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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潔 -【醫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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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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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潔 - 醫夫

怪怪神醫、怪怪神醫……他人到底在哪裡?
要不是只有他能治好娘的病,她堂堂一個郡主,
才不會自己一個人爬到這深山老林,還摔得七葷八素──
但摔都摔了,怎麼沒覺得太疼……嚇!墊背公子,您還好吧?
看他這樣,肯定是不太好,據說她還害他丟失了珍貴的藥果……
但不要緊,她這個人家教很好,爹爹要她有恩必報;
既然他拒絕金銀財寶做賠償,為了表示她報恩的誠意,
她願意為他挽起袖子做家務抵債,只要他先餵飽她就好~
呵,看他惦惦沒講話,想必是感動到說不出話來、默許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高潔的大夫都像他這樣嗎?
雖然藥蘆滿滿,但是口袋空空;說到其他財產,只剩兩袖清風?!
呼,她終於見識到為何大家都說他怪了。
看他只顧著研究那吃不飽的藥理,餓到飄飄然像個仙人一樣,
她決定放下身段,努力當他的小藥童,
灑掃庭除、整理菜圃,再把他從餓死的窘境中解救出來──
她有信心,他的鐵石心腸,一定會被她的死纏爛打給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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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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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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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春,山谷里長滿了奇花異草,天地間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花草香息,美得有如人間仙境。

    閻韌思怔怔看著眼前的美景,咕噥了句。“天哪!究竟是哪個笨蛋說一直往北走,就可以看見怪大夫的醫廬……”

    居高遠望,只見眼前是一片山莽野林,入眼盡是郁郁蔥蔥的蓊郁綠意;別說瞧見半棟屋子,根本就連半個人也沒有。

    這會兒,山風徐徐送來,撫過她發熱的臉蛋,讓她舒服得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準備好好休息一會兒。

    她捶捶發酸的腿兒,思緒卻忍不住繞到娘親身上。

    這些年來,娘親的怪病連御醫也束手無策。

    她的王爺爹爹不惜重金,由各地延請名醫來診治,但娘親的病卻毫無起色。

    因為如此,她才會听信一個丫鬟的話,而偷偷跑出王府,來到這深山野嶺,找尋醫術高明、性格古怪、獨居深山的大夫。

    現下想來,自己的行為實在莽撞。

    這座山這麼大,她上哪找那個怪大夫?

    “閻韌思,你真是傻蛋哪!听到神醫出世,居然就這麼莽撞的偷偷跑了出來?唉……”

    思及此,她沮喪地垂下肩,忍不住感慨萬千地自嘲。

    但一意識到消沉的念頭冒出,生性樂觀的她立即拽掉那不該有的負面想法,為自個兒打氣。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小時候她曾听娘說,爹爹替她取名為韌思,就是希望她有堅韌不可摧的心思,既然如此,她就絕不能被眼前小小的挫折給打敗!

    閻韌思念頭一定,立刻重新振起精神再出發,卻忘了自個兒處在高崖前,腳一滑,整個人跌進盎然綠意之中。

    “啊啊——”

    她感覺身體正不斷往下墜落,于是放聲尖叫;崖壁兩旁有著參天老樹,壁側長滿蘚苔、藤樹,那枝枝椏椏打在她身上,疼得她叫爹喊娘。

    這時,她腦中哀哀的浮出個念頭——

    完了,墜入這萬丈深淵,她還能活命嗎?難不成,她注定魂斷此地?

    在閻韌思騰飛下墜的同時,她以為這回死定了。

    不想瞧見自個兒那沒幾兩肉的身軀,因為墜地而成為斷肢殘骸,更不想瞧見自個兒可人的臉蛋碎成肉醬,所以她始終緊閉雙眼,窩囊的不敢面對。

    但預期的劇痛根本沒襲來。

    她感覺自己軟嫩嫩的身軀,撞上了某個厚重的物體,正微微發出疼痛的抗議,而且腳丫子也涼涼的,但除此之外,她並沒有太多痛苦的感覺。

    為什麼?

    閻韌思好奇地睜開眼,赫然驚覺,她似乎是壓在某個人背上。

    而那個倒霉鬼,卻因為她下墜的力道,整個人狼狽不堪地面朝溪,重重倒泡在溪中。

    震驚地看著對方的慘狀,她好愧疚地問︰“呃……公子……您還好吧?”

    現下想來,她真是幸運。

    墜落之處與小溪間隔不過一丈高,所以即便墜下,激起了驚人水花,傷害也不大;再加上有人當她的墊背,她僅是受驚,卻沒受半點傷。

    在她抱著無比感恩的心暗暗思忖之際,耳底霍地收到一抹如冰般沉冷的聲音。

    “該死!”

    “誰?誰在說話?”

    閻韌思睜著圓溜溜的眸子四處打量,接著身子因為對方突然站起,她一個重心不穩,咚的一聲就掉進溪里。

    這回,她可沒方才那麼幸運。

    她的後腦撞上溪里的石頭,身子全浸在冰冷的溪水里。

    又痛又冷的感覺一起襲上,她抿起唇、擰著眉,眼角立即泛出熱意。“嗚……好痛、好冷……”

    在可憐兮兮的眼淚即將滾下的瞬間,她赫然發現,潺潺溪水中,有無數顆艷紅色的果子飄浮在其中。

    淡淡的藥草味揉著果實熟透的蜜香,充斥在空氣里,但隨著水流的沖擊,果子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

    那是什麼?

    忘了疼痛,她眨了眨如扇子般濃密的羽睫,不解地思忖,這時,一道陰影驀地落下。

    咦?感覺頂上一暗,她暗忖,要下雨了嗎?

    她思索著,目送那些艷紅果子的視線緩緩往上移。

    在她定下眼的那一瞬間,仍帶著淚意的圓眸,卻不期然地撞入一雙如墨玉般漆黑的瞳眸之中。

    她猛地倒抽了口氣,赫然驚覺……自個兒居然跌在個男人身上!

    只見男子身上那一襲樸素的藏青色衣衫已濕透,微亂的發絲懸著水珠;他清俊的額角、鼻梁、臉頰上,都有數道被石子劃過的新傷。

    閻韌思看他狼狽不堪,怯生生地開口問︰“公子,你、你……還好吧?有沒有哪里痛?”

    問著,她忍不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對方,就怕自個兒把人壓得斷手缺腳。

    所幸,他看起來雖然狼狽,臉上可見之處也有幾道小傷,但大體說來,狀況“應該”沒她想的淒慘。

    大松了口氣之際,她看向老天,今天真不是什麼黃道吉日,她跌下溪就算了,居然還好巧不巧地跌到個男人身上。

    現在閻韌思真不知該不該感謝神佛庇佑;她安然無傷,但眼前的可憐男子,卻無辜成了墊背。

    她暗暗想著,心里對他著實過意不去。

    沐平鴻冷眯著眸,看著眼前女子充滿同情憐憫的模樣,感覺一把怒火在胸口燃燒。

    “藥果沒了。”他沉著臉,咬牙切齒道。

    為了摘采這簍三年才結一次果子的“逢千日”,他算準時機,攀至寒崖頂才摘到。

    沒料到他剛下山行至溪邊,想掬一口水喝,卻被這天外“飛”來的女子,給壓得跌進溪中。

    一簍“逢千日”,就這麼順水流走了……他的心在泣血。

    不知他內心痛楚,閻韌思茫茫然地重復他的話。“什麼藥果?”

    話一落下,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可能是溪水太冰冷,她感覺頭暈暈的;仍發疼的後腦杓,似乎有一股溫溫的液體緩緩沁出。

    她正想伸手去摸摸後腦杓,男子沉冷的嗓,卻讓她驚愕的一僵。

    “你該死的跌在我身上!那一簍‘逢千日’,要三年才結一次果……”

    事情發生得太倉卒,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被這“從天而降”的姑娘,給撞進了溪里。

    閻韌思震驚地眨了眨眼。“天哪!那種果子竟然三年才結一次果……”她深感愧疚地囁嚅︰“公子,對不住,我真的沒想到會跌在你身上……對、對不住啊!”

    沐平鴻冷冷覷著她滿懷愧疚的憐人神情,心里就算有大把怒火想宣泄,也消了泰半。

    算了,要不能怎樣?

    就算殺了她,還是得再等三年才能摘到“逢千日”。

    思及此,沐平鴻自認倒霉地暗嘆了一口氣。

    在沐平鴻暗暗逼自己看開之時,杵在另一端的閻韌思終于明白,自個兒闖了什麼禍。

    “公子、公子對不住。”

    沐平鴻淡淡睨了她一眼,旋身徐徐邁開腳步。

    他毫不領情的冷淡反應,惹得她大為心慌。

    “公子,你別走,那些藥果值多少錢,我賠給你,成嗎?”

    急急忙忙替他撈回卡在溪石間的竹藥籠,閻韌思卸下發髻上綴有兔毛的金釵、腕上金環和珍珠首飾,全放在手心中,捧到他面前。

    豈料,男子甩都不甩她,沉穩的腳步沒半點猶豫地向前邁進。

    愧疚、歉意充滿心頭,她沮喪地垂下肩,嘟起唇咕噥。“那藥果居然這麼值錢啊……這些居然不夠賠償……”

    咕噥才到嘴邊,她卻被手心里綴著兔毛的金釵給嚇得僵在原地。

    “啊、啊……怎麼會有血……”

    只見綴著純白兔毛的金釵,被鮮紅的血染得怵目驚心;失聲尖叫後,一陣暈眩襲來,閻韌思眼前一黑,便倒地失去意識。

    夜漸深,綽綽燭影,將他定定立在木榻邊的修長身影,拉得長長的。

    我怎麼會把這麻煩給帶回來呢?

    沐平鴻神情陰郁地杵在木榻邊,怔怔地凝望躺在榻上的嬌弱人兒,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榻上的女子皺苦了蒼白的小臉,發出如小貓般虛弱的痛吟。

    “唔……娘……韌兒好痛……”

    那痛苦的囈語低啞虛弱,柔柔的穿透他的心扉、揪著他的心。

    意識到自己異常的反應,沐平鴻清朗的面龐,瞬間更顯陰郁。

    真不知道今日自己究竟是走什麼楣運,居然會遇上這等離譜到極點的事。

    先是被她給撞得渾身酸痛不說,費盡千辛萬苦才摘著的罕見藥果,也在他眼前隨波流去;但現下,他居然還得分心照顧這個罪魁禍首?

    沐平鴻愈想愈覺煩躁,卻不知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對;一瞧見她暈了過去,他不見醫者天生慈悲的心腸,竟竄出悲天憫人的想法。

    人,就這麼被他給救了回來。

    定定凝視著躺在榻上呼痛的人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救的不是小兔、小鹿,而是個姑娘家!

    他招惹這個麻煩做什麼?

    沐平鴻不解自己反常的決定,卻無法忽略這女子不斷逸出的痛苦囈語。

    “娘……好冷,韌兒好冷……唔……好熱……”

    沐平鴻冷眼看著她的狀況,思忖該不該救她。

    他知道,她會冷是因為山中夜間的氣溫、她濕透的衣衫,以及後腦杓那個不斷失血的傷口所造成的;但她會熱,亦是因為受了傷。

    或許他真的冷情慣了,以致于在一時心軟救人後,反而不知所措。

    身為大夫,他該秉著濟世救人的原則,理所當然、毫無疑問地,向性命垂危的她伸出援手。

    但偏偏,他是世人眼中的古怪大夫。

    孤居深山多年,所有世俗規範,皆無法將他束縛。

    把她救回來後,他沒有立即為她處理傷口、換去濕衣衫,而是眼睜睜看著她痛苦。

    詭異的是,他竟然無法冷眼旁觀?

    驀地,沐平鴻胸中涌上一陣郁悶,救或不救,在他心中形成拉鋸,讓他感到很為難。

    “唔……”

    看她的臉愈來愈紅,沐平鴻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上前扶起了她的身子,準備擺弄成方便察看她腦後傷口的姿勢。

    他的手一貼上,就立即被她身上的熱度給怔住。

    若再晚個一刻,這姑娘極有可能因為傷口造成的問題,而丟了小命。

    閻韌思處在渾噩當中,感覺一雙厚實溫暖的大手落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哽聲道︰“爹……對不住……韌兒……”

    听著她的囈語,沐平鴻忍不住皺起濃眉。

    這姑娘真奇怪,都已經陷入昏迷的狀況了,話怎麼還這麼多?

    他這想法才掠過,身旁那具小小的身子卻突然靠近,自然而然伏壓在他的大腿上。

    當那嬌軟軟的身子突然貼上,沐平鴻就像被人點穴似的,整個人一僵,心思飄飄忽忽。

    他雖是大夫,卻極少與人接觸。

    直到這會兒,他才猛地驚覺,姑娘家的身子竟是這般柔軟。

    幾年前下山入市集時,他曾在街中,听見男人在花樓前心馳神蕩,說些關于姑娘家身子的浪語。

    這會兒他總算明白,為何男人們在說那些話時,臉上總會浮現熱切的神采。

    他懷里這具柔軟,卻又充滿彈性的嬌軀,讓他的心莫名騷動、渾身發熱。

    身為大夫與正常的男人,他自然明白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反應。

    打住此念頭,沐平鴻深吸了口氣,暗暗斂住神馳的思緒。

    他撥開她被血濡染糾結成團的長發,察看她的傷口。

    傷口可能位在腦後的血脈處,雖然不大,但血卻不斷汩出。

    沐平鴻輕輕放下她,拿了藥箱、備妥工具後,就用自研的迷藥將她給迷暈,開始動手縫她的傷口。

他忙了大約一個時辰才好,還強灌她喝下一碗藥;因男女有別,所以他不打算為她換去濕透的衣衫,只起了個炭爐,就起身離開,往藥廬走去。

    他居然為了毀去極其珍貴藥果的姑娘,浪費了大把時光。

    沐平鴻深深覺得,受了傷的人不只她。

    在被她壓到的那一瞬間,他不知道傷到哪兒了,所以行為、心情,才會變得這麼古古怪怪。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明明是藥味兒,閻韌思的肚皮卻管不住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實在禁不住那一股餓意,她勉為其難地撐起彷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啞聲喚著貼身婢女的名字。

    “小香、小香……”

    閻韌思躺在榻上喚了好一會兒,愈喚愈覺不對勁。

    她隱約記得自個兒似乎離開了王府,準備到深山里,找人們口中那個怪大夫替娘醫病。

    她應該不在王府了……

    若真是如此,那她現在身在何處?

    閻韌思努力地回想著,神智越發清醒的同時,一雙圓溜溜的眸子,也掩不住好奇的打量起四周。

    “這是哪里?”她輕擰起眉,不解地喃喃自語。

    觸目所及,是再簡陋不過的擺設。

    目前她所在的房,格局方正,除了她身下這一張木榻,眼前就只有一張木桌、一張木椅。

    木桌上擺著質地粗糙的陶壺、陶杯;糊著紙的木窗,被吹落了一角,風一吹,便發出啪啪啪的細微聲響。

    閻韌思打量著,被眼前這簡陋的擺設給嚇到嘖嘖稱奇。

    這地方,簡直比王府的柴房還破。

    她怎麼會來到這里?

    閻韌思努力想著,思緒卻被愈來愈濃的藥味給吸引,腳步不由自主的尋著飄出味兒的方向走去。

    片刻後,她在一處煙霧氤氳處定下了腳步。

    在渺渺白煙中,閻韌思隱約瞧見一抹修長的身影,矗立在堆滿草藥、鍋缽的長桌前。

    正思索著自個兒是不是認識那男子時,她就認出了對方身上那襲樸素的藏青色衣衫,這瞬時勾起了她跌落溪邊的記憶。

    記憶迅速回籠的瞬間,閻韌思心里也充滿了感激。

    乍見他時,她以為對方是個冷淡的人,現下瞧來,她是錯怪他了。

    在她不小心跌在他身上,又不小心讓他失去珍貴的藥果後,他竟不計前嫌的救了她。

    救命的大恩大德,讓她打從心底認定,這男人肯定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思緒一定,她揚聲喚人。“公子!”

    此時,沐平鴻所有的思緒,皆放在眼前滾沸的藥鍋之中,忘神的沒听見閻韌思的呼喚。

    “公子!公子!”

    接連喚了兩聲都得不到回應,閻韌思只好放棄,蹦蹦跳跳的走到他身邊,好奇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專注。

    她定楮一看,只見鍋中有一團黑呼呼的濃稠液體,看起來好不嚇人,味道也很嗆鼻。

    “你在煮什麼?這不是拿來吃的吧。”她好奇地問,還不忘捏著鼻子,以致聲音變得怪里怪氣。

    但沐平鴻根本就沒听到她的疑問、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徑自思索低喃著。“唔……應該再加一味川七。”

    完全沒發現沐平鴻壓根兒不知道她來了,閻韌思疑惑地問︰“加川七?听起來就像藥名,你生病了嗎?”

    從小閻韌思就是個好奇心極重的娃兒,最大的興趣,就是在王府里瞧奴才們做事,並且跟在他們身邊問東問西。

    因為她是王爺唯一的掌上明珠,又生得可愛討喜,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很願意為她解惑;若不巧遇上忙到沒空搭理她的奴才,她也能自得其樂,直到滿足了好奇心為止。

    所以就算沐平鴻不搭理她,閻韌思依舊不屈不撓繼續問︰“你真要吃這奇怪的玩意兒嗎?不會中毒吧?”

    沐平鴻是在她吐出一連串的疑問後,才發現她的存在。

    “你……醒了?”

    前晚替她縫好傷口、強灌她喝下一碗藥後,他便進藥廬制藥,壓根忘了她的存在。

    這會兒的她,臉色已不再蒼白。

    那張白嫩嫩的臉兒透著自然的粉暈,煞是可愛,讓他禁不住想掐那嫩頰一下。

    “公子,謝謝你救了我。”

    沒想到他瞧起來冷冷淡淡,似乎不太好親近,但原來是個大好人。

    沐平鴻悄悄抑下心里奇怪的沖動、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抿唇不語,其實心里後悔不已。

    坦白說,他根本不想救她。

    見對方不答腔,閻韌思有禮地問︰“為了答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麼,或者公子想要銀子當報答?”

    “姑娘若沒事了,請離開。”他淡淡下了逐客令。

    “為什麼不要我報答?”她不可思議地問。

    “因為不需要。”

    沒時間和她耗在無意義的問題上,沐平鴻冷聲回拒。

    被他那冷冷的聲音一堵,閻韌思滿是委屈地皺緊了秀眉。

    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坦然接受她的答謝嗎?

    為什麼說不要?

    難不成是故作矜持?

    腦中胡亂竄出一堆想法,弄得她頭昏腦脹。

    懶得思索那煩人的問題,她想,不管如何,“知恩當報”,堅持報恩就對了。

    決定好後,閻韌思就馬上開始卸下發上、身上值錢的綴飾。“你別客氣,要多少盡管開口,我身上有很多銀子跟首飾,不夠的話,等我下山回王——”

    沐平鴻看著她的動作,臉綠了。

    “我說我不要!你離開,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沐平鴻向來波瀾不興的沉穩性子,因為她,再次有了起伏。

    沒被他冷漠不已的沉冷語氣給嚇到,閻韌思心里反而因為他的話而激動沸騰不已。

    爹爹常說,“施恩莫忘報”,但在這世道中,有幾人能做得到?

    今兒個,她能踫上這麼個百年難遇的大好人,真是她莫大的福氣啊!

    “唔,公子不要金銀珠寶,那我可以幫你打掃屋子!不過,我肚子餓了,你得先喂飽我的肚皮,我才能報恩。”

    說著,閻韌思朝他露出無比甜美的可愛笑容。

    沐平鴻斂眸側睨了她一眼,無言。

    不管他說什麼,她還是會照做吧?

    他懶得與她爭執這些無謂的事。

    愛做就讓她去做,只要她別在他耳邊繼續聒噪、吵得他沒辦法制藥就成了。

    他暗暗想著,不待她反應,挺拔修長的身影,就自顧自地在煙霧升騰的空間中移動。

    踫了個冷釘子,閻韌思愣了愣。

    他不說,是表示默許了嗎?

    她想開口問,但沐平鴻卻忙得無暇說話,根本沒空理會她。

    深怕自個兒打擾到他、激怒他,閻韌思只有乖乖的在一旁候著的分兒。

    她百般無趣,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沐平鴻忙碌的身影打轉。

    看著他時而搗藥搗得臼子發出咚咚聲響,時而攪動著那鍋不知是什麼的惡心東西,她慢慢的也覺得頗為有趣,期待他會開尊口指示她做些什麼。

    只是等呀等,大爺他專注得很,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閻韌思被他來來去去的身影攪得眼花撩亂,堅定的意志也抵不過漸漸昏沉的思緒,變得飄飄忽忽。

    她的傷雖包扎過了,但還不算痊愈。

    倦意襲來,她隨意窩進了某個角落,很快就睡著了。

    沐平鴻沒瞧見她,自然就以為她識趣離開了。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繼續沉浸在對藥草與醫理的狂熱當中。

    正午的烈陽透過木窗灑進藥廬里,亮晃晃的光俏皮地落在眼簾,逼得沉睡中的閻韌思不得不睜開眼。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她睡眼惺忪地眨了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楮,思緒依舊恍恍惚惚的,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眼前,除了彌漫的煙霧不再,情景卻與她不小心睡著前一樣,而男子依舊忙碌著。

    到底過了多久?

    閻韌思輕擰起眉,感覺久未進食的肚皮,因為餓到極致,被折磨得發痛。

    “公子,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有氣無力地問。

    突然听到那細微的聲響,沐平鴻的動作猛地一停。

    他望向聲音來處。“你還沒走?!”

    “我一直都在啊!”他驚愕的語調,讓閻韌思發出滿是不解的嘟囔。

    是她太過嬌小,還是存在感薄弱到如斯地步?

    他竟然沒發現她一直沒離開過,這……會不會太離譜了?

    “姑娘,你賴著不走,到底想做什麼?”沐平鴻放下手邊熬煮藥草的工作,沉冷著嗓問。

    “我要報恩,還要吃東西。”對他冷厲淡漠的態度不以為意,閻韌思說出心里的渴求,表情可愛又可憐。

    瞧她那憐人模樣,沐平鴻蹙緊濃眉,只覺兩鬢隱隱作痛。

    “我說過,不用報恩……”

    “我知道。”她用力頷首表示,用虛弱的語氣說︰“有什麼事,可以等我填飽肚皮再說嗎?”

    她餓得有氣無力,絕對有辦法吞下一頭牛。

    听她用軟嫩的嗓音要求,沐平鴻幾乎要以為自己是惡人、大魔頭,正在對她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似的。

    心底有絲憐惜悄悄泛開,他大發慈悲道︰“填飽肚皮後就走。”

    一听到可以吃飯,閻韌思就直接略過他話里趕人的意味,雙眼發亮,精神十足地說︰“那我要醋溜魚、蜜醉雞、鹽燒豬肘子、藕釀蓮子、蜜汁醬牛肉……”

    沐平鴻听她煞有介事、劈里啪啦就念出一長串食物,不由得瞠目結舌,但他仍聲調平板地問︰“姑娘當我這兒是酒樓嗎?”

