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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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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路上撿個侯爺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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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14 00:18: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高調歸來

「老頭子,看你身子骨還挺硬朗,我帶的賀禮就不用給了,省得補過頭害你早登極樂。」

兩眼有神,面色紅潤,返老還童連皺紋都沒有了,吃了她那麼多好東西,他再活一百年也不成問題。

一听有禮物,張五杰像個孩子般興奮莫名,急吼吼地想趕緊見到禮物,可是神隊友沒有,豬隊友一堆,老人家剛一張開嘴巴,尚未發出聲音,身側一個曾孫輩的酸言酸語搶在前頭——

「是送一籃雞蛋還是兩把白菜?再不,捉只雞吧!你們從小地方過來,肯定坐了很久的牛車,真是辛苦了。」

就那副窮酸樣送得起什麼能入眼的貴重物,一群鄉野蘿卜頭敢來丟人現眼。

話音一落,除了張五杰臉色難看,氣得想大義滅「曾孫」外,其他張家人都哄堂大笑,露出鄙夷神色。

「是呀,咱們家窮,一路上京挺遠的,原本不想來,這銀子沒著落呀!可是想到老太爺再活也沒多久了,就當是見最後一面,眼巴巴的披星戴月趕來。」笑她!笑張狂點,一會兒就笑不出來了。

杜巧喬自詡是打臉專業戶,專打不要臉。

「放肆,在老祖宗的壽宴上也敢口出詛咒,張家不歡迎你,滾出去!」真以為仗著老祖宗的另眼相待就能為所欲為嗎?先來個下馬威。

「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分,你才給我滾出去!」這是哪房的蠢東西,回頭把那房分出去,免得敗壞張家根基。

張家小輩沒想到一時的嘴快換來後半輩子的家族落沒,他這一房分出去成了旁支,雖不致窮困潦倒,但是本家不待見,漸漸地消聲匿跡,無人探問。

「老祖宗,我是你曾孫……」

他還想爭點臉面,在老祖宗面前出點彩,一只腳忽地伸出,直接將他踢出去。默默地,皇甫漠雲輕拍彷佛沾上灰塵的長衣,將腿收回來,沒事人地繼續裝柱子。

「哇!飛得真遠,真是身輕如燕,好輕功。不過他也沒說錯,鄉下人家只能帶自家菜園子里種的菜,我家蘿卜長得不錯,就挑兩根水靈的給你帶來,煮個蘿卜炖大骨也不錯。」只要他舍得吃。

「送蘿卜走後門,拿給廚房的大廚,我們張家不缺蘿卜……蘿卜?」張奉山忽然大喘氣,兩眼瞠大。

「既然不要我們就拿回去炖湯,好歹能吃上兩頓。」杜巧喬作勢要收回,一只雞爪似的手伸得極快。

「這是我的,別想拿回去,看在你誠意十足的分上,我勉強收下了,每次都藏呀藏的,跟松鼠過冬沒兩樣,我還能吃你幾回?也不知道拿出來孝敬孝敬。

「下回弄個何首烏,最少要千年,看能不能把我的白頭發養黑。不是說送兩根『蘿卜」嗎?還有一根呢?趕緊拿過來,別捂得發霉!」

還有?

不只張家人狠抽了口氣,與會的賓客也個個屏氣凝神,不敢大聲喘氣,宴席上一片靜謐。

打開用粗布包著,遭人輕賤到不行的「大蘿卜」,其實是女子手臂粗的人蔘,根須分明成人形,遠遠一看還真像白胖蘿卜,可濃郁的蔘味散開,令聞者神清氣爽。

千年人蔘呀!多教人眼紅。

就算在宮里也找不到品質如此上乘的人蔘王,光聞那味道就感到一身宿疾好了一半。

「真貪心,我就兩根,給了就沒了,以後不許再跟我要。」

防賊防盜防老頭,他從她那兒拿走不少上了年分的藥草,要不是她有催長的本事,早被他拿個精光。

「你這話騙騙別人還行,少來唬弄我,剛不是說種了幾畝地的『蘿卜』嗎?挖個百八十根來塞牙縫。」別人他不曉得,這丫頭敢說出口就少不了。

杜巧喬一副遇到攔路匪的模樣。「你去搶還比較快,我幫你佔山為王,搶到的財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說著當賊婆的話,一旁的皇甫漠雲又取出大小一致的另一根千年人蔘,兩根千年人蔘放在一塊像是雙生蔘王,玉白的根睫發著光似的,看得人兩眼跟著發亮,忍不住想伸手一模。

可別看張五杰百歲高齡了,手腳之快不輸年輕人,啪地搶過手就往懷里塞,甚至當場把金佛從匣子中取出,丟給半大不小的杜南拙,再用裝金佛的楠木匣子裝兩根千年人蔘,快速封好不讓人瞧。

手捧金佛的杜南拙一臉怔忡,他是還,還是不還?這麼捧著很奇怪又沉手,要不是學了幾年拳腳功夫還真抱不動。

可是沒人在乎他手上有什麼,連送金佛的商人也不在意,每個人都死盯著張五杰手上那只匣子,盼能多看一眼,或是分一兩條小根須,讓他們泡來當茶喝也成。

看到眾人入迷的眼神,差點仰頭大笑的杜巧喬好不得意,她還真有一片人蔘田,里面大大小小的人蔘有上千株,大的幾百年,小一點的也有七八年,像蘿卜一樣擠在一塊生長,絕對把人看傻眼。

那年她和皇甫漠雲上山捉山豬賣銀子,捉了三公二母五頭山豬,但是被山豬王跑了,她有點不甘心,沒多久兩人又去了一回,真把山豬王和它的子子孫孫全一掃而空,滿載而歸。

在被山豬王追的時候,無意間跑進一座山谷,谷地不大卻開滿野花,在那野花叢里她發現紫紅色的人蔘花,一粒粒的紅色人蔘果艷得誘人,在風中晃來晃去。

看得出人工種植的痕跡,只是荒廢了幾百年,可能是蔘田主人死了或是離開,任其蔘苗在土里生長,在風吹雨打的歲月中越長越茁壯,與野花野草混在一起長了。

杜巧喬和皇甫漠雲花了一番功夫整理,整片蔘田的原貌露了出來,他們也多了一條生財之道。

張五杰手里的兩根人蔘原本只有五六百年左右,是杜巧喬運用自然力催生了三次才到達千年,她那兒還收了十來根,有的泡酒,有的曬干了切片,泡泡人蔘茶飲。

她沒再拿出來,怕招人恨,好東西多了賊惦記,何況她有整片蔘田,種人蔘跟種蘿卜差不多,種在土里不會爛還會越種越值錢,有需要時拔上幾根。

「啊!大人、古大人,你怎麼了,臉都發紫了,老爺子、老爺子,快來瞧瞧我家大人,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一名身著六品官服的年輕人扶著一位中年男子突然高聲急呼,那中年男子雙眼緊閉,面色發紺,一口氣快上不來。

救人如救火,張五杰也顧不得他的人蔘,順手交給皇甫漠雲讓他拿著,拉著想往後躲的記名弟子來到病人前。

「先讓他躺平,把衣襟解開。」

年輕官員立即照做,由他身上的補服來看是大理寺寺丞,而他口中的古大人便是大理寺卿古漢卿。

「丫頭,診脈。」

「我?」杜巧喬一臉抗拒。

「不是你難道是我?我這手抖得針都拿不穩,要是下錯針,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他已封針了,規矩不能破,否則接踵而來的麻煩會讓張家處于釧刀之下。

你手抖?吃起螃蟹比誰都快。「有聖心堂名醫在,哪有我班門弄斧的余地,你老別折煞我。」

臭老頭,休想把我推到火上烤,明知道我不想出名還給我挖坑,你想死也不要拉我陪葬。

杜巧喬狠狠的瞪著死按著她雙肩的張五杰,她可以輕松甩開他,再來個過肩摔,但他都是一把老骨頭的人瑞了,她忍,只用眼神殺他一千刀,讓他知道羞恥。

可對張五杰而言,丫頭的眼刀雖然凌厲卻不痛不癢,她殺殺殺的殺上千萬刀也不會掉一塊肉,他笑呵呵的仗「老」佔一回便宜,讓這心軟的丫頭拿他沒轍。

只是他有心讓他的寶貝徒兒揚名立萬,想要借此機會一展長才的投機者更多,杜巧喬才說一屋子的大夫,張家老少幾代人全跳出來了,搶著要為古漢卿看診,十幾只手爭先恐後的伸了過來。

「爹,我來,應該是異物梗住咽喉。」

「祖父,你一邊看著,可能是心狹癥……」

「老祖宗,我會診脈,你放心交給我……」

看著你爭我搶的子孫們,張五杰氣得臉漲紅,一張老臉不知該羞還是該臊,當著賓客的面他覺得顏面盡失,頭一回後悔早年太投入醫術上,沒教好子子孫孫。

一代歪,代代正不了。

「滾,都給我滾,你們圍成一圈他更喘不過氣,若是古大人沒氣了,誰要負起全責!」再拖下去真的沒救。

一听要負責,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往後一退,沒人再搶著上前,年輕官員和古大人的四周空出一塊地。

「丫頭,子孫不成材,你給我爭口氣,讓他們知道我為什麼選你做傳人。」他當著眾人的面予以正名,讓杜巧喬無後路可走。

看張五杰彷佛一下子老了十歲的蒼桑樣,杜巧喬無奈的嘆了口氣。「服了你,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老人賊、老人賊,老人最賊,有了比旁人多了數十年歷練看事透徹,一指扣住要命的命門。

「老管,把我的金針取來。」他留著也沒用,不如讓它去該去的地方,不再蒙塵。

老太爺的金針!

