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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薇姿 -【變奏情人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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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1 00:03: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誓言隨風,諾言成空,我要拿什麼守護你,我愛的人。

清冷的月光翩然而至,瀰漫在室內。

像一尊石像,霍蝶舞靜靜坐在地板上,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久的夢,下午聽到的一切,恍惚只是自己的錯覺,只是錯覺……葉離那樣的男孩子,像Crystal一樣的男孩子,沒有任何人會忍心傷害他。

喬依依,她是喜歡葉離的,她那麼驕傲,那麼美麗,那麼高貴,除了葉離,還有什麼樣的男孩子能夠打動她?

「鈴……鈴……」門鈴聲陡然響起。

喬依依的房間門扉緊閉。

霍蝶舞不確定,喬依依現在究竟還在不在家裏。

大概五點左右,她曾經聽到防盜門開闔的聲音,然後,匆匆跑出自己的房間。

走廊里傳來噔噔噔下樓的聲音,在手指轉動門鎖的一瞬間,她卻頹然放棄。

確定那個男人的存在能怎麼樣?知道他是誰又能怎麼樣?

只是讓葉離面臨的羞辱和痛苦更真實,更具體而已。

如果,如果,只是自己的錯覺,那該有多好。

諾大的客廳,晦暗深沉,她就蜷縮在黑暗中。

「咔擦」防盜門被輕輕打開,葉離出現在門口,他眨了眨眼睛,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

「啪!」他打開電燈開關。

一束銀白的光芒流瀉而下。

「蝶舞,你怎麼啦?」看到黑色長條沙發前面,蜷縮成一團的霍蝶舞,葉離吃了一驚,甩掉腳上的鞋子,走進客廳,俯身蹲在她面前。

慢慢抬起頭,注水的眸子惶惑的凝視着他,小鹿斑比般溫和純凈的眼眸,顯得很是楚楚可憐。

忍不住撫摸她的頭髮,輕輕把她擁在懷中:「蝶舞,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柔聲問道。

「葉離。」霍蝶舞忽然抱緊他,把臉埋進他胸膛,號啕大哭。

「乖,告訴我,到底怎麼啦?是不是依依又欺負你?」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陡然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喬依依鬆鬆挽著一個髮髻,裹着水粉色絲織睡袍,冷冷的站在卧室門口。

葉離微顰眉頭,問道:「依依,你又對她做了什麼?」

喬依依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瞳仁由淺轉濃,冷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你,還有誰會讓蝶舞這麼傷心?」

「葉離!」喬依依咬着牙,白了臉,「你居然為了她質疑我?就算我讓她傷心、讓她難過、甚至讓她去死又關你什麼事?你要搞清楚,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不是霍蝶舞的,你們兩個在我面前摟摟抱抱,做出這樣卑鄙無恥的事情,才應該像我解釋吧?」

「我沒必要對你解釋什麼,蝶舞曾經是我的女朋友,現在是我的妹妹,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葉離淡淡地說。

「妹妹?」喬依依怔了一下,「原來你已經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葉離眼中閃過訝異的光,沉聲問道:「你怎麼知道蝶舞是我妹妹?」

她臉上頓時露出慌亂的神情,挽挽頭髮,別開臉,大聲說道:「我就是知道,關你什麼事?」

葉離放開霍蝶舞,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頜,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問道:「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媽媽說,就算是喬阿姨,都不知道這個秘密,你又怎麼可能會知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麼?是不是還知道霍飛揚死亡的真相?」

慌亂的後退一步,喬依依眼神閃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要撒謊!喬依依!我們認識多久了?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我知道你沒有任何理由會傷害霍飛揚,但是,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告訴我,你究竟隱瞞了什麼?」葉離抓住她的胳膊。

「放開我!」喬依依用力掙扎,雙腳亂蹬,一下子踢到旁邊的花架。

花架轟然倒塌,一盆密林清幽的文竹向她砸下來。

葉離驀地轉身抱住喬依依,花盆砸到他的手臂,「嘩啦」一聲重重跌落在地上,頓時土崩瓦解,支離破碎。

鮮血順着葉離的手臂慢慢流淌下來,蜿蜒猶如蠕動的蚯蚓,白色T恤衫的袖子很快濡濕,刺目而耀眼,鮮艷好似盛開的杜鵑。

「葉離!」霍蝶舞驚叫着撲到他身上,挽起他的袖子,白皙的肌膚一片刺目的鮮紅,淚水頓時撲簌簌的落下。

「沒關係,」葉離微顰眉頭,擦拭掉她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只是劃破了一點皮,你不要哭,一點都不痛,真的。」霍蝶舞怔怔看着他。

他溫和的笑着,露出潔白的皓齒。

霍蝶舞忽然轉過身,向喬依依撲過去:「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壞女人!我要殺死你!」

