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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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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醜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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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7 00:05: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佰口,富田組。

    盎田組是橫濱碼頭最大的搬運工組織,不管是裝載貨物或卸貨,大部分的商船主人或貿易商都得透過富田組雇請工人。

    現任的當家富田慶次,與伊東長政的交情不錯,兩人還曾相邀到高島町喝過酒。只不過小五歲的富田慶次早在十六歲時就奉父命結婚,如今已是三個小孩的父親。

    此際伊東長政與小十郎才剛到,富田組的人就等在門外。

    見他們來了,守衛者的神情相當謹慎嚴肅,「伊東社長,請進。」

    他一頷首,熟門熟路的走進富田組的小會所里。

    「唷,老哥。」富田慶次跟他打了聲招呼,「沒吵到你吧?」

    「別開玩笑了,我的夜晚經常比白天精彩許多。」他說。

    「已經結婚的人說這句話不太妙喔。」富田慶次咧嘴一笑,「對了,什麼時候介紹嫂子給我認識?」

    「隨時都行。」他話鋒一轉,接著問︰「那家伙呢?」

    盎田慶次跟一旁的部屬使了個眼色,手下就立刻到後面的小房間里,揪了一個男人出來。那個男人滿頭亂發,狼狽不堪,而且還一臉驚恐樣。

    盡管那晚十分慌亂,伊東長政仍一眼就認出他。他目光凝結成一道銳芒,冷冷的瞪向著那男人。

    「這家伙叫彥兵衛,就是他開槍打中了嫂子。」富田慶次說︰「他想偷偷搭船逃離橫濱,被我的人給逮到了。」

    伊東長政一語不發,兩只眼楮直直看著惶恐不安的彥兵衛。「是誰?」他語調冰冷得像是來自地獄的審判,「是誰指使你開槍的?」

    「我……我不能說……」彥兵衛畏縮地搖頭。

    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扣住了彥兵衛的脖子,緊緊的掐住不放。

    彥兵衛霎時雙眼瞪大,喉頭嘎嘎作響,神情十分痛苦驚懼。

    「你該慶幸我的妻子還活著,要是她死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說罷,他松開了手,「到底是誰指使你?說!」

    「我要是說了,那位老爺可不會放過我……」

    「你要是不說,就活不過下一秒。」他語帶警告地說。

    彥兵衛看著他,知道他不是在嚇唬自己。「要是我說了,伊東先生會放過我嗎?」他害怕的問。

    「要是你照實說,我還會送你離開橫濱。」

    有了他的保證,彥兵衛這才稍稍動搖。「嗯……伊東先生不會騙我吧?」

    「混球。」富田慶次往他後腦杓一拍,咒罵著,「還討價還價?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下海喂魚?」

    一邊是保證,一邊是威脅,不管哪一邊,都沒有彥兵街猶豫的空間。他自知眼下自己只有一條路,就是吐實。

    「是橫濱商會主席大久保老爺的長公子。」彥兵衛說︰「是他給我槍,要我去暗殺伊東先生的。」

    聞言,伊東長政神情平靜,毫不意外。

    盎田慶次疑惑的看著他,「老哥,怎麼你一點都不吃驚?」

    他唇角勾起,冷冷的一笑,「我早已料到是大久保在背後主使,只不過沒有證據,難保不會反遭他安個‘含血噴人’、‘含沙射影’的罪名在我頭上……」

    「少主,」小十郎說︰「看來事情是因您角逐主席之位而引起的。」

    「不錯。」伊東長政笑得一臉高深莫測,「我這次贏定了。」

    「老哥,你的意思是……」富田慶次好奇的看著他。

    伊東長政拍拍他的肩,「有了這張王牌,大久保還敢跟我爭嗎?」

    必外,大久保宅邸。

    茶室里,大久保與長子文藏正跟幾位商會代表泡著茶。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以及對付動作頻頻又來勢洶洶的伊東長政,他近來也卯足了勁。

    「老爺,」下人來到茶室外,神情慌張地稟報,「有位客人求見。」

    「誰?」

    「東洋商事的伊東社長。」

    聞言,大久保與文藏兩父子互視一眼,表情凝重。

    「父親,伊東長政為何突然來訪?難道……」礙于有其他代表在座,文藏有些欲言又止。

    大久保瞥了他一眼,轉頭吩咐下人,「帶客人到偏廳,我隨後就到。」

    「是。」下人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父親,我跟您一起……」

    「你幫我好好招呼幾位代表。」大久保起身,禮貌地說道︰「各位,因有要事,我先離席片刻,請見諒。」說罷,他腳步穩健的走出茶室,往偏廳而去。

    來到偏廳,伊東長政已在里面等候。

    「大久保主席,突然來訪,沒打攪您吧?」

    「伊東先生客氣了,請坐。」大久保依禮招呼他入座,不過臉上可沒有半點歡迎之意。

    「不了,我說幾句話就走。」伊東長政淡然一笑,神情輕松從容,「我最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他說他跟大久保主席十分熟識,我笑他說大話,可因他十分堅持,我只好來請教主席,看您是否認識我那位新朋友……原田彥兵衛?」

    大久保眉心一擰,一語不發。

    「對了,他還跟我透露了一個秘密。他說令郎給了他一把槍,要他去執行一個暗殺任務,但他一時失手,錯傷了暗殺目標的妻子,弄得現在得逃離橫濱。」伊東長政態度不卑不亢,話聲不疾不徐的說︰「不過主席大可放心,雖然現在不管是警備隊還是那個沒死成的暗殺目標都在找他,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我們這位共同的朋友,絕不讓他少一根寒毛。」

    大久保听到這里,臉色已難看至極,一副懊惱卻又無計可施的樣子。「夠了,你想怎樣?」

    伊東長政撇唇一笑,「主席年紀大了,又為橫濱勞累已久,我懇請閣下退休養老,將位子讓給後生晚輩吧。」

    大久保目光一凝,「那人是你嗎?」

    「不一定是我。」他笑意一斂,「只要是新血就行。」

    大久保一臉憤恨的看著他,「爬得太快,小心跌跤。」

    「坐得太久,才要當心。」伊東長政直視著他說︰「幕府都已走入歷史,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可以恆久不變的,包括閣下還有我。」

