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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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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搜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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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0:25:31 |只看該作者
搜靈 第十部︰靈魂代表甚麼?
我在想,金特在這樣的場合之下,這樣講話,究竟有甚麼意義?

金特在話中表示,一連串的問題,並不是他自己要問,而是「有人」要他問。

他說及「有人」,曾經猶豫,顯然,要他問的,並不是「人」,而只是一種現象,我甚至可以肯定,一定就是那種不可思議的「光環」。

我在思索,但丁又道︰「這個怪人的話,有幾處和我祖母的敘述,有相同之處,當時我就感到奇怪,所以想追出去問。」

我「唔」地一聲,低聲說道︰「是,都提到了珍寶和人類靈魂的關系。」

但丁想了一想︰「那人的話更比較容易明白,他的說法是︰珍寶和它代表的價值。我想,他指的是金錢價值,那麼,他的話就比較容易明白︰人類的靈魂哪里去了?全被金錢力量消滅了?」

我听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丁的理解很對,金特想要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或者說,這並不是金特所要表達的意思,而是那個「光環」要找尋的答案。

在文學和哲學上,表達人類的靈魂受到金錢力量的左右,這種說法,存在已久,而且也可以理解,這種形容的方法中,「人類的靈魂」這個詞,代表人類性格中美好的一面,只是一個怞象的名詞。但是,在金特的那個問題上,靈魂卻不是那樣的一個怞象名詞,金特的問題(也就是「光環」的問題)問人有沒有靈魂,靈魂在哪里,等,都將靈魂當作一種切切實實的存在來發問。

那應該如何理解?

但丁繼續在自言自語︰「珍寶和人類的靈魂聯系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靈魂在哪里,你知道麼?」

對這樣的問題,我有點氣惱︰「當然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但丁現出一副沉思的樣子來︰「如果根本沒有人知道,那麼,人類是不是有靈魂,是一個疑問!」

我盯著他︰「這個問題,不是太有趣。」

我是想阻止他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可是但丁卻哈哈笑了起來。他笑得十分突然,我實在想不出我們這時的談話,有甚麼好笑之處。

但丁一面笑,一面道︰「真有趣,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有靈魂。」

我悶哼了一聲︰「你說的靈魂,是一個怞象名詞,代表了人性中善良美好的一面,還是一個存在?」

但丁呆了半晌,看來他是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等到車子在疾行之中,突然一個急煞車,停在一個紅燈之前,他才道︰「兩者二而一,一而二。」

我呆了一呆,回味但丁那句話。是啊,為甚麼不可以二而一,一而二?怞象和實際的存在,可以互合為一。尤其,靈魂的存在,本身就極度怞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人有靈魂,所以才有人性善良美好的一面,而人如果沒有靈魂,人性善良美好的一面就不存在?」

但丁望著外面,紐約的街道上,全是熙來攘往的途人,他的神情很惘然︰「正是這個意思。」

但丁在講了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如果是這樣的說法,那麼,我實在看不出人有靈魂。」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聲音十分苦澀。我也不禁苦笑了一下。真的,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所佔比例實在太少,街上那麼多人,哪一個人不在為自己打算?不在為自己的利益作拚命的努力?本來,人為自己打算,為自己的利益作拚命的努力,十分正常的事,人是生物的一種,生物為了生存,必須如此。可是人類在求利的過程中,有太多卑污劣跡、下流罪行產生!

我和但丁兩人都陷入了沉思,到了機場,我下車︰「但丁,這個問題,不必再談下去了!」

但丁立時如釋重負地點頭,表示同意。

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因為我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這個問題,如果問下去,似乎只有一個答案︰人類沒有靈魂。

人類沒有靈魂,每一個人反射自問,答案自然也是「我沒有靈魂」,這令人沮喪,人查究自己是怎樣的一種生物,結論竟然是性格中沒有美好的一面。

突然之間,我心頭感到遭受了一下重擊,我有點明白,喬森為甚麼如此堅決地要自殺。

喬森自殺,他意識上,並不是結束了他自身寶貴的生命,而是結束了一個卑污的、沒有靈魂的生命。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不敢望向但丁,只是匆匆走進機場。

但丁不知道向哪一個伯爵夫人,借了一架飛機,所以一到機場,並沒有等了多久,就已經登上了那架私人飛機,幾乎立即就起飛。

到瑞士的航程並不短,一共加了兩次油,飛機總算在日內瓦機場降落,下機之後,但丁開車,橫沖直撞。我知道他發急,是因為寶藏。他祖母曾經說過,如果他不能在她生前找到可靠的伙伴,她就寧願把那個寶藏永遠成為秘密。

我坐在但丁的身邊,看到他那副焦急的模樣,忍不住道︰「你這樣開車,只怕你祖母的病情沒有惡化,你就先下地獄了。」

但丁的眉心打著結,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下地獄?我用甚麼去下地獄?」

我不禁呆了一呆,我不過隨便說說,誰想到但丁尋根究底。一般來說,「下地獄」代表死亡,「見」的自然不再是,而是靈魂,但丁這樣問,他的意思,自然再明白不過。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由得他用力去踏下油門,一面連轉了三個急彎,然後,他才吁了一口氣︰「對不起,我真想要找到那個寶藏。」

我苦笑了一下︰「其實,你現在的生活很好,纏在你褲帶上的那十二顆寶石,如果你肯出讓,那可以使你的生活過得更好……」

但丁一面盯著前面的路面︰「一百二十顆豈不更好,一千二百顆,那更好!」

我嘆了一聲,一千兩百顆這樣的寶石,當然更好。然而,「更好」只怕沒有止境。當你有了一千兩百顆之後,「更好」的是一萬二千顆。

我沒有多說甚麼,但丁駕車的速度也絲毫不慢。

日內瓦湖邊的住宅區,可說是整個地球上,豪富最集中的地方。要考驗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豪富,主要的考題之一,就是︰在日內瓦湖畔,有沒有一幢別墅。

車子駛上了一條斜路,直沖向一幢房子的鐵門,鐵門倏然打開,但丁直沖了進去,經過花園,然後,令得車輪發出「吱吱」的聲響,停在建築物的門口。

但丁打開車門,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直奔上石階,我跟在後面。但丁一面向上沖,一面在大聲叫著。我跟著進去,那是一個布置十分精美的大廳,我看到兩個醫生,正提箱子,自一道寬闊的樓梯上走下來。

但丁已經向上直迎上去,焦切地問道︰「怎麼樣?」

那兩個醫生並沒有回答但丁的問題,只是向一個管家道︰「老太太信的是甚麼宗教?怎麼神職人員還沒有來?」

但丁陡地呆了一呆,我也知道老太太的情形不是很好,要請神職人員,那麼,老太太的生命,已經瀕臨消失了。

但丁大聲叫著,向上沖去,那兩個醫生十分生氣,問我道︰「這是甚麼人?」

我並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也緊跟著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穿了過去。

二樓有一條相間寬闊的走廊,但丁在前面奔著,我很快追上了他。他在一扇門口,略停了一停,喘了幾口氣,推開了門。

里面是一間十分寬大的臥房,布置全然是回教帝國的宮廷式,豪華絕輪。在一張巨大的四柱床上,一個看來極其乾瘦的老婦人,正半躺在一疊枕頭上,有兩個護士,無助地望著她。

但丁大踏步走了進去,用土耳其語,急速地問︰「祖母,我來了。我已經找到了伙伴,你說的,必須要有的伙伴。」

老婦人躺在床上,乍一看來,會以為那已經是一個死人!