她的雙手卡在喬依依的脖子上,臉上帶着憤怒的瘋狂的神色。

「蝶舞!蝶舞!」葉離駭了一跳,拚命拉她的手,她卻兀自不肯放手:「她是個壞女人!我一定要殺了她!」

「呃……」喬依依奮力掙扎,四肢亂蹬。

「蝶舞!你不要做傻事!蝶舞!她是你的表姐!蝶舞!你想讓我同時失去你們兩個嗎?」葉離一迭聲的叫道。

喬依依掙扎的動作慢慢停頓下來。

「她死我絕不獨活!」葉離叫道。

如遭雷擊般,霍蝶舞蒼白的臉瞬間失去全部血色,掐緊的雙手不由自主開始顫抖。

感覺到她的鬆懈,葉離馬上趁機推開她,他那麼大力,霍蝶舞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左手按在花盆碎片上,驀地一陣刺痛。

葉離卻沒有留意到她,小心翼翼的把喬依依抱進房中,放在床上。

雙手有節奏的掌壓她的胸部:「依依!依依!」

霍蝶舞頹然癱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劇痛的手掌,兩個白皙光潔的瓷片嵌在上面,鮮血一點點滲出來,染紅了瓷片。

那一瞬間,好像突然間被抽光身體里所有的勇氣和力量,她懊惱的,輕輕拔掉碎片。

漆黑的瞳孔佈滿了恐懼,不會死吧?依依不會死吧?為什麼會這麼衝動呢?她曾經是游泳選手,受過專業訓練,力氣應該很大的,依依……老天,她不會死吧?

更多的血湧出來,卻不再感到疼痛,原來,痛苦的終點,是不會再疼痛,依依,求你,不要死……

「依依!依依!……」葉離依然焦急的叫着。

霍蝶舞咬緊了嘴唇,一絲腥腥鹹鹹的味道瀰漫在舌尖,渾身不可遏止的顫抖,求求你,依依,不要死……

「依依!依依!依依……」

「咳咳……」喬依依終於吐出一口氣。

「依依,你覺得怎麼樣?」葉離柔聲問道。

喬依依揉揉自己的脖子,慘白的臉頰慢慢浮現血色,眼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

「蝶舞的確太衝動太過分,你不要生氣,我會好好罵她。」葉離說道,「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她要殺我!葉離!你看到了吧?她竟然要殺死我!」喬依依喘著氣叫道。

摸摸鼻子,葉離蹙眉說:「我知道,都是她不對,都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錯,不過,我相信她不是存心想殺死你,只是一時衝動而已,她是你的表妹,又是我的妹妹,就算是為了我,原諒她好不好?」

喬依依板着臉。

俯下身子,在她額頭輕輕的一吻,聲音柔軟的說:「依依,不要這樣嘛,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我們不要計較了好不好?我答應你,以後我會好好管教她,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要告訴爸爸、媽媽把她趕出去!」

「依依!」

「除非你答應我,以後不許抱她!不許親她!不許和她勾肩搭背!」

「我什麼時候跟她勾肩搭背了?」葉離輕揚眉毛,「她是我妹妹耶,難道你以為我對她還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嗎?我是那麼變態的人嗎?」

「你記住最好。」

「那你先休息,我跟蝶舞先談一下,晚飯想吃什麼,一會兒我做給你吃。」

「嗯。」

葉離走出來,看見霍蝶舞還坐在門口,目光獃滯,神情迷惘,手上鮮血淋漓。

「怎麼流血啦?」他皺着眉頭,拉起她的手,卻被她大力的甩脫。

霍蝶舞站起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蝶舞!」葉離叫道。

她慢慢轉過頭,茫然的看着他,眼中噙著淚,輕聲說道:「對不起,哥哥。」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葉離不禁呆住。

「哥哥,我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不會再傷害表姐,也不會再讓哥哥難過。」她說完,推開房門,走進去,房門在她身後緩緩闔上。

她的樣子……很頹廢很懊惱很落寞很悲傷。

甩甩頭,葉離心想,大概她也被自己嚇到了,她本來不是那麼暴力的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表現得這麼失常,還是等她冷靜一下,明天再問她理由。

四周籠罩着濃重的黑暗,她的心也被黑暗包裹着,霍蝶舞慢慢走下床。

穿過靜謐的客廳,輕輕推開隔壁房間的門,皎潔的月光傾瀉在床上,一對俊男美女,相依相偎,好夢正酣。

床頭柜上的水果盤裏,一把水果刀在月光中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霍蝶舞靜靜看着他們,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緩緩拿起刀子,用力刺入喬依依的胸膛。

「啊!」一聲慘叫,鮮血頓時噴薄而出,濺了她滿身滿臉。

睡在旁邊的葉離,突然睜開眼睛,晶亮的眼眸冷冷的注視着她,冷冷的說:「你真的殺了她?」

霍蝶舞握著刀子的手,開始顫抖。

「我對你說過的,」葉離淺笑,那笑容亦如那個秋日的上午,他們第一次相識,燦爛而純凈,「她死我絕不會獨活!」他慢慢從她手中拿過刀子,狠狠地刺進自己的胸膛……

「啊!」霍蝶舞在一聲慘叫中驚醒,睡衣粘在身上,渾身都沁出了冷汗。

她捂住自己的臉,怎麼會?怎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難道,自己的潛意識裏,真的想殺死喬依依?不會的,不會的,從小到大,自己連殺死一條魚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會去殺人?還是自己的表姐?