    大久保一震,疑惑的瞪著他。

    「盤著不動的石頭只會阻礙水流前進,為了讓日本往前走,汰舊換新是必然的過程。」他又道。

    「終有一天,你也會變成舊的石頭。」大久保不甘地回敬一句。

    他瀟灑一笑,「等到那天來時,我會自己滾開的。」

    大久保定定注視著他,像在審視著什麼,思慮不停轉動,須臾一嘆道︰「行了,我會擇日宣布退出競選。」

    「十分感謝。」伊東長政點頭致意,「那我告辭了。」

    「不送。」大久保難掩懊惱,不情願的吐出這兩個字。

    東京,西園寺宅邸。

    「父親?」剛從一個舞會回來的西園寺愛,一進門就看見神情憂慮的西園寺登二郎在客廳里來回踱著步,臉上寫滿不安及擔心。「怎麼了?」

    「這個月已經快過完了,伊東家還沒把錢送來……」他說。

    西園寺愛蹙眉一笑,「還以為您在擔心什麼呢?放心吧,上個月不是托人送了兩千圓來嗎?大概只是遲幾天,你別自己嚇自己。」

    「我擔心的不只是這個……」西園寺登二郎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跟銀行借了四萬,連同原有的八萬全匯到關東造船,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對方的消息。」

    西園寺愛在父親對面坐下,一臉悠哉,「您不是說關東造船跟伊東長政有長期的合作關系?既然伊東家靠著船運賺了那麼多錢,咱們西園寺家一定也行的。」

    「你不懂,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西園寺登二郎還是一臉憂心。

    「不對勁?」西園寺愛一笑,「依我看,這是父親做過最聰明的一次投資呢。」

    西園寺登二郎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就會酸我。」

    「父親別生氣了,要是您擔心,不如寫封信給您的愛婿,跟他問個明自。」

    「這倒是。」他霍地起身,「我現在就給他寫封信。」

    憐的傷一天一天恢復,而她與伊東長政的關系,也一天比一天融洽。

    為了競選橫濱商會主席之位,伊東長政近來忙進忙出,也經常出席關內的洋人聚會。

    這天中午,他回到元町,帶回一件以京友禪縫制的長袖和服。和服展示在衣架上,美麗得令大家驚呼不已。

    「好漂亮的和服,簡直像是一只羽毛絢麗的鳥……」凜婆婆笑望著他,「是送給夫人的吧?」

    「咦?」憐愣了下,「我?」她還沒穿過這樣的華服,也沒有穿的機會。

    「憐,」此時,伊東長政轉而看著她,「穿上它,今晚跟我一起出席法蘭西使館的宴會。」

    憐一驚,瞪大了眼楮,「什麼?喔,不,我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會出糗的。」她皺著眉頭,苦惱又害怕,「我恐怕會丟你的臉。」

    「只是要你亮個相,又不是要你拿命去跟人家拼命。」伊東長政勾唇一笑,「你再不隨我出席各個公開場合,人家會以為我已經把妻子殺了。」

    「可是……」她眉心一蹙,討饒的看著他,「我沒有參加宴會的經驗。」

    「一回生,兩回熟,況且……」說著,他伸手輕撫了她臉頰一下,「你只要做自己就行了。」

    「但是……」

    「別說了。」他打斷她,「我傍晚回來接你。」

    為了讓憐漂漂亮亮的「登場」,凜婆婆特地請來元町最高明的梳妝師,幫憐梳了個典雅的發型,也化了個精致的妝。

    當她走下樓來時,所有人不禁都以驚艷的眼神注視著她——包括回來接她的伊東長政。

    搭上馬車,他們驅車前往關內,來到門牌三十九號的法蘭西使館前。

    才剛下車,憐便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在女士幾乎都著洋服出席宴會的關內,身穿和服的她與眾不同,特別吸楮。

    其實,伊東長政讓她以和服妝扮出席是有理由的。首先,他認為這是她最習慣也最自然的打扮,其次,身著和服可令不會跳舞的她省卻被邀舞的麻煩,一舉兩得。

    雖沒有參加宴會的經驗,但憐羞怯又恬靜的氣質,仍使初次見到她的人都印象深刻。一整晚,伊東長政不斷听見別人在他耳邊稱贊他娶了一位美嬌娘,而這令他驕傲又愉悅。

    當他們離開宴會,返回元町的家中時,已近午夜時分。

    回到樓上的臥室,憐先將他的外套掛好,並遞給坐在床沿的他一條干淨的棉巾。

    擦過臉及手,他將棉巾交給她,她接過,轉身要離開時卻被他拉住。

    她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他直視著她問︰「你的傷好了吧?」

    「咦?」她微怔。

    「就算我用力的吻你抱你,也不會弄疼你吧?」

    听見他這兩句話,憐的臉頰倏地一熱,她羞赧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伊東長政唇角勾起,稍一使力就將她扯到身邊,而她滿臉潮紅,不知所措的低著頭,不敢看他也不敢動。

    這些日子以來,就算兩人同床共枕,他也不曾觸踫過她,但現在,她從他那炙熱的眼神里,看見了如熾的渴望。

    「憐。」伊東長政輕捧著她低垂的臉龐,深深注視著她,「你還怕我嗎?」

    憐嬌怯的看了他一眼,又將眼瞼垂下。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某種來自深處、未知的渴望。

    當他端起她的下頜,欺近並在她羞悸的唇上一吻時,她便覺得自己仿佛快不能呼吸了,倒抽一口氣後,連連喘了好幾下。

    接著,他把手伸到她腰後,慢慢解開了她的腰帶,然後仿佛剝洋蔥般的褪去她身上層層迭迭的衣物。

    當她泛著粉紅色澤的身子完全展現在他眼前時,他以目光膜拜著她,有如她是他唯一信仰的女神般令他著迷。

    低下頭,他情難自禁的吻了她。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給她的感覺卻不同以往,那是個不再冰冷、粗暴,不再帶著懲罰及警告,既純粹又溫柔的吻。

    她不得不承認她好喜歡這種接觸,不自覺地,她閉上了眼,放任他在自己身上做所有事情。

    這一次,她完完全全的接受了他,而過往一切的痛苦、不悅及憂煩,也都淹沒在無盡的歡愉里。

    憐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去的,只知道當她醒來時,自己背對著伊東長政,而他正自她身後圈抱著她的身軀。

    雖然背對著他,她仍可以感覺到他穩健的心跳以及徐徐的呼息。曾經粗暴又冷酷的巨獸,在此時是如此溫柔沉靜。

    她想,在歷經了那麼多年的磨難後,她終于等到幸福降臨的這一天了。

    盡管只是誤打誤撞,她仍非常感激父親及姐姐,若不是他們貪圖聘金將她嫁到伊東家,她也不會得到這樣的幸福。

    無意識地,她輕抓著他的手,那雙昨晚溫柔又熾熱地撫摸著她的大手。

    「醒了?」他低沉沙啞的聲音自她耳後傳來,接著就是一記輕吻落在她小巧的貝耳。

    她羞怯得不敢動,也不敢回他的話。

    他抱著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兩人luo裎的身子貼得更緊。

    「你的身子好熱……」他低聲的呢喃,「這樣抱著你,再冰冷的心都會感到溫暖。」

    憐聞言微怔。他的心……很冰冷嗎?突然,她想起他左手上那個訂制的指套,凜婆婆曾要她試著打開他的心房,發現他心底的黑暗……現在是時候了嗎?