但是但丁一叫,老婦人灰白的眼珠,居然緩緩轉動。但丁直來到床前,一面跪了下來,拉起了他祖母鳥爪一樣的手,放在唇邊吻著,一面反手向我指了指,示意我也來到床前邊。

我走向床邊去,老婦人的頭部,辛苦地轉動著,向我望了過來。

她的雙眼之中,已沒有生氣,可是她顯然還看得到我。被一動也不動的眼珠盯著看,不是舒服的事。我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但丁是我的好朋友。」

老婦人身子動了起來,看她的樣子,像是想掙扎著坐起來。但丁忙去扶她,兩個護士想來阻止,被但丁粗暴地推開。

一個護士轉身奔出臥室,另一個口中不斷喃喃地在禱告。

老婦人在但丁的扶持之下,身子略為坐直,她的呼吸,強力了許多,甚至連眼珠也可以轉動。垂死的人,突然之間,因為某種刺激,而出現這種現象,一點也不值得歡喜,那叫作「回光反照」,是一個人的生命快要結束之前的短暫亢奮。

但丁緊靠著他的祖母︰「祖母,那隻打不開的盒子在哪里?」

老婦人的手顫動著,看樣子她正努力想抬起手,但是她實在太虛弱,結果,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來,向前略指了一指。

我循他所指看去,看不到甚麼盒子,可是但丁的神情卻極興奮︰「是,祖母,我知道那里有一個保險箱,祖母,密碼是甚麼?」

我呆了一呆,再向老婦人垂死的手指所指處看了一下,看不出有甚麼保險箱。

這時,剛才奔出去的護士,和兩個醫生一起走了進來。一進來,護士就神色憤然,指著但丁。我忙過去︰「這位是病人的孫兒,他們正在作重要的談話。」

那護士仍憤然道︰「應該讓病人安靜地……」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醫生就搖了搖手︰「由得他們去吧,都一樣。」

醫生的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老婦人沒有希望了,蚤擾和平靜的結果,全是一樣,老婦人命在頃刻,隨時都可以死去。

這時,但丁以一種十分緊張的神情,把耳朵湊近老婦人的口部,一面向外揮著手,我知道他的意思,低聲道︰「各位請暫時離開一下。」

四個人一起走了出去,我將門關上,听得但丁以極不耐煩的聲調道︰「別管這些了,祖母,密碼是甚麼?取得了那盒子之後,如何打開?」

我心中也有點奇怪,老婦人的生命之火,隨時可以熄滅,在這時候,她還講了些甚麼廢話?我也走到床前,老婦人在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搖著頭,看來簡直詭異莫名。

她一面搖著頭,一面發出比呼吸聲不會大了多少的微弱聲音︰「孩子,你……知道保險箱?我……沒告訴過你。」

但丁更著急道︰「祖母,別理會這些好不好?」

可是老婦人仍然固執地搖著頭,但丁道︰「好,是我自己發現的。」

老婦人突然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嗆著氣,以致發出來的笑聲,可怕之極。但丁已急得一頭是汗,老婦人這樣笑著,只要一口氣嗆不過來,立時可以斷氣。

幸好,老婦人笑了幾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已停止了笑聲,卻眼珠轉動,向我望了過來,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突然現出了極其詭異的神情。

我當時絕不知道她的神情忽然之間這樣古怪,是甚麼意思?我只是嚇了一跳,以為那是她臨死,面部肌肉怞搐的後果。可是,那種詭異的神情,立即在她臉上消失,她又望向但丁,口唇頭動著。但丁忙湊過耳去,不住點看頭,不到一分鐘,他就神情極其滿足地直起了身子,理也不理他的祖母,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張幾旁。在那幾上,有一隻十分巨大、精致的瓷花瓶,上面繪有工筆的美女。

但丁伸手,將那隻大花瓶提起來,原來花瓶的下半部是空的,罩在一具小型的保險箱上,那具小型保險箱,看來固定在茶幾上。

我看了這種情形,心想︰用這種方法來掩飾一具保險箱,倒並不多見。

我注意著但丁的行動,只听得那老婦人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響,我忙向老婦人看去,老婦人正望向但丁,怪異的「咯咯」,發自她的喉際,看來她正要向但丁說甚麼。

我忙道︰「但丁,你祖母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可是但丁彷若未聞,只是在轉動著保險箱上的鍵盤。我忙來到床前︰「老太太,你想說甚麼?」

老婦人的頭部,已不能轉動,只是移動著她的眼珠,向我望來。

她頭部不能轉動,而只能移動眼珠的神情,看來相當可怖,可是,當她的眼珠定向我的時候,她突然再一次,又現出了那種看來像是嘲笑的神情。

她的喉際,發出「咯」的一聲,眼楮之中,唯有的一絲光采,也立時消失,眼仍然睜著,可是誰也看得出,這個有著許多神奇經歷的老婦人,已經離開人世。

我失聲叫道︰「但丁,她死了!」

幾乎在我叫出那句話的同時,但丁發出了一下歡呼聲。我抬頭向他望去,發現他根本沒有理會他祖母的死活,他已經打開了那具保險箱。

那保險箱的內部,和那隻盒子,一樣大小。但丁小心翼翼,將盒子取了出來。我又道︰「但丁,她死了。」

但丁連看也不看她的祖母,拿著盒子,向外便走︰「通知醫生。」

我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已經走出了房間,我也走向門口,醫生和護士已急急走了進來。

我看到但丁推開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門,走了進去,隨即將門關上,全然沒有邀請我和他在一起的意思。這不禁令我十分生氣。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听得醫生在房間中急速的講著話,當我回過頭時,一個醫生已經拉過了床單,蓋住了老婦人的臉,兩個護士在床邊祈禱。

老婦人死了,而但丁竟然在她臨死前的一剎那,離開了她。

我忍不住有一股要去責難但丁的沖動,我向著但丁走進的那扇門,直奔了過去,在門口推了推門,沒推開,就大力地踢著門,一面叫道︰「開門。」

我弄出來的嘈雜聲十分大,但丁只要是在這幢房子之中,沒有可能听不到的。可是有好幾分鐘之久,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略停了一停,心中反倒擔心了起來。但丁是不是會有了甚麼意外?

正當我這樣想著,門內傳來了一下叫喚聲,听來十分怪異,正是但丁所發。我又高叫了一聲,門打了開來,但丁滿面喜容,我瞪著他︰「你祖母死了。」

但丁像完全沒有听到︰「我已經知道寶藏在甚麼地方。」

我道︰「在甚麼地方?」

但丁怔了一怔,忽然又笑了起來︰「地圖上顯示的地方……我看……還不一定……可靠……」

听得他這樣支支吾吾,我不禁火冒三千丈,不等他講完,我就大喝一聲︰「算了,你一個人去好了。」

我一面說,一面掉頭就走,但丁連忙把我拉住︰「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是同伙,當然我會和你一起研究那個盒子上的地圖。」

我轉回身去,但丁做著手勢,要我進房去。我皺著眉道︰「你祖母死了,我們……」

但丁不耐煩地揮著手︰「他們會處理的,我們先來研究那地圖。」

他硬將我拉了進去,在關上門之前,他向門外的幾個神情慌張的僕人,大叫了一聲︰「你們自己去辦事,別來叫我!」

我被他拉進了門,才注意到,那是一間書房,房子的四周圍,全是書櫥,正中是一張相當大的書桌。

書桌上,攤著一幅地圖,在地圖旁邊,是七八塊薄金屬片,連在一起,上面有著刻痕。

我知道金屬片上的刻痕,可以指出一個龐大的藏寶地點,那是鄂斯曼王朝全盛時期的寶藏。

我和但丁,一起急步來到了書桌之而,金屬片上的刻痕,乍一看來,相當凌亂,但丁指著中間的一片︰「你看這個符號。」

我已經注意到這個符號,那看來像是一個皇室的徽號,在這個徽號之旁,有一個典型的回教宮廷建築的半圓形屋頂。

但丁道︰「這里,我假定是皇宮。」

對他這樣的假定,我點頭,表示同意。但丁的聲音,變得十份興奮︰「早年繪制藏寶圖的人,一定經過十分詳細的實地考察,它和今天的精密地圖,多麼吻合。」

他一面說,一面將地圖移近了些。金片上的許多刻痕,和地圖上的線條相吻合。有兩條比較粗的線條,那是河流;山脈在金片上,用一連串尖角組成來表示,一直向東南移過去,有一個不規則形狀的曲線,但丁的手指向地圖,地圖上有一塊幾乎一模一樣形狀的淺藍色,那是一個湖。

但丁的祖母在敘述中,提到這個湖。但丁認為他祖母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認出那是甚麼湖的,但事實上,金片上的形狀,和地圖上的形狀一樣,真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但丁雙眼之中,充滿了興奮的神采,我也不禁吸了一口氣,真的,就是那個湖。而在那個湖的旁邊,有一個黑色的小圓點。

我不由自主,把聲音壓得十分低︰「但丁,這里就是寶藏的所在。」

但丁屏住了氣息,點著頭︰「可不是,我祖母當年,甚麼設備都沒有,也能發現寶藏,我們只要有足夠的配備……」

他講到這里,由于過度興奮,甚至無法再說下去,要停下來大喘了幾口氣,才接下了說道︰「我可以成為世界上擁有珠寶最多的人。」

當他這樣講的時候,自他臉上和眼神之中,所顯示出來的那種貪婪的神情,真叫人吃驚。我再也想不到,人的臉部的肌肉,通過簡單的變化,可以表達出那麼強烈的意念。

我對他的這種神情感到很厭惡,轉過頭去,不去看他。但丁的聲音之中,仍然充滿了那種極度的興奮︰「我們這就走。」

我吸了一口氣︰「至少該等到你的祖母的喪事結束吧?」

但丁大聲道︰「我可等不了那麼久。」

他說著,又將那些金片,「拍拍」地合了起來。金片合起之後,看起來十足是一隻盒子。然後,他又摺好了地圖,一起放進了一隻公事包,提起公事包,看來像是一秒鐘也不願耽擱,就向外走去。