    閻韌思自然明白自個兒的要求過火了,但肚子一餓,想吃的美食,就這樣一個個蹦出,管都管不住。

    “對不住。”她俏皮地吐了吐粉舌。

    她那神情可愛得緊,讓人實在不忍苛責。

    “我這里沒什麼好吃的。”

    不著痕跡的挪開落在她臉上的視線,他轉身朝著角落的木櫥步去。

    閻韌思退而求其次,勉為其難地說︰“唔……總好過沒東西吃。”

    她的話甫落,便見男子打開了木櫥。

    瞬間,色彩繽紛的果子落入眼底。

    閻韌思錯愕的看著眼前情景,一雙清澈的圓眸不解地眨啊眨。“這些是……”

    “我的食物。”

    他為藥草、醫理深深著迷,只要一沉浸在藥學中,便很少花心思去想幾時該用膳吃飯。

    為了不浪費時間,他會摘采果子放著,餓了,便可隨時取食,十分方便。

    “公子……茹素嗎?”瞧那一整櫃的果子,閻韌思難以置信。

    “沒有。只是沒時間烹煮食物。”

    若真要顧著火,他還比較願意將時間花在熬制藥物上頭。

    “為了省時,天天只吃果子?”

    閻韌思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像他這樣的怪人。

    挑眉覷了她夸張的反應一眼,他不認為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顯然,他這行為在一般世俗人的眼里,就是奇怪。

    “公子是神仙嗎?就算不是神仙,僅吃果飲露,不食五谷雜糧……杜絕了口腹之欲,也和神仙沒兩樣。”

    他眉清目俊,整個人頗有不染塵世的氣質。

    真要說他是神仙,絕對有人會相信。

    閻韌思暗暗想著,那雙閃燦燦、亮晶晶的圓眸充滿崇拜,甚至忍不住想伸指戳戳他,瞧瞧眼前的身形是否出自幻覺。

    兩人的眼神交會,沐平鴻眼尖地發現她可疑的舉止,利落閃過她的縴指攻擊。

    他只是懶、覺得沒必要;但,瞧!這古怪的姑娘把他看成什麼了?

    沐平鴻在心里冷呿了聲,不打算再繼續與她閑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想吃什麼就拿。”

    語畢,他轉身回到那鍋不知熬著什麼東西的爐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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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閻韌思餓得緊,听他這麼一說,便拿了顆大果子,邊吃邊用她那雙圓眸打量四周。

    蒸騰的煙霧漸漸散去,她這才發現,這屋子里除了草藥還堆著醫書……

    驀地,一個念頭猛然閃過。

    醫書?!

    “你就是那個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怪神醫?”

    話被問出口的同時,關于他的種種傳說倏忽涌進腦中。

    他的藥果、他古怪的行徑、那幾要將屋子淹沒的藥草及一堆醫書……這些在在顯示,他極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怪大夫。

    怪神醫?!

    沐平鴻挑眉瞥了她一眼,不記得自己幾時有過這樣的封號。

    “我的確是大夫,但沒讓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他淡淡開口,繼續攪著鍋中的藥物。

    閻韌思聞言,手中的果子因為激動的情緒,咚地一聲掉落在地。

    沐平鴻還不懂她為何激動,她卻已經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他眼前。“大夫,求您下山救我娘!”

    如此戲劇化的轉折,讓他怔然傻眼。

    他尚不及響應,就見她紅著眼繼續說道︰“大夫,您知道……我找您找得多辛苦嗎?”

    想到自個兒沒半點危機感地在深山胡亂闖著,卻沒有迷路、沒遇上惡虎大狼,更也沒遇上攔途搶劫的惡匪,她就既欣慰又感嘆。

    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于找著眾人口中的怪神醫了!

    沐平鴻不帶感情的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激動神態,仍以冰冷的語氣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怪大夫,也沒下山行醫的打算。”

    他早有預感眼前的姑娘會是個麻煩,果不其然,應驗了。

    “為、為什麼?”心中一震,她吶吶地問。

    “沒有為什麼。”

    習醫僅是他唯一的嗜好,他並沒有救人的熱血與熱忱,更沒半點悲天憫人的慈悲心。

    再說,他自小在深山長大,下山走入塵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沒必要為個陌生姑娘破例。

    對方冷漠的答案,讓閻韌思既驚愕又疑惑。

    “意思是……您不願下山救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夫制藥,不也是想拯救世人于苦痛——”

    “我制藥只是興趣。”他用不置可否的淡然語氣,打斷她激動的喋喋不休。

    “大夫,是因為我給您招惹麻煩,所以您不願下山救我娘,是嗎?”她哽澀地問,心里難過不已。

    他終究是怒了,因為她壓在他身上,還害他失去價值千金的藥果……她幽幽想著,那張總是帶笑、充滿活力的臉兒,現在卻有著說不出的傷心。

    一想到自個兒做了一堆惹怒大夫的蠢事,她心里就懊惱極了。

    面對她的要求,他大可斷然拒絕,但不知怎的,看著她楚楚可憐的黯然模樣,他的胸口竟然微微發疼,心也被詭異的情緒給揪扯著。

    他從小就沒有爹也沒有娘,只有一個傳授他醫術並扶養他長大的師父;對于師父,他雖有孺慕之情,但卻從沒深刻到有為他老人家做些什麼的想法。

    在師父過世後,他就一直獨居在深山里,生活除了醫理藥草外,毫無親情、友情的牽絆;時日久了,他也漸漸忘了對師父的孺慕之情、漸漸遺忘人性里本該存在的羈絆。

    此時,看著她一個姑娘家為了娘親,不惜上山來找人們口中的怪大夫,沐平鴻心里便充斥著一股難以理解的感覺。

    是怎樣的情感驅使,竟讓她無所畏懼地來到這深山野嶺,求一個不知會不會傷害她的怪男人?

    沐平鴻百思不得其解,拒絕她的話懸在喉中,卻怎麼也吐不出口。

    驚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惱嘆了一句,不懂自己遇上她……怎麼……就變得古古怪怪、不像自己了。

    “隨姑娘怎麼想……”暗暗抑下浮動的心思,他重新拿了顆果子遞給她。“姑娘填飽肚子後,就早點離開吧!”

    閻韌思聞言一驚。“大夫您別趕我!我同您道歉,您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只要您答應,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說,不要再纏著我!”

    沐平鴻淡淡側眸,望著那固執的人兒幾近耍賴的行為,內心嘆了口氣,冷嗓摻入一絲僵硬。

    當初真不該動惻隱之心,她確確實實是個麻煩!

    “我不走!”她堅決開口,圓眸及微抿的唇瓣,顯示她有著不可撼動的決心。

    沐平鴻寒著臉容,真的沒轍了。

    “您一天不答應救我娘,我就不走!”

    “姑娘,你這是強人所難。”

    “大夫的職責是救人……”

    不待她將話說盡,沐平鴻打開餃接在藥廬後的密室,一股濃郁的藥味兒撲鼻襲來。

    閻韌思看著眼前那滿滿一室的丹瓶藥罐,頓時傻了眼。

    “這些是……”

    “這是我習醫的目的。”

    多年來,他並未出售由他研配出的秘方丹丸,反之,一制完藥,他便將其收進密室中。

    此舉單純只是為了打消她異常堅毅的決心;未料,當閻韌思瞧見那滿室靈丹妙藥後,語氣更加堅決。“大夫,只要您答應下山為我娘診治,我可以當您的藥童,幫您做很多、很多雜事,讓您可以專心無騖地制藥!”

    听聞怪神醫之怪後,她早有心理準備。

    親眼目睹後,她更加確信,要打動怪神醫、下山醫治娘親的病,她的態度就得更加堅定、百折不撓!

    完全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結果,沐平鴻咬牙,惱聲道︰“我不需要打雜的小藥童!”

    “大夫當然需要打雜小藥童!有我幫大夫打理家務、燒飯、洗衣補衫,大夫便可無後顧之憂,專心研藥。”

    甩開幽幽怨怨的憐人模樣,閻韌思甜甜的耍起無賴。

    沐平鴻睨了她一眼,懷疑她話里的可信度有多高。

    一般人不會懂處理藥材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而且,他根本無心打理的“家務事”,更讓人頭痛。

    他真的可以把那些麻煩事,交給這麻煩人兒嗎?

    若她真能一手操持,他的確會清閑許多,只要專心于醫藥之上即可……

    無視沐平鴻因為深思而益發沉冷的嚴肅俊臉,閻韌思覺得有必要讓大夫好好認識她。

    于是她斂下甜笑,正經地說︰“我叫閻韌思,閻羅王的閻,堅韌的韌,思念的思,大夫您可以喊我韌兒或思思。小時候我曾听我娘說,爹爹幫我取名為韌思,就是希望我有堅韌不可摧的心思!”

    堅韌不可摧的心思!

    她的意思是……她會堅持“騷擾”他,直到他點頭答應,下山為她的娘親診治為止嗎?

    沐平鴻暗暗在心里打了個寒顫,尚不及開口響應,她甜甜的嗓又發出聲音。

    “大夫,您叫什麼名字呢?”清清楚楚介紹自個兒的名字後,她微偏著小臉,好可愛地問。

    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甜美笑臉,沐平鴻冷漠自持的神態,有了一絲波動。

    他明明是用這麼冷淡疏漠的態度對她,為什麼仍不見她臉上的熱情甜笑,有半分被他的態度給澆熄的跡象?

    反倒是自己,對著那張甜美的笑臉,居然恍了神,還幾次險些忘了自己該有的堅持,陷入她的笑容里,任她搓圓捏扁。

    “大夫,您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回答我呢?”她輕擰起秀眉,一臉憂心地看著他。

    “這不重要。”語落,沐平鴻拂袖而去。

    再與她糾纏下去,他很有可能會答應她那些奇怪的提議。

    打雜小藥童?沐平鴻不由得冷嗤了一聲。

    像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有辦法勝任當他的打雜小藥童嗎?他可不相信。

    瞧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話當結尾,閻韌思仍不死心地跟上。

    “怎麼會不重要呢?叫大夫太生疏了,您有沒有名字?”

    不管他的態度如何冷漠,她,賴定他了!

    被她用純真誠懇的甜美笑臉不停追問,他不得不投降。

    沐平鴻終于明白,這回,他真的是招惹了個嗦的大麻煩進門。

    在鍥而不舍的堅持下,閻韌思終于如願留在沐平鴻身邊,當起了他的打雜小藥童。

    雖然這結果說起來,是她一廂情願的付出,但至少,她為娘親的病掙得了一絲希望。

    只不過留下後,閻韌思才發現,沐平鴻是個十足十的大怪人。

    只要一鑽進他的藥廬里,他就可以不吃、不睡,達到完全“視而不見、听而不聞”的境界。

    再加上四周山林蓊郁,耳邊不時傳來鳥叫蟲鳴……她有種自己獨居深山,與世隔絕的錯覺。

    這對自小在王府長大,被僕役、丫頭圍繞的閻韌思而言,如此環境,簡直不可思議。

    無奈的是,縱使她明白,卻依舊得咬牙撐下。

    她得讓沐平鴻知曉她的決心,讓他心甘情願下山為娘親看病。

    心里懸著這個念頭,她心中便源源涌上了不足為苦的動力。

    下定決心當沐平鴻的小藥童後,她在簡陋的醫廬里走走繞繞,不一會兒就發現醫廬旁有個小廚房;廚房里柴、米、油、鹽、醋等,樣樣不缺。

    看來這個沐大夫不是神仙,只是不貪口腹之欲的懶凡人。

    方才她只吃了顆大果子,這會兒一瞧到米,就直覺想到滾得透軟的熱粥,肚皮更開始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作響。

    她不是沐平鴻,沒辦法一頓飯只用一顆大果子打發了事。

    現在她若有一碗熱呼呼的米粥可喝,無其它配菜可食也無所謂。

    平時見廚娘們煮粥並不難,她充滿信心地想,她應該也有辦法煮出一碗熱呼呼的米粥來喝吧!

    思緒一定,她趕緊由廚房外取了木柴準備起火,沒想到她才拿起一塊木柴,一條被她驚動的百足蟲,就倏地由柴薪中竄出。

    生來沒見過那麼大的百足蟲,她嚇得瞪大了眼,渾身寒毛豎起,失聲驚叫。“哇呀呀!”

    沐平鴻在藥廬里,正專心挑著藥草,卻被那突如其來打破沉寂的淒厲尖嘯,給喊得心驚膽顫。

    他放下手邊的藥草,大步朝聲音來源邁去。

    但他的腳步才來到廚房,便見閻韌思三步並做兩步跑,猛地撲進他懷里,緊緊將他圈抱住。

    “沐大夫,救我、救我!”

    因為她突然撲上的動作,一股屬于姑娘身上的香味在鼻間流動,搔得他的心悸動不已。

    “你到底在做什麼?”頭隱隱作痛,他勉為其難地擠出聲音問。

    這姑娘實在荒唐,難道不懂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

    縱使心慌、縱使此時僅有他與她,她也不該毫無顧忌的撲上抱住他啊!

    在他的思緒因為她的行為而轉轉繞繞之時,閻韌思已被嚇得三魂去了七魄,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的懼意落入他耳底。“沐、沐……有百百百百足蟲,很大、很長……”

    她叫成這樣,嚇著的應該是那只蟲子吧?

    沐平鴻蹙起濃眉,不著痕跡地想推開她;豈料她卻像條纏人蔓似的,藕臂將他的腰勒得緊緊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你這麼抱著我,我沒辦法動。”

    “我怕……”

    感覺她縴柔的身子偎在懷里不斷發抖,沐平鴻無言。

    若不是知道她僅是被只蟲子給嚇著,他還以為她遇上的是可怕的惡獸呢。

    “你不放開我,我沒辦法幫你看狀況。”

    軟玉溫香在抱,他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蠢蠢欲動之惑泉涌而上。

    一直以為自己清心寡欲,現下想來,他不是沒欲望,只是習慣壓抑,而且注意力完全被醫學藥草給瓜分了。

    而嬌俏甜美的她一出現,他就失去了原有的平靜與淡定,變得很不像自己。

發現自個兒不知羞的抱住他,閻韌思一張小臉在瞬間爆紅,圈住他的手迅速松開。

    因為他身上有一股濃濃的藥草味,與說不出的暖意,抱著他感覺很舒服;那令她安心的氣息,讓她舍不得松手。

    一察覺兩人的距離拉開,沐平鴻就逃難似的大步往廚房走去。

    看著他修長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她好奇地揚聲︰“沐大夫,你走那麼快,要上哪兒去?”

    “抓百足蟲,你別跟來!”

    百足蟲有活血通絡之效,其功效內達髒腑、外通經絡,是很好的藥材。

    再者,她太危險,若再被她無心的舉動挑逗一回,他怕自己會失去理智地撲上她。

    不知他心中的騷動,閻韌思放聲又問︰“抓、抓它做什麼?”

    另一端幽幽傳來他沒好氣的回答。“入藥。”

    “入藥?!”閻韌思不可思議地驚呼出聲,不敢相信那外形猙獰的可怕蟲子,居然也具藥效。

    她有點擔心對方的安危。“沐大夫,你真的要抓它嗎?千萬要小心啊!”

    沐平鴻在柴堆里尋著百足蟲,耳邊听著她絮絮叨叨的關切,忍不住苦笑地揚了揚唇。

    他太習慣孤獨、安靜了,她的存在,真讓他有些吃不消。

    “沐大夫,我們今晚吃粥好不好?”

    心里余悸猶存,她無法上前幫忙,只有守在廚房另一端。

    她這話一出,沐平鴻的心就猛地一擰。

    因為孤身一人,他就算廢寢忘食地讀書制藥,也無人理會。

    一直以來,他都十分享受這份孤獨,渾然不覺自己的心已漸漸變得漠然。

    有伴的感覺讓他心里五味雜陳,不自在中,還帶著股說不出的暖意。

    在他思緒因為她的話而恍恍惚惚之時,她的聲音又緩緩飄來。

    “沐大夫,你幫我丟幾塊柴薪過來好不好?這樣我可以一邊起火,一邊和你說話。”

    意識到自己因為她的話而失了神,沐平鴻略顯焦躁地回過神,繼續與百足蟲纏斗。

    他不想搭理她,听她說話,只會讓他分心。

    “別吵我。”

    他丟出幾塊柴,冀望閻韌思能專心生火,別再和他說話。

    果然,另一端有窸窣的聲響傳來,他隱約听到她自顧自碎念的聲音。

    沐平鴻暗暗松了口氣,待他順利抓到百足蟲送進竹簍里時,一回頭,卻因為白霧茫茫的廚房而怔在原地。

    “你……咳咳,你在做什麼?”

    未生起的柴薪冒出一堆煙,嗆得人咳嗽流眼淚。

    “嗚……咳,我、我在生火……咳咳……”

    真奇怪,平常府里的廚娘,生火生得可利落了,三兩下輕輕松松,一把火便在灶中燃起,怎麼她依樣畫葫蘆,卻招惹出一堆嗆死人的白煙?

    難不成是沐平鴻的柴火有問題?她心里納悶極了。

    “你家的柴不好起。”她嘟起小嘴,語帶委屈地抱怨。

    最好是我家的柴不好起!

    沐平鴻捂著口鼻,頭痛地問︰“你不會連簡單的生火都不會吧!”

    閻韌思心虛地避開他的質問,紅著臉嘟嚷︰“可我看過廚房里的大娘生火。”

    “看過?”沐平鴻挑起濃眉。

    “我真的看過!我家廚娘起火,起得可利落了!我以為應該不難才是……”在他的凝視下,她那理直氣壯的辯駁,在嘴里糊成一團。

    瞧她心虛的模樣,一絲忐忑掠過沐平鴻心頭。

    她看起來就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真的有辦法勝任他的小藥童、為他分擔瑣事嗎?

    見他擰著眉不知在想什麼,她心慌道︰“沐大夫,你別氣惱,我、我雖然沒生過火,但我保證我會很快生好火的!你盡管去處理你的事,別管我。”

    他不可能不管她,因為若放任她繼續下去,說不準他的廚房,就要被燒了!

    “你生火做什麼?”

    “你這里有米,我想喝熱呼呼的米粥。”

    連簡單的火都生不起來,他實在懷疑她有沒有辦法把粥煮好。

    “我來吧!”

    “你要幫我?”閻韌思驚喜地綻開了粲笑,一雙圓眸因為興奮,流轉著令人無法逼視的光采。

    不著痕跡移開再次滯留在她身上的視線,沐平鴻蹲下身,移了移柴薪、堆棧出空間,輕輕朝灶中吹了一口氣。“轟”地一聲,火苗竄出,木柴迅速燃燒。

    一見到火苗竄出,閻韌思便大感不可思議地驚呼出聲。

    她抑郁的心情,就像那灶中木柴,全被那把火給燃盡了。

    “火耶!沐大夫,你是怎麼辦到的?”

    她興奮地轉過螓首,望向身邊的男人,卻忘了兩人靠得極近;一動作,她軟軟的嫩唇就直接掃過他清俊的下顎。

    感覺她水嫩的唇掃過,沐平鴻猛地震住,整個人僵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不只有他,閻韌思也因為他下顎的粗糙觸感,而徹底傻住。

    這時她才發現,沐平鴻看起來雖斯文,但終究是男人。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羞窘得想躲開;誰料,倉皇起身時,卻因為蹲得太久、腿太麻,竟一個踉蹌,重重跌進沐平鴻懷里。

    這下可好,原本想大大拉開彼此的距離,卻反而緊緊貼在了一起。

    他堅硬厚實的胸膛,與她比棉花還柔軟的胸脯相靠,形成一種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氛圍。

    狀況瞬間變得……很尷尬。

    閻韌思不知所措地趴壓在沐平鴻身上。

    她可以感覺他的胸口隨著呼吸起伏,而她靠在他身上的臉,也跟著他的呼吸忽上忽下。

    她不清楚,他是不是也可以發覺她的心跳,急得像要蹦出胸口似的。

    她想趕快從他身上離開,卻傷腦筋地發現,不管她如何小心翼翼,兩人之間的踫觸根本避無可避。

    現在,動與不動似乎都是為難……

    她過度思索著該如何是好的小腦袋瓜,因為他太過溫暖、舒服的懷抱,思緒漸漸飄飄渺渺。

    因為閻韌思的異常沉默,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片窒人的寂靜當中。

    一直在等她起身的沐平鴻,見她沒半點反應,終于難以忍受地問︰“閻姑娘,你準備壓在我身上多久?”

    他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被她壓在身下,當然會心神浮蕩、整個人躁熱不已,還對她那柔軟的嬌軀產生無限綺想。

    他現在最想做的,正是反身將她壓在身下,對她做一些可以抒解他心中躁熱的事。

    耳畔突然落入他沉啞的嗓音,閻韌思心頭猛然一跳,回過神問︰“啥?你說什麼?”

    “你在發什麼呆?”瞧她愣愣的反應,沐平鴻眯起眼。

    她是天真過了頭還是太相信他?居然沒半點警戒,就這麼趴在他懷里發起怔?

    “我……我沒發呆。”她說著,忍不住垂下眸不敢看他,但一張赧紅的小臉,卻泄漏了她的心情。

    經他一提點,她才發現,自個兒似乎、大概、也許真的靠在男人懷里太久了。

    不過這可不能怪她。

    他身上溫暖,又不軟不硬的結實觸感,美妙到比她房中那張木榻,要好上千百倍,這才害她失了神,忘了姑娘家該有的矜持,賴在他身上不想起來。

    沐平鴻定定凝視她泛紅的小臉,勉強抑下心里不斷騷動的獸性,冷聲淡問︰“那你可以起來了嗎?”

    廚房的空間不大,她得先起身,他才能動。

    他想不透,她為什麼不盡快起來,好拉開兩人的距離。

    “對、對不住……”閻韌思尷尬不已,想起身,卻因為他異常火熱的眼神,而驀地頓住。“咦?沐大夫,你怎麼了?”

    他的呼吸不似方才那般沉穩有規律,反而氣息急促、粗重,清朗的臉繃得比漿過的布還直。

    面對她天真的詢問,以及不斷在他腹間左磨磨右蹭蹭的嬌軟小臀,沐平鴻動了怒。

    “不要再磨磨蹭蹭了,快起來!”他失去該有的淡定、平靜,冷聲厲喝。

    不知她究竟是有意或無意,竟然一再挑戰他的極限。

    被他這一凶,閻韌思委屈地抿了抿小嘴,迅速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看似淡泊、不染塵世的人,並不如她想象中淡定,而且真發起火來,脾氣也不小。

    沐平鴻起身拂去衫上沙塵,又替灶里添了柴火後才說︰“屋後的林子有一條小徑通往溪邊,你要用水,就去取。”

    話一落下,他就拎起關著百足蟲的竹簍,往藥廬走去。

    一時心軟救了她,之後他便發現,他因她而生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波動。

    他不能放任這樣的心情繼續發展下去。

    見他就這麼離開,閻韌思忍不住開口喚人。“沐大夫……”

    方才發生的意外雖然有些尷尬,但他那副沒發生什麼事的無動于衷,反倒讓她有些不自在。

    她總覺得,他像是非要在兩人間劃出一道鴻溝、不讓她靠近似的,感覺別扭極了。

    “什麼事?”他頭也不回地頓住腳步。

    “你……要喝粥嗎?”