    思忖著,她鼓起勇氣試探地問︰「勝,這個指套是……是什麼?」說著,她輕輕觸踫他的左手。

    他沉默了下,在她耳邊輕聲地開口,「給你說個故事。大政奉還後,有個下級武士帶著他的兒子投靠了貴為華族的主子,有一天,主子漂亮卻性格殘暴的女兒看上了武士兒子懷里的發簪,因為是亡母的遺物,武士之子不肯給她,遂在拉扯時不慎推倒了她。」

    停頓幾秒鐘,他語調平淡的繼續說著,「因此,主子的女兒要求寵溺她的母親切下武士之子的一根手指頭,還要主子以偷竊罪名將武士父子倆趕出家門……武士不甘人格受損,不久便切腹自殺,留下了無依無靠的十五歲兒子。」

    听完這個故事,憐覺得胸口有些發涼。

    這是個悲傷卻又可怕的故事,而她隱約感覺到故事里的主角及相關人物,都是她所熟悉的。

    她的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勝……」

    這時,伊東長政拿掉指套,將缺了小指的左手呈現在她眼前。

    「武士之子流浪了好一陣子後,被船員帶上洋人的船,開始了十五年的海上生活。為了生存,他干了很多見不得光的骯髒事,為了讓自己更強大,他踩著別人的尸體往上爬,終于……他成了另一個人回到日本,準備向仇人討回公道。」

    憐陡地一驚,翻身坐起看著他。

    她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當時她不知道他要連本帶利的從西園寺家討回什麼,而現在,她全明白了。

    看著他缺了小指的左手,想起他過去黑暗、充滿仇恨的十五年,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雖然不是她的錯,但她仍為西園寺家對他做過的事感到抱歉及虧欠。

    「為什麼掉眼淚?」伊東長政輕輕抹去她的淚水。

    「對不起……」她噙著淚,語帶哽咽地,「真的對不起……」

    「跟你無關,你也是受害者。」他安慰著她,「放心,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討回來。」

    「不。」她搖搖頭,「我從不曾想過要討回什麼。」

    他頓了下,疑惑的看著她。

    「我現在很幸福,只想珍惜現在,忘掉過往的傷痛。」說著,她緊緊握著他的左手,「勝,我希望你跟我一樣,不要活在仇恨里。」

    聞言,他濃眉一揪,神情驟變,將手抽了回來,聲音一沉,「你在替他們求情?」

    「不,我是為了你。」她深深注視著他,溫柔地勸道︰「我不要你活在仇恨跟黑暗里,我們……」

    「別說了。」他打斷她,神情不悅,「不要因那對父女影響了我的好心情。」

    「勝,如果不是父親跟姐姐,我不會遇上你,只要這麼想,你就不會……唔——」

    她話未說完,他有力的雙手已捧住她的臉,兩只眼楮像噴火似的直視著她。

    「我不會感激他們的,永遠。」他說。

    「勝……」她軟聲地問︰「你想對他們做什麼?」

    「那得看我高興。」

    他的話讓她感到害怕,「不要說這種讓我擔心的話,忘了他們對你做的……」

    「回不了頭了。」他冷冷地看著她說︰「復仇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

    已經有兩三天了,伊東長政不再踫憐,也很少跟她說話,一切只因她希望他放下仇恨。

    他辦不到!是仇恨支持著他走到今日,且發誓向西園寺家復仇,讓西園寺家走向毀滅的道路。

    「少主,有您的信。」小十郎拿著一封信走進書房,「是西園寺家寄來的。」

    「嗯。」他接過信,拆都沒拆就直接打開玻璃燈罩,以煤油燈引燃毀了信件。

    見狀,小十郎一震,「少主,這是為什麼?」

    他冷冷看著信件被燒成灰燼,然後把灰燼丟進一旁的字紙簍里。

    「我無須拆開,也知道信里寫的是什麼。」他輕描淡寫的解除小十郎的疑惑。

    小十郎神情疑慮的看著他,語帶試探的問︰「少主,您跟夫人的娘家到底有什麼過節?」

    他沉默了下,只淡淡地道︰「你等著看吧。」

    他的話間接暗示小十郎不要探究,小十郎也就識趣的沒再多問。

    這時,憐來到了書房外。「勝,你在忙嗎?」

    小十郎見她來了,立刻退出書房外。

    憐走進書房,聞到一股燒焦味。「什麼東西燒了?」她有些困惑。

    「西園寺家來的信。」

    聞言,憐一怔,隨即眉心一擰,神情憂愁地再次勸道︰「勝,你可以放過我父親跟姐姐嗎?」

    「那種把你當抵押品一樣嫁了的父親,還有會在你手上割出一道道傷痕的姐姐,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同情?」他目光一冷,質問般的直視著她。

    迎上他憤怒懊惱的目光,她平靜地說︰「我不是同情他們,而是舍不得你。」

    他眉丘驟蹙,不解地問︰「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見你被仇恨吞噬。父親跟姐姐雖有可惡之處,但若不是西園寺家,我母親恐怕早已活不下去。」她走向他,在他跟前蹲下,並輕輕握著他的手,「沒有西園寺家,我母親的病情早就惡化,結束了生命;沒有西園寺家,悠也無法受到良好的教育。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受的苦就不算什麼……」

    他神情冷峻地表示,「我愛你的溫柔善良,但我不是只溫柔善良的羊。」

    「勝……」

    他以手指輕按著她欲啟的唇瓣,「你是伊東憐,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做什麼事或是變成什麼樣的人,你都得支持我。」說罷,他彎下身子在她唇上吻了一記。

    憐憂郁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勸阻他。

    一直以來,復仇是他生命里的唯一,而如今,又有什麼可以取代仇恨在他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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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7 00:05: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東京,西園寺男爵宅邸。

    「什麼?你……你說什麼?」西園寺登二郎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銀行人員,聲音不自覺顫抖著。

    一旁的西園寺愛也霍地站起,氣焰囂張地喝道︰「你是不是搞錯了?這怎麼可能?」

    銀行人員為難,「這……這白紙黑字,我們絕對沒搞錯。」

    「你說西園寺家的債權在伊東長政手上?」西園寺愛怒問︰「你知不知道他是家父的女婿?」

    「我知道。」銀行人員拿出債權讓渡書展示,「伊東先生確實買下了債權,而且他要求男爵您在一星期內還清借貸,否則便要您及小姐立刻搬出這幢宅邸。」

    「怎麼可能……」西園寺登二郎頓時腦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語。

    西園寺愛拿過讓渡書一看,神情驟變。「怎麼會這樣?要我們搬出去?」她抬眼瞪視著銀行人員,「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