才一出書房門,一個老年僕人就急急走了過來︰「但丁少爺,老夫人……」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但丁就大喝一聲︰「滾開!」

看那老僕人的神情,還像是不知道有多少話要說,但丁已根本不理會他,逕自向前走去。

我在他的後面,看看他的背影,在剎那間,我忽然想起了本來听來莫名奇妙的幾句話,那幾句話,是金特在珠寶展覽會上的「演詞」︰「珍寶為甚麼會吸引人,它所代表的價值,為甚麼可以驅使人去做任何事……在珍寶美麗的光輝之中,可能就有著人類的靈魂。」

如果有靈魂的話,但丁的靈魂現在哪里?只怕早已飛到那個滿是珍寶的山洞中去了。

接下來,但丁一分鐘也不浪費地趕向目的地,他先是高速駕車,到了機場,還是用那架飛機,飛往土耳其,直接降落在那個湖邊的一個中型城市的軍用機場上。

我不知道他利用了甚麼人事關系,飛機不但降落在軍用機場,而且,他又弄到了一輛吉普車和足夠用的設備。這些,全是在飛機降落之後,他留我在機上,一個人下機,只花了二小時左右就辦到。

他駕著吉普車,和我一起駛離機場,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但丁顯然準備連夜趕路,他囑咐我打開地圖︰「到湖邊,只有二百多公里,太陽升起之前,我們一定可以看到湖水。」

我沒有說甚麼,自從離開了瑞士日內瓦湖邊的那所房子之後,但丁興奮得不可遏制地不斷講話,有時,一句話重覆很多遍,我卻表現得十分沉默,我需要思索,事態已經相當明朗,簡單來說︰有某一種力量,在尋找地球人的靈魂。

是甚麼力量,它為甚麼要搜尋地球人的靈魂,這種搜尋已經多久?我全不知道,所知道的只是︰這種力量,以「光環」的形式出現。

人是一直認為自己有靈魂。這種信念,支持了人類許多活動,也成為人類整體社會生活中道德規範的一種支柱。雖然一直以來,靈魂虛無縹緲,不過這個名詞,已經成了人性美好一面的一個代表,在意念上來說,非有它的存在不可,它成為抵制某些劣行不能妄為的力量。

如果一旦,當人類發現根本沒有靈魂,那會在人類的思想觀念上,引起何等程度的混亂?

一種冥冥中不可測的力量,一直在人類的思想中形成一種約束,突然之間,這種約束消失了,那等于人性美好的一面消失,丑惡的一面得到了大解放,再也無所顧忌。在有這種約束力量的情形下,尚且不斷迸發的劣根性,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地炸開來。

或許,就是由于人類早已開始發現了根本沒有靈魂,所以,靈魂作為一種約束力量,已經越來越薄弱,以致人性的丑惡面,已越來越擴大?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一個接一個問號,在我腦中盤旋著,我又想起了喬森,喬森自己毀滅了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已達到了目的,證明了有靈魂?還是靈魂的存在,如金特所說,是一種「反生命」?只有到了那個境地,才能明白,不然,無論如何不明白。

我一直在想著那些,所以,有時候,但丁的話,我全然沒有反應,听來全是他在自言自語。

吉普車由但丁駕駛,他要采取甚麼路線,我也無法反對,在月色下,車子駛上了一個石崗子,跳得像是墨西哥跳豆,我嘆了一口氣︰「路真不好走。」

但丁神情越來越興奮︰「快到了,快到了。」

他一面說,一面將車速提高,令得車子不斷地在大小石塊上彈跳。

車子經過的是土耳其南部十分荒涼的地區,不見人影。我只好想像一下,當日但丁的祖母在這種地方,向著不可測的目的地前進的情形。

突然之間,我想到,但丁祖母在敘述中,似乎對她當年的這段旅程,說得十分簡單,回想起來,其中像是故意隱瞞了一些甚麼。會不會那光環一直跟著她,而她隱瞞了沒有說出來?

我無法肯定這一點,只覺得有這個可能。而且,我也無法推測她有甚麼理由要隱瞞。

過了午夜之後,但丁的情緒更接近瘋狂,他加速駛上了一個坡度相當高的山坡,使車子在向上駛的時候,隨時有可能一直翻跌下去。

等到車子駛到了山坡頂上,他陡然停下了車,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向前看去,已經可以看到大約在幾十公里外,在月色下閃爍著耀目銀色光芒的湖水了。

但丁指著前面,轉頭向我望來,我知道他要說甚麼,忙搶在他的前面︰「是,我知道,你快成為世界上擁有珍寶最多的人!」

我這樣說,只不過重覆了他說過十多遍的一句話,可是他在听了之後,卻怔了一怔,像是在剎那之間,想到了甚麼︰「我們,我們要成為世界上擁有珍寶最多的人。」

他一直都是說「我」的,這時忽然變成了「我們」。我雖然覺得有點奇怪,可是卻也沒有在意,只是道︰「還是你,分珍寶的時候,我讓你多拿一塊好了。」

但丁哈哈地笑了起來。自從但丁向我提起珍寶開始,我一直不是很熱心。那絕不是說,珍寶對我沒有吸引力.我只是沒有但丁那樣狂熱。當車子駛下山坑,越來越接近湖邊,我想起滿山洞的珍寶,我也不由自主,有點氣息急促,一點也不覺得但丁把車子開得太快。

車子駛到了湖邊,但丁繞著湖,飛快地駛著,朝陽升起,我和但丁都看到一串鋪向前的石塊。石塊大小不一,加工也很粗糙,但是還可以一眼就看出,那是人工鋪成。

抬頭看去,石塊的盡頭處,是一片石屋,並不是很高,只是在湖邊許多石山崗中的一部分,絕不會令人特別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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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靈 第十一部︰滿洞寶石
但丁把車子一直駛到石崖前停下。

石屋上果然有一道十分狹窄的山縫,山崗面向東。朝陽正升起,光線恰好照進山縫,可以極清楚地看到,山縫只不過兩公尺深,之後,就被許多石塊堵塞著。

但丁的祖母說得十分明白,當她離開之後再想回去時,有一陣震動,震跌下許多石塊,將石縫堵住了。

這一帶,正是中亞細亞地震最頻繁的地區,極輕微的地震,也可以將山石震下來,堵塞了山縫,那倒不足為奇。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不禁涼了半截。山縫很長——根據但丁祖母的敘述,如果全被石塊堵塞了,兩個人的力量,即使但丁帶了炸藥,也是沒有法子清理。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但丁已大叫著奔向前,擠進山縫。

他擠進了兩公尺之後,自然無法再向前去,我看到他一面叫著,一面在狹窄的山縫之中,困難地抓起了一塊小石塊,向外拋來。

我駭然,大聲道︰「但丁,如果你用這個方法清理堵塞的石塊,我估計需時兩千萬年。」

但丁又很困難地拋出了一塊小石塊來,喘著氣︰「當然不會一直用這個辦法,但少一塊石頭阻塞去路,也是好的。」

我只好苦笑,他急到這種程度,很值得同情。我叫道︰「出來吧,別浪費時間了。」

但丁總算肯擠了出來,但在他出來的時候,還是帶出了兩塊小石頭。他的嘴不夠大,要不然,我想他會用口叼出一塊石頭來。

我們兩個人合作,大約花了半小時的時間,就裝好了炸藥。

我和但丁,都不是爆炸專家,也無法估計我們所放的炸藥是不是恰到好處,只是靠盲目的估計,然後,把藥引拉到了車子附近,但丁的手一直在發抖,無法點燃藥引,我自他的手中奪過打火機來,點著了藥引。

藥引在著火之後,「嗤嗤」地向前燒著,我們的心中都很緊張。不過這時的情形是,就算有錯誤,也來不及改正了。

我屏住了氣息,等著,藥引燒進了山縫,緊接著,「轟」地一聲響,濃煙迷漫,將整個山縫口,全都遮住了,一時之間,甚麼也看不到,只听到連續不斷的石塊滾動聲。

但丁握緊我的手,濃煙過了好一會才散開,看清了爆炸的結果,我和但丁都發出了一下歡呼聲。

爆炸的結果,正是我們預期的結果︰塞在山縫中的大小石塊被炸松了,有許多,已經因為松動,而滾瀉到了山縫之外,令得山縫看起來更深。

我奔到山縫前,向內看去,可以看到,至少有十公尺左右,可以供人很吃力地爬進去,一次爆炸而可以有這樣的成績,理想之至。

當天,我們一直工作到日落西山。包括了另外兩次的爆炸,和將大小石塊,通過了一條臨時搭配起來的運輸帶運出去。由于山縫十分狹窄,把石塊從山縫中弄出來的時候,身子連轉動一下都不能。這種工作環境,令我想起中國的采石工人,在端溪的坑洞之中采端硯的原石。

天色黑了,我們疲倦不堪,我上了車,放下了前面的座椅,躺了下來。我向但丁道︰「你一定要休息,不然,要不了兩天,你就會月兌力而死。」

但丁在車邊佇立著,一口又一口吸著煙,大口喝著溫熱的罐頭啤酒、衣服因為汗濕而貼在身上,滿身污穢,他那種情形,和出入一流酒店,一副公子模樣的但丁相比較,簡直換了一個人。

他道︰「我會睡,你別管我。」

我沒有法子管他,太疲倦,一閉上眼,已經睡著了。

當我一覺睡醒,睜開眼來,天色相當昏暗,轉頭一看,但丁並沒有在車上,我探出頭去,看到他睡在地上,睡得很沉。當地白天相當熱,但是晚上氣溫相當低,我拿起了一條毯子,想下車替他蓋上,就在我一坐起身來之際,我突然看到山縫之中,有亮光在閃動。

我第一個想法是,但丁忘了將照明設備熄掉,所以才有光亮透出來。

我下車,將毯子蓋在但丁的身上,但丁睡得像死豬。

亮光從山縫里面透出來!

