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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 -【一夜皇妻(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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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1: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淺草茉莉 - 一夜皇(上)

第一次見面,她是淪落青樓的前格格,
原先他是看不上她的,即使她是清倌,
他碰過的清白女子又何曾少了?
可看見她臉上如釋重負的笑,他便壞心的改變了主意,
她既委屈又充滿怒氣的精彩表情,讓他那一夜非常盡興,
因為很滿意,所以再見面,他硬是威脅逼迫的將她拐進府裡,
奇怪的是,過了五年,喜新厭舊的他卻對她一點也沒減少興趣,
欺負她到發火這件事太有挑戰性,讓他樂此不疲吧?他這麼想。
直到皇阿瑪下令將她送給別人,當作平叛結盟的貢品,
他才驀然發現,她,從來就不只是個玩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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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窗明幾淨、一塵不染、有條不紊、工整無匹!

這就是十七貝勒永璘的府邸。

然而——

「這、是、什、麼」大廳上,有人瞪大了剔透的眼珠子。

「回小總管,這是……茶幾上的一粒沙。」小婢女驚恐的回。

「沙?」大眼瞇成了一條如刀刃般的細縫。「哪來的?」

「今……今兒個吹東……東南風,風大帶來的……」

瞪著那粒宛如仇人的沙。「消滅它!」一聲令下,廳上立即湧上十幾個人,就為了對付一粒沙。

須臾後,茶幾上的沙已然灰飛煙滅,廳上也「更加」煥然一新,就連牆角細縫裏也見不著一粒……不,單位不對,連一粉末的塵埃也休想生存。

有人總算滿意。

「貝勒爺回府了!」忽地外頭僕從來報。

眉略揚。「今兒個倒是早了些,備去!」

「喳。」十幾個奴僕動作俐落的全撤了去。

隨即上身穿錦繡紗袍的男子,慢吞吞的步入廳堂。

他鼻高鳳眼,唇薄微翹,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心思刁鑽得教人髮指。

只見他氣度慵懶中透著顯貴,散漫的眼神在廳上巡視了一圈,對環境滿意後才落坐。

一坐下,兩個丫鬟立即上前,撣去了他由外帶回,在金邊肩嵌上的銀白雪花,牆角邊的三具爐火也同時燒上炭火,一盅燙口蔘茶已有人雙手奉上。

男子啜了一口蔘茶,懶洋洋的輕蹙劍眉,片刻後才有人換去他手中的蔘茶,改呈上黃山毛峰。

這味茶品產自安徽黃山,由於茶身白毫披身,且茶區位于黃山,因此被稱為黃山毛峰,其味醇甘,香氣如蘭,韻味深長。

這可是貝勒爺的最愛,每日總要飲上一杯以上,方才因為貝勒爺提早歸來,廚房來不及泡開備上,這才先呈蔘茶應急,不過還是教主子皺了那俊俏的劍眉。

至於主子身旁的人兒更是懊惱得美目一瞪,那負責沏茶的傢伙,立即抖得猶如風中殘燭。

「去!」女人冷下臉,精緻的容顏有著令人懼怕的神色。

沏茶的僕役腳都要軟了,但還是爬呀爬地出了廳堂,自己上柴房,那兒已有兩個手持長棍的太監在等著他。

他眼角含著一泡淚,又不敢哭出來,咬著牙趴上板凳,被打足了二十板,幾乎屁股開花,才被人抬進藥房裏上藥去。

廳上,眾人戒慎恐懼的瞧向小總管,就盼她息怒,別再動氣,也祈禱待會別再出狀況。

「貝勒爺,您要提早用膳嗎?」有人恭敬的上前問。

「待會吧,今兒個朝中沒什麼事,所以回來得早了點,可也沒什麼胃口……」話說著,聲音小了,目光放在那問話的人袖子上的一點污漬。

一察覺主子的目光,那人臉色登時大變,可瞧的不是主子,而是主子身旁寒著臉的小女人。

「去!」

又是這個字,因為驚慌得寸步難行,立即有人將那人拖出大廳,沒多久,廳後又多了一名臀上開花的傷兵。

兩個人消失,主位上的人還是一副懶散的調性。「恭兒,這又是何必呢?」

聽聽這口氣,像是在責怪她苛刻?站在主子身旁的女人暗暗白了他一眼。陰險!「犯了錯就該罰,沒什麼不對。」她冷冷的回說。

「嗯。」他啜著茶慢應,對她的行為再無異議。

見狀,一干奴僕全都悲憤的望向自個主子,不解他為什麼對這女人言聽計從?

眾人皆知,這位小總管的出身不名譽,她的阿瑪是已被奪去爵位的不肖皇親,她原本格格的身分也隨之不存在,還聽聞她是貝勒爺在青樓妓戶買回來的,能以這樣不潔與不堪的背景,讓他們眼高於頂的主子不嫌棄的收留重用,甚至爬上……總之這女人對主子真的有一套,能將他服侍得服服帖帖,大夥原也是樂見的。

只是偏偏這女人的性格實在難以相處,心腸更是少見的狠毒,對下人嚴厲到不行,稍有犯錯即讓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如此討人厭的人,主子卻任她待在身邊胡作非為,奴役眾人,府裏上下對她簡直是敢怒不敢言到極點了!

所以這會只能私下偷偷地埋怨貝勒爺識人不清,養了一個可惡的女人在身邊狐假虎威。

「貝勒爺怎會早歸?」恭卉無視于四周隱隱傳來的怨氣,逕自問。

「沒什麼事,自然就早早回來了。」他啜茶時,一滴茶水溢出杯緣。

是早早回來找麻煩的吧!

她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為他送上一方乾淨的白絹,他拭手後,太監將之放置在託盤上,待會得重新洗淨熨平。

見他仰起頭瞧著外頭的天色,恭卉盜著汗,滿心乞求的問。

「貝勒爺想出去走走嗎?」

他收回欣賞外頭天色的目光,搖了搖頭。「不了,外頭雖日麗怡人,還是比不上房裏的溫暖幽靜。早膳送進我房裏,妳進房陪我用膳吧。」

她臉色一變,還想推託,他已彎身撣了一下衣襬。「我已經餓了,走吧。」說完,轉身入內。

至此,恭卉正張著口要說什麼的嘴只能虛張著,盜出的汗完全不客氣的大滴落下,讓她旗裝領子上濕了一圈。

「那茶不過慢了一刻送到,汙袖也是才剛不小心沾上的,我已罰了人,您別再為難人了。」隨著主子一進房後,恭卉馬上說。

「不過是打了幾板子,能算罰嗎?」永璘清清冷冷地笑著。

「屁股都皮開肉綻了還不算罰,您太嚴厲了!」她不平的抿嘴。

外頭都道,她是貝勒府裏的母老虎,人人懼她如鬼神,說她潔癖成性,難以與人親近,又說她刁鑽難搞,有虐人癖好,宛如蛇蠍美人,殊不知——

「照我說,像這樣行事不嚴謹的奴才,該要抄家,又或者打瘸他們的腿,才能教他們終身受教,莫再疏忽大意,髒了我的眼,誤了我的事!」他俊美的臉龐在慵懶中笑得狠戾。

這才是永璘的真面目,一個有嚴重潔癖,稍不如意就將人整死的傢伙!

這些年她幫他「除塵滅菌」,因若稍有東西髒了他的眼,他就想置人於死地,為了救人,她常擋在前頭先他一步罰人,教他發不了脾氣也下不了手段,所以外人見她嚴厲,將她當成豺狼虎豹,殊不知這黑鍋她是背得冤枉了。

恭卉惱怒的憋著氣回話,「這些年若照您說的做,這貝勒府轉眼就要成了停屍間,誰還能好端端的活著伺候您?」

他挑眉瞥她,似笑非笑。「妳這話不實在,我對妳可不薄,至少這些年妳犯了不少錯,我都沒拿妳開刀,若有心,妳不早已粉身碎骨?」

她暗自呻吟。他所謂的犯錯就是不小心打破杯子,或者在身上沾了塊污漬,再不然就是弄縐了他的衣物吧?若這些事得以死謝罪,她是早該死上千千萬萬回,可她沒死並非因為他的厚待,而是因為他找到了另一種方法罰她。

「是是是,貝勒爺說得是,您對恭兒的恩德有如滔滔江水永不止息,恭兒謹記在心,沒齒難忘,至少今生感恩圖報,會一輩子供您使喚。」她低著首,用求饒的語氣說。

可這話聽在永璘耳裏,就成了挖苦之詞,他立即細瞇起眼。「妳過來。」

她一驚,低著頭,瞪著眼的瞧著地上。糟了,惹惱他了,在進房前就警告過自己遣詞用字要小心,結果還是沒管好自己的舌頭,這下……

「貝勒爺,現在是白天,況且您昨兒個晚才——」

「昨晚如何,不就都是昨晚的事了?白天又如何,又不是不曾有過。」他態度輕佻到令人想磨牙。

「可是……可是您還沒用早膳……」她眼珠子轉向進房前奴僕就已布好的一桌子膳食。

「可以待會再吃。」

「待會就冷了!」

「冷了也罷,橫豎我胃不餓,餓的地方另有他處。」他笑得邪魅。

「又餓……昨兒個晚已經三回了不是嗎……」說著,她小臉紅透,豔麗無雙。

「不是說了,過去的事別再提。」永璘索性起身走向她,看准她光潔的右耳,湊上前,曖昧含住,她身子立時起了一陣顫慄。

「別……」

「別要?」他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這些年來這句不要妳說過多少回了,哪一回真能不要?」他再咬一口,她微微痛縮了一下。「還是妳這就叫欲拒還迎,猜測我喜歡這味,用這方式來留住我的胃口?」

「不,我沒想過留住,倘若您有其他胃口,恭兒並不反對,也絕不留人。」

聞言,他沉了呼吸,表情有了轉變。「是當真不在乎……還是料准我好潔,不輕易換女人,以免弄髒我的身?」他伸指在她的肩嵌內勾出她的內兜系線。

「……您找的都是好人家的女人,怎可能會髒汙您的身子?」她黯然的說。

自個不過是他其中的一名玩物而已,其實說穿了,她跟他養在後院裏的那些女人沒有兩樣,他現下說的這些話,實在讓人聽不下去。

「是嗎?」他冷笑。「可偏偏妳就是我由妓戶裏買回來的,妳是我身邊最不潔的一朵野薑花,而這朵花還在我身邊一開開了五年。」語帶諷刺。

恭卉閉上帶著複雜神情的眼睛,似乎早習慣他帶刺的說話方式。「我這朵不潔的野姜花您隨時可以摘除,只要您一聲令下就可以。」

「是嗎?事情有這麼簡單容易?」永璘倏地手一扯,技巧高超的將她的內兜直接扯出,但外袍無損,內在光溜一片。

她咬著唇不發一語,只感覺雙峰直接貼在外衣上,外衣粗糙的觸感,摩擦得教她起了疙瘩。

他勾唇冷笑,用潔淨無垢的大手按揉著她的裸肩,下一瞬,手掌帶著羞辱意味的探向一乳。「問題是,我手掌下的高峰變得堅挺誘惑,妳也想要我,這騙不了人的。有種花象徵熱情,稱仙人掌,妳就像帶刺的仙人掌,熱情又危險……」說著,撕開她的外袍。

細嫩的肌膚乍然接觸到冷冽的空氣,讓恭卉冷縮了一下,雙手抱著赤裸的身子,她氣憤的望著他。「也有種花的花語叫節制、節欲,杜鵑花的寓意不知貝勒爺聽過沒有」這隨心所欲的惡霸!

盯著她白皙的肌膚慢慢凍出紅點,永璘雙目不再冷然,伸出手,撥開她遮胸的玉掌。「妳口舌越來越伶俐了,是教我給寵的嗎?」她雙峰形狀優美,峰點一如五年前第一次所見時的粉嫩撩人。

「是教您給逼的。」她的臉克制不住的發燙起來,別過頭,告訴自己這身子早不屬於她,多餘的遮掩根本擋不住他強硬的索取。

「逼?我將整個貝勒府都交給妳管了,妳督促不周,讓下人連連出錯,還不許我親自處置,既然如此,妳就該替他們承擔後果,不是嗎?」

「哼!」她恨恨地瞪。

永璘低笑,特愛見她發惱的模樣,再一聲既刺耳又悅耳的衣帛撕裂聲後,她的裙襬也蕩然無存了。

他似有若無的勾唇,眸光始終意味深長,伸出一指勾勒著她的曲線,撩撥著。

「妳知道嗎?我最愛妳這身肌膚,就像一塊上等的油脂凝結後一般細膩,讓人愛不釋手……」他吻上她白淨的頸子,她想避開,但已有一隻手掌圈住她的後頸,讓她無從閃避,只能任他在她潔白的頸項上放肆,也任自己的心怦怦然的,平靜不下來。「還有……我也愛見妳伶俐的笑容,美極了……」

他是一個矛盾的人,有時可以對她極為溫柔,可下一刻,卻又可能變得殘酷駭人。

若不是她太清楚這張十足誘惑的臉龐後是個怎樣邪惡的靈魂,或許她會情不自禁的愛上這薄涼的傢伙,誤會他真對她有什麼迷戀。

像是要印證她所想不假,永璘的吻瞬間轉為侵略,她頸上立即出現斑斑吻痕,潔淨的雙掌施在她身上的力道也益發激烈,幾乎擰痛她的肌膚。

這是個懲罰的愛撫,懲罰她的不遜,懲罰她的多管閒事……他喜歡別人犯錯,喜歡這樣罰她,這樣教她生不如死。

轉眼恭卉已臣服在痛與快感間,她抗拒不了他,總是無力抵抗,只有接受,只有迎合,只有付出自己,他甚至衣物未脫盡就已佔有了她,隨著他一次次的撞擊,她在天堂與地獄中起伏,他給了她極致快感,也給了她毫不保留的羞辱。

「貝勒爺……」在他沖向最高點時,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在痙攣後,她癱軟在他身下,臉泛紅潮喘息著,像在天堂。

「恭兒,妳真是我排解欲望時最好的女人,這讓我想起了五年前是如何買下妳的。」

她身子頓時一僵,潮紅盡褪。

總是這樣,天堂之後,他便會立即讓她看清,地獄的模樣。

☆☆☆

北京最著名的煙花地、溫柔鄉,絕非「秦淮樓」莫屬了,這裏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手段迷人,讓留連花間的恩客們無不趨之若鶩,爭相撒上大筆銀兩只為與這裏的美人共度一夜良宵。

「我說永璘,你孤僻得很,大夥沒見過你玩女人,今兒個是你二十大壽,說什麼都要送個女人讓你銷魂一夜。」特別席上,圍著一桌子年輕的王孫貴胄,這幾個人個個矜貴,來歷非比尋常,此刻說話的正是景王府的世子,豪其。

「就是說嘛,咱們幾個兄弟年紀相當,可府上的福晉、側妃、小妾都不知討了幾個,就你一個還是這般守身如玉,真讓人看不下去。」欲親王的二兒子多澤,滿臉疑惑的瞧著好友。那玩意留著不用,該不會壞了吧?今兒個正好測試一下。

「別說咱們不夠兄弟,明知道你有潔癖還帶你到煙花地玩女人,這回這個可是咱們幾個兄弟千挑萬選才瞧上的清倌,保證沒人碰過,絕對髒不了你的身,這丫頭就交給你開苞了,你可別教咱們失望啊!」普郡王家的貝子普賢手一伸,指向站在角落的小人兒。

這小女兒大約只有十五、六歲,五官明朗,生得唇紅齒白,有一雙彷佛會說話的水汪汪大眼,身著錦緞淡色旗裝,外頭套了件繡花短坎肩,腰間系上紅綠相間的綢帶,正好襯托出她苗條的身軀和青春的嬌媚。

可惜,小人兒神情緊張,站在牆邊如風中落葉般抖著,嬌俏的小臉上滿是驚慌,那若凝脂般的肌膚白得像外頭的冬雪。

幾個貴公子口中的永璘神態則是懶洋洋的,頗不以為然的隨著普賢的手指方向望去,俊雅的眉頭逐漸凝緊。

這人的來頭是不小,正是乾隆帝的十七子,也是最疼愛的小兒子。

永璘瞧著那小丫頭,步履如風,輕慢的走上前,一指托起她的下巴,凝視她驚懼的眼睛。這眼兒大而明亮,確實出色,可惜美人他見多了,身旁圍著他的公主、格格個個都擁有得天獨厚的美貌,他對美人早就免疫,於是松去箝住她秀顎的手。一個妓女,哼!臉上有些不屑。

他似乎對她沒興趣?在他鬆手的剎那,小人兒雙眸微彎,露出了整齊潔白的貝齒,松了口氣的綻出一抹放心的笑意。

永璘眼角一閃,瞥見了,竟有些出神的望向她大小適中的櫻唇……

幾個貴公子立即相互望了一眼。可瞧對眼了不成?

很好,這嘴刁的傢伙總算有反應了,也不枉他們今兒個晚上用心的安排!

永璘瞄著她纖細的身軀,瞥了身旁太監一眼,太監立即上前捧高她的手,他看向她細緻的掌心,這是一雙沒做過粗活的手,手指像柔草的嫩芽般柔軟。「妳出身應當不差,怎會淪落風塵?」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小人兒收起幾乎讓人不察的笑紋,表情變得戒慎恐懼。

「說,我問的話沒聽見嗎?」為什麼不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從沒人排拒過他,而她一個妓女竟敢拒絕他

「我阿瑪是簡王,多慶。」也許被他藐視的口吻激到,一陣掙扎後,小人兒抬頭迎視他,說出自個的出身。

「簡王」眾人臉色一變。

「一個月前被萬歲爺換了宗牒的多慶王爺嗎?」多澤訝異的張大嘴。

「那個畏罪潛逃的貪污王爺」豪其也吃驚不已。

「天啊,妳一個皇親格格怎麼出現在這裏?」普賢也是搖著頭。他們詢問過老鴇,只確定她身子清白,尚未接過客,還是個美人,這才精心安排要將她送給永璘當壽禮,哪知她的身分竟是個格格

她咬著唇,不堪的低著首,後悔不該一時衝動的說出自己的身分。

「普賢,你問錯話了,她以前是一個格格,現在不過是個低賤百姓,待在這裏又有何突兀的?」永璘用那雙帶著玩味的眼眸看著她。聽說簡王不僅畏罪潛逃,還拋家棄女,只帶著自個寵愛的側福晉逃了,留下妻女舉債度日,這事在京城已傳開,人人都對簡福晉的下場感到悲淒,想來這丫頭必是苦日子過不下去了,才選擇一條最輕鬆的路走,出賣自個換得富貴。

他思及此,孤傲的神色中多了一抹鄙視。

這眼神深深刺傷了她。「是,我不再是個格格,我現在是妓女,貝勒爺身分貴重,來到這紙醉金迷之所尋花問柳,請問您要花錢買我一夜嗎?」她抬高下巴,忿忿的瞪著這個話中帶刺的傢伙,雙目如火。

他這才望向那全身怒氣、雙頰火紅的容顏,卻發覺憤恨的神情竟沒減損她的美,反而是讓美麗注入了生命般更加鮮活,這是會讓山水失色的怒容,他非常受吸引。「我記得簡王只有一女,喚……恭卉,是吧?我應該沒記錯。」他思索後微笑。

恭卉將眼神投向別處,對於他的笑臉反而感到不安起來。「在這裏我不叫恭卉,只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女人。」要不是阿瑪的胡作非為,她也不會淪落至此,雖恨,卻無從逃避。

「可惜我不買有價的女人,因為我嫌髒。」他撇嘴。

「你!」這人還真懂得羞辱人!「你嫌我髒,我還嫌你嫩呢!你的兄弟們方才說你守身如玉二十年了,我瞧你才比我更沒見過世面,生澀得像株含羞草吧!」她臉龐染上極為惱怒的紅暈,竟反唇相稽的說出這等話。

眾人莫不倒抽了一口氣。這丫頭好大的膽子,敢這麼同永璘說話因為萬歲爺的極寵,養成永璘目空一切的性格,無人敢對他輕慢,況且還是說出如此侮辱男人尊嚴的話,這丫頭不要命了?

「妳說什麼?」永璘凝滯不動的望著她,臉上果然一片冰寒。

「我說你若玩不了女人,就別來這種地方!」她毫無懼怕的與他四目相對,雙眼幾乎要冒出火光。

他黑若星子的眼眸淩厲一掃,再次發現眼前的丫頭怒起來的模樣實在讓人分神,尤其是那發火的雙眸,讓他的視線一直無法移開。這張倔強的臉,以及同樣皇族出身的身世,出乎意料的引起他的興趣了。

「妳沒試過怎知我玩不了女人?」他慢步逼近。

「你嫌我髒不是嗎?」這男人將她逼到角落,無處可退後,她臉色慘成死灰。他想做什麼?

他不怒,唇畔噙笑,面對她所顯露的笑容越加光彩耀人了。「妳所處之地髒,但妳是個清倌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可以勉強一用。」

「什麼」她一愣。

「德興。」他回頭低喚。

一名看似身分不低的太監立即捧上一袋沉甸甸的銀兩上前,永璘取過銀兩,就往她身上丟去。

恭卉抱著裝著銀兩的袋子,開心的笑了。好重!裏頭少說也有百兩,額娘有救了!

見她抱住銀兩即露出笑靨,永璘冷哼一聲,表情除了譏誚還是譏誚,對她的胃口又有點消失了。

「果然是窮怕了,見到錢就眼開,確實適合當個送往迎來的煙花女。」

這句話教恭卉全身瞬間刮起刺骨寒意,捧著那袋錢,臉上的笑容凍碎了。

「永璘,別這麼說,既然知道她是一個格格,咱們就別為難她了,咱們兄弟另外為你找女人吧。」豪其素來知道永璘對人表面散漫冷漠,實則嚴厲不苟,生怕這個瞧來脾氣也挺硬的前格格落入他的手中,恐怕會得到殘忍的對待,於是出聲說。

「是啊,她阿瑪無義,讓她淪落至此已經夠悲慘的了,讓她走吧,我已與老鴇說好,要她多準備幾個清倌,防的就是怕你對女人挑剔,所以多備了幾個,這女人你若不入眼,要老鴇喚來下一個就是。」普賢也道。原該是個天真的嬌嬌女,卻落得賣身討生活,真是情何以堪。

原本失去的胃口,因幾個兄弟這麼護人的表現又回籠,他沒來由的感到不滿,反而又想要人了。「不用喚來下一個,我就要這一個。」

「可是……」就連多澤都同情的看向恭卉,後悔沒查清楚她的來歷,就貿然聽信老鴇的推薦,將人送到永璘跟前。

見狀,永璘悶火更盛,轉身面向恭卉。「這錢是打賞給妳的,妳要走還是要留下?」這話問得白,要錢還是要清白隨她選。

恭卉愣住了。她能有選擇嗎?這身子不賣他,還是得賣給別人啊……她不禁茫然無助的望著想買她的人。

「妳想清楚,不賣我,妳也不見得再賣得了這麼好的價錢。」永璘冷笑提醒。

女人貪財自古真理,這女人也不會例外。

她的臉色又褪成了雪白。

「如何?」他作勢要抽回她手中的錢袋。

額娘……為了額娘,她不能多想了!「我留下。」她快速的說,將錢袋攢得很緊,眼眶不住委屈的泛紅。

他笑容擴大。「很好,你們都聽見了吧,那你們可以走了,我要好好享用我的壽禮。」

幾個人深知一旦永璘要的東西,就算萬歲爺來了,恐怕也阻擋不了,於是互視一眼,再憐憫的瞥向恭卉後,皆無奈的魚貫而出。

現在,只剩她一人獨自面對永璘戲謔的笑容,她忍不住心慌的想逃,可走沒兩步,便讓人給箝住腰身,重心不穩的跌入身後人的懷中。

沒與人這麼親密過,她嚇得就要推開他。

「別動,我可不想因為與妳拉扯,弄擰了我身上的衣物。」他在她耳邊出聲警告。

她全身一僵,霎時無措的回頭瞪他。他真要她?因為太害怕,她竟杵在他的懷中動彈不得。

永璘只是聞著她軟熱溫香的氣息——一個處子的氣息。

他對女人講究得很,少有女人入得了他的眼簾,這個,意外的沒讓他排拒。

恭卉感到他的靠近,抬起眼時,他的臉與她相距不到數寸,待察覺他的意圖,想逃避已來不及,他的唇蠻橫的貼上了她。

「不……」才一開口,更讓他有機可乘的輕易佔有她的唇,這個吻強勢不容拒絕,一如他給人的優越感。

臉迅速竄燒成緋紅,除了熱燙的感覺,恭卉腦中一片空白。

瞧著她無助的神情,永璘居然有些怦然心動。原來自個喜歡看人受驚、瞧人氣惱?

