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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爾 -【二手妻(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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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23:49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1)

  皇上冷笑一聲。「什麼請求,說吧!」

  「回皇上,」睿仙柔中帶剛地啟唇。「由於各地衙門屢缺仵作,即使好不容易遞補上了,也待不久,只因工作辛苦,身份卻卑下,其子孫還不得參加科舉考試,導致缺額的情況更為惡劣,若不幸遇到有死者含冤莫白,卻因無人驗屍,地方官員不得不草率結案,終令死者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每每想起,民婦的心情也愈發沉重,可民婦只有一人,能做的有限……」

  不只皇上聽得呆掉了,就連二爺和三爺也被她的話給震懾住,這可不是尋常婦人會關心的事。

  說著,睿仙已經屈膝跪在御書案前。「民婦斗膽,懇請皇上恩准,凡是擔任仵作者,不只享有更高的俸祿還有品級,其子孫將來也能應試,如此一來,會有更多人願意擔任仵作一職,也有助於案件的審理,更不再有冤案發生。」

  御書房內寂靜無聲,有好半晌都沒人說話。

  睿仙似乎聽到一聲噗哧的女子笑聲,不過又想八成是聽錯了,有皇上在這兒,誰敢偷笑,不怕掉了腦袋?

  「咳!」皇上瞪了下身旁的大膽宮女,清了清嗓子,可沒料到事情會出現如此巨大的轉折。「這就是你的請求?」

  她把頭伏低。「還望皇上恩准!」

  二爺和三爺頭一回見識到女子也能如此有膽識和遠見,難怪自視甚高的么弟會動心,會不顧一切地想娶她為妻。

  皇上有種拿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這個請求可不小。」

  「皇上方才不是說民婦想要什麼,只管開口。」睿仙在這件事上頭毫不退讓。

  「莫非只是隨口說說?」

  他臉頰抽搐。「君無戲言,當然算數了。」

  「多謝皇上恩典。」她露出喜色。

  「朕會把這事交由吏部和太醫院等去討論……」皇上有些騎虎難下,因為太出乎意料之外了。「這樣總成了吧?」

  睿仙不禁笑逐顏開。「是,民婦多謝皇上成全。」

  「還以為你會請求朕同意你和炎愛卿的婚事。」他嘲謔地說。

  她收起笑靨,口氣一整。「皇上恩典是何其珍貴,就應該用在黎民百姓身上,讓大家的日子能過得比現在安穩,若用在小情小愛上頭,先父在地下有知,也會從棺木中跳出來,責備民婦的愚昧無知……」

  二爺和三爺紛紛點頭,能有這番見解,實屬難得。

  「至於民婦與四爺的親事,會靠自己來說服所有的人同意,無論需要多久,都不會放棄。」睿仙坦白地表明心跡。

  皇上不禁哼了哼,語帶嘲弄。「要他娶一名棄婦為妻,朕還真不知道你是愛他還是在害他?」

  她像是被擊中了要害,痛到淚水盈眶。

  「皇上說得是!無論民婦是因何種理由被夫家休離,都無法除去這個污點,也明白會連累四爺,害他遭人恥笑……」

  「那麼你就更應該知所進退。」皇上不禁責難。

  睿仙含著淚水,就是不讓它掉下來。「皇上教訓得是,民婦也曾因為內疚,而不得不選擇退縮,可是四爺依然握住民婦的手,親口允諾不離不棄,那麼民婦願與四爺同生共死,不管面對多大的風雨,都會與他一起度過。」

  這番至情至性的話令二爺和三爺都不禁動容,他們真能阻止得了嗎?不!或者應該說,他們真要反對到底嗎?

  「夠了!」皇上不想再聽了。「你可以退下了!」

  睿仙很快地整理好心情,福了個身。「民婦告退。」

  待她走後,皇上兀自氣悶,也擺了下手,讓兩位舅父離開御書房。

  當二爺和三爺傍晚回到府中,馬上將今早在御書房發生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大嫂,以及自己的夫人聽。

  聽完,偏廳內先是鴉雀無聲,接著歎息聲此起彼落。

  「……這樣明理又識大體的女子,又有哪一戶人家的閨閣千金比得上,咱們要的弟媳婦,不就是像她這樣聰慧懂事?」大夫人總算明白小叔執迷不悟,非要娶這位姚氏的原因了。

  二夫人有些結巴地附和。「大、大嫂說得一點都、都沒錯……」

  「早知道姚景安有個這麼好的女兒,當年咱們就應該先把她訂下,也不必像現在這般進退兩難。」三夫人扼腕地說。

  「爹娘還在世時就常說,出身高貴的媳婦兒是擺著好看的,只能與炎家共富貴,不見得能共患難,我想他們一定會喜歡姚氏的。」二爺頗有同感地說。

  三爺喝了口茶水。「爹娘向來心胸寬闊,看得也比其他人遠,他們又真會為了炎家的顏面,反對四郎娶個棄婦為妻嗎?」

  這個問題讓眾人陷入沉思。

  其實答案已經各自在他們心中,只是願不願去正視罷了。

  不過現在最大的困難是皇上反對,那一關過不了,就算他們同意也沒用,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又過了數日,已經是七月中了。

  早朝之後,炎承霄直接跟著皇上進了御書房,不到兩刻,裡頭傳來一聲怒斥,讓外頭的內侍忍不住豎起耳朵。

  「……朕挑的這幾位都是上上之選,不只出身,連容貌都足以配得上你,難不成你還看不上眼?」皇上沉著臉問。

  炎承霄跪在御書案前,伏首地說:「請皇上恕罪!」

  「放肆!」他拍桌喝道。

  在御書房內伺候的一干太監、宮女馬上跟著跪下,口中高喊「皇上息怒」,個個是噤若寒蟬。

  「你就非得要那個姚氏不可?」皇上面子實在掛不住,他難得主動要賜婚,可不是人人都有這份榮幸,居然還敢拒絕。

  他昂起俊瞼,仰望盛怒中的一國至尊。「對微臣而言,娶妻在於知心,而非出身,否則早有正室,也不會拖至今日,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怒氣未消。「你就不怕朕把給予炎家的一切都收回?」

  聞言,炎承霄抬起兩手,取下頭上的官帽,高高地舉起,意思就是寧可辭官,也恕難從命。

  「你……」皇上不禁勃然大怒,他與小舅父向來交好,也最為信任,如今竟為了一個棄婦,連官都不想當了,分明是在向他挑釁,以為這麼做,自己就不得不妥協,想都不要想。「朕絕不會答應,你死心吧!」

  說完,皇上氣沖沖地踏出御書房了,炎承霄大喊一聲:「懇請皇上恩准!」眼看還是無法挽回聖意,再這樣下去,這輩子都別想娶睿仙進門。

  於是,他將官帽挾在腋下,往御書房外的簷廊一跪,這個舉動可把太監和侍衛嚇了一大跳,立即稟告皇上,皇上臉色難看,說了一句「愛跪就讓他跪」,眾人便不敢再多言。

  得到消息的二爺和三爺不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趕忙進宮,可是也勸不動么弟,只好派人回府,告知這件事。

  「……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就別勸他了。」大夫人深知小叔固執的個性,對兩位妯娌說:「若有需要,咱們一起進宮懇求皇上恩准,否則等賜婚的旨意下來,就收不回去了。」

  一二夫人聽出話中的意思。「大嫂是同意這門親事了?」

  「這麼多年來,炎家經歷過多少波折,至今都沒有倒下,如今也不會脆弱到讓個棄婦進門,就再也爬不起來。」她是炎家長媳,願意負起所有的責任。「也許這是菩薩的安排,祂在告訴咱們,再多的榮華富貴,也比不上一家和樂,只要能夠同心,一定過得了這一關。」

  聞言,二夫人用點頭表示贊同,想到當年公婆不在意自己出身不夠好,而且患了口吃之症、個性自卑懦弱,還是待她相當和善,更視為一家人,如今又怎能反過來去嫌棄別人?

  「那就這麼決定了。」三夫人笑歎地說。

  大夫人牽起兩位妯娌的手。「皇上再生氣,也不能不給咱們面子,只要誠心誠意地請求,一定會得到諒解的。」

  「是,大嫂。」她們握緊彼此的手說。

  另一方面,當睿仙聽說炎承霄為了兩人的親事,跪在御書房外頭,沒吃沒喝,已經過了一天一夜,她整顆心像被只無形的手掐住,痛到無法呼吸。

  「……姚姊姊,你可別暈倒了!」七娘忙不迭地伸手扶住,她可是偷偷地溜出門,不能待太久,說完就得趕緊回去。「四叔底子好,可以捱得過去,我爹他們也正在想辦法。」

  睿仙擠出一絲笑意。「謝謝你來告訴我。」

  「堂姊要我來跟姚姊姊說,四叔只會跪個兩天,等到明天,皇上便會命他在家中反省,接著再等上三、四個月,皇上的氣差不多消了,自然不會再反對,你也知道堂姊有時還猜得真準,就相信她這一次。」她轉達了五娘的意思。「我得趕緊回去,免得娘又要罰我去佛堂唸經……」

  話才說完,七娘便匆匆地離開六安堂。

  「四爺此刻正在為了我和他的未來而努力,那麼我呢?我又在這兒做什麼?只是一味地等待嗎?」睿仙想起五娘說過,為了說服皇上和家人,四爺可說是煞費苦心,卻沒提過自己做了些什麼,又豈能將責任都推給他一個人去扛?