然後,我向山縫走去,亮光一直自山縫中傳出。我到了離山縫口極近處,光亮忽然熄滅了。我陡地呆了一呆,自然而然地問︰「甚麼人?」

我得不到回答。我感到了一股寒意,連忙後退了兩步,山縫中仍然一片漆黑。

我在呆了片刻之後,摘下懸在腰際的電筒,向山縫內照去。

電筒的光芒,一直可以射到山縫還被石塊堵住的地方,絕對沒有人,也沒有看到任何可以發光的物體。我熄了電筒,思緒混亂,陡然想到了一點︰那光環,那神秘的光環。

剛才,我看到的光亮,會不會是那種神秘的光環發出來的?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大是興奮。我一直期待看遇到這種神秘光環,如果是它,那真是太好了。我在山縫口,又等了一會,仍然未見有任何光亮,我只好壓低了聲音︰「你剛才曾出現過,希望你再出現,我想和你交談。」

我一連講了好多遍,可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令我十分失望,只好緩緩轉回身去。這時,天色十分黑暗,突然之間,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出現在我面前的地上。

這種情形,真令我震呆︰在我的身後,有光線射出來。

那也就是說,我一轉身,山縫中的光線又亮起來了。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才好,轉回身去?我想那神秘的光線,一定又會消失,所以,我決定甚麼也不做,只是吸了一口氣,繼續慢慢向前走。

當我在向前走看的時候,我留意地上影子的變化,如果影子越來越短,那就說明背後的光源,沒有移動過。

可是,我向前走了好幾步,地上影子的長短,完全沒有變化,這令得我又驚又喜︰證明光源是移動的。而據我所知,那神秘光環,也會移動。這時,極有可能,那神秘光環,就在我的身後。

好幾次,我想轉過頭去看上一看,但是又怕一轉過頭去,它就消失,所以我只好仍然向前走著,不一會,我已經來到車子前面,但丁躺著的地方了。

在那短短的幾十步路程中,我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念頭,想的全是如何才能使那光環不要離開我,好讓我和它作交談,但是我卻想不出甚麼辦法來。

當我來到了但丁的身前之際,我停了一停,我的影子。投射在但丁的身上,就在我仍然不知道如何才好之際,但丁忽然醒了過來。

他先是略動了一動,然後,睜開眼來。當他初睜開眼來之際,他還是十分疲倦的樣子,可是,就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內,他刷地坐了起來,眼楮瞪得極大,一副驚訝之極的神情,望著我。

也就在那一霎間,我面前的影子消失。我留意到,但丁極度驚訝的神情,也變得十分疑惑,用手搓著眼楮,我轉過身去,身後甚麼也沒有。

我等不及但丁站起身來,忙蹲了下去︰「但丁,你剛才看到了甚麼?」

但丁搖了搖頭︰「我應該看到甚麼?我想一定是太疲倦,眼花了。」

我听得他這樣說,知道他一定是真的看到了甚麼,又問道︰「是光環?那種神秘的光環?你祖母遇到過的那種?剛才在我的身後?」

但丁睜大了眼︰「沒有看到甚麼光環。」

我呆了一呆,但丁沒有理由撒謊的,那麼,他看到了甚麼東西?

我極快地連問了三遍,但丁用手比著︰「好多光,從你的頭部發出來,不,也不應該說是光,只是很多光線……你頭上,像是在冒著火,而從你頭上冒出來的火之中,又有很多光線,錯綜復雜地環繞著,看來像是一個甚麼圖案。」

我用心听著,可是卻沒有法子听懂他的形容,不禁氣惱道︰「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

但丁道︰「就是這樣。」

我只好道︰「請你再詳細說一遍。」

但丁又說了一遍,比較詳細了些,但還是差不多。剛才,我頭上有「火」冒起來,自「火」上,有許多環狀的光線射出來,像是一個圖案。

我不禁苦笑,我一直以為那神秘的光環跟在我的後面,原來不是。至于我頭上冒起「火」,那更不可想像。

我抬頭向上望,星光稀落,天已快亮了,我道︰「該起來工作了。」我一面說,一面直起身子來,卻又不由自主,伸手在頭上模了模。

但丁也隨著我站了起來,他突然道︰「對了,剛才,你的頭發,根根直豎,每一根頭發都有火光冒出來,所以,你看來,才像是整個頭上,有一蓬火。」

這一次,他總算形容得具體了些,但仍然不可思議。剛才我頭發根根倒豎了?

當天的工作更辛苦,每當滿身是汗,擠出山縫,等候炸藥爆炸,我和但丁在烈日之下互望,都只好苦笑,但丁說了好幾次他沒有選擇錯伙伴,一副衷心感激的樣子。這一天,有一點小意外,有一隊土耳其士兵經過,給但丁用流利的土耳其語打發走了,但丁自稱是政府派出來的勘察人員,沒有露出甚麼破綻。

一天的工作,又打通了十公尺左右,爆炸聲已相當空洞,明天大有希望可以進入那個山洞。

當晚,我仍是倦極而睡,但午夜時分就醒來,希望再看到有亮光,然而一無所見,等了一小時,再度入睡,等再醒來時,天已亮了。

和前兩日一樣,吃了些罐頭食物,再度開始工作,在當天的第二次爆炸,清理了石塊之後,但丁在前,我在後,一起向山縫中擠進去,已可以強烈地感到,前面有一股相當清新的氣流,向我們涌過來。

那等于在告訴我們,去路打通了。

但丁興奮得大口吸著氣,不斷問我道︰「你感到沒有?你感到沒有?」

我當然可以感得到,在石塊和石塊堆疊的隙縫中,有相當強的氣流在涌出來,我們又安上了一支小炸藥,然後,退出山洞,引爆,濃煙冒出,我的心情緊張。

但丁更緊張得不等濃煙消散,就想進去,我用力才能把他拉住。他急得像是恨不得向山縫中大口吹氣,好令濃煙早一點消散。

我雖然同樣感到緊張,但是看到他的這種神情,還是覺得可笑︰「先檢查一下照明設備,不要好不容易,進了里面,像你祖母一樣,甚麼也看不到,隨便撈兩把東西出來!」

但丁像是根本沒有听到我的話,他雙手合十,身子在不住發著抖,連帶講起話來,都是聲音顫抖的,他正在喃喃自語︰「求求你,別讓我失望,別讓我失望,求求你。」

他說著,手指互相扭在一起。看他的樣子,痛苦莫名。但丁本來很快樂,他擁有不少珠寶,而且,他對于各種珍寶的專家級的知識,也使他有極高的社會地位。像他這樣的人,在全世界範圍而言,都是上層人物。

可是這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痛苦,真叫人吃驚。

這種情形,令我發怔,但丁一直在祈禱,我也不知道他信奉的是甚麼宗教,他將他叫得出來的神靈,全都叫了出來。好不容易,自山縫中冒出的濃煙,漸漸消散,但丁向我望來,我點了點頭,但丁猶豫了一下︰「你……你先進去。」

我點頭,拿著強力電筒,側身向山縫中擠進去,連日來,在這狹窄的山縫中擠進擠出,已經不知多少次。

但丁也擠了進來。我的距離不遠,要是兩個人都伸直手臂的話,手可以踫到手。

不多久,我就發現我們最後一次的爆炸,十分成功,碎石被爆炸力量震散,前面是一個山洞。

越來越接近那個山洞,突然之間,我和但丁兩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叫聲來。

在電筒的光芒照耀下,我們都看到了難以形容的光彩。真是難以形容!光彩突然間從地面上迸射出來,那樣奪目,那樣艷麗,超越了人的視力所能接受的地步。

我感到了窒息。早已期待會在那個山洞中找到珍寶,在那一霎間,我還是無法想像那些光彩是甚麼東西發出來的!但丁用一種極其尖銳的聲音叫道︰「天,你看那些寶石!你看那些寶石!」