    “不用。”他答得冷漠而淡然,飛快的移動腳步,繼續往前邁進。

    “可是一個人喝粥好無趣……”

    閻韌思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心里沉沉的。

    隱約捕捉到她的嘀咕,沐平鴻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再管她、不要被心里那一絲詭異的悸動給牽絆住。

    看他愈走愈急,閻韌思心里沮喪不已。

    她不知道自個兒有沒有本事說服他下山,更不知道爹爹如果發現她私自離家,會焦急成什麼模樣。

    想著、想著,心不由得泛起前所未有的酸澀,讓她的情緒陷入無比的低落中。

    在第一日反常的心情低落後,樂觀的閻韌思很盡責、很努力的,扛下了當沐平鴻小藥童的重責大任。

    為了娘親,她一定得感動這世人口中的怪大夫,讓他下山。

    每每思及此,她就能強振起精神、面對困境。

    也不知是她天生聰明,又或者天性樂觀的性格所致,她發現自個兒其實挺有當下人的天賦的。

    第一天她煮的粥,只能用“慘不忍睹、難以入口”來形容。

    她慶幸,未將這些失敗的食物送進沐平鴻口中,否則說不準,她早就被他給趕下山了。

    第二天她鍥而不舍,煮出了米粒幾乎化為無形的濃稠湯粥。

    雖然不怎麼美味,但至少肚腹被熱呼呼的粥給煨得發暖後,心情也跟著大好。

    這幾日,她除了料理自個兒的膳食,更把沐平鴻一眼即可望穿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

    今兒個,她趕在戳爛自個兒十根小嫩指前,替沐平鴻補好了一件衫袍;姑且不論她縫補的線是否牢固,但從表面上瞧來,她也算完成了一項艱難的任務。

    收妥衣衫後,她慵懶地伸了個腰,本想打個盹,但腦中,卻不經意掠過沐平鴻的身影。

    這些天她忙著填飽自個兒的肚皮,順道替他打理房間;在做了十多年來都沒做過的活兒後,她已累得沒心思去管他。

    這會兒靜下來,她才猛地驚覺,自從那一日之後,她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沐平鴻了。

    思緒一懸在他身上,閻韌思的腳步便自有意識的往藥廬走去。

    她知道沐平鴻研藥時很專心,就算她在他面前跳舞,他也不一定瞧得見她。

    但……她就是想瞧瞧他,想看看他好不好,有沒有一丁點可能改變心意,答應她的請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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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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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閻韌思邊想邊移動腳步,心里對沐平鴻實在佩服極了。

    來到這醫廬不過幾日,但她已徹底見識了沐平鴻醉心研究的痴狂程度。

    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在他的藥廬里習藥,張眼閉目全是藥草丹丸……這難道不悶嗎?

    莫怪世人們會喚他怪神醫……思緒至此,閻韌思突然發現,自個兒應該多多去叨吵他、同他說說話。

    放任他完全沉浸在藥草丹丸中,就算她是抱著萬分的誠意在當他的小藥童,他也瞧不見她的真心。

    她得讓他正視她的存在!

    當這樣的想法堅定涌上心頭的瞬間,她的腳步也正巧落在了藥廬的門檻上,但眼底映入的,卻是某個倒在地上的修長身影。

    怔怔看著眼前那具身子,閻韌思猶豫自己該做何反應。

    他是累得睡著了嗎?

    還是……像嘗百藥的神農一樣,誤嘗毒藥,死了?

    這個可能,讓閻韌思的心一擰,驚慌地抱著沐平鴻放聲大哭。“沐大夫,你不要死啊!”

    我沒死啊!

    听見她的哭聲,感覺她的淚滴落在頰上,沐平鴻的思緒由混沌中被拉回;他想開口說話,卻因為體力盡失加上徹夜未眠,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了。

    “沐大夫,你死了,我娘怎麼辦?嗚……”

    淚大滴小滴地落,沐平鴻真怕會被她的淚水給淹沒。

    “唔……我沒……”

    他勉強擠出聲音,但發出的,卻只是辨不清的低吟。

    閻韌思忙著傷心,壓根沒發現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無奈。

    “我……只、只是餓……”

    連試了幾回,閻韌思終于听見了他勉強發出的微微痛吟。

    “沐大夫,你沒死!”

    “沒有……”

    確切得到他的回答後,她抹掉白哭眼淚,破涕為笑。“那你還好嗎?哪里不舒服?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我……只、只是餓……”

    “什麼?”

    他雖然開了口,但含在口中的話,伴隨有氣無力的呻吟,全糊成了一片,閻韌思根本听不清楚。

    “唔……”

    實在听不清他說了什麼,她只好費力翻轉過他的身子,卻赫然發現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兩道斜飛入鬢的俊眉也擰成了結。

    “沐大夫……你不舒服嗎?”

    管不了未出嫁閨女該有的矜持,她心慌意亂地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臉,再探了探他的額,焦急不已地問。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沐平鴻說不出話,擠了半晌,才唔了一聲。

    瞧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閻韌思柔聲道︰“算了、算了,我扶你回房,躺著再說。”

    她努力拉起他的手臂,攀上了自個兒的肩,這時卻突然意識到,站在高大的他身邊,她顯得相當嬌小。

    僅扛起他一只手臂,她便有種會被他壓死的錯覺。

    “呃……呼呼……沐大夫有辦法站起來嗎?我、我扶不動你。”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身形看起來清瘦修長,怎麼會重到讓她無法負荷?

    “你讓我坐下……我、我只是餓過頭了……”看她被自己壓得像隨時會倒地,沐平鴻勉強自己要站好。

    閻韌思的身子被他的身體重量壓得半彎、腳步顫巍巍,像是隨時會被他壓垮倒地。

    若不是真餓得腳軟、頭昏,他絕對會被她這模樣給逗笑。

    “餓過頭了?”閻韌思詫異的眨了眨眼,有些不確定,她記得他有一櫥櫃的果子可果腹,怎麼會餓到暈了過去?

    听出她語氣里的疑惑,沐平鴻對上她滿是不解的眼兒,繼續有氣無力道︰“我忘了。”

    新研的藥,缺的一味草藥是藥廬里未備的,為了尋求同效藥草替代,他絞盡腦汁、不斷嘗試,竟專注到忘了自己整日沒吃東西。

    “忘了?吃飯不是天生的需求嗎?怎麼會忘了呢?”閻韌思不可思議地驚呼出聲。

    他虛弱地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就真的忘了……”

    或許吃飯是天生的需求,但他就是會忘記。

    尤其是當他完全沉浸在藥草之中時,這些需求,就自然而然的會被置諸腦後。

    听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閻韌思板著小臉、眼圈兒發紅地哽咽道︰“為什麼要糟蹋自個兒的身子?若我沒來找你,你是不是就這麼……”

    想到他極可能因此莫名其妙斷送一條命,她就覺得整顆心為他抽緊,感到說不出的驚恐與不安。

    她擔憂他、關切他的話,就像一股暖流,緩緩的沁入他的胸懷,滋潤他孤單、干涸的心靈。

    “人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

    “不要隨便說死字!”她蹙了蹙眉,瞪了他一眼,接著惱聲說︰“你坐一下,我去舀碗粥給你。”

    “粥?”沐平鴻不解地覷了她一眼。

    他這里除了藥草、果子,幾時出現過這種食物?

    “我煮的。”

    “你煮的?”他錯愕地看了閻韌思一眼,懷疑自己听錯了。

    幾日前,他記得她還不大會生火,甚至把廚房搞得煙霧彌漫,這樣的她,怎麼會有煮粥的本事?

    听出他語氣里的懷疑,她驕傲地開口,“第一頓、第二頓雖然很難入口,但我試到今日,總算成了粥形;今兒個的我還加了地瓜喔,除了可以嘗出米粥的清甜甘潤外,還有地瓜的松軟口感,好吃得不得了呢。”

    當她在他的破醫廬後找到了塊廢地,發現雜草堆中竟有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時,不禁慶幸自個兒是個有著滿腦子疑問,又愛問問題的姑娘。

    若不是老愛繞在廚房大娘身邊問東問西,她又怎麼分得出什麼是絲瓜、什麼是地瓜?

    那些絲瓜無棚架可攀,只能混在雜草叢中結了果,有幾個因為無人摘取,干癟得消水;地瓜更加放肆,裸露在土坡外的果實早已冒出嫩葉,四處蔓生。

    她看到這些食材,頓對興奮地無以復加。

    這菜圃顯然是沐平鴻闢出的,只是他因為太過醉心藥理,以致荒廢。

    在她拔除雜草後,那塊小荒地被她拿來栽種各種植物,只要是能吃的果子留下的籽,全被她給種進了土里;她還挖出了幾條地瓜,加進粥里一塊煮。

    “我……我還以為你會把我的廚房給燒了。”

    听她說得似模似樣,沐平鴻心里大感不可思議。

    他究竟守在藥廬多久時間了?

    怎麼這會兒,竟有種天地變色的震驚?

    “我早說了我行!”

    閻韌思因為被瞧扁了,所以不服氣地嘟嚷,急著想端出自個兒引以為傲的地瓜粥,好嚇嚇他。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甜的米香味。

    沐平鴻虛弱地坐靠在藥廬外的牆上,那不斷鑽入鼻息的溫和香味,讓他空蕩蕩的胃袋陷入前所未有的折磨中。

    這想法才掠過,便見閻韌思端著碗冒著熱氣的米粥,蹲在他身邊。

    揣想他的狀況,她體貼地說︰“讓我喂你吧!”

    “嗯……”他沒力氣再堅持,見她露出這溫柔細膩的一面,一顆心不由得為她興起波瀾。

    自他有印象以來,他的身邊就只有教他習醫辨藥的師父,師父過世後,他就一個人孤伶伶的留在山里。

    孤獨慣了,他並不覺得無父無母、無戚無友有什麼不好——直到她出現。

    她肆無忌憚地闖進他淡漠的心,讓他開始覺得,有個人作伴的感覺真不錯。

    閻韌思正細心地吹涼勺中的粥,準備送進沐平鴻口中,卻赫然發現他正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

    “怎麼了?粥不好吃嗎?”

    因為取材不易,她的粥什麼都沒加,除了米粥本身的甜味及地瓜的香味,什麼都沒有,口味清淡至極。

    “很好吃。”

    隨著一口一口送入的溫暖,他口中開始泛起甜昧,心也仿佛被那味道給沁入似的,又暖又甜。

    “真的嗎?”被他一贊,她樂得笑眯了眼,粉嫩的臉兒染上動人的紅暈。

    沐平鴻怔怔看著她純真的模樣,心里的悸動一回強過一回。

    他不懂,究竟他是被她性子里單純善良的美好給吸引,還是真的孤單太久了?

    她沒有一般姑娘的嫻靜溫柔與巧手,但渾身卻散發著天真爛漫,而且骨子里還有著令人佩服的堅毅,讓他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這些天你都吃粥嗎?”

    她點頭,但半晌後又搖頭。“第一次是焦碳粥、笫二次是惡爛粥、第三次是生干粥……”

    算一算,這碗可人口的粥,真花了她不少心思呢。

    沐平鴻听她詭異的形容,向來淡漠的唇角頓時上揚,慶幸自己喝到的,是帶給他溫暖的粥。

    “天天這麼吃,不膩嗎?”

    “膩!所以我拼了命的找東西煮……”發現這麼說,會讓他以為她留在這里,只是每天想辦法填飽肚皮,這樣對她太不利,她急忙又補充了句。“我還有幫你縫補破衣、替你的菜圃除草喔!”

    喝完粥,他恢復了元氣,見她急著向自己證明她很有用,他啼笑皆非,實在不忍掃她的興。“有勞姑娘。”

    看著他將她煮的地瓜粥喝完,閻韌思心里滴上一股說不出的滿足。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你不用同我道謝。”她強調,接著說︰“以後不準你不吃東西。”

    憶起他倒在地上的畫面,她的心就像被誰緊揪住似的,疼到了極點。

    那種可怕的感覺,她不想再經歷一回。

    “這次是意外,也是我太心急……”

    “急什麼?”她不解地問。

    他整日都守在藥廬里,造藥純粹只是個人興趣與喜好,又沒人催他,他到底在急什麼?

    “這次研究的藥少了一味藥草,我想盡快找出藥性相仿的藥草取代它,將藥給制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仍虛弱,他沒氣力拒絕她,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答起了她的疑問。

    “少了一味藥,不能出門去采嗎?為什麼得用藥性相仿的藥草取代?”閻韌思一頭霧水,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還不到采藥的時刻。”

    采藥不是一時半刻便可完成的事,往常他都會列下清單,一並將藥給采齊,但偶爾也需要到城里藥鋪補貨。

    “那草藥長什麼樣子?需要到很遠的地方采嗎?”

    沐大夫專心致志地用他所有的時間來制藥,自然無法分心去做其它事。

    若她能為他分憂、讓他感受到她的真心付出,說不準,他會允了她的請求,下山為母親看診!

    沐平鴻由她充滿活力與熱情的嬌俏臉龐,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你要幫我?”

    “我不是你的小藥童嗎?把這摘草藥的任務交給我,你就可以放心制藥了!”

    她信心滿滿地拍胸脯保證。

    “摘采草藥不如你想象那般簡單,你幫不了我。”沐平鴻斂眉思索片刻,為了她的安全,他決定拒絕她的熱情。

    他要的藥草並不難找,卻生長在極濕寒之處,摘采時得格外小心謹慎……他不認為這大小姐有辦法摘到。

    “我可以!讓我幫你,好不好?”

    “‘炙鳳羽’生在濕寒之處,不好摘采,你還是乖乖留在這里,做你該做的事。”他淡淡地說,態度堅定得不容置喙。

    閻韌思嘟起唇,緊緊皺起秀眉;她沒有出聲辨駁,但心里卻暗暗下了決定。

    破曉的金光撫去晨霧,四周蒼翠綠意倏地落入眼底。

    沒心思感受早晨山林清新美好的氣息,閻韌思全神貫注的走在蒼松古柏遍布的林問,逕自喃著︰“飛星瀑……唔,就往東邊走,東邊……”

  昨夜她趁沐平鴻休息時,偷偷進了他的藥廬。沒料到一眼就瞧見,他將詳載著“炙風羽”的藥書翻開,擺在木桌上。

    藥書上有著沐平鴻用朱砂筆寫下的附注——常見于飛星瀑瀑洞,也曾于昭月湖見過,去途約莫兩個時辰。

    這個發現令她非常振奮,迅速臨摹下“炙風羽”的外形後,她順便將他寫的附注一並抄上。

    她想,只要有這些,應該就有辦法把藥草帶回來;她更天真的認為,沐平鴻的藥書上說去途約莫兩個時辰,她抓量了時辰後,心想,自個兒只要在天黑前後回來就成了。

    沐平鴻整日守在藥廬里,應該不會發現她根本不在吧?

    主意一定,她在竹簍里放了果子,身上也帶者把防身用的短刀,天還未亮,便起身往飛星瀑的方向走去。

    當她由光線朗朗的林間,走進高聳遮目的密林里時,林間帶著寒意的涼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股冷意更讓她下意識加快腳步。

    這幾日來她雖然孤身一人,但身邊至少還有個沐平鴻陪伴著她,就算他們幾天都見不到面,也無形的帶給她說不出的安全感。

    此時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她頓覺渾身不對勁,甚至認為隨時會有怪物,由林中跳出,張嘴吃掉她。

    不過,這時才害怕已經太遲了。

    是她自個兒決定要出來幫沐平鴻摘草藥的,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堅持到底、完成任務!

    興許是名字帶來的勇氣,每每她只要篤定心思、確定是自個兒想做的事,便可以感覺一股勇氣充斥心頭,讓她無畏無懼,勇往直前!

    不知過了多久,轟然水聲霍地落入耳底。

    一听到湍急磅礡的水聲,閻韌思便興奮地加快腳步,果然在不久後見到了一道氣勢驚人的瀑布,由山間傾瀉而下。

    不敢瞧瀑布究竟有多長,她打量了四周環境,發現自個兒所在之處,正位于瀑布右端突出的石岩上,而瀑布右側,則有個山洞。

    山洞里隱隱約約可見一簇簇赭紅色的藥草,藏匿在水簾之後。

    “炙鳳羽!”

    閻韌思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卻未留意腳步;因石岩離瀑布極近,長年在水花的潤澤下,長了層青苔。

    她不知節制的腳步落下,正好跺上濕膩的青苔,腳步一滑——

    心一凜,以為自己會就這麼失足跌下的一瞬間,她向前飛滑的身子,正好在岩緣定下。

    她的視線怯怯地順著傾瀉的瀑布探去,卻赫然驚覺,那湍急的水勢落入的,是不知有多深的谷中。

    而她,只要身子再滑出一尺,便會跌進瀑布下方的水潭里。

    心冷冷墜沉的同時,她暗暗大松了口氣。

    這一次若再跌下,恐怕就沒上一回的幸運,而且後果不堪設想。

    寧定心神後,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瀑布右側的山洞走去。

    一進山洞,便瞧見了那一株株形似紅色鳳羽的藥草;她攤開圖,確認無誤後,興奮地摘了滿滿一簍“炙鳳羽”才離開。

    但她才離開瀑布沒多久,烏雲密布的天空,瞬間落下傾盆大雨。

    “不、不會吧!”

    豆大的雨滴瘋狂地落下,一時間似乎沒有要停的跡象,閻韌思想找地方躲,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一路走來,四周盡是遮天林木,再加上這一帶她根本不熟,無論怎麼躲,都躲不過被淋濕的下場。

    她幽幽想著,漸漸感覺寒意刺骨,兩排貝齒不由自主地輕輕顫著。

    難不成,真要被困在這里?

    她正打算橫下心,沖回沐平鴻的醫廬時,卻在蒙蒙雨幕當中,看見一道穿著簑衣、頭戴圓笠的修長身影,朝她急步而至。

    隨著身影愈逼愈近,她的心也跟著狂跳,她揉了揉眼兒,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誰。“沐、沐大夫?”

    一听到她夾雜在雨聲中的呼喚,沐平鴻就快步走向她。

    閻韌思看到他時,他的俊臉卻繃得死緊。

    “沐大夫……你怎麼來了?”

    他冷毅的唇抿成一線,冷冷看著她,焦急之色雖沒溢于言表,但心里卻亂得一場糊涂。

    早先他以為,她受不住這枯燥的生活,下山離開了。

    這個想法讓他心里興起一股說不出的落寞,還來不及理清為何自己會為她升起這樣的感覺,他卻在藥書上,發現了幾滴不慎落下的墨漬。

    未干透的墨漬讓他腦中沒由來的靈光一現,對照昨日的話,他猛然驚覺,閻韌思可能為他出門摘藥去了。

    這個想法讓他淡泊、沉定的思緒,頓時大亂。

    “炙鳳羽”長在極陰濕之處,她一個姑娘家,又不熟悉環境,若不慎滑倒或遇上猛獸……

    截斷腦中不斷涌上的可怕念頭,他看了看天色,取了簑衣及圓笠就離開醫廬。

    往“炙風羽”生長的地方去時,沐平鴻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從容不迫的性子,突然間變得急躁,腳步還相當急切。

    他從未為誰牽掛的心,現在卻始終提在心頭不上不下,感覺詭異極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找著人了,他心中的大石總算是卸下了一半,擔憂、恐懼的情緒,也跟著消失許多。

    看她如此狼狽,沐平鴻一時間不知該罵她妄為,又或者被她幾近傻氣的舉動給感動。

    見他俊朗的臉陰郁緊繃,閻韌思取下身後的藥簍抱在懷里,討好地說︰“沐大夫,你瞧,我幫你摘了滿滿一簍藥草哦!”

    沐平鴻見她渾身濕透,帶笑的唇色益顯蒼白、小小的身子還冷得不住發抖,他整個人火了。

    “該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真懷疑,她這麼個千金大小姐在深山里胡闖,怎麼沒闖出意外來?

    反倒是他,情緒卻因為她任性妄為的舉止而起伏。

    “我……幫你采藥……”不知道他為什麼繃著臉、沉著嗓,閻韌思只好怯怯地問︰“沐大夫……你生氣了嗎?”

    見她一臉無辜,他擰著俊眉說不出話來,但一雙手卻忙碌地脫下自己身上的簑衣、圓笠,並替她穿戴上。

    閻韌思怔怔看著他的動作,沒由來的明白,他沉著臉的原因,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

    他關心她……驀地,這個認知讓她的心狂跳了幾下。

    不知是因為簑衣上頭還殘留他穿過的體溫,抑或是因為他的關切,她的心,瞬時泛起一陣悸動。

    “沐大夫,我沒受傷,只是淋了雨有點冷。”

    替閻韌思穿戴完畢後,沐平鴻只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就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當他寬厚有力的大手包上她的小手時,她感覺一股暖意由他的手心漫開,煨得她心頭發暖。

    如果他能這麼一直握著她的手,那該有多好……

    沐平鴻發現她僵佇在原地不動,不由得好奇地問︰“怎麼了?”

    “沒、沒事。”閻韌思慌張的回過神,小心不讓他發現自己心里的想法。“沐大夫,你要帶我去哪里?”

    “找個地方躲雨。”

    雨勢太大,回醫廬得花上兩個多時辰,實在不宜貿然上路。

    明白他的決定,她忍不住又問︰“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沐平鴻側眸,挑眉瞥了她一眼。

    “你把簑衣讓給我穿,不就換你淋濕了嗎?”閻韌思說著,秀氣的眉心微皺。

    “我沒關系。”

    “不成、不成,我已經濕了就算了,不用穿這些。”她急著想脫下簑衣還他。

    沐平鴻冷冷瞥她一眼,沉聲喝道︰“馬上穿好!”

    “可是……”她咬了咬唇,感到猶豫。

    沐平鴻才不理她,拉著她就往前走。

    “要不……我把圓笠給你?至少你不會淋得那麼濕。”

    沐平鴻以沉默回應她的滔滔不絕,直到腳步在一處石穴前停下。

    “暫時在這里等雨停吧。”松開她冰冷的小手,他走進石穴,在角落找著可用來生火的柴薪。

    閻韌思看著他熱門熟路的動作,好奇地問︰“沐大夫,你是怎麼發現這里的,又怎麼知道這里有柴火?”

    雖然身上穿著他的簑衣,但她仍衣衫濕透,身體發冷;一見他準備生火,她就迅速貼到他身邊,等著烤火。

    沐平鴻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沒好氣地道︰“摘藥的日子,我偶爾會在這里過夜,柴火是我之前留下的。”

    “這麼說來,沐大夫處處有別館嘍!”他的藥書上寫著滿滿的附注,想必一定跑遍整座山摘藥,落腳處自然不可能只有這一個。

    她可愛的說法惹得沐平鴻低笑出聲。

    “我在山里,的確有不少可以暫歇腳的地方。”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發現,像她這樣性子樂觀的姑娘,真的很難對她發脾氣。

    他暗自思忖,利落的手腳已把火給生起,陰涼的洞穴立刻多了幾分暖意。

    察覺溫度變化,閻韌思迅速脫下身上簑衣,貪暖地伸出手,往火堆移近。

    “哇,好溫暖。”感覺熱度隨火光烘暖手心,她不由得逸出一聲滿足的輕吟。

    沐平鴻的視線,不由自主得落在她身上。

    明亮的火光在她那張漂亮的臉兒上躍動,襯得她的眼閃爍如星、齒潔白如貝。

    隨著打量她的視線往下,他赫然驚覺,她盡濕的衣裙,再也掩不住女兒家曲線嬌軟的身軀。

    驀地,他心口陡地一震,清俊臉龐發臊,他不自在的別開眼,不敢再看她。

    閻韌思在一旁忙著汲取暖意,壓根沒發現他的不自在,她心里只覺得奇怪,雙手雖被烤暖了,但不知怎地,身子就是暖不起來。

    原本她想再添些柴火,卻不經意踫到沐平鴻的手臂,一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暖意,冷得直打哆嗦的她,便忍不住緊緊靠上他的身子。

    “你……做什麼?”

    驚覺一股濕冷突然貼上,沐平鴻既震驚又窘迫地挪了挪。

    “沐大夫,我還是很冷。你、你身上好暖,借我靠一下。”

    衣衫雖然濕淋淋的,但靠在他身邊;身子就變得好暖、好暖,這讓她顧不得男女間的分寸,舒服地舍不得和他拉開距離。

    沐平鴻看她柔美的唇角牽起幸福的笑弧,嫩頰兒自然地蹭在他厚實的肩頭旁,心髒受不住刺激地大抽了兩下。

    “閻姑娘,你……不該這麼靠著我。”

    他神情微僵,全身肌肉緊繃,他想推開她,她卻纏握住他的手不肯放。

    閻韌思堅持的纏黏,逼得他哀嘆了一聲。

    在她面前,他就是沒辦法使出強硬的態度。

    這會兒,她為了他弄得一身髒,甚至被雨淋成了落湯雞,他更不可能硬下心腸冷漠待她。

    “沒關系,這里就你和我,沒人瞧見。”沒將他嚴厲得嚇人的語氣放在心頭,閻韌思仍舊拼命將冰冷的身子,緊緊地偎上他。

    沐平鴻無奈,便不再阻止,只能撿起干樹枝投入火堆中,好讓火可以更旺些。

    “沐大夫……為什麼你的身上這麼溫暖?”