低笑一聲,為了想看她更驚恐的模樣,他粗暴的扯開她的前襟,露出她無人撫觸過的雪白雙峰,不帶感情的吻上那顫慄的蓓蕾。

恭卉頓時由驚駭中回神,雙眼瞪得老大,羞辱的淚水爬上了她的眸子。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住手!」她拚命搖頭,無法多想的就往他的唇舌咬下去。

疼痛讓永璘放開了人,眉頭蹙起,手往唇上一抹,不可思議的瞧著染上鮮血的手指。「妳好大的膽子!」竟有女人敢傷他!

他的俊臉冷得像塊寒冰,兩手扳過她衣衫不整的身子,視線辛辣暴怒。「收了錢要辦事的,這規矩妳不懂嗎?再要放肆,當心我問罪!」聲音寒厲無比。

她一窒,這一刻她才深切瞭解到自個的無能為力,她的命運在阿瑪離開她與額娘起,就已註定得卑賤的苟活下去了……

望著她悽楚的表情,永璘體內的欲望卻急劇升起,他緩緩親近她,大手一撈,將她送上床。

這夜,一筆輕賤的交易,輕易地讓一個女孩由不解人事,變成了滄桑悲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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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烈日炎炎,策馬狂奔的馬蹄聲錯落的由郊道奔進城內。

「德興,這是哪兒?」進城後,馬上的貴公子拉住了馬韁,問向身旁伴騎的太監。

「回貝勒爺,這兒是京城著名的貧民窟,秀水街。」德興瞧了四周一眼,拉住韁繩回應。

「秀水街?名字秀麗,怎環境這般鄙齪?」永璘捂著高挺的鼻冷哼。街道上不時傳來惡息,味道真教人受不了。

德興將馬騎近主子身邊,送上一方白淨的帕子。

他們剛狩獵歸來,貝勒爺一時興起,說是想讓他的汗血寶馬再奔些路,遂繞了遠路由另一道城門進城,只是進了城後繞到這條街,只見四處骯髒污穢,滿街的乞丐橫行。

貝勒爺平日只見美景,只吃美食,想這般髒亂之處,當然會讓他皺眉嫌惡。

「貝勒爺,咱們還是加快馬程,快速通過這條街道吧。」

「嗯。」倔對髒亂向來無法容忍,此情此景自然讓他難以忍受。

踢了馬腹,打算一口氣沖出這條街,馬兒嘶叫一聲,向前沖去,立時在街道上揚起一陣旋風。

忽然,巷口走出了一道人影,馬上的人緊急拉住韁繩,馬蹄在空中驚險的狂踢,但畢竟是難得一見的汗血寶馬,還是在撞上人前硬是收住奔勢。

那人提著一桶水過街,原本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這一轉頭,才發現馬蹄已在頭頂,驚得打翻了提在手中的水桶,人也跌坐在水中,一身濕濡,模樣狼狽。

她愕然的仰頭瞪著馬背上的人。那男子面容俊美,氣質冰魅得……教她終身難忘!

永璘視線與她相地,也難免訝然。竟然會碰見她?

兩人誰也沒出聲,就只是瞪望著對方,永璘瞧她雖樣子狼狽,可目光含霜,看他的眼神更是恨入心骨,不由得露出笑容。

自從那日奪了她的身子後已一個月了,一個月未曾再見過她,沒想到此時再見她怒容,心頭居然泛喜。

這黛眉、這鼻、這唇,在勾起了他對那夜的記憶。當這女人被他佔有的那一刻,痛縮在他懷裏,曾讓他一度微慌了手腳,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記憶中,他沒為任何事慌過、惟獨那一夜……這教他記憶深刻。

「你怎會在這裏?秦淮樓不街了嗎?」

瞧她一身補丁的裝扮,寒酸得跟乞子無異,他不標蹙眉。

秦淮樓的老鴇可都是用金珠在養她的姑娘,怎可能讓她穿著如此破爛的待在此處,莫非她離開了秦淮樓?可就算離開那裏,當日倔也打賞了她百兩銀,有了這笑錢,她又怎會過得這麼落魄?

「我的事不勞貝勒爺關心!」恭卉在德興扶持下由地上爬起,身上還滴著水,可尖尖的下巴對頭他,臉是繃著的。

永璘挑起眉。這女人可比他還絕情,竟沒念過他們的「舊情」,再見面,一點好臉色也沒給他。

有意思!

「該是你連‘工作’都沒做好,讓客人抱怨了,最近連秦淮樓都不要你,才讓你到街頭當乞丐的吧?」他諷笑。

「誰說秦淮樓不要我,是我額娘得知我已……便不准我再待了!」當夜她在秦淮樓一夜未歸,額娘抱病找上門,見她竟然失了清白,當場痛哭急喘的將她帶走,從此她沒再回到那地方。

此時再面對他,想起那夜的事,她臉頰再度燒燙,身子微顫。

其實若說她對他有恨意,是說不上的,因為是她心甘情願出賣自個身子的,而他願意花大筆錢買,她真的該感恩了,只是心頭的那份不甘與羞恥遲遲散下去,如果可以,她希望今生不要再見到他,可老天似乎不想善待她,不過是提個水,也能讓她遇見最不想見到的人,這宛如心中插著的那根釘子被拔出後再次插回,疼痛之餘,還有被淩遲的感覺。

「喔?」他難以理解自個聽到這件事後,心底竟然挺高興的。

也就是這丫頭除了他之外,沒再有人碰過嗎?回頭要人打聽去,他對這事突然有說不出的執著。

「你住這裏?」他皺眉再問,好奇他給的錢都到哪里去了。為何她過得如此困頓?莫非是那秦淮樓的老鴇汙去他打賞給她的錢?若是如此,她定會找人算賬!

恭卉防備的看著他。「說過不用你管的。」

「瞧來你很討厭我呢。」他目不轉晴地望著眼前人,坐在馬背上的他,看起來還是那麼高高在上。

曾經,曾經她也像他一般活在被尊貴包裹的世界裏,那樣的驕傲,可如今,那些富貴都已離她遠去,她只剩下貧困潦倒,甚至連女人家最重要的清白都給賣了,現在的她,還剩什麼?尊嚴嗎?在這人面前,她可能清楚的瞧見他眼裏的鄙夷,那夜她賣的不只是身子,恐怕連尊嚴也一道賣了。

「我討不討厭你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地方不是你待的,你還是快走吧。」她慨然的說。

「說的也是,這地方真的很臭。」他再次掩鼻,難以想像這地方可以待人。

「貝勒爺,要走了嗎?」德興扶起恭卉後重新跳上馬背,低聲詢問。

「嗯。」這地方實在太臭了,他也無意多留,要不是恰巧碰見的人是她,他早賓士而去。

握上韁繩,永瞵就想瀟灑走人,可馬蹄才抬起,他便瞥見四周一群群破爛乞兒的視線並非投注在他這外人身上,而是垂涎的望向恭卉,那色欲表情,全清楚的寫在一張張骯髒的臉上。

他倏地放下馬韁,德興見狀,訝異的跟著停下。

「貝勒爺?」

瞧了一眼惑然不解的德興,永璘鎖了眉。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不是嗎?況且她也不會感激他的多事。「走了!」一踢馬腹,再次起程。

漂亮的黑毛駿馬由她身旁呼嘯而去,轉眼間,只剩一道黑點殘留在恭卉的視線內。

才十五歲的人兒,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可此刻她神情滄桑,捧著揪擰的心口怔怔呆立著,茫然得不知自個的未來將如何是好。

「走開,你們想做什麼?別靠近我!」拿著水桶使力的揮動,恭卉阻止四、五個形貌猥瑣的男人接近她。

永璘一走後,她提著空水桶重新回到井邊,才剛汲滿水的拉上桶,忽然身後就有人抱住她,她嚇得將水桶的水往那人身上倒去,那個濕身,驚得鬆手,她慌忙回身才發現,原來身後還有三、四個人面帶狎笑的準備接近她,她急忙拿著惟一的武器——水桶,砸向每個膽敢接近她的人。

「小姑娘,別裝清純了,這一帶的人都聽說你被開苞了,是你娘上妓戶去將你逮回的,否則你還樂不思蜀的不想離開。既然你那麼想要男人,咱們可以幫你,輪流滿足你,你也行行好,滿足滿足咱們這幾個討不到老婆的男人。」其中一笑得低劣的男人說。

恭卉慘白了臉,直往後退。

「小美人,聽說你還是位前格格,這麼尊貴的身分流落至此。分明就是老天爺可憐咱們一生落拓,派了個格格來慰藉咱們,來,讓大爺我好好疼惜你,也順道嘗嘗金枝玉葉是啥滋味。」他朝她猥褻的舔了舌頭。

她噁心得都想吐了!這下好了,人生多變,她由高高在上的格格,變成連一群不入流的乞丐都可以侮辱的人!恭卉的眼眶倏地湧上悲哀的淚霧。

「走開,你們想碰我,除非我死!」她徒勞無功的甩動著水桶。

幾個人各出一點力就搶過她的水桶,不懷好意的緊圍向她。「想死也成,可是得先滿足咱們,咱們好久沒碰女人了,而且還是像你這麼美的丫頭,這會大夥真是賺到了。」

一隻粗壯的髒手驀地探向她的前襟,她嚇得尖叫拍開,可另一隻手又勾向她的腰,頭髮跟著被向後拉扯,恭卉連再叫一聲都來不及,嘴就被捂住,她驚恐的睜著大眼,雙腳被人一扳,她向後倒下,身上立即覆上好幾雙猴急的髒手,爭相剝著她的衣物。

她淚水狂飆,卻連求救都不能,轉眼頭髮散落,前襟被撕開,裙擺被撩上膝,一隻髒手就要向裏控去。

她閉上眼,心灰意冷的就要咬舌自盡。

「住手!」突然,她的頭頂傳來暴喝聲。

幾個正在放肆的乞丐嚇得立即縮回手,驚愕的仰頭,赫然發現一群巡捕營的官兵有如兇神惡煞般圍著他們,當下口水一吞,拔腿就想逃,但逃不了幾步,就讓人全數緝拿住,一顆顆的頭顱全按在地上,等著發落。

巡捕營副督統由一群步兵中走出,目光不敢稍往那衣衫不整的姑娘身上瞟,只瞧一眼被壓制在地上的幾個男人,便快步再向另一頭的人走去,那人身旁五爪金龍錦衣,跨坐在珍貴的汗血寶馬背上,顯得風采颯颯。

「貝勒爺,果然如您所料,這群人在光天化日下膽敢強欺民婦,全教臣給逮住了,還請貝勒爺親自定奪。」他正好行經隔壁街道,卻巧遇這在清朝最得寵的小貝勒,立即上前打招呼,可才開口就讓貝勒爺給徵調來辦事了,也幸虧他的手下行動俐落,火速阻止這群廢物作惡,如此圓滿達成任務,這位貝勒爺應當會滿意他們的表現。

永璘一個頷首,漂亮的一躍,翻身下馬,腳步輕快的朝恭卉走去,低首見他抱住自個,驚嚇得說不出話來,他抬起她小巧受驚的下顎,直視她驚駭的眸子,眼中立即透出兩簇野火,竟有種衝動想要伸手撫平她的恐懼。

「沒事了,你別怕。」他輕聲說,脫下自己的長袍覆在她身上,為她遮去一身的淩亂與不堪。

德興訝然的看著主子少見的溫柔,雙眉扭動了幾下,還是猜不出主子為何會對這女子特別。

方才離開後,主子策馬繞道京城邊去,想就近找守衛京城的官兵回去護人,卻剛巧遇上巡捕營的副督統帶兵巡城,即刻要他轉向救人。

只是原本交代後便該走了,沒想到貝勒爺居然又跟著回到這條街上,並且靜靜注視眼前發生的一切,直到見到幾個惡人受縛,眸中才出現深思的表情,繃住的臉孔也才略微緩下。

他不禁吃驚于主子的異狀,也極力思索著這代表的意思。

恭卉完全嚇壞了,身子還是抖著的,不敢相信自個會遭遇這種事,下意識的舉起手,想要攀上永瞵的衣袖尋求庇護,可他僅是輕睞他一眼,身子便退開,沒讓她碰上。

見他閃開,她一愕,這才清醒。她竟向這人求救?她竟以這骯髒破爛之身想碰他,難怪他會退開。縮握回伸出的手,她羞憤的改抱住自己的身子,抖落淚珠。

為何總讓這男人見到她最難堪的時刻?她終於克制不住的掩面痛哭。

深黑雙瞳睨視著她顫動的雙肩,永璘的呼吸沉了幾分。「副督統,掃乾淨這條街,我要它成為名副其實的‘秀水’街,聽明白了嗎?」他嚴聲交代。

「喳!」副督統立即應聲,手一揮,立刻傳令下去,今兒個過後,這條街即將改頭換面,不再允許髒亂與不潔,尤其那些個骯髒的人渣,第一個得處理丟棄。

話落,眼尾再一掃,那幾個惡棍當聲被拖到一旁,不久便傳出驚天動地的殺豬聲,一人折了一腿,瘸子是一輩子當定了,不僅如此,幾個人又被打進剛推來的鐵籠,準備進巡捕營吃上一陣子的牢飯。

「啟稟貝勒爺,臣這般處置您可滿意?」他涎著笑走向永璘。

「嗯,多謝副督統今日的幫忙,改明兒個我得空,會好好謝謝你的。」永璘笑容可掬的說。

副督統聞言大喜,聽說萬歲爺有意讓這個小兒子接掌巡捕營,之後這位阿哥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了,他當要巴結一些。

永璘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僅是閒談一筆。「去吧。」

「恭卉格格,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回去,你額娘的病——啊,這,這是怎、怎麼回事啊」慌慌張張出現的大嬸,突然見到一大群官兵圍著恭卉,而恭卉竟衣衫不整的屈縮在地上哭泣,她吃驚得舌頭打結。

「我額娘怎麼了?大嬸,你說我額娘怎麼了」原本驚哭的人兒,一聽見自個親娘出事,眼淚頓時凍住,人跟著驚慌爬起,一臉慘色。

「你、你額娘她的病,病又發作了!」大嬸緊張的說,眼睛望了四周官兵一眼,瞄見當中最為容姿華貴的少年郎,不由得教他的矜貴模樣驚得打了個冷顫。

她活了快五十歲了,說真格的,還是第一回見到這麼顯貴漂亮的公子,這是打哪來的貴人兒啊?!

「額娘她又病發了!」恭卉的臉色死灰成一片,深吸幾口氣後,什麼話也沒說,拔退就跑。

眾人見狀,心下莫不叨念著這丫頭沒規矩,連一聲謝都沒說人就跑了,如此無禮,果真不識大體。但這話沒人敢講,因為真正該在意的人一句話都沒吭,只是蹙眉瞧著她跑得焦急遠去的身影,深邃的眸子若有所思。

當人影完全消失在永璘面前後,他徐緩地回身睨向大嬸,問:「你說她額娘怎麼了?」

大嬸在這條秀水街上是惟一算見過世面的人,至少有份正常的工作,專幫城裏的鄉紳富豪清洗衣物,乍聽到這貴人兒的聲音,口音純正,腔調雅貴,她心頭立即有了譜。這人八成跟恭卉那丫頭是一樣出身的皇親貴族,但不一樣的是,這人威儀懾人,恐怕身份比恭卉格格未被去爵前更為尊貴。

當下低頭垂耳,不敢有所不敬。「恭卉格格的額娘患有哮喘病,這會……又病發了,恐怕撐不住。」

「哦……」永璘朝德興點了頭,德興立即掏出一錠金子打賞。

轉身望向那丫頭消失的方向,永瞵眉蹙得更深,心中有道盤算隱然成形。

破落的門板,灌進一陣又一陣的冷風,恭卉守在額娘床前,用自個瘦弱單薄的身子為額娘擋去陰冷的寒風。

她小臉蒼白如雪,憂愁地望著滿臉病容的母親,眼淚又落下,她感激額娘這回堅強的熬過,沒讓黑白無常帶走,沒留下她一人孤苦伶仃的面對這悲慘的人生。

「恭兒,別哭了,額娘會不舍的。」床上的婦人幽然轉醒,見著女兒倚著床落淚,憂淒的說。

「額娘!」恭卉驚喜得立即抹去淚。「額娘醒了,我自然不哭,不哭了。」話這麼說,但她還是抑制不住的一面哭,一面抹淚。

婦人瞧了,低歎一口氣。「其實額娘不該拖累你的,若少了額娘,你也不會傻得賣了自個,賣的錢還全買藥灌進額娘的肚子裏,你不該這麼犧牲的,你教額娘好恨,好對不起你——」

「額娘,別說了,我是你女兒,哪能眼睜睜任你生病不管。」她搖著頭阻止母親說下去。

「可額娘這病非一朝一夕,若非如此。你阿瑪要帶咱們一塊逃時,我也不會堅持不肯跟他走,不願成為他逃難時的累贅,可沒想到,我不走,你這丫頭也不肯走,非要留下照顧我,結果我沒累及你阿瑪,卻讓我惟一的寶貝女兒陷入了地獄之中……額娘真恨不得當初推動一切的時候就咬舌自盡,這樣也不會累你如此受罪……」簡福晉捂著自個的臉,泣不成聲。

「額娘你別激動,你這哮喘才剛穩下,激動不得的,萬一一口氣又上不來,該如何是好?」恭卉後悔極了,不該在額娘面前掉眼淚,惹她傷心,急得勸說。

「讓我死了算了,你不該一再救我這沒用的人……」簡福惡悲從中來的泣吼。

「額娘!」她急得額頭冒汗,在母親床旁不知如何是好。

「簡福晉應當感恩有這樣的孝女在側,不該輕易尋死才是。」殘破的屋子突地出現一個身著華服的人,他嘴角噙笑,閒適的踱進屋。

「你是誰?」簡福晉坐起身,吃驚的望向他。

進屋的人先是瞧了一眼同樣驚訝的恭卉,可接著又完全無視刀子震驚的神色,逕自再朝簡福晉親切的笑。「福晉多年前曾在慈寧官司見過我一面,難道記不起了?」

他注意到破舊的屋內角落堆滿了一帖帖的藥包,房內還傳來濃濃草藥味,登時有所了悟。

這丫頭還真是個孝女啊!他冷然一笑。

這一笑落在恭卉眼裏,不安的瞪了他一眼。

「咱們在慈甯宮見過……」簡福晉仔細瞧了瞧他的輪廓,忽地驚呼,「啊,你是——令皇貴妃的小貝勒,萬歲爺的第十七子,永璘!」

那年他約莫八歲,眼著令皇貴妃到太后那去請安,她正巧也隨丈夫進宮,蒙太后召見前去慈甯宮,這才第一次見到這位最受皇帝寵愛的小貝勒,想不到當年的小阿哥如今已成為如此出色的人物。她怔然的望著他,有咱恍如昨日的感覺。

「簡福晉總算想起了。」他依舊含笑。

「貝勒爺……來做什麼?」簡福晉想起了自己的處境。不免自慚形穢。今昔對比,她無臉見人啊!

「是啊,你來做什麼,這裏甚至沒有一張椅子能讓你坐下的,我怕此地髒了貝勒爺的衣裳,你還是快請吧!」恭卉心急的趕人。她不知道他來的目的是什麼,生怕他居心不良,對額娘說出她賣初夜的物件就是他,額娘定會羞憤得哮喘再度發作的!

永璘斜眼瞄了瞄她,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靨。「放心,我也沒打算長坐在這裏與福晉話家常,只是顧念當年簡福晉曾在慈甯宮扶了我一把,讓我免於跌跤,這點恩情一直讓我謹記在心,今兒個見福晉落難,這才想出手相救,接福晉到我那去。」

「什麼?你要接我額娘去住」恭卉雙眼圓睜,對他說的話驚訝不已。

簡福晉聞言,也是一臉茫然。「我曾救扶過你嗎?我怎麼不記得?」

「事隔多年,福晉會忘記這件事也不足為奇,不過,受人恩惠,永璘可是一日不敢相忘。」他說得真切。

簡福晉蹙眉,認真回想是事有過此事,可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貝勒爺,就算我額娘當年真的曾經扶過你一把,這也是小事一件,你何需放在心上,還專程來接額娘去照顧,這有點小題大做了吧?」恭卉防備的瞧著他有禮的態度,閒逸的笑容——這根本是十足不安好心的嘴臉,這人究竟想做什麼?

「受人恩惠,自當點滴在心頭,怎能說是小題大做?」他竟一臉不以為然。

「不,我和額娘不需要你報恩,你可以走了!」為杜絕他可能的不良意圖,恭卉直接拒絕。

「是啊,貝勒爺。我很感激你還對我顧念劇情,但是我沒理由因為這點自己甚至記不得的小恩情去麻煩你,你的心意我心領了,瞧我這地方簡陋,就不多留你,你還是走吧!」簡福晉也發現女兒對這人有不尋常的火藥味。這兩人不是第一次見面嗎?恭兒對他何來的火氣?

但她還是順著女兒的意說,雖然很感恩在眾叛親離,就連娘家人都不願出面救濟的這時候還有人肯幫她,但考量到要維持自個最後一點的尊嚴,她還是忍著傷懷拒絕了。

聞言,永璘臉微沉,彎身靠近恭卉,語氣惡意,低聲請說:」嘿,才一個月不見,你臉蛋都消瘦了一圈,就連白嫩玉手也已生出繭來,讓人見了真不忍啊!」

她渾身一僵,倏地轉身瞪他。

「恭兒,貝勒爺對你說了什麼嗎?」簡福晉只見永璘靠近她,但沒聽到他說些什麼,就瞧見女兒變臉,不解的問。

「他……」瞧他背對著母親對她露出邪氣的警告笑容,恭卉遲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就是算准了,她不能讓額娘知道他就是奪去她清白的人,所以更加吃定她不敢掙扎呼救。

「恭兒,你怎麼了?」見女兒神情有異,簡福晉心急的想下床問個明白。

「額娘,我沒事,你別下床!」她趕緊阻止,又望了永璘一眼,只見他略眯的眼神隱透著一股不容反抗的威脅,她心顫了一下,咬著唇瓣。」額娘,貝勒爺沒說什麼,他只是……只是……」

他撇嘴一笑,替她說下去。」我只是告訴她一件事,昨兒個真是驚險,秀水街上差點發生大事,聽說有一名丫頭不過是去提個水,就被四、五個大漢給圍住,連衣服都給撕了泰半,要不是巡捕營的官兵剛巧經過,那丫頭鐵定要被一群惡漢玷污了。

「什麼?有這種事,恭兒。你經常要經過那條街去提水的,你沒遇到什麼事了吧?」簡福晉聽聞這事大驚,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沒有,女兒每天去提水,都沒遇著什麼事,額娘放心。」為防她哮喘又發作,恭卉連忙安撫,雙眼惱恨的直射向永璘。

他抿笑,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嘴才啟,她臉色就變。

馬上趕在他開口前對母親道:「額娘,方才貝勒爺也提醒了女兒你的病,倘若能到他府上安養,想必能減輕你的病情,女兒想想……也是有道理,就算會麻煩到人家,女兒也想厚著臉破前往。」天知道他還會說什麼,她不得不先妥協。

永璘贊許的一笑,才對簡福晉說:「沒錯,我那裏有來自宮裏最好的醫藥,可以醫治福晉的哮喘病,而且貝勒府的環境清幽,絕對有助於福晉養生。」

「可是……」見女兒態度軟化,而永璘又十分真誠,簡福晉有些遲疑了。

「福晉還猶豫什麼?雖然皇阿瑪剝奪了簡王的牒子,但是咋們終究是遠親,就算到我那安居也不為過,恭兒,你說是吧?」他笑問向身邊的人兒。

這聲恭兒叫的親昵,卻也威脅力十足,她忍著氣,咬牙點頭應聲,」恩。」

女兒態度變得很快,這不禁讓簡福晉懷疑起她與這名貝勒之間奇怪的氣氛所為何來。」我想,還是再考慮考慮一下的好……」

「福晉,你不考慮自個的病,也得多為恭兒著想,她約莫十五了吧?再在這地方待下去,能有什麼前途?日後到了貝勒府,自然有我幫她打理,將來就算嫁人也不會太委屈。」

這話教一臉病容的婦人臉上立現光彩。」你肯為恭兒的未來做主?!」

「人都住進了我府裏,這是自當啊。」他說的理所當然。

「額娘——」她已失去了清白,而且還是失身於他,真不知道這男人想打什麼主意,竟說要為她做主未來?!