    「我只是受伊東先生所托前來說明此事,後續的事宜,恐怕男爵跟小姐得親自與伊東先生談……」銀行人員起身,彎腰一欠,「我已將話帶到,先告辭了。」

    銀行人員離開後,西園寺父女沉默的坐在客廳里好一會兒,直到佣人急急忙忙的跑進。

    「老爺、老爺,不好了。」

    「什麼事不好了?」西園寺愛沒好氣的怒斥著佣人。

    「別館的阿兼說……說菊夫人被帶走了。」

    聞言,西園寺登二郎陡地一震,「什麼?你說菊千代被帶走?這是怎麼一回事?」

    佣人囁嚅地表示,「阿兼說有個自稱受菊夫人女婿委托的男人去到別館,半強硬的帶走了菊夫人。」

    「什麼……」西園寺登二郎驚愕茫然的癱坐在沙發上。

    「一定是憐那賤丫頭搞的鬼!」西園寺愛憤恨地咒罵著,「一定是她慫恿伊東長政向我們報復的……可惡,這賤丫頭好大的膽子!」說罷,她仿佛一只斗志激昂的公雞般猛地站起,審視著神情茫然的父親。「父親,我們到橫濱去,找那賤丫頭算賬!」

    來到橫濱元町的伊東宅前,西園寺登二郎跟西園寺愛都被眼前這幢寬敞豪華的宅邸給震懾住了。

    這是一幢嶄新、西園寺家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大洋房,他們不敢相信曾被他們當奴隸一樣使喚的憐,現在就住在這里。

    「兩位是……」

    「我是西園寺愛,這位是家父,西園寺登二郎男爵。」西園寺愛趾高氣揚地報出名字。

    「原來是夫人的父親跟姐姐,失敬。」凜婆婆看著眼前這對父女,腦海里浮現的是他們刻薄殘忍虐待「安部勝太」及憐的畫面。

    「誰是那個賤丫頭的姐姐?」西園寺愛一點都不知收斂地大聲反駁,「那丫頭在哪里?我要見她。」

    凜婆婆按捺住脾氣,忍住想打這不知天高地厚女人一耳光的沖動,平靜地接待他們。

    「夫人正在休息,請二位到偏廳稍坐,我立刻請夫人下來。」凜婆婆說著,稍稍往旁邊一讓,「二位請跟我來。」

    西園寺愛冷哼一記,手挽著父親的手臂,大刺刺就往屋里走。

    進到屋內,她更加生氣了,因為眼前所見都是她朝思暮想、全心渴求的一切。

    想到憐居然住在這仿佛天堂般的地方,她就一肚子火。

    兩人在偏廳舒適的大沙發坐下不久,數月不見的憐走了進來。听凜婆婆說西園寺父女倆來訪,她立刻沖下樓。

    「父親?愛姐姐?」看見他們還安好,她松了一口氣,自從知道伊東長政跟西園寺家的過往後,她就一直擔心著他們的安危。

    可下一秒,西園寺愛卻倏地沖向她,揚起手來便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她的耳中霎時嗡嗡作響,腦袋有一瞬的空白。

    見狀,一旁的凜婆婆急忙上前,擋在兩人中間,「西園寺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她生氣地問。

    「關你這老太婆什麼事?」西園寺愛怒視著她,「我要修理這賤丫頭,你給我滾邊去!」

    「愛姐姐,你為什麼要打我?」憐不明就里,強忍著委屈的眼淚問。

    「閉嘴!誰是你姐姐?」盡管踩在別人的地盤上,西園寺愛仍舊囂張猖狂,「你這丫頭好狠毒,居然慫恿丈夫這樣對付西園寺家?」

    「什……」憐一臉不解,「我慫恿?」

    「你肯定將那個殘廢丈夫伺候得很舒服、很開心吧?要不怎能讓他對西園寺家做出這種事來?」

    「這……」憐望向始終未發一語的西園寺登二郎,「父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趨前道︰「憐,伊東長政騙走了我所有的錢,現在連西園寺家的房子都不放過……」

    憐陡地一震。騙走西園寺家的錢跟房子?老天!難道這就是他報復西園寺家的手段?

    「我听信他派來的人說的鬼話,把所有錢都拿去買船,結果來到橫濱才發現……根本沒有‘關東造船’這家公司,銀行要我們在一星期內還錢,否則就要我們搬走。」

    憐震驚不已,西園寺家所有的人都要被趕出去了?那些曾經照顧她的佣人、女僕們怎麼辦?還有……她母親呢?

    「父親,母親呢?母親在哪里?」她立刻焦急的問。

    「你裝什麼蒜?」西園寺愛惡狠狠的瞪著她,「一切都照著你的計劃進行,不是嗎?」

    「愛姐姐,我真的不……啊!」憐驚叫一聲。

    西園寺愛不讓她說完,推開凜婆婆撲向了她,像發狂的母獸般揪住她衣領,「你這忘恩負義的丫頭,也不想想是誰賞你飯吃,居然敢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愛姐姐,不是的,你听我說……」

    「我才不想听你說什麼!快把你那個殘廢丈夫叫出來!」

    「西園寺小姐,你快放開我們夫人!」凜婆婆上前想維護憐,卻被失去理智的西園寺愛狠狠推開。

    揚起手,她習慣性的想再打憐一個耳光,但這次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攔截了——

    一踏進家門,伊東長政就在阿桃的通知下來到偏廳,當他進入偏廳所看見的第一幕,就是西園寺愛扯著憐的衣領,揚手想掌摑憐的畫面。

    他立即一個箭步上前,狠狠攫住西園寺愛的手腕。

    「你敢動她一下,我就滅了你!」他沉聲警告。

    「你……」西園寺愛驚艷地看著相貌英偉、身形挺拔的他,「你是誰?」

    「我是伊東長政,憐的丈夫。」說完,他振臂甩開了她。

    「什麼?」西園寺登二郎跟西園寺愛同時瞪大眼,懷疑的看著他。

    他是伊東長政?那個傳說中是個殘廢的橫濱富商?喔,不,他既不殘也不廢,還是個體面的男人。

    想到這個男人本來想娶的人是自己,西園寺愛不禁懊惱得想一頭撞死。

    「伊東先生,我才是你原本要娶的對象,你知道嗎?」她見風轉舵的指著憐,「她只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西園寺家的女兒。」

    「憐確實不是西園寺家的人,他是我伊東家的人。」西園寺愛的反應讓伊東長政感到厭惡又覺得可笑。看見這樣的他,想必她一定懊悔極了。

    但更讓她懊悔的,還在後頭。

    「伊東長政!」西園寺登二郎趨前質問他,「那個關東造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听說根本沒有這家公司,為什麼你——」