那一大片奪目的光彩,映入眼瞼,看不清那是甚麼,這時,定了定神,仍然看不清那麼一大片,每一種光彩,都是閃耀的,流動的。但至少已經可以看出來那些光彩,由許多不同顏色的發光體發出。那些物體,本身不會發光,光芒照射上去,它們反射出令人心驚目眩的光彩,全是各種各樣的寶石︰大顆的紅寶石、綠寶石、鑽石,和許許多多顏色艷麗,看得人連氣都透不過來的寶石,滿地都是。

全副心神都被山洞中的景象所吸引,在艷麗奪目的光彩之下,所聯想到的,是這些寶石,每一顆在世界珠寶市場中的價格,和它所代表的大量金錢。根本沒有任何余地再去注意究竟過了多少時間!寶石本身的美麗,實在是在次要的地位,真正的美麗,是它所代表的大量金錢。

我只記得,突然之間,我們的身邊,已全是寶石的奪目光彩,我們己身在山洞之中了。

我和但丁都不住叫著,盡管我不財迷心竅,可是我還是不斷地叫著,那種莫名的興奮情緒,超過了一切。但丁大叫著,張開雙手,整個人,突然向地上撲了上去。

但丁這樣的動作,結果是令得他自己的身子,整個重重僕在地上,這一下摔得極重,可是他卻完全不覺得,他把自己的身子,緊緊貼著地面,雙手則用力扒撥著,將他雙手所能及到的範圍之內的大大小小各色寶石,都抓到身邊來。

各種寶石聚成了兩小堆,就像是兒童在沙灘上堆積起來的沙堆。

然後,他不斷地笑著,在地上爬著,做著同樣的動作,直到把山洞中所有的寶石,都堆成了小堆,總數約有二三十堆之多。

我在他忙碌的時候,也一樣沒有閑著,只不過和他不一樣,我並沒有將寶石聚成堆,只是一顆一顆拾起來,把它們放在強烈的電筒之前,用光照射著。光線透過那些寶石,我得微眯起眼,因為反射出的光芒實在太強烈。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注視著一顆相當大的純藍色的碧璽,這種被稱為「碧璽」的寶石,我知道並不是太名貴的寶石,可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大,顏色這樣純藍的一塊藍碧璽。

電筒的光芒透過這塊寶石,我閉著一隻眼,令睜開的眼楮盡量接近它,然後,我整個人,一下子就被那種純藍色所包圍,像是全身都浸在最清澈的海水之中。而這片海水又是那樣清純,不含任何雜質,清純得完全沒有生命。

這樣的感覺,令人不免有點傷感,那麼美麗的寶石,沒有生命,在感覺中,我已經進入了這顆寶石,那種純淨透澈的藍色,可以令得一切生命,都為之凝凍,成為寶石的一部分。美麗是美麗極了,但絲毫沒有生命的成分在內。

我怔怔地看著,在一片蔚藍之中,我不禁又想起了金特的話︰人的靈魂是在寶石之中?如果是的話,人的靈魂在進入了寶石之後,也一定凍凝而不再活。再照金特的說法,靈魂只是一種反生命的形態,根本不能用「活」字來形容,那麼,進入了寶石之後的靈魂,又是一種甚麼形態呢?

我的思緒越來越混亂,突然之間,我激動起來,用力將手中的那塊純藍碧璽,向洞壁上扔去,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被我摔裂了,我順手又揀起一塊琢磨成四方形,足有我手掌四分之一大小的祖母綠,用同樣的方法觀察它。

祖母綠並不是那麼純淨,在它的內部,有著薄紗一樣的裂紋。這種被內行人稱為「蟬翼」的裂紋,由許多極其精細的圖案所組成。只怕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美術家,可以把圖案形狀的變化,表現得如此之復雜。把那些組成圖案的線條擴展開來,那就像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宇宙,一種超乎我們生存的世界的另一世界。

我們生存的世界,也由各種各樣線條組成,祖母綠內部的那些線條,就組成了另一個世界。我拋開一塊,又取起一塊,在每塊不同的寶石之中,都看到了異乎尋常的景象。我也知道,我不單欣賞它們的美麗,而且也對寶石的內部,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探索,那是受了金特那番話的影響。我也想在寶石之中找出人的靈魂來?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讓我看到一些奇異的現象?這種心情,倒頗有點像夏夜,在曠野之中,等候不明飛行物體帶著外星人降落在眼前。

我的行動告一段落,我發現地上的所有寶石,都被但丁集中起來,但丁也挺直了身子,望著我︰「衛,我們兩人,是世界上擁有寶石最多的人。」

我點了點頭︰「恐怕是。」

但丁忽然笑了起來︰「衛,求求你,別把你分得的寶石一下子就全賣到珠寶市場去,不然,只怕要跌去九成價錢了。」

我攤開了雙手︰「我分到的寶石?」

我並不是做作,對著那麼多的寶石,我沒有不動心的道理,但是我從來也沒想到過「分」這回事。但丁一听得我這樣問,怔了一怔︰「當然是分,這里一共是二十四堆,我們一人一堆,你先揀好了。」

我吸了一口氣,想了並沒有多久,就道︰「但丁,當你提及寶藏的時候,我根本不相信……」

但丁有點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頭︰「可是我們現在已經找到了它。」

我笑了一下︰「一般來說,在小說或電影中,當兩個合伙人,千辛萬苦,找到了寶藏之後,總不會有甚麼好結果。」

我這樣說,只不過想開開玩笑,可是但丁卻極不耐煩地轉過身去︰「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

我道︰「我想說,我根本不想和你分……」

我這句話才講到一半,但丁整個人都震動起來,他霍然轉過身,手中的強烈電筒直射向我,以致令得我在剎那之間,甚麼也看不到。

用電筒直射向另一個人的臉,這十分不禮貌,我一面用手遮向額前,一面向旁退去.一面道︰「你干甚麼?」

在我向旁退開之後,電筒的光芒照不住我,可是雙眼剛才受了強光的刺激,一時之間,還是甚麼都看不到。我的喝問,也沒有回答,只是听到但丁發出濃重的喘息聲。

我呆了一呆︰「但丁,你不舒服?」

但丁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聲音,這時,我可以看清他的樣子,我看到他神情驚恐已極,還帶著極度的憤怒,身子半彎著,一副準備決斗的樣子,盯著我,身子在發抖,面內在怞搐。

我不禁嚇了一大跳,以為山洞之中忽然多了一個極其凶惡而我還沒有發現的敵人,我立時機警地四面看,可是山洞之中,除了我和他之外,根本沒有別人。

我忙道︰「但丁,發生了甚麼事?」

我一問之下,但丁用一種震耳欲聾的聲音尖叫道︰「你,你剛才說的話,是甚麼意思?」

我又是一呆,我剛才說甚麼了?我剛才不過說,我不想和他分那些寶石,話只不過講到一半,他就用電筒向我照射了過來——我陡然明白他為甚麼會這樣子了。他,老天,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他以為我不想和他分享,是為了要獨吞。

我忙做著手勢,令他鎮定一些︰「你听著,你完全誤會了,我說過不想分,是真的,我不會和你分……」

但丁尖叫著︰「你要獨吞?」

我大力搖著頭︰「不是,全給你。」

但丁震動了一下,一臉不相信的神色。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我只不過走出了一小步,可是但丁卻立時尖聲叫著,向後跳出了一大步,那副戒備我向他攻擊的神態,真令我啼笑皆非。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在找我作你的伙伴之前,一定會很好地了解過我,如果我要向你攻擊,你能對付得了?」

但丁吞了一口口水︰「你……你是說……」

我道︰「我說的話,就是我的心意,這許多寶石,全是你的,或許我需要其中的一顆,帶回去給我的妻子,其余,我完全不要。」

但丁的臉色青白,喃喃地道︰「為甚麼?為甚麼?」

我道︰「沒有這些寶石,我也過得很好。而且,我相信這些寶石,落在你的手里,比在任何人手中都好,你不會輕易出售,也不會令它們損毀,更何況,你是鄂斯曼王朝的唯一傳人,這個寶藏,本來就是你祖上的。」

我用了最簡單的話,使他明白我的心意,但丁的神情變得極其激動,他突然發出像哭泣一般的聲音︰「衛,原諒我!」

我大是愕然︰「原諒你甚麼?」但丁向我走來,一面走,一面伸手入袋,當他再伸出手時,我看到他的掌心,托著至少方鴿蛋大小的一顆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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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0:26:01 |只看該作者
搜靈 第十二部︰和一種生命形式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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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鑽石,呈現著一種極其柔和的粉紅色的光彩。那種粉紅色,幾乎是覺察不到的,但是卻又可以一眼就看出它的確有著粉紅色。那是一顆一望而知是極品的天然粉紅色鑽石。