怕額娘當真,她趕緊出聲要額娘別要相信。

誰知才開口,簡福晉馬上阻止她說話。

「你先別說話,額娘決定了,既然貝勒爺如此誠意的邀請咱們過府同住,那這事就說定了,咱們母女倆謝過貝勒爺的大恩大德了!」她坐在床上彎下頭,感恩的朝永璘一磕。

她可以不為自己著想,但恭兒不能繼續待在這地方腐爛,就算不為將來,也要想想現在,那條髒髒的街上才出現惡徒要輪奸良家婦女的事情,這事她絕不容發生在自個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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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是為什麼?」貝勒府邸,永璘的寢房內,恭卉雙手緊緊交握,站在他跟前追問原因。

「怎麼,不滿意我的安排?還是簡福晉不喜歡我為她安排的養生環境?」他悠閒的坐在床沿,從容反問。

「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我額娘對你安排的居所很滿意,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注意到他房裏十分整潔,所有物件排放的工整,就跟他身上的衣物一般,一絲不苟,被漿得筆挺,連皺褶也沒有,瞧來他這人真有潔癖。

「怎麼做?」他明知故問,臉上仍舊掛著閒逸的笑容。

「你!」這麼散漫的嘴臉,配上完美沒有瑕疵的環境,真不協調!

「哦——」做戲似的,他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指,我明知你讓我奪了清白,還找了個爛理由將你帶回貝勒府,八成心懷不軌,就不知圖的是什麼心眼?」他身子稍傾,斜躺上塌,一首支著顱側瞅著她瞧。

「你到底想怎樣?」她氣惱的質問。

「我要人去問過了,秦淮樓那夜過後,你就被簡福晉強行帶走,我是你唯一的男人。」他說得滿意。

她臉龐頓時爆紅。「你查這做什麼!」提起這事她便羞愧到想死,那夜賣了自個之後,額娘趕到,狠狠痛斥了他一頓,還氣得病發,甚至懊恨自責得連床也下不了,足足一個月不同她說話,成天掉淚,直到昨兒個晚上哮喘再度發作,清醒後才開口對她說話,可言語中卻依舊充滿懊恨。

「要做我的女人,這事我當然得查清楚。」

「你說什麼?誰要做你的女人?」她杏眼橫瞪。

「你啊。」

「什麼?!」

「我說你要做我的女人,我看上你了!」瞧著她張口結舌的模樣,他像是極為欣賞般悠然的宣佈。

她臉色發青,立即怒容滿面。「胡說八道,誰要做你的女人!」

這發怒的德性讓她的容貌更顯鮮明活力,永璘玩味的一瞧再瞧。好有趣啊……「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考慮,你可以拒絕。」自信的面孔,讓人瞧了刺目極了。

「我不會作踐自己的!」她當然清楚所謂做他的女人,不是指當他的少福晉,而是身份低下的小妾。這人壓根瞧不起她,甚至嫌她待過青樓,沾染過烏塵髒氣,她才不會連尊嚴都不顧的淪為他的玩物!

「話別說得這麼早,很多事,總是身不由己。」伸手挑勾起她柔嫩尖細的下頷,永璘笑的讓人毛骨悚然。

「你!」

「好了,你可以走了,既然我給了你一個月的考慮期,這段時間你就是這府邸的客人,先安心住下醫治你額娘的病吧,她可再禁不起一點刺激,尤其像是被拉著連夜逃離這種事,可是最傷身了,若再加上得知一些不該知道的事,屆時可不是喘不過氣來這麼簡單,說不定連血都要吐出來了。」他話中有話,警告她別輕舉妄動,更別想打著連夜帶母離開貝勒府的主意,否則後果嚴重。

當真是上了賊船就下不了船嗎?這可惡的男人!」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好。我就待足一個月,一個月後我若還是不答應,你可要依約放我和額娘走。」她怒目橫生的說。

闔上星目,他嘴角含笑。「嗯,這事就這麼說定。」

見他自信到令人髮指的嘴臉,她真想上前勒他的頸項,再擊碎那張教人氣憤的臉。

「哼!」狠瞪完這聽說被萬歲爺寵壞的自以為是傢伙後,恭卉跺著腳,憤然離去。

待她離開,永璘才睜開眼,笑容不減,只是雙眸閃出近乎殘忍的光芒。

馴服這女人還真如預期,需要費些功夫,不過,他時間很多,也閑得很。

「呃……姑……格……您……這個……」御醫一時不知怎麼稱呼這位前格格,雖然爵位被撤,但畢竟曾是皇族,他不禁煩惱著該要怎麼稱呼才得體。

「大人,過去的種種榮耀已不再屬於我,如今我只是一介平民,你與我額娘年紀相當,就與我額娘一樣,稱呼我恭兒吧。」看出他的為難,恭卉苦笑的為他解困。

御醫果真松了一口氣。」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喚你恭兒了。」

「嗯。」她笑的落寞。過去的身份已如昨日黃花,再追憶都無法鮮活過來,與其沉湎於過去的虛幻富貴,還不如認真面對現實的每一天。

「恭兒,你額娘的病情我診過了,相當嚴重,若不靜心休養,隨時可能復發,而這一發作,很有可能就會奪去她的性命。」身為御前第一御醫,他受貝勒爺的託付,前來診治簡福晉的哮喘病,這一診才知事態嚴重,連他都可能束手無策。

恭卉一窒,雙唇立即失了血色。」我額娘的病……治不好了嗎?」她顫聲問。

「難。」

就這一個字,便將她打落穀底。「難……」

御醫瞧了不忍,勸慰道:「唉,現在咱們所能做的就只有盡人事聽天命,儘量讓她過的幽悠,定時喂藥,唯有這麼做才能保住她的命。」

「嗯……我明白了,其實額娘這病根多年,先前在阿媽還沒敗落之前,家裏有的是錢買珍貴的藥控制,但阿媽出事一走了之後,額娘的病沒了照顧,馬上就惡化了,再加上我這不孝女做出……額娘病情會演變至此,是怪我給氣壞的……」

恭卉哽咽掉淚。剛被抄家時,她們被趕出王府,身上連一隻發簪都沒能帶出,額娘平時賴以為生飲用的哮喘藥也被抄走,迫於無奈,她才想到賣身救母,哪知買藥錢是賺到了,卻惹得額娘氣急攻心,病症加劇,說來說去,她才是害額娘病情惡化的兇手。

「你做了什麼嗎?怎說你額娘的病是讓你給氣的?」御醫見她伺母甚孝,是蕙質蘭心的玉人兒,不禁好奇她能做出什麼惡事惹母親不快?

「我……」她語塞,臉泛紅。她賣身永璘的事如何能毫無羞恥的說出口?絞了手指後,才胡編亂造出個理由。「我,我個性倔強,老惹額娘煩心……我指的就是這事。」因為羞愧,她的聲音低的不能再低。

御醫聽了,慈笑的摸摸她的頭。這孩子孝順,難得出身貴族卻沒一點嬌氣。

「那個子女不曾與爹娘嘔過氣的?你別將責任攬在身上,你額娘的病不是一般病症,只要悉心多照顧她就好,剩下的也只能看天了。」說著,他站起身,準備離開。

「大人!」恭卉急喚住他。」如果我現在就帶額娘離開貝勒府,額娘她承受得住嗎?」倘若可能,她還是存著希望想走。

他訝異回身。」你想離開貝勒府?為什麼?」這裏的環境對她額娘養病再好不過,且難得貝勒爺肯對她們伸出援手,她為什麼想走?

「因為……因為我不想平白接受貝勒爺的好意,所以……所以想走。」她說的閃爍,不願屈辱的說出永璘的惡行意圖。

瞧著她不安的神情,御醫心中再次起了疑惑。當初他聽聞貝勒爺將被簡王遺棄的母女接進府邸時就很詫異了,貝勒爺不是個善心之人,竟會收留一對落魄母女同住,他原就覺得事有蹊蹺,如今見她的反應,事情果然不尋常。

但這位貝勒爺身份可非一般,他的事可不是自個能插手管得了的,當下也只得沉著臉警告。」你額娘的病得好生靜養,切忌動怒或奔波。你若要離開這裏,再帶著你額娘過著貧病交迫的日子,老實說,我怕你嬌弱的額娘根本撐不住。」

恭卉聽完,踉蹌的頹坐椅上,雙拳緊壓桌面,難以甩開的憤怒與無奈狠狠地打擊著她,想哭,卻掉不出淚。

不得不在貝勒府待下的恭卉,在過了幾天平靜日子後,還沒來得及放寬心,心便又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這夜氣溫突然驟降,她的額娘受寒,哮喘在夜裏突然復發了。

聽著額娘一聲聲喘不過氣來的痛苦急喘,她好氣自己只能哭泣,什麼忙也幫不上。「額娘,你振作點,千萬不要丟下我……」她哭得泣不成聲,手足無措。

可簡福晉依舊抱著胸口,痛苦的滾著。她即將要窒息了,雙眼暴凸的望著女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額娘!」恭卉驚恐的大喊,緊緊抱著她的身子,像是這樣就不會失去。

就在簡福晉一口氣就要斷時,三、四個大夫匆匆趕來,扳開恭卉的手,技巧熟練的開始施救。

恭卉被一名婢女強拉到一旁候著,此時房內已搬進數個炭火旺燒的暖爐,大夫迅速開出藥單,立即就有人持著藥方在房門外抓藥、煎藥,不到一刻,藥便送進簡福晉口裏,緊急灌下肚,另有五六個婢女,不停送上溫熱的毛巾,幫她拭淨喂藥後溢在身上的髒汙,以及冷汗。

漫漫長夜,十多人為簡福晉忙進忙出的施救,直至天露魚肚白時,狀況才總算穩定下來。

恭卉則像打了場苦戰般,頹坐在簡福晉床旁,望著深受病痛折磨的母親,一種難以承受的疲憊感席捲而來。

她不得不承認,困頓的自己根本沒有能力照顧額娘,她的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她木然的環視寂靜的四周。暖爐燒著炭,空氣溫暖,婢女們安靜的站在一旁,門外,大夫也隨時候著,珍貴藥香陣陣飄來……

這事那男人故意給的恩典嗎?

做足這些,只為了要她的身子,要她承歡伺候?

她恍恍惚惚的任腦袋緩緩運作,好似過了很久很久,一個結論才出現在她腦海之中。

倘若她早已殘破的身子,能換取額娘的長壽,那麼,她還猶豫什麼?無謂的自尊,早在她進秦淮樓那一夜就丟棄了不是嗎?

她不得不認命,不得不低頭,反正她,早已什麼都失去了……

永璘房內。

恭卉的臉紅成一片,怔然望著床上的兩名衣著清涼女子就躺在他身旁,伸出軟弱無骨的手,誘惑似的輕輕磨蹭著他身軀。

她見著這一幕,窘促的咬住唇瓣,快速撇過頭去。有女人在房裏,又何必讓她進房說話,他這是存心的,還是故意要羞辱她?!

「我還是待會再來好了。」她不想再想,急著要離開。

「慢著。」他悠然的喚住了她。「既然進來了,何必這麼快走?」永璘微笑,輕輕扯開床上兩名女子黏貼著自己胸膛的手,但她們不依,雙手又重新纏上,這回他依了她們,享受的任她們挑逗。

「我……來得不是時候,還是先走得好。」聽見身後女人們的嬉鬧嬌笑,她連頭也不敢回。

「誰說你來的不是時候?反正你要說的不就跟這事有關。」

「你!」這話讓她氣得轉身想罵人,但一轉身就瞧見那兩個女人開始拼命較勁的在他身上舔吻,她立即面紅耳赤,可那男人卻是是在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興味笑意。「你怎麼能讓兩個女人同時……我以為你有潔癖,並非隨便之人,沒想到你如此淫亂!」

他側臉趴在其中一名女人飽滿的胸上,瞧著恭卉浮腫的眼皮、眼皮底下佈滿血絲的眼睛,以及那濃重的黑眼圈,表情像在欣賞他這份淒慘。「淫亂?與女人交歡你說是淫亂,那在秦懷樓時,我與你一對一交合,就不稱作淫亂嗎?」他譏諷的反問。

她難堪的咬牙,不明白他為何只要與她說話,就字字帶刺,非要激得她大動肝火。

突然有種感覺,這男人很喜歡看她生氣,而且當她生氣時,他看她的眼神總顯得謎樣,甚至莫測高深。

很好,他愛激她生氣,那麼,她偏不如他的意!

「既然貝勒爺不缺女人,又何必非要我不可?」她壓下怒氣,冷靜的面對他。

永璘有些失望沒再見到他怒容滿面的俏模樣。「你以為我只要幾個女人就夠了嗎?從十二歲起,就有宮女教導我,女人不嫌多,可盡情享用,況且在皇阿瑪的默許下,新進宮的秀女,只要我瞧上眼的,都可以送上床供我玩樂。」

她一愕。「但那日在秦懷樓,你幾個兄弟說你——」

「他們說我‘守身如玉’二十年是吧?是啊,他們沒說錯,我是守身如玉將自個這身子當成一塊上等玉、絕不容許輕易碰觸,所以儘管天下的女人只要我開口,都能成為我身下玩物,可我偏偏受不了一絲髒、要女人也挑得緊,不是隨便人都上得了我的床,承受得住我的身體。」他傲然的說。

他那些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知越是挑剔的人,對女人越是需要,只是這份需要,這批兄弟還不著地什麼程度罷了。

「你是在告訴我,我將來也只是你眾多寵妾中的其中之一?」深吸口氣,她屈辱的問出口。

他揚唇輕笑,笑容篤定。「你答應留下了?」撥開身旁女人的身子,他眼神不變,但那女人這回卻不敢造次了,乖乖的躺在他腿上,等他待會」發落」。

恭卉心下訝然。這男人陰晴不定,連他身邊的女人都被訓練得身為懂得察言觀色了。

垂下眼睫,她清楚字沒有資格說不。「是的。」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他故意要求,羞辱意味濃厚。

她忍著氣不發作,絕不再如他所願的怒給他看。「我、我答應留下……做貝勒爺的女人。」又深吸一口氣,才有辦法將話平順的說完。

永璘靜靜瞧著她的反應,任何細微的表情都沒能逃過他犀利的目光。這丫頭挺聰明的,終於察覺他的特殊癖好,可惜她還能得很嫩得很,情緒並非說控制就控制得了,此刻見她隱忍著滔天怒氣妥協低下,這之間豐富的表情變化得他……心花怒放,幾乎要縱聲大笑了。

「好啊,那你就留下,不過我得糾正你,留下並非成為我的寵妾,在這座府邸媽呀妾這種身份,有的只是我的洩欲玩物,而你,將成為其中之一。」

恭卉終究年輕,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和羞憤,終於還是氣得全身發抖。

「我明白了,貝勒爺。」她重重的落下話。

他眼眸閃出了悅色。「明白就好,今兒個就先下去吧,過些日子,我會召喚你的。」翻身揮手。

身旁兩個女人見他重新擁住她們,立即欣喜的重新扭動著身軀,善盡她們的職責,務求讓她們的主子滿意。

恭卉愣在當場,見著他們盡情縱欲的模樣,難堪的低下首,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床上的女人見她還不走,竟挑釁的瞟了她一眼,翻身要佔據永璘的胸膛,可一個不小心,竟叫另一個女人給擠落,身子做到了地上。

只見她一驚,臉色大變,眼淚都要落下了,恭卉不忍,想上前扶人,那女人卻推開她,想重新上床,可腳才要跨上床,不知哪冒出的太監便立即將她拉下,連衣物業為讓她穿上就直接拖出房外。

即使那女人不斷哀求的哭喊著,可永璘只是嫌棄的瞧了那狼狽的身子一眼。「髒!」

聞言,那女人表情一僵,不敢再掙扎,任由太監將她拖走。

恭卉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你……那……那女人不過跌落床下,說不定還受了傷,你不該——」

「住口!」他冷冷吐出這兩個字,態度是絕對的冰冷。

她一縮,驚愕的望著他。

他冷哼一聲,對床上另一名女人也失了興致,手一揮,立即要人再將那女人送出去,才瞪著她說:「做我的女人就是不容一絲髒汙,不潔的身軀還想再爬上我的床,做夢!」他一臉的嫌惡。

恭卉瞬間明白,這個男人不是好潔而已,而是完全不容一絲髒汙存在,尤其在對待自己無心的人事物,可以做到近平殘酷的程度。

思及自己的未來,她不由得冷汗直流,身子發顫。

幾日後——

「聽說你拒絕沐浴後到我房裏來?」永璘身穿靛藍袍子,睨望著面前不馴的人兒。

「是的,我拒絕!」她冷硬的甩袖。

「為什麼?」他雙眸跳動著幾可察覺的怒火。

「因為你太羞辱人!」她看都不看他,逕自轉過身。

瞪著這個膽敢在他面前拿喬放肆的背影,永璘縮了縮黑瞳。這個只消他一聲令下就可以命人捏死的女人,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勇氣違逆他?!

「我如何侮辱人了?」他不怒反笑。

「你竟要太監們讓我沐浴完後、身無寸縷的讓他們只用布巾將我包裹,送上你的床,這麼侮辱人的事,我不幹!」骨子裏隱藏住的倔強被他一辱,全部卯起來造反。

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撩泡坐下,態度轉為閑淡。「若要做我的女人,這就是我的規矩,沒有女人可以在不乾不淨的情形之下上我的床。」

「你若嫌我不乾淨,就別碰我!」

他疏冷的瞥著她。「我的女人一概要定期檢查身子,隨時泡在香浴中,等著我臨幸、無塵的上我的床。若你做不到這一點,我也不勉強,只不過,我府裏不養閒人,你若失了存在的價值,留你何用?」

她心一驚,回過身望著他。「你……想趕我和額娘走了?」

「你說呢?」他冷冷瞄著她。

恭卉立時白了臉。

「怎麼,這不是你最想做的事,離開這裏、離開我?」他哼笑。

「我……」為了額娘,她能走嗎?走得了嗎?

「不走?」他滿意的看著她。

她呆呆的望著他,口裏再也逞強不出一個字。

「那還不要為難下麵的奴才做事嗎?」

望著那張帶著惡意笑容的臉,恭卉極清楚那笑背後的含意。他知道她在做困獸之鬥,而他也樂意做馴獸人,拿著鞭子隨意逗弄鞭打他取樂。

雙目忍不住染上悲哀,淚霧蒙上她的眸。

面對她挫敗的模樣,永璘的胸口沒來由的有些窒悶。「如何?」他請輕移目光,不看她,拒絕心軟,因為他一向不懂心軟為何物。

「我……做不到。」僵直身子,恭卉恨恨的回答。說好不要如他的意在他面前動怒或落淚的,但在面對他時真的難以做到,因為這男人實在欺人太甚了!

還不願妥協?永璘的臉色變得難看。「哼,做不到,那就走,我也不留人!」他起身要走,行至門口卻又突然頓住的折回,臉上又是那抹她熟悉的邪笑。

「我這人不做賠本生意,就算要走,你與你額娘這幾日在我這兒的花費也得付清!」

「付清?」我沒有錢……就連我用賣身錢買的藥也全部都在舊屋裏,你、你沒讓我搬來……」他的笑容讓她驚悚得連退好幾步。

「我沒說要你的錢。」他持續欺近。

「不……不要錢?」不知他想做什麼,但他逼近的身影就已夠讓她恐懼,她宛如受驚嚇的白兔繞過他左側,一心竄逃。

但才跑沒兩步,一隻鐵臂已箝制住她的腰,輕易止住她偷跑的意圖。

「去哪?該付清的還是得付清!」挑起她的下顎,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永璘倏地伸手將她的頭攬近,快速將唇印上她的。

這個吻不僅讓恭卉驚呆,也讓剛要踏進房內的老總管瞧直了眼,快速回頭看了身後的德興,可德興只是挑了眉,不吃驚。

永璘的吻帶著懲罰,除了蠻橫外,吝於給予任何溫柔,恭卉被吻得吃痛,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那鋼鐵一般的箝制,只能氣憤的張齒想咬他的唇,可正要咬下之際,他便退開。

「想故技重施的咬我?哼,有了秦淮樓那夜的經驗,你以為我會讓你傷我第二次?!」他舔了舔沾有她氣息的唇瓣,雙眸深沉、聲音沙啞。

「你可惡!」面對他的悍然掠奪,恭卉暴怒的拿起桌上茶杯,不顧一切的砸向他,可惜扔偏了,杯子落在他腳邊,碎了一地。

他雙眉深擰,第一次有女人敢對他如此撒潑,一掃閒適的假像,他瞬間扼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眼鼻極度貼近她,還能感受到她氣極貼近他,還能感受到她氣極齊亂的呼吸,以及胸前的柔軟在他胸前劇烈起伏,這份狂野的美又教他莫名的驚豔了一下。

「這是你欠我的,我理所當然要索回!」

恭卉氣瘋了,用力想推開他,他卻刻意在這時候放了手,教她反而重心不穩的向後倒,狼狽的跌坐地上。

她一時痛得起不了身,永璘見狀,只是悶哼一聲便拂袖而去,隨側的德興立即跟上。

他一走,她立刻哭得淚眼模糊。這男人是惡魔、是妖怪、是邪神!她一面哭一面痛駡著。

「格……姑娘,別哭了,你額娘剛睡醒,一醒來就說要見你。」老總管走向她,低下身說。這正是他會來此的原因,不料竟讓他撞見極為讓人訝異的事。

「娘睡醒了?!我這就去見她!」她立刻收起淚,由地上匆忙爬起,但方才摔得不輕,讓她才爬起身又疼得要跌下。

老總管見狀,趕緊上前攙扶,讓她免於二次吻地。

「謝謝你了。」讓他扶著站起,恭卉感激的言謝。

「不用客氣,不過我瞧你一時動不了,不如歇息一下再去見你額娘,你額娘那我會派人通知一聲,說你有事正忙,會晚些過去探望。」

聞言,她感動的紅了鼻頭。「老總管,你真是好人!」她不住的說。

這位總管年紀至少七十好幾了,是宮裏退下來的老太監,當年曾經服侍過萬歲爺,待永璘成年出宮後,又受萬歲爺特別指派,要他照顧永璘的起居,所以這位老總管在這座府邸身份可非一般老奴,相當受人敬愛,就連刁鑽的永璘見了他,也多少會收斂驕氣,不致太過刁難。

「我剛才聽見了,你想離開貝勒府是嗎?」老總管頭髮花白,笑起來滿臉皺紋,像個慈祥的老爺爺。

「我……」她低首,無奈的點頭。

「真要走?」

「你也瞧見他是如何橫蠻的對待我,我能不走嗎?」她幽然的說,可想起額娘的病,肩上又仿佛有著千斤重,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老總管搖著頭。「我瞧見的是好潔的貝勒爺在沒有確認女子的潔淨前,就情不自禁的吻了人,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正色說。

「情不自禁?!」

「不是嗎?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隨便就吻一個女人?」

她一呆。「可是……其實……我與他在秦淮樓時,他就曾在沒有淨身的情況下,就……就……」因為太羞恥,她說不下去,只留下滿臉酡紅。

老總管也知曉這件事。「這是德興告訴我時,我也嚇了一大跳,原是不信的,可今兒貝勒爺又吻了你,眼見為憑,我不得不信了,只能說貝勒爺能接受你,你……應當很特別。」他斟酌著字眼。

「特別?老總管恐怕少說了幾個字,我是特別,特別倒楣!你家主子特別喜歡見我發怒,好像我一火大,他就高興,拼命惹我,說盡狠話激怒我,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如何!」她氣呼呼的告狀。

他聽了皺眉。「是嗎?」貝勒爺調皮,鐵定是把人家當成整鬧的物件了,只是他很詫異,貝勒爺怎會突然對一名姑娘用上心整治?

而且還出乎意料的不顧厭惡,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要了人家,這著實反常,這會就連他這個老東西也猜不透小主子在想什麼了。

不過由貝勒爺看輕易吻人這點來看,怕是在不知不覺中性子又有了轉變,而這轉變……他樂見其成!