    她就是不明白,明明他身子也濕得徹底,怎麼還是有辦法像個大暖爐似的,讓她舍不得離開。

    “那是因為火愈燒愈旺的關系。”他沒好氣地開口,把更多木柴丟進火堆里,火焰劈啪躍動,燃得更炙。

    “不,你比較熱。沐大夫是因為習醫制藥,每天吸取各種藥氣,所以身體才比較好嗎?”她滿是羨慕地問。

    自小,她的身子就寒,每到夜里手腳都會發涼,非得躲進被里好久,身體才會暖和起來。

    聞言,沐平鴻不禁自嘲地苦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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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或許長年習醫真可讓他的身子骨強健,但他身體發熱的主要原因,是她幾乎將自己嬌軟的身軀整個貼上他身邊。

    最讓他無言的是,在這種狀況下,閻韌思沒露出半點女兒家嬌態就罷,居然還有辦法與他閑話家常。

    沒听見半點回應,閻韌思忍不住開口又問︰“沐大夫,我替你摘了草藥,你開心嗎?”

    雖然這麼做是為了討好他,讓他願意下山幫娘親診療,但她私心希望,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

    “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想到她可能發生危險,沐平鴻整顆心就揪得死緊,語氣也跟著沉肅。

    “為什麼?”他否定的答案讓她慌了心緒,原本偎靠在他身側的身子打直,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太危險了,你沒必要這麼做。”

    他的話讓她慌得無所適從。“可是……我是你的小藥童,我希望為你分憂,直到你願意下山、醫治我娘的病……”

    她一直以為,只要他感受到她的真心付出,就一定會願意下山救人的。

    “由始至終,這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察覺她充滿期待的眸光,定定落在他臉上,他冷著嗓說得更無情。

    這冷漠的說法,讓閻韌思的心猛然一震。“但……你也沒拒絕不是嗎?”

    “不拒絕,不代表我會答應。”原以為把麻煩事交給她打理,他就可以專心習藥,但事情的發展,出乎他意料之外。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他驚覺,對她的憐惜與在乎,已遠超過自己想象。

    為防她再繼續做出這些讓他心驚膽顫的事,他狠下心將話說得絕。

    閻韌思的臉色因他冰冷的話語倏然煞白,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地由眼角滑下。

    她沒想到他會如此絕情,竟完全無視她的真心。

    驚見她紛然流下眼淚,沐平鴻渾身一震,僵怔在原地。

    她居然哭了?

    在他面前,她展現的永遠都是樂觀開朗的一面,她這幾滴倏然滑下的淚,帶著蝕人的意圖,在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蝕出了痛意。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不近人情……我好擔心我娘,為什麼你就不肯幫我這個忙呢?”

    沐平鴻的無情,讓她心中的委屈一瞬間全涌上,她掄起拳沒命地捶著他,毫不矜持地放聲大哭。

    見她哭得像受盡委屈的娃兒,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將他淹沒,他心頭大亂,沒多想就張臂將她擁進懷里。

    “我、我……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

    在將那嬌小縴柔的身子攬進懷里的那一瞬間,沐平鴻暗嘆了口氣。

    他終究是敗在這個姑娘手上了。

    不管他如何抗拒、否認悸動的心情,還是抵不過她的眼淚。

    他輸了、認裁了。

    “你有!你就是故意惹我傷心的!”她啞著嗓指控。“我做了這麼多事,全是為了你,但你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好壞……”

    感覺她的眼淚不斷滑下,他的心像被誰擰住似的結成團,接著,話自有意識地脫口逸出︰“好,我答應、我答應,你別再哭了。”

    眼淚陡然止住,閻韌思錯愕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

    “我答應下山,替你娘診治。”

    她擅自做主出門為他采藥後,他才搞清楚了自己的心情。

    曾經與醫理孤守一生的平靜,如今竟被個可愛的姑娘給打亂他再也難以做回那個淡泊無欲的怪大夫了。

    “真的?”

    沐平鴻頷首,揚起衣袖,溫柔地拭去她臉上婉蜒的淚痕,苦笑道︰“真的。允了你,我就不會反悔。”

    閻韌思聞言,顫了顫唇,忍不住又想掉淚,她用力深吸一口氣,抓住他的大手道︰“沐大夫……你用力掐掐我,好讓我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

    瞧她那可愛模樣,沐平鴻心中憐意油然而生,哪有可能用力掐她?

    不明白他為什麼遲遲不動手,甚至用好溫柔的眼光看她,她啞聲輕喚︰“沐大夫……”

    “傻姑娘,你不是作夢,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

    他的承諾像一把熱烈燃燒的火,讓她整個人都處在熱血奔騰的興奮當中。

    “真的?”閻韌思不敢相信,問得忐忑。

    “嗯!”沐平鴻用力頷首,答得篤定,不容置疑。

    她管不住內心的喜悅,好開心地直接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脖子,笑著嚷嚷︰“沐大夫……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沒料到她會出現這樣激動的反應,還就這麼把嬌軟軟的身子送進他懷中,沐平鴻僵住了,思緒停頓。

    在笑意的點綴下,她美得令他無法移開視線。

    下一瞬,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他已再也難以壓抑地俯首,貼住她如花瓣般的軟唇。

    “唔,沐大——”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她想開白說話,唇兒才動,他的舌已靈活地探進她的口中,親密地與她的小舌纏綿。

    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以及彼此唇齒相依的感覺,閻韌思的臉兒,微微發熱燙紅,思緒更混亂了。

    她是讓沭大夫掐掐自個兒,怎麼、怎麼他突然就吻住她了呢?

    她這是在作夢嗎?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嘗夠她如蜜般軟嫩的唇後,沐平鴻才放開她。

    不待她反應,他就將她掉了個姿勢,穩穩地抱在懷里。“折騰了一整日,你累了,合上眼休息。”

    “沐大夫,我剛才是在作夢嗎?”

    突然被吻,閻韌思到現在還處在飄飄然的害羞思緒當中,困惑地分不清此時是夢還是現實。

    瞧她被他吻的唇瓣水亮鮮紅,他深邃的雙目,不自覺流溢出愛憐。

    “為什麼是夢?”

    “你竟然允了我的請求,答應要下山替我娘診病,還……親我……”想著他唇上的溫度,她雙頰赧紅,羞得差一點說不出話。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詢問讓沐平鴻也微赧,清秀的臉龐透出薄紅。

    “呃……我……”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瞧他吞吞吐吐的模樣,閻韌思好奇地問︰“沐大夫你為什麼臉紅?是昨夜染上風寒?還是火燒得太旺?”

    閻韌思伸手想去探他的額,卻讓他一把攔下。

    “我沒事,我會親你,是因為我喜歡你。”被她逼急了,他不得不坦承自己的心情,不再刻意隱瞞心中為她興起的那份悸動。

    因為太過驚訝,閻韌思沒展現半點女兒家嬌態,反而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再一次以為自個兒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不討厭我?”

    “如果討厭你,還會把你留在我身邊胡作非為嗎?”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沐平鴻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我哪有胡作非為……”她不服氣地抗議,兩朵紅雲心虛地染上雙頰,更為她添了幾分嬌倘。

    沐平鴻搖頭苦笑,並不打算一一揭她的短處。

    嚴格說來,她為他做的每一件事,全都需要他來善後。

    但若以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千金來說,她已毅力過人、表現不俗,他不該苛求。

    不僅他的笑代表什麼涵意,閻韌思忍不住問︰“沐大夫……替我娘治完病後,你就會回醫廬嗎?”

    “嗯。”其實他心里明白,為她動情是大大不智之舉。

    她是官家千金,他則是個窮酸大夫,兩人注定不會有結果。

    縱使心里再清楚不過,他仍是一腳陷入、不可自拔。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心里大感不妙。

    “你若不想跟我回醫廬也無妨。”他說得風淡雲輕,但不難听出語氣中藏著落寞。

    “沒有我,你怎麼辦?”這句話,她是問他,也是問自個兒。

    她雖然不是十分盡職的打雜小藥童,但這些日子陪在沐平鴻身邊,她已習慣了身邊有他存在。

    她根本無法想象,看不見他的身影、聞不到空氣里彌漫的藥味後,她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

    再憶及他可能遭遇的危急狀況,她便慌了、亂了。

    “你自己一個人待在這深山醫廬里,萬一出了什麼事兒,傷了、病了,又或者像上一回一樣,專注到忘了吃飯,那怎麼辦?誰幫你、照顧你?”

    這猛然襲來的認知,帶給她無比的震撼。

    她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沐平鴻在她心里,已佔有這麼大的位置。

    這樣的念頭,讓她放不下他,更舍不得離開他……

    听到閻韌思擔憂、關切他的話,他只能澀然道︰“就如同以往一樣,繼續一個人過研究藥理的日子。”

    他笑容微斂,听似淡然的語氣中有著澀意。

    剛開始,他覺得閻沐思就像只小雀鳥,在他身旁吱岐喳喳地吵著很煩人,沒想到被她吵久,居然就習慣了。

    假若往後他的生活又恢復以往的平靜,那日子該有多枯燥乏昧?

    思及此,他竟覺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如果你想念我了,又該怎麼辦?”閻韌思忍不住又問。

    “那就擱在心頭繼續想。”

    也是在此時,沐平鴻才發現,一旦心思不再受約束,這些想法就會自然而然地涌上。

    “這樣不會很可憐嗎?”

    他看似無謂的語氣,卻讓她感受到淡淡的悲傷,心還因此微微抽痛了一下。

    她從沒想過,自個兒會在他心中佔有這麼重要的分量。

    “或許吧!”沐平鴻苦笑,可憐又如何?

    他是這麼想的,她原本就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但如今既然心頭波瀾已興,就只好等時間久了,自然恢復原有的淡定。

    閻韌思還想問些什麼,他卻將她壓回懷里,結束這讓人惆悵的話題。

    “睡吧,別再說話了。”

    在迫不得已的狀況下,他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情,但他並不奢望她會有回應。

    他不想明白她內心的想法,因為知道愈多,牽扯便愈深。

    現在就阻止自己的心,假如日後真得切斷對她的喜愛,也會簡單許多。

    閻韌思靠在他暖烘烘的懷抱里,腦子渾渾沌沌的。

    即便沐平鴻沒問,她也忍不住想問自個兒,在他治好娘親的病後,她有辦法看著他獨自回山上嗎?

    又或者,她能夠拋下爹娘,一直留在他身邊,當他的打雜小藥童?

    她發覺,自個兒愈想要去理出頭緒,思緒便愈混亂;不一會兒,她便枕在他溫暖懷里,伴著一個個浮上的問題,睡著了。

    沐平鴻垂眸,看著枕在懷里的甜柔睡顏,心窩無端緊揪。

    是他真的孤單太久、寂寞太久了嗎?

    他居然被她給擾得失去了原有的淡定泰然。

    他是希望身邊有她伴著、希望能一直看見她的笑,才答應圓了她的心願,下山醫治她娘親。

    但這決定,是對的嗎?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他腦中翻涌。“天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大手無意識地輕輕撫著她嫩白的頰,沐平鴻生平第一次,為了個女子,一夜無眠。

    天還沒亮透,閻韌思便被空氣中彌漫的香味給喚醒。

    一睜開眼,她的視線立刻被火堆上,那只烤得金黃油亮的山雞給吸引了。

    “沐大夫……為什麼會有這只雞?”她嬌懶地起身,揉了揉眼楮,以為自個兒看錯了。

    來到這深山野嶺幾個月了,她的吃食,也因為沐平鴻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習慣,跟著簡單許多。

    眼前這久違的“人間美食”,令她兩頰生津、肚中五髒大做運動。

    “剛剛抓到的。”

    昨夜抱著她時,他赫然驚覺她清瘦不少。

    那不盈一握的柔弱柳腰,仿佛只要多用些力便會被他掐斷似的,讓他心里愧疚不已。

這些日子,她跟著他,真是吃了不少苦。

    “什麼時候可以吃?”

    肥嫩嫩的雞肉被烤得金黃香酥,不斷溢出的香味讓閻韌思咽了口唾液,無法掩飾對烤雞的垂涎。

    強烈感覺她的期盼與渴望,在一滴誘人的雞油落下的前一刻,沐平鴻掰了只雞腿給她。“趁熱吃。”

    “謝謝!”她滿心歡喜地接過熱騰騰的雞腿,顧不得燙,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立刻發出幸福的嘆息。“天啦!好好吃喔!”

    烤得芳香撲鼻的雞肉,表皮金黃酥脆,內部鮮嫩多汁,美味的程度,與城里最有名的“春雞烤鋪”簡直有得比。

    沐平鴻定定望著她充滿幸福的吃相,心底忽地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心思。

    借由這小小的一件事,他赫然明白,兩人之間的不同猶如天與地。

    她能留在他身邊這麼久,純粹是為了她娘親,只恨自己不爭氣動了心,現下活該受罪。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烤雞腿的美味中,卻忽然發現身邊的男人,擰著濃眉、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你不吃嗎?”

    “我方才已經先吃了果子,不餓。”

    他對吃食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飽肚皮就夠了。

    顯然,這只雞是他特地烤給她吃的。

    那瞬間,閻韌思心里突然漲滿了一股暖暖的蜜味。

    “你喜歡就多吃點,晚些時候,你得把你娘的病癥說給我听,我才好備藥帶下山。”

    閻韌思輕應了聲,听到“下山”這兩個字,她心底竟百味雜陳。

    等他治好娘親的病後,他就會回到山上,屆時,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思及此,她口中的雞肉也似乎變得苦澀難咽,讓她無法吞下。

    “沐大夫,我不要你離開我!”

    她拋開吃到一半的雞腿,直接撲進他懷里。

    感覺他的體溫、氣息再次竄入鼻間,閻韌思才發現,自從和沐平鴻在一起後,她就把姑娘家該有的禮節全拋在腦後、忘得一干二淨。

    她與他的踫觸,已經超出男女僅守的分際太多、太多;但詭異的是,她並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上賴住他的感覺。

    但這樣的感覺與他喜愛她的感覺,是一樣的嗎?

    “無論如何,我們終究是要分開的。”沐平鴻低嘆,俊眸若有所思地微斂,不自覺收緊圈抱住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閻韌思明白,他說的是事實,但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沒有他,心里那股濃濃的不舍,就緩緩漫開,佔據了她的思緒。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昨夜,她實在是累到無法思考,但現在她已經吃飽、睡足了,清明的思緒讓她清楚搞懂了心里的想望。

    雖然在他身邊的日子不比在王府里熱鬧,但她卻莫名的喜歡上和他在一起的單純感受。

    確定自個兒的心情後,她如釋重負地大松了口氣。

    “其實也不用苦惱,只要沐大夫你娶了我,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你身邊就成了。”

    “什、什麼?”他被閻韌思沒頭沒腦蹦出的一句話,給嚇著了。“你、你想嫁給我?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閻韌思用力頷首,語氣堅定。“在來尋你之前,我就告訴過自個兒,若你答應盡全力替我娘治病,我便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恩情。”

    沐平鴻看她堅定的模樣,並不覺得歡喜,只把她的話當成一時沖動、脫口說出的承諾。

    “能不能治好你娘還是未知數,就算真治愈了,你也不需要做到以身相許的地步。”

    在遇到閻韌思之前,他從未動過娶妻的念頭;現在若真的要娶妻,他也希望是建立在確定彼此有意、兩情相悅的狀況之下。

    “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不想要我嫁給你?”

    在不知不覺中,閻韌思又發揮性子里好奇的本事,什麼都想問、什麼都想知道。

    這時她尚未察覺自個兒已經為他心動,只是單純的、一股腦的想對他好。

    她想,倘若沐平鴻喜歡她、想娶她,那她也願意就這麼和他在一塊。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沐平鴻拒絕她以身相許的主意時,她心頭涌上了一股說不出的失落。

    她本以為對方會欣然接受的……

    畢竟昨夜他才坦承,他是喜歡她的。

    听她叨叨絮絮丟出一堆疑問,沐平鴻知曉,這會兒若沒給她個答案,她絕對會抱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一直問下去,直到得到解答為止。

    “傻姑娘,跟著我,你會吃苦的。”

    她是名門千金,能跟在他身邊這麼段日子,全出于對娘親的一片孝心。

    但往後的每一天,若都是這樣清淡貧窮的日子,她挨得住嗎?

    閻韌思不懂他深思過後的考慮,只是不解地問︰“跟著你,我會吃什麼苦?”

    “我無法供給你華府、侍婢,也不能給你漂亮的衣衫、發飾。你不該跟著我,過這樣……平淡的日子。”

    他的話讓她心里充滿了疑惑。

    閻韌思偏頭沉思半晌之後,還是不僅他的顧忌與考慮,于是坦率問出︰“那些都是身外物,不是嗎?”

    來到這里之後,她就把發上的飾物全收了起來,身上穿的也是他的舊衣衫。

    雖然吃的、用的、穿的,全比不上在王府時,但她並不以為苦;反之,她在這樣的日子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所有的事對她都是新鮮有趣的,將來若能跟他一塊兒采藥、制藥,日子應該會更有趣才是。

    所以,為什麼沐平鴻要拒絕?

    “一個月、兩個月或許可以,但一年、兩年……持續這樣過下去。你終有一天會怨我的。”

    縱使他喜歡她,想把她留在身邊,但他並不認為,她已經明白嫁給他,需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我可以——”

    “等我治好你娘的病再說。”他目光沉定地深深瞅著她,打斷她的話。

    不甘話題就這麼結束,閻韌思不屈不撓地黏在他身邊打轉。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當夫妻?”

    “咱們該回去了。”

    沐平鴻拿起枯枝,將火堆給撥散掩熄,再把剩余的雞肉用荷葉包住,放進藥簍子里。

    閻韌思滿是失落的小臉兒明顯一黯。

    她幽幽抗議。“沐大夫,你根本不讓我把話說完!”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就算我點頭,你爹也不一定會允許親事。”

    盡管他久居深山不出,但也明白世俗的道理。

    他們之間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如果你不想娶我,就不該吻我!”

    沐平鴻俊臉閃過陰霾,他啞言,找不到話反駁。

    他的確不該因為一時沖動而輕薄她。

    “閻姑娘,對不住,當時是我——”

    “為什麼要同我說對不住?是因為你根本不想讓我用以身相許來報答你嗎?”

    她受傷地打斷他的話,大大的圓眸蒙上一股熱意。

    “閻姑娘……”

    “我不想和你說話!”她兩頰氣鼓鼓的,氣惱到不想听他的解釋,轉身便跑出洞穴。

    沐平鴻看著她氣呼呼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實在弄不清楚女兒家的心思。

    仍不識情的她,為何堅持要以身相許嫁給他?

    因為同沐平鴻生著氣,所以閻韌思故意加快腳步,不理睬他、不同他說話。

    知道她正在氣頭上,沐平鴻亦步亦趨地靜靜跟在她身後,等著她氣消,主動同他搭話。

    沒想到一刻過去、兩刻過去,閻韌思的小嘴,卻始終像被誰給縫了線似的,安靜得讓他發慌。

    她不會永遠不和他說話了吧?

    這想法才掠過,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被巨木上罕見的藥草給吸引。

    驚喜的心情讓他忘了喚住閻韌思,腳步自有意識地頓落在巨木前。

    他雙眼發亮,打算想辦法,將寄生在樹皮上的藥草給刮取下來。

    不知沐平鴻已定下腳步,閻韌思走了好一會,才發現他沒跟上來。

    她心生疑惑地回首探看,一眼便瞧見沐平鴻貼在某棵樹前,不知正在弄什麼。

    閻韌思想喚他,卻見一頭大虎由林間另一端,徐步朝他們逼進。

    日光從葉間篩落,灑在大虎如碎金般的皮毛上,顯得耀眼奪目。

    許是餓了許久,大虎呼吸急促,在看到獵物後,便露出比刀劍還銳利的虎牙,微張的嘴也不斷流出唾液。

    她長在深閨,從未見過活生生的老虎,只能嚇得扯開嗓門、沒命般的尖叫。

    “啊——”她狂駭的驚叫聲,劃破四周寂靜森寒的氛圍。

    幾只寒鴉受驚,由林中疾飛竄出。

    沐平鴻為了完整取下那株藥草,神情專注,直到听見她的尖叫才猛地回過神,循聲朝她望去。

    對上他的視線,閻韌思卻嚇得語不成句。“沐、沐……有有……”

    不解她的臉色為何陡然褪白,沐平鴻擰眉,揚聲問︰“怎麼了?你還好嗎?”

    見大虎愈逼愈近,閻韌思用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努力吼道︰“沐大夫,有老虎!”

    聞言,沐平鴻大吃一驚,朝她邁去的步伐猛然一頓。

    不懂他為何頓下腳步,閻韌思在驚恐交加下,更是急聲大喊︰“沐大夫,老虎在你身後,快走啊!”

    “別嚷嚷,你這樣躁動,會激怒它。”

    不似閻韌思慌了手腳的緊張反應,沐平鴻維持向來的徐和,平靜的神色毫無驚懼。

    老虎當前,閻韌思不懂,為何他還能如此悠然自在、神色鎮靜。

    大虎動作優雅,一雙圓目銳利凜然地掃過兩人,仿佛正思考著該先吃他,抑或是她。

    “沐大夫,怎麼辦,我好怕……”

    “噓,噤聲!乖乖站在原地別動,有我在,我不會讓大虎傷你!”

    他說得篤定輕松,俊朗眉宇間自有一股懾人氣勢,但閻韌思還是無法安心。

    因為沐平鴻看來就是一副斯文書生的模樣;他也不會武功,如何拿出辦法制伏大虎、再保護她?

    她愈想愈覺得心慌,腦中不自覺浮現沐平鴻為了救她,卻被大虎攻擊,成為它腹中肉的慘狀。

    “嗚,沐大夫,我不要你死,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悲從中來,淚花在她眼眶中亂轉,沒多久便一顆顆紛落而下。

    再次意識到沐平鴻可能死去,永遠的離開她……那一瞬間,迷惘沖破屏障,她霍然懂了自個兒對他的情感。

    她喜歡他、在乎他!

    這不願失去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喜歡,而是一個女子愛慕男子的心情。

    在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後,他們已對彼此傾心,產生相同的心思。

    瞧她哭得梨花帶淚,沐平鴻啼笑皆非。

    沐平鴻正準備開口安慰她,不料大虎卻在此時展開了攻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他疾撲而去。

    大虎伸出銳爪,倏然朝他左臂撲抓。

    閻韌思的心被狠狠揪住,不由得驚呼出聲,“沐大夫!”

