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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合成《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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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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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靈異大法師勳章 成人文學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色瞇瞇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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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1: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文最後由 阿挺哥哥 於 2025-2-1 00:24 編輯

《合成》簡介︰
  在記述許多奇異和不可思議的事情中,從來也沒有一次,像這一次那樣難以下筆,這件事情,有著好幾個頭緒,每一個頭緒都同樣重要,對整個事情的發展同樣重要,使人不知如何開始才好。

  還是從裴達教授的遲到開始比較好。

  裴達教授從來不遲到,他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他十分重視這一點,以致他到了五十歲,還不結婚,理由很特別、也很簡單︰怕在生活中突然多了一個女人之後,規律不能再繼續下去。

  裴達教授有一只他不離身的懷表,那懷表的報時,幾乎絕對準確,他做任何事都依時依刻,絕不差分毫,大學中每一個人都知道,當他那輛黑色的舊式汽車駛進來時,一定是八時五十二分。

  所以,任何人都可能遲到,唯有裴達教授,絕不會遲到。

  但是,裴達教授遲到了。
第一部︰殘酷之極的謀殺
在記述許多奇異和不可思議的事情中,從來也沒有一次,像這一次那樣難以下筆,這件事情,有著好幾個頭緒,每一個頭緒都同樣重要,對整個事情的發展同樣重要,使人不知如何開始才好。

還是從裴達教授的遲到開始比較好。

裴達教授從來不遲到,他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他十分重視這一點,以致他到了五十歲,還不結婚,理由很特別、也很簡單︰怕在生活中突然多了一個女人之後,規律不能再繼續下去。

裴達教授有一只他不離身的懷表,那懷表的報時,幾乎絕對準確,他做任何事都依時依刻,絕不差分毫,大學中每一個人都知道,當他那輛黑色的舊式汽車駛進來時,一定是八時五十二分。

所以,任何人都可能遲到,唯有裴達教授,絕不會遲到。

但是,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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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1:56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一部︰殘酷之極的謀殺
在記述許多奇異和不可思議的事情中,從來也沒有一次,像這一次那樣難以下筆,這件事情,有著好幾個頭緒,每一個頭緒都同樣重要,對整個事情的發展同樣重要,使人不知如何開始才好。

還是從裴達教授的遲到開始比較好。

裴達教授從來不遲到,他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他十分重視這一點,以致他到了五十歲,還不結婚,理由很特別、也很簡單︰怕在生活中突然多了一個女人之後,規律不能再繼續下去。

裴達教授有一只他不離身的懷表,那懷表的報時,幾乎絕對準確,他做任何事都依時依刻,絕不差分毫,大學中每一個人都知道,當他那輛黑色的舊式汽車駛進來時,一定是八時五十二分。

所以,任何人都可能遲到,唯有裴達教授,絕不會遲到。

但是,裴達教授遲到了。

那天,八時五十五分,裴達教授的車子還沒有來,所有關心裴達教授的人,已在議論紛紛。到了九時正,選讀裴達教授主講的「生物遺傳學」的學生,擠滿了教室,裴達教授還未曾出現!人人都極其的訝異,因為這是從來也未有過的事。

學生在議論了一陣之後,推出代表到校務處去,要求到裴達教授的住所去探望他,校務主任也答應了學生的要求,因為學校當局也感到同樣奇怪。

但是,就在那時候,裴達教授的黑汽車,駛進學校的大門,車子停下,從校務處的辦公室窗中,可以看到裴達教授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立時有很多人向裴達教授迎去,裴達教授遲到,這事情實在太不尋常了,每一個人都想知道他遲到的原因。但是裴達教授未曾回答任何人的問題,筆直地向課室走去。

在校務室中的學生代表,連忙離開了校務室,奔回課室去,裴達教授站上了講台,他不但破例地遲到,而且,他雙手竟空空如也,而未曾帶著他那只從不離手的,塞滿了講義、文件的公文包。

他的頭發凌亂。他面上的神情,雖然和經常一樣地嚴肅,但是卻蒼白得可怕。

學生本來想問問他為甚麼遲到,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如此之駭人,卻也沒有人敢開口。