張家人的表情像天要垮了,露出難以置信。

「是,老太爺。」

老管姓管,張家的管事,三代人都跟在家主身邊侍候。

當老管取來用銀匣裝的金針,匣上的銀已有些泛黑,看得出來用了很久,少了昔日的光澤和閃亮。

「爹。」

「祖父……」

「老祖宗?」

不理會想接手銀匣的張氏後人,張五杰把銀匣放在杜巧喬手上,神色莊嚴又慎重,恍若世代交替的儀式。

這一刻,大家都了悟了,醫聖的傳人已定,她接過了百年傳承,為醫術之道的繼往開來立下新的里程碑。

「我張五杰是老了,但眼楮沒瞎,她,杜家長女杜巧喬,為我親傳弟子,凡我張家弟子不得怠慢。」

張家人臉色大變、個個如喪考妣,聲音稀落的回應。

「老頭子,算你狠!」姜是老的辣,被他將了一軍。

看著愛徒不甘不願的怨慰表情,張五杰大笑三聲,今兒個的壽辰就數這件事最合他心意。再一看垂頭喪氣的子孫們,他在心理感慨,一代不如一代,天分這種事強求不來,有的再刻苦耐勞還是事倍功半,到老一無所得。

「是吃食引發的喉頭痙攣,這位大人,古大人有沒有吃了什麼東西後會不舒服?」杜巧喬轉頭向年輕官員。

他想了一下,「是白果。」

白果是銀杏的種子,能化痰、歛肺氣、止咳定喘,但生食有毒,宜煮熟食用,有個說法叫「食千枚者死」,可見其毒性足以致命。

若想以白果入菜,只要先經過三次的汆燙,去掉毒性即可,白果口感綿軟不宜多吃,吃多了會滯脹,不易消化。

只見杜巧喬手指輕靈的拈針,在眾人的一眨眼間已經連下了九針,她又捏碎了一粒青色的藥丸用水化開,針一拔,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入患者口中,原本有如呼吸停止的男子居然開始吞咽,由一開始的吞一口吐一口,到後來直接咽下。

一會兒,古漢卿臉上的發紺慢慢退去,可怕的青紫色淡去,皮膚微帶蒼白,畢竟才死里逃生,臉色不可能一下子太好。

他突然發出咳嗽聲,聲音沙啞的叫著年輕官員的名字,年輕官員哽咽地紅了眼眶。

「大人,你沒事了,真好,我真怕你出事……」

嗚嗚……大人是他的再造恩師,他有今日全是大人一手提拔。

「文生,你哭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還沒死。」虧他還是審理刑案的右寺丞,一點小事就承受不住。

差點死了叫小事?咱們這位大理寺卿真是心大。

「我沒哭,是眼淚自己跑出來。」他一抹淚,哭著哭著就笑出來,扶著上官坐起。

模著還有些腫痛的咽喉,古漢卿感激的看向張五杰。「多謝老爺子及時伸援手,不然我這條命就沒了。」

「呵呵呵,你謝錯人了,不是老夫救你,是我這徒弟,她妙手一出你魂兒就附體了。」張五杰撫著雪白的長須呵呵笑,神仙風姿教人好生向往。

「一位姑娘?」他驚訝地看向容顏清麗的女子,清雅如水的氣質,不卑不亢的態度,兩眼清亮澄澈無垢。唔!好面相。

「是老頭……師父教的好,我也就學了些皮毛。」謙虛是美德,也活得久。

在年輕官員的攪扶下,古漢卿緩緩起身。「客氣了,你這手醫術不下老爺子呀!我一個同僚就沒救回來。」

那人不能吃蝦,一吃就全身紅疹,喉頭發腫,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去了,和他今日的情形雷同。

「你方才吃了什麼?」杜巧喬問。

古漢卿指了桌上一道素菜。「那個。」

「啊!蓮子白果核桃糊。」張奉山輕呼,那是他特意讓廚房做的,老太爺牙口不好要吃些軟物。

「難怪。」白果熬爛了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我以為是百合……唉!這條命真是撿回來的,姑娘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後若有所求盡管來大理寺找老夫……」

他一說,所有人都笑了,大理寺是審案子的地方,一個姑娘家去那里做什麼?

一是犯案,一是有冤情。

但誰也沒料到,真的有求到大理寺的一天,還非常的快,快到讓他們都覺得老天爺在幫忙……此乃後話。

「我給大人寫一個方子,你讓人制成藥丸子隨身帶著,日後再有誤食立刻吞服,癥狀便可減輕。」

她念,皇甫漠雲寫,她那手字雖有長進,但還是別獻丑了,不能見人。

她給的是抗過敏的藥方。

「多謝。」古漢卿忽地看了皇甫漠雲一眼,覺得眼熟,似在哪里見過,可一時想不起來。

年輕官員見上官氣色好轉,便要扶他先行離開,才走兩步,身後傳來杜巧喬的輕喚。

「這位大人請等等,有件事想請教。」也許是巧合,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不過問問無妨。

「什麼事?」

「我剛听古大人喊你文生,你可是姓杜,庚午年六月生,南湖縣平春鎮人,有一兄長杜文遠?」

一听到爹的名字,若有所覺的杜南勤倏地抬頭,文生、文遠只差一個字,他們也是南湖縣平春鎮人。

「是,我是杜文生,杜文遠是我大哥,你認識他?」他突然變得激動,著急地問。

「你是我那赴京趕考卻慘遭盜匪殺死在途中的二叔?」太意外了,原主居然還有親人?

「你、你是……」杜文生睜大眼楮看著眼前的姑娘,半晌忽然驚呼。「喬喬,你是喬喬!小時候最愛爬到我膝蓋撒嬌,不理你就哭鼻子,你爹你娘呢?我找了你們好久,卻沒人知道……」

「死了。」

「死了?」杜文生目露茫然。

「幾年前的旱災時就不在了。」

他一听,雙肩抖動,眼中淚光閃動。「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誰在照顧你們……」

杜文生趕考途中的確遇到盜匪攔路,傷重的他差點一命嗚呼,是舉家進京述職的古漢卿救了他,還收留了他,等他治好傷又過了三年才進考場,放榜後他中了一甲三十七名。

原本是要進翰林院,但他主動申請去大理寺,從八品評事做起,一路升到寺正、寺丞,明年有望升大理寺少卿。

杜巧喬沒說是自己照顧自己,不想他自責。「二叔,這是弟弟妹妹,你走的那年拙哥兒還沒出生。」

「他、他們都是大哥的……孩子?」看著一字排開的佷子佷女,他高興得哭了。

「叫二叔。」愛笑的人心地應該不壞,這親就認了。杜巧喬想著。

「二叔。」幾個孩子異口同聲。

「好,乖,二叔……呃!沒帶禮,下回補給你們。你們住在哪?搬到二叔那吧,宅子小了點還是住得下。」想到做了幾年的京官還買不起像樣的宅子,他臉上一陣發燙。

「不用了,二叔,我們有住的地方,你先扶古大人回去休息,他的情形一時半刻不會好利索,至少要兩、三天。」

她故意留一手沒將人治好,京城水深,不宜太張揚,留著後招以防萬一。

他一愣,笑得憨直。「好,等送大人回府我再去找你們,我們叔佷總算團聚了,以後有二叔,別擔心。」

「文生,本官可以自己回去,不用……」驀地,古漢卿想起了什麼,錯愕的看向皇甫漠雲。「你……你是青岳的兒子,叫……叫什麼來著,皇甫……雲?」

「皇甫漠雲。」等了好些年,他終于能堂堂正正的說出自己的本名,不急不躁的皇甫漠雲表現得冷靜自持,頗有大將之風。

古漢卿驚喜的朝他肩上一拍。「果然是青岳兄弟之子,長得和你父親很像,听說你外出游學,去了哪些地方?」

「誰說我去游學?」他在心里冷笑。

「你不是去……」身為大理寺卿,掌管天下刑案,他敏銳地听出一絲不對勁。「出了什麼事?」

皇甫漠雲目光一冷。「如果要說被追殺到差點沒命的話,那也是一種人生歷練的游學。」

「什麼,你被追殺?」古漢卿震驚得忘了身子的不適。

「前不久我又遭到幾次圍殺,幸好命大逃過一劫,因此我就想著回京,求皇上為我做主。」這已經不是個人恩怨,牽涉到大內高手,事情沒法善了。

「大膽賊子,連忠義侯世子都敢謀害,這事本官受理了,定為你出真凶!」好友之子定然要保全。

「嘎?」

大理寺卿自願主持公道?

杜巧喬、皇甫漠雲眼露錯愕,默默互視一眼,平靜無波的眼中有著兩人才意會的思緒,十分意外事情會這麼順利,他們才著手準備找出皇甫青彥謀害至親的證據,沒料到大理寺出面接了這案子,主動追。

其實他們更傾向私下報仇,讓皇甫青彥在人生最得意時跌落,手握的富貴榮華一夕成空,善待子佷的假面具徹底撕開,成為人人唾棄的過街老鼠。

「本官會秉公處理,絕不會讓任何一人蒙受委屈,故人之子本官定會全力以赴,否則百年之後如何見你父親于九泉之下?」他憤慨的說著,連連咳了數聲壓抑身子的不適。

「古大人,你還要先養好身子,別傷了喉嚨,我這兒有一粒蔘茸丸,可補元增氣,強身健體,讓你長年的胸口凝窒不再發作。」算是賄賂吧,她可心疼了。

「蔘茸丸?」

他訝異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老毛病,早年捉十惡不赦的滅門凶案主謀時胸口中了一掌,從此胸悶疼痛的情況日趨嚴重,看了不少大夫和太醫都未能治癒。

兩眼一亮的張五杰呵呵直笑。「好東西,快收起來,這丫頭藏私,一粒蔘茸丸能延壽十年,你小子撿到寶了。」

延壽十年!

誰不想長命百歲,一听到能延壽,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狼似的雙眼發出綠光,盯肉般的盯著想「欺師滅祖」的杜巧喬。

「你說什麼,那小子回來了?」

皇甫青彥震驚地捏碎手中的文玩核桃,驟然起身瞪視他得力的親信,他以為有了宮中的助力,想要拔除眼中釘易如反掌,不久之後便能傳來他想要的好消息,從此高枕無憂。

他甚至寫好了奏章,以忠義侯世子多年未歸恐出意外為理由,請求承繼忠義侯爵位,國不可一日無主,忠義侯府亦然,總不能放著偌大的侯府無人管束,等著遲遲不歸的浪蕩子吧。

不錯,他是準備向外潑髒水,散布不實謠言,讓皇甫漠雲原本京中小霸王的名聲更加不堪,加上在外欺男霸女、強佔良田、虐打百姓等,最終不幸被苦主反擊而亡。

誰知他的話還沒往外傳出去,便听見早該死在外地的佷子重歸京城,不僅在醫聖張五杰的百歲壽辰出現,還讓大理寺卿認出身分,且他身邊的小姑娘竟是醫聖傳人。

「二爺,你得趕緊出手,遲了怕是打了老鼠傷了玉瓶。」他暗示遲恐生變,對其不利。

皇甫青彥臉色一沉,陰郁的眼神布滿狂風暴雨。「天子腳下,你認為我敢動他嗎?你想我死得更快不成?」

「二爺,月貴妃。」他們不是全無依仗,還有宮中那一位。

「月貴妃?」他目露沉思。

「失手錯殺不算什麼大過錯吧,誰都曉得世子天性頑劣,整日與人斗毆,不學無術,若是遇到七皇子的人又大打出手,那生死就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世子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幸運逃脫,尤其京城是二爺地盤,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世子再怎麼張揚歸來也難逃死路一條。

皇甫青彥臉上的冷意略退,露出獰笑。「你去安排,借刀殺人,我不希望再有失手。」

「是,二爺。」

「下去吧。」一揮手,他又拿起一對文玩核桃把玩,神情陰晦,充滿不死不休的恨意。

「要我進宮找族姊聊聊嗎?」司徒嫣然素手縴縴,柔若無骨般往丈夫肩頭搭放。

「好嫣然,我的賢內助,娶你為妻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一個女人的迷戀讓他心情愉悅,即使他心中沒有她。

皇甫青彥不愛任何人,只愛自己,在他扭曲的世界里,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無人能與之爭鋒。

司徒嫣然是很美,美得神仙都為之嘆息,可惜美人通常命不好,皇甫青彥之所以挑中她是因為她身後的司徒宰相,他需要強而有力的岳家幫他取得忠義侯爵位,順利當上一家之主。

為何兩人膝下無子,因為皇甫青彥認為司徒嫣然沒有資格生下他的孩子,舉世無雙的他該配世間僅有的奇女子。

「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我不幫你誰幫你?」他一如過往的俊美無儔,十余年不變,皎皎如玉的容顏教她無法不動心。

皇甫青彥低聲一笑,帶著些許魅惑,「不會連累你吧?我不希望你為了我低聲下氣,受盡委屈。」

聞言,她動容地展顏媚笑,對他的愛戀又深一分。「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蚱猛,你好,我才好,何況幫你也是幫族姊,她不會拒絕,光是『忠義侯』三個字就能拉攏不少軍中將領。」

皇甫兩字代表忠義,世代忠臣只忠于皇上一人,驍勇善戰、智謀過人,為武將中的翹楚,在軍隊中聲望極高。

「嫣然,你真好。」也傻得天真。

一句「你真好」讓她整個人酥軟得如同一灘水,為他赴湯蹈火再所不惜。「你等著,我這就進宮,讓族姊多在皇上耳邊吹吹枕頭風,把你佷子那世子之位給摘了。」

「你多費心了。」他輕握她小手,挑逗的以指輕勾。

被迷湯灌得暈頭轉向的司徒嫣然笑得更無媚。「你的事從來都不費心,是我心甘情願,如果我們有個孩子……」

前幾年她根本不想生孩子,懷孕會讓女人變丑失去寵愛,更不願在有孕時讓其他女人侍寢,分走她的男人。

可是年歲漸長,她才發現沒有孩子不行,若是將來將忠義侯爵位拿到手,兩人無子又該傳給誰?