但丁托著那塊鑽石︰「請原諒我的私心,我……藏起了這顆鑽石,它……實在太美了,現在,我把它給你,送給尊夫人,我相信這是這里幾千塊寶石之中,最好的一顆。」

我笑道︰「你可以保留它,我隨便揀一顆好了。」

但丁的神情,誠摯得幾乎哭了出來︰「如果你拒絕的話,等于不肯原諒我的過失。」

听得他這樣說,倒不能再拒絕︰「好,我就要這一顆。」

我伸手在他的掌心,把那一顆鑽石取了過來,但丁慢慢縮回手去。我把鑽石捏在手里︰「我們在山洞里已經多久了?快將這些寶石全弄出去吧。」

但丁忙道︰「是,是。」

他自腰際解下了用羊皮制成的袋子。他對于找到寶藏十分有信心,是以一直把空的羊皮袋子系在腰際,我沒有他那麼有信心,這時只好月兌下了上衣來,在袖口打了兩個結。

我們把各種各樣的寶石,一把一把抓進去。等到我的上衣的兩個衣袖,再也裝不下,他手上的那個羊皮袋,也已裝滿了。

但丁還在用電筒四下照射著,在山洞角落里的寶石,他也不放過,直到肯定,整個山洞中的寶石,全都裝了起來,他才歡嘯著,向外走去。

我跟在他的後面,想著這一次奇妙的經歷,真是令人興奮,又想到我把那顆粉紅色鑽石給白素的時候,一定可以听到她的贊嘆聲。一面想,我一面問︰「但丁,我們這次經歷,是不是可以公布出來?」

但丁道︰「不,不,沒有必要,讓世界上每一個人去揣測這些珍寶的來歷好了。」

我道︰「真可惜你不同意。你還記得金特這個怪人,他把珍寶和人類的靈魂聯在一起,真有點不輪不類。」

但丁對我的這句話,沒有甚麼反應,只是悶哼了一聲。我們一面說著,一面在向外走,又已進入了山縫中十分狹窄的部分。

我一再強調山縫的狹窄,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和一個狹窄的空間,有十分大的關系。我們行進的山縫窄,還好人的身子是柔軟的,可以擠得過去,但人的頭部是硬的,山縫的寬度,恰好可以供人側著頭緩緩地前進。那時,但丁在前面,在移動身子之前,他首先要設法把那一大袋珠寶先推向前,身子才能跟著移動。

我的情形也是一樣,所以我們前進的速度相當慢,我和但丁之間的距離十分近。就在這一段最狹窄的山縫之中出了事。當時,我們手中無法拿電筒,在黑暗中前進,所以在出事之前,絕沒有預防但丁會有甚麼動作。

我正在吃力地移動自己的身子,突然听到一下「嗤」的聲響,接著,一股濃烈的麻醉劑的氣味,撲鼻而來。不到十分之一秒,已經判斷發生了甚麼事︰有人向我的臉部,在噴射麻醉氣體。

當有人向你的臉部噴射甚麼時,本能的反應,一定是轉過頭去避開它。這時,我的反應,就是這樣。可是,我卻忘了處身在一個極其狹窄的空間,我只能側著頭,根本無法轉過頭去。

我張大口想叫,可是已經遲了。我已經吸入了那向我噴來的麻醉氣體。在我昏過去之前的一剎間,我只來得及想到了「但丁」兩個字。

我不知道自己喪失了知覺多久,當逐漸恢復知覺,只感到頭痛、口渴,和全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我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而且,立即可以肯定,我的處境,一輩子也沒有比這時更糟糕過。

我還擠在山縫中,看來,喪失了知覺之後,我未曾動過。

這本來不算甚麼糟糕,可是當我伸手向前的時候,我卻模到了許多石塊,堵在我的前面,我立時向前移動了一下,勉力取出了電筒來,向前照著,前面的去路,已全被石塊堵住了。

那當然是曾經有過一次爆炸的結果。

就算我的頭再痛些,也可以明白發生甚麼事。有人用強力的麻醉劑,噴向我的臉,令我喪失知覺,然後,他引爆山石,將出路封住。我被困在山月復之中了!在這樣人跡罕到的一個地方,我被困在山月復中了!

做這件事的人,當然就是但丁。

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內,我將我所知道的罵人話,全都想了一遍,而在第十一秒鐘,我知道就算我精通全世界的罵人話,也不發生作用。

我該想想辦法,應該怎麼辦?

首先感到,擠在山縫中,不是辦法。

我緩緩地移動著身子,不再向前,而是後退。後退的路並沒有被阻,不多久,我就回到了那個山洞之中。

就在那個山洞之中,但丁曾以極其誠摯的神情,求我原諒他,要我接受他藏起來的那顆鑽石。

那顆鑽石,當然也給他拿走了。這時我才感到自己是多麼笨,當時給了我鑽石之後,伸出來的手,縮回去得那麼慢,那表示他的心中是多麼舍不得!

但丁這樣對付我,當然早有預謀,這也就是他一听到我說不願意和他分寶石,他立時聯想到了我要獨吞的原因,因為他自己想獨吞。

我十分憤恨自己輕信但丁,一面伸手進衣袋,出乎意料之外,那顆粉紅色的鑽石,居然還在。這算甚麼?是但丁留給我的殉葬品?我立時否定了這個想法,但丁才不會把它留下來給我。這顆鑽石之所以還會在我的口袋中,是因為它放在我另一邊的口袋中,在那個狹窄的山縫之中,我相信但丁一定經過了不少努力,而無法把手再擠過我的身子,在我口袋中把這顆鑽石取出來,所以才逼得放棄的。

我把這顆鑽石握在手里,心中不知道是甚麼滋味。用電筒照射一下,鑽石的光彩極其奪目。這顆鑽石,在市場上,至少可以令人一生無憂金錢,但是在這里,一塊光彩奪目的石頭,價值不會大于一片面包。

很快,我就發現,要在這個山洞中另覓出路是不可能的,山洞絕無通道。我再估計,我的體力,是不是可以支持得到把堵塞山縫的石塊掀開,使我重見天日?

這是無法估計的事,事實上,這看來也是唯一的辦法了。我一面想,一面深深吸著氣,把電筒熄了,以節省一些電力,同時,在黑暗中,也可以使我冷靜些。

我完全明白在絕境中,所作的一切努力,可能一點也不能改善處境。但是我非做不可,因為如果我不做,我就只有等死。

我自知性格中有許多缺點,但可以肯定︰我不會等死。休息了五分鐘,我向山洞的出口處走去,準備到了有石塊堵住出路處,就盡我所能,把石塊一塊一塊移開去,希望能夠有一條出路。

我決定了這樣做,也開始了這樣做,大約是在三四小時之後,我發現那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在這三四小時之內,我已經筋疲力盡,大約也被我搬開了幾百塊大小的石塊,可是在我面前的,可能還有幾千塊、幾萬塊。我已榨盡了自己每一分體力,而搬開了幾百塊之後,我幾乎沒有前進過。盡管我心中萬千分不願就此放棄,可是我知道,我非放棄不可了。我甚至連再睜開眼楮的氣力也沒有,我閉上了眼,任由汗水從我的眼皮淌過,一直向下淌。

我突然想到︰「天國號」上的官兵,在接到了上頭的命令,要他們殉國,他們是不是也同樣絕望?

我很奇怪自己何以突然想到這一點,我和天國號上的官兵不同,天國號上的官兵,海闊天空,他們處于絕境,只是他們的一種信念,令得他們非要去死不可。

而我,一點也不想死,只不過是我陷身在山月復之中,所以非死不可。

我不由自主苦笑,又想到︰天國號上的官兵,在臨死之前,他們的感覺——我不願想天國號上的官兵,可是卻偏偏一再想到,這令我感到極度的怪異。

而這種怪異的感覺,迅即令我感到了震栗︰我不是自己要去想天國號上的官兵的,而是有甚麼人在想,我感到了他在想。或者說,是有甚麼力量,強迫我在想。

這種怪異的感覺,令我感到,我已在死亡邊緣,我甚至已不能控制我的思想。

接下來,我的思緒,更加不受控制。

我告訴自己︰我不要再想天國號的事。

但是我卻想到︰天國號上那麼多官兵死了,沒有靈魂,一個靈魂也找不到。

我告訴自己︰別去想他媽的靈魂的事。

可是我卻立即又想到︰喬森死了,喬森為了求自己的靈魂出現市死,可是,也沒有靈魂。

我告訴自己︰我也快死了。

我想到︰你有靈魂嗎?