可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說,那是因為你妒嫉,妒嫉,瘋狂的妒嫉,妒嫉葉離說的那句話「她死我絕不會獨活。」

這樣深沉的愛情呵,讓自己妒嫉的愛情,終其一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得到。

葉離,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個事實擊碎了她心底最後一絲痴心妄想。

也許,這是一件好事,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呆在他和表姐身邊,見證他們的幸福。畢竟,他們都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看着他們幸福,才應該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吧?

想來想去,原來自己才是罪魁禍首,不但傷害了表姐,也傷害了葉離。曾經介入他們之間,害得他們分手,表姐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也是為了某種報復吧?

那麼,自己一定要和喬依依說清楚,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誤會,不會再有裂痕,就會幸福的相愛下去。

晚上傷害她的事,也要很誠懇的道歉,請求她的原諒,自己真的很過分……

霍蝶舞看看床頭的鬧鐘,已經是凌晨兩點,但是她並不在乎,她等不到明天早晨,迫切想告訴依依自己的想法,請她以後好好的愛護葉離,愛護自己的哥哥。

下定決心,她走下床,沒有開燈,摸黑穿過靜謐的客廳,走進隔壁的房間。

「依依!依依!」她輕輕叫道。

依依似乎睡熟了,沒有回答。

「啪!」她打開牆上的開關。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的靜謐,尖銳漫長的叫聲不斷持續著,直到只剩下嘶啞的餘音。

整棟十二號樓的燈光依次亮起,最先衝過來的自然是喬振宇和霍海蓉,在見到喬依依的一瞬間,霍海蓉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一時間,本來寬敞的客廳擠滿了人,樓梯間里也佈滿了人,到處充斥着睡意和疑惑的喊叫、詢問和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曾經美麗妖嬈的喬依依躺在床上,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插在她的胸膛,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水粉色睡袍和藍底白色碎花的床單。

瞪着大大的瞳子,臉上的表情憤怒而驚訝,唇畔逸出一絲血漬。

葉離是第一個走進霍家的外人,他把霍蝶舞拖出來,阻止別人進入喬依依的房間,並且把客廳里的閑雜人等都趕了出去。

然後,他的視線就凝結在霍蝶舞身上,她蜷縮在沙發上,臉色慘白,雙眼瞪大,獃獃的凝視着地面。

他注意到她白色睡衣下裸露出來的蒼白肌膚,頸部青色的大動脈跳動得異乎尋常的快而且微弱。

十五分鐘后,一輛警車停在丁香花園十二號樓下,一同來的還有一輛救護車。

葉離低聲對從身邊走過的一個身穿白袍醫護人員說:「拜託你去看看那個女孩,她好像嚇壞了。」

醫護人員看了他一眼,走過去,蹲在霍蝶舞面前,用手電筒照照她的眼睛,觀察她的反應,問她幾個問題,霍蝶舞用平板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答,她完全不關心別人對她做了什麼。

他又測測她的脈搏和血壓,然後拿了一條毯子,裹在她身上,對葉離說:「你最好給她找一杯熱牛奶。」

葉離對身邊的揚子低語幾句,揚子點點頭,走出去。

他自己就在霍蝶舞旁邊坐下,輕輕攬住她的肩,將她慘白臉頰垂落的頭髮撩開,輕聲的安慰她。

一直默默看着這一切的張志昭,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時揚子拿着一杯牛奶走進來,葉離接過來,慢慢的溫柔的喂霍蝶舞喝下去。

張志昭眉頭皺得更緊,他注意到,葉離的手臂受了傷,並且和霍蝶舞手上的傷痕一樣,都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

牆上寫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

門窗都有鐵柵欄,木板椅子很不舒服。

這裏是S市公安局的審訊室。

張志昭打量著坐在對座的少年,即使是在這樣一個特定的空間里,依然無損他優雅的氣質和夢幻般的美麗。

從來沒有人能把白色穿得這樣不染纖塵、淋漓盡致。通體的純白,反而映襯得他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白皙細膩光潔。

湛藍的眼眸沉澱著厚重的悲傷,神情有些疲憊,卻很坦然。

輕輕咳嗽了一聲,張志昭說道:「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記錄在案,都可能作為呈堂證供,如果你有任何虛假或者不實的證詞,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葉離默然。

「作為兇器的水果刀上,找到了你和霍蝶舞、霍海蓉和另外一些殘缺的指紋,對此你有何解釋?」

「晚飯後,我給她們削過水果,至於蝶舞和霍阿姨,水果刀本來就是他們家的,指紋留在上面,完全不奇怪。」

「我可以接受你的解釋,」張志昭點點頭,「另外據我們調查所知,2008年3月24日下午,你和霍蝶舞曾經和死者喬依依發生了衝突,甚至是肢體上的衝突,沒有錯吧?」

「是的。」葉離說道,那棟樓隔音不好,應該會有很多鄰居聽到了當時的爭吵。

「你們為什麼事起衝突?」

沉默了一會兒。

「很難啟齒嗎?」

「不是,」葉離輕挑眉毛,「我回家的時候,發現蝶舞在哭,我就過去安慰她,您知道的,我們兩個曾經交往過,依依很不高興,就吵了起來。」

「有人聽到霍蝶舞曾經大喊要殺死喬依依,是這樣嗎?」

挑起的眉毛打了結:「我想您應該很清楚,很多人在吵架的時候都會頭腦發熱,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那並不具有任何實質意義。」