「別在意貝勒爺的所作所為了,你現在該擔憂的是你額娘的病體,此時不是你逞強的時候,萬一你額娘敢著你離開,發生了什麼不幸,你定會後悔莫及。」他私心想為主子留下她,故意說重話。

聞言,恭卉果然垂下頭,雙手不斷絞著袖口,悲涼的歎了口氣。「你說得對,現在不是顧及自個的時候,該想的是如何幫助額娘活下去………請你去告訴那男人,我……我認錯,我願意……聽從他的規矩辦事。」她再次妥協,可悲切無奈的模樣落入老人眼底,還是心生不忍。

「丫頭,我瞧你與我有緣,若想長久又有尊嚴的待在這座宅子,老總管我告訴你一個法子,別讓自個只是貝勒爺身下玩物,你得想辦法讓他需要你,若在其他地方幫得了他,自然你也能蛻變,就算受制於他,也不至於讓自個太難受。」

「想辦法讓他在床上以外的地方需要我?」她怔然咀嚼著老總管的話。

「嗯,相信我,你若幫得了貝勒爺,我也會試著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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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2: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樣一個長相俊美、氣質邪魅的男子,世上少有女人會不心動的吧?倘若不是被傷得如此徹底,她應該也會沉醉在他的魅力之下。

這男人有時候對女人表現得很熱情,有時候卻極為冷酷決絕,對自己所喜愛的食物可以玩上好久,可一旦失了興趣,就會讓對方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五年來,這府邸供他玩樂的女人來來去去,就她不曾離開,始終在他身邊為他處理府務;躺在他床上,為他暖床,她是他唯一無需經過淨身就隨時會要的女人。

闔上眼,恭卉招架不住的輕喘。這日,他已在她身上肆虐已久,可似乎還沒厭倦,而且這回,他要她要得既霸道又逼人,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吞噬一般。這男人又想激怒她了嗎?

她輕笑。這些年她不再那麼容易被激怒了,可他總是不放棄任何機會挑釁,只要能見到他皺眉,一天的心情肯定都不錯,這變態的傢伙,對待她的方式跟五年前一樣,就連歡愛程度也不曾稍減。

可說真格的,與他交手真的好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在性格方面得有過人的耐力,還要有隨機應變的智慧;在肉體方面,又得應付他挑剔又無度的索求,唯有這樣,才能承受得了他旺盛的虐人精神,以及追求極限歡愉的變態熱情。

「睜開眼,我要你看著我!」永璘強悍的要求。

真霸道!她輕輕睜開雙睫,映入眼簾的是他滲著薄汗的俊臉,以及一雙充滿邪欲的黑眸。

「您……又想做什麼?」她身子都不知被他激烈的折騰抽搐過幾次,夜也過了泰半,可這傢伙還精力旺盛的不放過她,她的背以及胸前早濕濡了一大片。

他一個強而有力的挺進,貫穿她的身子,停住。「我想看你的表情,知道你在想什麼。」

「在做這回事時……誰還能思考?」她皺眉,下意識的想動,卻被他抓得牢牢的。

「我怎知,也許你想要我快快放過你,可我偏不,我就愛看你在我身下淫蕩的表情。」他邪惡的在她耳邊低語。

在這麼大膽的言論中,恭卉想不臉紅也不行了。

「我不會有這種表情的!」她紅著臉,撇過頭否認。

「是嗎?」他又一個有力的抽動,她身子顫了一下,臉上神情也跟著變。

「還說沒有嗎?那是我瞧錯了,在這之前那個嬌嗔求饒的女人不是你?」他捧起她的臀,懲罰似的,猛力給予。

她幾乎承受不住,但仍是強撐著一口氣,不願輕易投降。

永璘性感的彎揚薄唇,見她白皙的皮膚以及小巧粉鼻都滲出熱汗來,那被她自個咬得紅豔豔的櫻唇因激情而顫動,胸前的兩抹誘人嬌點也因為害羞而堅挺通紅,這份渴望跟激情,一再被她自個的身子背叛出賣,他便很愉悅。

其實這些年她改變了不少,不只身子變得更加成熟嫵媚,性格也變得沉穩,可無論她再怎麼沉著鎮定的面對他,他總能瞧出她的不安,所以他對她挑釁,使性子,然後惡劣的瞧透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背後,極力掩藏的怒火有多旺盛。

這女人有種魔力,可以激起他漫天的激情,這也是他這些年來對她始終不厭倦的原因,甚至,她是惟一做任何事都不讓他有厭惡感覺的女人,即使她身上沾了廚房的油煙味,手上剛摘過野車,腳上踩著爛泥,這些都沒讓他作嘔,更沒打消他想要她的欲念,真是有趣啊,這女人真的是塊寶,他很慶倖當年將她弄了回來,她可是他最有價值的玩物了!

他一次次侵入她,又一次次抽出,除了激情還是激情,他要不夠她,每次總想著這也許是最後一次,過了今兒個晚上說不定他就厭了,等激烈的取盡她身上所有精力,她便再引不起他的欲望,所以他盡情的享用她,毫不憐惜,也毫不珍惜。

「你別……」被他這番猛攻,恭卉終於承受不住的抱住他的身子,喘息不已,再讓他這麼無止境的蹂躪下去,明兒個她真要下不了床了。

他笑得邪佞。「別什麼?」

「別要……再繼續了。」她喘得激切。

「好。」他一口答應,身子果真止住不再動。

居然這麼好商量?她小心翼翼的鬆開緊抱住他的手,長出口氣的癱在他身下。「謝——」

謝謝兩個字都還沒說全,一個猛烈的衝刺,教她錯愕的弓起身,呻吟也順勢逸出。

「唔……你……」

「我說好,等過了這回,就別再繼續了。」永璘壞笑的覆在她身上,燙熱的唇舌攫走她的耳垂。

恭卉一陣天旋地轉,在他慘無人道的掠奪下,身子再度教他推上極致的高點,最後顫然無力的癱軟在他懷中。

他手仍擁著她,亦喘著,感受到她心悸的軟倚,明顯已經乏力,這才滿足的闔上氤氳黑眸。

室內只剩兩人交互喘息的聲音,良久,親昵的氣氛才漸漸平息。

「我說,恭兒。」散漫的語氣就像是要與她閒聊,可卻惹得恭卉立即戒慎恐懼的睜眼,還輕挪了下身子。

少了緊靠的溫度,永璘睜眼瞧了兩人稍遠的距離。

他臉上並沒有表情,只是繼續說:「昨兒個上朝時,聽瑞親王說,你阿瑪找到了。」他不疾不徐的說,不訝異耳邊立即傳來抽氣聲。

歡愛過後,這確實是一個很好「聊」的話題,不枉他刻意選在這時候告訴她這件事了。

「這事確……確定?」豁然坐起,恭卉顫聲問。

「瑞親王掌管刑部,他說找到了,應該就是找到了。」他雙臂往後交錯,將頭枕上去後慢答。

「他……在哪里?」她咽了口口水後,再問。

「在牢裏。」他瞅向她,靜靜看她呼吸紊亂,卻仍力持鎮定的模樣。

「在牢裏……他會有怎生下場呢?」她聲音繃得死緊,連牙都要咬崩了。

「身為皇親國戚,卻貪贓枉法,侵佔賑災官銀,貪污築城公帑,私相賣官,敲詐勒索鄉紳,無惡不作,事發後帶罪潛逃,皇阿瑪震怒,將他的家產充公,奪去他的牒子,貶他為庶人,待緝拿歸案後,應即刻問斬。」念了一大串罪狀,他最後要說的只是一個死字。

明知如此,可恭卉還是難以承受。「可這事過了五年,皇上興許會顧念舊情,網開一面不再追究……」她忍不住懷抱一線希望的問。

永璘瞟了她一眼,眉頭攏起。「他拋家棄女,逃匿五年,毫無擔當,皇阿瑪更怒。」

「所以,他斷無活命的可能?」她呼吸更急促了。

「十之八九吧。」他答得不輕不重。

她臉色登時轉青。「真的沒救嗎?」想起含恨而終的額娘,她心痛的問。

「你想救他?他當年急忙拋下你們母女,完全不管你們的死活,只帶著得寵的側福晉走,害得你們母女流落街頭,淒慘度日,你為救病重的額娘最後還入了妓戶,要不是我一念之仁收了你,下場……嘖嘖,這樣你還願意顧念舊情?」他懶笑著搖首,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恭卉握拳咬牙。「他畢竟是生我的人,況且當時是我和額娘不跟他走,不是他不願意帶我們走的。」她為自個的阿瑪辯白。

「就算是如此,他走得也太狠了,竟沒給你們母女一點安頓,而且一走多年,音訊全無,壓根沒管過你們的死活!」

「這……我想阿瑪他自個東躲西藏的,日子也不好過吧,否則不會對我與額娘不聞不問……」

他扯開嘴角冷笑。「得了,不必多說,我明白了,他是你阿瑪,你想怎麼替他開脫是你的事,不過明兒個上朝時,我會問一下瑞親王,瞧皇阿瑪是否有了旨意,結果如何,再要人轉告你。」

「謝謝貝勒爺。」她低下首,心情激動。

雖然終於有阿瑪的消息,不過若是這種消息,還不如音訊全無得好,起碼還為阿瑪保留了一線生機啊……

☆☆☆

「還是沒有消息嗎?」焦急的在廳上來回踱步,恭卉詢問身後的婢女。

幾個婢女也跟著緊張的搖頭,她們習慣懼怕這位小總管,見她難得心神不定,神色焦躁,所有人也跟著提心吊膽,就怕不小心觸怒她。

小總管三年前正式接掌病弱的老總管職務,她嚴厲的處事態度,與老總管截然不同。

她不允許下人犯錯,一旦有疏失,必定嚴懲不貸,不像老總管總是念兩句,糾正過後也就算了,這女人的可怕只有與她共事過的人才知道,所以眾人對她的態度皆是謹慎有回,絕不敢稍有鬆懈。

見婢女們戒慎恐慌的模樣,恭卉無奈的暗自歎氣。不是她要嚴厲待人,實在是因為這些年來那男人的行為更加乖張,要不是她出面「頂著」,這些人連抱怨她無道的機會都沒有,恐怕就成了那傢伙刁鑽下的犧牲品了。

可這話說出來誰信?那傢伙在外人面前總是「韜光養晦」,無論何時何地都整潔優雅,一副無懈可擊的高尚雅貴公子模樣,誰會知道私下的他其實蠻橫無理到令人不齒的地步?!

為了「普救世人」,所以她只得忍受被指控狐假虎威的惡名,任下人們在背後埋怨罵她。

只是她不太理解,永璘為何要在外人面前「轉性」?可轉性是好事,他為何不全面轉個透徹,只對外轉了性,對她就變本加厲的挑剔?!

想著想著,她不禁咬牙切齒起來。

早些年他的龜毛也只有在某些事物跟地方上顯得特別,脾氣雖然古怪,但伺候他的人勉強還應付得過去,可這些年,尤其在她接手掌管貝勒府之後,這傢伙的劣性就變得無法無天了,沒有一件事不挑剔,沒有一件事不講究,惹得她疲於奔命,為的就是滿足他大爺的惡習,倘若他一不舒坦,倒楣的不是別人,絕對會是她!

「來了,貝勒爺朝上有消息來了!」就在她越起越生氣時,終於有人奔進大廳裏來通報了。

「有消息嗎?貝勒爺怎麼說?!」她驚喜,忘情的抓著剛由宮裏抹汗奔回的太監問。

太監不著痕跡的縮回手。這位小總管身分特殊,既是貝勒府的管事,也是貝勒爺的女人,貝勒爺對女人的乾淨與否相當重視,連一根毛發也不容沾染,尤其是眼前的這個,貝勒爺的態度很清楚,一般人連衣角也碰不得。

「貝勒爺就要回來了,他要您在前廳候著。」他有禮的退開兩步,傳達主子的交代。

「候著?就這樣,沒別的?」她急於知道的消息一句也沒有?!

「呃……沒有,貝勒爺就只有這樣交代,沒別的。」太監不知她到底在等什麼消息,只能苦笑的說。

她心下一陣失望,隨即又像是想到什麼的問:「貝勒爺是自個回來還是有貴客陪同?」

「是有兩位貴客同行。」

她眼兒再度二兄。「是誰?」

「瑞親王以及葛爾沁郡王。」

「有瑞親王?!」她馬上欣喜起來。他請瑞親王來親自告訴她阿瑪的消息嗎……不對!身邊還多了位郡王,葛爾沁郡王,這人是誰啊?他來貝勒府做什麼?

才露出的喜色又逐漸淡下。那傢伙要她候著,似乎跟她想知道的事沒關……

「小總管?」太監小聲的喚。

「嗯?」正煩著,她隨口應了聲。

「貝勒爺就要回來了,你不準備嗎?」太監緊張的提醒。

每當貝勒爺出現,眾人在她的指揮下,就會如臨大敵,非得做好萬全準備因應不可。

恭卉這才猛地回神,面色一整。「當然要!」回頭,她又是那個不苟言笑的壞人臉。「你們還等什麼?取出貝勒爺專用的茶具,沏茶、備果子,還有要人重新再將門檻刷一遍——」

☆☆☆

光潔無垢的大廳上,現下坐了三個人,珍貴芳香的黃山毛峰茶,香氣充滿一室。

此外,大廳上還站了個人,這人滿心失望。

「我說永璘,皇上要將日本公主指給永瑆,你說可能嗎?」瑞親王閒聊似的啜著茶問。

「應該不可能,十一哥早娶有福晉,皇阿瑪應該不會要他犧牲他的福晉。再說這回是日本主動示好,還提議和親,可皇阿瑪對待他們的態度挺冷的,似乎沒將他們放在眼裏。」永璘同樣寫意的半倚在紫檀椅上。

「是嗎?可我覺得日本這回的和親來意不善,像是有陰謀。」說話的是葛爾沁郡王。

他年經約莫二十七、八上下,相貌極有大漢男兒的威儀,可眼神帶點陰氣,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他的屬地在蒙古,長居關外,在蒙古草原上十分有勢力,是個不可忽視的人物,此次他蒙聖上召喚,特意整裝入京面聖,下朝後便應永璘的邀約,來到貝勒府作客。

「陰謀?」這話可讓瑞親王吃驚了,人也跟著坐正。「此話怎講?」

「日本垂涎我大清國領地已久,不時有船隻入侵咱們的海域,對沿海漁民發動小規模攻擊,這回居然主動提和親,你們不覺得有異嗎?」

永璘淡淡的瞄了他一眼。「郡王屬地在蒙古,竟對沿海之事了若指掌,佩服佩服。」

葛爾沁眼神微閃。「哪里,我只是關心國情,順道多瞭解邊防之事罷了。」

「哦?郡王將蒙古治理得有聲有色,我常聽人說,以郡王之才,留在蒙古真是大材小用,有不少人建議皇阿瑪該召你回京委以重任才是。」永璘笑說,眸中卻無笑意。

葛爾沁聽了,不動聲色的自貶。「葛爾沁不才,怎好留在京城丟人現眼,照我說,還是快快滾回蒙古喂馬去吧!」

「郡王說這是什麼話!你的豐功偉業都傳到京城來了,連永璘都讚譽有加,我瞧改明兒個就進宮向皇上提一提,讓你就此機會順勢留下吧。」瑞親王笑得異常熱切,老眼閃著算計。

葛爾沁力持平穩的神色終於有異。「真的不用了,我還是喜歡聞蒙古草原上的馬糞味,京城這地方嬌氣太重,我這粗人住不慣。」

「郡王是真待不慣京城呢,還是怕留下後被困住,再也回不去?」永璘語調慢吞吞的,聽來沒啥用意,可話中內容可就是讓人臉色大變。

「永璘,你是什麼意思?」葛爾沁果然跳腳,霍地起身,不慎撞翻了茶幾上的杯子,茶水濺了他一身。

廳上的恭卉見狀,立即拍手要人上前清理破碎的杯子,自個則是掏出絹帕,親自幫他擦拭濺濕的衣袖。

略微清理後,她便要退下,一抬眸,卻發現他正瞅著自己看,她輕點了首,正要離去,他卻拉住她的手腕。

「謝謝。」

堞卉瞧了他一眼,不見輕佻,應是真心言謝,便淡聲說:「不客氣。」接著收回手,又站回永璘身後。

永璘散漫的坐姿不變,只是半垂著的眼角輕輕掃過她的手腕,藏在眼底的是一抹深思。

「永璘,你剛說這話不對,若教外人聽了,還以為我對皇上有貳心,才教萬歲爺有意調我回京,防堵我作亂。」回過神,葛爾沁不滿的冷嗤。「我以為你邀我一聚,是想與我結交,瞧來我是誤會了,你根本沒這意思!」

永璘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你沒誤會,我確實有意與你結交,所以才找來皇叔作陪,今兒個還打算設宴款待,可我這人就是說話不得體,你可別誤會我才好。」

「是啊,是啊,這永璘就是嘴拙,有時連皇上都會念他幾句,要他別將人得罪光了,所以你也別多想,他沒別的意思的。」瑞親王跟著打圓場。

此話才讓僵凝的氣氛緩了緩,葛爾沁臉色也不再難看。

「郡王今兒個就留下讓我款待吧,我會讓你盡興的。」永璘笑說。

葛爾沁眼光不由自主的瞄向他身後的女人。「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多謝郡王賞臉,那咱們移駕偏廳,我想美酒佳餚都已備妥——」永璘立即起身要走,後腰卻教人不著痕跡的拉扯了下,他訝然的轉身,就見身後的人兒朝他擠擠眉,又瞟了瑞親王一眼,這才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冷笑的朝瑞親王道:「皇叔,咱們一面走一面聊聊。你說那逃了五年的簡王待在天牢也一陣子了,皇阿瑪的發落下來了沒有?」

瑞親王瞧了瞧他身後,立刻就明白了。這丫頭在貝勒府多年,他當然清楚她的身世,也知道永璘是為她問的。

「多慶的罪行天怒人怨,皇上昨兒個就有諭令下來,今秋,斬立決!」

聞言,恭卉臉色瞬間刷白,急急轉身,不讓人瞧見她的震驚失態。

可她的模樣早落入永璘眼底,但他什麼表情也沒有,甚至還露出淺笑,托著客人的手肘往外走。

「皇叔、郡王,我這廚子做的菜可了得了,他是皇阿瑪特地賞給我的,能做出滿漢全席,就連去年皇太妃過府作客時,嘗了他的手藝,都讚不絕口的直嚷著要向皇阿瑪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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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3: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恭兒,你怎麼來了?我聽說府裏來了貴客,你不用指揮打點嗎?」老總管年紀大了,一臉病容的躺在床上,身子虛弱,見到她訝異全寫在臉上。

「貝勒爺讓府裏其他幾個女人出面了,他說我「身子不適」,不用上偏廳伺候。」恭卉鼻音重,眼睛紅腫。

這丫頭哭過了?「你不高興貝勒爺沒讓你上廳,而是讓其他女人伴在他身邊嗎?」怪了,他沒見過這丫頭吃醋,今兒個是怎麼了?

還有,貝勒爺也反常。竟讓她那幾個養在深閨不見人的女人露面見客,這是什麼目的?

恭卉一窒,而後迅速搖頭,黯然垂首。「才不是呢,我管那男人要帶誰上桌,我……阿瑪要被斬首了。」

「啊!簡王被找到了嗎」他頗吃驚。

「找到了,而且已在牢裏關了一個月,可那男人昨晚才告訴我,他早知道卻瞞我那麼久,直到阿媽下個月要被斬了才說,他真狠心!」說著,她怨懟的掉淚。

父女久別多年,連面都沒見上就傳出他即將被斬的噩耗,這要她怎能接受?!

「別哭,你阿瑪的罪早已確定,會有這下場你不也早就心裏有數嗎?」老總管安慰。

「我是心裏有數,可還是不舍,他是我親阿瑪啊,在額娘死後,她就是我唯惟一的親人了,聽到他要被處死,我怎麼能無動於衷?」她傷心地哭著,當老總光是爺爺,什麼話都對他說。

「唉……」這丫頭就是心軟,尤其對親人更是無理由的維護。四年前她額娘因思念丈夫,在夜裏瞞著眾人落淚,卻因而哮喘發作而喪命,也是她抱著她額娘冰冷的身子哭得肝腸寸斷,還拼命責怪是自個沒能照顧好她,要隨母親一道下黃泉去再盡孝道。

那是幸虧教貝勒爺給攔了,而且不知貝勒爺用了什麼法子,讓這丫頭在額娘死後還肯繼續留下,甚至在自個有心的調教下,開始學著打理貝勒府的一切,最後接受他總管的位子。

他明瞭這些年她由皇親格格變成一個比普通人還不如的貧困難民,到今日成了貝勒府的總管,這中間的心境轉折有多苦,而今,又得知自個千思萬想的阿媽即將被處死,想來心情一定更加傷痛無錯。

「老總管,你說我可以請貝勒爺幫忙嗎?讓他去求萬歲爺網開一面,萬歲爺疼他,說不定我阿媽會有轉機……」

望著她希冀的眼神,他搖了頭。「你可以試試,但你瞭解貝勒爺的為人,他的性子不喜為人說清,更何況你阿瑪當年犯下的錯,可以說是天怒人怨,所以事發之後,才會無人肯對你們母女伸出援手,任你們流落街頭,在這樣的情況下,貝勒爺若出面相助,恐怕會吃力不討好,還會牽惹眾怒。」

她先是面露絕望,可下一刻,又立即振作起來。

她必須懷有希望,惟有如此,阿瑪才有活命的機會。

所以她要賭,賭自己在他心裏的份量,就算只是他較寵愛的玩物也無所謂,若是他肯為玩物付出一點心力,那她……無怨無悔。

因為,她真的,怕極失去了。

「我要見我阿瑪一面,請貝勒爺安排!」在永璘即將就寢前,恭卉闖了進門。

他正要脫下綠邊縫靴,望著她,臉上沒有詫色。在這府裏,也只有她敢這樣不顧及的闖進他房裏。

但臉還是微拉了下來,向她招手。「既然來了,就服侍我更衣吧。」

儘管心急的想大叫,可恭卉還是忍住了,乖乖上前脫下他的靴子。「救不了我阿媽,見他一面總成,你不會連這點忙都不肯幫吧?」

「見了面又如何,還不是無濟於事,只是讓你哭哭啼啼半天罷了。」他揮了揮馬蹄袖,敞開雙臂讓她解腰帶。但這回她下手可不輕柔,因為氣惱。「哭也是我的事,我無論如何都要見阿瑪最後一面!」

他背過身,讓她卸下他的坡領。「那就去啊。」

「你!」這傢伙真是可惡,明知以她的身份根本就進步了宗人府的大牢,要見阿媽一面根本不可能!「你當真不肯幫忙?!」她揚高了聲調問。

「這是求人的態度嗎?還是,這是一個總管對待主子的德行?」他冷瞧。

她憋紅了臉。「你刁鑽欺人!」

「欺人?」他哼。「沒幫一個奴才,就被冠上欺人的惡名了?」

她氣炸了,心裏又莫名泛苦。

終究,她還是賭輸了嗎?

永璘盯著她,嘴角徐徐揚起,恭卉瞧了,馬上自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抽離,重新武裝起自己。可惡,又落了他的坑!

「拜託。」隱住怒容,她低聲下氣的說。

他懶洋洋的再次敞開手臂,囂張的模樣教人氣得牙癢癢的,她勉強擠出笑,幫他退去事情色的補褂,裏頭還有一件長衫。她小手伸上他的對襟,正欲解開系帶,永璘不經意地瞥見她的手腕,似是想起了什麼,眸色漸漸轉深,變得很不高興。

「不用了,其他我自個來就成!」他倏地拉開他的手。

她愕然,一臉莫名其妙,瞧著他像在生悶氣似的,和衣坐上了床,不再看她。

「你真不願意幫忙?」無暇管他在生什麼氣,她趨前再求。

為了阿瑪,她說什麼也得求他答應安排她進大牢探監不可。

「嗯。」他輕慢的應著。

「嗯的意思是願意幫忙?」她厚著臉皮說。

「你說呢?」他笑得陰涼,半身斜倚在床柱旁。

這瘟神!她一咬牙,走到他跟前,跪下。

可永璘只是手緊了緊,之後便像沒瞧見,兀自整理著自己的內衫。

恭卉無奈的望著他。這男人就喜歡折磨她,她到底上輩子欠了他什麼,要這樣受他折騰?

「你要怎樣才肯幫我?」她歎聲問。

他這才抬眉望向她。「死心吧,這回我怎麼也不會幫你。」第一次,他這麼直接的給她答案。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他。」

「討厭?我阿瑪得罪過你嗎?!」她蹙眉想著。

「沒有。」他瞳眼微縮。

「那又是為何……」

「出去吧,我說過不會幫就是不會幫,別惹我心煩。」話到最後,不耐煩的擺手趕人。

沒想到他這麼絕,恭卉眼中立時蓄積起淚水。

可她不能就這樣放棄,阿瑪只有她可依靠了啊!