  於是,她立刻去求區大夫帶自己進宮,因為表姨父曾獲得先帝恩典,可以自由進出皇宮,只是他不想跟帝王家扯上關係,沒有宣詔,根本不想踏進宮一步。

  區大夫見她心意已決,和妻子商量之後,明白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予支持,也就答應睿仙的要求。

  一個時辰後,他們終於進入皇宮大門,雖說可以自由進出,不過畢竟是平民百姓,還是需要層層通報,才能放行。

  待在寢宮的皇上聽說區大夫進宮,還帶著姚氏一塊前來,心中登時瞭然,無非就是為了替表外甥女求情。

  「宣!」他倒要聽聽看他打算說些什麼。

  待內侍領著他們進入寢宮,依禮跪拜。

  皇上故作不解。「區大夫今日突然進宮,不知為了何事?」

  「回皇上,是為了草民的表外甥女姚氏,詳情就由她自己來說。」區大夫不認為自己面子大到可以改變皇上的心意,就算求情也未必有用,還是要靠當事人的誠意來打動對方,才是根本之道。

  他這才斜睞著睿仙。「有話就說吧!」

  「是,民婦聽說四爺從昨天就跪在御書房前,滴水未進,一直到現在,還請皇上恩准,讓民婦去陪他。」睿仙雙膝著地,伏首磕頭。「求皇上成全!」

  聞言,皇上不禁怒極反笑。「你以為跟他一起跪,朕就會被你們的決心所感動,然後答應親事?」

  睿仙口氣和神色出乎意外地平靜,不卑也不亢地說:「民婦不敢,只是這門親事是兩個人的,民婦怎能讓四爺一個人孤軍奮鬥,打算與他一起努力,無論最後是成是敗是生是死,都無怨無悔。」

  「好!很好!」皇上笑得極冷。「朕就成全你們,要跪就一起跪!」

  她眼眶不禁泛紅。「民婦叩謝皇上!」


☆、第18章 (2)

  就這樣,睿仙如願來到御書房,在簷廊下見到面容帶著幾分疲憊,但目光依舊如炬,而且跪得直挺挺的男人,心整個都碎了。

  「四爺!」她哽聲喚道。

  炎承霄身軀一震,偏頭見到是她,還以為是太累了才會導致眼花,直到睿仙在身旁跪下,可以觸碰得到,確定是真人沒錯。

  「你這是做什麼?」他大驚失色地問。

  她笑中帶淚。「四爺真是太過分了,怎能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兒受罪,我自然要來陪你,可別想趕我走。」

  「你……」炎承霄想勸她回去,可是瞥見睿仙美麗的笑靨中沒有一絲懼意,只有對他滿滿的愛意,頓時發不出聲音來。

  這次輪到睿仙握住他的手,讓炎承霄明白自己的心意,今生今世,和他生死與共,沒有人能拆散他們。

  到了第三天早上,炎府的三位夫人聽到宮裡傳來消息,就算是鐵打的身子,小叔體力也已經支撐不住了,而姚氏昨晚還昏倒,不過醒來之後又堅持要繼續跪,便刻不容緩地進宮,想為兩人求情。

  皇上豈會不知她們的來意,自然連見也不見,便請三位舅母回去,直到下午,驃騎將軍、熠火軍指揮使秦鳳戈偕同夫人說有要事求見,便宣他們到寢宮內一處暫充御書房的宮殿晉見。

  「……你如今有孕在身,可別太過逞強。」秦鳳戈扶著臉頰豐潤不少,顯得容光煥發的妻子,不忘對她耳提面命,就怕待會兒情緒太過激動,傷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婉瑛穿著一襲色彩鮮艷的襦裙,雖然小腹尚未凸起,不過腰間的綢帶還是綁得略微寬鬆,以免壓迫到肚子。

  想到昨天晚上從夫婿口中聽說姚氏的事,知道原來她並不是寡婦,而是被休離的女人,與虎衛司都察使,也就是炎府四爺情投意合,想不到皇上認為兩人身份不相配,竟出手阻撓,害得他們不得不下跪求他成全,不只氣皇上、也氣這個架空朝代對女人太不公平,便決定親自進宮一趟。

  「將軍放心,我現在可是孕婦,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衝動,再說姚氏是咱們的大恩人,當初如果沒有請她來驗屍,我們不就被兇手給蒙騙了?現在她需要幫助,我們要是有恩不報,老天爺說不定會把福氣都收回去。」

  秦鳳戈只怕妻子太過莽撞,弄巧成拙。「恩情當然要報,不過也要看情況,連炎家的人都說服不了皇上,你又能做什麼?」

  可為了報恩,她不得不來。「總之就是盡力而為。」

  當秦鳳戈夫妻進入殿內,見過了皇上,皇上還因為這位剛上任不久的一品誥命夫人懷有身孕,開口賜坐。

  「多謝皇上。」婉瑛福身謝過。

  秦鳳戈待妻子落坐,自己則站在一旁,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今日進宮有事?」皇上也在猜測他們的來意。

  「回皇上……」經過宅斗的洗禮,婉瑛多少也有些成長,知道說話不能太直來直往,而是要稍微拐彎抹角,聰明的人自然聽得懂,相信皇上的智商不會太差,一定會明白的。

  「臣妾因為懷的是頭胎,可能得了一種叫『產前憂鬱症』的病,總是擔心萬一到時孩子難產,生不出來該怎麼辦;或是生出來之後,發現孩子有殘缺;更怕生的是女兒,卻無法保障她的終生幸福。所以才請將軍陪臣妾進宮一趟,希望皇上能寬臣妾的心。」其實婉瑛也真的擔心孩子會出狀況,她不相信穩婆,還是把希望寄托在區大夫和紀大夫這對醫術高明的夫婦身上。

  皇上不禁瞟了秦鳳戈一眼,心想安慰妻子是丈夫的責任,跑來找他做什麼?

  「是你多慮了,要真的不放心,朕會命太醫每隔幾日就走一趟將軍府,務必確保母子均安,就算這一胎生的是女兒,堂堂驃騎將軍的千金,能夠娶到她為妻可是福氣,一定會幸福的。」

  「萬一這個女兒遺傳到臣妾的性子,到時把夫家鬧得人仰馬翻,不幸被丈夫給休離趕回娘家,就算想再尋覓第二春,可是男人怕揀了別人不要的女人而遭人嘲笑,就算有意想娶,也得不到家人同意怎麼辦?唉,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為何女人想得到幸福卻比登天還難?皇上……」婉瑛掏出手絹拭著眼角,連自己都起雞皮疙瘩了。「你說這公不公平?」

  身旁的秦鳳戈差一點就笑場了。

  皇上果然聰明,一點就通。「你們是專程進宮來替姚氏求情的?」

  「姚氏?敢問皇上,這位姚氏是誰?」婉兒眨了眨眼,裝起蒜來。

  他緊盯著這位將軍夫人,想看出她是否說謊。「不認識就算了,既然擔心女兒被夫家休離,那麼就該謹守三從四德。」

  婉瑛在心中冷笑。「回皇上,男人要真的打算休妻,自然找得到理由,再謹守三從四德也沒用,女人只能任憑宰割,這就是命,可臣妾就是不甘心,為了讓女兒過得幸福,才想跟皇上討個恩典。」

  「什麼恩典?」皇上挑高眉梢地問。

  「臣妾的女兒若有朝一日成了棄婦,懇求皇上幫她再挑一門好親事,還要對方用八人大轎來抬她進門,夫家的人更不許看不起她。」這不是在詛咒自己的女兒,不過就算成真,相信她的女兒也會活得很好、很快樂。

  皇上傻眼。「這……」

  「連驃騎將軍的女兒都得不到幸福,更別說百姓了,皇上就算現在沒有公主,將來也會有公主,應該能夠體會為人父母的憂心。」婉瑛從座椅上起身,和夫婿一起跪下。「皇上愛民如子,百姓的女兒,也是皇上的女兒,皇上難道不為她們的悲慘遭遇感到心疼?」

  秦鳳戈也沉聲地懇求。「請皇上恩准!」

  「……朕答應就是。」皇上勉為其難地同意。

  夫妻倆叩首謝恩。「多謝皇上恩典!」

  待他們相偕退出殿外,皇上不禁再次思索陶氏方才說的那番話,可他也是為了炎家的面子和名聲,以及小舅父的將來著想,並非真的認為姚氏不好,這麼做難道真的錯了嗎?

  半個時辰後,聽聞炎承霄和姚氏相繼昏倒,皇上便命人送他們各自返回家中休息,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五日後,皇上再次微服出宮,前往炎府探望小舅父。

  「……三位舅母真的同意讓姚氏進門?」他以外甥的身份問道。

  大夫人看了下兩位妯娌。「是,皇上。」

  「你們就真的不在意她是個棄婦?」皇上對於她們容人的雅量,實在覺得不可思議。「就不怕有辱炎家的聲望?」

  「回皇上的話,要當炎家的媳婦,首先要求的是品性好,並非出身高,再來則是要能與炎家同生死共患難。」大夫人口氣溫和,但又肯定地說:「姚氏符合這兩個條件,也就自然同意了。」

  皇上低哼一聲。「看來是朕多事了。」

  「皇上也是為了維護炎家的顏面,咱們只有感激不盡。」三夫人不斷地說著好話。「當然也對違抗皇上的旨意感到相當過意不去,還請皇上恕罪。」

  三位夫人全都屈膝跪下。

  「該請皇上恕罪的是微臣,全是微臣的錯,願領責罰……」休息了幾天,體力已然恢復的炎承霄跟著下跪。

  他一臉沒好氣。「你倒有自知之明,朕當然要責罰了。」

  炎承霄和嫂嫂們都屏住氣息,伏首凝聽。

  「你和姚氏的親事,朕可以答應……」皇上才說了幾個字,就見炎承霄欣喜若狂地抬起頭來,喜不自勝的模樣委實令人氣結。

  「皇上真的答應了?」自己總算實現對睿仙許下的承諾了。

  皇上悻悻然地橫睨一眼。「朕還沒說完,別高興得太早!」

  「是。」炎承霄趕緊伏首。

  「打從今天起,朕要收回虎衛司都察使一職,半年後,命你前往壽春府接任知府。」有賞有罰,可是很公平。

  三位夫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心想這可是貶官,從二品官降為四品官,還要離開京城、離開她們身邊,心裡實在萬般不捨。

  炎承霄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多謝皇上恩典!」這個責罰可比原本想像的輕多了,還有什麼好不滿足。

  「……多謝皇上恩典!」三位夫人也很快地想開了,這已經是皇恩浩蕩,又不是再也見不到面,再說有得必有失,聽說壽春府風光明媚,適合歸隱生活,說不定將來還可以舉家搬遷過去。

  見炎家人坦然接受降職的懲罰,既不求他開恩,更不見失落沮喪,視富貴榮華為浮雲,要是人人都像他們一樣,就不會有官員貪污行賄,他這皇上也好當多了。

  「既然都沒意見,那就這麼辦了。」皇上多少有些不甘心,居然會輸給一名棄婦,他不只是失去小舅父,更是失去一名大臣和心腹。

  不過將炎承霄貶到壽春府是另有他用,待事情辦成,一樣可以找個名目再把他調回京城,皇上在心裡算計著。

  「多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躲在窗口偷聽的七娘笑嘻嘻地跑開了,她得趕緊去通知大家這個好消息,炎府要辦喜事了。

  「堂姊!堂姊!」她一面嚷著,一面衝進五娘的閨房。「皇上答應讓四叔娶姚姊姊了,咱們有四嬸了……」

  五娘放下針線活,一臉驚疑。「你說皇上答應了?」

  「沒錯,是我親耳聽到的,堂姊這回猜錯了,不用再等幾個月,皇上便已經同意了……」說到這兒,七娘眼神又跟著一暗。「不過四叔也因此要被貶到壽春府當知府,咱們恐怕要好久才能再見到他和四嬸。」