    沐平鴻見老虎撲來,猛地大退數步;雖及時躲過,但他左臂仍被銳爪劃破,沁出數道血痕。

    他還來不及喊痛,大虎已作勢又要撲上,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眸中精光四溢,手捻銀針,利落地朝大虎疾射而去——

    銀針命中大虎眉心,他一身素色衫袍隨著利落的動作,旋出凌厲眩人的線條。

    從未見過他使針,閻韌思看呆了。

    她驚懼、惶恐的心情,被他受傷的左臂及利落的身手反應,給震懾在原地,竟忘了流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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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閻韌思驚愕得無法回過神,沐平鴻只好強忍臂上痛意,朝她步去。

    看沐平鴻拖著受傷的右臂艱難前行,閻韌思終于醒神。

    她疾步上前,焦聲急問︰“你、你沒事吧?”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那虎,中了我的銀針,沒法兒打我們的主意了。”

    她不解地望著沐平鴻,再看向眉心中針、腳步依舊沉穩的大虎,整個人惶然不知所措。

    “啊?那老虎是中了銀針,但……還是能走呀……”

    “它沒辦法走太遠。”沐平鴻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小手,篤定地回道。

    “但……但……”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見大虎踩著生風的步伐朝他們愈逼愈近,閻韌思心想,這次沐平鴻鐵定失手了。

    “放心!”

    沐平鴻的話無法安慰閻韌思,她愈想愈覺不妥,便拉住他的袖子,想加快腳步逃走,誰知沐平鴻右邊的袖子,竟被她激動的蠻力給扯下。

    “啊——”閻韌思看著手中被她扯下的半截袖子,怔住了。

    這件衣衫,是她不久前替他補的,當初她還自鳴得意了一番,沒想到……她的手藝仍有待商榷。

    沐平鴻只淡淡瞥了眼缺了塊布的手臂。“你又得補一次了,這次,千萬記得要縫密些。”

    她替他補過三、五件衣衫,那針腳之粗糙,讓他總是望衣興嘆,但他不願辜負她的一片真心。

    他慶幸,他做的不過是摘藥、搗藥、攪藥糊之類的工作,才能勉強讓衣袖維持完好狀態。

    閻韌思聞言,又羞、又窘、又惱,恨不得馬上挖個地洞鑽進去,順道把自個兒埋了。

    “咱們都快被虎吃了,你還有心思要我把線縫密些!”針線活兒一向不是她的長項,能縫住衣袖就實屬難得;而且,他居然還沒良心地取笑她。

    “再十步。”

    “什麼?”

    沐平鴻開始倒數,由一數到十;大虎漸漸失去威勢,在離他們僅一步之余,它那凌厲虎目一眯,重重在兩人面前倒下。

    看著大虎倒下,閻韌思不敢置信地眨眼再眨眼。

    她簡直不敢相信,沐平鴻單憑一根銀針,就可以讓大虎倒地不起。

    “銀針煨過醉迷香,藥量足以讓它躺上半個時辰。”

    他因為自身需求,不得不在深山野嶺行走,既然不識武,就總得有防身護己的本事。

    經他一解釋,閻韌思頓時恍然大悟,大大的圓眸漾著對他的崇拜。

    安下心來,她凡事好奇的性子又冒出了頭。

    “沐大夫,你真的好厲害,這醉迷香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不用動一拳一刀,就可以把大虎治得服服貼貼、倒地大睡?”

    這會兒,她小嘴沒停歇地吐出疑問,壓根忘了自個兒仍在同他生氣。

    耳底落入她掩不住好奇的疑問與對他的崇拜,沐平鴻低笑出聲,一雙幽眸深深凝著她一臉期待的可愛模樣。

    “醉迷香是麻藥的一種。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

    那清麗臉容上的期待神情陡然一斂,顯然她真的忘了,自個兒正同他鬧著氣。

    “閻姑娘……”

    “你可以叫我韌兒或思思,我也不喚你沐大夫了。”她出其不意地開口糾正並宣布。

    沐平鴻不解地睨了她一眼,不懂她小腦袋瓜究竟轉著什麼念頭。

    閻韌思鄭重地握住他的手,清楚表明自個兒的心情。“沐大哥,剛剛我以為我們會被老虎屹掉,那時我才發現,我也喜歡你,是女人對男人那種喜愛。”

    她的話讓沐平鴻徹底愣住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等你治好我娘的病,就帶我一起回醫廬,好不好?”

    沒料到會得到她的情意,沐平鴻心里十分激動,不敢相信心中所願,竟會由她口中說出。

    但激動歸激動,他卻沒忘記兩人的身份差距。

    遲遲等不到對方回應,閻韌思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看著他問︰“為什麼……你不說話?”

    感覺她充滿期盼的目光落在身上,沐平鴻苦澀地開口。“閻姑娘……”

    “韌兒或思思。”她的語氣帶著幾分堅持的倔氣。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為什麼?我們喜愛彼此,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我只是個窮酸大夫,什麼都沒有,我相信你爹,也絕對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把你嫁給我受苦。”

    不待他將話說完,閻韌思一雙藕臂已圈抱住他的腰,小臉理所當然埋入他的胸懷里。“我不管!就算我爹不同意,我也要跟著你,除非……你不要我……”

    她固執堅定的語氣,輕輕觸動了他的心弦。

    “韌兒,你這又是何苦呢?”沐平鴻無奈地嘆了口氣。

    “總之,我認定你了。”

    她很固執,一旦認定,便絕不會更改,就算將來爹爹反對,她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個兒的決定。

    “你……”

    沐平鴻還想說些什麼,閻韌思卻端詳起他受傷的左臂。

    她問︰“痛嗎?這附近有沒有什麼藥草,可以摘來替你敷上止血?”

    瞧她著急的模樣,他打算先安撫她;但閻韌思卻搶先一步道︰“你定會說這是皮肉傷,但傷的是皮和肉,再怎麼不礙事,還是會痛啊!”

    她大大的眸兒氤氳起熱氣,教他沒法兒辜負她的好意。

    沐平鴻暗嘆了口氣,環顧林道四周。

    半晌後,他指著一叢開著羽絮白花的草藥說︰“瞧見那叢開白色、花是球狀的植物沒?摘下葉子,揉搓後敷在傷口上,很快便能止住血。”

    聞言,閻韌思尋了個干爽的地方讓他坐下,再依照他的話,替他摘來草藥,揉爛並敷在傷口上,用來包扎傷口的,便是那半截被她扯下的袖子。

    沐平鴻靜靜垂眸,打量著她格外專心的小臉,“好了,只是……似乎沒包得很好。”

    她有些沮喪,有股想拆下、替他重新包扎的沖動。

    看她粉嫩憨甜的臉兒滿是苦惱,他不以為意地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真的?”閻韌思望著他,一臉不確定。

    “傻姑娘。”他忍不住摸摸她的發頂,輕嘆了一聲。

    像她這麼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肯為他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十分難得,他還苛求什麼?

    況且,若要與以前的她相較來說,她已經進步許多了。

    耳邊蕩著他包容的溫和沉嗓,閻韌思心里充斥著說不出的歡喜;她忍不住靠進他懷里,藕臂攀住他的寬肩,大大方方輕啄著他的唇。

    她不懂矜持的主動,讓他一愣。

    “我喜歡你親我。”她說著,嫩嫩的臉蛋溢出俏麗紅暈,眼底眉間盡是小女兒家嬌態。

    面對她,他一向自制,偏偏就是管不住那顆心,總被她的率性純真,給挑得情潮蕩漾。

    見他擰著眉,不說話直打量她,閻韌思怯怯地問︰“沐大哥……你、你不喜歡我親——”

    她的疑問還未吐完,對方已倏地攫住她嫣紅的小嘴,讓彼此的氣息交錯,雙唇緊緊的親密相貼、糾纏。

    不似她如蜻蜒點水般的輕啄,沐平鴻的舌直鑽進她口中,舔遍她貝齒、巧舌,教她心髒狂跳,全身騰起一股熱氣,與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渴望。

    閻韌思整個人恍惚了,思緒昏昏沉沉,她從不曉得,淡定矜持的他,也會有這般激情的一面。

    沉醉在他的吻帶來的奇異感受中,她連對方已嘗夠她口中的蜜味,放開她的唇也不自覺。

    瞧她被自己吻得迷迷茫茫,沐平鴻用俊挺的鼻蹭了蹭她的,沙嗄地笑問︰“茫了嗎?”

    耳底落入他啞啞的笑,她回過神,定定凝著他幽黑深眸,用茫然迷惘的聲音低喃出聲︰“沐大哥,好奇怪……”

    “什麼好奇怪?”近距離端詳她被他吻得嬌憨迷茫的面孔,他不解地問。

    “你的吻,讓我暈暈沉沉、渾身發軟……我是不是也像那頭大虎一樣,中了你的醉迷香?”

    說著,她嬌軟的靠在他懷里,任他身上溫暖好聞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

    沐平鴻被她可愛的話逗得啼笑皆非。

    若教旁人听著了,或許會以為他是下藥竊香的色大夫啊!

    “傻姑娘,只有彼此喜愛著對方的吻,才會有昏昏茫茫的奇異感受啊。”

    “沐大哥也有這樣的感覺嗎?”她大受震撼地瞠圓了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像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般驚呼出聲。

    “嗯。”他輕應,唇角的笑因為她夸張的反應,而滲進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的心跳也變得好快喔,你也是嗎?”

    “嗯。”

    聞言,閻韌思甜笑著偎進他懷里。

    她從不知道,兩個喜愛著彼此的男女,竟可以制造出這樣美好的感覺。

    她好喜歡,真想賴在他懷里一輩子永遠不分開。

    幾日後,沐平鴻就備了丹藥,跟著閻韌思下山。

    閻韌思是帶著沐平鴻回到城里後,才知道她失蹤之事,已鬧得沸沸揚揚。

    走在熱絡繁華的街巷間,不時可听到百姓正議論著王爺千金的下落。

    閻韌思儼然成了茶余飯後閑聊的話題。

    也正是在這一刻,沐平鴻才知道,閻韌思不單只是有錢人家的千金。

    她的爹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在朝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認知,讓沐平鴻再一次感受到兩人間的差異。

    在他黯然思索的同時,王府僕役已見到失蹤多日的郡主歸來,立刻匆匆入內稟報。

    “你當日上山尋我時,沒同家人說明嗎?”看到僕人的反應,沐平鴻擰著濃眉發問。

    若再加上城里百姓的耳語,他猜想閻韌思離開王府的方式絕對“不正常”,否則眾人見著她,不會是這般情況。

    “呃,我留了書信……”

    她的話才到嘴邊,一名身穿錦衣華服的長者,便山內堂急急步出。

    驚見那疾如風的身影,閻韌思暗自叫苦,不假思索地就躲到沐平鴻身後。

    “你做什麼?”

    側眸望向藏在身後的女子,他不解地問。

    “沐大哥,我爹的臉色瞧來很不好啊!”

    若不是為了娘親的病,她絕不要回王府面對威嚴又鐵面的爹爹。

    沐平鴻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把抓住她的縴臂,將她拉回身前。

    “總是得面對,難不成想躲在我身後一輩子?”

    她心有不甘地準備回嘴,卻沒料著爹爹已在她眼前落定腳,厲聲叱問。

    “韌、韌兒……這幾個月,你到底上哪去了?”

    乍見日夜掛念的女兒歸來,閻黔懸掛多日的憂心,終是可以放下了;但同時,焦急與怒意卻跟著一涌而上,五味雜陳的心緒,教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爹,女兒上山替娘找神醫去了。”她怯怯開口。

    閻黔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沐平鴻一駭,想阻止卻沒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巴掌重重落在閻韌思嫩白的臉上。

    突如其來的力道,似要將閻韌思打飛,但閣黔卻一把抱住女兒,痛哭出聲。

    “韌兒啊……你知不知道,爹這幾個月有多擔心!就怕你……就怕你有什麼不測!爹就你這麼個女兒……”

    頭一回見著高高在上的爹親,在她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閻韌思忘了頰上的灼痛,愧疚地哽咽道︰“爹,對不住……”

    沐平鴻立在一旁,靜靜候著。

    這時,已理好激動情緒的閻黔才發現沐平鴻的存在。

    他遲疑了片刻,問道︰“這位公子是……”

    迎向閻黔落在身上的打量目光,沐平鴻從容面對這尊貴又威嚴天成的長者。

    他抱拳,恭敬地道︰“草民沐平鴻,拜見王爺。”

    “沐平鴻?”

閻黔暗暗觀察沐平鴻,見他面容清俊,身上雖是一襲布衣,但沉穩內斂、氣質不凡,看起來很不錯,但他仍不知女兒為何會帶個陌生男子回府。

    閻韌思適時的開口。“爹,他便是我說的神醫——”

    不待女兒將話說完,閻黔對男子的好印象已倏然消散,他凌厲地挑眉,臉上盡是不以為然。

    “神醫?”

    多年來,妻子的病不僅讓宮中御醫束手無策,連由各省地延聘來的名醫也無法醫治,所以他不認為,眼前的年輕男子,會有什麼過人的本領。

    瞧他不過三十歲,居然自稱神醫?說不準是仗著好皮相,存心欺瞞心性單純女兒的騙徒!

    沐平鴻尚不及答話,閻韌思已用力頷首,親密的挽上沐平鴻的手,興高采烈地說著關于他的事。

    “爹,沐大哥好厲害的,他習醫制藥多年,相信一定有辦法,為娘的病找出病因,對癥下藥治好娘!”

    自從他使針逼倒猛虎後,閻韌思對他的推崇,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見閻韌思當著王爺的面說自己多好,沐平鴻竟感到了不自在。夢遠書-城

    更教他犯暈的是,這粗神經的姑娘,居然毫不忌諱地握住他的手,教他不得不推開她,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沒料到沐平鴻會掙開她的手,閻韌思睜大雙目,緊緊盯著他英俊內斂的側臉,感到迷惘不解。

    想問,偏偏爹在場,她只能硬生生將話給壓下。

    閻黔沒忽略兩人的互動。

    即便那大夫刻意與女兒保持距離,但卻掩飾不了兩人間那股曖昧的暗流。

    思及此,閻黔的心微微一沉。

    姑且不論那個自稱神醫的沐平鴻是不是騙子,但他就這麼個寶貝女兒,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兩人繼續發展下去。

    “沐大夫,真有把握可以治好內子?”閻黔不動聲色地問。

    “草民會盡己所能,為王妃醫治。”

    沐平鴻不卑不亢地應聲,由閻黔暗暗打量的眼神中,赫然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太年輕,神醫雖非白封,但借由閻韌思的口,說明了自己的來歷,他反倒像個利用天真姑娘的騙子。

    閻韌思心里瞧他,自然是萬般好;但由她那王爺爹親眼里瞧來,他或許大大有問題。

    “爹,沐大哥的醫術很好,您就讓他試試嘛!”

    有女兒在一旁擾亂,他無法與沐平鴻開門見山、把話攤開來談。

    “韌兒,讓爹跟沐大夫單獨談談,你先回房去梳洗,換下這一身不成樣的衣衫吧。”閻黔看女兒一身裙布荊釵的樸素模樣,忍不住皺眉。

    若讓人瞧見他閻黔的掌上明珠,居然穿得比下人還不如,他這張老臉……該往哪里擱啊!

    閻黔話里的涵義,讓沐平鴻敏感的心一顫。

    這會兒他才猛地驚覺,回到王府的閻韌思,這身打扮與瓊樓玉宇的華宅有多麼格格不入。

    她那素雅模樣,他瞧得順眼,但對貴為王爺千金的金枝玉葉閻韌思來說,這裝扮,卻何其詭異啊!

    渾然未覺爹爹與心愛男子間暗暗流動詭譎,閻韌思掩不住好奇地問︰“爹要跟沐大哥談什麼?”

    “爹總要明白,這位沐大夫有什麼本事治你娘。”愛憐地撫了撫女兒略為清瘦的頰,他不容置喙地開口。“快去吧!”

    “可是……”憂心的眸光落在沐平鴻身上,她猶豫著。

    “爹不會為難沐大夫。”

    沐平鴻也跟著朝她投以讓她安心的微笑,要她別擔心。

    在爹親的保證及沐平鴻的示意下,閻韌思只能勉為其難地回房。

    待閻韌思離去後,四周便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閻黔開門見山問︰“不知沐大夫的目的是什麼?”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深邃目光一斂,沐平鴻冷聲問道。

    “我家韌兒年紀輕、性子單純。想攀我閻家親事的王公子弟不少,真要婚配,也會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許親。”他略頓,頗有深意的望了沐平鴻一眼。“不知沐大夫為我妻治病,是想要榮華富貴,抑或是功名利祿?”

    閻黔這番言詞讓氣氛陡僵,沐平鴻更有種受辱的感覺。

    暗暗抑下內心的不悅,他徐然道︰“此行既不為榮華富貴也不為功名利祿,治好王妃的病後,我自然會離開。”

    閻黔挑眉,眉眼間隱隱露出不信。

    他不認為這窮酸大夫什麼都不求。

    “既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要功名利祿,莫不是為了我家閨女?”閻黔毫不迂回,直接點明。

    終于明了閻黔的用意,沐平鴻力持鎮定,一張俊臉沒顯露半點情緒。“草民自知高攀不上這門親事,從不敢奢望。”

    他早知曉,他與閻韌思的感情,絕不會有開花結果的一日。

    無奈,即便是早知道……他卻還是陷了進去。

    此時他僅能漠視心底陡升的那股悵然若失之感,再將兩人在醫廬那段時光,當成作了場相伴的美夢。

    厘清對方心思後,閻黔嚴峻的臉色稍轉,繼而拍拍沐平鴻的肩道︰“只要你有本事醫好王妃的病,賞銀方面本王絕不會虧待。至于我家閨女那頭,還得賴沐大夫開導、開導。”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閻黔已然將女兒的心思給摸透。

    由窮酸大夫的態度看來,他這一步“堵”棋,下得時機正好,一步便斷絕了一切可能的發生!

    “我明白王爺的意思。”

    雖早預想過這一切,但他卻沒想到,真正要去面對,還得親手割斷他與閻韌思之間的牽絆,會是這麼困難。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狠下心做到。

    替王妃號過脈、診看過病況後,沐平鴻迅速抓出了令王妃長年纏綿病榻的病因所在。

    王妃的病由數種病氣聚成,所以難治,由于先前幾位大夫疏忽其細微之處,才會治一病又起一病,反反復覆,循累成惡疾。

    在他看來,王妃的病並不難治,就是得費些工夫,調些新藥對癥醫治。

    他從山上帶來的丹藥全然派不上用場,所以閻黔命人撥了未住人的東院,讓他住下,好為王妃研制新藥。

    轉眼就過了十日。

    依循沐平鴻在深山醫廬的作息,他只有在缺藥草時才會出門,因此這十多日,他幾乎是守在東院足步不出,三餐膳食皆有下人專程送上。

    不可諱言,王爺對他十分禮遇。

    這東院比起他簡破的醫廬,大上不止數倍,煮藥、制藥的陶盆、缽、皿……不但簇新質好,身邊還有個小廝,讓他不必事事親為。

    面對這一切,他的心,始終處在虛幻的不真實當中。

    只有當空氣里彌漫著藥味時,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沐大哥!”

    听到那久違的甜喚,他猛地回過神,眼底映入了閣韌思嬌俏可人的燦爛笑顏。

    乍見她,沐平鴻心頭不由得一跳︰

    她換去寒酸樸素的裙布荊釵,穿上錦衣紗裙,髻上簪著流光四溢的雅致花釵,整個人瞧起來,就是顯赫人家的千金小姐模樣……唯有那性子,依舊如印象中可愛纏人。

    暗暗抑下見到她的悸動,沐平鴻淡聲問︰“你怎麼跑來這里了?”

    “誰讓你不來找我。”她嘟起嫩唇,清麗臉蛋上有著幽怨。

    听她抱怨,沐平鴻五味雜陳,心頭亂紛紛。

    整整十日未見到她,他以為她已回到自己的世界,早忘了他的存在。

    此時听她這麼一說,他心里躁動,恨不得一把將她擁進懷里,一解相思之情。

    豈料,這念頭才涌上,理智連同著閻黔那一番警告意味甚濃的話,便一股腦竄出,硬生生把他心里的沖動給壓下。

    他雙手忙著搗藥,斂眉淡道︰“我忙著為你娘制藥,沒時間。”

    未將他冷淡的神態看在眼里,閻韌思笑嘻嘻地甜笑。“我知道,所以沒敢來吵你;不過我真的好悶、好想見你,所以就偷偷跑了出來。”

    “你實在不該來這里的,若讓人瞧見不好。”

    閻黔派了個小廝給他使喚,若讓小廝發現閻韌思常往他這里跑,傳到她爹的耳里,對彼此都不好。

    “有什麼不好?”她可愛地微偏腦袋瓜,一臉迷惑。

    “這里不是深山醫廬,男女之間該有分寸——”

    不待他搬出男女有別那一套理論,閻韌思已理直氣壯的滔滔不絕。“你是我喜愛的人,又是我娘的救命恩人,等同是我們閻家的大恩人,我為什麼不能來找你?真搞不懂你跟爹爹是怎麼一回事。”

    沐平鴻微愕,“你爹……同你說了?”

    “爹和你一樣,同我說些男女授受不親的事兒。”她說完,忍不住咕咕噥噥抱怨起來。

    他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語重心長道︰“那……你就該听話。”

    听他這麼說,她不悅地癟嘴。“哎呀!沐大哥,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你別老同我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好不好?”

    若是往常,他或許會露出拿她沒辦法的嘆笑,再順她的意打住話,說些讓彼此都會歡喜的事情。

    但在狠下心,決定割舍兩人的感情後……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不知他內心的掙扎與無奈,閻韌思巧笑著繼續說︰“你知道嗎?自從你接手替我娘治病後,我娘的狀況就好了許多,整個人都有精神了,我好開心也好驕傲!”

    沐平鴻靜靜听她說著,表情依舊冷冷的、淡淡的,心思卻百轉千回。

    閻韌思看他心不在焉,便抓住他的手,摸上他略顯清瘦的輪廓。

    她輕擰著眉,心疼地說︰“沐大哥不乖。”

    被她略涼的手心撫著,他心軟了一大半,忍不住蹙眉問︰“你的手怎麼那麼寒涼?”

    “沐大哥不乖。”她如花瓣般的嫩唇倔強地抿著,不答問題,反而重復方才的話,繼續拿自己的小手輕薄他的臉。

    “我怎麼了?”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沐平鴻用復雜的神情凝視她。

    “我听送膳食的下人說,沐大哥是神仙,根本不吃飯。”閻韌思順勢用自己的小手,緊緊扣住他的大掌,邊說邊玩他的手指。

    原本想借由手中的動作,傳達他的拒絕,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這下,他反倒動彈不得了。

    沐平鴻擰起濃眉,思索著該怎麼擺脫她的黏纏。

    “沐大哥,你在想什麼?”

    是因為醫治娘親的病,給了他太大的壓力嗎?她總覺得這回見他,他有些怪怪的,偏偏她瞧不出怪在哪。

    他倏然回過神,表情有些不自在。“我有吃,只是吃得不多。”

    王府里的膳食道道精美,對吃食清淡的他來說,卻顯得富貴到難以入口。

    聞言,她輕嘆了口氣。“沐大哥再不改掉這吃食習慣,我就要找人替你備素果了,這樣,你就更像神仙了。”

    說完,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真改了吃食,往後回山上才傷腦筋……”他含糊不清吐了句。

    閻韌思突然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你帶我上哪?我手頭上還有事沒做完。”

    “等等再忙。”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她硬是拉著他往院中的涼亭走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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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任她小小的手牽著,沐平鴻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沉徐的性子,被她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給擾得無法自制,他該守的禮節、該有的堅持,全被她一股腦給打亂。

    這會兒,小廝閻福讓他派出門,到街上的藥鋪去拿藥。

    他不由得慶幸自己所在的院落,鮮少有僕役經過,所以在他無法堅定拒絕的此刻,反倒多了無人窺知的小小放縱與快樂。

    “大街上有一家賣白糕的鋪子,總是用時令的水果、干果和在糕里蒸,口味有甜有咸,好吃得不得了,你陪我吃。”

    “你……專程去為我買的嗎?”