    「關東造船是家幽靈會社。」伊東長政嘲諷的一笑,「它是我為讓你掉入陷阱才設立的。」

    西園寺登二郎一震,「你說什麼?」

    「你匯的那些錢,都進了這家幽靈會社的幽靈賬戶,現在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西園寺登二郎憤怒地大吼。

    看著暴跳如雷又無計可施的他,伊東長政冷然一笑,「因為……我想親眼看著西園寺家走上毀滅的道路。」

    聞言,西園寺父女倆驚怒的瞪著他。

    西園寺愛厲聲問道︰「是……是憐要你這麼對我們的?」

    「跟憐一點關系都沒有,事實上,當她知道我要報復西園寺家時,還不斷的為你們求情。」

    「報復?」西園寺愛一怔,「你要報復我們?」

    伊東長政唇角一勾,兩只眼射出駭人的光芒。「安部政吉這個名字,你們還有印象嗎?」

    「安部政吉?」西園寺登二郎一頓,「他不是……」

    伊東長政慢條斯理的卸下左手指套,讓西園寺父女倆清楚看見他缺了小指的左手。

    「我就是安部政吉的兒子,被令千金命人切下小指的安部勝太。」

    西園寺父女倆猛然一驚,頓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伊東長政唇邊掛著一抹微笑,眼神卻冷竣得教人直打哆嗦。

    「拜西園寺家所賜,我的父親為了維護名譽而切腹自盡,我則上了船成為奴工……」他笑意一斂,目光猶如利刃,「十五年了,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西園寺愛難以置信的盯著他,聲音顫抖,「你……你說要娶我莫非是……」

    「我是想折磨你。」伊東長政直視著她,毫不諱言,「你該感謝憐替你擋了這一劫。現在,你們父女倆立刻給我離開那個家,也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慢著!你、你要我跟家父去哪里?」西園寺愛急忙問︰「我們已經把錢都給了你,根本沒辦法生活下去。」

    「當初你們把我們父子以竊盜罪名趕出西園寺家時,可曾想過我們有沒有辦法生活?」他目光一凝,冷酷的看著她,「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了,就直接跳進橫濱港吧。」說著,他轉頭吩咐凜婆婆,「凜婆婆,送客。」

    「是,少主。」凜婆婆點頭。

    初時,她還曾希望少主能忘卻仇恨,為了憐放西園寺父女一馬,但今天親眼見識到西園寺愛的囂張潑辣,她不再心軟,覺得他們果真得受點教訓才行。

    「勝,不、不要……」憐心軟的想為西園寺父女求情,縱使知道這會惹他不悅。

    但伊東長政只是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走掉,不再理會那呆愣的父女倆。

    伊東長政拉著憐走出家門,坐上了馬車。

    「勝,你要帶我去哪?」

    「去見一個人。」

    「誰?」

    「到了就知道。」

    「勝,你真的騙了我父親所有的錢?」

    他睇著她,「那本來就不屬于他。」

    「父親是堂堂男爵,你會逼他走上絕路的。」她激動地懇求,「我求你至少別拿走西園寺家的房子,拜托。」

    他目光一凝,深深注視著她,看見她臉頰微腫,神色一黯,伸出手,他不舍的輕撫她紅腫的臉龐,「西園寺愛打了你?」

    「我不要緊。」她拉著他的手,不斷央求,「他們已經得到教訓,別把他們逼到無路可走,好嗎?」

    「放心吧,他們父女倆沒有自殺的志氣。」他語帶不屑地說。

    「勝,別這樣,他們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聞言,他濃眉一揪,神情懊惱的看著她。「小小年紀的西園寺愛斷了我一根小指,而西園寺登二郎,則安了我父親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們還不夠殘忍?」

    「是人都有缺陷、都有弱點。」她不死心的試著說服他,「父親只是個愛面子又懦弱的男人,而愛姐姐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孩,他們——」

    「憐,」他沉聲打斷她,「別試著阻止我。」

    她眼一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勝,看在我的分上,留一條生路給他們吧。」

    「我已經留了生路給他們。」他說︰「若不是你,在折磨他們之後,我會要了他們的命。」

    「勝……」

    「他們是罪有應得,你不必同情他們。」他冷酷決絕的說。

    憐知道伊東長政正在氣頭上,听不進她一字半句,于是她閉上了嘴巴,感到憂心不已。

    不多久,他們穿過一條竹林路,來到一幢清幽的日式宅邸。

    馬車停下,伊東長政將憐抱下車,牽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宅子里有個庭院,一位婦人正在掃地,看見他來,她立刻擱下掃帚上前迎接。

    「伊東先生,您來啦?」

    「菊夫人在休息嗎?」他問。

    「不,剛起身。」婦人回答。

    「菊夫人?」憐驚疑的看著他,「勝,你——」

    他溫柔一笑,「我已經要人將你母親接來,你……」

    他話未說完,憐已經掙開他的手,飛也似的往里沖。

    當她跑進屋里,只見一名身形縴弱的婦人獨坐在廂房里,那正是她多年來未能見上一面的母親——菊千代。

    「母……母親?」她難掩激動復雜的情緒,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菊千代聞聲轉過頭看著憐,木然的神情忽地轉為欣喜。

    「憐?是你嗎?」她一眼就認出多年不見的女兒,淚水盈眶的伸出雙手,「憐,我可憐的女兒……」

    「母親!」憐撲上去,再也忍不住淚水,像個孩子似的哭倒在母親懷里。

    怕菊千代不習慣住洋房,伊東長政決定在主宅旁另築一間日式小桂館,到時不只菊千代可以住在那里,就連喜歡日式房子的凜婆婆都能一起入住。

    因此,在房子竣工前,他先找了一間清幽的宅子讓岳母養病。

    也由于分開太久才重逢,憐實在舍不得離開母親,于是伊東長政讓她留在母親菊千代身邊小住幾天。

    這幾天下來,憐跟母親無所不聊,當然也提及近來發生的事及過往種種。不過,關于她在西園寺家吃苦的事,她只字未提。

    知道伊東長政跟西園寺家過往恩怨及西園寺父女倆現今的處境後,菊千代的反應倒是十分平靜。

    「老爺跟小姐還真是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呢。」憶及當年自己在西園寺家當女佣,卻遭到西園寺登二郎侵害之事,她不禁感慨萬千。

    「母親,雖然父親跟愛姐姐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我還是不願見到他們落至這步田地。」憐蹙眉一嘆,「發生這種事,他們還回得了東京嗎?他們都這麼愛面子,我很擔心……」

    「憐,」菊千代溫柔一笑,「我真沒給你取錯名字,你果然有顆悲憫之心。」

    「母親,縱使當年您是在無奈的情況下委身于父親,但大夫人過世後,父親對您也算照顧,他不完全是個壞人……」憐沉默了一下,「再怎麼說,他還是我的父親,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勝如此對付他。」