  「怎麼會跟原本的不一樣?」五娘心中不禁一動,記得重生之前,四叔跪在御書房外,姚姊姊當時並不在身邊,可這回她卻主動選擇和四叔一起共度難關,家裡的長輩們也都深受感動,不再只是因為四叔喜歡,堅持要娶進門,才不得不接受,而是真心的接納,才會連皇上也這麼快就答應,至於貶官一事,倒是沒有改變,真正改變的是所有的人對姚姊姊的看法。

  是姚姊姊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她不禁想到靖遠侯,若真的嫁給他當偏房,一定也可以扭轉自身的命運,五娘有了信心,最後一絲疑慮和恐懼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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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24:15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1)

  既然得到皇上恩准,炎承霄也不想再拖下去,就算只有一天,對他來說也是煎熬,於是磨著大嫂,請她找媒人上門提親。

  當媒人歡天喜地的上紀家提親,這門前所未有的親事一下子便傳開了。

  堂堂炎府四爺竟然為了一名棄婦,不惜放下自尊和顏面,甚至還遭到貶官的下場,也要娶她為正室,這個消息馬上傳到市井之間,有少部分的人對炎承霄的行為嗤之以鼻,認為以他的身份地位,何須委屈自己,可是絕大多數的人反而稱讚他胸襟開闊、肚量大,這個結果倒是出人意表。

  當兩家親事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紀氏心想睿仙已經算是炎家未進門的媳婦兒,實在不便再拋頭露面,也就不再讓她到六安堂幫忙,除非官府派人來請她幫忙驗屍,才會出現在眾人面前。

  由於婚期訂在九月中,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籌備,可真是忙壞了兩家人,就怕會趕不上。

  隨著大喜的日子漸漸地接近,坊間有些好事者竟然開起賭盤,就是要賭炎家會不會偷偷摸摸的讓這名曾經被夫家休離的新娘子從偏門進入,或是光明正大的把她抬進大門,這事馬上在京城裡引起騷動,大家紛紛搶著下注,莊家們無不數著日子,睜大眼睛,就等著看結果揭曉。

  九月中,節氣正好進入霜降,天氣變冷,但又不至於太寒。

  這天下午,一列鑼鼓喧天的迎親隊伍從炎家出發,其中就屬那頂八人大轎最為醒目,依照傳統禮俗,無論是寡婦還是棄婦,只要是再嫁,就不能太過張揚,儀式也以簡單為主,不過炎府卻是反其道而行,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炎家在今日娶媳婦兒了。

  就在八人大轎前往女方家接到新娘子之後,又浩浩蕩蕩地繞了一大圈,才往男方家走去,騎在白馬上的新郎官,那英姿煥發的模樣以及俊美迷人的笑容,可讓在兩旁看熱鬧的女子,不論是已婚還是待字閨中,都不禁咬著手絹,嫉妒新娘子的好命,就算是個棄婦,還能再擁有比之前更好的歸宿,也讓那些遭逢同樣命運的婦人都悄悄地生起一絲希望。

  誰說棄婦就沒有將來,也沒有人憐惜,更得不到幸福?這位新上任的炎府四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而炎府這一邊,不只賀客盈門,大小官員通通前來報到,還有驃騎將軍秦鳳戈和將軍夫人除了送上大禮,還親自到場祝賀,就連靖遠侯也到了,不過只有他一個人來,不見侯爺夫人的影子,二爺和三爺則忙著招呼貴客,連口水都沒空喝,不過卻笑不攏嘴。

  就在迎親隊伍到達之後,鞭炮聲大作,四周瞬間煙霧瀰漫,卻遮蓋不住新郎官臉上春風滿面的神情。

  待他拉著大紅綵球的一端,從轎內牽出穿著霞帔的新娘子,可以看到她頭上戴了頂精緻華貴的鳳冠,也因為是再嫁,不必蓋上一塊紅巾,嬌美的容顏又細緻的妝扮過,可以稱得上美若天仙,令不少男子暗暗地羨慕他娶到了個美嬌娘,還真是揀到了寶貝。

  由於炎家二老早已仙逝,大嫂則守寡多年,備受敬重,又被炎承霄視為母親,便讓她坐在上位,接受一對新人的行禮。

  「……夫妻交拜!」

  一對新人跟著面對面,睿仙被新婚夫婿熱切癡迷的目光瞅得又羞又窘,可又不能當場發作,只能垂下眸子,以此來躲避。

  「送入洞房!」

  就在眾人的恭喜祝賀聲中,一對新人被送進北院的新房,雖是炎承霄原本居住的院子,不過重新裝修過,還添了不少新傢俱,到處貼著紅色的囍字,營造出喜氣洋洋的濃厚氣氛。

  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喜宴也熱鬧地進行中。

  睿仙心裡著實感謝炎家人的寬容,還願意依照傳統習俗,請家族中兒女雙全的吉祥婆子來安床坐帳,並說些「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吉祥話,接著讓他們共飲交杯酒,以及合髻,直到結束,而不是真的一切從簡。

  「恭喜小姐!恭喜……姑爺?」春梅想到主子嫁進唐家時,這聲「姑爺」可是害自己捱了一頓罵,所以有些不安。

  「有賞!」這聲「姑爺」讓炎承霄樂得暈陶陶,馬上賞了個大紅包。

  春梅這才眉開眼笑地收下,確定小姐這回嫁對人了。「多謝姑爺!」

  他又給了吉祥婆子一個大紅包,讓她們退出新房,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這會兒總算可以獨處了。

  「娘子!」炎承霄張開雙臂,一把將盛妝打扮的新婚妻子擁入懷中,滿足地歎了口氣。「咱們終於是夫妻了。」

  睿仙依偎在他胸口,想到從重生之前一路走到重生之後,有多麼艱辛,如今親手爭取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熱淚不禁盈眶。「從此以後,生是炎家人、死是炎家鬼,跟定了相公……」

  「當然要跟定我了,將來心裡有什麼不舒坦,也要說出來讓我知道,可別藉故把我離棄了。」他可憐兮兮地說。

  她噗哧地笑了出來。「這話應該由妾身來說才對。」

  「我要你發誓,這輩子對我不離不棄。」炎承霄相信要是自己做出讓她傷心失望的事,她絕對會頭也不回的離開。

  「妾身發誓……」睿仙笑到說不下去。

  炎承霄才伸手取下她頭上的鳳冠,卻見睿仙笑著笑著,卻掉起淚來了,有些緊張。「怎麼哭了?」

  「為了妾身,害相公遭到貶官……」她愈說愈難過。

  他連忙又抱又哄。「這不關你的事,是皇上為了維護他自己的面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朝中那些妒忌炎家的人也可以閉上嘴巴,不會認為皇上有意偏袒,要是將來治理得好,立下大功,皇上也能順理成章的把我調回京城,旁人自然沒理由再說三道四。」

  聞言,睿仙心裡才好過些。「皇上真是用心良苦。」

  「居然在新婚夫婿面前誇別的男人,你說該不該罰?」炎承霄將嘴巴湊到她耳邊,曖昧地吹著氣,感覺到她身子微微地嬌顫,露出得逞的笑意。

  「相公說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她全都依了他。

  炎承霄親著她的面頰,氣息轉粗,大掌在睿仙的胸腰之間摩挲著,yu//望高漲,連嗓音都有些低啞。「那就罰你……今晚不准睡……」

  「是,相公……」這是她的男人,她的四郎哥,她的四爺,可以說等待了兩輩子,總算可以相守一生,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

  原來敦倫是這麼回事……

  這是睿仙頭一回領略到其中的美妙。

  「相公……」她的十指穿梭在炎承霄的發間,想將他拉近,又想推開,這異樣的感覺令睿仙煩躁地扭擺腰臀。

  炎承霄的嘴巴再度吻上她,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想要馬上佔有她,除了心,也要得到她的身子。

  憶起重生之前不愉快的經驗,尤其是初--夜,還是讓睿仙不由得全身僵硬,本能地咬住下唇,十指掐進身上男人的背部,等待疼痛傳來。

  「……娘子?」他察覺到異狀,勉強保持最後一絲理智。「怎麼了?」

  她僵硬地搖了搖頭。「沒、沒什麼……」

  「我太急,嚇到你了?」炎承霄豈會看不出她眼底的驚懼。

  話中的溫柔讓睿仙眼圈不禁紅了,他和唐祖望是不同的,不僅體貼,也在意自己的感受。「沒有……」

  「我不會傷害你的。」再怎麼想與心愛的女人合而為一,他也只能再等等,要自己放慢腳步。

  睿仙圈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不必擔心,只要交給他就好,身子跟著慢慢柔軟下來。

  ……

  「娘子……」他滿臉困惑地抬起頭。「你、你還是……處子之身?」

  她有些困窘。「是。」重生之後,她根本不讓唐祖望有機會越雷池一步,自然還是清白的。

  炎承霄張口結舌。「怎、怎麼可能?」

  「因為……妾身拒絕與唐少爺圓房……」這種事要她怎麼說,不過此刻卻很高興做出這個決定,這是自己唯一能給所愛的男人最好的寶物。

  他頓時哈哈大笑,笑到趴在睿仙身上。「放眼天下……也只有你敢做出……這種事……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若早點說出來,相公會因為妾身還保有處子之身,而毫不猶豫的接受妾身這個棄婦嗎?」睿仙反過來問他。

  聽她這麼問,炎承霄收起笑意,臉色旋即一整。「是不是處子之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我要娶的女人。」

  睿仙柔柔一笑。「那妾身就放心了。」

  「跟我說話,甚至在這座府裡,不必太過拘謹,就連嫂嫂們面對自己的相公,我也不曾聽她們用『妾身』二字。」他不希望妻子如此見外。「這兒是你的家,都是一家人,繁文縟節可以免了。」

  她綻出美麗和感激的笑靨。「是,相公。」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是真的完完全全屬於我的。」他是個獨佔欲強烈的男人,很難不這麼想。「我的好娘子……今晚你真的別想睡覺了……」

  她又嗔又羞地作勢推打,被炎承霄深深地吻住,繼續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外頭的喜宴還在進行,不過誰也沒有來打攪這一對新人,直到夜深人靜,新房內的喘息、嬌吟,似乎還是方興未艾。


☆、第19章 (2)