緊盯着他的眼睛,張志昭說道:「現場門鎖沒有絲毫被破壞的痕迹,也沒有任何的財物損失,兇手在黑暗中準確進入喬依依的房間,把她悄無聲息的殺死,毫無疑問,排除她的父母,霍蝶舞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何況,經過法醫鑒定,喬依依死亡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到凌晨兩點之間,恰恰是霍蝶舞進入她房間的時間。」

輕抬眼眸,葉離譏誚道:「難道您認為,蝶舞會在殺人之後,驚叫着喊來所有的人嗎?何況,蝶舞連一條魚都不敢殺死,又怎麼可能殺人?」

打量着他的神色,張志昭說:「你知道嗎?如果霍蝶舞不是兇手,你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理由是什麼?」

「你有霍家的鑰匙,又住在他們的隔壁,很熟悉霍家的環境,完全可以在夜深人靜后潛入霍家,殺死喬依依后悄然離開,前後不會超過五分鐘。」

「只是有犯罪的條件還是不夠的,還需要足夠的動機。」他反駁。

「你有動機。」

葉離眼中閃過訝異。

「你有動機。」張志昭點點頭,鄭重的說,「有一個好消息我要通知你,我們已經找到殺死霍飛揚的真兇。」

葉離的臉上並沒有如他所願,出現絲毫驚訝好奇的表情,依然淡定的看着他,真是一個諱莫如深的少年,他真的只有十八歲嗎?

張志昭不禁強烈懷疑,如無意外等到他二十八歲,也許會成為中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外交官,理性睿智、沉着機敏、處變不驚、言詞犀利卻不會給人以僵硬的感覺……他擁有當外交官的潛質,出色的外表,也應該會為祖國贏得良好的形象分。他不無讚歎地想,慢慢說道:「那個兇手就是霍飛揚自己。」

葉離長長的睫毛翼動了一下。

「我們在喬依依的房間里發現一封霍飛揚寫給霍海蓉的信,也可以說是遺書,大概內容可以告訴你,他在信上說,十八年前偶然遇到已婚的洛彩蝶,兩個人產生了不倫的戀情。知道自己犯下大錯的霍飛揚,選擇了逃避,豈料十八年後再次相逢,舊情復熾,並且被洛彩蝶的丈夫發現,不忍心再次破壞她的家庭,想要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負上責任,所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結尾是拜託霍海蓉好好照顧霍蝶舞,告訴她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更加不是一個好男人。

我們推測,你的父親葉兆琿發現你母親和霍飛揚的關係,一早來找霍飛揚理論,霍飛揚因為自責在他走後選擇自殺,為了不想把你母親牽連進去,他擦拭掉了所有葉兆琿來過的痕迹,卻不小心遺漏了一份他早就寫好的信,就是我們發現的第一封所謂遺書,夾在他不常看的一本書里。」

搖搖頭,他繼續說道,「他大概早就想要和你母親分手,卻無法剋制自己的感情,信也就一直沒有寄出去。

而真正的遺書郵寄到霍家,恰巧被喬依依收到,她卻隱瞞了這封信。」

「同時,也構成了我殺死她的動機。」葉離低語。

瞳光閃爍,張志昭心想,只有動機還不夠,他見過太多的罪犯,他們有的狡詐,有的兇殘,有的暴躁,有的陰沉……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眼神,因為沉澱了太多的滄桑和陰暗,而變得渾濁。

他們全都不會有葉離那樣澄澈的眼眸,如水晶般的眼眸。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葉離蹙眉。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因為,遺書上還說到另外一件事,」張志昭盯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霍蝶舞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葉離怔怔。

「她不是你妹妹,和你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她是霍飛揚十八年前撿到的棄嬰,作為自己和謝婉儀的女兒申報戶口,除了夫妻二人,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但是,他收養這個孩子的理由,卻是因為她有一雙酷似初戀情人洛彩蝶的眼眸,我想,謝婉儀自然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才會憤然跟他離婚,即使在他死後,也拒絕盡任何身為母親的責任,這一點,完全可以理解,她本來就不是霍蝶舞的親生母親。」

大概是太過震驚,葉離張張嘴巴,卻沒有說出話來。

「所以,喬依依的行為,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不是霍蝶舞,而是她,她不想失去你,自私的隱瞞了遺書。」張志昭搖搖頭,「這個女孩的行為,我實在無法苟同,這不僅僅是你們三個人之間感情糾葛的問題,還涉及到一樁謀殺案,會波及到很多人。」

想起剛剛被釋放的葉兆琿,他有些愧疚的垂下頭,咳嗽一聲,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喬依依唯一的男朋友嗎?」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你們之間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我不明白,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喬依依,她有愛滋病。」

葉離眸光閃爍,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張志昭說道,「我建議你最好立刻去醫院做一下常規檢查。」

葉離臉色有些發白,低聲說道:「沒有那個必要。」咬了一下嘴唇,他聲音有些喑啞,「我們的關係並沒有達到那樣的程度,我們還是學生,我不會做任何超出自己能力負責的事情。至於她是不是還和別的男人交往,我真的不清楚。她一直都有很多朋友,她本來就喜歡流連在各種娛樂場所。」他閉了一下眼睛。