皇甫青彥眼中一閃冷意。「不急,總有那麼一天,孩子該來的時候就會來,你不用擔心。」服下絕子散你還生得了嗎?

沒懷上孩子,司徒嫣然一直認為是她的身子有礙,听到丈夫寬慰的話語,她感動得為他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你等著,我現在就進宮,讓你不再為不肖佷子煩心。」

她一說便打算即刻入宮,一刻也不願多延遲,能讓丈夫無憂是身為妻子的本分,飛蛾撲火般的燃燒自己。

司徒嫣然說做就做,不想讓丈夫失望,她攏了攏頭發,一拂衣裙,雍容華貴的帶著侍女嬤嬤往外走。

可是皇甫青彥一杯茶還沒喝完,她又神色怪異的走回來,張口欲言不知該說什麼,鎖眉望著他。

「怎麼了?」

「你佷子回府了。」

「你說皇甫漠雲?」

司徒嫣然正想點頭,一道沉厚的嗓音已然揚起。

「二叔還記得佷兒的名字,真叫佷兒受寵若驚,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有個佷子的存在。」

呵呵!二叔的日子過得挺好的,美妻嬌婢,使僕喚奴,把自己當侯府主人看待了。

「你……你怎麼回來了?」太過驚訝的皇甫青彥一時慌了手腳,竟沒注意出口之言。

「這里是我的家,我回自己的地方還要二叔允許嗎?」面容冷峻的皇甫漠雲身形挺拔,已不是往日行事乖張的少年,碩長的身軀足以和皇甫青彥對抗。

一听「我的我的我的」,皇甫青彥臉色難看,身為影子的壓抑彷佛又涌了上來。

「你這孩子又淘氣了,二叔的意思是該讓人知會一聲,好派人去接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為什麼不死,早該死的人就不該活著,千刀萬剮死個徹底。

「接我的尸體嗎?」他不客氣的對上皇甫青彥的視線。

皇甫青彥一滯,目光陰沉。「這話說得讓人發慌,多大的人了還不長進,老說些笑話嚇人,這一出門都學壞了。」

「二叔很清楚我說的不是笑話,不然不會那麼關心我的去處,常有黑衣人來問候我。」

他當年有多傻,對二叔的話從未有過懷疑,四處「行俠仗義」,做他認為對的事。

「什麼黑衣人?」皇甫青彥故作孤疑。

皇甫漠雲笑不達眼。「不過不會再有機會了,我回來了,原本我並不在意侯府由誰當家,誰要誰拿走,我打算仗劍走天涯,去外面闖出自己的天地,可是我發現我對人的信任被辜負了。」

「你這孩子又在說什麼,怎麼二叔一句也听不懂,是在外受了委屈嗎?還是被什麼不三不四的朋友影響?有二叔在,二叔替你做主。」誰要誰拿走,這是施舍嗎?他居然敢話中有話的羞辱他。

听到他暗指杜巧喬為人不正,皇甫漠然渾身散發一股懾人冷冽。「二叔不用擔心我被人牽著鼻子走,我剛進宮見了皇上,不日便有聖旨下來,由我繼承忠義侯爵位。」

「什麼?」他驚得雙目張大。

一旁的司徒嫣然同樣滿臉驚訝,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見的,她心慌地上前捉住丈夫的手,卻被他狠狠甩開。

她不禁錯愕,隨即她又為他找理由,自我說服——他不是有意的,實在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他無法接受。

「二叔,你有必要驚訝嗎?我本來就是忠義侯世子,由我繼承父親爵位理所當然,皇上仁慈,見我已長大成人便允了我的請求。」

是他的,他一樣一樣都要拿回來。

其實皇甫漠雲的進宮並不順利,早一步得知消息的七皇子讓人把守在宮門外,他一靠近便被驅逐,難以進入。

是周秀玉,她原本是慈寧宮侍候的姑姑,持有太後給的進出令牌,一看到太後令牌,七皇子手下不敢攔阻,這才終于踏進宮門。

只是後宮內有個備受聖寵的月貴妃,加上太後的進出令牌只能在後宮中行走,七皇子的人又死死把守著往正殿的路,周秀玉離宮多年,難以借太後的勢,無法之下,便打算領著他們前去慈寧宮,請太後幫忙。

然而月貴妃不可能讓他們如意,恃寵而驕的她大膽的安排幾個年輕宮妃在半路上等皇甫漠雲,想以沖撞皇上妃嬪為由將他拿下,玷辱宮中妃嬪死路一條,不容法外求情。

好在周秀玉的好姊妹阮姑姑及時趕到,才叫守株待兔的宮妃們無法得逞,忿忿離去,而皇甫漠雲在阮姑姑的領路下到了御書房,見了皇上。

「可是……當初不是言明你弱冠之後才承爵?離你成年還有兩年。」

皇上居然言而無信,出爾反爾,若再拖上兩年,他有把握將忠義侯府據為所有,成為它的新主人。

皇甫青彥心底熾熱的怒火熊熊噴燃,燒得他五內俱焚、恨意難擋,可面上仍表現出親和善良的樣子,像是不解皇上為何輕易改變主意,以及佷子為什麼要急于一時,遲早是他的位置有什麼好著急?

他是忠義侯府的二爺,皇甫漠雲的二叔,世人眼中的忠良之後,更是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他完美的扮演如玉公子,教人捉不出一絲瑕疵。

「足夠了,我用我的實力證明我足以擔起侯府的責任。」他再也不是橫行京城的小霸王,他有要守護的人。

想到杜巧喬,皇甫漠雲冷硬的心底多了一塊柔軟,沒有她,他回不了京,鐵膽丹心為他賭一回,不顧自身安危。

他欠她太多太多了,不是「還」便能兩清,為了給她再無威脅的將來,他必須去面對,不管前路多凶險,諸如爹娘的死,他的屢次遇險,此仇不報他沒法向自己交代。

「什麼實力?」就憑他?未免太自負了。

皇甫漠雲冷漠的將一塊宮中侍衛腰牌往他面前一丟。「十具大內高手的尸體如何?」

「你說什麼,十具……」尸體?

皇甫青彥身體微微打顫,既是憤怒,也是驚恐,朝臣與後宮妃嬪有所牽扯,即使朝廷目前大半勢力落在司徒宰相手中,皇上還是不能容忍,誓必追到底,到時拔出蘿卜帶出泥,他也難脫干系。

「對了二嬸,侯府的財物也該歸還了,這些年的收入和利息清點清點我好接收。」真以為他什麼都不懂嗎?

「什麼財物,哪有收入和利息,要支撐偌大的侯府以及底下人的營生,這其中的開銷有多大、打理中饋有多難,你根本不懂,完全入不敷出!」都是他們的,別想她拿出來。

「二嬸在開玩笑嗎?你和二叔的打扮可完全看不出有一點入、不、敷、出,帳簿見真章,這些年的流水開支一條條列清楚,若是作假弄虛,我們京兆府見。

「順便一提,皇上的聖旨三天後會到,在這之前你們好好想一想要搬到哪兒去住,畢竟這里是忠義侯府,不是二爺府。」皇甫漠雲狠厲的反擊,不給人留一絲絲余地。

「你要趕我們出府?」

司徒嫣然尖叫出聲,怒不可遏,十指幾乎要抓上皇甫漠雲的臉,美麗的容顏浮起一根根的青筋。

她根本沒想過要搬出侯府,也早已把忠義侯府當成囊中之物,這府里的一木一石都是她的,誰敢來搶她就跟誰拼命,皇甫漠雲算什麼,不過是她和二爺養著玩的狗。

「二嬸說錯了,侯府本來就是我的,你們不過是借住,如今正主兒回來了,你們不是該挪位?」

他目光如炬的和一言不發的皇甫青彥對視,從對方眼中看見濃濃殺意。

果不其然,二叔還是想殺他,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仍不把他放在眼里,認為他的死活只在股掌之間。

巧喬沒說錯,病入膏肓就不必救了,自己作死那就死吧!