於是她當下跪地不肯起,就要逼他幫忙。

他見了,只是把手交叉於胸前,面無表情的望了她一會後,翻身上床,背對著她,打算來個視而不見,相映不理。

恭卉繼續跪著,非要他答應不可,兩人就這樣耗著,可永璘壓根不急,也不心疼,半晌後拍了手,立即有下人進來,對方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兒,臉上訝異,可也不敢多問,只是吹熄房內的蠟燭便退了出去。

一室陷入黑暗,不到一刻,床上即傳來輕微的鼾聲,伴隨著細微的抽泣,這一夜,就這樣沉窒的過了。

清晨微光,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宗人府的大牢前。

她焦急的頻頻向裏張望,可就是苦無機會溜進去。

明知阿瑪就在裏頭受苦,她卻無法見到他,恭卉心情苦悶到極點。

別無他法,她由袖子裏掏出這些年所攬足的銀兩,走向門口的首位獄卒,咬牙全數給了那人。

那人掂了掂手中的錢袋,撇撇嘴,丟回給她。

「太少了嗎?如果不夠,我還可以再去湊,只求您通融讓我進去一刻鐘。」她哀求。

「不是嫌少,而是咱們得到消息,不許你進去見人。」那獄卒也很無奈。

她有些訝異。「你知道我是誰?」

「貝勒府的恭卉總管不是嗎?」他一眼救人出她,她美得就跟傳言一樣,可就是聽說她性子孤僻,為人嚴苛了點……

她倏地眯起眼,驟然知道怎麼回事。「是貝勒爺吩咐不許放行的?!」

這男人不幫她就算了,竟還扯她後腿,太過分了!

獄卒沒否認,因為上頭也沒交代要他們隱瞞。

她氣得發抖,心知那男人若有心阻擾,就算在這兒耗上一天也沒用,於是轉頭就要回府去找人算賬,不了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蘭姨?!」兩人相撞後,互扶了身才沒跌倒,她抬頭一眼,這才知曉撞到的人是誰。

「恭兒?」孔蘭乍然見到她也顯得極為吃驚。

「你也是來看阿瑪的?」喜見親人,恭卉立即激動的一把抱住了對方,淚眼婆娑。

「嗯。」孔蘭更驚慌了,被抱住的身子甚至發僵。

恭卉沒感受到他有久別重逢的任何喜悅,終於瞧出她神色不對,這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發現她頭髮梳得整潔,一身貴氣的旗裝,雙手,雙耳與頸項上戴著的是從前額娘嫁進王府前娘家給的嫁妝。

這些在抄家時不時都被充入國庫了嗎?怎麼還會在她身上?!

發覺她審視的目光,昔日的簡王側福晉孔蘭趕緊將手縮回身後,至於脖子與耳上的項鏈與耳環因無從藏起,只能畏畏縮縮的縮緊著,不敢抬頭挺胸示人。「你額娘也來了嗎?」她緊張的問。

「額娘四年前就過世了……」恭卉見她皮膚依然細緻,風韻猶存,似乎這幾年跟著阿瑪並沒有吃到什麼苦頭。

「嘎?福晉她……」孔蘭吃驚的睜大了眼,可隨即又低下頭,看不出她對著消息有什麼情緒反應。

「你……進得了大牢嗎?」恭卉失望的盯著她,對於額娘得死,她竟沒多問兩句。

「我……請人打點過,這會正要進去。」孔蘭撥了撥頭髮,看得出急於甩掉她。

「呃……想見你阿瑪恐怕得等下一回,這次我花的錢只許我一個人進入探望,你……下次吧。」孔蘭乾笑。

「這樣啊……那現在你住哪兒,也住京城嗎?改日我去探望你。」好不容易見到蘭姨,她忍不住想多知道一點這些年他們在外過得如何。

孔蘭臉色一變,變得倉皇。「我……我住在親戚家,這回你阿瑪就是為了回京見你及福晉……順便想嚮往日的故有借點錢,才會不小心露了蹤跡被逮,我一個婦道人家身上沒有多餘的銀兩,所以才去跪求親戚暫時收留……親戚言明不想沾惹麻煩,我想你暫時……不方便來找我。」

「可是,咱們好久不見了……」

「不聊了,你阿瑪還在等著我,時間一到沒見著,一會他又要發火了,我先走了,有事以後再說吧啊!」孔蘭匆忙丟下話,甩下她,頭也不回的走進宗人府。

恭卉愕然的看著她倉猝的背影,心頭莫名有了懷疑。

兩個時辰後,京城最大、最豪華、最氣派的客棧前,恭卉呆呆的站了許久。

這間客棧不是尋常人家進得去的,住一晚要價百兩,而一刻鐘前,蘭姨卻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了,而且入門後,立即有人拱手作揖的送她回房。

她竟住得起這種地方?

因為心頭有了疑問,所以她躲起來等在宗人府外,待蘭姨自牢房出來後,一路跟蹤,卻見她走得慢,東逛西晃的還在集市挑了支價值不菲的發簪才回來。

她越跟心越是往下沉,知道蘭姨進到這間要價昂貴的客棧,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個被騙了!

這女人明明過得好極,穿金戴銀,居住豪奢,卻說她窮困潦倒,避居親戚家。

阿瑪留下額娘後,只怕就是與這女人過著奢華的日子,那麼,衣食無缺的他,為什麼不來接她與額娘?為什麼?

她整個人涼了心,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客棧前,目光如火,心頭如冰,知道客棧的人發現,覺得她怪異,這才出面趕人,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跌地後,她並不感覺痛,別人要她走,她就走,及時腦中一片空白,漫無目的地,她仍一步步邁開腳,像個無主孤魂一般遊蕩。

原來,她不想一個人,可她在意的人,卻壓根不在乎她的想要與否。

那就離開吧,因為沒有人歡迎她,因為她這回,真的該習慣孤單了。

***

當永璘找到恭卉時,見到的就是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手負於身後,皺著眉,居高俯瞰深夜坐在福晉墳前的她。

「如何,逛夠了,該回府了吧?」

她仰頭,茫然的瞧著,像是一時沒認出他是誰,雙眼空洞的搖著頭。

「不走?」

她還是無意識的搖頭。

「得,來人!」他轉身彈指,立即有人不知從哪搬來了椅子,上頭還鋪了張乾淨的帕子才讓他坐下。

「難得有機會在墳前賞月,這時若有酒暖身就更好了。」說完,永璘又要人弄來一壺溫酒,沒有酒杯,他便就這壺口,暢快地飲了起來。

還坐在地上的人兒,又過了一會神智才逐漸回籠,總算認清坐在她面前飲酒的人是誰。

「貝勒爺……怎麼在這裏?」

聽見她的啞聲,永璘微皺眉頭。「這話是我要問你的吧,身為府裏主事,卻丟發府務,一整天不見人,你是否先該想我交代一聲?」望著她因吹了一整天秋風而乾燥粗糙的皮膚,他眉心更緊。

「我……消失了一天?」恭卉這才恍然發現四周都黑了,自個竟就這樣在額娘墳前枯坐了一整天。「我……怎麼會這樣?」她傻傻自問。

「因為你遭最親以及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可這是常有的事,你在意什麼?」他寡情的說。

聞言,她猛然瞪向他,原本暗淡失焦的眼神出現火光。「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我阿瑪的下落,也知道他們過得極好,卻一直瞞著我?!」

他聳肩。「似的,三年前我就知道,他被抄家前就事先藏匿了大筆珠寶,帶著寵妾躲到山東去享樂,不過這不管我的事,我可懶得理會。但這回他竟然不知死活的溜回京城,扮成富商出入賭場豪賭,被人認出,這才被逮個正著,只能說老天有眼,他時候到了,該受天理制裁。」

聽到這話,恭卉更傻了。

這就是額娘付出一切,犧牲自個對待的男人?!

這是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凍結了一天的淚,在這時候,再也積壓不住的爆發出來。

她的心好痛,望著額娘長眠的墓地,她多想隱瞞不告訴額娘真相,但額娘下黃泉時,就該知道她維護的丈夫是個怎生得無情無義的人了!

舉步維艱的走上前,她抱住墓碑,放聲痛哭。

「額娘,那男人就連你病歿都不知道,那時,他恐怕正帶著蘭姨在山東吃香喝辣,當個逍遙富人吧?!他壓根忘了咱們母女倆,他忘了,壓根就沒想起過……」她哭得悲憤,聲嘶力竭,最後竟嗆咳起來。

永璘見了,雙唇緊抿,起身走上前,搭上她的肩,輕拍她的背。「這狼心狗肺的人你還見嗎?若還想見,這回我可以為你安排。」他聲音難得放柔。

「不見,就算他明白就要被處死,我也決計不會再去見他!」她憤然抹淚。

「那好,就不見,省得我麻煩。」他微笑。

看著那笑,恭卉瞬間好似明白了些什麼。

這傢伙莫非就是因為知道阿媽是這種人,所以說什麼也不肯幫她?

他……是在保護她不受真相傷害嗎?

是嗎?他不是最愛看她發怒,或者垂頭喪氣的哭泣?

他會想護她嗎……會嗎……

「回去了嗎?」察覺她的目光,他倏地轉過身問。

「嗯。」大哭過後,她是累了,疲倦的輕點頭。

「那走吧。」

永璘率先走出墓地,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興許是太累了,腳步有些沉,而他也沒走快,慢悠悠的與她一起拖著步伐。

淒迷的目光,恭卉不住盯著他的背影,這身影好長,肩膀好寬,挺得有如一座山……

也許是認為他不會回身,她注視的目光完全不遮掩,可永璘卻敏感的回頭,和她的視線撞個正著,她心臟猛的一下撞擊,芙頰紅彤彤的,而他則是露出詭譎的淡笑,帶著令人不解的顫慄以及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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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恭卉被帶回府後,即受風寒,大病了三天,嚴重得就連病弱的老總管都要人攙扶著,親自來探望她才放心。

可四周的奴僕對她生病這事就顯得極為冷漠,她的床前冷清,只有固定送藥,送飯的人回來,這些東西一送到,就謹慎的走人,沒人敢與她多聊一句,可她卻不時聽到窗外眾人的嬉笑聲。少了嚴苛的她監督,他們該覺得輕鬆不少,工作愉快多了吧。

瞧來她應該多生病幾次,讓眾人有多喘口氣的機會。她苦笑。

目光悠遠的望向窗外,秋中,天氣越來越涼了,庭院中的楓葉也都轉深紅色,一片片枯索落下,風一吹,落葉滿天飄揚,煞是美麗。

人說這季節容易感傷,可她還是喜歡秋天的,因為一跨過秋後,就會讓她想起那年的冬天,冬雪下得很急,花園裏開的紅梅眨眼間全覆上星點白雪,就在那個冬天,額娘終於熬不過寒冬以及思念阿瑪的心,走了。

額娘走時,她也曾像這回一樣大病一場,一樣三天下不了床,只能哭泣,只想跟著去死。當她第三回拿起白綾要自盡時,那男人出現了。

可他出現並非是來安慰她的,至少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溫度,那時,他只是幽冷的望著她。

「真想死?」他雙臂抱著胸前,平靜無波的問。

「想!」她扯動著手中的白綾,激動的說。

「不後悔?」深沉的黑眸,依舊是深不見底。

「我額娘都不在了,我在這世上再無眷戀,要後悔什麼?!」她忿忿的用白綾抹淚。

「還有你阿瑪不是嗎?你不想見他?」他始終不帶任何情緒的說著每一句話。

「阿瑪……」她一頓,「他有孔蘭側福晉照顧,應該……」

「應該如何?」

「應該如何?」

「應該過得去……」家被抄了,阿瑪匆忙離京,身上就跟她與額娘一樣毫無分文,阿瑪一輩子過慣富貴的日子,這會該苦不堪言吧?

「你確定?不想去確認他過得好不好?」

她咬唇。「我……」

「他也許過的比你們還淒慘,豬狗不如的日子說不定讓他也想上吊了。」

「阿瑪想尋死?!」她心驚。

「你覺得不可能嗎?」他依舊事不關己的模樣。

「阿瑪他……」可能的,日子過不下去,以阿瑪驕傲的性子,不可能去乞討,更不可能求人,反而真有可能一死了之。。

「如何?」他的臉依然毫無表情,深邃的黑眸卻閃著自信的目光。

「我……」她越想心越亂,越舉棋不定。「我要去找我阿瑪,確定他過得如何!」思考了一陣子,她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堅定的做出結論。

他的眉心卻皺起。「你要活可以,找你阿瑪卻不行。」他極度無情地丟出這句話。

這話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額娘在我這裏住了一年才死,花了我至少數百兩藥錢,要走,這帳得還清!」

「你?!」她愕然。

「等還清了債務,我管你愛上哪去!」

「我,我賣身給你,早……早抵債了不是嗎?」她忍不住雙頰火紅的質問。

他朝她彎起一道嘲諷的笑。「你以為自個當真這麼值錢?」

就這麼一句話,足以羞辱得人羞憤難堪了。「若你覺得不值,當初就不該有此交易!」

「當初?」他冷笑。「怎麼,現在你額娘死了,無所顧忌了,就責怪我當初不該買下價超所值的東西?」

輕易的,他又再次羞辱她一回。

她氣得發顫。「那你要我怎麼做?」

「問得好,我要你還債。」他直截了當的公佈謎底。

「如何還?」她清楚他要的不是錢。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恐怕已用眼神殺了他千回了!

「該怎麼做你自個想想,我怎知你除了肉體外,還能用什麼償還?」他輕侮地上下瞧著她。

她怒極攻心,握在手中自盡用的白綾,真想直接套在他的頸項上。

「我明白了,我會想出可以還債的法子,等還清債務,我就會離開,徹底擺脫你這冷血的傢伙!」

他哼笑。「好啊,我就等這天。」

那天之後,她努力當上老總管的副手,再接替他成貝勒府的新總管,白日操持府務,夜裏為他暖床,由每日的薪俸裏一點一點攬銀兩,想著總有一天可以瀟灑脫身去找阿瑪,結果現在,卻殘忍的讓她得知事實的真相,原來她的阿瑪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那男人說三年前就知道阿瑪的下落,難道他是為她去找人,幫她確認阿瑪過得好不好,然後在得知阿瑪的真實狀況後,又不忍對她說,才讓她繼續作著美夢?

可以這樣猜測嗎?她鎖著眉想。那男人是這樣體貼好心的人嗎?

長久以來,他對她態度就沒好過,望著她的眼神,始終一如初見時那樣的篤定,篤定得討人厭……&

「還下不了床嗎?」

才想著,他竟然就不識相的出現了!

「再過一天我就能上了,不會耽誤府務太久的。」她沒好氣的回道。

其實她已恢復得差不多,只是想在床上多躺一天,避開他找麻煩,也讓府裏的人多輕鬆一日。

少了她,這男人的刁難也少了,她漸漸明白,這傢伙為難的不是別人,一切都是因為她,他自始至終找麻煩的物件就只是她,旁人卻是倒楣的代罪羔羊!

永璘端詳著她蒼白的臉龐,不高興的抿唇。「你若下不了床,就是在邀請我上去了?」

「你別胡來,我正病著!」她大驚,趕緊抱緊棉被護身。這男人不會連病人也不放過吧?!

「病?我瞧你中氣十足,這病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聽見她的吼聲,他這才露齒笑了。

看到這教人頭皮發麻的笑靨,恭卉心驚膽猛搖頭。這男人幾天沒玩她,怕是已經按捺不住,今兒個定是來「討債」的!思及此,她棉被拉得更緊,甚至拉到口鼻之上,只露出一雙強力拒絕的大眼。

可永璘無視她殺人的目光,逕自脫了靴子,掀開棉被,上來床,一隻手探上她的腰,她卻氣惱的扭動,就是不讓他碰。

「別動,我只是想抱著你,並沒興趣對一個病撅撅的女人下手,萬一做到一半你死在我懷中,那更麻煩。」他壞嘴的說。

聞言,恭卉氣得真想撕裂他的嘴,可身子卻已聽話的乖乖不動,任他環腰輕抱。

「其實你若想,可以去找嫣紅或桂香她們,她們很希望能得到你關愛。」歎口氣,她幽聲提醒。

這些女人都是他新找來的玩物,照他的習性,他用女人用得很凶,用過就丟,當女人是消耗品,近幾日他更是變本加厲,養了更多也丟得更凶,她以為他養老這麼多女人,是對她生厭了,可事情好像並非如此。

那些新來的女人他只養在深閨,已經好久不碰她們了,可他依舊對溫存的興致不減,只對她無賴強索,這讓她在面對那些哀怨的女人時,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那你呢?你就不希望受到我的獨寵?」他反問。

「我?」她愣了愣,直覺否定,那種事不是她該想到。「我不需要……」

「不需要?!」

被他抱著,臉頰就貼在他的胸膛,恭卉明顯聽見他胸口傳來的一聲怦響。

「我……」

「你得知自個阿瑪的真面目後,就毫無留戀,想一走了之了?」他稍微拉開兩人距離,目光膠凝著她,黑眸中閃著難解的光點,像在生氣,也仿佛透著慌。

「可……可以嗎?」她小聲問。她確實想走了,額娘過世,親人無良,她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地方清靜度日,不想再多委屈自個煩悶憂傷,倘若他不再刁難,她願意交出這些年工作的所得,全數給他,只盼他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當然不成!」永璘勃然大怒,臉色是空前的難看。

他倏地甩下她,躍下床,套上靴子,回身冷冷的看她一眼。

「要走,等你阿瑪斬首後再說,說不定在這之前,你會欠我更多的債,多到你想走也走不了!」說完,便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恭卉愕在當場,不過……他還是不讓她走,那……這回又為什麼留她?

她想著、思考者,誤解,心頭卻隱隱滲出一絲絲、一點點的欣喜,這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難道她也歡喜他留她,內心深處的她,其實也不想走……

貝勒爺寢房傳來摔碎花瓶,翻倒桌椅的聲音,乒乒乓乓,聽得房外的德興暗自訝異。

酷愛整潔的貝勒爺很少這麼大肆毀壞資格的房間,除了上回,也就是四年前,小總管的額娘過世,他前去阻止小總管尋短回來後,也曾發亮一頓脾氣,將房裏的東西摔得稀爛。

可這之後,從未再發生這種事,直到今兒個,小總管受她阿瑪欺騙,大受打擊的大病一場,貝勒爺探望回來,竟又發來如此大的火氣,莫非是小總管說了或做了什麼惹怒了他?

房內持續傳來傢俱被破壞的聲音,德興心驚膽跳著,此刻的主子一定暴怒不已,房裏的一切也鐵定面目全非……

良久後,永璘走出來房門,神情就跟往常一樣。「一個時辰內收拾好,別驚動太多人。」他聲音溫溫的,不帶任何肝火,但德興就是可以感覺到情況不妙。

落下這句話後,永璘就消失在房門口,往池苑涼亭走去。德興暗忖著柱子這句「別驚動太多人」,指的應當就是恭卉小總管吧。

貝勒爺房內的東西件件是精品,全是他愛極的玩意,每回府裏人進房收拾時,可都是提著腦袋在做事,就怕磨損了主子的寶貝們一丁點,若是真不小心出事,小總管得知後,那人必遭眼裏的懲處。

而這回雖是貝勒爺自個搞定破壞,她定也會追問,若問起,這……主子是怕解釋還是怕尷尬啊……

永璘站在水榭池邊,秋日裏吹出一陣陣冷風,將四周植物樹木刮得沙沙作響,抖落滿地黃葉。

他淡覷一記天空,有些陰。

他性情偏冷,這天候向來最合他胃口,可今兒個吹著秋風,心情卻始終沒有變好。

那女人說要離去,說要離去呢!哼!

從來都是他要女人滾,何來女人迫不及待要離開他的?!

這五年來,他以整她為樂,而且是想盡辦法的不讓她好過,他做到了,也感到暢快,可這女人卻打著不讓他繼續暢快的主意,真是不知好歹!

枉費他花了心思,在暗處為她做許多事,就怕真相讓她悲切,怕眼淚染上她的眼,怕一切莫名其妙的事!

可他為什麼要幫她?他並不是好心腸的人,卻一再做出反常的事來,這不大對勁,也不符合他當初弄她進府玩弄的目的,他在轉變,變得優柔寡斷,變得莫名其妙!

素來自信傲人的臉龐突然沉下,黝黑深邃的眼眸跟著低垂,他深思著自個的轉變,想著該要怎樣才能斬斷這「不正常」的心思行為……

這日,葛爾沁再次來到貝勒府,可這次不知他,除了常客欲親王之子多澤,景王府的豪其以及普郡王家的普賢,就連瑞親王也上門了。

這幾個人都是永璘特別邀請的對象,貴客臨門,府中當然忙碌。

一早得到消息後,身為總管的恭卉便絞盡腦汁想著要廚房出什麼樣的菜,還有窗臺得再要人清洗一次,花廳的彩繪擺飾也要重新擦拭,還是要人換過新的擺飾算了?

她全心想著怎樣才能不丟王子的面子,還能教客人滿意,最後大眼一眯。

「你,去將去年收進倉庫的梓木精雕椅洗淨後搬出來,將廳上的梨木椅搬走;還有,小慶子,去廚房將前幾日萬歲爺賞的東洋南棗端出來;翠香,花瓶裏的花卉都凋了,換新;那個誰,待會要廚房的管事來見我,我要與他討論菜單。」只要那刁鑽的男人滿意,其他的人比他好取悅上一百倍,所以她真正要搞定的只有一個人,一個舉世無雙的麻煩精、挑剔鬼!

吩咐好所有的事,她低首瞧瞧自個工作時穿的素衣綠袍。抽個空也得換套衣服了,那傢伙若看見她身上沾了灰塵,今兒個晚肯定有她好受的,少不了一頓「皮肉痛」。

「呃……小總管。」有名小太監走到她身邊,朝她低聲喚。

「什麼事?」她頭也沒抬,想著待會該穿哪套衣裳好。這回那男人還費事的要人專程回來通報,表示這是個挺重要的宴會,不能出錯……

「這個……貝勒爺另外又有交代下來。」

「交代什麼?」就穿那件藏青色,繡有團花的那件好了,那件的袖口特別做小,方便她做事。

「貝勒爺交代說您身體未愈,今兒個晚上不用你伺候了,要您別出席。」小太監硬著頭皮說。

他瞧著她忙著打理一切,大概也沒想到貝勒爺竟不讓她出面,還找理由說她病未愈,可她都下床七天樂,除了面色差些,風寒早痊癒了,貝勒爺這是……

這狀況很少有,貝勒爺信任她,舉凡府裏的大小事,大小宴都定要她親手張羅不可,從沒要她撒手別管,這會不會是……失寵的前兆啊?!

四周忙碌的人聲突然寂靜下來,這份不尋常的安靜除了當事人的愕然外,還透著眾人幸災樂禍的竊喜。

「你說貝勒爺交代我不用出席?」恭卉一愕後,輕聲地問清楚。

「是的,貝勒爺是這麼交代的,他還要您讓後院的女人盛裝打扮,全數列席,一個也不許少。」他繼續說。那些女人在府裏沒名沒分沒地位,所以就連下人也瞧不起她們,只稱後院的女人。

她睜大眼。「全部?」

「全部。」

「一個不許少,只除了我以外?」

「嗯……」小太監受她的威嚴驚嚇已久,答得有些抖音,可旁人不像他首當其衝,得面對她可能的遷怒,莫不全瞪著眼看好戲。

感受到大夥期待她出醜的目光,恭卉心情一陣沉浮,稍稍吸氣後,她擠出笑臉,沒表現出失望或生氣的模樣。

「不讓我出席我就別去,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況且這是貝勒爺體貼我大病初愈,不讓我操勞,我怎能不感激主子的體恤?你,你你你,你們全杵著做什麼?我不出席不表示你們不必盡心伺候,我剛交代的工作還是得做足功夫,不可以馬虎,還不快去?」她轉身盯著大家,眾人教她的利眼嚇得不敢再懈怠,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

待所有人全消失在她眼前,恭卉努力挺起的胸膛才慢慢垮下。

那男人只要後院的那些女人,不要她……

自從七天前他變臉的由她屋子走出,至今沒再進過她的房間,也沒喚她至他的寢房,他們不再有肌膚之親,甚至這七天,他早出晚歸,她根本沒見他幾次,就算見著,也是沒說上幾句話他就擺臉色給她看,他……還在生氣嗎?氣她說要走,才吩咐不讓她負責晚宴的嗎?

落寂的低下頭,她很不習慣他這般跟他賭氣,往常就算她惹怒他,他頂多找事捉弄她,讓她氣得跳腳當作報復,可沒想這回冷淡的排開她,似乎……不想見到她。

她幽歎一聲。他要冷落她,她無話可說,只是這明擺著什麼心思?是願意讓她走了嗎?

