。」福德睇著她,難得斂起笑容。
「當初不是讓我選擇入枉死城或是修行然後升陰官的嗎?怎麼突然又要我去投胎?你們陰曹地府的官員做事都這樣反反覆覆嗎?」
福德傻了傻。當然不是反反覆覆,那是閻君憐惜前生的她,才讓她這世有所選擇。她當時若選了枉死城,便不會再與鍾將軍有所牽連,那表示他倆情緣也就這樣散了,偏偏她選的是留在陰間修行,那表示他倆是有這緣分的。
但這些話哪能對她說。於是,他道:「也不是反覆,是那時閻君念你孝順、善良,有此功德得以覓得好人家投胎,但當時並無適合你的人家,才讓你選擇,現在有這麼好的投胎機會,自然先排給你呀。」
聞言,她怔怔然。投胎好嗎?細細想來,這裡會讓她眷戀的並不多,邱奶奶年紀大了,再活應該也沒幾年,死了後也會去輪迴;品晏會長大,會有新朋友,也會慢慢有能力照顧他自己。再說人鬼殊途,她也不能常去找他;伯公待她極好,但有大花陪伴,有沒有她跟著好像也沒什麼差別;至於身後屋裡那人……她想跟著他,可他不讓她跟的話,她也只是單相思……這樣想來,投胎好像也不差?
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她對著門,道:「我知遒了。原來就是要把我送走了,你才買衣服送我,又弄那一大桌子菜,其實心裡很高興可以把我這個惹事的賴皮鬼送走。說什麼生辰,因為等一下就要投胎了,以後的今天當然就是我生日;因為纏著你認你當師父,你怕我真纏上你,所以一知道我要投胎就很歡喜對吧?那也不必對我那麼溫柔啊,我還以為……」鼻頭一嗆,水花花的眼淚滾了出來。「我還以為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點喜歡的,原來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啊。」
她拍了下門板,又說:「既然你那麼希望我離開,那我現在就跟伯公去地府。聽說投胎前要喝孟婆湯的,喝了之後就會把這裡的日子都忘光光,把你也忘掉。我不知道這樣子的意義究竟在哪?喜歡一個人了,又要把他忘掉,那為什麼會有喜歡這種事呢?對!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就算明白你心裡惦著你生前的妻子,我還是要說我喜歡你,然後我要帶著這份喜歡去喝孟婆湯,喝了就忘了,但是你會一直記得我曾經這麼大聲地對你說我喜歡你。」
巫香蘭靜了靜,不見他有任何反應,她垮著肩轉身。「伯公,我們走吧。」
見她沉著臉,全然沒有那種死魂可以投胎好人家的興奮,福德神歎口氣,道:「你這樣跟將軍說話重了點,他買新衣給你、備一桌菜,也是望你吃飽穿暖地去投胎。依他那種性子還怕你纏著他嗎?值可以不理會你的。在陰間的日子其實並不有趣,我還有大花作伴,倒挺好過的,但你瞧他雖是伏魔大將軍,可身邊有朋友沒有?惻啊,他總是那樣孤單,興許是不願你過著同他那般的生活,才盼你去輪迴轉世,享受七情六慾的完整生活。」
「我知道,但就是氣,氣他用這種方式。把門關起來做什麼?他為什麼不在我醒來時就告訴我?那樣的話,這兩日我也還可以多看他幾眼,甚至多和他說些話的,結果這麼突然,我連告白都只能對著門板說,他這樣對我很不公平啊!」
福德搓著白胡,道:「對他好一點又如何?只是增添傷感。走吧,去了十殿,轉輪王會送你上孟婆那兒,喝了她那碗湯,你就不難過了。」兩道身影慢慢淡去,未留意到身後那扇緊閉的門扉,曾經開了又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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