    食盒里有十來顆蒸得松軟的白糕,糕上綴著彩果、干實,清甜的糕香伴隨著氤氳熱氣,讓人忍不住想嘗嘗味道。

    “嗯。我听下人這麼說,就想你一定是吃不慣府里的膳食;再依你的壞習慣推斷,便猜測這段時日,沐大哥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個兒的肚皮。所以天一亮,我就去排隊買糕了。”

    在山里醫廬那段期間,她已摸透了他的性子,再加上被他餓暈自己嚇過一回,所以即便爹爹叮囑,她還是不顧一切的偷偷溜出門,替他買甜糕。

    “你天一亮就出門了?”

    想象她縴柔的身子,跟著買糕的人擠在熹微的晨光中,他的心,就不由得為她的心意叫囂、鼓噪著。

    閻韌思頷了頷首,眼底眉梢盡帶著醉人的甜笑。“是啊!那家白糕果鋪生意好極了,不早些出門絕對買不到,原本丫頭想代我去的,可她不知道沐大哥愛吃些什麼,我只好讓她帶我走一趟嘍。”

    她將事情的始末交待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飾對他的關切。

    他的心,被她單純又堅定的情意給一圈一圈地繞緊、掙脫不掉,不論身心、魂,全都給她勾走了。

    “韌兒……”情緒已無法壓抑,沐平鴻難以自制地將她攬進懷里。“你這個傻姑娘,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身上特有的清冽藥香,一竄入鼻間,她就自動偎進他懷里,讓他的溫暖緊緊將她包圍。

    沐平鴻愛憐的擁緊她,語重心長道︰“以後別再為我做這些事了,累著你……我很過意不去。”

    “不會累,我要沐大哥吃得飽、睡得好、穿得暖!”

    她的話惹得他低笑出聲。“我只是偶爾太過專注,以致忘了該用膳,你怎麼當起小管家婆了?”

    閻韌思不以為意的輕哼了一聲,接著出其不易地捧起他的臉,壓下,讓兩人的唇密密貼在一起。

    突然間被軟嫩香甜的溫暖氣息給包圍,沐平鴻一愣,好半晌才發覺,自己又被她給偷襲了。

    她的唇柔軟甜蜜,初嘗便勾引他忘了所有顧忌,放肆地深深探進、重重吮吻,貪婪的想汲取更多屬于她的蜜味。

    待彼此氣息都紊亂不已時,他才放開她。

    當他視線落在她被吻得紅艷艷的粉臉上時,頓時心緒不穩、懊悔至極。

    他不是應該狠心割開兩人間的羈絆嗎?怎麼反而被她牽著鼻子走?

    不知他的憂心,閻韌思甜滋滋的張開藤蔓似的藕臂,緊緊圈住他的鯁,仿佛恨不得兩人黏在一塊似的。

    她那充滿佔有欲的動作,教沐平鴻心里五味雜陳。

    這是最後一次放任自己這麼做了……

    他靜靜地擁著她,暗暗在心里告誡自己。

    轉眼,時節便進入晚秋,在沐平鴻的對癥下藥之後,王妃的身體已大有起色。

    “沐大夫,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閻黔滿意地開口,臉上難掩喜悅之情。

    沐平鴻號完脈後,不卑不亢地謙虛抱拳。“草民只是盡己所學,不敢居功。”

    閻黔看他模樣謙和內斂,心里大嘆遺憾。

    暗地觀察沐平鴻多時,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

    可惜,沐平鴻的個性淡泊、胸無大志,即便他想利用官場上的勢力,提拔對方進宮當御醫,那人說不定還不願意呢。

    沒有仕途官位的保障,女兒若下嫁于他,有可能過上好日子嗎?

    只要思及女兒跟著他吃苦的可能,就算對他有再多的好感,也會在瞬間消失。

    暗暗拉回岔神的思緒,閻黔接著問︰“沐大夫,依你看,王妃還得服多久的藥才能下榻走動?”

    “這一帖藥得再服半個月,之後靠藥膳調理身子即可。”

    換言之,他留在王府的時間,只剩半個月。

    思及此,他心里有股莫名的惆悵升起。

    “好!那本王索性就將冬宴延至半個月後再舉行。”

    冬宴?

    尚不及思索閻黔為何要將冬宴延半個月,對方已開口。“往年冬宴,本王都會宴請官場摯友入府小酌,今年除了借機替我家閨女覓婿外,也要順道慶賀王妃久病康復,更重要的是,得替沐大夫您餞行。”

    听閻黔這麼一說,沐平鴻剎那失神。

    覓婿……他沒想過閻黔會這麼快,就動手為閻韌思找尋婚配對象。

    “我家韌兒年紀很輕、玩心又重,如果能讓她早些挑上個看合眼的,也不怕蹉跎了時光、誤了青春……”

    像是要讓他認清事實似的,閻黔以喃喃自語似的語氣兀自說著,但其中的用意已昭然若揭。

    沐平鴻靜靜听著,不動聲色地藏妥波動的情緒。

    沐平鴻的靖俊面容十分平靜,閻黔窺不得半點情緒,愈說愈覺得納悶。

    為何不見沐平鴻臉上有半分激動?難不成,他真的如此淡欲寡情,徹底放下了與女兒之間的羈絆,所以無動于衷?

    閻黔正百般思不透,這時,沐平鴻淡淡然的聲音,卻徐徐落入他耳底。

    “若王爺沒其他事,草民先行告退了。”

    他的嗓音,不帶一絲遲疑。

    “你下去吧!”閻黔揚了揚手,示意他退下,一雙銳目因為無法洞穿他此刻的心思,而不死心地凝著他的背影,直至對方消失在眼前。

    其實,在閻黔以為的波瀾不興下,沐平鴻的心已痛到了極點。

    他壓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王妃寢房的,唯一的感受,就是心如受重捶,痛得像被誰握拳猛擊似的。

    在他茫茫然回到東院,進入制藥房時,卻見到閻韌思百般無聊地坐在一旁,仿佛候了他許久。

    “沐大哥,你去替我娘號脈嗎?”一見著他,她就像覓著蜜的蝴蝶,興奮地撲進他懷里甜甜地問。

    沐平鴻幽幽回過神,凝著她單純柔美的甜笑,心不由得一澀。

    再過不了多久,她的美好便會屬于別的男子……只要思及這一點,他心中的妒意就像是要將心給蝕穿似的,讓他無法呼吸、喘不過氣。

    就算理智一再冒出,說服著自己,他配不上她、不該妄想與她長相廝守,但心還是難以抑制地痛著、擰著、渴望著。

    閻韌思發覺他臉色蒼白,納悶地覷著他,憂心地問︰“沭大哥,你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好差……”

    說著,她墊起腳尖,想摸摸他的臉,再探探他額上的溫度,沒想到,沐平鴻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地看著她,內心百味雜陳。

    往後,有誰會為他心疼?

    再一次,胸口沒來由的刺痛,讓他沉定的性子竄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蠻橫。

    他一把將她壓在擱滿藥草的木桌上,低頭吻住她如花般嬌嫩的軟唇。

    突然被他吻住,閻韌思驚呼出聲︰“沐——”

    話已到嘴邊,但她卻瞬間定下了心,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確定了這一點,她閉上雙眸,柔順的張開唇,迎接他的掠奪;一雙藕臂也輕輕的攀上他的寬肩,與他親密糾纏。

    她的順從,讓他體內渴望的火迅速失控,將他的自制力徹底燃燒。

    他悍然狂肆地吻著她,讓前所未有的暖昧狂熱,將兩人密密籠罩。

    閻韌思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受。

    沐平鴻的吻充滿侵略感,粗重低沉的鼻息拂在她膚上,讓她渾身發熱、心跳加快,連呼吸也變得喘促。

    當他的唇離開她的,落在她玉白的頸子上時,她忍不住顫栗。

    他熾熱的唇像餃著火苗,被他吻過的地方,都像是火燒過似的,熱著、燙著,讓她胸口涌上難以忍受的騷動。

    狂烈陌生的感覺,讓她無助地嚶嚀出聲。“唔,沐大哥……”

    閻韌思無助的輕吟及攀住他肩頭的力道,讓沐平鴻猛地回過神。

    不到片刻的工夫,她的小嘴已被自己吻得紅艷,粉頰也染上動情紅暈,再看看她衣衫不整、發絲微亂的模樣,他不由得厭惡起自己。

    將失去她的恐懼讓他心慌,因激情而興起的佔有欲,則幾乎讓他失去控制。

    “對……對不住。”沐平鴻為自己的失控低咒了聲,速速拉起她被他撩開的衣襟。

    他不能要她,也要不起她。

    所以,他更加不能踫她。

    仿佛沒听見沐平鴻說了什麼,閻韌思眨了眨長睫,羞紅的臉蛋上,有著激情未褪的恍惚迷醉。

    雖然他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但她的身心與情緒,仍處在被他撩撥起的震撼悸動當中。

    “我要開始制藥了,你走吧!”他冷著嗓開口,一股身為大夫的威嚴,讓他瞧起來更為冷肅難以親近。

    閻韌思恍惚的思緒被他驟轉的態度拉回,頓時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疑惑地問︰“沐大哥,你到底怎麼了?”

    他深眸中的熾熱已褪,痛苦凝著她嫣紅的臉,心思復雜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情緒。

    “沐大哥……”

    “你回去吧,不要再過來東院找我。”沐平鴻暗藏在袖中的大掌握成拳,深吸了口氣,逼自己與她劃清界線。

    “為什麼?”

    “你這樣會打擾到我。”

    閻韌思雙眸眨呀眨,天真地沖著他笑。“沐大哥,你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若真忙不過來,你也可以指派一些小雜事讓我做。”

    就像以前在深山中的醫廬一樣,她希望能夠幫他分擔雜務,好讓他心無旁騖地專心研究醫藥。

    “雜事有閻福可以幫我。”

    沒被他的冷言冷語嚇到,閻韌思思索了片刻,甜笑道︰“說得也是,說起來閻福真的很能干,應該幫了沐大哥不少忙才是。”

    原本他想再說些強硬的話,但看著她的笑,他怎麼樣也說不出口,更不忍見笑容由她清麗的臉龐褪去。

    每每思及此,沐平鴻就更加氣自己、惱自己。

    結局已經清清楚楚擺在眼前,他居然還痴傻的在心里最柔軟的一角,為她留了個位置。

    等到該離開時,他還有辦法淡然灑脫嗎?

    見他恍神,不知在想些什麼,閻韌思親密地挨到他身邊,用嬌軟的可愛語氣問道︰“沐大哥我不吵你了,我去和娘聊聊天,晚些再帶夜宵來找你,好不好?”

    沐平鴻沉痛地望著她,一顆心苦澀難當;若再繼續與她糾纏下去,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閻韌思是真心喜歡他、真心待他好……但即便如此,仍改變不了兩人身份懸殊的現實。

    他深吸了口氣,以極冷淡的語氣說︰“不要再為我費心神了,半個月後我就會回山里去,你……盡早忘了我,以後別來管我、別來找我,這樣比較好。”

因為他冷情的言語,閻韌思赫然發現,眼前的沐平鴻像變了個人似的,原本柔和的臉上盡是冷漠矜淡。

    那全然陌生的表情,讓她感到不安。

    唇畔的甜笑倏然沒去,她惶恐不安地問︰“沐大哥,為什麼要這麼說……”

    不過是眨眼的瞬間,為什麼他臉上的熱情、柔軟,竟全部消失無蹤?

    “我們不會有未來的。替你娘治好病後,我會自己回山里。我想你爹應該會給我一筆很豐厚的賞銀才是。”

    他試圖露出歡喜的笑,但嘴角揚起的,卻是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你治好了我娘,我爹理應給你豐厚的賞銀,但沐大哥……那日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們要一起回山里——”

    他揚聲打斷她的話。“說僅是說,根本代表不了什麼,隨時都可以反悔。”

    閻韌思總帶著甜笑的嘴角一斂,她突然張開雙臂,把他抱得好緊。“不,不能反悔!說好了就不能反悔。”

    她同娘親說過悄悄話。

    她說,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子,想嫁給他,跟他一起過日子。

    躺在病榻上的娘親,笑著摸她的臉說,她終于長大了……

    她以為,治好娘親的病,她就可以陪他回到山里,過著簡單的生活。

    為什麼才過不久,他竟改變了主意,竟讓她的美夢就這麼碎了……

    “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勉強在一起,根本不會有幸福的。”沐平鴻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她,說出連自己都覺得疼痛的話。

    他不能讓她知道,說這些話時,他的心正在泣血。

    一股說不出的傷痛情緒涌上,閻韌思忍不住怨掉眼淚。“為什麼?沐大哥你為什麼要反悔?”

    “不要再問為什麼了,事情就是這樣。”

    語畢,不待她反應,他旋身走出研藥房。

    看他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閻韌思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沐大哥!你等等我啊!”

    她不知道沐平鴻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當然要問個明白,卻沒想到因為腳步太急,踩著了裙擺,被自個兒給絆倒。

    狼狽地半跪在地,閻韌思心里又急又氣;她想起身繼續追,但被石子地磨破皮的嬌嫩膝頭,卻沁出血來,染紅了絲裙,教她疼得紅了眼眶。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氣,想眨掉眼眶里的熱意,但豆大的淚珠,卻自有意識地一顆顆滾落。

    直到看見衫裙沁出的血絲,被淚水染成一朵朵水紅,她才驚覺自個兒流了淚。

    她搞不懂此時此刻自己流淚的原因,是因為膝上的痛,還是心痛……

    閻韌思拖著跌傷的腿繞遍了整個王府,仍找不到沐平鴻。

    她神色沮喪地踽行在偌大的花園里,思緒全落在沐平鴻身上。

    她想不透,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帶她回深山醫廬的決定。

    他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在她思緒起伏之際,一抹響起的柔嗓驀地喊住了她,“韌兒,你爹有事同你說,快過來。”

    她止住腳步循聲望去,赫然發現,自個兒已經在不自覺中,走到了花園涼亭。

    爹娘坐在亭中,石桌上有熱茶、糕點,許是今兒個天候不錯,所以爹陪著娘坐在亭里賞楓。

    她一靠近,立即感覺一股暖意一涌而上。

    “怎麼苦著張小臉?誰惹你生氣了?”

    瞧見女兒愛笑的臉兒居然蒙上怏怏不樂的神情,王妃以依舊柔弱的病嗓慈愛的問。

    迎向娘親溫柔關切的臉,再看了看爹一臉沉肅的模樣,她抑下心里的不快,悶聲說,“沒事。”

    “怎麼跌傷了?”敏銳地察覺女兒的異樣,閻黔緊擰著灰眉。

    “方才不小心。”

    知曉爹不愛她去找沐平鴻,她避重就輕帶過,但混沌的腦中,卻倏地閃過一個念頭。

    爹不喜歡沐大哥……這和沐大哥拒絕帶她回深山醫廬的決定有關嗎?

    她還來不及理清心思,娘親著急的嗓音又起。

    “怎麼會跌傷了?要不要喚個丫頭,攙你回房擦藥?”

    “真的不礙事,娘別擔心。爹找我有事嗎?”閻韌思在母親身邊坐下,習慣性地偎靠上那充滿溫柔的懷里,向她撒嬌。

    “這幾日我會吩咐布行、裁縫及首飾鋪進府,你選幾塊顏色討喜的布料,同裁縫討論款式,再好好挑些雅致的新釵及飾物,知道嗎?”

    听完,她不感興趣地輕擰起眉。“女兒不缺新衣衫,也不缺飾物,爹別召人進府了。”

    與沐平鴻在深山醫廬的那段時日,她體會到自個兒這身裝扮,有多繁重累贅。

    每每回到閨閣,卸去身上叮叮當當的飾物,再換上簡便的衫裙後,她整個人頓時會神清氣爽、自在輕盈。

    “這怎麼成?半個月後,爹打算設冬宴,屆時百官及朝中才俊都會應邀入府,你不打扮、打扮,如何見人?”

    她煩心地應道︰“那就別見人嘛。”

    這會兒她還在為沐平鴻的事煩心,根本沒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

    “你說這是什麼渾話?這回冬宴你不但得費心思打扮,還得睜大眼楮瞧瞧,有沒有合眼的對象,知道嗎?”

    閻韌思一臉愕然。“什麼合眼的對蒙……”

    王妃听夫婿這麼一說,便歡心地呵呵直笑,她心頭既歡喜又傷感。“轉眼間,咱們家韌兒,已長成了大姑娘,是時候嫁人了………”

    她憂心忡忡地覷了夫婿一眼。“王爺您……可別亂點鴛鴦譜……”

    想起女兒早些前,偎在她床榻上說著的女兒家心事,她就免不得擔憂。

    想問問女兒對方的人品家世,卻又礙于夫婿獨斷霸道的個性;她怕這時若突然扯出女兒有了心上人,會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不知妻子心里憂懼,閻黔啐聲道︰“本王替女兒覓得的對象,絕對會是家世人品俱佳的好男子,何來亂點鴛鴦譜之說?”

    閻韌思心頭猛然一凜。“嫁人?不,我不嫁給別人!”

    在她心底,已經認定沐平鴻是她的未來夫君,所以她不可能嫁給其他男子。

    聞言,閻黔眸色一沉,擰緊眉,嗓子硬了幾分。“姑娘家長大了就得嫁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說什麼不嫁的傻話!”

    閻韌思看著父親凝肅的神情,心里明白,是時候讓爹娘曉得她的打算了。

    “爹、娘……女兒已經同沐大哥說好了,只要他醫好娘的病,我就把自個兒許給他,嫁他為妻。”

    閻黔一听,臉上立即變色。“婚姻大事,全憑爹娘做主,豈是你說了就算?再者,他身份卑微,根本匹配不上你!”

    不敢相信這番話竟由爹親口中說出,閻韌思不服氣地反駁。“沐大哥的身份有什麼卑微的,為什麼配不上我?”

    閻黔無奈地看著女兒,大嘆了口氣。“韌兒啊,你不懂事,並不代表沐大夫也會同你瞎鬧。他懂分寸、知進退,早就已經答應我,治好你娘的病後他就會離開。當然,謝銀方面,爹絕不會虧待他。”

    閻韌思全身的血液瞬間冰冷,她終于明白沐平鴻突然改變心意的原因了。

    “爹……你到底和沐大哥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我只是提點了他幾句,其余的並沒多說。”

    不消明說她也知道,爹所謂的“提點”是什麼意思。

    沐平鴻雖醉心醫理、少理人間世事,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不清楚對方是拿什麼樣的眼光在看他。

    莫怪他會突然反悔不帶她回深山醫廬,莫怪他總用那雙充滿矛盾的痛苦眼眸看著她……她總算是明白了?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沐大哥?他特地下山替娘醫病,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啊——”

    “放肆!你為了個窮酸大夫,同爹大呼小叫?該有的禮節學到哪兒去了?”

    閻韌思緊咬著唇,知道自個兒的確太過失儀,但,她就是無法忍受,沐平鴻被自個兒的爹這般對待。

    瞧女兒斂下眼,閻黔嚴厲的神色稍轉。“沐大夫的確是咱們家的大恩人,所以爹可以向你保證,會給他一筆十分豐厚的謝酬。”

    “沐大哥他不會要銀子的……”

    “就算他不要銀子,也不能要你。”閻黔態度堅定地開口。

    頓時,一股凝重的氣氛讓空氣凝滯。

    半晌後,閻韌思以同樣堅定的口氣回道;“但我要他!就算爹不答應,我也要跟沐大哥回山上。

    女兒這話,讓王妃大抽了口氣,又驚又喜。“韌兒,你……原來你心中那個人是沐大夫?”

    赫然知曉女兒的心上人,正是救她性命的大夫,王妃掩不住心里的歡喜,笑眯了眼。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已打從心底喜歡沐平鴻這個人;他雖寡言,但可以看出人品與個性都不錯;若以外貌來論,他和她活潑可人的心肝女兒,更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似妻子打從心底的滿意,閻黔已被女兒堅決的態度給激怒了。

    他聲色俱厲地撂下狠話。“他要敢帶你走,我就派人要了他的命!”

    他是這麼細細呵護他唯一的女兒,怎麼舍得讓她嫁個兩袖清風、什麼都沒有的窮酸大夫去吃苦?

    他絕不會應允這門親事!

    父親堅決的話,毫不留情地刺入閻韌思心頭,這是她頭一次感覺,父親身為王爺,那能呼風喚雨的權力有多麼大。

    她相信,只要爹爹一聲令下,沐平鴻便會如俎上肉一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思及此,她一張粉臉驚恐地褪得毫無血色。

    不知祥和的氣氛怎會僵凝至此,王妃在一旁打著圓場。“王爺,有話好好說,您嚇著女兒了。”

    閻黔冷聲厲道︰“這丫頭瘋了嗎?都教人給迷了心竅、變了性情了!再不讓她明白,她定會執迷不悟下去。”

    教人給迷了心竅……听著爹的話,閻韌思暗暗在心中諷笑著自個兒。

    回到王府她才發現,對沐平鴻的戀慕,早已超過自個兒所能想象。

    半刻不見,她心里懸著、念著的,都是他的身影,一旦這念頭興起,就非得去瞧瞧他不可。

    她的的確確,是教他給迷了心竅,沒錯啊!

    “爹,女兒很明自自個兒的心思,如果爹派人要了沐大哥的命,那女兒也絕對活不成。”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父親,咬著牙,決絕地說。

    乖巧可人的女兒,居然說出這種威脅的言詞……閻黔駭然呆住。“你……你剛剛,說了什麼?”

    “若要嫁人,我只嫁沐大哥一人,這輩子我只認他一人。”

    語畢,她不待雙親反應,就拖著痛腿、奔出涼亭。

    她的心很亂、很痛,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沐平鴻,同他表明自個兒的心意!

    為了躲開閻韌思,沐平鴻到城里的藥材鋪走了一圈,之後便像個游魂似的,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晃。

    待他回過神時,才赫然驚覺,自己竟浪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而走完繁華的城府大街,則使他發酸的雙腿提出抗議。

    心力交瘁的無力感,讓他沒力氣繼續閑晃下去︰沭平鴻抬眼瞧了瞧天色,決定還是回王府的藥房,繼續制藥。

    沒想到待他回到東院時,遠遠的便瞧見一抹縴影。

    他擰起眉蜂,神色微變,直覺就想避開。

    這時閻韌思看到了他,立刻出聲喚人,“沐大哥,你回來了。”

    天色漸晚,她等他已等得有些慌張不安,好不容易瞧見他,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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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迎向她燦爛的笑容,沐平鴻注意到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凍得紅通通的嬌俏鼻頭。

    興許是為了等他,所以她吹了秋寒的風。

    思及此,他朗俊的眉因此蹙得更緊。

    在王爺的明示下,他不敢再抱有讓她陪在身邊的想望,偏偏,她卻執意糾纏不肯放。

    他……已經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了。

    “我不是要你別再過來嗎?”暗暗抑下心里的波動,他沉著嗓問。

    刻意忽略他清冷的語調,她習慣性地扯住他的手,急聲道︰“韌兒有很重要的話想同你說……我——”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他狠下心拒絕她的掌握,掉開頭,轉身欲走。

    對她,他不能心軟,一旦心軟,他們又會再陷入相同的糾纏當中。

    “沐大哥,你別走!先听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深怕他又像方才一樣,轉眼就消失在眼前,她急促喊著,拖著傷腿,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我很忙,你別再來擾我。”

    “我知道,我只叨擾你片刻,不會很久……噢……”腳步太急,牽扯到膝上傷口,讓她忍不住痛吟出聲。

    耳底落入她那一聲輕叫,沐平鴻抑不住的側眸瞥了她一眼。

    僅一眼,他表面的平靜就已蕩然無存。“那是怎麼一回事?”