    「勝吃了很多苦,一時半刻是消彌不了他內心怨恨的。」菊千代輕撫女兒的臉道︰「但他是個好人,你得給他一點時間。」

    「我擔心父親跟愛姐姐捱不了那麼久。」憐眉心一蹙,滿臉憂心,「要是他們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那……」

    「別擔心。」菊千代淡淡一笑,「惡人比好人更沒有赴死的勇氣。」

    聞言,憐忍不住擠眉苦笑,「母親居然跟勝說了類似的話。」

    菊千代掩唇輕笑一聲,「真的嗎?」

    「真的。」憐說︰「他說父親跟愛姐姐沒有死的志氣。」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菊千代拍拍她的手,「你就別操心了,好嗎?」

    「母親,其實我更擔心的是勝……」憐眉頭微顰,「他的心里有太多仇恨,那會吞噬他,讓他變成一個可怕的人。」

    菊千代氣定神閑地挑眉,「那你就解救他呀。」

    「咦?」憐微怔,不解地發出疑惑的聲音。

    「用你的愛。」菊千代笑言。

    別館的工事日以繼夜的進行著,而憐也听母親的勸,不再「強迫」伊東長政原諒她的父親及異母姐姐。

    同時,橫濱商會主席的竟選有了結果,雖然還有另一名商人投入選舉,但伊東長政果然以壓倒性的勝利取得商會主席的位置。為了慶祝此事,元町的商家們還合資連續放了三天的煙火。

    這天,改回本名並在元町開了一家小間物(小裝飾品)商店的小夜衣,來到伊東家——

    「川原小姐?」看見她來,憐非常高興,「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托你的福。」川原晴江細細打量著她,打趣道︰「夫人真是越來越漂亮,想必是因為跟伊東先生的感情更上一層樓吧?」

    憐的臉一熱,「你別笑話我了……」

    「我可是認真的。」她掩唇一笑。

    「對了,川原小姐今天來是找我,還是……」

    「當然是找你。」她斂起笑意,神情轉為嚴肅,「是這樣的,我最近听到一個不確定真實性的消息。」

    見她表情冷沉,憐不自覺感到不安。

    「關于你父親西園寺男爵破產之事,我略有耳聞……」她刻意壓低聲音,「夫人知道令尊近況嗎?」

    憐微蹙著眉,慚愧又難過地低下頭,「我無法得知父親的消息,若我去探听,勝他……會不高興的。」

    「有消息指出新富町住了一個落難的男爵,不知道是不是——」

    「川原小姐,」憐等不及她把話說完便打斷她,「你說的是真的?」

    川原晴江苦笑嘆了口氣,「老實說,我也不確定消息真偽,不過若是你想去看看,我倒可以陪你走一趟。」

    「真的?」憐欣喜地抓住她的手,「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嘔。」話未竟,她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翻攪,整個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嘔。」她按著胸口,努力適應著明明想吐卻吐不出來的感覺。

    「你沒事吧?」川原晴江一臉關心地問。

    「沒事,最近常……常這樣……」憐深呼吸著說。

    她微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你……該不是有了身孕吧?」

    「咦?」憐一驚,「身孕?」

    川原晴江認真看著她,「你一點都沒注意到嗎?例如月事……」

    經她一提,憐赫然想起自己的月事確實已遲了半個多月……天啊,她真的懷孕了?

    「川原小姐,我……我懷孕了嗎?」她激動的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呢?我看這樣好了,待會兒我順便帶你去給一位中國來的大夫把個脈,看看情況如何,他很厲害的。」川原晴江好氣又好笑地建議著,「來,我們現在就走。」

    來到新富町這間破舊的小屋前,憐遲遲不敢向前多走一步。

    要是父親真的住在這里,她該怎麼辦呢?

    「你不進去瞧瞧嗎?」川原晴江在一旁催促著。

    「川原小姐,我……」

    見憐一臉憂慮,川原楮江蹙唇一嘆,「不如我幫你進——」

    「你們找誰?」

    她話未說完,她們身後便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憐立刻轉頭,因為她對這個聲音一點都不陌生。「愛姐姐?」

    此刻在她眼前,過往艷光四射的西園寺愛竟身著一襲粗布和服,臉色憔悴,整個人黯淡無光,完全失去往昔的風采。

    看見她,西園寺愛立即柳眉一豎,神情憤恨地怒喝,「是你!你是來笑話我們的嗎?」

    「不,愛姐姐,我是……」

    「你現在很得意吧?」因為沒有臉再返回東京,不得不與父親西園寺登二郎躲在橫濱新富町這間破舊房子里的西園寺愛,恨恨的瞪著憐。「丈夫當選橫濱商會主席,而你現在是堂堂的主席夫人了。」她哼了一聲,「怎麼?你來向我跟父親耀武揚威嗎?」

    「西園寺小姐,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旁看不下去的川原晴江仗義執言,「憐夫人一听到你們父女倆可能住在這里的消息,就立刻央求我陪她過來看看情況,她是真的很關心你們。」

    「關心?」西園寺愛不領情地冷笑道︰「她是來查看我跟父親是否如她所料的,過著落魄的生活吧?」

    「愛姐姐……」听她這麼說,憐的心里很難受。

    「如你所願,我跟父親現在可淒慘了。」

    「愛姐姐,父親呢?」

    「他生病了。」西園寺愛怨憤地說︰「拜你所賜,我得賣了和服腰帶才能幫父親買上幾帖藥。」

    知道父親生病,憐十分擔心,立刻邁開步伐,往屋里面走,縱使姐姐愛在後面追罵著,她也沒回頭或停下腳步。

    一走進這間有著一股霉味的屋子,憐就看見在破爛的榻榻米上躺了一個男人,他臉色枯黃,形銷骨立,頭發也幾乎整個花白。

    那是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西園寺男爵嗎?