  嫁進炎府的第二天,睿仙被折騰了一個晚上,險些下不了床,讓前來伺候的春梅覺得奇怪,還以為小姐病了,只好推說是昨天忙了一天,太累的關係。

  待她穿上一襲象徵喜氣的桃紅色襦裙,淡施胭脂,跟著炎承霄來到炎家祠堂,在二伯的帶領之下,一起向祖先上香,接著又轉移到內廳,正式跟夫家的其他成員見面,看著一張張笑臉,令睿仙再次感到不可思議,過去總以為大戶人家都是像唐家一樣,只在乎門當戶對,更講究面子和名聲,可是炎家上上下下,卻用更包容的心來接納自己,能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真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因為上頭已無長輩,自然不用奉茶,不過還是要跟二伯和三伯,以及三位嫂嫂行個禮,另外下頭的一群晚輩,則要正式拜見剛進門的四嬸。除了已經相當熟悉的五娘和七娘,還見到了年紀最小的九娘和十一娘,以及二房所出的雙生子,升湖和升濂兄弟,和緊挨在三夫人身邊,年僅十歲的裕哥兒,當然還有各房姨娘所生的子女,大家難得齊聚一堂,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炎承霄放眼四周,獨缺一人。「大嫂,升陽呢?不在府裡嗎?」

  「昨天半夜突然說有要事,要出門個兩天。」大夫人歎道。

  「他能有何要事?」他皺起眉頭。「等他回來,得好好地問一問。」就怕侄子被外頭的朋友給帶壞,必須及早制止。

  睿仙唇畔噙著淺笑,聽著一干晚輩自我介紹,也不忘記住每個人的特徵,下次見了面,才好知道誰是誰。

  二爺和三爺不便說什麼,決定還是交由女人開口比較適合。

  「四弟妹。」大夫人收到他們的目光暗示,便開了口。

  她輕頷螓首。「是,大嫂。」

  大夫人鄭重地囑托。「往後四郎就交給你,他自小就被咱們慣壞了,做起事來一向我行我素,凡事自己決定就好,這一點你可得多擔待。」

  「是,大嫂。」睿仙柔順地回道。

  二夫人怕自己嘴笨,便把機會讓給三弟妹。

  「再過不久,你們就要到壽春府上任,到時從上到下,都得靠你一個人打點,可真是辛苦了。」三夫人看了兩位嫂嫂一眼。「趁你們還在京城這段時日,我跟大嫂和二嫂也會好好地教你,不必擔心。」

  睿仙才要謝過,炎承霄已經抗議了。

  「三嫂,咱們昨天才剛成親,正想好好地培養感情,那種事晚一點再教。」他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只想跟親親娘子從早黏到晚,其他的都不重要。

  三夫人啐了一口。「你們有一輩子可以慢慢地去培養,也不急在這幾日,騙人沒成過親嗎?女人有多辛苦,男人永遠不曉得,你別給四弟妹添亂,咱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這話一出,眾人不禁大笑,連晚輩也跟著笑了。

  炎承霄清了清嗓子,笑得最大聲的七娘馬上摀住嘴巴,就怕四叔記恨,又要她來個將功贖罪。

  「三嫂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給你七天的時間,讓你多陪陪四弟妹,不過期限一到,可得把人給交出來。」三夫人也不為難他。

  他連忙起身,拱手謝過。「多謝三嫂!」

  接著,又是一陣笑聲響起。

  睿仙簡直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但也同時見識到炎家人上下同心,一家和樂的氣氛。

  待他們回到北院,她羞到掄起拳頭打人。「你要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

  「咱們剛成親,不想分開也是正常的。」炎承霄將粉拳拉到胸口。「難道你不想時時刻刻跟為夫的在一起?」

  她想說不想,但又覺得太矯情了。「當然想了,不過三位嫂嫂也是一片好意,不便拂逆她們的意思。」

  就怕萬一心裡留下疙瘩,現在是看不出來,不過時日一久,愈積愈多,也會傷害到彼此的感情,睿仙不會因為人家對她好、願意接納她,就以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相反的,要加倍回報才行。

  炎承霄伸臂攬住嬌妻,開始毛手毛腳。「那麼你就好好地陪為夫,七天一到,自然會把你借給她們。」

  「大白天的,相公這是做什麼?」她拍開拂上胸口的大掌。

  他綻開俊美的笑臉。「反正新房裡只有咱們,就來做夫妻之間的事……」

  睿仙想將他推開。「不行!要是春梅來了……」

  「我已經交代下去,除非天塌下來,否則誰都不准靠近新房半步。」炎承霄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走向那張大紅喜床。「所以不會有人來打攪的……」

  她臉蛋染上一片紅霞。「你……你……」

  「你要誇我聰明對不對?」他一臉洋洋得意。「咱們都成親了,怎能老被你那個婢女壞了好事。」

  「現在才知道你這人很會記恨。」睿仙笑不可抑地說。

  炎承霄將她按倒在身下。「你不喜歡嗎?不過就算後悔也已經太遲了……」

  「我怎麼會後悔呢?」她舉起小手,輕撫著夫婿的臉龐,上頭盛滿柔情,就跟記憶中的四郎哥一模一樣,老天爺又把四郎哥還給她了。

  「老天爺願意讓我的人生從頭來過,讓我有機會嫁給相公,又是何其的幸運,我只會更加珍惜這段緣分……」不管是四郎哥還是四爺,都是自己所愛的男人,睿仙由衷地感謝上蒼,成全自己的心願。

  他輕笑一聲。「說什麼傻話?老天爺是不可能讓咱們的人生從頭來過的,所以只能把握當下。」

  「相公說得是。」不曾親身經歷過的人,是不會相信的。「我的意思是自從離開唐家那一天,那個我便已經死去了,直到昨日嫁進炎家,才又獲得重生,展開我第二個人生。」

  「說得好!」炎承霄情生意動地說:「新的人生才剛開始,每一刻都要珍惜,咱們都不要錯過……」

  說著,他便俯下頭吻上妻子揚起的粉嫩唇角,吻了一遍又一遍,可以說愛不釋口,直到交疊的身軀漸漸火熱,再也按捺不住地脫起彼此的衣物。

  睿仙也跟著拋開矜持,配合著他的熱情和索求,就是想要讓他開心,這是她第一次在歡愛中採取主動,想要取悅夫婿。

  她生澀的愛撫、誘人的親吻,引起前所未有的反應,讓炎承霄原本想要慢慢來的打算,很快地兵敗如山倒,滿腦子只想著立刻與她合而為一。

  就這樣,從早上到午時都過了,這一對新婚夫妻都沒有踏出房門,這可苦了忠心耿耿的婢女。

  「……你要上哪兒去?」阿貴眼明手快地拉住春梅。

  春梅手上捧著重新熱過的午膳,她已經在外頭等了一個時辰,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當然是去伺候我家小姐了。」

  「四爺吩咐,他沒有叫人,就不准任何人靠近。」他可是很怕主子生氣。

  她白了阿貴一眼。「四爺可以一整天不吃東西,我家小姐可不行。」

  「可是……哎喲!怎麼踢我?」阿貴抱著右小腿叫道。

  「不要擋路!」她一副擋我者死的表情,就往新房走去,當春梅在門外站定,空出一隻手來敲門。「小姐!小姐!」

  只聽到新房內傳來細微聲響,似乎有人過來應門了。

  接著「呀!」的一聲,房門打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張相當不悅的俊臉。「我不是說過誰也不准來打攪的嗎?」

  「姑爺是想餓死我家小姐嗎?」春梅可不怕他。

  炎承霄這才看了下天色。「什麼時辰了?」

  「都已經未時了,我家小姐一定餓壞了……」她踮起腳尖,試著往屋裡看去,想確定主子的狀況。

  他用力地將門扉打開。「把飯菜給我!」

  「讓奴婢進去……」話還沒說完,房門又砰的一聲關上,讓春梅為之氣結。

  「小姐,要是有事就叫一聲,奴婢就在外頭……」

  阿貴趕緊來把人拉走。「四夫人不會有事的……」

  「放開我!」她硬把手扯回來。

  「四爺和四夫人才剛成親,難免會恩愛一點,這有什麼不好?」阿貴忍不住勸她。「要是讓四爺不高興,不讓你跟去壽春府,看你怎麼辦?」

  春梅用鼻孔哼氣。「我家小姐不可能會答應的。」

  「你真的要去?」

  「我家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她說。

  阿貴輕咳幾聲。「你……不想嫁人嗎?」比起炎府的其他婢女,他跟春梅反而比較有話聊,要是四夫人打算帶別人去,他還真是有些寂寞,就只因為這個原因,真的沒有別的。

  「當然想,可是……我十歲那一年被老爺買回家伺候小姐,一直到現在,真的很捨不得離開小姐。」春梅也很為難。

  他搔了搔臉頰。「那就一起去壽春府吧。」

  見阿貴神情有些不自在,害她也彆扭起來。「……好。」

  兩人偷覷對方一眼,又趕緊移開。

  其實對方似乎也並不是那麼討人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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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24:52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1)

  今天是睿仙嫁入炎府的第五天,比起重生之前在唐家所經歷的種種痛苦,這一切真的宛如是一場夢,但願永遠不必醒來。

  「難得這麼好的天氣,不如咱們到後花園走一走,」炎承霄一臉興致高昂地建議。「或者娘子比較想跟為夫的待在房裡?」

  她嬌啐一聲。「自然是出去走一走,誰要跟你待在房裡?」

  「這麼快就厭倦我了?」他哀怨地問。

  睿仙作勢要打他。「我看相公是真的太閒了,該找些事來忙。」

  「又沒好處,何必自找麻煩,再說皇上也知咱們才剛成親,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不會在這時候做出惹人厭的事來……」炎承霄牽起她的手,一起踏出房門。

  「等正式到任,可有得忙了,當然要趁這段日子好好休息。」

  「說得也是。」她說。

  炎承霄斜睨著妻子,唇畔上掛著盈盈淺笑的美麗側顏。「歸寧那一天,表姨母跟你在房裡說了些什麼?」

  「相公以為呢?」睿仙笑得很令人介意。

  他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莫非……為夫的表現讓娘子不甚滿意,所以打算背地裡跟表姨母討幾帖藥材?」

  睿仙紅著臉蛋,真的很想打他。「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那麼娘子是很滿意了?」炎承霄壞壞地笑問。

  她又羞又惱,就要把他的手甩開。「不理你了!」

  「是,為夫錯了。」他馬上打躬作揖的賠不是。

  「表姨母只是跟我說,她和表姨父有派人專程走了一趟華亭縣,要把二娘接到京城來,親自送我出閣,不過二娘正好扭傷腳踝,無法成行,只好托對方帶句話給我……」睿仙想到與二娘之間最後能夠盡釋前嫌,真是太好了。

  炎承霄看著她,等待睿仙自己說出來。

  「二娘說她會每天虔敬地祈求菩薩保佑,讓我得到該有的幸福。」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好的嫁妝。

  他捏了捏妻子的小手。「只要她有這份心意就好。」若依自己的性子,可不會這麼容易就原諒對方,不過睿仙都不計較了,也就不再多說。

  兩人一路走到後花圜,才經過拱橋,就被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給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是誰在叫?」炎承霄眼神瞬間銳利地查看四周。