    他本來不想理睬她的,但那染在月牙白裙上的血漬實在太明顯,教他想視若無睹都做不到。

    “早些前追你時跌倒了。”

    他淡漠的俊臉,微乎其微的一擰。

    捕捉到他俊臉上稍縱即逝的心憐,閻韌思暗暗竊喜。

    至少他對她,不是真的無動于衷。

    思及此,一股勇氣油然而生,她想傾訴一切的想法因而更加堅定。

    “為什麼拖到這時還沒上藥?”沐平鴻現在的思緒,全然落在她膝蓋的傷上,沖動到想抱起她進屋診治。

    “我在等你幫我上。”她趁機拽著他的手不放,語氣可憐兮兮,但微揚的唇角卻掩不住竊喜。

    他還是關切、在乎她的,而她,就是要他為她心疼。

    由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識破她的伎倆,他的臉又倏地恢復淡漠。

    “這點傷——”

    “我已經同爹說過了,我不嫁其他人,要嫁也只嫁你。”不讓他有機會將話說完,閻韌思搶先一步,說出了想對他表明的心意。

    沐平鴻身子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看著這黏在他身側的小女人。

    “我不管我爹允不允,總之,我跟定你了。”她用執拗、堅定的,語氣強調。

    “你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我不值得讓你這麼做……況且我已經允了你爹,冬宴後我就離開王府。”他拼命壓抑內心的痛,用平靜的嗓音穩穩陳述。

    走……待他離開後,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會愈來愈遠……頓時,閻韌思的心苦澀不堪。

    “不!我不準你離開!”她急急說著,一雙手死死抱著他的手臂不放。

    他因她執拗的態度,而無可奈何地低聲輕嘆。“韌兒,你這又是何苦?跟著我你會吃苦的。”

    明白王爺的想法後,他思索許久,深覺對研藥太過狂熱的自已或許非良人,也不適合為人夫、為人父。

    閻韌思若真的跟了他,除了無法再過優渥富足的曰子外,甚至還得分神照料他的一切。

    只要一念及身為天之驕女的她,得為他洗衣、煮飯……做這些與下人無異的活兒,他的心便痛得很。

    她自小養尊處優,不只她的爹不舍女兒嫁給他吃苦,他也無法忍受一朵嬌花,在他的懷里枯萎……

    不知對方心疼她的想法,閻韌思只急著嚷出心里執著的認定。“我不覺得苦,我喜歡你,這輩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面對她直率的情意,他心頭微顫、發熱,卻只能用沉痛苦澀的自制聲音道︰“韌兒,你爹的考慮是對的,我充其量,是個不問世事的大夫,真的配不上你……”

    這認知雖殘忍,卻是事實。

    “到底哪里有配不配、高不高攀的問題?咱們彼此喜歡,為什麼非得牽扯什麼奇奇怪怪的身份?我不懂……”

    她幽幽怨怨地問,向來天真嬌憨的臉上,有著怎麼也想不明白的疑惑。

    定定凝著她茫然悶郁的神情,沐平鴻苦澀沉道︰“現在不懂,以後……你便會明白。”

    細細咀嚼他話里的意思,閻韌思圓瞠著眼,屏著氣息問︰“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要韌兒了?”

    “我……要不起你……”

    “就算我心甘情願跟著你,你也不敢要?”明亮的眸子流轉著不甘心的光芒,她顫聲再問。

    沐平鴻只能看著她,卻無法回應她的感情。

    他的沉默緊緊揪著她的情緒,讓她心里涌上一種說不出的傷心絕望。

    “沐大哥,你真的不帶我一起回去嗎?”閻韌思惶惶然,哀淒地問。

    “屆時……我不一定會回醫廬。”

    忍痛離開心愛的女子,他或許得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平復心里的傷。

    短時間內,他是絕對不會回醫廬的,那里有太多、太多屬于兩人的回憶,回去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閻韌思聞言,心陡然一震,她蒼白著臉,慌聲急問,“你不回醫廬,那……那你要去哪里?”

    “還不一定……”其實連他都不知道,不回醫廬自己能去哪里。

    他充滿不確定的回答,讓閻韌思大受打擊。

    如果能夠肯定他回了醫廬,至少她還可以找機會,偷偷溜出門去找他。

    但他不說,擺明了就是要擺脫她,不讓她有機會再黏上他。

    思及此,她的一顆心被他冷淡的態度攪得不成樣。

    而對方清俊的臉龐上,除了淡漠,找不到其他情緒。

    怔怔瞧著沐平鴻那模樣,閻韌思憶起兩人初識時,他給她的感覺。

    會不會一直以來,他們之間……只是她的錯覺?

    他說他喜愛她、他情難自禁的吻、兩人問的濃情密意……難道這一切的一切,全出自她的想象?

    並非他無情,而是一直以來,他的心就如同初衷般,根本沒變過,從頭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

    瞬間想透這一切,心里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閻韌思絕望地接受事實。

    “我明白了……那……你保重。”含淚望向他,她淒楚地喃喃低語。

    事情已經到了無法轉圜的余地,就算她再不甘心、再想留住他,也無濟于事。

    爹不答應,她心愛的男子又淡泊無欲、無心爭取他們的情……那她的堅持,有何用?

    沐平鴻看她大受打擊,模樣恍惚,感到心疼不已。

    “你……自己好好保重,忘了我,過你該過的日子。”像是要趁此將她的一切烙進心底似的,他睜著熾熱的眼,沉痛的凝視著她,舍不得挪移。

    他不敢告訴她,其實他已做好打算。

    他不會待到冬宴,更不會拿王爺給的賞銀。

    與她這一別,或許是一輩子。

    閻韌思難受得沒察覺到沐平鴻的痛苦。

    “忘了你,過我該過的日子……”眼淚迅速涌進眼眶,她怔怔地重復,神情幽怨。

    什麼是她該過的日子?她茫然了。

    看她怔忡在原地、大受打擊,他雖哽咽到說不出話,卻非得強忍撕裂心肺的疼痛,硬著心,閉上眼不去理會。

    他知道她會痛,但遲早,是得痛過這一回的。

    隨著冬宴一日日逼進,閻韌思的閨房里不時有丫頭進出,她們在她身旁慎重而忙碌地打轉。

    丫頭們忙著為主子打理新衣衫、挑選金釵銀飾,以期冬宴那日,能以隆重卻不失矜貴的裝扮出席。

    然而,閻韌思卻像失去魂魄的軀體般,無情無緒地任人擺布。

    自從與沐平鴻談過後,她一直處在郁郁寡歡、失魂落魄的恍惚當中。

    她吃得少、話也少,一向紅噗噗的臉兒毫無血色;總是閃著奕奕光采的雙目,讓人感覺不出一絲生氣;就連時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整個人憔悴不已。

    只可惜,府里上下忙著籌備冬宴,她房內的丫頭也因將臨的宴會而忙著張羅,以致無人發現她的異樣。

    對于女兒不尋常的沉默,閻黔不作多想,只認為他聰明的女兒是認清事實、想通不再執著了,于是便放下心來。

    冬宴前兩天,天候又較往日冷了幾分,灰蒙蒙的天空雖是冬日慣有的陰霾,卻莫名的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沉郁。

    其實閻韌思心里明白,那沉郁與天候無關,是自個兒的心情,讓周邊一切看起來都變得死寂灰郁。

    一想到沐平鴻在冬宴後,就會離開王府回到深山醫廬,她的心,就像被利刃割剜似的。

    只要思及過去的相處點滴,那無法抑制的悲痛,就會悄悄襲上心頭,教她忍不住淚水滿盈。

    該怎麼辦?該怎麼做?

    她百思不得其解,孤立無援,不知還能向誰求助。

    她還是不懂,她只是想嫁給她的沐大哥,與他一塊過簡單樸實的日子,為什麼會這麼難?

    這樣簡單的一個夢,為什麼會無法實現?

    閻韌思失神的想著,視線不經意落在丫頭送來的選夫紅帖,以及城里手最巧的繡娘,繡出的百鳥冬梅賀春錦帛上。

    披于肩臂的錦帛繡工精致,泛著嫣色光澤的布面繡著冬日默林里,百鳥躍立枝頭、盤旋嘻鬧的情景。

    那栩栩如生的景象好熱鬧,讓她不由得想起,在深山醫廬時,每天清晨,她也可以听到一堆不知名的鳥兒,在木窗邊吱吱喳喳。

    那情景好熱鬧、好讓人懷念︰

    想著,她無意識地走到窗邊;推開格扇窗,窗外除了被雪掩覆的雅致園林,只有陰沉的天色、蕭瑟的空氣,其余的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她神情茫然的走到杳無人聲的淒涼園子里,悲傷地兀自低喃、無意識地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雪紛然落下,她定下腳步,立在原地想得出神,直到一根紅色羽毛,隨著雪落下。

    興許是某只不知名的鳥兒,趕在大雪落下前掠過長空。

    閻韌思怔怔看著羽毛由空中緩緩旋落,霍然想起,替沐平鴻采藥的那一次,她摘的藥草和那根羽毛的形狀色澤,近乎一模一樣。

    她著魔似的想伸手去抓,卻忘了自個兒站在園中的蓮池邊,腳步向前一挪,她整個人就這樣跌進剛結冰的池中。

    院里的蓮池原是她夏日賞蓮消暑的地方,但此時無預警跌進那冷得徹骨的池水中,她凍得直哆嗦。

    喊不出冷,那不斷由耳中、鼻中灌入的水,將她嗆得無法呼吸。

    閻韌思痛苦地掙扎了幾下,只覺無止境的寒冷將她緊緊包圍,不過瞬間,那寒意便將她凍得動彈不得。

    心莫名的抽痛,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她會死吧……死了,便感覺不到痛苦與寂寞……只是,她若死了,沐大哥會心疼她、會想她嗎?

    自問自答,絕對得不到答案。

    閻韌思幽幽嘆了口氣,然後在隱隱約約中,瞧見她想抓的那根紅色羽毛浮在水面。

    唇角微揚,她使盡全力伸出手想抓,無奈直下墜的身子竟讓她怎麼也構不著。

    她不死心,努力讓自侗兒別繼續往下沉。

    在大張的五指抓住那根紅色羽毛時,一抹厲聲驚呼也穿透水面,重重地落入她耳底。

    “不好了!小姐投蓮池自盡了……”

    自盡……她痛苦地緊蹙著眉,只覺混沌的腦袋無力思索那兩字的意思。

    她只能用那筋疲力盡的身子,緊緊抓著那根羽毛不放——

    正午,研藥房里少了往日蒸騰的彌漫煙霧,四周呈現一股少有的寂靜。

    房里原本堆滿草藥、盆爐的木長桌,已被收拾得干干淨淨,只剩幾只素雅的碧色丹瓶,靜靜矗在其中。

沐平鴻立在房中,掃視四周的一切後,隨即將桌上的丹瓶一並取走,準備交給王爺閻黔。

    為了提前離開,他連熬了幾個日夜,將王妃日後服用的丹藥全備妥,好走得無牽無掛……思緒至此,他的心不由得一凜。

    背棄閻韌思,他真的能走得無牽無掛嗎?

    這幾日來,他的腦中不斷浮現她幽幽凝視著他的模樣。

    放下她,對她而言,真的好嗎?

    他這麼毅然決然的離開她,她會怨他多久、恨他多久,才能走出他帶給她的傷痛?

    沐平鴻越想,心緒就越發混亂。

    在他的思緒幽幽轉轉之際,一抹倉促的嗓音,急急打破他出神的凝思。

    “沐大夫!救、救命啊!”

    回過神,他不解地擰眉,直覺地問︰“是王妃的身體有異況嗎?”

    按理說來,在他的醫治調理下,王妃的身體不應該再產生變化才是……他疑惑地蹙眉,轉向準備往王妃的院落走去。

    誰知他才邁開腳步,僕役就慌張地道︰“不!不是王妃,是、是小姐……小姐她投湖自盡……”

    對方的話就像冰,一字一句凍住他的心,讓他的血液在瞬間凝結。

    “你、你說什麼?”臉色驟變,他驚懼萬分地顫著手,不敢置信地問。

    “小姐投她寢房外的蓮池自盡,王爺不在府里——”

    不待僕役將話說完,沐平鴻神情慌亂地打了個寒顫,火速就往閻韌思的閨閣奔去。

    自盡……他怎麼也想不到,開朗活潑的閻韌思竟會做這種事。

    她是那麼快樂、那麼愛笑的一個姑娘……不!是他剝奪了她的快樂。

    自從他告訴她,他要一個人離開後,笑容便由她臉上消失了。

    在那之後,她果真靜得像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她听了他的話,真的不再去擾他、不再去藥房找他。

    他的身邊,除了藥汁在鍋爐中滾沸的聲音、搗藥的聲音外,再也听不到屬于她可愛的、黏人的嬌嫩嗓音……

    沐平鴻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她听到他決定一人離去時,臉上大受打擊的表情。

    他將她那神情深深的烙進心頭,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殘忍的、冷情的看著她在自己眼前絕望。

    他為什麼要這麼鐵石心腸,還這麼殘忍、這麼堅決?

    沐平鴻一方面心慌意亂地責怪著自己,一方面在心里暗咒。

    為什麼這王府有這麼多月洞、回廊?他的腳步由急促到狂奔,眼前的路卻依舊漫無止境,像是他永遠無法走到她身邊似的。

    好不容易,他的腳步停下,眾僕役正圍在閻韌思身邊,討論該如何是好。

    見狀,沐平鴻不假思索地推開眾人,厲聲道︰“所有的人都讓開!”

    僕役聞聲,迅速作鳥獸狀散開,誰也不敢擋住大夫的路。

    當閻韌思毫無血色的臉蛋,映入他眼底的那瞬間,沐平鴻被心里的恐懼給深深攫住了。

    那從水里撈起的嬌弱身軀已濕透;帶著水氣的衣衫、墨睫、發絲,全被空氣里的寒意給凍出薄霜,總是帶著笑的紅唇也變成死白……

    她看起來是那樣楚楚可憐、那樣柔弱……那樣教他心憐。

    強抑住內心的痛楚,沐平鴻迅速探了她的鼻息、脈象以及瞳孔,以便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還沒死、還有救……你不能死、不能死……”他跪伏在她身邊,語無倫次地激動喃著。

    說著,他顧不得眾目睽睽與男女之別,大掌便貼上她的丹田肚腹按壓,試圖將水逼出。

    “韌兒,醒過來、醒過來,別這麼對我……”他心急如焚、顫聲喊著,深刻體會到可能永遠失去心愛人兒的恐懼。

    這時,接到消息匆匆趕回府的閻黔,乍見愛女的狀況,心頓時揪結成團,竟兩腿一軟,頹然坐倒。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管事攙起主子,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他怎麼也沒想到,活潑開朗的女兒,竟會動尋死的傻念頭……閻黔震愕不已地愣在原地。

    這時,一聲劇烈的嗆咳,讓幾要絕望的眾人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在沐平鴻的堅持不懈下,閻韌思終于將嗆進肚里的水,全吐了出來。

    沐平鴻看她嗆咳得發紅的小臉,激動地緊緊將她冰冷嬌弱的身子攬在懷中。“謝天謝地,你終于把水吐出來了!”

    耳底落入那讓她懸念牽掛的熟悉聲調,她仍不甚清醒的神智,猛地被拉回。

    為什麼他的聲音听起來好急、好痛、好難過?

    閻韌思努力撐開眼皮,眼底一映入那朝思暮想的面容,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那天之後,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一天、兩天、三天……她的思緒已經混沌到沒辦法去算,他們到底有多久沒見面。

    “沐、沐大哥……我好想你……”她以虛弱無力的嗓幽幽出聲,眼淚自有意識地不斷滾落。

    如願听到她的呼喚,沐平鴻也激動地落下淚。“傻韌兒,你好傻,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傻?”

    她若真的就這麼死了,他的良心如何過得去?

    “我……做了什麼?你……為什麼哭?”思緒依舊飄飄渺渺,她想不起來自個兒究竟做了什麼傻事,惹得心愛的男人為她落淚。

    她伸手想替他揩去,力卻怎麼也使不上來。

    他的淚落下,滴在她的手心,像滾沸的水,灼得她的心燙痛。

    “我沒事。咱們回房,讓沐大哥再幫你把脈、好好瞧瞧。”他啞著嗓,輕柔地將她攔身抱起,並對身旁的僕役道︰“麻煩幫我備熱水。”

    感覺他變得很溫柔,她不由自主地抓緊他衣襟,怯怯不安地問︰“沐大哥……我這是在作夢嗎?”

    如果不是在夢里,他怎麼會對她這麼好?

    沐平鴻沒有板著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臉、沒有刻意裝忙的神情,他幽深的眸只是定定凝著她,不閃不避。

    閻韌思充滿不安的模樣,讓他心口一窒。

    只要一想到她是抱著怎樣悲切絕望的心跳進蓮池里,他的心,就不由得漫起一陣絞痛。

    “傻姑娘,不是夢。你先閉上眼休息一會兒,什麼都別想。”他撫著她神色慘然的冰冷小臉,柔聲勸慰她。

    兀白揣測他話里的意思,閻韌思大驚失色地抓住他的手,驚恐地喊道︰“我不睡!沐大哥,你別走,韌兒不要你走!”

    她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出自想象,或許睜眼醒來,就會發現,沐平鴻根本不在身邊,這一切僅是日有所思,所帶來的美夢。

    她不要再也見不著他,如果只能在夢里見到他,那她寧願永遠留在夢里,一輩子不醒來也無妨。

    “放心,我不會走的。”看穿了她的心思,沐平鴻低聲安撫她。

    她剛溺水,身體虛弱至極,冰冷無力的小手與嗓音,卻撼動了他的心,凍結了他所有想離開她的打算。

    他不會再離開她了,就算閻黔反對阻撓,他也會極力爭取,好回報她一心相隨的痴心堅持。

    “真的嗎……”閻韌思不敢置信,眼底隱隱泛著淚光。

    “放心,這一次,沐大哥絕不騙你!”他用力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將真心傳遞給她知曉。

    有了他的保證,閻韌思終于安心地靠在他懷里合上眼。

    沐平鴻垂眸,凝視著她蒼白沉靜的模樣,不舍與恐懼後知後覺的漲滿胸口。

    明知道她只是虛弱了些,但她看起來卻那麼蒼白、脆弱,就像隨時會消失在他懷里似的,這讓他提心吊膽得很,半分也不敢大意。

    閻黔又驚又心痛地佇在一旁,看著沭平鴻抱著女兒進房,心里五味雜陳。

    因為沐平鴻,女兒撿回了一條命,

    因為沐平鴻,妻子留住了一條命。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的命,全是靠沐平鴻救回來的。

    此時,再見到女兒豁出性命的痴心,他哪還能狠下心,阻止兩個深戀著彼此的人兒?

    閻黔靜靜凝著兩人恍若無人的難舍難分,心里有了決定。

    因為近來為情所受的折磨,再加上溺水受了寒氣,閻韌思大病了一場。

    接連幾目的高燒,驚得沐平鴻日夜守在榻邊、不敢離開。

    “沐大夫,您真的不用到榻上眯一會兒嗎?”

    見他幾日寸步不離的看顧,服侍閻韌思的丫頭擔心地問。

    以往丫頭們對于這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便極度仰慕;見他雲淡風清、沒脾性,凡事都不在意的模樣,更不由得讓人覺得,他真的很有一股出塵仙人的氣質。

    這一回,主子上演無法相守,便痴情尋死的戲碼,使得兩人的戀情曝光。

    丫頭們這才知曉,原來這沐大夫也只是一介凡人,而主子,正是他心里在意的唯一啊!

    于是關于小姐與大夫,因為身份,以及王爺的阻撓,愛得痴苦的故事,便成了丫頭間口耳相傳的浪漫;不少人都衷心期盼,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完全不曉得自己成了眾人議論的對象,沐平鴻朝丫頭感激地道︰“不礙事。”

    以往制藥,三五天不睡是常事;但這會兒,他滿心滿腦,全掛念若閻韌思的病情。就算真上榻闔起眼,他應該也沒法兒睡著。

    “大夫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千萬要為小姐保重吶!”

    “我知道。”他感激地揚了揚唇,接著吩咐︰“藥房那邊正煎著藥,我過去瞧瞧,小姐,就暫且交由你看顧著。”

    語畢,他起身準備離開,迎面卻遇上了閻黔。

    沐平鴻抱拳問安,閻黔卻擺了擺手。“不用拘禮,韌兒的狀況如何?”

    “燒已經退了,不過她身子骨弱,禁不住寒,得再服幾劑祛寒藥。”他如實稟明。

    心思一落在她身上,他就不禁失神,兀自喃念了幾句,“待寒氣退了,該為她加些補氣養生的藥草……”

    閻黔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卻忍不住暗嘆了口氣。

    這沐平鴻瞧起來,就是一副無情無欲的清心寡欲樣,現下居然也露出了這般難以自制、陷入情愛糾纏的神情?

    他該說女兒的魅力不小,又或者姻緣天定?

    閻黔莫可奈何地晃首撇嘴,徹底死了心。

    眼見女兒愛他愛得固執、剛烈,兩人又掛念著彼此,他決定不當那棒打鴛鴦的喬太守了。

    “你有空,同本王說幾句話嗎?”

    沐平鴻一愣。

    他正覺奇怪,這些日子,他毫不避嫌的留在閻韌思的閨閣里沒離開,王爺卻沒做出任何反應。

    此時,閻黔喚住自己的意圖明確,他也已做好坦然面對的準備;他必須堅持爭取、護衛他與閻韌思的感情。

    “王爺請說。”

    “本王,允了你和韌兒的親事。”

    沐平鴻不敢置信地望著閻黔,驚愕不已。

    “本王不得不承認,是被韌兒堅決愛你的心意給嚇到了。”

    他深嘆了口氣,語氣里盡是莫可奈何。“既然韌兒為你這般痴心,本王也無話可說,只希望你允諾個條件。”

    “條件?”沐平鴻看著他,表情有些警戒。

    “放心,這個條件絕不為難。本王知道,依你的性子,是絕不會接受我安排當官,好讓韌兒過富裕安定的日子。這點本王認了,所以唯一的條件,就是成親後不準把韌兒帶回那深山里去。”

    “這……是王爺開的條件?”沐平鴻有些詫異,直覺認為,閻黔應該會想盡辦法刁難他才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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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本王打算在城東大街買座宅子,婚後,你們小倆口就住那兒。不管你往後想開間醫館,或想專心制藥都成,就是不準你帶著我的心肝女兒回山上受苦。”

    沐平鴻斂眉思索著閻黔的話,心底其實是猶豫的。

    不可否認,閻黔的要求不過分,但久居深山多年,真要回到平地、走進世俗,他心里著實有些排斥。

    “這只是本王身為爹親的小小要求,不過,你還是可以考慮後再回答本王。只要你答應,韌兒就嫁給你當妻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閻黔已然看透了沐平鴻的性子;他知曉,這個要求在常人看來沒什麼,但對幾乎與世隔絕的他而言,卻是極大的抉擇。

    “我答應。”思緒在幾番轉折後,沐平鴻堅定的說出了心里的決定。

    對閻黔來說,要接納兩袖清風的窮酸大夫成為女婿,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這老王爺,卻為了女兒,肯退一步成全他們,那他還有什麼可奢求的?

    听到他的答案,閻黔神情嚴肅地問︰“當真?”

    “王爺的讓步,以及韌兒對我的深情,我若無法感受,豈不顯得太不知足?”回到塵世,他或許得適應很長一段時間,但若能繼續與藥為伍,且有心愛的人兒相伴,人在哪里,應當沒太大差別才是。

    “好!很好……”他識相的回答讓閻黔十分滿意。

    “若王爺沒別的事,請允我先退下,到藥房為韌兒將藥取來。”

    “去吧!本王去瞧瞧韌兒。”

    沐平鴻的視線透過閻黔的背影,深深落在內寢方向。

    因為閻韌思的出現,他識得了七情六欲;因為她的痴情愛戀,他願意拋去心里介懷,坦然回應她的愛。

    他,心甘情願為她做出這樣小小的犧牲!