原本他還想饒二叔一命,畢竟他和爹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殺他如弒父,他下不了手,心里糾結難安。

可是他不殺人,別人卻要殺他,他該引頸就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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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14 00:19: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繼承爵位

皇甫漠雲話說完就回到他原本的住處,昔日人來人往的院落如今不見人打掃,樹蔭遮蔽了日頭,地上厚厚一層枯葉不知堆了多久,一腳落下陷入其中,發出碎裂聲。

屋前的老樟樹被雷劈了,半是焦黑半是青翠。

推開門,門內的桌椅、多寶槁依舊,但屋里的值錢物品一件不留,洗劫得真干淨,連他把玩的銅鑄牧人也拿走了。

景色依稀,人事全非。

「世……世子,是你回來了嗎?」

敞開的門口站了一位老淚縱橫的花甲老人,灰白的頭發、佝僂的背,臉上的皺紋刻畫著歲月的痕跡。

「章伯,我回來了。」原來還有人等著他。皇甫漠雲的眼眶紅了,閃動著盈盈淚光。

「真的是世子,真的是世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奴……老奴終于盼到你了……」他對得起侯爺了。

皇甫漠雲笑著,卻也心酸了。「才幾年沒見,你怎麼老這麼多?」

章伯是他父親的親衛,父親尚在時他因傷了腿從軍中退下來,成了侯府一名管事,專門管府中老爺、少爺的飲食起居、出入車馬等,以及侍衛巡邏的調派。

換言之,他可以當半座侯府的主,當年府里的下人沒人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畏之如虎。

曾幾何時,那位癘著腿仍走得飛快的男子已白發蒼蒼,失去往日威風八面的雄姿,只剩下萎靡不振的枯瘦。

「府里下人都在傳世子死了,老奴原是不信,可是越傳越像真的,老奴沒……沒法承受呀!」人沒了,他還等什麼,若非死未見尸心有不甘,否則早追隨侯爺于九泉之下。

皇甫漠雲一听,心頭一陣抽痛。「章伯,找些人把屋里屋外清一清,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修整修整。」

「是的世子,老奴立刻去辦。」主子一回來,章伯像枯木逢春一般,整個人活了過來。

皇甫青岳夫婦一過世,忠義侯府的實權大多落在皇甫青彥和司徒嫣然手中,兩人暗地收買人心、替換下僕,章伯的管事權逐漸被架空,之後就跟一般的老僕沒兩樣被人呼來喊去,干著最低賤的活。

不過皇甫漠雲回來了,章伯就像吃了仙丹靈藥似的生龍活虎,原本拖著走的癇腿又能跑跳了,走得比誰都快,召集僕人、婢女,誰敢愛理不理當耳邊風,他一把追風拐杖打得他們哭爹喊娘,老老實實的干活。

因此等到過幾日杜巧喬上門拜訪,環視一圈後,她滿意的點頭。「整治得相當不錯,你家那位章伯真是人物。」不服就打,打到服為止,頗對她的味。

這讓她想起前一世的軍中生活,她也曾因女子身分受到不少歧視眼光,申訴無門她便打,把人打怕了改口叫大姊,部隊里金剛芭比之名讓人听了抖三抖。

「若非受了傷,如今他也是邊關一員大將。」一腔熱血為家國,百年孤寂悄然退。

章伯已做到千夫長了,正要往上升一階,誰知遇到敵軍偷襲,他為了護住十萬將士的糧草被火箭射穿大腿,因未及時醫治而殘了,他含淚退伍,說要回故里安居。

只是那個家已容不下他,各自成家的兄弟不想多個拖累,言語刻薄趕他走,正好忠義侯去探望過去弟兄,看章伯處境艱難便帶他回府,給了他一個體面的差事,章伯感激在心便自稱奴,其實他並未賣身,為了報恩才自降為奴。

「忠義侯,听起來挺威武的。」杜巧喬語帶調侃,內心卻有幾分唏噓,雖然她親二叔也是朝中官員,但六品官和正三品侯爺還是有一段距離,他和她……唉!不想了,順其自然。

來自現代的杜巧喬階級觀念淡薄,在現代社會只要努力,小資女也能變富豪,站在金字塔頂端,但在古代,人和人是有差距的,不管再怎麼發憤圖強,世家和寒門之間隔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難以跨越。

「你更威武。」他取笑。

看到花草樹木隨她的意念而擺動,他心里的感受無法言喻,那是人力做不到的,而她隨心所欲,他既羨慕又十分擔憂,每回耗費她所謂的自然力,她的身子就變得虛弱,他心有不安,萬一哪天恢復不了,豈不是徹底敗壞了?

「少在那互相吹捧,正事趕快辦一辦,狗急跳牆,一會兒你二叔又帶人殺過來。」她真不想殺人,滿手血腥。

誰讓皇甫青彥連三天都等不了,佷兒剛回府的頭一晚便有「盜匪」潛入屋子,又是刀又是劍,還有流星錘齊齊往皇甫漠雲身上問候,要不是章伯及時帶人趕到,皇甫漠雲怕是成了血人兒。

吃相太難看,急迫到臉面都不顧,皇甫青彥隔天還在飯菜中下毒,想搶在聖旨下達前除掉親佷子。

下毒這玩意兒不是開玩笑的事,中了慢性毒拖個三年五載,也有見血封喉,毒一入喉生機斷絕。

所以杜巧喬來了。

皇甫漠雲笑意一歛,透出冷光。「他一次又一次咄咄逼人,到了自嘗苦果的時候,我不會手下留情。」

「看到與你父親相似的面容,你的劍敢指向他心窩?」有些事說得容易,但真遇到卻是步步艱難。

頓了頓,他微露苦澀。「也許下不了手,但絕對會重創,人該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二叔在他小時候真的對他很好,牽著他走路,帶他去看魚,下了雨將他抱在懷中不淋一滴雨,教他背詩念詞,一起爬樹眺望遠方……他代替了不在身邊的父親。

一度他以為二叔才是他爹,爹呀爹的叫了好幾回,後來被他娘狠狠打了一回,又罰跪祠堂三天,他才曉得二叔不是爹,他的爹在遙遠的北方,為了保家衛國而浴血殺敵。

「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我替你動手。」他可以不忍心,但她不會,皇甫青彥若是不死,她的弟弟妹妹就會有危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會把可能的危險苗頭扼殺掉。

看她認真的神情,皇甫漠雲心中一悸,「巧喬,事了之後嫁給我,我說的是真的,絕無半句虛言。」

有點心動的杜巧喬還是猶豫了,她是有「家累」的人,在小鳥離巢前她放不開手。「先把你的事解決了再說。」

「巧喬……」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遲早會劈開她的心。

「閉嘴。」話多。

日漸偏西,坐在樹上的兩人看見一撥黑衣人目光冷厲的進入皇甫漠雲的院子,這一招真是高明,一般人認為的夜襲是在三更半夜,子時過後,這些人卻反其道而行,趁著大家正在用膳時發動攻擊。

可惜這是諸葛孔明的空城計,人不在屋內,黑衣人進去了又出來,領頭的打了手勢便四散開來。

他們想在這里搜查,找出躲在暗處的目標,殊不知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隱身之處。

皇甫漠雲和杜巧喬選擇躲藏的位置是皇甫青彥的書房,它原先是歷任侯爺談公事、處理公文的書齋。

黑衣人在府中四下走動,兩人以不變應萬變,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黑衣人精疲力盡,不由自主放松戒心,他們是人,也會累,何況還小看了歷經生死的皇甫漠雲。

趁他病,要他命。

突地,一道銀光閃過,走在最後面的黑衣人忽然腳步一滯,停在原地動也不動,前面的人並未發現他沒跟上來,繼續往前走。

砰!

面朝下倒地的黑衣人背後插了一支弩箭,直透心口。

過了一會,又少了一名黑衣人。

接二連三的少人,黑衣人當中終于有人察覺不對勁,可他以為是分開尋人,並未想到其他,沒多久他也成為尸堆中的一員,就放在一排桃花樹下,離書房很近很近。

漸漸地,黑衣人剩下屈指可數的數目,眾黑衣人這時才驚覺有異,可是等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章伯帶著府中侍衛圍殺,不敵的黑衣人被斬殺于劍下,無一人逃脫。

毫不知情的皇甫青彥正在得意阻礙已除,與妻子在床上翻雲覆雨,他忙著床笫間的事,當然不曉得府中發生「大事」,畢竟等皇甫漠雲的死訊一公布,忙碌的他不在嫌疑範圍內。

這一批黑衣人不是來自宮中,而是七皇子命人培養的死士,功夫勝過宮里侍衛,由死士出手萬無一失。

「既然來了,不妨四處探探,有些機密文件和見不得人的私人往來信件就藏在書房里。」杜巧喬的第六感告訴她,里面一定有收獲,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探過了,一無所獲。」干淨得像被抄家,祖父留下的幾十本兵書和戰略也消失不見了。

「那是你沒用對方法,看我的。」縴白素手一覆,書房門口長得筆直的銀杏樹鹿鹿動了一下。

連接上了。杜巧喬一臉喜悅。

她闔上眼,靜心聆听,與銀杏樹溝通,一股自然力由樹身透過她的手灌入體內,一道道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如同畫面重播般顯示曾經發生的種種。

杜巧喬先是驚喜,這次的連結她看到很多,像是電影剪接好的一段段畫面,但越看越多後她的眉頭蹙成一座小山,神色似乎陷入拔不出來的痛苦中,甚至眼淚都流下來了。

皇甫漠雲連忙拍開她的手,中斷自然力,一手抱住兩腳發軟的人兒,將一瓶濃縮的人蔘精華倒入她口中。

這是杜巧喬從百年人蔘中提煉出的精華,十株人蔘才提煉出一小瓶,救急用,人在快斷氣時可以挽回一條命。

「太逞強了,你看你弱得都無法反抗我。」皇甫漠雲半是心疼半是責備,俯強吻了她,不听勸就該嘗嘗不自量力的後果。

「皇甫漠雲,你……」喝下人蔘精華恢復氣力的杜巧喬抬手想打人,卻被一只大掌緊握。

「噓!有人來了。」他抱著懷中人兒往外一躍,直上銀杏樹頂端,俯視底下。

不會有人抬頭看,樹齡八十的銀杏樹長得高大,就算往上看也看不見樹梢的人影,還以為樹影搖動。

「咦,是她?」皇甫漠雲輕咦一聲。

「是誰?」鬼鬼祟祟,從身影看來是一名女子。

「二嬸……司徒嫣然的侍女,她從司徒家帶來的,是她貼身侍候之人。」家生子,一輩子的奴才。

「她在書房找什麼?」翻過來翻過去,看了一眼又放下,找來找去找不到她要的。

皇甫漠雲臉一沉,冷笑。「大概是找能牽制二叔的書信,這兩天夫妻倆可不怎麼和睦。」

司徒嫣然不是傻子,雖然她一顆心都放在皇甫青彥身上,但女人天生對感情一事特別敏銳,她看得出皇甫漠雲回來後,皇甫青彥整個人像一壺滾燙的沸水,不時對身邊的人潑灑其情緒。

首當其沖的人就是她,她感覺到疏離和拋棄,以及……冷漠,愛丈夫極深的她不接受被舍棄。

因此她想握住掌控他的籌碼,只要他有把柄落在她手中,他這一生都別想離開她,他們是藤纏樹、樹纏藤,糾纏到死。

至親至疏是夫妻,他們成功的演繹這句話。

「她找不到的,除了你二叔外,沒人能發現那個隱秘處。」太能藏呢,若在現代肯定是一流的諜報人員。

「但不包括你。」她肯定從銀杏樹那兒得知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然表情不會那麼痛苦。

杜巧喬得意地一抬下顎,「當然,我可是神仙下凡。」

她自吹自擂的神情讓皇甫漠雲看了好笑,忍不住模了模她耳後。「還是我心愛的姑娘。」

她一頓,臉微紅的瞪人。「皇甫漠雲,你別得寸進尺。」順著桿子往上爬。

皇甫漠雲寵溺的輕笑。「她出來了,果然一無所得,等我們當完黃雀後再來談情說愛。」

「……你越來越不要臉了。」她氣悶的不想搭理他,給他一分顏色他都能搗鼓出五彩繽紛的染坊。

「要臉做什麼,要你就好。」他真是豁出臉面了,為了把娘子娶到手不屈不撓,什麼話都敢說。

其實是集思廣益,包括杜巧喬的親二叔在內的杜家姊弟一面倒,一致通過讓他當杜家女婿,暗地里幫他出主意,教他追妻要臉皮厚,不怕丟臉就怕不夠惡心人,吐著吐著就習慣了,娘子手到擒來。