這使我陡然一震,我應該想到「我有靈魂嗎?」可是我想到的卻是「你有靈魂嗎?」卻不像是我自己在想,像是有人在問我。

我感到有人在問我︰在這個山洞之中,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不可能有人問我問題。

在那一霎間,我的思緒,真是紊亂到極。一個人,會忽然有自己根本不願想的思想,這是一種甚麼樣的情形?我無法用文字去形容這種情形。

可是,我極不願想到的問題,還在不斷向我襲來,那情形就像是有甚麼精靈,忽然進入了我的腦部,用他們的意願,在刺激著我的腦神經,使我不斷地想到他們的問題,反倒是我自己要想的事,無法達到思索的目的了。

(事後,我才想到這種情形,可以用一種現象來作比喻。)

(我的腦部,本來在接收著我自己的思想,就像一座收音機,一直在接收著一個固定的電台。但是忽然之間,有一股強力的電波侵入,把原來的電波排擠。在這樣的情形下,收音機就會听到兩個電台的聲音,其中一個,是外來的干擾。)

(我那時的情形,大抵就這樣。)

那種不是屬于我自己思想的問題,還在繼續不斷地襲來,每一個問題,都像是在催促我的靈魂,快點出現。這許多問題,和我自己根本不可能回答的紊亂思緒糾纏在一起,簡直快將我逼瘋了,令得我在忍無可忍,陡然大叫了起來︰「別再問我了。」

當我大叫了一聲之後,我自半瘋狂狀態中,突然驚醒過來。

但是靜了沒有多久,問題又來了。

這次的問題是︰「為甚麼別再問了?是不是你根本沒有靈魂?」

我有一次忍不住大叫︰「我沒有,你們有?」

我自然而然這樣叫出來,當話出口之後,我又陡然震動了一下,我感到,我必須盡我一切力量,集中意志,好好來想一想。不管我的處境惡劣,我還是要好好想一想。

我剛才叫出來的那句話︰「我沒有,你們有嗎?」這句話,喬森曾不斷叫過。當喬森在這樣叫嚷的時候,他的助手,認為他是在說夢話,而我,則認為他是和某些神秘人物在交談。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全不是,喬森當時的情形,和我一樣!他在遭受著不是屬于他自己思想的問題的襲擊。金特一定早知道,他說喬森「正遭受著一些困擾」。我直到現在,才知道這種「困擾」如此要命。

喬森道受著這樣困擾,他的一切怪行逕,全可以了解。有好幾次,他行蹤不明,等到再出現時,又滿身是汗,疲累不堪,看來像是做過長時期的苦工。他一定是躲到甚麼小酒吧去,想用酒精麻醉自己,甚至于,他曾用毒品來麻醉自己,想把腦中不屬于自己的思想驅走。

喬森沒有對我說出這種情形。事實上,他即使對我說了,在我有親身體驗之前,也不容易明白。這種情形,根本不可能向任何人訴說。

喬森終于采用了堅決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喬森那樣做,我絕對可以了解,因為沒有人可以長時期忍受另一種思想的侵襲。而且更要命的是,這另一種思想,還不斷地問你有沒有靈魂。

誰肯承認自己沒有靈魂?但是,誰又拿得出自己的靈魂來給人看。

喬森終于走上了結束自己生命的這條路,他實是非如此做不可。他希望藉著生命的結束,靈魂就會出現,好讓那個問題有答案。

我如今的情形,大致上和他相同。所不同的是︰他自己結束生命,而我,環境逼得我的生命非結束不可!

我迅速轉念,那不屬于我思想的問題,一直沒有斷過,我不由自主喘著氣,啞著聲——我不明白自己的聲音何以變得如此嘶啞,老實說,我極度疲累︰「別再問了,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有靈魂。或者,生命結束,靈魂就會出現,你們大可不必性急,我的生命快結束了,我的靈魂或許就會出現,來滿足你們的好奇心!」

當我在聲嘶力竭地這樣叫了之後,不屬于我思想的話,又在我自己的腦中響起來,充滿了嘲弄的意味︰「每一個人都認為生命結東之後,靈魂會出現。可是不,生命結束,並不能導致靈魂出現。天國號上那許多官兵,一個靈魂也沒有出現,喬森生命結束,也沒有靈魂出現。只怕你死了之後,也同樣不會有靈魂出現。許久了,許久了,許久許久,不知有多少人生命結束,可是一個靈魂也未曾出現。為甚麼不肯承認根本沒有靈魂?」

我坐著,感到極度的虛弱,流出來的汗,又冷又稠,像是經過冰凍的漿糊。我揮著手︰「好,我們沒有靈魂,沒有!」

那不屬于我自己的想法,仍然不肯放過我,嘲弄的意味更甚︰「你第一個肯承認自己沒有靈魂,那說得通麼?你們自有文化以來,一直都在歌誦著靈魂,認為只不過是一個短暫的現象,靈魂才永恆,而你們居然沒有靈魂。要是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你們這種生命,有甚麼價值,和任何最低級的生物,有甚麼不同?」

我大口喘氣。這時,我又明白了青木何以要在他的釵述之中,故意隱瞞了一段他被那種神秘光環追問的那一段經歷。那真不好受,沒有甚麼人願意提起它。

這種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目的是把人的生命價值,貶低到了和一個水螅相等的地位。

可是,我們是人,任何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會盡一切力量掙扎,把人的地位提高,至少,比一隻水螅要來得高。

可是,再努力掙扎又有甚麼用?沒有人可以令自己的靈魂出現,靈魂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靈魂不是一塊手帕,可以隨便從口袋中拿出來給人看。就算像喬森那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仍然證明不了甚麼。

我想起了青木,又令我想起了但丁的祖母在她的敘述之中,曾提及她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感到那種神秘的光環,在向她講話,但是她又不是實際上听到聲音,只是感覺聲音。

我當時不明白她這樣形容是甚麼意思,現在我明白了,她的情形和我一樣。

我現在的情形,和青木曾遇到過的一樣,和但丁祖母曾遇到過的一樣,也可能是喬森曾遇到過的一樣。可是那種神秘的光環呢?為甚麼他們都曾見過那種神秘的光環,而我未曾見到?

當我想到這一點之際,我掙扎著,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你們在哪里?讓我看看你們。」

我一面叫著,一面努力睜開眼來。

這時,濃稠的汗,已令得我的視線十分模糊,睜開眼來之後,山洞中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到。我按下了電筒的開關,電筒射出光芒,照向對面的山壁,在山壁上現出一團光芒,看來倒像是一個光環。

我「哈哈」笑了起來︰「這就是你們?你們連形體都沒有,看來,更不會有靈魂。」

我這時的精神狀態,又幾乎半瘋狂,所以,一面說著,一面不斷揮舞著手。這種動作,全然沒有意義的。

我揮著手,叫著,但是在突然之間,我停止動作,又再揮手。

電筒握在我的手中,我揮手,自電筒中射出來,照在對面山壁上那團光芒,應該跟著動才對。我突然發現,手臂在動,電筒在動,可是,對面山壁上的那一團光芒,卻一動也不動。

我再次揮動手臂,山壁上的那團光芒,仍然不動,我忙循手中的電筒看去,發現電筒所發出來的光芒,極其微弱,只是昏黃色的一點。

電已經用盡了。那麼微弱的電筒光,根本不可能照射到十多公尺外的山壁上。

那麼,山壁上的那團光芒是……

我陡然震動了起來︰那是……那就是那種神秘光環,就是它!

我感到的震動如此強烈,以致電筒自我手中,跌了下來。也就在這時,我看到那光環離開了石壁,向前移來,停在半空︰一個光環,在緩緩轉動著。

同時,我感到了它在說話,它一定是早已在了。我腦中那種不屬于我自己的想法、問題,根本就是它一直在向我說話。早在幾天前,我看到的光芒,令我頭發發光的,當然也是他們,他們早來了,一直在注視著我和但丁的行動。

我勉力定了定神,我一直在希望能和這種神秘光環接觸,然而卻在這樣的情形下才達到目的!

我掙扎著,站了起來。我感到它在說︰「形體?形體有甚麼重要?你們有完美的形體,你們的形體,復雜到難以弄得明白,可是那有甚麼用?」

我听著它指責人,也無意反駁,人的形體,的確是復雜到極,但它們完全沒有形體,這又算甚麼呢?