整個課室中,變得鴉雀無聲,然後,听到裴達教授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對不起,我……我……遲到了!」

裴達教授一生為人之中,可能從來也沒有將「我」字和「遲到」這兩個字連在一起過,是以他講得不流利,听來有點不順耳。

學生們每一個都現出了一個微笑,表示教授遲到,並不是一件甚麼大事。裴達教授在講了一句之後,卻又僵住了,不知講甚麼才好。

因為他沒有了公文包,沒有了講義,那使他不知如何開始講課才好,他手足無措了片刻,突然「砰」地一拳,重重地敲在講台之上。

那一下突如其來的動作,將所有學生嚇了一跳,只听得裴達教授突然大聲道︰「人類的劣根性,不得到徹底的改造,任何科學成就,都只足以助長犯罪,而不能使人類進步!」

裴達教授平時除了教授他主講的課程之外,是很少發甚麼議論的,此際他突然大講題外話,而且出言驚人,這更使得學生驚愕。

在幾十個大學生中,必然有幾個特別歡喜和教授辯論的,立時有一個學生站了起來︰「裴達教授,你認為人類當前要務,並不是急速地發展科學,而更重要的是教育?」

「不是!不是!」裴達教授連連地敲打著講台,他激動的神情,從未有過。一個生活有規律的人,大多數理智,極少沖動,可是這時,裴達教授卻激動得近乎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大聲嚷叫著︰「我的意思是,一件微小的犯罪,能破壞一個科學家畢生的工作,誰知道那犯罪者是甚麼人?他可能是一個童犯,可能是一個一點知識也沒有的人,可是他的破壞力──「

裴達教授講到這里,劇烈地喘咳了起來。

就在這時,校務主任和大學副校長,一齊走進了課室來,學生都知道,副校長也是一個知名的學者,而且是裴達教授的好朋友。

副校長來到了裴達教授的身邊,伸手拍著他的肩頭︰「老朋友,我十分同情你。」

裴達教授仍然咳著,副校長又道︰「你最好先休息休息,來,我們一齊去看看,是不是可以補救,以及如何補救!」

副校長半拉半拖地將裴達教授帶出了課室,校務主任站上了講台,宣布道︰「各位同學,裴達教授的課程,暫時停止,因為他受了重大打擊,現今的精神狀態,不適宜授課。」

學生中立時有人叫道︰「他受了甚麼打擊?」

校務主任嘆了一聲︰「正如剛才裴達教授所說的,一個普通的犯罪者,毀了一個科學家一生的工作。昨天晚上,教授的實驗室,被一個或兩三個小偷弄破窗子,爬了進去,當小偷發現實驗室中沒有甚麼值錢的東西之際,就將實驗室徹底破壞,我也不知道破壞的程度,但據警方人員說,破壞得非常徹底,教授的全部實驗紀錄,都不復存在!」

所有的學生都不出聲,大部分現出了憤怒的神情。因為他們全知道裴達教授的實驗室在科學上的價值。蛋白質的化學分析在他的實驗室中完成;黴的初步分類,在他的實驗室中完成;還有許多許多生物學上的重大的進展,在他的實驗室中完成。

一個國際科學基金協會,有鑒于裴達教授的科學研究的成績,曾撥鉅款來增添他實驗室的設備,是以他的實驗室堪稱世界一流水準。

學生自然也知道那實驗室在裴達教授心目中的地位,因為平時,只有成績最好的學生,才能獲準進他的實驗室去,做他的實驗初級助手。而曾經去過他實驗室的人也都知道,在他的實驗室中,即使講話講得略為大聲一些,那麼,下次就休想再有機會進入他的實驗室!