愛滋病啊,那樣美艷靈動的喬依依,居然會和這樣的字眼牽扯在一起。

張志昭憑直覺相信,他說的是事實。

摸摸鼻子,葉離又說道:「拜託你一件事,請不要再說我是她的男朋友,雖然,我們的確交往過,但是,正如你所說,喬依依實際上是我的表姐,我很清楚這一點,從知道這個事實開始,不對,」他搖搖頭,「從霍蝶舞走進我的世界開始,我就不可能再是她的男朋友,感覺好像在亂倫一樣。」

「你對喬依依說過這番話嗎?」

「沒有,」葉離眉宇間有些懊惱,「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心情都不大好,常常曠課,也不大留在家裏,我不知道她已經知道我和霍飛揚的關係,一直希望等到好的時機再告訴她,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張志昭清晰地看見,疲憊和悲傷浸滿了這個少年湛藍的眼眸,湖水般的瞳孔變得深邃而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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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1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明明知道是錯的,明明知道是愚蠢的,我依然會去做,只因為,我愛你。

而能夠讓這個世界為之改變,讓生命獲得重生的力量,並不是怨恨,而是愛。

同一間審訊室,對座的人換成眼神獃滯、面孔慘白的少女,一襲黑色長裙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幾乎全然沒有血色。

張志昭站起來,倒一杯熱茶給她,手指輕顫的接過來,熱熱的溫度給她冰冷的肌膚注入一絲暖意,她感激的低喃:「謝謝。」

張志昭坐下來,說道:「你不用緊張,我們只是簡單的問話而已。」

霍蝶舞低垂着眼瞼,雙手緊握茶杯。

「我聽說命案發生的前一天下午,你和喬依依起了衝突,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她低聲說道:「我心情不好,葉離安慰我,被依依撞見,她很生氣。」

「當初你並不知道葉離是你的哥哥,你們究竟為什麼要分手?」

眼神飄逸,霍蝶舞輕聲說:「我對葉離的感情,並不是愛情。」

這個女孩明顯有所隱瞞,張志昭思忖道:「你和他分手的理由,和喬依依有關嗎?我聽說在葉離受傷后,你曾經去找過喬依依,懇求她為葉離輸血,是不是分手其實並不是你的本意,而只是你被迫和喬依依達成的某種協議?」

霍蝶舞垂下頭。

真的是這樣啊,張志昭的心也沉下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現在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葉離。」

「葉離不會殺人!」蒼白的臉上掠過驚惶,她叫道。

「那麼,你呢?你有沒有殺死喬依依?」精明的眼眸緊緊盯着她。

她搖搖頭。

「我們換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霍蝶舞沉默。

「那麼,你為什麼會在凌晨兩點出現在喬依依的房間?」

依然沉默。

「霍蝶舞,我希望你明白,現在的狀況對你非常不利,你很愛葉離,」他看到她抬起眼眸,繼續說道,「不用反駁我,你的感情太明顯,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這足以構成你怨恨喬依依甚至殺死她的理由。我可以想像,如果你無意間發現葉離不是喬依依唯一的男朋友,她對葉離的背叛,會讓你的憤怒到達頂點。」

漆黑的瞳孔閃爍著異樣的火焰。

「我猜對了,果然是這樣,」張志昭喟嘆,「你應該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我不知道,」霍蝶舞低聲說,「我只是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

「你發現喬依依背叛了葉離,所以你很生氣很憤怒,終於忍不住殺了她?」利刃一樣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我沒有!」霍蝶舞攥緊拳頭。

「不是你,難道是葉離嗎?他知道這件事,所以一怒之下,殺死喬依依。」眼光更加銳利。

不出所料,在霍蝶舞臉上,露出驚慌的神情:「不是葉離!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會殺人!」

「你怎麼能斷定他不知道?」張志昭涼涼的說,「像葉離那麼聰明的男孩子,應該早就發現了喬依依的出軌,所以不露聲色的謀殺她。」

「不是!不是這樣的!」霍蝶舞拚命搖著頭。

「真相究竟是怎麼樣的?兇手是你還是葉離?亦或是你們兩個合謀?我認為葉離單獨作案的可能性大些,所以已經正式申請拘捕葉離。」他面不改色的說。

霍蝶舞咬緊嘴唇。

「霍蝶舞,現場沒有任何外人進入過的痕迹,兇手是非常熟悉霍家的人,不是你們兩個,難道會是喬依依的父母嗎?」

她慢慢抬起頭,漆黑的眼瞳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要拘捕葉離,他是無辜的。」

「那麼,」輕柔的聲音,誘哄般,「你告訴我,誰是有罪的?」

眼瞳全然失去了光彩,輕飄飄的聲音響起:「是我,是我殺了喬依依。」

在S市市郊南麓的山上,有一座圍牆上架著高高鐵絲網的院落。

進入鐵灰色厚重的大門,是整潔明亮的警衛室,再穿過兩道鐵門,經過狹長灰暗的長廊,左側一排整齊劃一的房間,清一色小小的窗子佈滿密密麻麻的鐵柵欄。

在第三個房間里,霍蝶舞穿着灰藍色囚衣,蜷縮在狹長的炕上。

她已經被正式逮捕,等待法庭審判的日子。

環抱着雙膝,茫然的垂著頭,長發糾結而散亂。

也許,一輩子都出不去了吧,也許會被判死刑吧,不過,如果一輩子失去自由,看不到蔚藍的天空,絢爛的鮮花,看不到那個像花一樣的少年,那麼無論生存還是死亡,都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現在,他一定很怨恨自己吧?殺死了他那麼喜歡的喬依依啊,那麼善良、那麼溫和的葉離,因為怨恨,所以不會為自己傷心難過吧?