    看見父親的模樣,憐忽不住掉下淚來,她捱到他身邊跪下,「父親……」

    西園寺登二郎虛弱的看著她,先是一驚,然後哀傷的一笑。

    「是你啊,憐……」

    「父親……」憐說不出話,只是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這時,西園寺愛沖了過來,一把拉起她,用力將她往外推。

    「給我滾出去!」她厲聲道︰「我們不用你貓哭耗子!」

    「愛姐姐,父親他病了,他需要——」

    「滾!」

    如果憐真的是來嘲笑他們父女倆,西園寺愛還不至于如此激動,但她感覺得到憐是真的關心他們,這反倒令倔強又愛面子的她更覺卑微。

    「憐,」川原晴江拉住憐,低聲道︰「我們先回去,擇日再來。」

    憐淚流不止,心疼又不舍的頻頻往屋里望去。

    川原晴江半強迫的把她往外拖,將她帶離這個令她傷心難過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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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恭喜伊東夫人,你已懷有身孕了。」

    當大夫把過脈,並告知這個消息後,憐的心里五味雜陳,思緒十分混亂。

    能為心愛的男人生下孩子,令她非常高興且期待,可一想到自己如今這般幸福,孩子的外公卻過著悲慘無比、病痛纏身的生活,她又難過起來。

    回家後,她有些悶悶不樂,連晚餐都吃不下,早早便回到臥室,像是力氣被抽光似的癱在床上。

    而為了跟各國領事商討進出口事宜,伊東長政直至十點才回到家中。

    一進門,听阿桃提起憐悶悶不樂,飯都沒吃幾口就回房休息的事,他便立刻上樓,想了解狀況。

    進到房里,他看見她側躺在床上,樣子像是睡了。他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卻見她張著紅得跟兔子一樣的雙眼發呆。

    「憐?」他將躺在床上的她抱起,焦急又不舍地詢問︰「你怎麼了?」

    憐幽幽的看著他,「勝,我今天去了新富町……」

    他微怔,神情一凝,若有所悟。

    須臾,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已經知道了?」

    聞言她心頭一震,驚疑又生氣的看著他,「原來你早就知道?」

    伊東長政不語默認。

    見狀,憐推開他,眼眶再度濕潤,「我父親現在住在一間破房子里,而且病得很重,你怎麼能這樣……」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們。」他眉梢一揚,神情冷峻地說道。

    「勝,他們是我的父親及姐姐。」

    「他們更是我的仇人。而且別忘了,他們以前是怎麼對待你的。」

    「不能忘了嗎?」她噙著淚,哽咽地問︰「那麼痛苦的事情,不能就讓它過去嗎?」

    見她神情悲傷,伊東長政心疼的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憐,發生過的事是無法假裝它不存在的。」

    「我不是要你假裝它不曾發生,只是要你大步跨過去。」她說︰「雖然他們曾經那樣傷害了你,但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有今天的你,我們更不會有這樣的緣分在一起……」

    他收回手,臉色沉了下來,「你為什麼總要為了他們跟我爭執?雖然我愛你、寵你,但是不表示我也得愛他們。」

    「我不求你愛他們,只求你原諒他們。」她懇求他。

    「我做不到。」他斷然拒絕,「別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能為了我……原諒他們嗎?」她語帶哀求地勸道。

    他直視著她,「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唯獨這件事我不能妥協。」

    他的執拗讓溫和的她終于忍不住動氣了,尤其是在今天看見西園寺父女倆的遭遇後,她無法再忍受他對仇恨的執著。

    「為什麼你不能放下?」

    「需要放下的是你。」他眉頭一蹙,神情微慍,「忘了他們是你的父親及姐姐這件事吧。」

    「我辦不到。」這回,輪到她斷然拒絕他。

    伊東長政一怔,訝異地看著她,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強硬的態度跟他爭執。

    「他們是我腹中孩子的外公跟阿姨,我沒辦法當他們不存在。」

    聞言,他陡地一驚,難掩驚喜地欲上前擁抱她,「憐,你有身孕了?」

    她卻冷冷撥開他的手,「所以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希望你原諒他們。」

    他一臉不悅,懊惱地說︰「不要拿孩子來要挾我。」

    「你為什麼要這麼無情?」她氣憤又失望的瞪著他,「雖然他們曾犯下殘忍的錯誤,但如今的你,又何嘗不是在犯同樣的錯?」

    「憐……」

    「我不想跟你這樣冷酷絕情的人在一起生活了,我要去母親那里住。」憐決定跟他杠上了。

    「什麼?」听見她這麼說,伊東長政也被惹毛了,一時氣憤下,他撂下一句,「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好,後會有期。」憐憤憤地起身,頭也不回走出房間。

    兩個禮拜了,憐到母親菊千代那兒已待上半個月的時間,即使別館已接近完工,她仍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伊東長政覺得自己都快被她搞瘋了,但偏又不想在復仇這件事情上妥協。

    為什麼他得原諒那對曾經傷害過他的父女?他們哪里值得他原諒?就算他娶了個有菩薩心腸的妻子,並不表示他也得變成菩薩。

    不過,如果憐繼續這樣跟他鬧下去,他們的婚姻該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想起懷有身孕的她,他的頭就痛得像是被狠狠敲了幾棒一樣。雖然他不時請凜婆婆過去關心她的狀況,可是沒親眼確認,他就是放不下心。

    此刻坐在大餐桌前,伊東長政呆望著桌上的佳肴美食,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太寂寞了……沒有憐的生活,讓他失落得快發狂。

    「少主……」不知何時,凜婆婆走到他身邊,徑自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投降吧。」

    他怔了一下,「什麼?」

    凜婆婆笑嘆一記,「我說……你就投降吧,你已經不能沒有憐了。」

    他眉心一擰,「你要我原諒那對害死我父親、令我流離失所的父女嗎?」

    「少主,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凜婆婆平心靜氣地分析給他听,「愛?還是恨?」

    伊東長政心頭一震。愛與恨對他來說,孰重孰輕?

    恨支持著他活下來,愛則是促使他走下去的動力,一個支撐著他前半段的人生,另一個,則讓他未來的後半段人生充滿希望。

    「那個‘恨’支持著你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凜婆婆深深注視著他說︰「現在,憐及孩子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不是嗎?」

    「凜婆婆……」

    「為了那甩脫不掉的恨,你要放棄愛嗎?」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暫時逾越分際的輕踫他臉頰,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小男孩。

    「西園寺父女雖然可惡,但他們卻給了你最棒的禮物,那就是憐。你的人生已經因為憐而有所不同,所以……是該放下仇恨的時候了。」

    用「最棒的禮物」來形容憐,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而這份大禮,是他所仇恨的兩個人給他的。

    扁就這一點,也許西園寺父女就能「功過相抵」吧?