「你……哼!懶得理你,我先下去。」樹枝那麼細,要是摔下去了肯定要毀容。

「是!娘子。」他故意逗她。

杜巧喬沒力氣瞪他,對于皮厚如城牆的人,漠視他。

兩人落地後便往書房走去,皇甫漠雲取出懷里的夜明珠照明,幽暗的書房內微光一亮。

在杜巧喬的領路下,兩道人影來到一面牆前,她往牆上的一塊磚用力按下,喀地一聲,牆像是兩扇門左右滑開,露出一條往下的斜坡。

沒有階梯,只能斜著走下去,約走了十步就到底,在夜明珠的照明下,他們看見了一排刑具,上面沾著血,一張桌子,放著簡單的文房四寶再無其他,一面牆上掛著各種武器,刀、槍、棍、鉞、叉、鐺、鉤、槊、戟、鋼……

但在桌旁的矮幾上,兩人發現一疊疊放得整齊的書信,信上還寫著壹、貳、參、肆等數字排定信件的先後次序,讓人一目了然。

屬于皇甫家的私密事,杜巧喬站得遠遠地不插手,任由皇甫漠雲抽出信封里的信一一細讀。

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皇甫漠雲的臉色越來越不對,眼神冷得能凍人,一直到第七封,他忍不住眼眶紅了,咬牙切齒的看完第八封、第九封信,他已經淚流滿面。

「怎麼了?」看信看到哭?未免太離譜。

「二叔……不!皇甫青彥派人潛伏在我爹身邊當暗線,偷偷把他的布兵圖和行軍路線告訴敵國將領,內神通外鬼兩面夾擊,讓我爹兵敗如山倒,以身殉國……」他怎麼做得出來?

那是父親一母同胞的兄弟,還是雙生子。

「這算不算通敵叛國?」賣國賊,身為軍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國家,杜巧喬面露不齒。

皇甫漠雲沒回答,啞著聲音看完最後一封信,才哽咽道︰「他殺了我爹。」

「不只你爹。」只有想不到,沒有辦不到,人性的丑陋無法以常理推斷,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什麼意思?」他倏地抬頭。

她不帶個人情緒的娓娓道來。「銀杏說,你二叔八歲時,曾在你曾祖父的藥里加入烏頭汁液,烏頭有毒,使人嘔吐、月復瀉、昏迷、四肢麻痹、心跳紊亂、呼吸困難……」但它同樣也是藥,可以治病、鎮痛強心、抗腫瘤,烏頭被水解炮制後無毒,是一方濟世救人的良藥。

「曾祖父是他殺死的?」他震驚了,八歲的孩子心腸如此狠毒,怎麼下得了手?

「還有你祖父的死也是他,因為他不服你祖父將世襲爵位傳給長子而不是他,父子倆起了爭執,他順手拿起書桌上的玉石紙鎮往你祖父頭上砸,最後謊稱他跌倒時撞到頭……」

後腦大量出血,任誰瞧了都會以為是意外導致,誰會料到是子弒父,加上皇甫青彥事後表現得痛不欲生,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

原來……也是他。皇甫漠雲的眼淚停了,只剩銳利。「看來他真想一網打盡,把皇甫家的男子全滅絕,就他一人獨活,果真是喪心病狂,泯滅天良的畜生……」

忽地被抱住,想伸手將人推開的杜巧喬遲疑了一下,將手放在他後腰,感受從他身上傳來的無盡悲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忠義侯世子皇甫漠雲明敏機斷、英慧好學、性仁孝、善武舉、喜文辭、仁智明勇、簡儉寬厚……朕歡之,故賜忠義侯勳爵,世襲罔替,盼能延續家風忠君義膽,欽此。」

尖細的聲音足足念了一刻鐘,面上無須的太監是御書房行走的掌印公公,他念完之後才輕咳兩聲。

此時章伯往他手里塞了一只香囊,很輕,里面裝的是一千兩銀票,公公手指捏了捏,滿意的遞出聖旨。

「從今日起你就是忠義侯了,咱家在此給你賀喜了。」他上身微傾,做出行禮之舉,表示恭賀。

「多謝公公美言,漠雲當盡力輔佐皇上,為開疆闢土盡一份心力。」皇甫漠雲不卑不亢的回禮。

「好,很好,真是我朝的好兒郎,皇上說了,讓你有空多進宮瞧瞧他,他甚是想念故友。」公公口中的故友指的是已逝的皇甫青岳,他是皇上伴讀亦是親信,多次助皇上逃過宮中皇子的暗殺,兩人君臣之情深厚。

「是,臣定遵聖意。」皇甫漠雲說著場面話,對著皇宮方向深深一拱手,作揖。

「對了,醫聖傳人可在此?」

公公忽然丟出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有些錯愕,這里是忠義侯府,哪來的醫聖,他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誰知一名容貌清麗的女子從皇甫漠雲身後走出,眉眼低垂,行事有度,曲身一禮。

「小女子杜巧喬。」臭老頭,你要害死我了,宮中太監找上門會有好事嗎?稍有不慎滿門抄斬。

她想著大內密探也太厲害了,連她身在何處都能探知得一清二楚,若哪天殺人放火了還能逃過耳目嗎?

見她態度恭順,公公滿意地點頭。「皇後有旨,宣醫聖傳人杜巧喬入宮晉見,以你的聰慧不難猜出是為何吧?」

杜巧喬在心中暗罵某位老人家一百句,罵得他耳朵發癢。「小女子不知。」

太子的病。

公公笑了。「不知才好,果然是聰明的小姑娘。」

在宮里,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裝聾作啞才能活到出宮。

「不敢,小女子生性愚昧,蠢鈍的很。」她是傻子,出了事別算在她頭上,醫聖傳人不見得有通天之術呀,死者復生,活人再造,不可能。

「聰明也好,魯鈍也罷,跟咱家進宮吧!」就這小丫頭能行嗎?皇後娘娘也是心急了,病急亂投醫。

「是,謹遵懿旨。」一入皇宮龍潭虎穴,宮中還有個恨之欲死的月貴妃,她前路險阻。

「那就走吧。」早點回宮覆旨,皇後娘娘還等著呢!

公公剛要離開,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

「公公請留步,正好本侯也要入宮謝恩,一起走吧。」皇甫漠雲很快地適應新身分,自稱本侯。

「你?」公公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唇。「小兒女的兒女情長,咱家曉得。」

這對小兒女的小情愛他可是看在眼里,不過他看破不說破,小倆口甜甜蜜蜜多好。

「公公慧眼,本侯承你吉言了。」他暗示還在努力,盼公公點撥,早日抱得美人歸。

「你在胡說什麼,沒個正經樣。」粉腮泛紅的杜巧喬輕掐了他一下,似嗔似惱的咕噥。

皇甫漠雲不在意在人前表明心意。「公公是明眼人,看出我心悅于你,你就從了吧!」

「你……」他的不要臉昇華了,變成超級不要臉。

「呵呵呵……從了從了,咱家就愛看好事成雙,哪天真成了別忘了讓咱家沾沾喜氣。」

若能治好太子是喜上加喜,天上掉下來的福分,希望喜事不會變卦。

「好,一定一定,請公公喝喜酒。」此言一出便是過了明路,皇甫漠雲最難的一關是讓新娘子點頭。

被人以禮相待,敬若上賓,掌印公公樂得開懷,暗道忠義侯會做人,為人寬厚,是可期許的明日棟梁。

他再看了一眼面無血色的皇甫青彥,又瞧了滿臉恨妒的司徒嫣然,略微嘆氣搖頭,氣數要盡了吧!

人不可妄想逆天,該他得的跑不掉,不該他得的怎麼也要不到,用盡心機只是一場空,何苦來哉,害人反害己,天道輪回。

「公公,煩請等一下,本侯和二叔說兩句話。」有些話必須說清楚,不落人口實。

「請便。」他一揚手,在一旁候著。

杜巧喬想拉住皇甫漠雲,不想他在這時候和親二叔撕破臉,以免被人冠上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惡名。

可是一看見他眼中的冷意,她舉起的手又放下,他不說,不代表他的心不痛,埋得越深越刻骨銘心,痛到沒法說出口,深入骨隨。

「二叔,忠義侯府這麼多年蒙你和二嬸照料,佷兒在此感謝你們的一番苦心,若沒有你們,佷兒也不能提前接下忠義侯爵位,再多的謝字無法表達佷兒的感謝之意……」

是感謝,還是反諷呢?

在場的人都听得出皇甫漠雲話中的譏誚,他口中的二叔二嬸臉色難看,若非宮里的掌印公公在,只怕要大打出手,把眼前狂妄自大的佷子給滅掉。

「不過樹大有分枝,鳥兒長大要離巢,不知你們打算何時搬離侯府,佷兒好率全府上下列隊恭送。」

他實打實的撞人,不帶半絲客套,身為侯府主人有權請出旁系叔伯,只是在名聲上有些不妥罷了。

「你憑什麼趕我們,我們在這里住得好好的,當上忠義侯就可以視孝道于無物嗎?對叔嬸沒半點恭敬。」司徒嫣然故作心寒,彷佛受了多大的委屈,身為長輩飽受小輩欺辱,她還得默默忍受以免傷了小輩的心。

皇甫漠雲本就有京城小霸王的惡名,再加上忤逆不孝好像也理所當然,多年不在京城肯定四處為惡,再回來變本加厲,連自幼疼他的叔嬸都欺上了,不顧半點親情。

這髒水一潑上,他在京里可就寸步難行,尤其是衛道人士的口伐筆誅,令人身敗名裂不在話下。

不過杜巧喬輕輕一句便給化解了——

「有看過養爹、養娘的,孝子感動天,連隔房叔嬸都得養是何道理?霸佔人家的家產還有臉了,難道宅子住久了就成你們的?」她是打臉聖手,把人打得像豬頭。

「閉嘴,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分,你一個外人也敢插手別人的家務事。」這丫頭片子是什麼時候來的,府里下人居然沒來稟告,她非好好懲戒一番不可,太過散漫了。

司徒嫣然還當自己是侯府主人,當家主母,絲毫沒把皇甫漠雲數日前說過的話當一回事,不僅沒有搬離侯府的打算,甚至也沒想過要歸還侯府的財物,都吞進肚子里的東西要她吐出來,絕無可能。

皇甫青彥也沒把佷子放在眼里,根本連動也不動,他以為數撥黑衣人早把孤立無援的佷子給斬殺了,他只需要坐享其成,靜待宣旨的太監來了又走,無功而返。

月貴妃和七皇子的人都出手了,難道還有活口?