  睿仙也擔心的左右張望。「出了什麼事?」

  「別說話……」他慎重地將妻子護在身後。

  沒過多久,卻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迎面走來,走在前頭的男性身影頎長飄逸,一身月白色常服,唇若塗脂、面如冠玉,睿仙越過夫婿的肩頭,一眼就認出是前天才頭一回見面的炎家大房嫡長子,也是七娘的兄長,還有「我朝第一美男子」美譽的炎升陽,就連身為女子的她都自歎不如,一時看直了眼,還讓相公喝了好幾缸的醋。

  炎升陽也見到他們,步伐依舊不疾不徐,直到站在兩位長輩面前,才拱手見禮。「四叔、四嬸。」

  見侄子往聲音的來源走來,炎承霄機警地問:「方纔可聽到慘叫聲?」

  「那是侄兒在教訓書僮,讓四叔、四嬸受驚了。」炎升陽嗓音清冷,也可以說淡漠,感受不到太多的情緒轉折。

  夫妻倆同時望向侄子身後的小書僮,眼淚、鼻水流了滿臉,還不停地抽噎,似乎被修理得很慘。

  睿仙對這名看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小書僮起了憐憫之心,嗓音聽似柔和,卻又帶著幾分責備。「主子管教奴才是天經地義,但也要適可而止。」

  「是,四嬸。」他淡然地回道。

  小書僮見睿仙替自己說話,不禁兩手握在胸前,感動到淚眼汪汪,也崇拜到五體投地,居然有人挺身而出教訓這個大魔王,真是個大好人。

  「皇上昨日宣你進宮,又是為了親事?這回是哪一戶人家的千金?」既然沒事,炎承霄自然放鬆警戒,和侄子聊個幾句。

  炎升陽美麗絕倫的臉上看不出喜惡,平淡地說明。「侄兒目前尚無意娶妻,已經婉拒皇上美意。」

  炎承霄不想強迫桎子娶不愛的女人,可更不希望他太早進入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朝堂,想要保護大哥唯一子嗣的心情,實在矛盾。

  「皇上一定氣壞了……」先是自己,接著是侄子,都不肯順他的意,沒在盛怒之下降罪於炎家,已經是萬幸了。

  「侄兒先走一步。」炎升陽不欲多談,拱手告辭。

  當他越過兩位長輩,走在身後的小書僮用求救的目光看著睿仙,睿仙雖然也在打量他,卻是為了別的原因。

  見妻子的目光追隨著侄子的身影,讓炎承霄用棄犬般的眼神問道:「對娘子來說,為夫已經失去魅力了嗎?」

  睿仙一臉哭笑不得。「你在說什麼?我是在看走在後面的那個小書僮。」

  「不過是府裡的奴才,有什麼好看的?」他不改傲慢性子說。

  「可是……」明明是個姑娘家,為何要扮成男子?是另有隱情嗎?

  他一臉納悶。「可是什麼?」

  「沒事。」睿仙對炎府還不太瞭解,決定先擱在心裡。「走得有些累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

  於是,夫妻倆上了一艘船型建築的石舫,再命人送上一壺茶、幾碟蜜餞果脯,坐在石製長凳上,感受到微風撲面、花香徐來,令人悠然自得、放飛心緒,忘卻所有煩瞎。

  炎承霄打橫一躺,把妻子的大腿拿來當枕,滿足地笑歎。「若是每天都能這麼過,該有多好。」

  「相公喜歡這種清閒的日子倒也無妨,不過恕妾身不能天天奉陪。」她將手伸向面前的茶几,纖指一捻,從碟子內挑了顆金棗,也潑了夫婿一盆冷水。

  他一臉驚訝。「為什麼?」

  「我打算把爹生前留下的手稿重新整理謄寫,再製作成冊,將來讓各衙門裡的仵作都能人手一本,相信對驗屍工作會有極大的幫助。」說完,睿仙才將金棗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令人心情大好。

  「這樣也好,否則我真擔心上任之後,會有好長一段日子忙得焦頭爛額,到時冷落了娘子,你心裡會怨我。」他煞有介事地說。

  睿仙不禁嗔罵。「誰會怨你?我還巴不得沒人來吵我,讓我專心做事。」

  「這麼快就把為夫的撇到一邊,真是無情……唔……」一顆金棗適時地塞進他嘴裡,堵住炎承霄的自怨自艾。

  她又捻了一塊冬瓜條,咬了一小口,細細地品嚐。「那天進宮請求皇上提高仵作的品級和俸祿,就不知皇上會不會忘了?畢竟只是區區一名婦人所提出的意見,又有幾個人會當真?」

  「那種事急不得,相信皇上都有放在心裡,只是等待時機到來罷了。」他語帶安撫,然後又張開嘴巴要討吃的。「啊……」

  「但願如此。」睿仙又塞了塊梨腩給他。

  炎承霄俊臉皺了起來。「好甜……」他不碰這些女人家愛吃的蜜餞,可就是想陪她一塊吃。

  「……喝口茶。」她忍著笑意,將杯子遞上。

  他坐起身,接過杯子,大口一灌,將口中甜膩的糖粉沖淡。

  「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像在作夢,二伯和三伯他們居然願意接納一名棄婦來當弟媳,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睿仙原本以為得花更久的時間來證明,可是炎家的人卻這麼輕易地點頭,讓自己成為一家人。

  「我想這得歸功於爹娘的教誨。」炎承霄攬著她的肩頭。「他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家中的兄弟姊妹不是被賣,就是不幸餓死、病死,真的吃了很多苦,直到爹考取功名,入朝為官,才終於可以讓家人過好日子。不過也因為爹的個性嚴謹固執,硬是不肯隨波逐流,更別說對上頭逢迎巴結,因此三番兩次遭小人陷害,害娘也跟著受罪,可是他們不改初衷,只想憑良心為皇上盡忠、為百姓做事,當大姊入宮,甚至被立為皇后,爹也被拔擢為工部尚書之後,對於榮華富貴還是看得很淡,在他們眼裡,名利是枷鎖,富貴如浮雲,只有家人勝過一切……」

  睿仙想到爹在世時也經常說恩師是朝中的一股清流,甚至在重生之前,四郎哥每回談論起自己的父親,總是用崇拜敬愛的口吻,也就可見一斑。

  「二哥和三哥他們願意接納你,就是遵從他們的遺訓,如今的權勢地位都是皇上賞賜的,沒有了這些,炎家也只不過是普通人家,講究什麼顏面、名望,那不過是虛偽。」他用懷念雙親的心情說道。

  她不由得想起重生之前,四郎哥曾經透露的一件往事。「聽說相公小時候,公公好幾次帶著你偷偷地送白米給一些貧困人家,因為不想被認為是在沽名釣譽,還選擇在三更半夜……」

  炎承霄有些驚愕。「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呃……」她居然說溜嘴了。「我是聽來六安堂求診的病人說的……」

  他沒有否認。「有可能是府裡的下人傳出去的,否則按理說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睿仙偷偷吁了口氣。「大概是吧。」

  「偶爾來這兒睡個午覺也不錯……」炎承霄伸了個懶腰,又躺了下來。

  石舫外頭傳來婢女的叫喚。「四爺!四夫人!」

  「別理他!」他小聲制止妻子回應。

  她瞪了一眼又把自己的膝蓋當枕頭的男人。「萬一有急事怎麼辦?」

  「府裡有三嫂在,還不用你出面。」

  「話是這麼說沒錯……」

  當那名婢女找到石舫,見到夫妻倆一坐一躺的親密姿態,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四爺和四夫人在這兒……」

  炎承霄目露凶光。「什麼事?」

  「是、是大夫人有事請四夫人到東院一趟。」婢女被他一瞪,縮起脖子。

  聽說大嫂有事找自己,睿仙可不敢耽擱,連忙推了推還躺著不動的男人。「快點起來!不能讓大嫂等太久。」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坐起身。「到底是什麼事?距離七天期限還有兩天,總不會今天就要開始教你如何管事……」

  睿仙扶了下頭上的髮髻,確認簪釵沒有歪了。「去了不就知道?」即便已經進了炎府,也獲得認同,但也不能因此自滿。

  「我跟你一起去。」炎承霄拉了拉微縐的袖口說。

  她沒有拒絕,不知是不是唐家留下的遺毒太深,看著待自己和善的炎家人,說不定下一刻就會露出鄙夷的嘴臉,每回都被這個想法給驚出一身冷汗。

  不必害怕,不會有事的,這裡並不是唐家,要學會信任他們,只有信任,才能令自己完全融入這個家,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睿仙將手心按在胸口上,心裡這麼想著,已經可以把過去的事拋去,它們再也無法困擾自己、左右她的情緒了。

  於是,夫妻倆來到東院的小花廳,不只是大嫂,就連二嫂和三嫂都被請來了,更讓他們訝異的是跪在大嫂面前的七娘,向來一身男裝的她難得換回襦裙,不過清秀可愛的臉蛋,此刻卻哭到五官都皺成一團。

  兩人先是對望一眼,才上前跟三位嫂嫂打招呼。

  炎承霄還是很疼愛這個令全家人頭痛的侄女。「這是怎麼回事?七娘又做錯了什麼?」

  「怎麼連你也來了?就這麼離不開四弟妹?」三夫人揶揄地笑問。

  他咧了咧嘴。「三嫂就別取笑我了。」

  「你們先坐下……」大夫人歎道。睿仙跟著夫婿落坐。「不知大嫂有何吩咐?」

  「只是希望四弟妹來幫我說說這個孩子,居然提出這麼荒謬的要求……」大夫人低頭對跪在眼前的女兒說:「你先起來!自己去跟你四嬸說。」

  七娘用袖口擦乾淚水,然後站起來,走到睿仙面前,把全部的希望都投注在她身上。

  「我跟娘說……說想要加入義勇熠火軍,只要有火災發生,可以跟大家一起去滅火,這是在做好事,可是娘說什麼都不肯答應,還說我是個姑娘家,豈能跟著一群男人到處亂跑,有損我的閨譽……」她用力地吸了吸氣。「四嬸敢做女子不敢做的事,一定能瞭解我的心情,也會站在我這一邊對不對?」

  聽完,睿仙不禁一個頭兩個大,這個傻氣的姑娘為何沒看出來,她是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走到今天的?