    夜里,連睡了幾個日夜的閻韌思,了無睡意地凝視著心愛的男子,靠在床柱上睡著的疲憊俊顏,心里對他有著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愛意。

    早些前,爹爹趁他不在時來同她說話。

    听完爹爹的話,她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不敢相信,心里煩憂的事,竟在一瞬間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爹爹同意了她與沐大哥的親事。

    她的沐大哥不走了,還願意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她激動地抱著爹爹又哭又笑,直覺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仿佛感覺到她的凝視,不小心睡著的沐平鴻,陡然睜開眼看著她問︰“怎麼醒了?感覺怎樣?要喝水嗎?”

    面對他連珠炮似的詢問,她心里充滿被寵愛的美好感受,樂得笑眯了眼。“沐大哥,我沒事,沒有不舒服。”

    因為心疼她、憐惜她,所以這些日子在她身邊,他已經習慣呵護、疼寵她;對她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

    被她一取笑,沐平鴻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關心過頭了。

    暗嘲自己夸張的反應,他表情有些不自在地瞥向樂得眼眯成彎月的閻韌思,忍不住笑問︰“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

    “笑我這一次因禍得福呀!雖然好倒霉的跌進蓮池,但卻得到好多意想不到的幸福。”

    在病情漸漸好轉後,她終于想起了那日跌進蓮池的事。

    這些日子,听著身邊的人東拼一句、西湊一句,她大抵明白了誤會的形成——

    大家全以為,她是為情而投水自盡。

    沐平鴻愕然望著她,驚訝地問︰“不是自盡?”

    閻韌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尷尬地開口,“其實,是因為那段時間我為你害了相思病,心思總是恍恍惚惚;後來在蓮池邊瞧見一根羽毛,就覺得它好像前些時候我幫你摘的藥草。因為想抓住它,所以才不小心跌進蓮池里的……不過無妨,正因為這樣,爹爹和你才懂得珍惜我。”

    沐平鴻得到正確答案後,頓時哭笑不得。

    但不可否認,差點失去她的恐懼,的確讓他正視起自己在乎她的心情。

    這個誤會,確實來得正是時候。

    “難怪你手中抓著會根紅色羽毛,說起來,是它救了你。”

    那日抱著她回房後,他便發現,她手心緊緊握著一根紅色羽毛。

    當初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她手中會握著根紅羽,經她這麼一說,心里的疑惑便豁然開朗。

    現下想來,當日她若不是為了抓住那根紅色羽毛,而拼命伸長手,恐怕被人發現時,已沉尸池底多日了吧……

    覷著他沉凝的臉色,閻韌思充滿愧疚地吶吶開口,“它讓我想起和你在山里那段日子。沐大哥,對不住……”

    “怎麼突然同我道歉?”沐平鴻怔了下,表情滿是不解。

    “爹和我說,你為了娶我,答應他開的條件。”

    知曉這件事後,她心里既歡喜又矛盾。

    她知道沐平鴻只想留在深山醫廬里,過平凡簡單的日子,但為了娶她,他不得不妥協。

    這般委屈他,她心里十分過意不去。

    “你爹,已經同你說了?”

    她頷了頷首,小小的臉上盡是愧疚。“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山里的醫廬,如果你不願意、覺得委屈,那我去同爹說……”

    沐平鴻的目光落到她小臉上,俊逸的面孔此刻滿溢著柔情。

    “不委屈。你爹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再奢求,就會顯得咱們貪心,所以你不用同我說對不住。”

    “沐大哥……”

    “之後的日子,我或許得適應,但若能繼續與藥為伍、有你在我身旁相伴,我想,待在哪里,並沒太大差別。”他坦白說出心里的想法。

    閻韌思好怕對方會為她隱藏心里真正的想法,不確定地問︰“真的不委屈?”

    “不委屈。”

    像是想確定他是否說出違心之論,她水亮的眸子落在他臉上許久、許久,才放心地說︰“我好怕沐大哥為我委屈自己,我不要你做任何不甘願做的事。”

    沐乎鴻的心魂,因為她的話而沸騰、悸動。

    佳人如此為他,這一生夫復何求?

    “傻姑娘,我愛你。”無法壓抑內心澎湃的情感,他難以自持地傾身,吻上她水嫩的紅唇。

    她的存在,為他空茫寂寞的世界,添上了色彩。

    現在的他,完全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他會變得如何。

    無預警感覺到他的氣息倏忽撲來,她有些受寵若驚地驚呼︰“沐大哥……我還病著……”

    “不怕。”

    他熾熱的唇抵住她嬌嫩盼紅唇,舌滑進她的口,攫住了她的丁香軟舌,與她親密交纏。

    聞言,她被男人餃住的唇微微上揚。

    也是,她心愛的男子是個大夫,天天踫藥、聞藥味,應該會百病不侵、身強體健,絕不會怕她的病氣。

    “沐大哥,韌兒也好愛好愛你……”她發出嚶嚀,雙手緊圈他的頸項,與他一同陷入那柔情密意當中。

    冬宴當日,整個王府洋溢在一股熱絡的氣氛里。

    天色一暗,懸綴在府中各處的紅色燈籠便亮起,點亮了黑夜,趨走了入夜後的寒涼。

    獲邀出席冬宴的百官,在美酒佳肴及熱鬧的氛圍中,無不張大眼楮,等著瞧瞧王爺新婿。

    當閻黔打算把女兒嫁給個兩袖清風、沒沒無聞的窮酸大夫時,這消息立刻成了京城最熱門的話題。

    閻黔畢竟貴為王爺,居然會允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這詭異行徑,在短短時間內,便被好事者給大肆渲染。

    有人說,閻黔被新婿給下了符、迷了心智;也有人說,窮酸大夫弄大了王爺千金的肚皮,逼得王爺不得不嫁女。

    閻黔听到這些傳得不堪入耳的蜚短流長後,心里不由得大嘆,世人難為,莫怪沐平鴻寧願隱居深山,也不願入世。

    反觀閻韌思與沐平鴻這一對,兩人對這事的態度,顯得十分灑脫豁達——人們喜歡說,就由他們去說,久了、膩了,自然就沒說的興致。

    閻韌思本來就是個不拘小節的姑娘,而沐平鴻只要進入制藥房,便猶如老僧入定,直接進入雷打不動的境界。

    閻黔雖明白這兩人並不在乎,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挖空心思,想辦法做些什麼,好去堵那悠悠之口。

    首先,要讓兩人出席冬宴。

    他要讓人們好好瞧瞧,他的新婿窮歸窮,但卻是相貌堂堂的謙謙君子,而心愛的閨女,則是潔身自愛的端莊小姐。

    于是這對才剛訂親的小倆口,奉命出席了冬宴。

    “沐大哥,你還習慣嗎?”

    並肩走在通往大廳的長廊,閻韌思嬌軟的手臂挽住心愛的男子,忍不住憂心地問。

    為了出席冬宴,不只她被逼著做出合宜的裝扮,連沐平鴻也逃不過這一劫。

    她偷偷覷了眼身邊男子,心里卻不得不承認,“人要衣裝”這句話,說得可真是不假。

    平時,沐平鴻總是一身素淨布衫,在深山時也不綰發,僅是率性地用皮繩束起長發,瞧起來率性飄逸,出塵得不似凡人。

    但現下,舍去了平時穿慣的素淨布衫,換上名貴的錦緞、綰起男子發式,他整個人頓時器宇軒昂、英俊懾人——

    逼得她得不斷同他說話,好確認他是她心愛的沐大哥。

    側眸瞥了眼定定凝著他的閻韌思,他沒好氣地擰了擰她的俏鼻。“我是被你瞧得渾身不自在。”

    打從他換上這一身裝扮開始,不只她,連丫頭們也跟著主子起哄,一雙雙贊嘆的目光,讓他有些吃不消。

    “因為今天的沐大哥,真的不一樣嘛!”她甜笑著,打從心底認為,她的沐大哥,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子!

    “你今天不也不一樣?”

    閻韌思本來就生得清麗可人,但在費心妝點下,更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當日以為兩人無緣相守,所以他選擇提早離開,為的,正是不願見到其他男子為她驚艷、傾心。

    “那沐大哥……覺得我美嗎?”

    “美。”他由衷地說,卻不自覺擰起眉,撫著她被妝扮得更加嬌美的容顏說︰“不過,我還是喜歡你自然清雅的模樣。”

    听他這麼一說,閻韌思立刻認同頷首。“和沐大哥在一起後,我變懶了,習慣簡簡單單、自自然然的。”

    “所以,往後沐大哥可不準嫌棄我。”她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韌兒麗質天生,就算到了八十歲,也會是個漂亮的婆婆。”

    被他一贊,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一雙帶笑的眸子,晶燦得可比天上繁星。

    沐平鴻怔怔凝著她臉上盡是歡喜的笑,心里欣慰萬分。

    在以為會失去她的那一次,他已下定決心,為了她臉上甜美的笑容、為了她對他的深情,他會永遠守護她,褥也不讓她傷心。

    閻韌思接著說︰“沐大哥,我想,咱們到外地游歷一年,你說好不好?”

    由他的東院到大廳雖不遠,但也要穿過幾個回廊,這段距離正巧拿來說說話、打發時間。

    “到外地游歷一年?為什麼突然有這種想法?”沐平鴻難掩好奇地看著她。

    “娘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跟著你多認一些藥草,往後也好幫你。也許還可以回醫廬整理、整理;再來,你那一室丹藥,也該做好打算,總不能一直這麼擱著啊!”

    听她頭頭是道的為他著想,沐平鴻忍不住輕笑出聲。“看來,你這個打雜小藥童,注定要讓我使喚一輩子。”

    想起當初她為了王妃的病,只身入山尋他,以當他的打雜小藥童,換取他下山醫治她娘親為條件,他心里就有無限感慨。

    若不是她冒冒失失的闖進他的生活,說不準,他真的會一個人在深山醫廬里,與藥為伍、孤苦終老。

    “是啊!”

    她甜滋滋的嗓音才落下,卻見幾個僕役,急慌慌的朝兩人跑來。

    “發生什麼事了?”

    “寧尚書、寧尚書不知為何倒地,沒了氣息……”

    不待急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僕役將話說完,沐平鴻已快步往大廳而去。

    他的腳還沒踏進大廳,就已見到廳中陷入一片混亂。

    “平鴻!你來得正好,快!快給寧尚書瞧瞧狀況。”

    閻黔見著女婿,宛如見著救兵,立刻揚聲呼救。

    聞言,沐平鴻面色凝重地快步上前,蹲伏在暈厥倒地的長者身邊,為他滲脈、查看病況。

    見他蹲伏在地,有人開口問︰“需要找個地方讓寧尚書躺下再診治嗎?”

    廳里雖有暖盆,將四周烘得暖呼呼的,但冬日氣候地氣寒涼,這麼躺在地上受了凍,不知會不會讓病情更嚴重。

    “不成!寧尚書這狀況不宜搬移,若造成顛簸震動,後果不堪設想。”

    做出判斷後,他由懷中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就地以廳內燈燭過火,分別在長者的合谷、太沖及足三里三個穴位落針。

    攸關生死,廳中眾人屏氣凝神,靜靜看著他以果斷迅速的手法施針,不敢再出言干涉。

    “沐大哥,需要我回藥房拿轉神回魂丹嗎?”見他施針完畢,閻韌思覷了空低聲問。

    “暫時不用,寧尚書應該馬上就會醒,若沒醒,就得再進“稀涎散”。”他沉聲開口,表情凝重地定定注視著長者的狀況。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寧尚書醒了過來,即使表情仍很茫然,但意識卻十分清楚。

    眾人見寧尚書轉危為安,無不嘖嘖稱奇,當場議論了起來。

    閻黔臉上添光,心里既欣慰又驕傲。

    寧尚書的急癥,意外彰顯出沐平鴻沉穩的反應,以及其過人的醫術,更間接證實他閻黔選婿的眼光極高。

    他根本還來不及替女兒及女婿,為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辯駁半句,局勢便因此而改變。

    閻黔懸蕩多時的一顆心落下了,接下來,該是為小倆口籌辦婚禮嘍!

三個月後。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閻韌思的意料之外。

    原本閻韌思想向爹爹提出到外地游歷一年的打算,沒想到,所有的打算,全因為沭平鴻救了寧尚書一命,而產生了變化。

    “沐大哥,你真的決定要開醫館嗎?”捧著剛替丈夫切完的鹿茸片,閻韌思暗暗甩了甩發疼的小手,走進藥房。

    因為寧尚書,沐平鴻在一夜間聲名大噪。

    在寧尚書的病情穩定後,又來了個楊都尉,之後滿朝百官生病、患有陳疾的,全找上門來求醫。

    待得眾人知曉,連王妃的頑疾也是由他治好之時,他神醫的封號便不陘而走。

    之後上門求醫的人絡繹不絕,就算無病纏身,也非得要讓沐平鴻把把脈、開開保健藥方,才安心。

    沒多久,城里的人全都知道了,閻黔得了個神醫女婿。

    這消息一傳開,慕名上門求診的人,幾乎要將他們的宅院給踏破了。

    推拒不了身為醫者的天職,沐平鴻開始為人看診醫病,自此,就陷入無止境的忙碌當中。

    “這鹿茸硬邦邦的,你別踫,讓閻福做就好了。”沐平鴻皺眉,拉起妻子發紅的小手,很是不悅。

    兩人成親後,立刻搬進了岳父大人替他們安排的大宅院,在王府里跟著他的小廝閻福,也順理成章跟了過來,留在他身邊幫忙。

    妻子雖說是他“專用”的打雜小藥童,閑來無事也會幫他整理藥材,但他還是不忍心讓她做這些粗活。

    在妻子進藥房時,他並沒忽略她捧著鹿茸片的動作,強拉她手來一瞧,果然見到她白嫩嫩的手心已發紅微腫,雖不嚴重,但仍教他心疼不已。

    原本閻韌思還想裝傻充愣,但這會兒,小手被丈夫緊緊拽著,她似乎沒法兒唬弄過關。“我沒事……”

    “總之,整理藥材這件事,以後不準你做。”沐平鴻板起俊臉。

    他在不容置啄地下了命令後,還不忘找可去腫的清涼藥膏幫她抹上。

    任丈夫替她上藥,她嘟起唇抗議︰“那我要做什麼?”

    也不知道爹爹是怎麼同丈夫洗腦的,她深深覺得成親後,沐平鴻疼寵她的程度過了火。

    怕她弄傷、弄粗手,于是這也不準、那也不準,有時,她覺得自個兒像什麼都不會做的廢物,心里懊惱極了。

    再說,真正深入了解藥材後,她總算明白丈夫為何會深陷在藥理世界中,無法自拔。

    因為光是整理藥材,就是一門大學問。

    依藥材的種類,整理、處理的方式也不同,某些藥材得泡過水才能切,也有一些藥材需要炒過,或浸泡過、曬過才能用的;曬要怎麼曬,得陰干或日曬……

    光要理清這些細微末節,便足以花去她大半日的時光。

    能貼近丈夫的喜好並一同沉浸,她樂此不疲啊!

    “隨你想回王府,同你爹娘談心、听曲兒,或者上街去買胭脂水粉、看釵飾,就是別同我窩在藥房里。”

    這幾個月來,他發現,別人家的姑娘,似乎有一大堆閑情雅事可做,怎麼他的小娘子,偏愛同他窩在一塊呢?

    “我不回去。”一听到丈夫的建議,閻韌思就嘟起紅唇抗議。

    “為什麼?”

    迎向丈夫不解的神情,她咬了咬唇,遲疑了片刻才說︰“每次回去,爹娘都會追著我討小娃娃……可你那麼忙,怎麼有空和我生小娃娃?將來醫館一開,你更不可能有空和我生小娃娃啦……”

    語畢,她抑不住落寞地垂下肩,幽幽嘆了口氣。

    那模樣就像是被丈夫冷落了許久的深閨怨婦,哀傷又寂寞的神情,讓人瞧了好生心疼。

    沐平鴻被妻子毫不迂回的快人快語,及那副深閨怨婦的惆悵模樣,給惹得臉面皮發紅。

    “你這麼快就想生孩子?不怕孩子絆著你嗎?”

    閻韌思晃了晃小腦袋瓜,一臉幸福地偎進丈夫懷里,用嬌軟甜膩的聲音,堅定的說出心里的想望。“不怕。我想和鴻哥生孩子。”

    丈夫身上總有一股淡淡藥材味兒,混著他身上的氣息,融合成一股讓她心安的獨特味道。

    這樣的氣息,聞久了竟也會成癮;一日不偎到丈夫懷里幾回,聞聞他身上的氣味,她就不能安心。

    感覺妻子充滿撒嬌意味的貼上來,他不假思索地展臂將她擁進懷里,好讓彼此貼靠得更加緊密。“那夜……你不是喊痛嗎?”

    新婚洞房那夜,兩人圓房,有了夫妻之實。

    但每每憶及她蹙眉咬唇,忍受初夜帶來的疼痛,他心里就有說不出的愧疚,想更加呵護、憐惜她。

    “不……不是都得痛過那麼一回?”她難得羞澀地用那雙含羞帶怯的水眸,柔柔地瞟了他一眼,寸吞吞吐吐怯聲道。

    被妻子嬌媚又羞澀的模樣所惑,他內心隱忍多時的欲望,就這麼不爭氣的被勾挑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過分放縱的神思,他深吸了幾口氣,好平復下腹的騷動。

    他清了清喉,正色道︰“好,如果真的想生,為夫再忙,都能撥空和你——”

    話還沒說完,他便發現妻子白嫩嫩的小手,竟落在他胸前胡亂的撫著、摸著。

    “韌兒,你做什麼?”他垂眸望著胸前那雙小手,好奇地問。

    記得初遇丈夫時,他臉上的神情冷冷淡淡,沒什麼波動起伏;但在兩人結為夫妻後,他凝視著她時,除了溫柔,便是這般深情灼熱。

    每每迎向他瞬也不瞬、盯住她的神情,她的心跳總是快得像要跳出心口似的,說不出話來。

    這會兒被丈夫定定瞧著,她害羞到說不出話的毛病又犯了。

    遲遲得不到妻子的回應,沐平鴻只好出聲喚人,“韌兒……”

    “反正爹娘吵著要孫子,孩子生一生,就丟給爹娘他們去玩。還有,我還沒賠你那一簍三年才結一次果子的“逢千日”呢!等生完孩子,咱們就一起去摘藥果,順道游山玩水,你說好不好?”

    她一鼓作氣,說出心里的想法,他驚愕不已。“你還記得?”

    猶記為了這三年才結一次果的“逢千日”,他費了許多心思;誰知道卻被閻韌思給無心弄掉了?當時,他嘔得差點沒吐血。

    妻子一直把這事放在心頭,著實讓他感到意外又窩心。

    想來,她是真的在意他,才會把他的每一件事全記掛在心上。

    思及此,他唇邊噙起淡笑,心頭悸動不已。

    “當然,弄掉了你那一簍“逢千日”,我愧疚了好久呢。”至今她還記得當時的心情。

    閻韌思慶幸,若不是跌在他身上,他們就不會有之後的牽扯;娘親的病體不會好,她也不會嫁給這麼個疼惜她的良人。

    一切都幸福得像夢……

    “你整個人都賠給我了,已經抵過了,有什麼好愧疚的?”

    “我還以為,自個兒抵不了那簍“逢千日”呢!”她白嫩的小手,持續笨拙地落在丈夫結實精壯的胸膛上,心里納悶,怎麼娘教的,全起不了作用?

    是她做得不對,還是她的吸引力不夠?怎麼丈夫沒半點激動的反應呢?

    正當她擰眉深思時,努力吃著丈夫豆腐的小手,卻陡地被一把抓住。

    她一愣,仰起臉兒,困惑的看著丈夫。

    “你還要摸多久?”

    被丈夫點破自個兒吃豆腐的行徑,閻韌思羞得滿臉通紅,但被男人給抓住的小手,卻又動彈不得。

    “想再試一回嗎?”

    她眨眨眼,疑惑地問︰“試、試什麼?”

    挑火的人居然露出這種無辜模樣!沐平鴻貼在她耳邊,沒好氣地低聲喃道︰“你不是要為夫和你“努力”生娃娃嗎?”

    早些前,因顧忌她的身體,怕她承受不了他的熱情,所以自洞房之後,他就強抑苦忍著不去踫她;卻沒想到這份體貼,反倒讓她幽怨起來。

    既然話說開了,他也樂意配合;他相信他們夫妻夠年輕、感情又好,只要多多“努力”,一定會有所得的。

    “是……是啊。”

    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心里是這樣打算沒錯,但面對丈夫的詢問、感覺他暖燙的氣息在耳畔吹拂,她就紅著臉,羞得說不出話來。

    “那就是了。”沐平鴻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淡笑,攔腰將妻子打橫抱起。

    突然被丈夫抱起,閻韌思驚得連忙抱住他的脖子飼︰“沐大哥……你、你要做什麼?”

    “和你努力生娃娃。”

    閻韌思的眼兒瞪得又圓又大,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瞟了丈夫一眼,羞得低下了頭。“現、現在?”

    大白天的,好羞人啦!

    沐平鴻定定凝視妻子嬌怯的模樣,長指抬起她羞紅的臉兒,沒好氣地問︰“要不,你方才摸我的用意為何?”

    沒料到丈夫會問得這麼直接,她一時愣住了。“呃,我……”

    不待她將話說完,他已笑著俯首,輕啄她的唇,曖昧地柔聲問︰“你想回房,還是在這里?”

    藥房後有一間書房,是供他徹夜研藥時小歇用的,那間房平時對他而言形同虛設,但若要用在此時……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我要回房!要是讓人撞見,好、好丟臉,會讓人笑話的……”她急急開口,深怕丈夫會做出讓她尷尬的決定。

    看著妻子小臉羞窘得快要冒煙,他滿心憐惜地在她額上落下深情一吻。

    他低聲同意。“好,那咱們就回房“努力”。”

    “嗯。”她羞答答的頷首,接著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里。

    沐平鴻抱著妻子,走出彌漫著藥草味的藥房,沉穩的腳步略顯急躁地往兩人的寢房步去。

    在這一段由藥房走回寢房的道路上,他的思緒不由得被宅院簡單,卻不失氣派的庭園景致給吸引。

    此處,是他與妻子,及未出生孩兒的家……

    入目情景不是一片蒼翠蓊郁的景致,至今他還有些不習慣;但他想,他遲早會適應的。

    或許有一天,他會帶著妻子回那深山的醫廬,但不會是現在。

    目前他不止要徹底實行身為大夫濟世救人的職責,更要學會擔起一個家,呵寵保護他的妻子,及孩子。

    思及妻子與孩子,沐平鴻心底就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感激。

    以往,他孤身一人獨居深山,從沒想過會有娶妻生子的一日;但因為閻韌思的出現,他的一生有了極大的變化,而他愛極了這個改變。

    想到未來有閻韌思這可愛的娘子相伴,他心里就滿是道不盡的喜悅與滿足。

    “韌兒,我愛你。”

    突然听到丈夫的愛語,閻韌思愣了愣,瞬即回過神,朝他綻放出燦爛的笑。“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心窩漲滿難以言明的柔情,沐平鴻心滿意足地笑開。

    看來之後的日子,他有得忙了;除了得盡大夫的職責外,他還得與妻子一同“努力”生個娃娃。

    相信有了孩子後,他們的幸福會更加圓滿!——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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