他太過自信以為萬無一失,也小看歷劫歸來的佷子,在自鳴得意的同時已一敗涂地,他沒料到會失敗,慶功宴都擺在後堂了,就等他這個主人公入席暢飲杯中酒。

因此一看到活生生的皇甫漠雲出現在面前,他先是不信,繼而狂怒,而後是目露淬毒眼光,欲將人凌遲至死。

「路見不平總要有人說句公道,不然你敢把侯府的公帳拿出來清算清算嗎?有多少入了二房手中?拿了人家的還讓人有家歸不得,好個仁義道德的二叔二嬸,我呸!」杜巧喬真呸了,還刻意點出長房和二房的區分。

雖然同出嫡支卻已是不同房,長房嫡子承繼家業本是情理之內,畢竟上面的父親已經不在了,然而隔房的叔叔嬸嬸不搬出去,想賴在府里充老尊大,仗著「孝道」欺小凌弱。

「你……」氣得快升天的司徒嫣然還真不敢拿出所謂的「公帳」,哪有這玩意兒,全成了私帳,一筆一筆記在她和丈夫名下,入了私庫,侯府帳面上不足百兩銀。

「夫人,孩子說的話不用放在心上,漠雲是我一手帶大的,與我情同父子,他怎會黑了心腸將如同親父的二叔驅逐出府?」皇甫青彥一副謙沖自牧的模樣,俊雅面容猶帶三分君子如玉。

果然是夫唱婦隨,丈夫一開口,司徒嫣然配合得天衣無縫,眼眶一紅泛著淚意,她以絹帕輕拭眼角,「我也是急了,明明是听話的孩子,怎麼出去一趟就變了性子,鄉野匹夫未開化,不知禮數不懂規矩,貞嫻淑惠一無所知。」

嘖!真是厲害,話鋒一轉就把她貶得一文不值,只差沒指著她鼻頭罵,有爹生,沒娘教,倚角昔晁教不出好人家,窮山惡水出刁民,廉恥全無根底爛,沒家教。

好呀!真要逼她出絕招了,看你們承不承受得住。

杜巧喬眼珠子一轉,流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捂著胸口忽地叫疼!

「唉呀!我心絞痛的毛病又犯了,只怕沒法進宮了,得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出門,公公代小女子回稟皇後娘娘一聲,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也許一個大喘氣就沒了……」

宮里的人沒一個傻子,掌印公公一看就曉得是裝的,他也是門兒清的笑一笑,臉一板發出尖細聲音。「皇甫二爺,二夫人,你們也別為難孩子了,這忠義侯是皇上是御筆親封的,你倆若有不滿盡管進宮向皇上討個公道,拿個孝道壓人連咱家都看不下去。」

公公上道,杜巧喬手背于後,給掌印太監比了個贊許的手勢,看得老太監差點笑出聲。

一把年紀了還跟個丫頭狼狽為奸,臉都紅了。

「公公……」他怎麼為臭小子說話?

公公手一舉。「好了,別讓自己難堪,該搬就搬,三代忠義侯都功在社稷,皇上不會虧待你們這一房,不過不該貪的不要貪,若是被人一狀告到聖上面前,那就不是沒臉那麼簡單了。」

他一說完,又笑容滿面的看向杜巧喬,「杜姑娘的心絞痛好了沒?皇後娘娘可盼著見你一面。」

別人幫了忙,她也識趣的回禮。「咦!不痛了,皇後娘娘是神仙呀!一听她名諱就不藥而癒了。」

「呵呵……」掌印公公只能呵呵了,不然還能說什麼,誰看不出是明晃晃的陽謀,卻讓人拿她沒轍。

「公公,本侯還有一物要呈給皇上。」心愛之人為他出頭反遭羞辱,皇甫漠雲不再容忍。

「何物?」他微訝。

「章伯。」

听到喊聲,章伯從廳堂外面走入,他身後魚貫而入的是府中侍衛,人人手中拖著一物。

皇甫青彥當下臉色鐵青,「這是……」他眉頭一皺。

「昨夜刺殺本侯的死士,本侯有幸逃過一劫,可是在天子腳下竟有如此狂妄之徒,唯有皇上能為本侯做主。」

面色嚴肅的公公朝牙根咬緊的皇甫青彥看了一眼,微露一絲冷笑,好好的二爺不當偏要走險路,自個兒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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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14 00:19: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歲月靜好

「皇後懿旨,今有女杜家巧喬,慧質蘭心、貞德淑賢、巧心靈慧識大體,一手銀針濟萬民……救太子于危難中,破除百疾,甚得本宮歡心,今賜封縣主,封號靈心,賜縣主府,萬金萬兩、皇家莊園兩座、良田十頃、珍珠十斛、蜀錦百匹、雲緞百匹、鮫珠綃……謝恩。」

靈心縣主取自心靈手巧之意,「巧」字也能嵌合杜巧喬的名字。

皇後娘娘懿旨一下,整個京城為之沸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小姑娘如何受得起如此殊榮,豈不折壽?

可是一打探不得了,原來是醫聖傳人,人稱小醫聖,那一身醫術可不下醫聖,甚至有凌駕之勢,醫聖不敢出手醫治的人,她一出馬是百病盡退,萬毒不近,堪稱神手。

外界傳言太子不久人世,沉痾怕是神仙難救,他的日子不長了,就等宮中喪鐘一起,百姓系白。

可前些日子太子出來了,參加一年一度的駕馬賽事不說,他英姿勃發,跨騎胯下汗血寶馬,與新任忠義侯一前一後騁馳,分得第一、第二名,傲視群雄的風姿無人能及。

除了稍嫌消瘦了些,完全看不出氣若游絲的病容,炯炯有神的雙目透出雄鷹的銳利,面如冠玉、清華尊貴。

听說他的病便是小醫聖治癒,因此皇後娘娘大喜,賜下無數珠寶玉石、奇珍異寶、字畫古玩和布匹,以及莊園田地,幾乎是盛寵至極,比公主出嫁還要隆重三分。

一個太子換縣主之位,太值了。

「大姊,你是縣主……縣主是什麼官,有俸祿嗎?你要不要住在宮里?」

「不用住宮里,你沒听見賜縣主府嗎?縣主不是官,但品階正二品,一年有五千兩的俸祿。」看妹妹興奮得上竄下跳的模樣,杜巧喬好笑在心里,周先生的教導毀在她的嘰嘰喳喳。

「五千兩……好多銀子,我們是不是發了?」她可以買好多書,好多漂亮衣裙,吃好吃的東西!

杜巧瓶的人生目標很低,吃、穿、用不差就很滿足,笑得露出八顆白牙。

突地,一顆栗爆往她腦門敲下。

「發什麼發,你財迷呀!銀子是大姊的,她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我們不能過問。」嘴上這麼說,杜南拙兩眼卻露出諂媚之光,巴結大姊直眨巴眨巴眼楮,求她指縫漏點財下來,百兩千兩不嫌多,他看中一柄寶劍沒銀子買。

「噢嗚!二哥,你下手太狠,我還是不是你親妹?你打仇人也用不著這麼用力。」痛死了,她要是變笨二哥要負全責。

「就你嬌氣,我放輕了,根本不痛,大姊,別听瓶姐兒的,她最會裝了,好讓你多寵她一些。」都幾歲了還十分孩子氣,他拉眼皮扮鬼臉爭寵。

「你才裝、你才裝,我是真痛,嗚嗚……大姊,二哥欺負人,你要替我出氣……」壞二哥,她有糖不分他吃。

「大姊,我沒真打人,她騙人,不痛……」他連忙辯解,為自己洗清冤屈,還裝出「我是好孩子」的樣子。

「好了好了,一邊玩去,別煩大姊,大姊的事兒多著,沒空陪你們瞎胡鬧。」剛把宮中賞賜登記入冊收入庫房的杜南勤揮趕著弟妹,雖然喝斥著,但看得出心情極好,笑臉像掛在天上的日頭,燦爛無比。

「大哥賴皮。」跟他們搶大姊。

「大哥討厭。」她還想跟大姊說話。

兩個熊孩子膽子越來越大,敢瞪哥哥,一人一句抱怨後,一溜煙跑去跟杜南崖玩七巧板、九連環,玩著玩著又吵起來,你爭我搶鬧得鬧烘烘,教人無奈又頭痛。

「都盤點好了?」賞賜多了也苦惱,根本沒地方放,把廂房、客房都拿來充當庫房,剛買的下人由兩人一間變四人五人擠一擠,好在還夠用。


「嗯!表哥……忠義侯爺借了十名侍衛守著,就怕有不長眼的模上門。」杜南勤指的是萬兩黃金,一錠十兩金澄澄的金元寶快把人的眼楮閃瞎了,看得他心驚膽跳,很怕被賊子偷走。

沒銀子的時候希望越多越好,最好裝滿整間屋子,以後不愁穿、不愁吃,整天數著銀子吃香喝辣。

等到銀子堆成山,他又開始煩惱怎麼花才花得完,他們都不是大手大腳的人,一千兩、一千兩花出去不心疼,光是幾兩銀子就省之又省,一再算了又算才敢花出去。

「千金散去還復來,別看得太重,小心少年白。」心思重的人容易早生華發,折合白銀不過十萬兩的黃金就把他折騰出熊貓眼,若以後進帳更多他不是連睡覺都不用了,化身十八銅人鎮守門戶。

听出大姊的取笑,杜南勤面上一羞。「大姊,我沒有過那麼多好東西,又是金磚銀盤,又是翡翠寶石,連杯、碗、筷子都是玉做的,你看把我嚇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太監、宮女一樣一樣搬進來時,他整個人都傻住了,目瞪口呆,不知該往哪兒站,簡直跟木頭人沒兩樣。

「沒出息。」看來還得多磨練磨練,長房長子不能不經事,一遇事就手忙腳亂,他得多些歷練。

杜巧喬心里想著,等大弟八月考上秀才後就安排他四處走走,以游學的方式增廣見聞。

杜南勤苦笑。「大姊,要不是有你,我可能連命都沒有了,別說出息了,恐怕已是一堆白骨。」

除了大姊外,幾個孩子他年紀最大,當年的艱苦弟弟妹妹可能都忘了,可他還記得大姊等大家都吃飽喝足了才喝口水啃兩口干糧,她寧可少吃點也不肯餓著他們。

為了他們,她把跟他們搶吃食的壯漢打倒在地,,為了他們,她的雙手都挖破了只為地下幾口水,,為了他們,她徹夜不睡的盯著四周,不讓餓極的災民把他們當兩腳羊烤著吃。

大姊真的為他們做了很多很多,多到他無法償還,有時想想大姊或許不是人,她是老天爺派下來守護他們的仙子,因為她,他們平安長大了,還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

「啐!我牙酸,多久的老黃歷都翻篇了你還拿出來曬,大姊照顧你們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哪天我走不動了你們就得擔我。」曾經的軍中回憶已離她好遠了,她記住和幾個孩子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就是她親弟妹。

「好,我捎大姊。」他哽咽了,卻笑得開心。

「德行。」都幾歲了還哭,一個個被她寵壞了。

能把幾個骨瘦如柴的孩子養成如今的圓潤可人,細皮女敕肉,杜巧喬頗有成就感,他們讓她覺得重活一次也不錯。

「大姊……」杜南勤紅了耳根,很難為情。

「明兒個你陪我去賞賜的縣主府瞧瞧,看有什麼該改、該換的,你全給我擔起來,找人整修。」該讓他試著管點事,她不能看護他一輩子,有些事他得自己去承擔。

他一听,嚇得臉都白了。「大姊,我可以嗎?」

萬一搞砸了呢!