而如今,他的實驗室,連同他的實驗紀錄都被毀了,那對裴達教授來說,可以說是致命的打擊。

當時,所有在這個課室中的學生,似乎都有一種預感︰以後,可能再也听不到裴達教授來授課了。當然,當時並沒有人說出這種預感來。

但是,當第二天又發生了變故之後,警方前來調查時,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堅持說他們在昨天,已有了強烈的預感!第二天,所有的報紙上,都以裴達教授的慘事,作為頭條新聞︰國際著名的生物學教授裴達,在寓所被謀殺,疑凶貝興國當場就逮。

那是轟動的大新聞,其所以轟動,不但是因為死者裴達教授是一個知名的人物,而且,還因為疑凶貝興國,是裴達教授進行研究的得力助手。

而且,貝興國的年紀很輕,是受過高等教育,而更成為小市民談論資料的是,貝興國和裴達教授的同父異母妹妹裴珍妮,正在熱戀中,兩人訂了婚,只等教授新的研究課題,稍有成績之後,兩人便要結婚。

而這件凶殺案,更有一重極其神秘的色彩,那就是警方在案發後,竟封鎖了凶案的現場,不許記者去攝影。記者自然紛紛提出責難,警方發言人的回答,也一字不易地被刊登在報上。

那是十分精彩的一篇短短的談話。警方的發言人道︰「凶手是一個冷血的謀殺者,各位,現場的情形,太恐怖,我們不想那種恐怖的情形出現在報紙上,使每一個市民都受到震駭,所以,才要求各位合作,不可攝影,請相信警方,那不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凶手的謀殺行為實在太殘酷了!」越是得不到真相的事,便越是會引起更多的傳說,于是各種各樣的傳說,便傳了開來,有的說裴達教授的頭被切了下來,有的甚至說裴達教授被剝了皮。

說的人,都言之鑿鑿,彷佛他們都曾親听到了一樣。但是事實上,自案發之後,最精明能干的攝影記者,至多也只能攝到凶宅的外面而已。

至于就逮的疑凶,他的照片,自然登在每張報紙上,看來,他生得很瀟灑,眉很濃,鼻也很挺,看來不像是殺人凶手。

但是,誰可能肯定那樣說呢?殺人凶手不見得個個在臉上有標志,寫著「凶手」兩個字。

疑凶貝興國和裴達教授住在一起,他打電話報警,但在警方人員趕到之後,他卻被當作疑凶遭逮捕,警方在搜集證據,準備進行起訴。

整件案子,雖然轟動,但和我扯不上關系。我在公共場合,見過裴達教授一次,那是慶祝裴達教授對西藏綠蝶的生長發育過程有所發現而設的一次酒會,我甚至未曾和他交談過。

我根本不認識貝興國,但在案發後,我和白素曾討論過貝興國。白素堅持貝興國不是凶手。我問她為甚麼,她說那是她的直覺。

當一個女人開始就用直覺來判斷一件事的時候,有經驗的丈夫都知道,最好的辦法是切莫和她爭論,不然將自討沒趣。

所以,對于貝興國,我們的討論,也至此為止。

我心中對裴達教授被謀殺一事,頗感興趣,因為我想不出貝興國(唯一的疑凶)有甚麼謀殺的動機,一件沒有動機的謀殺,最難調查。

可是,我也僅止于有興趣,我並不是警方人員,雖然我認識不少警方的高級人員,但他們等我,並沒有甚麼好感,有的還和我作對,如負責特別疑難案件的杰克中校(我相信這件案子是由他在處理),所以,我也得不到甚麼特別的消息。

但是,我終于和這件案子發生了關系!

那是在一個十分偶然的情況下發生的,不知讀者各位是不是還記得小郭這個人。

小郭本來是我掛名作經理的出入口洋行中的職員,為人十分機警,曾跟著我干過一些冒險的勾當,有一次,受了重傷,差點送了命!

在那次傷愈了之後,別人一定要退縮,但是他卻不那樣想。他說,反正這一條命是撿回來的,就只當這次死了,那又怎樣?說甚麼也不肯再過平穩的生活。組織了一個私家偵探事務所,三四年來,業務鼎盛,在一般人的眼中,他已是大名鼎鼎的郭大偵探了!