當我一想到這一點之際,我腦中閃電也似,掠過了一個念頭︰「對,沒有形體,可能比任何復雜的形體更好。人類的靈魂,可能就是完全沒有形體的一種存在,是和生命完全相反的一種反生命,沒有人知道靈魂是甚麼樣的存在,或許它根本不在我們形體存在的空間之中,或許它的存在,根本不需要空間。你們發現不了它,就不能說它沒有!」

我一口氣講著,一霎間的靈感,令得我的思路從極度的紊亂中,解放出來,又變得可以侃侃而談,不必聲嘶力竭地叫喊。

懸在我面前的光環,忽大忽小,急速地轉動著,而且發出奇妙的色彩變幻。

然後,我又「听」到它在說︰「這是一種狡辯,任何不存在的東西,都可以用這種狡辯去反證它的存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青木、喬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種神秘的光環來到地球搜尋人的靈魂之後,都敗下陣來,我可沒有那麼容易認輸。

我立時道︰「你絕不能否認人有思想,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思想,或為善,或為惡,或思想深邃博大,或幼稚愚昧,但是每一個人都有思想,你能叫一個人把他的思想拿出來看看嗎?但是,你能否認人人都有思想嗎?」

光環再度急速轉動︰「你的意思是︰人的思想,就是人的靈魂?」

我連想也不多想︰「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可以這樣說。」

光環的旋轉更急︰「甚麼意思?」

我挺了挺身子︰「人,只要自己有思想,自己在自己的思想之中確定自己有靈魂,就有靈魂,不必要也不可能把靈魂拿出來給別人看,更不必被你們……看。」

我本來想說「更不必被你們這種怪物看」,但臨時改了口。

光環的轉動更急,在急速的轉動中,我「听」到了對話。

「這種說法,我們第一次听到。」

「是的,可能對。人一定有靈魂,但我們一直搜尋不到,可能就是因為人的靈魂,根本是另一種生命的形態,不,根本不是一種生命形態,甚至根本不是一種形態。」

「那怎麼樣,我們的搜尋算是有結果了?」

我「听」到這里,忍不住大聲道︰「你們的搜尋,永遠不會有結果。」

光環停止了不動,我繼續道︰「人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有靈魂。每一個人在思想上,認定自己有靈魂,就有;認為自己沒有,就沒有。當人認為自己本來有靈魂,但是不再需要,就消失,不可捉模的一種反生命現象,你們怎麼能把它具體地找出來?」

我講得十分激動,在我講完了之後,我感到了幾下嘆息聲。

我又道︰「你們別以為我早已對靈魂有研究,實際上,我和所有人一樣,絕無認識,剛才我所講的,是我突然之間所想到的。不過,我相信,這可以解釋你們為甚麼永遠不能成功的原因。」

我又听到了幾下嘆息聲,光環又緩緩轉動起來,我定了定神︰「你們究竟是甚麼,可以告訴我?」

光環的轉動變得急速,好久,我沒有「听」到甚麼,看起來,像是我的問題不容易回答,過了一會,才「听」到了光環的聲音︰「我們是甚麼?是一種生命的形式。」

我尖聲道︰「是一種光環?」

「光環?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是甚麼樣子,光環?或許在你看起來,我們像是一個光環,但那只不過是我們聚集了地球上的一些能源,所顯示出來的一種形象,那沒有意義。就像你們,有兩隻手、兩隻腳,就算變成了八隻手,八隻腳,在外形上有了很大的不同,但對你們生命實質的意義,不會有多大改變。」

我呆了半晌,一時之間,不明白這番話約含意。

我還想問他們為甚麼對地球人的靈魂那麼有興趣,但是我還未曾問出來,只不過想了一想,就又「听」到了他們的聲音︰「你的好奇心真強烈,這個問題可以等一等,你難道不想離開這個山洞?」

自從和那個「光環」對答以後,我思緒極度迷幻,以致完全忘了自己瀕于死亡。一听得他們這樣提醒我,我不禁「啊」地一聲︰「你們有力量可以使我絕處逢生?」

光環轉動了幾下︰「當然可以,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運用能量。」

我吞了一口口水︰「例如殺人?殺那兩個宮中的侍衛,和殺天國號上的官兵?」

「是的,那可以說是我們的錯誤,一直以為人死了,靈魂就會出現。天國號上的官兵,本來就要死,我們希望能在我們的安排之下,使人的靈魂和分離,結果失敗。雖然,命令他們殉國的電訊,也來自我們的意念,但這沒有分別,在當時這樣的情形下,天國號上的官兵,無法再生存下去。」

我苦笑了一下︰「你們至少害死了喬森。」

「那更不關我們的事,喬森想自己證明自己有靈魂,可是他的方法不對,他失敗了。他的行動,還不如你的一番話令我們信服。認為人的靈魂和金錢結合,人的靈魂在珍寶中,現在看來,也錯了。」

我吸了一口氣︰「不見得完全錯,的確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金錢上的利益,而改變了他們的思想,隨之而令得他們的靈魂也消失了,例如但丁,就因為想獨吞寶石,而想置我于死地。」

「你的意思是,靈魂,代表著人的美德和善念?」

「我不知道,我不能具體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我絕不會說一個人在做種種壞事的時候,他的意念之中還覺得自己有靈魂的存在。」我的回答相當玄妙,但那的確代表了我的想法。

光環沒有再「說」甚麼,只是迅速地向外移去,當它移向山洞出口處之際,我看到了一陣光芒迸射,和听到了一陣轟隆的聲響。

我忙向外走去,到了那狹窄的山縫中時,堵住山縫的石塊,已經全散落了下來。我踏著碎石,向外擠去,那光環始終在我的前面。

等我終于擠出了山縫,發覺外面天色黑沉沉地,不知是深夜幾時。在黑暗之中,那光環停在我的面前,看來更是清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盯著那光環︰「你們始終未曾回答我,為甚麼對搜集地球人的靈魂,那樣有興趣?」

光環緩緩移動著,我又听到了他們的聲音︰「你不能想像,宇宙間生命的形態,用許多種不同方式存在。我們的生命形態,你全然無可能了解,或者說,無形無態,我們為了要追尋自己生命的根源,在無窮無盡的宇宙中,尋找答案,和各種形態的生命接觸……」

我呆呆地佇立著,抬頭向上望,黑沉沉的天空上,滿是星星。我想著他們的話,想像著他們在無窮無盡的宇宙中,和各種各樣生命接觸的情形,不禁悠然神往,不知身在何處。

「我們接觸過很多生命,奇怪的是,每一種生命,都有同樣的困擾,不知自己的生命從何而來。好久之前,我們遇上一種生命,這種生命告訴我們,我們的這種形態,恰好是一個星球上的一種生命的相反,這個星球,就是地球,恰好和我們相反的生命形態,就是你們,地球人。」

我發著呆,道︰「你們就是反生命?」我在講了這一句之後,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想起了金特的話來,失聲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你們可能就是地球人的靈魂。」

我的話很久沒有得到回答,接著,我感到了幾下嘆息聲,也感到了他們的話︰「誰知道!」

我還想說甚麼,那光環已在迅速地遠去,突然之間,消失不見了。

我仍然呆立著,在黑暗之中,一直在想著和「光環」的種種對話,每一句都想上好幾遍。

天亮了,本來應該疲倦之極,可是我卻感到十分興奮。湖水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光彩,我沿著湖向前走,走了沒有多遠,我突然听到了一陣喧嘩聲,在我前面不遠處傳出來。

我找了一個小土丘,把身子藏起來,探頭向前看去,看到的情形,真令我吃驚。我看到了大約有十七八個人,站在湖邊,不斷把一些東西,向湖水中拋去,看來像是在比賽誰拋得遠些。那些被拋出去的東西,在劃空而過,落進湖水中之前,都發出各種顏色的奪目光芒。

那些人,看來像是當地的游牧民族。這一帶的游牧民族,生性凶悍,若是事情對他們有利,他們是絕無文明社會的道德標準可言。

同時,我也看到了翻側的吉普車,和壓在吉普車下的但丁,他流出來的血,染紅了黃土。但丁顯然已經死了。是死于自然的翻車,還是死于這些人的襲擊?我不會再去查究,我只是看著那些人喧鬧著,把各種各樣的寶石,一把一把,拋進湖水之中。

我悄悄後退,繞過了土丘,選擇了另一條路,離開了湖邊。

但丁自那山洞中得來的寶石,結果全沉到湖底去了,甚麼時候才能重現?

別以為像別的故事一樣,結果甚麼也沒有剩下。不,那顆粉紅色的大鑽石,我還在,帶回家,送給了白素。白素轉動著,看看它發出的光芒︰「鑽石是不是有價值,決定在它處于交易行為之中,這情形,倒很有點像人和靈魂的關系。」

我瞪著眼︰「你這樣說,未免太玄妙了吧。」

白素道︰「一點也不玄妙,鑽石一直放在保險箱中,和普通石頭完全一樣。人不是到了有真正考驗的關頭,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靈魂究竟怎樣。」

我沒有再說甚麼,但仍然認為她的話太玄妙了一些。你認為怎麼樣?

幾天之後,我試圖和青木聯絡,沒有結果,我也一直想和金特聯絡,同樣沒有結果。

每當處身在擁擠的人叢中時,我想到︰我們是生命,對于和生命完全相反的反生命,絕對無法想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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