他只有十八歲,就算有傷口,也會很快癒合。

會在藍天下,幸福的笑,快樂的奔跑,在若干年後會遇到值得他去愛、去珍惜的人,他……會擁有幸福,他也有足夠的資格,去擁有幸福。

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霍蝶舞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葉離靜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蒼茫的夜色。

墨藍色的天幕上,一彎清冷的眉月高掛在蒼穹,周圍點綴著寶石般璀璨的星子。

「葉離!」揚子把最後一盤菜放在桌子上,叫道,「吃飯啦。」

葉離走過來,在餐桌旁坐下,端起一碗飯,一口接一口,填進嘴裏。

他白皙的臉龐有些憔悴,湛藍的眼眸有些疲憊。

「葉離,」揚子和阿維對視一眼,遲疑着說道,「蝶舞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都很難過,沒想到她會做出這麼……」他斟酌了一下詞語,「這麼瘋狂的事情。」

微蹙眉頭,葉離淡淡地說:「她什麼都沒有做。」

「葉離!」阿維叫道。

「她什麼都沒有做,」葉離重複一遍,低斂眉眼,「吃飯吧。」

阿維和揚子又對視一眼,張張嘴巴,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揚子眨眨眼睛,挾一筷子菠菜,放進他碗中,本着長纖維有利於營養保存的原則,菠菜沒有切,一筷子就挾走了半盤子的菜。

葉離毫無所覺的繼續往嘴裏塞。

阿維和揚子的嘴巴同時張成O型。

放下手中的空碗,他說道:「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他站起來,走回房間。

阿維目瞪口呆的說:「不是吧?葉離在吃菠菜耶,他不是從來都不吃菠菜嗎?」

揚子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你放心,他根本不知道吃進去的是什麼。」

站在卧室的窗前,葉離又看看外面的天空,滿天的星斗熠熠生輝,他喃喃低語:「明天,天氣會很好呢。」

他躺到床上,閉上眼睛,很快進入夢鄉,發出均勻的睡眠呼吸聲,只不過,緊鎖的眉頭泄漏了他心底的秘密。

第二天果然有很好的天氣。

陽光明媚,碧空如洗,白雲如織。

葉離一大早站在市公安局門口,雙手插在兜中,茫然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每一個腳步匆匆的人,都背負着一個人生,一段責任,一種命運,他們也會有自己的煩惱、自己的悲傷、自己的無奈吧?

幾個天真爛漫的孩子,蹦蹦跳跳走過,一個梳着馬尾發的小女孩好象在和父親鬧彆扭,高高嘟起小嘴,晶亮的眼瞳靈活的轉動着,父親嗔罵着,臉上的笑容卻是幸福慈愛的。

葉離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綻開笑靨。

張志昭遠遠看見他,腳步一滯,清晨的光輝下,那少年的笑臉燦爛亦如朝陽,只是不知道是陽光浸染了他的笑容,亦或是他的笑容瀰漫了陽光。

「你是在等我嗎?」他輕咳一聲,走過去。

葉離收回凝結在孩子身上的目光,淺笑:「是啊。」

「如果是為了霍蝶舞的事……」張志昭皺起眉頭。

「我不會讓您為難,我只是想知道,蝶舞那麼快承認自己是兇手的理由是什麼,一般的殺人犯不是抵死都不會承認嗎?」

「呃,這個嘛……」張志昭抓抓頭髮。

「我絕對不會袒護任何一個罪犯,即使是我最心愛的人,如果她真的犯了錯,我一定會讓她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我不希望看到您同樣的錯誤犯第二次,」葉離聲音誠摯,「您曾經把我無辜的父親關進監獄,不是嗎?」

遲疑一下,張志昭終於說道:「好吧,我告訴你,她招供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告訴她,我懷疑你是兇手,會逮捕你,當然,這只是我的心理戰術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葉離喃喃低語:「果然……是這樣啊。」

張志昭詫異的看着他。

微揚眉毛,葉離自信的說:「我會證明,您同樣的錯誤已經犯了第二次。」

他轉身離去,步伐堅定從容。

怔怔看着他的背影,陽光下,他的背影非常好看,身材筆直修長,完美的九頭身黃金比例,如果走上T型台,一定會讓眾多少女為之瘋狂。

可是,看着那樣賞心悅目,美化市容的背影,張志昭心中卻掠過隱隱不安的感覺。

他沒有錯吧?同樣的錯誤,沒有犯第二次吧?