    對憐來說,西園寺父女是她切割不掉的血親,如果他繼續抱著仇恨過日子,也許就會失去她……

    不,一想到失去她的可能,他就感到惶惶不安,他絕不能沒有她。

    「別拗了,快去把憐帶回來吧。」凜婆婆慈愛的一笑。

    這日,一起吃過早餐,憐便陪母親在院子里散步、曬太陽。

    來到橫濱後,菊千代的身子好了許多,大概是因為看見女兒有了好歸宿,自己也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氣色遠比之前在東京時好得太多了。

    「母親,您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菊千代一笑,「哎呀,我們才剛吃過早飯呢。」

    「先想想也沒關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憐說。

    「什麼閑著也是閑著?我說你啊……還想跟長政鬧別扭多久?」菊千代試探地說。

    憐神情微惱,卻藏不住眼底的寂寞及難受。

    她也不想跟他鬧別扭呀,實在是因為他太不通情理,才讓她忍不住一時氣憤。

    「你到這里已經半個月了,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他嗎?」

    「他又不是小孩子。」

    「他是男人,男人有時跟小孩沒兩樣,都是要人哄的。」菊千代勸著女兒,「像他那麼好的男人,既是個好丈夫,也會是個好父親。你就別跟他嘔氣了,沒事的話趕快回去吧。」

    「我才不要。」憐秀眉一蹙,倔強地鬧著脾氣。

    「瞧你,從前的你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孩子……」菊千代掩唇一笑,「都是長政把你寵成這樣的吧?」

    憐懊惱的瞥了母親一眼,「母親老是替他說話……」

    「那有什麼辦法呢?誰教他對我這個丈母娘如此照顧。」

    「憐。」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憐和菊千代幾乎同時往門口看去,半個月不見的伊東長政就挺直的站在那里。

    憐心頭一悸,心潮瞬間澎湃洶涌,但她旋即又極力壓抑興奮的情緒,故意板著一張臉。

    「母親,」伊東長政走進來,先向菊千代問安,「好一陣子沒來探望您,您還好嗎?」

    菊千代微笑,「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

    「別館已經快完工了,近日內就可以把母親接到元町。」他說。

    「是嗎?」菊千代的眼神既慈愛又溫柔,「真是辛苦你了。」

    「不,一點都不辛苦。」

    「我是說……」菊千代打趣地道︰「我這任性的女兒讓你辛苦了。」

    「母親……」一旁本想故作冷漠的憐嬌嗔著,「您在胡說什麼?」

    菊千代又掩唇一笑,「好了,你們聊,我先進去休息。」說罷,她轉身便走進屋里。

    母親前腳一走,憐也作勢要跟著走——

    「憐。」但伊東長政拉住了她,語帶哀求,「跟我回去吧。」

    她撇過頭,「我要住在母親這兒。」

    「別館就快完工,你——」

    「完工後,我要跟母親一起住在別館。」她說。

    听見她這麼說,伊東長政發愁得五官都快揪在一起了。他伸出雙手,強硬卻溫柔的抓著她肩膀,迫使她轉向自已。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迎上他的眸子,憐胸口一緊,她從沒見他這麼無助又落寞過,而這樣子的他,令她感到十分不舍。

    「我投降了,我認輸,你快回來吧。」他蹙眉苦笑道。

    她一愣,「什……」投降?認輸?他是說……他決定妥協了嗎?「你決定原諒父親跟姐姐了?」

    「短時間內,我不能向你承諾這件事,不過……」他頓了下說︰「我決定把東京的宅子還給他們,也會給他們一筆錢維持他們基本的生活。」

    她霎時欣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真的嗎?」

    他點頭,以深情的語調說道︰「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勝……」憐為他的話動容了。

    「以前,仇恨一直是我往上爬的動力來源,但是你……是現在促使我往前走的唯一目標。」他笑嘆一聲,輕輕撫摸她光滑紅嫩的臉頰,「你的愛,終究還是戰勝了我心里的恨。」

    他這番話令她感動不已,心海翻騰,克制不住紅了眼眶。「你說的……是真的?」

    他點頭,「若有半點虛假欺騙,我就遭天打雷……」

    不等他發完重誓,她已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憐眼尾綻放著淚花,卻帶著滿臉的笑意,「我相信你,你說的……我都相信。」

    她如花般的笑容,讓伊東長政感到溫暖且幸福。她值得他做出天大的妥協,值得他拋開黑暗的過往,更值得他用余生去愛。

    「憐。」他再也忍不住,用力將半個月未見的她緊擁入懷,「回到我身邊吧。」

    她將臉埋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里,歡喜的眼淚止不住地涌出,浸濕了他的襯衫。

    「嗯。」她用力點頭,等不及想回到他身邊……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也要一起回家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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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櫻子心情之愛無限

    現在,有太多人用「恨」在過日子。

    為了政治利益而鼓吹民族仇恨的政客、因為不甘情人分手而展開報復的人、只是被按了聲喇叭就想宰了對方的駕駛、不服爸媽管教而忤逆甚至打罵雙親的子女、覺得孩子礙手礙腳又礙眼而虐打他們的大人……

    怎麼了?大家都忘記「愛」這麼有力量的一個字了嗎?

    愛明明有著讓世界和平、讓家人的心聯結在一起、讓相愛的人更幸福,甚至讓我們試著去接納跟我們不一樣的人的力量,但,我們卻不再使用它。

    愛能讓我們手牽著手,無畏地迎向眼前的風雨及挑戰;愛讓我們堅強且無所不能;愛讓我們在絕望的幽谷里,仍能看見天空最燦爛的光芒。

    愛,讓我們看見別人的好,讓我們體諒對方,也發現自己的不是。

    愛擁有最直接的力量,只要你主動釋出,就能得到響應。

    然而,現在有太多人都不懂得如何表達「愛」,甚至用錯誤的方式去愛,才導致「恨」的產生。

    我的鄰居是位辛苦的單親媽媽,與她比鄰而居十年,我每天從沒听她停止過對兒子的咆哮。

    她是愛他的,但可惜的是……他感受到的只有恨。

    十年過去,她的兒子已經從只能哭喊著「不要打我」的小孩,變成一個吼著「你閉嘴」的青少年。

    現在的她更哀怨了,因為她的兒子不愛待在家,在外面結交了一些令她頭痛的朋友。

    在大部分鄰居眼里,他們就是一個單親媽媽跟一個不學好的小孩,可我看見的,卻是一個心力交瘁的母親,以及一個受傷的孩子。

    她沒有善用愛的力量去關懷孩子,太急于看見孩子的進步成長,以至于忘了要讓孩子知道他是媽媽心里的寶,而不是媽媽眼里的一粒沙。

    以愛為名的傷害及羞辱,絕對是錯誤的。辛苦懷胎生下孩子,應該要用愛做一輩子的聯結,而不是仇視對方。

    如果說,恨可以像颶風一樣讓生活摧枯拉朽的話,那麼愛,一定有著「起死回生」的力量。

    就像我筆下那可憐悲哀、沉淪在深沉黑暗仇恨中,猶如可怕怪物般的長政,原本他以為復仇是自己活著唯一的目標,也是走出陰暗幽谷的唯一路徑,直到他遇到了永遠以「愛」為出發點去看待每個人的憐,改變了他的想法。

    憐的存在向他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再怎麼悲苦挫折的人生,也能擁有光明和希望。

    愛無限,成了仇恨最終也是唯一的救贖,它能治愈恨所造成的傷害,讓我們找回失落的幸福……

    試著去愛你身邊的每個人吧。

    有了愛,就算可憎之人也會變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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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5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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