「為什麼不行,你是我杜巧喬的弟弟,你給我爭氣點,何況是我們自己住的地方,做不好重做就好,大姊不會扣你工錢。」一次不行再來一回,人在失敗中成長。

「啊!還有工錢?」他一怔。

杜巧喬很想翻白眼,這個弟弟呀!太木訥了,完全听不出是玩笑話。「發,做得好工錢加倍。」

「嗯!」他重重一點頭,嘴咧得快到耳後。

「對了,等我們搬去縣主府後,這宅子就留給二叔和族弟他們,咱們就剩下這門親了,以後多往來。」二叔那屋子太逼仄了,人一多連轉個身都會撞到。

「好,听大姊的。」他們也住不了那麼多宅子。

「你們一個個都大了,日後大姊會另外為你們置產,能住在一起當然是最好,若是有了磨擦或各自有好的去處,那就分家吧!別為了一點小事而兄弟反目成仇。」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沒人曉得,她未雨綢繆先做好。

像太子,看似沉癇多年,重病在身,其實是被人種了蠱,她花了三天以毒攻毒把蠱蟲逼到皮膚表面,再用薄小刀剝開皮肉,以銀針刺向蠱蟲蠕動的蟲軀予以固定,最後才一條一條的用竹筷夾出來。

仔細一數有百來條,看得皇後娘娘和伺候的女官姑姑們都吐了,連著幾天看到面條都反胃作惡。

不過體內沒蟲子,太子的身體自然也恢復如初,有了太子這個底氣,皇後娘娘的腰骨又挺直了,大肆整頓後宮,連自恃得寵的月貴妃也被整治,皇後才是後宮之主。

太子的蠱是自家兄弟下的,可沒有確切證據不能定罪,皇位之爭向來殘忍,再親近的人都有可能舉刀奪命。

「大姊,我們不會的,有你時時盯著,誰敢不听話你就打。」此時的杜南勤很天真,以為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但是世事難料,不是他們一己之力能阻止。

「你……」她看起來那麼凶惡嗎?只能以暴力服人。

「巧喬、南勤、南拙……快擺香案,聖旨來了。」升上大理寺少卿的杜文生跑得氣喘吁吁,紺發的香楠簪都歪到一邊。

「二叔,聖旨來過了……」他不是也一起接旨了。

「我說的不是封賞的聖旨,而是賜婚的聖旨,皇上親口賜婚,我剛在大理寺听見宮里來人了,連忙抄小路回來報信。」大喜事呀!他們杜家真要改換門楣,成了世家。

「和誰?」怔了一下的杜巧喬有些犯傻了。

他失笑。「還能有誰,忠義侯呀,你這丫頭歡喜過了頭,說了傻話,全京城誰不曉得皇甫漠雲心悅你?」

不要臉還是能另闢蹊徑擄獲住人心,收到喜訊,杜家這邊是歡欣鼓舞,笑語不斷,賀喜聲不絕于耳,靈心縣主無疑是收獲最多的人,不僅有小醫聖美稱,還喜得有情人,喜上加喜,喜上眉梢。

相較他們的歡天喜地,忠義侯府就顯得淒風苦雨了,不甘的哭聲伴隨著哀號,那一聲聲的淒厲令聞者為之顫抖。

「你得意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他不該心軟的,早在佷兒孩提時就該掐死他,也免去今日的全盤皆輸。

身上沾著血,面有污穢,曾經風華絕代的佳公子淪為滿臉風霜的階下囚,披頭散發的皇甫青彥被迫跪地,眼中的恨意如黑色業火,燃燒著血洗的死亡和瑩綠白骨。

他在恨,恨著世道不公,皇甫青岳和皇甫青彥不該同日出生,若他們不是雙生子,他也不會有不甘和怨慰,想要將另一個的全部都搶走,讓自己成為唯一。

「二叔,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喊你,看你落到今時這個地步,你以為我樂意嗎?」他也會痛心,不想叔佷對峙,成為不死不休的仇人,日夜煎熬該不該手刃親仇。

「呵……少說風涼話,我只後悔沒能親手殺了你,讓你一次又一次的逃過追殺,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命真大。」

為什麼他會失手呢?老天爺偏心,不幫他,他不過想成為皇甫青岳而已。

長子的責任,次子的宿命,兩人的差距僅在短短的一刻,卻是天和地的距離。

「那是你做錯了,而我命不該絕。」他有福星庇佑,護他全身而退,面無表情的皇甫漠雲右手持劍,冷視跪在他前面的男子,沒人知道他心里如針扎著,刺得他傷痕累累。

皇甫青彥掙扎著想站起,又被身後的官兵按住雙肩,他朝天大吼。「我沒錯,是你們負我,我不比任何一個人差,有才智、有抱負、有手段,可是誰看見我了?」

他永遠是被忽略的那一個,有了驚才絕艷、蓋世英雄的皇甫青岳,誰會在意躲在牆角的仿品,一聲「二爺」像是諷刺,嘲笑他成不了大爺,只能屈居人下,當個沒聲音的窩囊廢。

「所以你害我爹身死,砸死祖父,在曾祖父的藥里下毒,這是你說的沒錯?」那要什麼才叫錯?難道要遍地鮮血,百里伏尸,世上再無一人與他爭強?

他突地睜大眼,露出驚恐又猙獰的神情。「你……你不可能知道,沒有人曉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天理不容,你以為弒親真無人知曉嗎?」書房門口的銀杏樹看見了,一五一十描述當時的情景,樹有心,灑落無數落葉,像人的眼淚,為往生者送葬。

「我沒有,我不、不是……他們不該阻攔我,我才是忠義侯。」攔路者,死!

「就算你當了忠義侯又如何,身邊的親人都死絕了,剩下你一個人孤伶伶的活在世間,你不會感到孤獨寂寞?」漫無邊際的冷襲向四肢,讓他冷得不想動,想就此死去。

在遇到杜家人之前,他真的絕望得想輕生,天地之大竟無他容身之地,身後的追兵不肯放過他,除了死他不知該往哪里去,茫茫然,一步重過一步往前走去。

是杜巧喬讓他看見活著的希望,一個瘦得風一吹就飄走的小姑娘竟然敢與巨蟒搏斗,一棒子敲向蛇的七寸,為了生存生飲蛇血,擔著重物長途跋涉,她不喊苦,不叫累,只說走下去就有活路。

走下去就有活路,這句話改變了他。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但是活著有無數的可能,他想知道將來的自己是什麼樣。

「你不是我,你不曉得我要的是什麼,你們的死路與我何干?我不需要親人,你們是絆住我的枷鎖。」皇甫青彥想飛,他們非要綁住他的腳,讓他飛不動,走不了,只能原地躊躇。

「原來我們在你眼里什麼都不是,難怪你六親不認,為了一個奢望機關算盡,到頭來賠上自己。」值不值得?也許只有皇甫青彥能回答,他的眼中只放得下自己。

那一天,皇甫漠雲借著掌印公公的手把死掉的黑衣人送到殿前,看到身分超乎想像的殺手,又想到皇甫漠雲的多次遇險,鮮少動怒的皇上徹底震怒了,下旨三司調查追凶。

大理寺、刑部、京兆府聯手審理,從死人身上起。

仵作經驗豐富,一查就出黑衣人的身分,首先被牽扯出來的是七皇子,而後是七皇子背後的月貴妃,連司徒宰相也受到牽連,發現宰相府竟豢養三百死士。

這下問題就大了,該不該辦下去成了燙手山芋。

京兆尹不想與司徒宰相作對,便提議到此為止,隨便找個代罪羔羊頂罪,這事就一筆抹去了,誰也不用擔責,更不會得罪幾位貴人,皆大歡喜。

偏偏大理寺出了個愣頭青古漢卿,加上主張追到底的大理寺少卿杜文生,兩人獨排眾議,非要個水落石出,給受害者一個公道。

至于刑部周大人是太子的人,太子怎麼說他怎麼辦事,有扳倒七皇子的機會,太子自是樂見其成,就算只砍掉七皇子一只臂膀也成,太子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這時候,皇甫漠雲拿出皇甫青彥通敵叛國的證據,在與敵國的往來書信中明白的點出兩方聯手害死前忠義侯的事實,並帶出軍中奸細若干名,有的甚至並非本朝人。

一時間,風聲鶴唳,朝廷為之大動蕩,不少人被走馬換將關入大牢,朝中官員一片大換血,原因無他,聯姻。

朝中大小官員和世家或是名門大戶盤根錯節,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麼點姻親關系,互為嫁娶,甲是乙的小舅子,乙是丙的姊夫,丙是丁的親家,丁是甲的連襟,一牽扯下來全是一家人,這事辦還是不辦?

皇上也是借此斬除司徒宰相的羽翼,一波大掃蕩後,相爺門下的學生落馬不在少數,調職的調職,外放的外放,革職辦的待在府中靜候消息,起復無望,鬧得人心惶惶。

天子一怒伏尸萬里,皇上是最後的大贏家,不僅收回手中的大權,還把司徒宰相一派的黨羽打壓得連頭都不敢抬,個個如過街老鼠躲起來,唯恐受到波及。

「古大人,人你帶走吧!我已經……仁至義盡了。」皇甫漠雲一轉身,背向皇甫青彥,眼露痛色。

「好的,忠義侯,這事你做得對,不要自責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了錯就該去面對。」忠義侯也不容易,三代長上盡喪親二叔手中,皇甫漠雲的……大義滅親有多難,教人情何以堪。

通敵叛國是滿門抄斬,罪及九族,但皇上法外開恩,顧及皇甫漠雲也是被害人,被追殺多年差點沒命,因此將長房與二房隔開來,自成兩家,皇甫本家不算在叛國罪名內。

皇甫青彥及其妻子司徒嫣然,以及二房的下人和手下一律流放寧古塔,遇赦不赦,終身在苦寒之地受罪。

沒有在西市斬首示眾是皇甫漠雲親向皇上求情,願用忠義侯爵位贖他二叔一條命,畢竟人非草木,他還是無法狠得下心,眼看與父親長相相似的親人身首分離。

皇上允了他的請求,但並未收回他的爵位,語重心長的體諒他為人小輩的為難,讓他入金吾衛,掌理皇城守衛。

在一片哭聲喊叫下,事情終于落幕,忠義侯府內壓抑著一股肅殺之氣,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里里外外顯得冷清,更有種人走茶涼的淒涼,府內沒有一個人敢高聲闊談。

「聖旨到,忠義侯接旨,皇上賜婚小醫聖杜氏之女,忠義侯快擺香案,聖旨來了……」賜婚?