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的歡叫,道路兩旁楊柳依依,和煦的微風溫柔的拂過臉頰,猶如那女孩柔軟的手指,不自覺唇畔逸出幸福的笑容。

他拿出手機,輕輕按動上面的一號鍵。

幾聲線音后,一個淳厚的聲音響起:「喂?」

咬了咬嘴唇,張張嘴巴,不知道為什麼,喉嚨像被卡住一樣,鼻子有些酸澀。

「喂?怎麼不說話?」

葉離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忐忑猶豫的神情。

「是葉離嗎?」傳入耳畔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

淚水忽然在眼眶蕩漾,喉嚨喑啞,葉離低喃:「爸爸。」

「葉離,你哭了嗎?」詫異驚慌的聲音,旁邊似乎傳來細碎的語聲:「董事長,急件……這個……」就聽到葉兆琿一聲大吼:「滾開!什麼會比我兒子更急!」他聲音轉而柔軟的說,「葉離,告訴爸爸究竟怎麼啦?什麼事你都不用害怕,爸爸會幫你啊。」

淚水終於順着眼角輕輕滑落,「爸爸,」葉離抽噎著,像個孩子般的哭泣,「請你,給我的人生一次救贖的機會。」

「爸爸答應你!無論什麼事都答應你!葉離!你不要哭!」葉兆琿一迭聲的叫着。

二十分鐘后,葉離坐在了一輛黑色紅旗轎車上,葉兆琿就坐在他旁邊,不時擔憂地把視線投注在他臉上,五年了,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但是,這不是五年來第一次見到兒子。

葉離不知道,從他離開家的那一天開始,自己幾乎每星期都會去他學校附近,坐在車上,隔着一條街,遠遠的看着他混雜在一群朝氣蓬勃的孩子中間,猶如鶴立雞群般引人注目。

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是叫着自己「爸爸」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因為太愛他,因為太珍惜他,所以更加氣憤,為什麼他的血管里流淌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血?

那麼濃烈的恨,原來是因為愛,因為更加深沉的愛。

悄悄地握住兒子的手,白皙的掌心,蜿蜒爬滿醜陋的疤痕,那麼漂亮的手啊,他的眼角濡濕了:「葉離,無論什麼事,爸爸都會幫你解決。」

葉離反握過他的手,動容的看着他的臉,五年的時光,改變了很多事,記憶中曾經年輕俊逸的父親,臉上已經呈現歲月的風霜,眼角也爬滿細密的皺紋。

父親老了,這個事實,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愧疚和自責。

父親愛他,他一直都知道。

無論表現得多麼冷漠多麼兇悍,但是,父親愛他。

從他第一次吃光了父親買給哥哥的零食,卸掉變形金剛的胳膊時,他就應該知道。

父親第二天,買回了更多的零食,更好的變形金剛。

他早就應該明白,自己和哥哥的那些小把戲,根本騙不了父親。

所以,父親買回來的東西,一直以來,都是給自己的。

「爸爸,對不起。」他輕聲說。

「傻孩子。」葉兆琿攬住了他的肩頭。

坐在前排的謝律師回過頭來,爬滿皺紋的臉上,帶着欣羨的笑容:「你們父子的關係真的很好啊。」

葉兆琿笑着說:「我有一個好兒子。」

葉離糾正:「是我有一個好爸爸。」

父子相視一笑,十八年的愛恨糾纏,就在那輕輕一笑中,如春風拂過,漫天陰霾盡散,只餘下對彼此濃濃的眷愛。

駛出市區,穿過盤旋的山道,車子停在一座深宅大院前。

高大的院牆,爬滿糾結的鐵網。

厚重的鐵門,隔絕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謝律師說:「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和她談一談。」

葉兆琿點點頭。

他走下車,不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鐵門後面。

搖開的車窗吹進涼爽的風,淡淡的泥土清香撲鼻而至。

觸目所及,是漫山遍野的蒼翠,不遠處的山顛,不知名的小花零星的開放,一點點鵝黃,一點點粉嫩,分外的乍眼。

葉兆琿拉着兒子的手,一直沒有鬆開:「這件事結束以後,回家來住吧,你媽媽一直很想念你。」

葉離點點頭。

「帶着那個女孩。」

「爸爸?」葉離訝異的抬眸。

葉兆琿微笑着說:「即使她被無罪開釋,經過這樣的事,也不可能繼續再留在那個家裏了吧?彼此都會覺得彆扭,不是嗎?」

「爸爸,謝謝你。」喉嚨又有些刺癢。

「傻孩子,父子倆,還要說這樣的話嗎?」葉兆琿拍拍他的肩頭,「其實我是有私心的,我一直都很想要一個女兒,誰曉得我兒子這麼出色,真的拐回來一個。」

怔怔看着父親慈愛的臉,葉離眼眸泛著水潤的光。

「不要再哭了,傻兒子,男孩子流眼淚,很丟臉的。」葉兆暉笑笑。

「爸爸,我很高興,你是我爸爸。」葉離輕聲說道。

「我也很高興,你是我兒子。」葉兆暉的眼角也濡濕了。

這時,謝律師神情沮喪的走出來,葉離連忙跳下車,迎上去,問道:「蝶舞怎麼樣啦?」

謝律師搖搖頭:「我沒有見到她,她拒絕見任何人。」

「真是一個傻孩子。」葉離低喃,又重複一遍,「傻孩子。」讓他,這麼的心疼。

距離霍蝶舞上庭的時間日益迫近,聲名顯赫的謝大律師也一籌莫展:「當事人不配合,我們也沒有辦法,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對她很不利,我會請求法庭對她從輕量刑,畢竟,她還不滿十八周歲。」