以疏離的方式告訴她,要走可以了,是這樣嗎?

愁容悄悄覆上臉,白皙臉孔顯得悵然若失。

席上擺滿十二道精緻美食,坐在主位的永璘身旁依序坐的是瑞親王、多澤、普賢以及豪其,對面則是葛爾沁。

照理說,今兒個只是永璘與幾個好兄弟一起閒聊的聚會,可若加上了瑞親王以及葛爾沁,這場宴會登時就顯得嚴謹了點。

其實其他貴客都是永璘邀請之賓,唯有葛爾沁是瑞親王自個極力邀約來湊熱鬧的。

永璘自從上回與他話不投機後,兩人便沒再有交集,見了面也有些對味道,但瑞親王似乎與葛爾沁挺契合的,他待在京城的這段期間,都是瑞親王親自接待,看似已成忘年之交。

「君王預計什麼時候回蒙古?」豪其飲著香醇白酒閑問。他早看出好友與這人不太對盤,態度便不那麼熱絡。

「萬歲爺要我多留上一陣子,在京城好好玩樂一番再回去,我預計下個月初就走。」葛爾沁坐得也不甚痛快,可若這麼走人,對邀請他的瑞親王也說不過去,便忍坐著。

「郡王在京城待那麼久,蒙古草原上的牛羊怕是要餓肚子了。」永璘像是話中有話的冒出這句。

像被針紮到,葛爾沁臉色立時一變。「這話是什麼意思?」

「永璘哪有什麼意思,他、他是說笑的,你別多想!」瑞親王見兩人一見面氣氛就僵,馬上跳出來打圓場。

「哼!」

「我確實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這麼久沒回蒙古,你養在蒙古的牛啊羊啊若無定時餵食,不知是否會跑得一直都不剩,待你回去時可要無牛肉可吃、羊奶可喝了。」永璘洋洋的再說。

葛爾沁臉上表情更加難看。「我若無牛肉可吃、無羊奶可喝也用不著你擔心!況且你放心,我養在蒙古的那些牛羊個個忠心耿耿,就算三年沒餵食,也會自個覓食,潛心等著主子回去!」

「是嗎?那就恭喜你能得如此忠心的‘家畜’了。」

兩人言語都夾刀帶劍,一來一往,高來高去,較勁意味十足,若再不克制,怕就會擦槍走火,將兩人的嫌隙挑得更開。

瑞親王當然能聽懂兩人針鋒相對的內容是什麼。葛爾沁野心極大,在蒙古培植了龐大勢力,逐年威脅到朝廷,想來永璘大概就是因為如此才會對他充滿敵意;而葛爾沁本身也心高氣傲,對這位得寵的阿哥同樣沒放在心上,兩人從初見就有了心結,只是這心結似乎越積越大……

他趕緊朝多澤使了個眼色,要他圓一下一觸即發的氣氛,多澤也不想讓氣氛弄僵,立即舉杯跳出來轉移話題。「這兒又不是蒙古草原,淨談些牛羊做什麼,要談牛羊還不如讚美永璘身後的這些美人們。我說永璘,你好樣的,無聲無息的就搜了刮了這麼多美人在府裏,瞧瞧這些玉人兒個個粉雕玉琢,也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擬的,你可真懂得享樂!」

眾人隨著多澤的目光瞧向打扮得嬌美,排坐在永璘身後的數位佳人,果然都是嬌豔如花,非常賞心悅目。

話題一扯到她們,幾個女人立即低頭,羞赧含蓄地笑著,一瞧就知非青樓出身的庸脂俗粉,十之八九都出身富貴,不然也是冰清玉潔之身。

「永璘,兄弟們素知你挑女人,更受不了用二手貨,所以將女人保護得緊,一律不准見客,今兒個是怎麼了,把所有的花瓶全搬出來,這是炫耀還是怎麼著萬一兄弟我看中哪一個,你是否肯割愛呢?」普賢說笑。

永璘笑睨了他一眼。「當然好,你看中誰,告訴我一聲,今晚就讓你帶走。」

「這麼大方?」普賢佯裝訝異之色,這些年他們才逐漸瞭解永璘,他視女人如衣服,用過就丟,缺德得很,資格若真要開口,這小子恐怕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給了吧。

只是,今兒個見到的美人數量好像多了點,永璘很少將女人留著超過一個月以上,就會遣送或安排其他歸宿,只除了一人以外,她在他身邊一呆就是五年——

「咦?你把所有美人全晾出來,怎麼都不見最亮眼的那一位?恭卉呢?她怎麼不在?」這事連豪其也發現了,先普賢一步問出聲來。

提到恭卉,永璘表情不變,但目光微沉,冷淡的回答,「她身子受寒,不便見客。」

「啊,恭卉病了嗎?那真可惜,她可是你府裏最美也最能幹的一朵花,席上少了她,難怪感覺失色不少。」豪其惋惜地說。

「恭兒沒那麼美,我身後的嫣紅和桂香是我近日尋到的嬌花,她們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美得比恭兒更有味道,也更令我滿意。」永璘態度慵懶,刻意瞄了一眼身後坐離他最近的兩個女人。

兩人聞言,馬上嬌羞欣喜的望向他,意外他竟如此賞識她們,身子不由得悄悄往前移近,更貼近他了。

永璘抬眉淺笑,一手一個,乾脆將兩人拉至他兩旁,擠進圓桌內跟他一起相偎。

多澤眼睛微瞪。「這麼說來,眼下的這兩人是你的近歡了?嘖嘖,瞧來咱們最貼心的小恭卉失寵了!」他像是無限為恭卉抱不平的猛搖頭。

「怎可能,他可是永璘身邊萬年不枯的家花,永璘只會供著她,不會教她失寵的。」普賢笑說。

「說的也是,恭卉不止容貌美,做事更是俐落,瞧著貝勒府教她打點得多好,一塵不染,條理分明,是個才貌雙全的丫頭。」豪其沒發現永璘的冷淡,也跟著附和。「永璘,不是咱們要邀功,這麼好的丫頭可是咱們幾個五年前獻給你的壽辰禮物,你該感謝咱們才是……呃,對了,提到當年,永璘,恭卉知道他阿瑪的事吧?簡王被處斬的日子聽說確定了不是嗎?」最後一句,他問向掌管刑部的睿親王。

「確定了,下個月十九。」瑞親王立即回答。

「那就只剩一個月不到了,恭卉聽到這消息承受得了嗎?」普賢面露擔心。

他們幾個常過府與永璘聚會,自然常見到恭卉,也頗疼她,沒當她是下人,全當她是妹妹,或……兄弟的女人。

「那簡王要被問斬,為什麼恭卉會不能承受,兩人有關係嗎?」在席上不得人緣,一直沉默著的葛爾沁突然有了興趣,開口問。

永璘不經意掃了他一眼。「簡王是恭兒的阿瑪。」

「那她也曾是位格格咯?」他聽聞過簡王之事,經永璘這麼一說,立即就明白恭卉的身世。

「沒錯,她是位落難格格,幸虧永璘收留,否則可要淪落——」多澤說到一半便懊惱的住嘴。他差點就在席上將那丫頭不堪的過往說出來,他們幾個兄弟都有默契,在公共場合下絕不提過去,不想讓那丫頭教人看輕。

「恭兒曾在妓戶待過,當過妓女,是我撿破爛似的將她撿回的。」沒想到永璘毫不掩飾的說了下去。

此話從他嘴裏一冒出,立即引起幾個好友的抽氣聲,不可置信他竟會這麼恭卉?!

「永璘,你——」

「怎麼,我又說錯嗎?她是五年前你們聽從妓戶老鴇的建議,將她送上我床的清倌,這話有錯嗎?」他一臉無辜。

「話是沒錯,可是……」為什麼要將恭卉說的那麼不堪?

永璘聳肩,又說:「出身皇親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淪落妓院,我是因為不想讓皇族蒙羞才收留她的,至於她會在我府裏擔任總管,這可是老總管的意思,我向來尊重他,他堅持如此,我才允的,這跟她的才能無關,這府裏所有的事,要我說,嫣紅也能做得好。」他傾身朝身旁被贊的欣喜的女人臉蛋撫了撫,寵愛的神情溢於言表,惹得嫣紅簡直驚喜萬分。

豪其最是藏不住話,立即發難。「永璘,你這話說的不公平,咱們幾個可不許你這樣說——」

「得了,咱們非得在今兒個為一個不重要的女人起爭執嗎?該聊聊別的話題才是。」永璘切了話。

「是啊,一個府裏的小總管有什麼好聊的,我說你們該關心自身的事了,那日本公主確定要來和親,皇上要指誰迎娶都還不確定,你們幾個全是皇親顯貴,每個都有可能。」瑞親王順了他的話,換個話題說。

「別說笑了,外頭不是傳萬歲爺屬意的是十一阿哥嗎?管我什麼事?」瑞親王成功的岔開話題。多澤立刻暫時將為恭卉抱不平的事拋一旁,緊張的問。

「永瑆拒婚了,他說他的福晉病弱,若得知他將奉旨娶公主,怕會氣得即刻喪命,皇上考慮到人道問題,心軟了,要改找別人。」瑞親王將最新消息說出。

「照瑞親王所說,你想這回萬歲爺又會將主意打到誰的身上?」豪其問。

「很難說,這回和親意義重大,聽說萬歲爺有特別的考量。」

「特別的考量?什麼考量?」多澤不解。

「日本人覬覦大清已久,皇上有心防著,此番和親應該也是虛應,不會以為日本人真要與咱們同盟。」這話題讓葛爾沁插得了口,便說了。

他還知道,日本人嫁公主別有居心,他們將以和親知名,在大喜之日派大批人馬來到京城,目的就是要探知大清的實力,之後就會將人員留下,深入民間,滲透大清軍情,進而逐步駐紮兵力,蠶食大清。這事他雖清楚,但沒說出,有心防著席上的某人。

「既然如此,萬歲爺又何必答應和親?」豪其立即變臉。

「這……就不明了,不過這親仍是得結,而被之魂的認可倒楣了,娶了個日本女子為妻,怕是要後患無窮。」葛爾沁再次冷笑。依他猜測,皇上應當事項將計就計的讓公主嫁來,再來個釜底抽薪,將那些跟來的日本人全宰了!

眾人當下沉了臉,一臉忐忑。若是如此,誰也不願倒楣的被皇上指中,可現下適婚且年齡相當的皇親好像也真只剩他們幾個了。

可他們之中,永璘應該是最不可能被點中的,萬歲爺疼他,可怎能讓這苦差事落在他頭上?可選的人又少了一名,三人中獎率越來越高,臉色也益發不好。

「你們別怕,去公主也沒什麼不好,我聽說這位公主美豔得異于常人,走過的地方還芳香得有如初綻的晚香玉,你們誰能娶到她,也算是豔福不淺。」瑞親王好言安撫。

眾人相視一眼,沒人搭話,開始喝悶酒,轉眼間席上只有一人依舊笑得開懷。

瑞親王喝著酒,笑得很大聲,尤其瞧見葛爾沁與永璘兩人互相敵對的神情,他仰著頭,喝了更多杯中物,心情真的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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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送走所有人後,永璘神色凝重的步回房裏,在進寢房前,一道女人的身影卻閃出當在他身前。

他望著那勾魅著的一雙眼,驀然問道:「怎麼,有事?」

「貝勒爺,人家是來……來伺候您的。」嫣紅聲音細小,嬌羞得不得了。

他在府裏待了一個月了,當初被送進府時,就有人告訴他貝勒爺對女人的規矩,也告誡她不可向人透露自個是寡婦之事,待過一陣子後,貝勒爺對她會有所安排,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見貝勒爺的身影在她房裏出現過,更不見他對後院的女人有什麼安排。

但今兒個既然貝勒爺當著所有人面前贊她美,就是對她有所青昧了,有道是歡愉嫌夜短,寂寞恨更長,所以這會她才會忍不住的來,但這是大膽之至的行為,也是在他面前不被允許的行徑,她還是怕他會翻臉趕人。

只見永璘果然沉下臉,凜厲的眸光瞪向她。「你不知道規矩嗎?」

「規矩我知……只是您都沒召見我,嫣紅苦無為您淨身的機會。」她知道每個女人要上他的床之前,都有太監專門幫忙淨身,在確定無一絲塵垢下才能用乾淨的布巾將其包著,送進他的房裏,供他享樂。

他用那雙不容侵犯的眸,雙臂環胸地睇人。「大膽!」

嫣紅下了一跳。「貝勒爺……息怒,我只是見恭卉小總管她並不需要……」

「住口,你跟她相提並論?」

「我……」

他倏地瞥見牆角邊多了道輕顫的人影。「恭兒,你躲那做什麼,過來!」

被發現,恭卉困窘地咬著唇,懊惱地走出。

「你有事找我?」等她站定他跟前,他冷著臉問。

「沒有,我只是想回自個房裏……」

她的房間就在他的院落旁,幾步路就可以到,也不知是老總管之前可以安排的,還是他的交代,她就這麼住在離他最近的房間,所以若要回房去,必定會經過他的。

知她甚深,瞧她神情落寞,急著閃爍逃避的模樣,永璘無塵的黑眸眯了眯。這女人,八成躲在話題的某個角落聽見他說的話了!

可他臉色未變。「那就回去吧。」他退一步讓她回房。

恭卉點點頭,不經意地瞧見他身旁滿臉妒意的嫣紅,暗自苦笑。好諷刺,這女人嫉妒她什麼,她不過是他由妓戶撿回來的婊子啊!

捏緊拳頭,她快速往前走。

「等等!」他突然又喚住她。

「貝勒爺還有什麼吩咐?」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因為此時她的表情鐵定陰冷,她不願讓他見到,更不願再讓他有機會羞辱她一次。

「你說要走的事,我同意。」周然而落的話語,讓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她背脊一凜,小臉立刻刷白。

「小總管要走?!」嫣紅聞言,克制不住的大喜。

「你……答應了?」恭卉繃緊下顎,緩緩回身面對他,而他依舊是那張波瀾不興的冷臉。

「嗯,你想走隨時可以走。」他眸光不曾閃爍。

「我……我明白了,近日我會將府務交接給適當的人,多……多謝貝勒爺成全。」忍著身子的顫動,恭卉力持平穩的說完這些活。

公開談論以及羞辱她淪落妓戶的遭遇,全然否定她這幾年操持府務的辛勞後,他終於願意放她走了?

失寵的事,似乎有跡可循,只是他轉變得會不會太快,說要她走就要她走,不再像往日一般口出諷言的留住她,或者強硬的索討欠債,他是真不想再要她了……

五年,她跟了他五年,他一句話,就能斬斷所有糾纏,好簡單,也好容易。雖然這一直是她的要求,但他放手的這一刻,態度竟薄涼得讓她很寒心……

不該有奢想的,不是早該明白了嗎?親人都有可能背叛,何況只是一個以逗弄她為樂的人?

「既然小總管要走,嫣紅在此就先跟你道別了。」嫣紅探出頭,喜孜孜的插話。

恭卉臉色頓時更加蒼白。她怎忘了,自個跟他的其他女人都是一樣的,只是她陪他比其他人久些,怎能恬不知恥的以為自個有多特別。

她不該對他心寒,該心寒的物件,其實應該是自己啊……

「你不是要回房嗎?回去吧。」

這聲音曾幾何時,會讓她聽了之後心頭刺痛,胃也隱隱犯疼?她靜默地將視線移向他,望著那黑若深潭的眸子,一時間,竟宛若深陷泥沼般移不開目光了。

就這麼呆呆的望著他,終於,她瞧出他眼底無物,不過須臾的領悟,卻恍若一世的瞭解,她僵硬的移開了視線,面無表情地轉身。「貝勒爺夜安,我回房了。」她的聲音輕得如夜風,淡得救快消失。

瞧著她邁步離去,永璘頭也沒回的吩咐,「嫣紅,就跟著我進來吧。」

身後傳來他的話,恭卉又是一震。

他讓嫣紅進房,就跟她一樣,無需特別沐浴檢查?

記得老總管曾告訴過她,貝勒爺對女人為何會如此嚴厲要求的原因。那是因為他是萬歲爺最小的兒子,萬歲爺老來再得子,自然更加寵愛,自他出世後,凡他所使用的物件用品皆格外重視,不得稍有髒汙,因而養成他潔癖的習性。

再加上幼年的時候,他親眼撞見奶娘與人在他床上苟合,而且這名奶娘仗著他年幼,以為他不懂事,還不只一次這麼做,甚至苟合的男人都不同,這教他對女人不潔之事起了嚴重飯感,從此不再喝那名乳娘的奶,一喝就作嘔,就連她帶來的姘夫也全數揪出,一起問斬。

自此,他對女人的要求就極為嚴苛,若是覺得女人不潔,馬上反感的將人踹下床,也不肯碰未經檢查過的女人。

照老總管說的,她是惟一無需遵守他規矩而不讓他作嘔的女人,而那嫣紅也同她一樣,讓他不反感嗎……

身後聽見嫣紅驚喜的笑聲,再下來是房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她身子瑟縮了一下,胸口一緊,咬牙加快離去的腳步。

寢房內。

「你可以走了。」永璘一手揮開她,雙眼直勾的定視窗外,語調沉冷。

「走?」她一愕。不是才讓她進來,怎麼又趕她走?「咱們還沒——」

「住口,你以為我會讓髒汙的女人上我的床嗎?!」在恭卉的背影走遠後,他才將定在窗外id視線收回。

她教他凍人的話給震懾住。「可是,是您要我進房的……」

「出去!」他神色陰鬱,少有用如此暴怒的臉龐示人。

嫣紅登時嚇壞了。這位貝勒爺果真陰晴不定!她不是傻瓜,知道他對不聽話的女人手段有多嚴厲,當下不敢多留,更不敢再奢求能得他雲雨滋潤,轉身就要逃。

「等等!」他倏地將人叫住。

她心驚的回頭,卻不會敢誤以為他是後悔的想留下她。

「你這些日子都關在自個房裏,沒我允許不許出來!」他厲聲交代。

「啊?」

「若敢擅自出房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他哼聲。

她雙腳一顫。「貝勒爺為何要這麼對我?」

「哼,你這不淨的女人,別以為我不知你是個寡婦,在死了丈夫後又與好幾名的鄰居同時勾搭上,不安于室的女人,還膽敢要求我碰你?!」

她一聽,慘綠了臉。「原來……原來我的出身,您都知道了……」

「滾,沒我命令別再隨便出現,若髒了我的眼,休怪我無情!」

這下嫣紅真的嚇得腿發軟,連滾帶爬的滾出他的寢房,直奔後院。

她聽說過欺騙那男人的下場,不是浸豬籠就是讓人狠狠剝了一層皮,若真是不幸讓他碰了,更是必死無疑,說不定還會被分屍呢!

「德興!」人走後,永璘嫌惡的朝外低吼。

守在門外的德興立即入內。

「去,將這寢房裏那女人碰過的一切全給我扔了,一件不留!」

「喳!」德興應聲後,親自將嫣紅進房後可能觸及的桌子,門板全換了。

清理完成後,他又瞧向主子身上的衣物。

「換了!」想起那人也曾拉扯過他的衣袖,永璘反感的起身。

德興怕他不能忍,快速的取來新衣,服侍他換下。「貝勒爺,後院好幾個女人都空有美貌,但身子不潔,為避免您時間久了不能忍受,是否要加速腳步處理?」一面協助他更衣,一面詢問。

「嗯,我想就快了,只要那人決定,這些女人就可以送走。」

德興聽著,只能點頭。方才小總管離去的背影,看起來很是孤寂,承受主子如此薄涼的對待,想必心底很受傷吧?

恭卉要離開貝勒府的事,隔日就傳開了。

府裏上下對此事議論紛紛,卻全都是欣喜熱烈的討論。

今兒個的她,沒像往日早起就到廳上檢視眾人的工作,只是和衣坐在床邊,聽著窗外的人不避嫌的談論著她的離去。

一得知她要走,大夥全喜形於色,高談闊論,似乎希望她聽見後能加速離去的日期。

恭卉無聲的歎了口氣。想來可悲,在這兒待了多年,除了像爺爺般的老總管外,她真的沒一個朋友,下人們人前懼怕她,人後排擠她,她在這府裏努力了這麼久,到底得到了什麼?那男人的貶低,其他人的厭惡?!

真的該走了,多留一天只是多讓人看笑話一天而已。

赤著腳走向窗邊,瞧著深秋落葉,她心裏有著離別的深深悲涼。

「小總管,你有訪客,見是不見?」門外忽地有婢女敲門問,口氣沒往常的恭敬,想來時因為她要走了,也沒那麼懼怕她了。

「是誰要找我?」秀眉輕顰。

「不清楚,是個中年婦人,一上門就指名要見你。」婢女秀娥聲音平板的稟報。

中年婦人?會是誰?莫非……是她?!「她在哪里?」

「在前廳,你要去見她嗎?還是要打發那女人走?」

「不,我去見她。」

「那奴婢備茶點去。」畢竟訓練有術,秀娥還是俐落的做自個該做的。

「秀娥。」在她走前,恭卉將人喚住。

「小總管還有吩咐?」她停住。

「你娘的腿傷好多了嗎?」

秀娥訝異的睜大眼。「我娘?你怎麼知道我娘昨兒個晚上跳水時,不慎摔傷了腿?」

「我聽老李說的,他是你的鄰居不是嗎?」

「原來如此……莫非早上安排大夫來為我娘療傷的也是你?」秀娥突然想起的追問。

今兒個一早就有大夫上門,說是要為她娘治腿傷,她還想,怎麼昨兒個晚上娘才摔傷,是誰馬上就知道排大夫來瞧?那老李身上沒什麼錢,也沒這麼好心,現在想來,一定就是小總管了,因為除了老李,就只有她知道娘摔傷的事。

「沒什麼的,只是剛好聽說,就要大夫去瞧瞧,你娘若好多了就好,其他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無意讓人以為她在可以幫人,忙說。

「娘腿是好多了,大夫說過兩天就能走路,謝謝小總管了。」

其實不只娘的事得到小總管的幫忙,好像上回弟弟被不肖朋友拖去賭博,輸了一大筆銀子,小總管也曾要帳房先支出一筆薪俸讓她去解決弟弟的事……啊!這嚴酷的女人不知不覺中竟幫了她兩次……

「就說了,不用客氣的。」恭卉不自在的搖著頭。

「可是……」

「我隨後就到前廳,你先忙吧。」不自在聽見秀娥感謝的話,她趕緊打發她走。

猜測她的個性大概不習慣被人道謝,秀娥只好應了一聲。

「呃,等一下,秀娥……這些年,辛苦你們幫我了,多謝。」恭卉及時補充了句。

「這些都是奴婢們應該做的事啊。」秀娥嚇一跳,臉微紅了起來。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道謝,當下十分心虛於先前對她的態度不夠恭敬。

「不,是我要求太嚴厲了。」

「小總管……」一向自信的她,口氣中卻有著顯而易見的落寞失意,秀娥還真不習慣。

「我沒事的,你還是快去忙吧。」不想表現得太感傷,恭卉提振起精神說。

「嗯,那我去忙了。」秀娥這才皺著眉離去,心想,其實小總管似乎不如想像中苛刻嘛……

廳上的夫人由婢女領著,瞧著著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偌大府邸。

她的心中很歡喜,這棟豪宅的氣勢,證明永璘是個有權有勢的貝勒,她果真來對了!

「果然是你,你來做什麼?!」恭卉一進廳內見到人後,立即拉下臉來。

「恭兒,我是來探望你的……」孔蘭見到她,馬上笑臉迎上去,可是沒走兩步,就教她的冷臉給逼退。

「探望?那還真是不敢當。」她的臉上幾乎沒有笑容,有的只是強忍的怒氣。

孔蘭當下惴惴不安起來。怎麼這丫頭不像那日見到她時的熱絡驚喜了?