眉頭一舒,面帶冷意的皇甫漠雲終于露出幾日內唯一的笑容,面有喜色,帶著章伯等人迎接聖旨。

等到她了,他的姑娘。



很多、很多年之後。

新帝登基第五年,當年的太子接下皇上的禪讓詔書,在眾臣子的擁載下登上九龍寶座,貴為天子。

當然還是遭遇一點點阻礙,死灰復燃的司徒宰相又重組一股勢力與太子一派相抗衡,意圖扶持七皇子上位。

但是杜巧喬說了一句話——槍桿子出政權,有槍的人最大。

司徒宰相是文人之首,手底下帶的是能言善道的文官,群起以文章攻訐,妄想以言論壓制天恩。

可惜在忠義侯皇甫漠雲的帶頭下,強制以武力「說服」,那句老話亙古不變,不服就打,打到你服氣為止。

被打得不成人樣的文官哪有半絲寧死不折的骨氣,紛紛投誠,大肆贊揚太子的仁心仁德。因此太子成了新皇,老皇帝是太上皇,忠義侯有功在朝,新皇一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封功臣,皇甫漠雲連跳三級,榮任一品護國公,妻杜氏封嘉邑長公主,封地陳陽。

因為杜巧喬早年對皇上有救命之恩,感念至今的皇上本人不敢或忘,這些年在小醫聖的聖手調理下日漸康見,不只不見病痛,連個頭疼腦熱也沒犯過,太醫院形同虛設。

不過也與她獻上霹靂子的配方有關,懷璧其罪,當年調查黑衣人事件時多少有些蛛絲馬跡,與其被查出來引起上位者的懷疑,還不如主動上繳,博個「功在朝廷」的美名。

此外嘉邑長公主的封號實至名歸,包含陳陽縣在內的三個縣城,二十一個鄉鎮,百來個村子都是她的封地,山里村倒是成了朝聖勝地。

村中的二進宅子改成了五樓高的酒樓,供人吃食和住宿,山腳下的二十幾畝荒地如今種上花藥,以花為藥制出時下女子所喜愛的美顏聖品。

酒樓、菜園、花鋪、藥妝店一條龍服務,東家都是一人,正是嘉邑公主之弟杜南崖,她最小的弟弟。

還有一個神秘的山谷無人得知,里面種滿了珍稀藥草,以及十畝大的蔘田,地里的人蔘最少百年以上。

「娘,你走快一點,老人家腿腳就是不行,稍微走點路就喘個不行,你要跟年輕人多學學……噢嗚!你又打我頭。爹,你管管你家夫人,動手打孩子會造成孩子成長上的陰影……哇!暴力娘的拳頭又來了,哥哥捎我快跑……」

這位「年輕人」年方六歲,是雙生子中的妹妹,上有三個兄長,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兒,除了她娘,她是全家最得寵的,簡直像個小霸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京城可以說是橫著走路。

沒辦法,她靠山太多,二叔公是大理寺卿,大舅舅是當朝宰相,司徒宰相榮歸故里,皇上近臣理所當然上位,二舅舅是守疆大將,前年調回京任職兵部尚書,小舅舅是皇商兼天下首富,富甲一方,銀子任她花用。

听說海運要開了,杜家已準備好三十艘遠航的大船,在某人的牽線下成了第一批出航的商隊。

這個某人不是別人,正是嘉邑長公主杜巧喬。

本來她也要隨商隊出海,見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海外諸國,可是丈夫護國公不允許,怕有風險,只允了她等船隊多出去幾回後,他辭了官職陪她出去游歷一番。

不過也是孩子還小走不開,幾個小蘿卜頭正是調皮淘氣的年紀,不盯緊點就要出亂子了。

「你說誰是老人家,皇甫明玷你給我滾過來,娘保證不打死你。」臭丫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才不滾,我今天穿的衣服可好看,滾髒了就變丑了,我是漂亮小姑娘,不做丑小孩。」小明踣趴在大哥背上,把他當馬騎,頭往後轉朝母親吐舌扮鬼臉。

哥哥擔著她往上跑,身邊兩個男童跟著跑,四個孩子像放出籠子的野獸又叫又喊,高興得連天都想翻上去。

「你哪里好看了,明明丑死了,斗雞眼、蒜頭鼻、大魚嘴,臉比盤子圓,哎呀!這是誰家的小孩,這麼丑也敢放出來嚇人,嚇死我了……」她拍拍胸口,一副受驚不輕的樣子。

「我不丑、我不丑,哇哇……娘欺負人,我好看,不嚇人……」愛臭美的小姑娘放聲大哭。

她一哭,其他大小男人就心疼了,連忙哄她。

「娘,你不要故意弄哭妹妹,你的惡趣味可不可以改一改?玷兒別哭,你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姑娘,連宮里的明玥公主也沒你好看,娘最喜歡騙人了,不要信她……」

皇上也是皇甫明玷的「舅舅」,她的名字是皇上取的,明玥公主比她大兩歲,兩人常玩在一起。

只是小孩子都喜歡比較,比爹比娘,比兄弟姊妹,比誰長得好,比誰玩具多,比誰去的地方遠……無所不比。

比到最後就吵起來,不過吵著吵著又好起來,根本忘了剛才在吵什麼,我學琴來你畫畫,咯咯咯的直笑。

「娘,妹妹像你,她要是不好看,人家怎會叫你醫聖仙子?」老大說完換老二,用著譴責目光看向「孩子氣」的娘。還不都是娘的好奇心,看到疑難雜癥就忍不住出手。

老三跟著點頭,他最護孿生妹妹,「就是就是,娘不乖,說謊,我跟妹妹長得一模一樣,我不丑。」

看著三張同仇敵愾的小臉,還有一張掛著淚痕的小花臉,杜巧喬失笑的裝委屈。「我怎麼生了一堆不孝的孩子,當娘的說一句頂十句,哎!早知道就不生了,省得忤逆我……」

「娘——」

最愛撒嬌,最會拍馬屁的老二軟聲一喊,小手背在後,低著頭,一副「我錯了」的樣子。

「誰家的孩子找娘,快回家去,你娘在家里等你了,快回去,我沒有孩子。」哼!小樣的,跟你娘斗,女敕得很。

一旁的皇甫漠雲看著妻子和孩子們斗法,他們常這般一來一往的逗嘴,樂此不疲。

「娘,我是小二,你不能不要我,你是我娘,我是你最最最最……最疼愛的兒子,我是娘的小心肝!」

老二沖過來,一把抱住杜巧喬的大腿,諂媚的話說個不停,不過他的識時務引發其他手足的不滿。

「二哥,叛徒。」皇甫明玷嘴一抿,徹底行唾棄之舉。

「二哥,你的節操呢!」老三失望。

「二弟,你抱錯大腿了,小心挨揍。」唉,無限的同情,忘了他們有個醋桶爹嗎?

老大話才說完,就像一只小吊熊被拎起,他干笑著跟冷著臉的爹對望,再次發揮纏人功抱住爹的頸肩。

「爹,你老婆是天下第一美娘子,你運氣真好,娶了下凡的仙子為妻,美人配英雄,天上一雙、地上一對,身為你們的兒子,小二三生有幸。」他這是夾縫中求生存,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貧嘴。」杜巧喬忍不住笑出聲,朝兒子頭上一拍。

有時候她都會想,這個才是女兒吧!嘴甜得讓人狠不下心懲罰,小女兒卻是個假小子,生錯性別了。

「娘,我的嘴不貧,你看,櫻桃小口,你最愛吃的果子。」老二小嘴一蹶,紅通通的惹人喜愛。

「姑娘家才叫櫻桃小口,你是小子。」天哪!心累,她明明把弟弟妹妹教得很好,乖巧听話,從不讓她操心,怎麼自己的孩子像來討債,一個比一個頑皮。

「所以我是好看的,妹妹,你不丑,我們都有櫻桃小嘴兒,娘的小櫻桃……」他指著嘴巴哈哈大笑。

「……小滑頭。」杜巧喬恨恨的說著。

「像你。」皇甫漠雲接了一句。

她一訝。「像我?」

皇甫漠雲笑著輕擁妻子細腰。「小狐狸生的孩子哪能愚昧蠢笨,瞧他狡猾的神色和你像不像?」

看了老二狡黠的笑臉,杜巧喬忍俊不禁。「果然不是撿來的,想要丟了都不成。」

「娘。」老二不快的嘟嘴,他才不要被丟。

這時,老大捎著妹妹走回來,小明玷拍拍哥哥的背讓她下來,他身子一低,她直接往下滑。

「娘,你不老,以後等你老了我牽你去花園看花。」她拉著娘的小指,輕輕的晃呀晃。

看到小女兒嬌甜的小模樣,感到窩心的杜巧喬將她抱起。「等娘老了,你都嫁人了,娘享不了女兒福。」

「娘,我不嫁人。」一堆臭小子都打不過她。打過小太子的小明玷認為男的都很差勁,配不上她。

「讓妹妹招贅。」

「對,招贅,妹妹不嫁人……」

「好,招贅招贅不嫁人……大哥,什麼是招贅?」

老三話一說出口,當下絕倒一片。

他根本不懂招贅是什麼意思,只要妹妹不嫁人就高興,手舞足蹈,拍著手跳來跳去。

「大姊,你又在精神上凌遲你的孩子是吧?看看我們的小玷兒多可憐,又被她娘給虐了。」也就大姊心狠,這麼粉妝玉琢的小人兒也下得手,凶殘的性子始終沒變。

一位溫文儒雅的俊逸男子向皇甫漠雲夫婦一頷首,笑著走向抱過小明玷的女子,兩人相視一笑。

這是太上皇退位前三年欽點的狀元公,本有心為朝廷效力,但是耿直的性子不適合朝政便退下來,又剛好遇見一生摯愛杜巧瓶,與她有相同理念,夫妻倆便攜手實現心中的願望。

「杜巧瓶,你換了一顆熊膽了,以為嫁了人大姊就不揍人。」她的靠山太弱了,文弱書生一名。

「大姊,娘子是說笑的,她心里最敬重的人一直是你,沒有你也沒有今日的晨曦女子學院。」他還是難以置信,光憑兩個女人的一時興起居然帶起全國女子讀書的風潮。

晨曦女子學院是第一間只收女子的學院,不分貧富皆可就讀,因為有了晨曦,女子的地位大大提升,接著便有開陽、明月、摘星等多間女子學院的蓬勃發展,造福天下女子。

與有榮焉的皇甫漠雲笑著凝視妻子。「以前她就常說要賺很多銀子給妹妹蓋女子學院,讓妹妹當山長,瓶姐兒,你姊姊做到了,她並未失信于你,晨曦女子學院山長。」

晨曦是清晨第一道曙光,代表希望。

杜巧瓶眼眶有淚的笑道︰「大姊,謝謝你。」

有大姊,才有今日的她,名聞遐邇的女山長。

「再說謝我打人喔!那丫頭交給你了,不指望有你的一半,只要不叫我頭痛就好。」她指著女兒。

「娘……」小明玷發出抗議。

看到母女間的對招,大家都笑了。

歲月靜好。

晨曦女子學院中的桃花正盛開著,粉紅色的枝極間蝶兒飛舞,小小的精靈在花中出生。

整座山都在學院的範圍內,這里的花開得又大又美、花香四溢,這里的樹筆直參天,常年青綠,即使刮風下雨折損了枝葉,也能很快的恢復,再展生機,和此時正歡聲笑語的一家人一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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