  炎承霄先發飆了。「胡鬧!想做好事有很多種方式,誰說一定要加入義勇熠火軍?簡直是亂來!」

  「四叔,我雖是女兒身,可是也不想被關在府裡,成天只能繡花撲蝶,也有想做的事,就跟四嬸一樣,她不是也會去幫衙門驗屍,那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事。」七娘大聲辯駁。

  他沉下俊臉。「她是她,你是你,不能混為一談。」

  「四嬸,你會站在我這一邊,替我說話對不對?」七娘再度向睿仙求救。

  睿仙看著七娘祈求的眼光,再看看三位嫂嫂也同時望著自己,無論站在哪一邊,另一邊都會失望,繼而動搖她尚未穩固的地位,這是嫁進炎府之後,面對的第一道難關。

  她必須謹慎地處理才行。

  「大嫂……」睿仙口氣輕柔。「我能先問七娘幾個問題嗎?」

  大夫人頷了下首。「當然可以。」

  「多謝大嫂。」她這才看向七娘,問出第一個問題。「告訴四嬸,為何你非加入義勇燔火軍不可?」

  「因為我曾經看過熠火軍滅火,個個都很神勇,又聽說熠火軍署正在招人,才會想加入。」七娘說得義正辭嚴。「這麼一來,就可以證明我不是只能等著嫁人,還是有可以做的事。」

  睿仙定定地看著她。「實際上你只是不想成天被關在府裡,等著年紀一到,就得遵從每個女子既定的命運,嫁作他人婦,因此才想加入燔火軍,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

  她一時語塞。「我……我是真的想加入……」

  「四嬸曾經看過在火災中喪生的焦黑屍體,那種慘狀,至今不曾忘記,死者在火場中承受高溫和灼燒的痛苦,也是咱們無法想像的。」睿仙並沒有板起臉來訓人,而是用輕柔的口吻訴說,但卻又能體會到其中的沉重,想到自從投靠紀家,每回發生大火,就會跟著表姨父他們前往幫忙,真的看得太多了。

  「不論是正式的譖火軍,還是義勇煜火軍,都得在火災現場,不只滅火,還要將受困的百姓解救出來,他們一個個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也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擔起這份重責大任,因為下一刻或許就連自己也會身陷火海當中……」睿仙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驚懼,在心裡歎口氣。「它不是讓你用來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其他女子不敢做的事。」

  七娘低下頭。「可是……」

  「好,若是答應讓你加入,萬一在火場中遇到有人受困,眼前又是一片火海,七娘,你有勇氣和覺悟衝進裡頭救人嗎?」這丫頭一定沒想到這麼深,也看不到那些人背後的努力。

  她張大小口,回答不出來。

  「這是一份危險的差事,輕者會在身上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重者則是死亡,在加入之前,先要有這番體認,然後捫心自問,我真的能為了別人拋去自己的性命嗎?如果你說你辦得到,四嬸自然會站在你這一邊,支持你的想法。」希望這麼說能讓七娘想得更徹底,不要太衝動。

  「我……我……」七娘頓時辭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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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

  睿仙輕輕一哂。「你想證明自己不輸給男子,是一件好事,但是為了這個理由而加入義勇熠火軍,四嬸認為心態可議,別說是要救人,屆時也會帶給同僚困擾。」

  「……四嬸教訓得是。」她終於明白自己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

  不只大夫人,就連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滿意地直點頭,除了說服得了七娘,也因為每句話都言之有理,更說到她們的心坎裡去了。

  「七娘……」睿仙握住她的小手,對這個第一個朝自己伸出手,無條件接納自己的丫頭,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感激。「不要急,只要你有心,一定可以找到真正想做的事,那樣才有意義。」

  七娘皺了皺哭到紅通通的鼻頭。「可是等嫁了人,找到想做的事就太遲了,夫家一定不會答應的。」

  「你又怎知對方不會答應?」

  「天下男子哪一個不是迂腐守舊,娶妻的目的不就為了傳宗接代……」七娘嗚嗚咽咽的說。

  炎承霄一臉沒好氣。「你可別一竿子打翻整船人,四叔我從沒這麼想過。」

  「四叔當然是例外了,可是只要想到兩個姊姊嫁到夫家之後,除了生孩子,就是成天跟相公納的小妾們鬥來鬥去,我才不要過那種日子……」她胡亂地抹去滑下面頰的淚水。「萬一娘要我嫁給那種只想擁有三妻四妾,完全不在意我心裡在想些什麼的男人,就算對方家世再好,我也不要。」

  睿仙不是不能體會她的心情,不過嫁人一途是女子無法逃脫的枷鎖,尤其出身在大戶人家,要顧慮的也就更多了。「至少可以先把心裡的話告訴你娘,難道你認為她是那種無視女兒痛苦,武斷行事的人?」

  聞言,七娘覷了噙著溫和笑意的母親一眼,然後搖頭。

  「這就是了,如果你真的不中意對方,而且還有很好的理由,到時四嬸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畢竟抱著勉強的心情嫁進夫家,未必就能得到幸福。」為了讓她安心,睿仙保證地說。

  七娘立刻破涕為笑。「四嬸可要說話算話。」

  「那是當然。」見她笑了,睿仙這才如釋重負。「現在去跟你娘道個歉,你可讓她擔足了心。」

  「娘……」七娘馬上投到母親懷中撒嬌。「都是我不好……」

  大夫人摟著女兒輕歎。「你要真的加入義勇燔火軍,要娘怎麼吃得下、睡得著?別再這麼嚇娘了。」

  「嗯。」她會找到真正想做的事,來證明自己不輸男子。

  「總算是沒事了。」三夫人輕拍了下胸口,也同樣被侄女的想法給嚇壞了。

  「四弟妹方纔那席話,說得太好了,那些加入義勇熠火軍的人,願意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性命,真是了不起,不知咱們可以幫上什麼忙,像是捐一些銀子,讓他們添購防火器具之類的。」

  炎承霄開口請命。「這件事就交給我。」

  「四郎,那就交給你去辦了,可要打聽清楚。」三夫人囑咐地說。

  見在座的人都露出笑容,並沒有人不滿,睿仙偷偷地呼出一口氣,心想應該順利過關了。

  她辦到了。

  夫妻倆離開東院,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在想什麼?」見妻子好半天都不說話,炎承霄關心地問。

  睿仙揚起虛弱的笑靨。「相公認為我方纔的表現如何?」

  「你是指對七娘說的那些話?連三嫂都誇獎了,大嫂就更不用說,至於二嫂,從表情也看得出來,當然是表現得很好。」他有些不解。「為何會這麼問?」

  她吞嚥了下。「我只是擔心……若結果不是大嫂她們想要看到的,會不會對我感到失望?會不會後悔同意讓我進門?」

  炎承霄握住妻子還微微顫抖的玉手。「是你多慮了。」直到此刻才發現妻子心中的不安,他這個當相公的與她天天寸步不離、夜夜同床共枕,居然沒有發現,得要好好反省。

  「我也知道自己想太多了,可就是因為沉浸在幸福當中,才會更在意他們對我的看法,跟著患得患失。」睿仙輕歎一聲。「可是不管替哪一邊說話,都會有人不高興,所以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拿捏得剛剛好,誰也不能偏袒,但又不能讓其中一方聽得不舒服,愈想心裡就愈害怕。」

  他望進妻子有些膽怯的眸中,俊臉跟著一凜,單刀直入地問:「難道你方纔那席話不是出自真心,而是經過算計和考量之後才說出口的?」

  「當然是肺腑之言,打從心底就這麼想的。」她著惱地回道,不敢相信夫婿居然會懷疑她不過是虛情假意,只是為了討好別人才那麼說的。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炎承霄口氣放柔地問。

  睿仙一怔。

  「就因為相信你是出自真心,也會處理得很好,所以除了七娘對男人的偏見那一點,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他捧起妻子美麗的嬌顏。「就算你無法處理得面面俱到,還是可以想辦法補救,不會有人後悔讓你進門,也不會對你感到失望,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了。」

  她眼圈早已泛紅。「就是因為大家對我太好,才會害怕失去……」

  「你已經是炎家的媳婦兒,只要我說是,你就是。」炎承霄把懷中的嬌軀抱得好緊,想要讓她安心。「相信我!」

  「是,相公。」即便以後偶爾又會感到怯懦和退縮,只要想到他這句話,睿仙便又有了勇氣。

  小雪,十月中。

  由於皇上要炎承霄在半年後前往壽春府接任知府一職,如今都過了三個月,留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了,睿仙天天都到東院報到,聽三位嫂嫂教導如何管家,直到申時才回去歇息。

  「二嫂!」這天傍晚,她喚住正要步出廳門的妯娌。

  二夫人有些困惑地轉身看著她,等睿仙開口。

  「自從進門之後,一直都沒有機會跟五娘單獨說上幾句話,不知方不方便跟二嫂一起回西院?」睿仙決定在離京之前,確認五娘的心意。

  「當、當然好、好了。」二夫人微笑地應允。

  睿仙道了聲謝,便跟著二嫂回到西院。

  來到西院,二夫人便讓貼身婢女領著睿仙主僕到女兒的閨房去,然後先回自己的寢房了。

  婢女帶著她們來到庶小姐的閨房外頭,曲指在門扉上輕敲兩聲。「五小姐,四夫人來看你了!」

  正在房內刺繡的五娘一臉驚喜,連忙起身應門,果然見到睿仙站在外頭,露出靦腆的笑靨。「四嬸!」

  「會不會打擾到你?」她問。

  五娘連忙搖頭。「不會,四嬸裡面請!」

  「春梅,你先下去。」睿仙不想讓第三者在場,畢竟她們要談論的是五娘的私事,就算是自己的婢女也不便在場。

  待春梅退下了,睿仙被請進閨房,來到几案旁落坐,見到擺在上頭已經繡了一半的鴛鴦枕套,露出會心一笑,因為小姑娘等著嫁人了。

  「這是繡好玩的,四嬸別誤會……」五娘羞紅了臉,趕忙把東西收起來。

  睿仙打趣地說:「我可什麼都沒說。」

  「四嬸!」她面紅似火地嗔道。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睿仙清了清嗓子,還是談正事要緊。「我來找你,就是想再問你一次,靖遠侯若要你當他的偏房,你真的願意?」

  聞言,五娘低垂螓首,點了點頭。「我願意。」

  「你確定已經下定決心了?」明知會有性命之憂,還往火坑裡跳,她必須慎重地再問一次。

  五娘等臉蛋沒那麼紅了,才抬起來,雙眼多了幾分自信。「原本還是有些擔心,就怕最後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又要死一次,可是看到四嬸的努力,我想我應該也可以辦到……」

  聽她這麼說,睿仙笑著點頭。

  「還有……四叔迎娶四嬸那一天,我一直跟在娘身邊,想說若客人太多,能幫忙招呼,然後就見到靖遠侯了,想不到他會親自前來祝賀,而且可以感覺到他一直盯著我看,那是第一次有人用那種……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五娘愈往下說,螓首垂得愈低,臉蛋都在冒煙了。「似乎想過來跟我說話,但也明白這麼做太過唐突,不合禮教……」