「恭兒,我……這個……」她今兒個穿得很樸素,身上的金銀珠寶全取下來了,衣裳也是款式簡單的素色服。

「有事就說,我還有事要忙!」恭卉還是繃著臉以對。

孔蘭更狼狽了。「好的……我……我是來求你……求你救救你阿瑪的。」最後,她還是厚著臉皮說出來意,因為她不能白跑這一趟。

「求我救阿瑪?」她忍不住訝然。

「是啊……」孔蘭垂得低低的,心虛的不敢看她。

「怎麼救?」恭卉不禁勾起唇,冷睨著眼前人。

「你在貝勒府多年,聽說是這兒的總管,還是永璘貝勒的……的女人,相信只要你開口去求,他會瞧在你的面子上,要萬歲爺饒了你阿瑪一命的。」

自從上回在宗人府前撞見她後,孔蘭立即私下找人打聽她的近況,才知她竟然住在永璘貝勒的府裏,這位貝勒可是當朝最受龍寵的一個阿哥,有錢有勢,若能得到他幫助,王爺說不定有救,所以這才涎著臉上門來求助,還刻意打點過自個,務必儉樸示人,激起這丫頭的同情。

「在來之前,她一直以為這丫頭見到她親自上門,應該會很高興,也會非常願意去求永璘相助,怎知她的如意算盤似乎打錯了,這丫頭的態度太冷,與那天乍見時的模樣天差地別。

這是怎麼回事?!

「不對吧,你都有錢去疏通關係進牢探監,該也有能力救阿瑪出來才是,我,不過是在貝勒府當差的下人,對救人之事無能為力的。」恭卉冷笑。

孔蘭愣愣地瞧著她。這真是當年那個養在深閨不懂世事的小丫頭嗎?幾年不見,她由稚嫩轉為成熟,人出落得更美,模樣也幹練,見不到過去的一絲青澀,看來她得小心應付了。

「我……我哪有錢,你知道的,當年抄家,什麼都沒了,我和你阿瑪流落街頭,還得不適四處躲避官兵,苦不堪言,上回去探監的錢也是情商我現在借住的親戚借的,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啊?」孔蘭故作疑惑的問。

「誤會?是不是誤會,你該最清楚不是嗎?」她諷笑。

「我……你定是見到我那日穿戴你娘的首飾,誤會我藏了什麼錢,呃……其實那是……那是你阿瑪當年逃走時惟一帶走的東西,他說……說是沒能帶你額娘走,帶走你額娘的陪嫁珠寶也好,他日若再相聚,就……就可以還給她了。」孔蘭拼命找理由辯解。

恭卉越聽心越冷。這女人怎還能當著她的面扯出這樣的謊話來,還敢說這份無恥是為了額娘,他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額娘,對得起她?!

「你還想欺騙我嗎?你與阿瑪逃到山東後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我都已清楚得知,你還有臉說些連老天都要氣憤的話嗎?」她深惡痛絕地大罵。

孔蘭臉色登時轉青。「你……知道一切了?!」她當下局促不已,「我和你阿瑪也是不得已的……」

「如何不得已?放下我與額娘受苦受難,自個逍遙度日,若這份逍遙是不得已,那我與額娘的苦難是否該稱作應該?!」

「我……」孔蘭被說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

「我問你,你將額娘已死的事告訴阿瑪了嗎?」恭卉想知道那男人是否還有一點良心,至少在知道額娘的死訊時,會有一絲悲痛或愧疚。

「說了……」

「他反應如何?」

「他……他很愧疚,呃……還直說對不起你額娘……有機會……要到她墓前上香……」

這份支吾立即讓恭卉明白,對於額娘的死,阿瑪並無太大的反應,當下心更冷,出口的話也更難聽。「上香,不必了,反正他就要被問斬,等到了地下,見了額娘,這聲對不起他大可親自說!」

「啊!恭兒,你、你怎……怎能說出這麼狠心的話,他是你阿瑪呀!」孔蘭白了臉。

「沒錯,他是我阿瑪,可他是怎麼對待我與額娘的?如今額娘司了,無法親自指責那男人沒良心,但我還活著,我不會原諒他的,是他讓額娘到死都為他的安危擔心,到死都還想為他犧牲!」她終於忍不住發出怒吼。

孔蘭驚得倒退一步。「你阿瑪和我知錯了,可你額娘已死,王爺卻還活著,他再怎麼樣也是你的親阿瑪,你……你就不能勉為其難幫幫他?」

「你走吧,阿瑪的事我無能為力。」深吸口氣,她臉龐如同罩上一層冰霜。

「你能力不夠,但是你男人,這府邸的主人可以,你幫王爺去求求他吧!」她不能眼睜睜看丈夫死,有機會她都要試試。

恭卉狠瞪了孔蘭一眼。「我說過,在這府邸我不過是個下人,至於與貝勒爺的關係,那就是更不堪了,我只是他眾多玩物中的一個,而且還不是最出色的,他早厭倦我了,過幾天後我就會離開貝勒府,這一定,甚至跟他的一點可恥關係都不剩,你說,我要如何幫你,如何救阿瑪?」

她將自個說得極為不堪,但她心痛的是,這些都是真話,自那男人口中說出的真話!

孔蘭臉色大變。「你真要被趕出貝勒府了?」

「不信你可以問問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他們由晨起就一直竊竊私語的談論此事!」事到如今,她壓根不在乎掀自己的瘡疤。

孔蘭立即看向廳上幾個忙碌的下人,這些人雖沒說什麼,但從他們被點名後尷尬的表情看來,她知道恭卉沒騙她。

如果這丫頭幫不了她,那、那王爺的死活又該怎麼辦啊?!

孔蘭走後,恭卉仍靜坐在廳上,沒有立即離開。

她愣愣地坐著,也不在乎眾人們瞧她的目光有多怪異。

她不是個狠心的人,雖然絕情的趕走了孔蘭,但腦海中卻一直想起孔蘭說的,那男人是她的親阿瑪,她真能對他的死活視若無睹嗎?

可要救人,她又真的無能為力,那男人不可能幫她的……

「我可以試試,或許能夠幫上一點忙。」突然,在她面前站了抹高大的身影。

她愕然地仰首望向他的臉。

「葛爾沁郡王?!郡王,您怎麼來了?」她吃了一驚,趕緊站起來。

他一臉和善。「聽說你病了,可有好多了?」

「病?呃……好多了。」想起昨兒個永璘就是以她受寒未愈的理由沒讓她前往筵席,她馬上點頭說。

「那就好。」

「多謝郡王的關心。」她很是感動。兩人只是見過一次面,沒想到他竟會關心她的病。「郡王今天來是要見貝勒爺嗎?他——」

「我不是要見他,而是專程來探望你。」葛樂沁深沉的眼眸毫不掩飾的注視著她。

「專程來探望我?」她吃驚。

「沒錯。」他盯著她,清雅中透著明豔的熟悉味道讓他怎麼也無法移開眼,就是這份味道教他起了心。

「這個……」她略顯蒼白的臉立即染上霞色。這是什麼意思?

見她無措,他只是抿笑,接著又說:「方才我說我可以幫你,你阿瑪的事我說不定有辦法解決。」

她猛地望向他。「你願意幫我救人?」

「是的,很抱歉,我來得巧,方才你與簡側福晉的談話我聽到不少,我想我可幫你。」

她呆了半晌,仍舊不敢相信。「你……真的有辦法救人?」

他嘴角勾起一絲詭笑。「可以試試。」

「你為什麼願意幫我?」她疑惑的問。

「因為你是我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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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秋後的雨來得快又急!

冷風由窗臺、門縫灌進屋裏,恭卉只著淺色單衣坐在檀木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若有所思的梳著烏黑發絲,渾然不覺房裏的冷意。

忽然,伴著雨,一聲聲踩踏著雨水而來的急促腳步聲,如疾風暴雨叩擊著大地般,旋風而進。

門被打開,男人黑潭般的眼睛閃爍著深不可解的光芒,視線與她交會的一瞬,她立即感到有股涼颼颼的寒氣從背脊竄上。

「你——」

永璘黑眸一緊。「聽說葛樂沁來過了?」他直接打斷她的驚愕,目光隱晦肅冷,嗓音卻仍舊維持持平。

「嗯。」感受到他的異樣,恭卉不住微顫,心頭更起惶恐與不安。

怎麼了?她做錯了什麼嗎?

「他說了什麼?」他眯起眼眸,快步逼近。

「他、他說願意救我阿瑪一命。」她敦他的模樣給驚嚇住了。

他聲音更冷。「你求他?」

她立即搖頭。「沒有。」

「他是專程來找你說這事的?」他嗓音忒地危險的再問。

「不是……他說是來探我的病的。」

「探病……除了說簡王的事,他還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了……」她沒說出葛爾沁對她說的另一句話,因為那話還令她百思不得其解。郡王該知道,她是永璘的女人啊……

永璘驀地握住她的手腕,視線膠凝在她身上。「你怎麼回他?」

「回他什麼?」她茫然不解。

「他願意救你阿瑪,你應該非常感激吧?」他的嘴角明顯露出諷笑。

「我雖然很感激,但沒要求他那麼做。」

「為什麼?是因為不諒解你阿瑪的行為所以不救,還是在為不想麻煩他?」他問得咄咄逼人。

這不像平時不起波瀾的他,她從沒見過他情緒激動到能夠讓人清楚看見眼旁的青筋在跳動。「都有。」

永璘醞釀著風暴的目光掃向她,手指勾住她的下鄂。「告訴我,你想讓他幫你嗎?」

「我——這是我的事,而且過兩天將府務交接完成後我就要走了,你沒必要多管我的閒事吧!」她甩開他怕鉗制,忽然想起自個已經不再受制於他,又何必要接受他莫名其妙的詰問?

他神色轉為陰鷙,直接的反應就是伸臂色攬起她,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口,在她驚愕的想推開時,他已緊緊纏卷住她慌怯的小舌!

唇瓣上傳來的疼痛讓恭卉掄起拳頭來抵抗,驚愕的瞧著他稜角分明的俊顏在此時看來竟是如此淩厲駭人。

她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細瘦的手臂奮力掙扎,可怎麼都抗拒不了他狂烈的吻,在一番徒勞無功的嘗試後,她開始害怕了,他似乎失了理智,究竟是發生什麼事讓他像變了個人似的瘋狂?

外頭風雨持續吹降,浙瀝瀝的雨聲竟掩蓋不住他蠻橫的啃吻,下一瞬,他像是吻不夠似的,狂暴的撕去她的衣裳,像是要即刻佔有她。

因為他不尋常的舉止,反而讓恭卉冷靜下來,她不再推拒,讓他激烈的啃咬她的肌膚,任身上留下一個個觸目紅痕。

今兒個的他狂野得像頭狼,用盡方式要她,激切的要她,瘋狂佔有她,她在他身上狠狠的被強索,他強迫她擺脫所有拘束,她的軀體完全被他釋放,這一夜,她的欲望被推上最高潮,既羞恥也心慌,全然沉醉在他的愛欲裏,無暇再想他為什麼如此失控。

直到接近清晨,她打了個冷顫後轉醒,才發現冷風灌進屋裏,而原本該擁著她入睡的男人早已不在她身邊,難怪冷風一灌她立即凍醒,因為身旁的溫暖已消失了。

空虛的坐起身,心,瞬間好惆悵。

他這麼對待她……只是想再次強調,她只是他的玩物而已嗎……

四方屋裏,兩個男人。

「你要什麼?」

「我要一個人。」

他黑眸危險一眯。「誰?」

「簡王多慶!」

「什麼?!」他一愕。

「你答應過,只要我肯幫你,就願意付出任何東西交換。」

「沒錯。」

「可是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解為什麼。」他要的人應該是那女人吧,為什麼反而繞了一圈?

對方冷笑。「你已經心知肚明我想要誰,可是我聽說那女人就要離開你,不,應該說,是你厭棄她的,既然她即將不屬於你,那我不用向你索討自然也會擁有她,所以我要那女人的阿瑪,我想得到她的感激,讓她心甘情願的待在我身邊。」

他立時沉了臉。「你只有一次機會向我索求任何東西,卻願意將這機會用在那女人身上,值得嗎?」

「值得!」

「你只見過她兩次而已不是嗎?」才見過兩次面,何以願意用數萬大軍交換?!

「這樣的女人,見過一次就足以動情。」

「你!」他怒目圓睜,只能忿忿地看著那人神氣離去。

「貝勒爺……」德興在那男人走後悄悄入內,見主子臉色全變,不禁歎了一口氣。「您千防萬防,就是防他會瞧中小總管,還找來美人轉移他的注意力,結果,他還是只認定她。貝勒爺,你打算怎麼辦,給嗎?」

葛爾沁第一次見到小總管後,貝勒爺便在他不尋常的目光中心生警惕,刻意不讓他再見她,甚至還找來數個美人想讓他選擇,但還是阻擋不了他對小總管的興趣,這才咬牙讓小總管走,可惜結果還是一樣。

「我以為像他這樣野心勃勃的男人,要的會是一個部落,或是更大的權勢,哪知他竟只要一個女人!」永璘的臉上露出懾人厲焰。

「是啊,奴才也很訝異!」一開始貝勒爺找他談條件時,他說要考慮,然後見到小總管後,態度立變,最後要的果然是她!

「德興,你說,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您是指……」德興沒說出口。貝勒爺重視一個女人,為她費盡心思,這意味著什麼,想來葛爾沁瞧出端倪了。「您是想,他要了小總管後,日後就可以時時要脅您嗎?」

永璘很快否定了這個說法。「不,如果他瞧出端倪,就該明白我不會將恭兒給他,他若不是在試驗我鏟滅瑞親王的決心,就是真愛上那女人了!」

「啊!」

「但我想……我想後頭的成分比較高。」他整個人陰沉到不行。

德興瞧了,暗自驚駭。「貝勒爺,瑞親王貪權無義,屢次出賣國情給日本人,為了剷除這個日本走狗,您不惜引狼入室的找來葛爾沁作戲。讓瑞親王以為兩人水火不容,現在要瑞親王失了戒心的目的已達成,若這時候放棄,不覺得可惜嗎?」

瑞親王賣國的所作所為萬歲你與貝勒爺早已知情,可若無直接證據拿人,這回瑞親王甚至說動日本派公主來和親,滲透蠶食的目的太明顯,已然說明這人完全利慾薰心的叛國了。

但瑞親王畢竟是一國大臣,在過去得萬歲爺信任時,就握有無比的權勢,想要拉下他,必須要有萬全的準備,否則很可能遭到他反噬,所以萬歲爺與貝勒爺都非常小心的處理這事。

如今機會來了,瑞親王極力拉攏的物件就是葛爾沁這頭蒙古野狼,以葛爾沁在蒙古的兵力,若能成為他的後盾,那麼當京城遭日本人入侵時,不僅能助他攻城,待他取下京城之後,還能再藉助葛爾沁之力趕走日本人,讓他當個便宜皇帝。

只是在萬歲爺前一陣子突然將葛爾沁召回京城後,瑞親王開始大為緊張,就怕萬歲爺先他一步收服了葛爾沁為朝廷所用。因此,在葛爾沁於京城期間,他天天纏著他,見他與萬歲爺最寵的皇子不對盤,心下更喜,認為要拉攏葛爾沁為已用大有機會,加上葛爾沁對日本人甚為不屑,將來定會願意幫他擊退日本人,讓他穩登皇位,成為妄想已久的一國之尊。

這些心思全落入萬歲爺與貝勒爺的眼中,貝勒爺這才會打上葛爾沁的主意,要他表面與瑞親王交好,等到最後關頭倒戈,痛擊瑞親王的美夢。

可偏偏這個葛爾沁也不是個好掌握的人物,算准了自個的價值,不願平白表態動向,這才讓貝勒爺不得不答應他若肯配合,會給他一件他想要的東西,無論是一族部落,或是更大的草原、馬匹、甚至是加宮晉爵,他都能讓萬歲爺點頭答應。

哪知他什麼不求,一開口要的主是貝勒爺最在乎的人,難怪主子的臉色會這搬難看了。這會主子負手而立,深悠的遠望窗外,久久不發一語,他也不敢再追問主子的決定,轉身靜靜的要退出。

「德興。」門才剛要掩上,永璘忽然出聲。「要人送藥去恭兒那吧。」

「喳。」不用多問也知道要送什麼藥。貝勒爺昨兒個妒火攻心,狠要了人家,想來八成猛進了些,傷了人家,這會定是心疼後悔了。

德興正準備要去備藥,但門才闔上,想到一事,又開門探頭。「貝勒爺,那簡王之事您管不管呢?」貝勒爺對簡王拋妻充女自個享樂的行逕非常反感,擺明要見死不救,全是為了小總管出氣,可這回葛爾沁插了手,就不知貝勒爺是否改變了主意?

「救,不過在做事之前,我要你先去幫我辦一件事……」

「你真要走?」老總管躺在病床上,不舍的盯著一手栽培的愛徒。

「嗯,貝勒爺終於答應了,我當然得走。」恭卉故作輕快,不想讓老人家擔憂。

老總管可以說是自額娘死後她最親近的人了,她的喜怒哀樂向來逃不過他的眼睛,而她在他面前也從不隱瞞情緒,可如今他已老邁,身子日漸衰退,她說什麼也不能再讓自個的事惹他煩心。

「什麼時候要離開,我送樂。」

「不用了,你身子不好,我自個走就行。」她連忙阻止。

聞言,老總管吃驚的用手臂撐起枯瘦的身子,坐起身。「你該不會專程來跟我道別後,這會就要走了吧?」

她趕忙扶他坐好。「是啊,我待會就走。」

「貝勒爺知道你馬上就要走了嗎?」他焦急的問。

她搖頭強笑。「還不知道,但我會留書給他的。」

「留書?你連親自向他道別都不願意?」老總管臉色發沉。

「不是不願意,而是我想他不會在乎吧。」她聳著肩,一臉無所謂。

可殊不知,她表現得越不在乎,老總管就越能看穿她的心事。

「丫頭,別再自欺欺人啊,你真捨得他?」他語重心長的問。

恭卉微僵。「我……」

他歎了一口氣。「唉,你對貝勒爺還是惱多於愛嗎?」

「愛?」她訝異他會說出這樣的字眼。

「對,你這丫頭怎麼到了這時候還瞧不清楚自個的心呢?」老總管不住搖頭責備。

她喉頭像被石頭哽住,忽然說不出話。

「別否認,你早愛上貝勒爺,只是自個不願承認罷了。」這丫頭願意留在貝勒爺身邊,其實不單單只為還債,這份對貝勒爺的情,只是她自個不清不楚,他雖老眼昏花,但心頭的眼睛卻比她雪亮。

「我……我沒有。」她白著臉,還是否認。

「若沒有,當他傷你時,你何必心痛?何必躲起來落淚?何必自我厭棄的在意自個是否只是他的玩物?」他針針見血。

恭卉啞口無言。

「唉,這些年,你努力成為他在府裏最得力的助手,不讓他看輕,想證明自個不同於後院的那些女人,而你也做到了,貝勒爺幾乎是獨寵你一人,可近來因為你阿瑪的事打擊了你,再加上貝勒爺擺明忽視你這些年來的努力,大為傷了你的心,所以你要走也只是逃避,可是離開真能讓你放下這一切嗎?包括你阿瑪的死活,包括你根本離不開貝勒爺的心?」

老總管一口氣說出恭卉所有的痛,希望她多想明白自個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還是老總管最瞭解她,在這老人面前她什麼也強裝不了,熱淚緩緩滴落滑下,粉拳交握成一團,抖著,激動地顫著。

「老總管……你知道嗎……掛念一個人最差勁的就是,待在他身邊,卻清楚知道自個不能擁有他……他是我高不可攀的物件,我不走……還等什麼呢?」她聲音啞得不可思議,已到了壓抑不住的地步。

「你不能再承受他的絕情了是嗎?」他心疼的問。這丫頭終於願意承認自個的心事了。

「是的,他不是我可以愛上的物件,因為他對我無心,不可能愛我如我重視他一般。」闔上眼,淚卻依舊激狂。

她得在自個全面心碎前,先斬了這段妄念。

老總管輕顫的伸出手,握住她冰涼嚇人的手腕。「丫頭……有些話我本來不該透露,該是由貝勒爺自個親口對你說的,但是,我實在不忍再見你獨自傷心了,其實……你誤會貝勒爺了。」他掙扎後說。

「誤會?」

「嗯,你可還記得你額娘死時,你大病一場,昏昏沉沉中,夜裏有人徹夜照顧你,清醒後,你問是不是我照顧了你一夜?」他驀地提起當年的事。

「你說是啊,我還感謝的抱著你哭呢,難道不是你嗎?」

他搖頭。「不是我,是貝勒爺,是他要我這麼說的。」

一雙水漾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怎麼可能?」

「當時我也覺得不可能,尊貴如貝勒爺,他可從未照顧過人,但你確實是第一個。」

恭卉暫時止住了淚,咬唇。「這又如何,他對我……無心的。」

「你再想想,你第一次出任小總管時,他做了什麼?」他搖頭,笑著再問。

「還能做什麼,就是給我下馬威,刁難我,讓我成了府裏眾人的眼中釘。」她口氣多了一抹氣憤。

「這時你看到的,可他若沒有刁難你,在你額娘死後又怎能激起你專心做好一件事,忘卻是失去親人的憂傷呢?」

她一愕,接著馬上又否定,「這……這太牽強了,他的刁難可非短時間,而是長期這麼惡整我,這可都是你親眼瞧見的。」

「我瞧見的還是貝勒爺的溫柔,他要你在府裏建立威信,讓眾人只服你一人,手段雖然激進了點,但很有效,眾人見你如鼠,就不會瞧不起你是前格格的身份,更不會拿你當後院女人一樣看待。」

「是這樣的嗎?」她不住蹙了眉。

「貝勒爺的性子本來就刁鑽,大可自己要求眾人,大夥也知道他不是個好伺候的人,可他偏偏要你來做壞人,這點我也不得不說,他是壞心了點,做得有些過火了,但是他喜歡逗你,愛鬧你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為你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話讓恭卉的眼兒霎時發亮,可瞬間又急速黯下。「但目前他才公開當著普賢貝子他們的面前貶低我,他並不如你所說的,他……罷了,這些話我記在心頭,但事實總是勝於雄辯。」她無奈的垂下肩,不敢因為幾句話就胡亂奢想。

「這件事我想貝勒爺是有用意的,以後你就會知曉了。」有些話他也無法說得太多,只能簡而言之。

「用意?」

「是的,老總管不會騙你的。」

「可是這回也是他親口答應讓我走的,我若不走了,豈不——」

「豈不拉不下臉?」

被說中心事,恭卉難堪的紅了臉,不敢出聲。

「相信我,貝勒爺從沒決心有要讓你走的打算,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見老總管篤定的模樣,恭卉雙眼閃著水光,心更加動搖起來。

如果……如果這話是真的,那她……可以再大膽一次吧。

永璘坐在椅子上,一雙漂亮的黑瞳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因緊張而絞緊衣擺的女人,她明顯有話要說,卻又非常的局促不安。

「我……」恭卉聲若細蚊,聲音十分乾澀。

「嗯?」他饒富興味地凝望著她,耐心等著。

「我……我不走了。」她艱澀的說完後,偷偷打量他的反應。

他表情很無所謂,嘴角卻隱約微揚。「好,隨便你。」

但恭卉瞧不出他的這份隱約,只是瞧見他的冷淡,立刻像挨了一棍。

「你今兒個就只是要對我說這事?」在他輕淡的笑問裏,含著一貫的嘲諷。

這會她是真正後悔說要留下了,這擺明是厚臉皮嘛!

她眼眶驀地一熱。「如果你堅持讓我走,我這就離開——」

「不,我不堅持,我希望你留下。」既然暫時讓她消失已無濟於事,他就沒打算再讓她踏離貝勒府半步。

這話讓恭卉倏地抬眸望向他。「你也希望我別走?」

「嗯。」

雖然他的語氣還是雲淡風輕得教人分不清真切,但回答卻已教她欣喜若狂,重拾一部分信心。

「你身子還痛嗎?」像是沒瞧見她激動的反應,永璘逕自轉了個話題。

但問起這個,可就教恭卉瞬間臊紅了臉。「我擦了藥,不疼了。」

拿到他給的藥時,她內心不知有多複雜,一面在自個斑斑吻痕的身上抹藥,一面想著昨兒個風暴的一夜。

他從來沒那麼激切過,像要將她揉進骨血裏,拼命啃咬她,直到她傷痕累累猶不放手,感覺像是他……不肯放手而瘋狂。

「對不起,我以後會節制點。」這話不像真正的道歉,他嘴角斜撇,模樣……模樣像是在……吃醋?

思及此,恭卉心頭一驚。可能嗎?

想著他昨兒個晚上的異常,在問完葛爾沁的事後便突然粗暴的對待她,一個念頭倏地竄入腦中。

她懷疑她嗎?

這性格乖僻的男人懷疑她與葛爾沁之間有曖昧?氣憤她可能被動搖,她的心不潔了?