「不是這樣的,我需要的是無罪辯護。」葉離搖搖頭。

謝律師撓撓禿頭,眼鏡下的眼睛鼻子糾結成一團:「現在的狀況下,無罪辯護是不可能的,對她最不利的就是她自己的證詞。」

葉離摸著鼻子喃喃低語:「一定有什麼是我們忽略掉的,我們究竟忽略了什麼呢?」他猛然跳起來。

「葉離,怎麼啦?」葉兆暉驚訝的問。

「我要去喬家看看現場,一定有什麼東西我們忽略掉了。」他抓起沙發上的外套,向外面跑去。

看着他一閃而逝的背影,葉兆暉搖頭喟嘆:「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同樣的,為愛而狂,只是,他會比自己幸福吧?不對,自己也已經很幸福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能夠同時擁有自己最愛的女人和這麼出色的兒子。

等這件事情結束以後,陪他們母子倆個一起去拜祭霍飛揚吧,畢竟是兒子的親生父親。

他對自己點點頭。

葉離拿出鑰匙,打開門,自從出事以後,喬振宇就帶着霍海蓉暫時搬到親戚家去住,房間里一片靜謐。

已經空置了若干日子,到處覆蓋着暗灰的塵埃。

葉離吸吸鼻子,沒有脫鞋,徑自走進霍蝶舞的房間。

被子還攤在床上,彷彿離開的主人很快就會回來。

書桌上的波斯菊因為沒有人照顧,垂頭喪氣,蜷縮成乾癟的一團團。

輕輕拉開抽屜,一本淡藍色的日記本躺在裏面。

心中驀然一動,葉離拿起它,翻開扉頁,裏面夾着一方手帕,灰藍色方格包裹着一片雪白。

手指輕輕摩挲柔軟的棉布,葉離咬緊了嘴唇。

那是他送給她的啊,恍惚間,彷彿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人潮洶湧的街頭那個女孩黑色的剪影,流淚的臉依然清晰地浮現眼前。

從沒見她用過,以為已經丟掉,卻沒有想到,好好的收藏起來。

扉頁上幾行淡淡的字,那麼淡,似乎隨時會隨風化去:

「離殤

即使時間流逝,

即使歲月消亡,

即使生命終結,

我依然,不能把你忘記,

因為,你,早已在我的靈魂里。」

握着手帕的手,不由自主開始顫抖,抱緊日記本,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心臟窒息般的痛。

一滴淚水悄然滑落,唇畔的笑容卻燦爛而溫暖,喃喃低語:「傻女孩,你,也在我的靈魂里。」

過了好久,他疊起被子,又到廚房拿一個杯子,給波斯菊澆上水。

然後來到喬依依的卧室門口,警方已經把這個房間暫時隔離封閉。

葉離怔怔的站在外面,仔細回憶案發當夜的情形,努力在腦海中放大每一個零星的片斷。

眸光驀地一亮,他的唇畔露出久違釋然的笑容。

拿出手機,他撥了張志昭的電話:「有一件事,我想要拜託您。」

七天後,霍海蓉被警方逮捕。同一時間,霍蝶舞被無罪開釋。

在霍海蓉的右臂上,警方找到了那個早已癒合卻依稀可辨的齒痕。

喬依依嘴角的那滴血漬,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霍海蓉的,因為同樣罕有的RHAB陰性血型,沒有人懷疑到其實是兇手留下的。

「我不能忍受我女兒承受愛滋病的折磨,所以在她最美麗的時候結束她的生命,但是,我絕對沒有想過要陷害蝶舞,不敢承認自己殺人,只是因為不想傷害我丈夫,這個事實對他來說,實在太殘忍。」她在法庭的證言如是說。

考慮到這樁謀殺案的特殊性,最後法庭從輕判決她有期徒刑十年。

室內泳池畔,葉離用雙腳百無聊賴的划著水。

霍蝶舞像一條漂亮的美人魚,在水中靈活的穿梭。

身邊是一大票讚歎和欣賞的目光,葉離漂亮的眉毛打成結,終於忍不住,縱身跳到水中。

霍蝶舞慌忙游過來,把他拖到岸邊,嗔怪道:「你做什麼?」

葉離大口吸著氣,半晌,悶悶的說:「你可不可以以後不要游泳?」

「怎麼啦?」

扯過一條浴巾裹在她身上,聲音更加鬱悶:「你游泳的樣子很好看。」

「哦。」很多人都這樣說呀。

他低垂眼瞼,低聲囁嚅:「不想讓別人看到。」

呆了一下,大大的笑容慢慢浮現在她頰畔,猶如出水芙蓉般,妖嬈艷麗。

葉離目光痴迷,忽然俯下頭,狠狠地吻下去……

以下的鏡頭,兒童不宜,所以畫面就此定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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