  睿仙見她面帶羞赧,那神情就像是提到心上人一樣,看來就算要阻止也來不及了。「跟之前的經歷是否一樣?」

  「不一樣……」五娘搖了搖頭。「在這之前,我是在進門之後才算跟侯爺正式見面、看清楚他生得什麼模樣,不過現在卻已經見過面,而且還是兩次。」

  「那麼四嬸相信你跟靖遠侯的命運已經悄悄地改變了,至少可以確定他對你並不是無意。」若真是這樣就太好了。

  她又驚又喜。「真的嗎?」

  「不過最重要的是一旦成了靖遠侯的偏房,一言一行都得謹慎,千萬不要做出容易引起誤會的事,讓躲在暗處的有心人抓到把柄。」睿仙只擔心她太天真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而遭到利用。

  五娘一臉茫然和迷惑。「我不太懂四嬸的意思……」

  「意思就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靖遠侯的正室。」實在不想嚇到五娘,但有些話若不挑明了講,又怕這丫頭不明白,睿仙只好點醒她。

  「或許她真的對你很好,可她是趙家的女兒,她的大哥死在你四叔手中,雖然是對方的錯,但難保不會記恨在心,還有她爹被皇上軟禁三年,趙家的勢力削去大半,你四叔的功勞也不小,所以我才擔心她會不會把這些帳算在你頭上。」

  直到這一刻,五娘才警覺到嚴重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對於朝中的紛紛擾擾,以為跟自己無關,從來不曾聞問,殊不知有受到牽連的那一天。

  「四嬸……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是不是也要把她當作仇人看待?」她從來不曾討厭或憎惡過別人,實在辦不到。

  睿仙失笑地回道:「傻丫頭,你若真能做得到這一點,我就不必操這個心了。仔細聽好,你什麼都不必做,照樣對她敬重有禮,絕對不能有一絲馬虎,讓人覺得你不尊重正室,這一點你做得到嗎?」

  她呼出一口氣。「我做得到。」

  「只是她對你的好意,你要有所保留,不能照單全收,還要在心裡多加琢磨,好比說她讓婢女送了幾帖藥來,說要幫你調養身子,可以早點懷上孩子……」睿仙當面考她。「你會怎麼做?」

  五娘咬了咬下唇。「大姊是一片好意,又不能不煎來喝……」

  「可是藥能救人也能害人,你不懂那些藥材究竟是什麼,一個不慎,反而會傷了身子。」見五娘慌張失措的模樣,實在令人同情,睿仙實在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她跳進火坑裡。

  「這時就要有個堂而皇之的借口了,你就說從小體質跟別人不同,若是藥材的份量拿捏不好,就會全身起疹子,還會發高燒,所以先拿去給熟識的大夫確認之後,適合的話自然就會服下,請她見諒。」她只好面授機宜。

  「我明白了,四嬸。」五娘用無比崇拜的眼神說。

  睿仙莞爾一笑。「若是靖遠侯的正室又換了一個方式,說她認識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可以幫你調養,你該怎麼說?」

  「呃……」看著淺笑盈盈的四嬸,她心中一動。「有了!就說四嬸的表姨母是六安堂的紀大夫,又是個女大夫,一向都給她看病。」

  「這麼說就對了!」睿仙誇獎她反應不錯。「其他大夫的品性四嬸不清楚,但是四嬸的表姨父和表姨母是不會被權勢和金錢給收買的,他們是真心在為病人著想,也足以信任。」

  五娘用力頷首。「我會記住的。」

  「再過不久,四嬸就要跟著你四叔前往壽春府上任,不能隨時幫你出主意,記得身邊帶個忠心又機靈的婢女,萬一出事,可以立刻回來通知你娘。」這也是睿仙唯一能幫的。

  聽到這裡,就算五娘再笨再傻,也明白了一件事。「四嬸,你真的認為我會被靖遠侯所殺,是正室的陰謀,全是她一手設計的?」

  想到重生前自己是那麼相信大姊,以為這個正室心胸寬大,才容得下侯爺的其他女人,真心想跟她做好姊妹,想不到另有目的,五娘真希望自己能像四嬸一樣聰明,就能早一步察覺了。

  「真正的答案要你自己去找,四嬸只是希望你對她多加留意。」她拉起五娘的小手,打氣地說:「老天爺願意給你機會,一定是相信你有辦法去改變,所以不要猶豫,勇敢地去面對它。」

  她露出羞澀的笑靨,多了自信。「謝謝四嬸。」

  待睿仙離開西院,天色已經黑了,春梅提著一隻燈籠,在旁邊帶路。「都這麼晚了,小姐應該餓壞了,咱們快點回去。」

  「方纔在五娘那兒有吃點心,所以還不太餓,這會兒都酉時了,相公也應該回來……」話才說著,睿仙就見有人提著燈籠迎面走來,待對方走近一些,便綻出柔美的笑意。「相公!」

  炎承霄也看到她了。「還在想都什麼時辰了,大嫂她們怎麼還不放人,所以打算過去接你。」

  「我去了五娘那兒,所以拖得較晚。」她說。

  他索性牽起妻子的手,一路往北院走去。

  睿仙偏頭看著身旁的夫婿。「皇上今日宣相公進宮,都說了些什麼?」

  「他要咱們早一點動身前往壽春府。」炎承霄直接說出結果,由於壽春府沒有知府,同知暫代一切職務,偏偏撐不了大局,只好上奏折求救,希望接手的人能盡她思索了下。「既然皇上開口催了,早點出發也好,到了那兒,還有些時間可以熟悉環境。」

  「你這麼說也對。」見妻子這麼快就接受,炎承霄心情才跟著放鬆。「雖然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可是這回離京上任,卻格外依依不捨,也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回到這裡,實在不太想走,我看還是應該辭官。」

  「男兒志在四方,怎可為了這等小事就辭官?」睿仙聽得出他是在開玩笑,便佯斥一番。「又怎對得起皇上、對得起死去的公婆,以及天下百姓……」

  炎承霄哈哈一笑。「好久沒被你罵了……」

  「相公就這麼喜歡捱罵?」她嗔睨地問。

  他涎著比月光還要眩目的俊美笑臉。「每次被你這麼訓斥,我的心頭就會癢癢的,之前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現在懂了,那就叫動心。」

  「是這樣嗎?」睿仙盈盈一笑。「妾身怎麼記得當時相公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拍桌子跺腳的,甚至想要掐死妾身,可完全看不出是哪裡癢了。」

  走在後頭的春梅噗哧地笑了。

  「咳、咳。」他滿臉困窘地回頭瞪了春梅一眼,才清了清嗓子回道:「男人總是愛面子,就算心動,也想挽回一些顏面。」

  睿仙端莊地回道:「妾身受教了。」

  「娘子就別再挖苦我了。」每回聽到她用上「妾身」二字,就像是在揶揄、戲謔,炎承霄只能大喊饒命。

  她掩唇輕笑,決定放他一馬。「相公打算何時動身?」

  「五天後。」趁還沒開始下雪,早一點出發也好。

  「五天?這麼快?」比睿仙預期的時日還要短,人尚未離開,已經開始想念起京城的親人了。「那麼這兩天我想回一趟『娘家』,跟表姨父和表姨母他們道別。」

  紀家確實是她的「娘家」,一個在自己最困難時,張開雙臂接納自己,不只令她安心,也令她成長的家。

  炎承霄自然允諾。「這是應該的。」

  「只有五天……」她得想一想要帶哪些東西到壽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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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25:5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隔日,當炎承霄宣佈五日後就要啟程前往壽春府赴任,炎府就陷入兵荒馬亂之中,各房的兄嫂忙著張羅要送給他們夫妻的禮品,從早到晚都有人在北院進進出出的,真是沒一刻得閒。

  睿仙除了回「娘家」,還要忙著打包,尤其是父親生前留下的手稿,因為要一併帶去,所以要特別妥善保存,以及跟五娘、七娘她們話別,而炎承霄則是從早到晚都見不到人影,不是進宮面聖,就是跟過去的同僚見面,也同樣忙碌不已。

  不過分離這一天,還是眨眼就到了。

  一大清早,天色未亮,氣溫寒冷,五輛馬車已經停在偏門,炎府的家僕、婢女將家當二搬上去,直到準備就緒,就等主子們出來。

  沒過多久,一行人緩緩地走了過來,幾乎所有的炎家人都出來送行。

  「……你們要多多保重!」二爺強忍不捨地說。

  三爺把手掌放在么弟肩頭。「有任何困難,記得隨時捎個信回來,三哥一定會想辦法的。」

  「我知道,二哥、三哥,你們也要保重!」炎承霄握住兩位兄長的手,這份血濃於水的手足之情,在分別這一刻,令人有更深刻的感受。

  而炎府的三位夫人則是眼眶含淚,有滿肚子的話要交代、要叮嚀,可是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接著,他又看向三位嫂嫂,也是自己最敬愛的人,拱起雙手。「大嫂、二嫂、三嫂,你們要保重身子,家裡就拜託你們了。」

  大夫人用手絹拭著眼角。「你不用擔心,到了壽春府之後,記得捎個信回來報平安,還有好好照顧四弟妹……」

  「我會的。」炎承霄答允。

  睿仙肩上圍了件繡花披風,眼眶也同樣泛紅,走到她們跟前,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大嫂、二嫂和三嫂,謝謝你們,這陣子所教導的,我都會牢記在心。」

  「都是一家人,謝什麼呢?」三夫人一面抽噎、一面說道:「這回咱們真的要把四郎交給你,要是他又任性不聽話,千萬別客氣,一定要把他罵醒……」

  她不禁落下淚來。「是……」

  「四嬸保重!」五娘和七娘也圍了過來。

  頓時,女人們都哭成一團。

  而男人那一頭,雖然沒有掉淚,但也是離情依依。

  「……好了,該上路了,別誤了時辰,船可是不等人的。」最後還是二爺開口,才中斷哭哭啼啼的場面。

  於是,炎承霄夫妻倆上了其中一輛馬車,其他隨行的奴才、丫鬟則是分別搭乘其他四輛馬車。

  「你們要保重……」

  「一路順風……」

  在眾人的道別和祝福聲中,五輛馬車喀啦喀啦的前進,儘管寒冷,連呼出的氣都冒著白煙,但是心卻是溫暖的,準備迎向未來。

  以為真的分別,下次見面,不知是何年何月……

  不料,還不到半個時辰,五輛馬車又循著原路回到炎府。

  「快去請太醫!」炎承霄輕手輕腳地將臉色蒼白的妻子從馬車上抱下來。

  「不!還是去請六安堂的紀大夫來……」請表姨母前來診脈,相信妻子也會安心。

  他掩不住驚慌過度的神情,拉高嗓門使喚家僕,接著便帶妻子回到北院,身後則跟著哭個不停的春梅,和頻頻安慰的阿貴。

  春梅一臉自責。「我居然沒有發現小姐不舒服,真是該死……」

  「連咱們四爺也很驚訝,不關你的事……」阿貴擔心四夫人萬一病倒,四爺是不可能一個人前往壽春府上任,皇上那邊該怎麼辦?