攏了攏眉頭,她盯著那雙毫不隱藏流竄在瞳眸間的驕氣。「倘若我真去求葛爾沁幫我就阿瑪,可以嗎?」她忍不住直搗蜂窩的問。

這果然讓永璘的臉在彈指間變得比鬼還陰沉,哪還見得到方才的淡定。

「你阿瑪的事你不用管了,這是葛爾沁若要處理,自然會行動,不用你多此一舉的再去求他!」

他表現的越怒,恭卉鬱結的心就越放鬆。他……真的在吃醋?

「可我還是想親自去向他請托,畢竟我與他非親非故,他卻願意主動相助,不像某人,讓我跪斷腿也徒勞無功。」她挑釁上癮,竟有種復仇的快感。那天她可是跪足了一夜,他還是狠心的不理她。

「你敢去見他!」他大怒。

「說不定不用我去見他,是他又‘專程’來見我。」無視他噬人的嘴臉,她故意說,內心越來越痛快。長期被「打壓」,她總算有出口氣的機會。

永璘倏地眯起眼,表情危險至極。「若想再經歷昨兒個晚上的事,你可以再逞口舌沒關係!」他不客氣的威脅。

他的話讓她驀然全身紅遍。這個惡魔,竟敢拿這事要脅她!「你才道歉說過會節制的!」

他笑得肆無忌憚。「這是有前提的,很多事,我想節制也不一定做得到,你在我床上多年,不會不瞭解我吧?」他說得一臉邪惡。

這沒人性的傢伙!

「哼!」她賭氣的撇過臉,可內心的甜怎麼也抑不住的不斷竄出。

終於發現,他是在乎她的,老總管沒騙她!

見她利齒乖了,永璘臉色自然也緩了。

「你阿瑪的事我自會解決,不用擔心。」

這可讓她訝異了。「你要幫我解決?」

「怎麼,只有葛爾沁能幫你,我就幫不了?」哼,那葛爾沁還要靠他想辦法去救人呢!

「不是的,你先前不是打定主意不肯——」

「我改變主意了,這事就交給我!」

「可是——」

「還可是什麼?」他聲調微厲,語氣中有些不甘願。「還是你不想救人,若是如此,直說!」最好是如此,他實在不想救那該死的人。

「我……」她還是恨阿瑪的薄幸,但已由極度怨恨中逐漸平復心情,心也開始軟化了,想著若親眼在午門見到自個的父親人頭落地,那將會是怎樣的悲痛?

她與阿瑪的關係斬不斷,抹不去,最終還是希望他活下來,可要她再開口為這樣不肖的男人求他,她卻說不出口了,因為她也會汗顏。

「救還是不救?」看透她的掙扎,他故意再問一次。

「救……求你了。」她低低的垂下細白的頸子。

悶哼一聲,永璘才轉身離去,那囂張的模樣,讓恭卉見了不禁又是一肚子氣。

這男人什麼時候才可以不要那麼欺負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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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8 00: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些天恭卉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開懷。

那男人留她,不只留下她的人,也留下她的心。

她終於發覺這男人對她並非無心,只是用他的方式與她周旋,對感情之事他只怕永遠都不回說出口,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彆扭鬼。

多年積壓在心中的鬱悶一點一滴流逝,此刻她小掌貼著他的大掌,眼梢含笑,嘴角抹蜜的瞅著他看。「這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他凝睇著她,很少見她這般嬌氣,往常她同他說話時,總是繃著臉居多。他目光發緊地捨不得移開視線,雖然愛逗她生氣,但他其實像多數男人一般,也愛看女人撒嬌,尤其是自個喜愛的女人朝他明媚一笑……

「你的手太大,這塊剩布不夠做你的手套。」

「剩布?你用剩布做手套給我?」他傲慢的臉龐霎時微僵。

「這有什麼,往年近冬時,你的手套都是由裁衣裳剩下的布做成的,但這回我為你裁剪了件大袍,布料用得多,沒剩多少布,連做手套都不成了。」

他臉更臭了。「我窮了嗎?連再買塊布做手套都付不起嗎?」他相當不高興,特別是在聽到往年自個戴在手上的東西竟都是用剩布做成的,當下更加氣惱。

她翻了個白眼。「這話不是這麼說,我只是不想浪費。」她無奈的對著發脾氣的人解釋。

「穿戴在我身上的東西叫浪費?!」他臉上的表情更精彩了,簡直就要翻臉。

「你!」

「我怎樣?我才要問你這總管怎麼當的,竟然拿不要的破布塞給我,你好大的膽子!」他翻臉就跟翻書一樣快。

恭卉受不了的,雙手再重新握上他的大掌。「往日的手套雖是用剩布做的,卻是我一針一線親自為你縫製的,你戴是不戴?」

他黑瞳緊縮,滿臉固執,手卻反握住她。「當然不戴!」

可惡,這男人太不受教了!

「不戴就算了!」

「你都說了布沒剩多少,還做什麼手套,難不成要做成娃兒版的嗎?這是要做給誰戴呀!」他話一轉,又不客氣的數落了一串。

瞪著他半晌,發現他就算生氣也緊抓著她不放,恭卉忍不住好笑,而且這笑意慢慢加深,一點一點地擴大,直到大笑出聲,一顆頭甚至跟搖撥浪鼓一樣,想著自個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難搞的傢伙?!

「你笑什麼?」他冷睨她,除了不解,可沒一絲不自在。

她勉強收起笑臉。難道這男人都不會難為情嗎?五年來,她可是一次都沒有見過他臉紅的時候,一次都沒有呢!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笑,沒別的意思。」反正與他比臉皮她絕對厚輸他。

永璘冷哼,哪里不知這女人在想什麼,嘴角也悄悄揚起。真不知道讓老總管對她說那些話是好是壞,畢竟事情還沒圓滿解決……

「貝勒爺。」秀娥上前稟報,瞧見這兩人只要光站著就能感受到一股他人難以介入的莫名親昵,她也不訝異,因為從前兩人相處就是如此,只是這會似乎多了一份難以解釋的甜蜜。

小總管不離開,想必是因為她與貝勒爺的感情更進一步了吧!她自然地猜測。

永璘斂下心神。「什麼事?」

「葛爾沁郡王來訪,說是要見您與小總管。」

他的臉色一僵。「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喳。」

「恭兒,你也回房。」他沉聲吩咐。

「可是郡王也說要見我。」說不定要說阿瑪的事,她也想去見見他,聽他怎麼說。

「回、房、去!」永璘的聲音透著不可違逆的態勢,惡狠狠地命令。

她敲了下他,驀地又笑了。

怎麼會這麼可愛啊!

「小總管,貝勒爺自宮裏傳回消息了。」

昨日永璘與葛爾沁密談之後,今早便進宮去了,一去便是一整日,現在恭卉正在廚房忙著吩咐廚子張羅晚膳要用的食材。

「把那條新鮮黃魚蒸了,還有那只雞別拿去紅燒,乾脆燉湯,再弄盅百菇雜燴吧……」她轉過身,碰見了太監,這才得空問:「你說貝勒爺傳什麼消息回來?」

「他說萬歲爺留宮,今兒個晚上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她蹙眉。往常萬歲爺頂多留膳,少要他留宮過夜的啊……

「對了,貝勒爺還交代奴才轉告您,您阿瑪的事解決了,免死,可要關牢服刑十年。」太監說。這女人厲害,竟能說動貝勒爺去求萬歲救人,貝勒爺還真寵她寵得無法無天了。

恭卉聞言,面露喜色。阿瑪得救了,雖然得關上十年……唉,也合該他罪有應得,能免去一死已是萬幸。

改明兒個得通知蘭姨一聲,再怎麼說,她總是真心對待阿瑪,在阿瑪出事後還肯盡力救人。

「小總管,那這些雞、魚還料理嗎?」廚子問。貝勒爺不回來,煮這一大桌豈不浪費了。

「東西都備了,就煮吧,讓大夥都一起來嘗。」

眾人聽了差點沒樂歪。這些可是只有主子能食的高級食村,小總管竟然大方賞給他們?!

恭卉微笑。好久沒讓眾人開心了,既然主子不在,就讓大家好好狂歡輕鬆一夜吧。「待會去酒窖將裏頭的十年雲白酒抱出,大夥喝個痛快。」

眾人一聽,真要連舌頭都舔出來了,十年的雲白酒耶!這可是他們平日都沾不上一口的珍貴東西,今兒個竟有這個口福,而且還不只可以沾一口,小總管說了,讓大家喝個痛快,這會所有人全樂翻了。

「多謝小總管了!」有吃有喝,眾人感染齊心的說。

她又是一笑。「不用客氣,你們待會就好好享樂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小總管,您不一聲留下?」秀娥叫住她。

她笑得有點尷尬。「不了,你們吃喝就好,我怕自個若在場,反而讓你們不能盡興。」她相當有自知之明。

眾人也不吭聲了,也是啦,的確如此。

於是她轉身回房,識相的將廚房留給大家。

回到房裏後,聽著陣陣由廚房內傳來的歡鬧聲,還有人唱起歌,恭卉更覺少了她是對的,氣氛才能這般歡樂。

可一股淡淡的難過油然而生。什麼時候她才能融入他們,不遭他們排拒啊……

正在自怨自艾中,門板驀地傳來幾聲清脆的敲門聲。

她有些訝異。所有人這時候都在廚房裏同歡,誰會來敲門?

起身去應門,門外站的是秀娥,身後還跟著廚子,一人端著一個託盤的菜,進屋後將她的小桌子擺得滿滿的。

「這是……」

「這是大夥要我端來請小總管也嘗嘗的。」秀娥笑說。

「呃……這樣啊。」眼裏泛出感激。「那謝謝大家了。」她連眼眶都紅了,想不到他們還會想到她。

「是啊,這是一小壺的雲白酒,您若不喝,大家也不安心。」秀娥由懷中取出一小壺的酒出來後又說。

這讓恭卉頓時心冷了下來。原來是這樣,他們是要她「背書」,不是真想到她,給她送食物來的……

「你們放心,我不會不認賬,若是貝勒爺問起,就說是我的主意,他不會怪罪你們的。」

「那大夥就可以放心暢飲了,只是……大學怕你酒後‘亂性’,喝醉了會拿眾人開刀,這酒只倒了一丁點來,可怎麼辦才好呢?」秀娥竟朝她頑皮的眨了眼。

她一愣,這才驚覺自個被開玩笑了,愕然後不禁傻笑了起來。

見她難得不知所措的呆笑,秀娥大膽地拉著她坐到桌前,塞了杯酒給她。「喝吧!」

其實大家早想過這位總管雖然嚴厲,但只在有人犯錯時會罰得嚴苛點罷了,平日對待眾人經常是噓寒問暖,有困難時更是雪中送炭,壓根是個面噁心善的人,只是眾人對她積懼已久,才會一對上她就戰戰兢兢的生怕出錯,可只要大家以平常心對她,她實在稱得上是一個很好的主管呢!

而且他們也已聽聞簡王對她們母子的所作所為,眾人皆義憤填膺,紛紛同情起當年她一個姑娘家帶著重病的額娘,過著艱苦的日子,而且想想,自個的主子也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人,這些他們都是知道的,她會如此嚴酷對人,也是被逼的,便開始懂得對她多些包容了。

恭卉笑著喝了一口酒。「你們不怕我會酒後‘亂性’?」她笑得鼻子酸酸。

「不怕,因為大夥喝得比您多,若說要亂性,鐵定鬧得比您凶。」廚子也大著膽子同她開起玩笑。

秀娥說的沒錯,這女人原來還挺平易近人的嘛!

這一夜,恭卉喝醉了,醉倒在眾人的溫暖裏。

翌日站在京城最大的客棧前,恭卉猶豫著要不要踏進去。

算了,還是走吧,她還沒辦法寬宏大量心平氣和的面對那個讓額娘傷透心的女人。

曾經額娘將刀子當成親姐妹對待,丈夫、榮耀、富貴都毫不吝嗇的與她分享,可她卻是這樣回報額娘的。

坦白說,要原諒她真的很難!

就連阿瑪,自個也沒打算去見他,見了面恐怕也只是增添怨懟吧。

「姑娘,我見過你,你上回來過,也是在這門口站了好久,這會又要找人是吧?」就在她決定要轉身離去時,客棧裏的人出來了。

「你怎知我又要找人?」上回她雖是被趕走的,可並沒說過要找誰啊?

「上回你不是跟著那姓孔的女人身後來的嗎?其實那回不是咱們要趕人,是姓孔的女人交代把你弄走的,所以我知道你要找人,可這回你想找的人不在了,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她被人攆出這裏了。」

「她教人攆出這裏了?」她吃了一驚。

這怎麼回事?

「是啊,她在這裏住得好好的,房費從不拖欠,打賞咱們的也豐厚,算是咱們的優良貴賓,可惜得罪了貴人,硬是教人給沒收身上所有的銀兩,首飾,然後轟出了這裏,要她上街頭乞討去。」

「天啊,有這種事?」她更心驚了。

「想想,她瞧起來就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女人,弱不禁風的,這樣身無分文的被趕上街頭,鐵定淒慘無比,我瞧沒三天就等著收屍了。」

「她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要這樣欺負她?」

「還不就是當今最受萬歲爺寵愛的皇子,十七阿哥,永璘貝勒。」那人無奈的說。

「是貝勒爺做的?」聞言,她完全呆掉。

「就是啊,他派了個太監,叫德興的,那人一來就毫不留情抄她的房,她身上的東西,隨身的寶貝,總之,只要是值錢的全都抄,說這是她丈夫當年貪污的錢,全部得繳回國庫,她就這樣哭哭啼啼,狼狽的被趕上街頭了。」

那男人要德興做得這麼絕?她怔怔地搖著頭。

他……是在為她出氣嗎?

原來,這男人私下還是很惱阿瑪這般對待她,雖把阿瑪的命救了,可也不讓阿瑪真正好過,就連孔蘭也不放過,一併算賬!

他這麼做,她真不知該感恩他如此護她,還是該惱他太小心眼,非得幫她復仇出氣不可。

但他就是這樣的人啊,從不讓自個吃虧的,有仇必報,有怨必除,可這回仇是她的,怨也是她的,他卻出手比她還狠,這……

「孔……我是說那女人後來去了哪兒,你知道嗎?」她急急問。

「不清楚,那天來了一堆官兵,嚇都嚇死了,誰還會注意那女人被趕到哪趕裏去乞討。」想起那天「兵臨門下」的情形,他還心有餘悸呢。

再怎麼說,他們的客棧也是號稱全京城最豪華的,來的客人個個有頭有臉,就連自家大老闆都是叫得出名字的一號人物,可那天官兵一報出永璘貝勒的名字,竟就無人敢上前擋人,連吭一聲也不敢,就這麼眼睜睜地任人在這兒大鬧了一場。

「真的沒人知道她的去向嗎?」

他搖頭。

恭卉無奈的跺腳,拔腿就往貝勒府沖,她得回去找那男人問清楚,不然問問德興也在,起碼要知道蘭姨到哪去了,否則她不放心。

「什麼?貝勒爺還沒回來?」一路由大街上奔回府邸,都過了乍時了,下人們竟告訴她,那男人還沒回來?!

萬歲爺留他一天一夜了還不放人,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恭卉開始憂心忡忡。「貝勒爺有傳話嗎?」她問向秀娥。

「沒有。」秀娥搖著頭,也覺得不太對勁。「不過應當不會有事的,貝勒爺可是進宮去,又不是外出遠遊,不會有事的。」她隨即安慰。

「可是……為什麼連德興也沒有消息回來?」恭卉還是覺得不安。

「小總管若真是不放心,那讓人去探探好了。」她建議。

「嗯,就派個人進宮去問問吧!」她點頭,說不出為什麼,心卜通蔔通的跳得厲害,就是有股不安搔著她。

隨即有個人快馬進宮去,可這一去就直到夜深子時才回來。

「怎麼樣?貝勒爺怎麼說?」恭卉急得團團轉,立即抓著人問。

那人快馬奔回,抹著汗。「我沒見到貝勒爺,但是在宮門前等了好久,終於有消息傳來,原來過幾日是勤妃娘娘的壽辰,萬歲爺有意大肆慶賀,但勤妃娘娘無子嗣,所以才留貝勒爺在宮裏幫忙策劃,貝勒爺這幾天大概都回不來了。」他把聽到的消息趕緊回報。

「原來如此。」恭卉這才稍稍安下心。

如果是幫勤妃娘娘祝壽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而且……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到底在擔心什麼?萬歲爺寵溺貝勒爺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他待在萬歲爺的身邊,能出什麼事,幹麼瞎緊張一整天。

「好了,累了一天,你也去廚房吃喝點東西,歇息去吧。」她體恤的說。

那人退了去後,她才慢慢走回自個房裏,回房的路上經過永璘緊閉的房門,發現這宅子少了這討人厭的傢伙,還真讓人不習慣。

她默默回到房裏,失神的坐到妝台前,想著那男人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自她住進貝勒府後,兩人鮮活超過一天一夜以上沒見面的,但這會已近兩天沒見……原來思念是這種滋味,真不好受啊!

那傢伙還是快快回來的好,她期待著他霸道又溫柔的吻呢……

翌日,天氣越來越冷,恭卉套了件襖子就匆匆出門。

她現在天天上街四處找人,希望能見到孔蘭,就怕她真出了什麼意外。

耐著寒風,她大街小巷的去找,見到有人屈坐或睡在街上,就緊張的上前查看,跑了一個上午,卻始終都沒見到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恭卉格格嗎?」突然,有人喊住她。

她訝然回身。已經很久沒人稱她格格了,這人是誰?

「你忘了我嗎?我是勤妃娘娘身邊的宮女,西寶,約莫六、七年前曾陪勤妃到過簡王府作客,見過你與簡福晉一面的。」眼前的女人道。

「我想起來了,你真是西寶,我還曾經與你下過棋呢!」遇故人,她挺高興的。西寶棋下得好,勤妃老要她獻寶,於是額娘要她陪著下,這才對西寶有這麼深的印象。

「是啊,格格的棋藝也不錯,那回我是惟一‘出征’給娘娘丟面子的一次。」那回她西寶可是吞了首敗。

「西寶,我不再是王府格格了,你……別再這麼叫我。」

西寶同情的瞧了她一眼。「我知道簡王府出的事,這些年真難為你了,聽說你跟了永璘貝勒,他待你還好吧?」

「他對我很好。」這回她笑得很甜蜜。

「那就好。」過得好,西寶也為她高興。

「對了,勤妃娘娘壽辰將近,你該很忙碌吧?這趟是為娘娘出來辦事的嗎?」她瞧西寶穿著宮女的服飾出宮,猜測定是壽辰近了,為勤妃出來採買些東西吧?

「壽辰?你記錯了吧,娘娘的壽辰在五月,現在都九月,早過了。」

「早過了?」恭卉臉色一變。「可是昨兒個我才派人去問過,貝勒爺是因為娘娘壽辰的關係留在宮裏籌辦才沒能回府的,怎麼你卻說娘娘的壽辰在五月?」

「咦?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可以確認娘娘壽辰過了,而且宮裏最近也沒有任何一個娘娘過壽啊!」

她一愕,整個人涼颼颼,耳中轟轟作響。

愣愣地走進永璘一塵不染的房裏,這房間因為太乾淨的關係,若主人不在就顯得極沒有人氣,所以他若不在府裏,恭卉很少會主動進來。

可這會她開了門,坐上他的床,不到一刻又移坐桌前。

怔怔地看著他桌上整齊劃一的筆墨、文書擺設,最後視線落在桌案上頭的一包東西。這包東西擺得隨便,像是還來不及處置先擱著,又像是正要交給某人,暫時放著的。

她好奇的打開那包東西,又是一陣錯愕。

這些是……額娘的首飾?!是當日她見到孔蘭戴在身上的東西!

「這些東西怎麼會在他房裏?」

莫非……他由孔蘭那取走後沒繳回國庫,而是帶回來了,想要物歸原主,還給她?

她頓時濕了眼角,抱著那包已成額娘遺物的珠寶,哽咽著。

「喂,你這臭男人,都五天了,怎麼還不回來?究竟發生什麼事,好歹也讓我知曉啊……」鬥大的淚終於嘩啦啦的滾下。

自從巧遇西寶得知勤妃並不辦壽後,她急壞了,人也迅速瘦了一圈,像只無頭蒼蠅般找人,探消息,但用盡法子就是沒消沒息,她還私下清了西寶到各宮去幫她打聽,卻依然毫無所獲,那男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真的音訊全無,消失無蹤。

這幾天她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會傳出他為勤妃娘辦宴而留宮的風聲,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這消息是誰傳的?又為什麼要騙人?騙人的目的是什麼?

一堆謎團讓她無助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可在外頭她又不能表現得太驚慌,生怕嚇著大家,以為主子真出大事了,只能強迫自個鎮定,帶著大家等消息。可消息在哪兒?那可惡的男人為何不傳一絲消息給她?

「小總管,小總管,不好了,有人來接您,您要不要去廳上瞧一瞧是怎麼回事呀?」秀娥慌慌張張的進來稟報。

「有人來接我?誰呢?又要接我去哪兒?」

「不曉得,所以才要您趕緊親自去問個清楚。」她一臉著急。

貝勒爺一進宮就失了音訊,這會又有莫名其妙的人要來接走小總管,這事情越來越不尋常了!

「你們是誰?」廳上,恭卉板著臉問向陌生人。

「回恭卉格格,咱們是來接您的人,請您收拾好簡單的行李跟咱們走,至於缺帶的東西,咱們那兒都給您備好了,這點您不用擔心。」說話的男人是中年人,身材粗壯,輪廓也極深。

她聽著他的話,眉越蹙越深。這人知道她過去的身分,而且以格格之禮待她,讓她益發覺得有異。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要去的地方,您到了那兒便知,這會軟轎已幫您備好在門外,請您趁著天色還亮,趁早上路。」

這大有霸王硬上弓的態勢,像是要強押她了?!

她當下沉下臉來。「我是永璘貝勒府的總管,不是說走就可以走的!」

「這個也請格格放心,這事是貝勒爺同意的,是他要您即刻跟咱們上路的。」

「貝勒爺同意的?他並沒有對我提過此事,我不能隨便跟你走!」她打從心裏覺得這些人大有問題,永璘怎可能莫名其妙,不說一聲就要她跟人走,而且對方既不肯說是誰要接她,也不肯透露去處,擺明瞭來者不善!

「想必是貝勒爺在宮裏傳消息不易,但咱們確實是接到貝勒爺的通知才來接人的,請您不要猶疑,儘快跟咱們走吧。」男人催促。

「不,你們來歷不明,咱們小總管不會跟你們走的,除非是貝勒爺回來親口說咱們才信!」秀娥也站出來阻止。

「對,可不許你們隨便由咱們貝勒府中將人給帶走,誰敢胡來,咱們京九跟誰拼命!」廳上陸續又冒出很多奴僕,所有人皆圍著恭卉說。

恭卉不禁感動得酸疼了鼻頭。這些人沒真棄她不管,到了緊要關頭還是全護著她的。

「格格此刻若不跟咱們走,後果你們得自行承擔!」那人冷了臉。

「會有什麼後果得承擔?你們少危言聳聽了,要知道這裏可是永璘貝勒府,放眼京城,誰敢對貝勒府裏的人無禮,更何況還是咱們府裏的小總管!」

那人冷笑。「方才我就說過,要格格走的人就是你們家主子,她若是不跟咱們走,第一個倒楣的人就會是貝勒爺!」來人態度陰狠的威脅。

「放肆!」恭卉忍不住大怒,不解這些人何以敢如此囂張。連永璘貝勒也不怕了?

那人似乎頗懾于她的威儀,也像是挺在意她的情緒,態度立時收斂。「格格,小的勸您還是跟咱們走,這對您,對貝勒爺都是好的,況且貝勒爺即已決定,就算他回來也只是趕人罷了,您要將自個弄得那麼難看嗎?」硬的不成,他苦口婆心改采軟姿態。

「你說這真是貝勒爺的決定?」看著他懇切的樣子,似乎不像有假,恭卉不禁有些懷疑起來。

「我所言不假!」

「他要我跟你去做什麼?」

「伺候一個人?」

「誰?」她眉頭緊蹙。

「去了就知曉了。」

就這樣,八人大轎搖搖晃晃的往前行,方向是往出城的官道。

恭卉一顆心被搖晃的轎子搖得忐忑不已,粉拳緊緊交握,握出一片冷汗。

她之所以上轎,完全是想搞清楚這一切是否與永璘消息全無有關,對於來人的說詞,她並未完全相信。

轎子持續往前行,轎夫越走越快,即使有些緊張,恭卉仍按兵不動,靜心等待著謎底揭曉的一刻……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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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4 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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