  待炎承霄將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沒有的妻子放在床上,細心地脫鞋、蓋被,最後坐在床緣,握著她冰冷的手,跟著屏住氣息。

  「好些了嗎?」他柔聲地問。

  睿仙微掀眼皮。「相公……我已經沒事了……」

  「瞧你臉色這麼差,怎麼可能會沒事?」炎承霄一臉心急如焚。「告訴我,是哪兒不舒服了?」

  她用手搗住唇,勉強壓下嘔吐的衝動。「可能是暈車,休息一下就好……」

  「上回咱們去江臨府,來來回回坐過幾趟馬車,可沒見你暈車過。」知曉妻子是在安慰自己,就怕他會擔心,炎承霄反而生氣,氣自己不夠體貼入微,沒有事先察覺。「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該早點告訴我。」

  「真的沒有……」就因為事前沒有一絲徵兆,睿仙才感到納悶。

  這時,春梅已經去提了壺熱開水進來,倒了一杯,端到床前。「小姐,要不要喝點水,去一去味道,會舒服些。」

  「也好。」她頷了下首,坐起身。

  炎承霄先伸手扶妻子坐穩了,才伸手接過茶杯,用力吹了幾下。「現在還有點燙口,慢點喝……」

  喝了兩小口,睿仙口中嘔吐過的酸臭味淡了,確實清爽不少。

  「如何?」他憂慮地問。

  她微微一哂。「真的好多了。」

  「那就好。」炎承霄撫著她沒有血色的臉蛋。「先閉上眼睛睡一下,等表姨母來看過之後就知道是什麼問題了。」

  「是,相公。」她也真的疲了,將茶杯遞給春梅,便躺下來歇息。

  見妻子合上眼,炎承霄仍坐在床緣,一瞬不瞬地盯著,就怕突然又有狀況。

  「……聽說四弟妹突然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率先聞訊趕來的三夫人,甫進房門就焦急地問。

  他馬上起身,希望有人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三嫂!」

  「還以為你們這會兒應該到碼頭了……」三夫人走到床前探視妯娌,見她在休息,便壓低嗓音問道:「你們離開時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

  炎承霄深吸了口氣,先穩定紛亂不安的情緒。「我也不清楚,馬車才走到一半,她就說頭有些暈,原以為是昨晚沒有睡好,沒想到接著就吐了,而且吐到好像要把內臟都吐出來……」

  聽小叔這麼描述,三夫人著實一愣,畢竟是過來人,馬上猜到「病因」,也應該八九不離十。「你說四弟妹吐得厲害?」

  「吐到整個人都快暈過去了,我只好命令馬車折返。」他再次感受到茫然無措的滋味。「三嫂,你說這是什麼病?是不是很嚴重?」

  三夫人見小叔的臉色難看,卻是笑在心裡,沒有馬上把心中的猜測說出來。

  「算是很嚴重的病……」

  聞言,炎承霄如遭雷殛,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接著連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趕來關心,不過就算怎麼問小叔,也得不到反應,只好詢問先到的三夫人。

  「四弟妹吐了。」三夫人神秘地說。

  大夫人一臉恍然大悟。「她吐了?」

  「而且吐得厲害。」她又補充說明。

  跟著,二夫人也猛點著頭,明白她們的意思。

  「吐得好!」大夫人喜孜孜地說。

  從震驚和絕望中回過神來的炎承霄,簡直快哭了,三位嫂嫂居然一臉開心,還說吐得好,教他情何以堪。

  「……大嫂、二嫂和三嫂都來了……」睿仙才瞇了一下,就聽見說話聲,有些迷迷糊糊地醒來。「都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

  大夫人滿臉和藹的笑意。「說什麼傻話?咱們可是一家人,互相關心是應該的,再說你現在的身子不一樣,更得要注意。」

  「大嫂說得沒錯,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尤其是吃的,只要是你說想吃,一定會想辦法弄到手。」三夫人豪爽地說。

  睿仙先看了看笑不攏嘴的大嫂和三嫂,接著又看向只是微笑不語的二嫂,腦子迅速地閃過一個念頭,她跟在表姨母身邊這麼久,居然連這麼容易分辨的症狀,都沒在第一時間想到,實在太粗心大意了。

  「難道……我……」她又坐起身,接著將手心覆在小腹上。

  三夫人笑睨小叔一眼,見他俊臉凝重,像是天要塌下來,這才宣佈答案。「你們就快要當爹娘了。」

  「咦?」炎承霄愣了好幾下。「三嫂說什麼?」

  「我說你要當爹了!」她大聲地說。

  炎承霄只覺得耳畔轟隆隆地作響,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從肅穆到狂喜,變化相當地明顯。「我……我要當爹了?」

  「咱們是這麼猜的沒錯,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夫人眼眶一紅,想起那個半夜裡哭著找娘的孩子,有感而發。「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都要當爹了……」

  就連二夫人和三夫人也被這番話給勾動情緒,彷彿看到那個任性又自負,有些目中無人,令她們想出聲責罵,可又捨不得說半句重話,簡直是令人傷透腦筋的孩子,如今不只成了家,更即將有下一代,真的長大了。

  他一把抱住親親娘子。「你聽到了嗎?」

  「是,相公,應該不會錯……」因為她的癸水一向不是準時報到,這陣子又忙到沒空理會,所以才沒想到。

  炎承霄咧開嘴角,一逕地傻笑。「我要當爹了……」

  「記得剛懷升陽時,你大哥得知之後,也是這般傻笑不已。」大夫人億起過世多年的丈夫,思念不曾間斷過。

  三夫人也附和。「你三哥也一樣……對了!得讓管事派個人去一趟大理寺通知你三哥,他知道一定很高興。」

  「你、你二哥也、也一樣。」二夫人也這麼說。

  他又露出一臉傻笑,讓三位嫂嫂笑到肩頭不停地抖動。

  接下來,五娘和七娘,還有其他晚輩也前來探望,得知這個喜訊,快把屋頂給炸開,比過年還要熱鬧。

  過了片刻,紀氏被十萬火急的請到府裡來,馬上為表外甥女把脈。

  「……是喜脈沒錯。」這句話算是落實眾人的猜測。

  睿仙想到此刻正懷著炎家的骨肉,內心最後一絲驚悸不安,也因為孩子的到來,有了真正的歸屬感,跟夫家的關係也更加緊密,彷彿塵埃落定,不再徬徨、迷惘,不用擔心又會被排拒在外,終於可以和重生之前的噩夢正式做個了斷。

  「我的孩子……」謝謝你願意來當娘的孩子。

  「已經一個多月了,也是最重要的時刻,不過倒不必喝什麼安胎藥,只是要養胎,接下來半個月要躺著多休息,至於能不能陪同你一起前往壽春府上任,還是等確認腹中的胎兒穩定之後再說。」紀氏慎重其事地跟表外甥女婿以及炎府的三位夫人建議。

  「我明白了。」炎承霄也擔心會有什麼閃失,萬不得已只好自己先出發了。

  大夫人她們自然也贊同,頻頻地點頭。

  當喜訊傳進宮裡,皇上賞賜送來大批賀禮,就連太皇太后和皇太妃那一份也都在其中,炎承霄在收下當時,還暗自忖度許久,如今趙家失勢,連太皇太后也不得不低頭示好,表面功夫更是做足了,至於皇太妃,當初兩人成親的賀禮當中,不見她的禮單,這會兒又決定送禮,是否有特別的用意?

  不過這些思慮都比不上將為人父的喜悅,暫時把這些思慮拋到腦後,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妻子好好養胎。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睿仙嚴格遵從醫囑,天天躺在床上養胎,幸好孕吐的情況只有早上較為明顯,還吃得下東西,食量也比平常大,著實讓眾人安心不少。

  經過半個多月,睿仙不只天天吃得多、睡得好,氣色也比平時紅潤,胎兒也很聽話乖巧,沒有異狀,實在不能再拖延下去,還是決定啟程前往壽春府。

  這回紀氏主動要求隨行,睿仙就像她女兒,加上又是頭胎,總想跟在身邊照料,也因有她在,炎家才點頭放行,否則還打算讓炎承霄獨自前往壽春府上任。

  這一天早上,天氣嚴寒,幸好尚未下起雪來,眾人又來到偏門送行。

  「紀大夫,你還特地放下病人,跟著一塊去壽春府,咱們真是感激不盡。」大夫人由衷地說。

  紀氏也禮尚往來地說:「看你們這麼疼愛睿仙,是我該說謝謝才是,何況六安堂還有我相公在,以及另外又請了兩位大夫駐診,前來求診的病人應該都會獲得很好的治療,所以不必介意。」

  「那就好。」否則他們還真會過意不去。

  二爺和三爺也不忘對么弟耳提面命,因為路面顛簸,馬車的速度一定要放慢,不可為了趕路而急躁,到時傷了四弟妹腹中的孩子,可是後悔莫及。

  「二哥、三哥放心,我都記住了。」炎承霄早就吩咐車伕,隨時注意路面的任何狀況,寧可晚一點到壽春府,也不能出事。

  三夫人揭開簾子一角,看著半臥在篷車內的睿仙,身下鋪著好幾床棉被,周圍還有墊子,不僅有保暖功用,萬一馬車發生震動,也可以當作緩衝,春梅則在身邊看護。「四弟妹,等孩子出生了,記得捎個信回來告訴咱們好消息。」

  「是,三嫂,我一定會捎信回來的。」她允諾地說。

  接下來,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過來話別,除了提醒她小心,還是小心,千萬不要逞強,要以孩子為重。

  被眾人的關愛給團團圍住,在寒冬當中,睿仙從頭到腳都是溫暖的,連心也熱了,能得到這麼多家人的呵護疼惜,真是得來不易,這全是老天爺賜予的。

  待紀氏也上了馬車,見睿仙頰上沾滿淚水,卻充滿了喜悅和幸福,便遞了條手絹給她,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要出發了!」炎承霄上了前一輛馬車,負責帶路,好應付突發狀況。

  「要多多保重!」

  「一路順風!」

  這回是真的要分別了。

  不過不是一家兩口,而是一家三口,相信往後還會更多。

  無論將來會遇上多大的困難,只要有家人在身旁,都可以迎刃而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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