我在經過他的事務所之時,總喜歡上去坐坐,而小郭也不斷和我保持著聯系,有許多疑難案件,實際上全是我替他在出主意。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是裴達教授被謀殺後的第三天,我又像經常一樣,走進了小郭的事務所,直趨他的辦公室,推開了門。

一推開門,我就听到了小郭的聲音,他正在向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女郎講著話。

我向那女郎打量了一下,她不算是很美麗,但是卻相當吸引人。她的頭發短得不能再短,穿著一套深棕色的軟皮裙,顯得很有活力,正緊抿著嘴,表示她是性格十分堅強,她挺直著身子坐著。

那種情形,使人一看便知道她正遭受到極大的困難,但是她卻絕沒有向困難屈服的打算!我最欣賞不向困難低頭的人,尤其是不向困難低頭的女人,是以我並無意打斷她和小郭的談話,我只是向小郭點了點頭,便準備退出去。

可是小郭一見到了我,便立時大聲叫道︰「等一等,我就有空了!」

我看出他的意思,是想借我的來到,快一點將那女郎打發走。所以我就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起一本雜志來翻看。

我當然全不注意那本雜志的內容,我只是注意著小郭和那女郎的談話,小郭攤開手,在拒絕著那女郎的要求︰「裴小姐,這件事,我實在無能為力,而且,我想所有的私家偵探,都無能為力的,我勸你還是冷靜一點,等候法庭的裁判的好。」

那女郎霍地站了起來,她的神態十分冷靜︰「我以為世上總有人可以幫助我,卻不料我想錯了!」

由于那女郎講得如此冷靜,這更使我注意她,我看到她仍然帶著那種不屈服的神情,向外走去。

在她走到門口,她的手已握住門柄之際,我忽然起了一種沖動,我想知道這女郎究竟有甚麼困難。我本來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但是這女郎所遭到的困難一定極大,亟需要有人幫助她!

所以,我就在那時,站了起來︰「小姐,你需要甚麼幫助?」

她站了一會,才轉過身向我望來,我發現她有看一對很明亮的大眼楮(雖然這時她眼中充滿著焦慮),她望了我大約有半分鐘。

在這半分鐘之內,小郭大約向我做了七八次手勢,示意我別去理會那女郎。

但是,對于小郭的手勢,我卻裝著完全看不見,因為我既然決定了要管,就自然非管到底不可。

半分鐘之後,那女郎才開了口︰「你是甚麼人?」

她用那樣的口氣來問一個真心幫助她的人,實在很不禮貌。但是我卻原諒了她,因為那天我穿了一件花上裝,使我看來好像是那種專門向漂亮女郎獻殷勤,藉以勾搭的人,難怪她對我擺出一副冰冷的態度。

我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道︰「或者,你可以叫我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

這位小姐,對我的名字,多少有點印象,她兩道十分英氣的眉毛,向上揚了一揚︰「衛斯理,就是那個自稱曾和外星人打交道的人!」

我有點窘︰「小姐,這──「

我想約略地解釋一下,可是她卻已打斷了我的話頭︰「謝謝你,我想我的困難之中,是絕不會有外星人在的,謝謝你了。」

我更覺得窘了,我只好攤開手︰「小姐,你看,你將一個人的善意,就這樣冷冷地推走了。」

那女郎的雙眉揚得很高,也冷冷地道︰「現在你自然有一片善意,就像那郭大偵探一樣,當我才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滿臉笑容,請我坐下,然後道︰小姐,你有甚麼疑難的事,只管講出來,我一定盡力幫忙的!哼,等我將我的困難講出來之後,他卻冷冷地回答你一句︰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她講得十分之激動,我並沒有打斷她的話頭。

一直等她講完之後,我才道︰「小姐,你那樣說法太不公平,你想,我根本未曾听到你的困難,怎可以武斷我不會幫你?」

那女郎搖著頭,看來她仍然無意相信我,這時,小郭卻說話了,他道︰「裴小姐,你的事,如果世上還能有一個人幫助你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衛先生了。」

那女郎的雙眉已揚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他能夠證明他無罪麼?」

我還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甚麼人,但是我知道這樣回答她,總是不會有錯的,所以我道︰「只要他真是清白的話。」

那女郎一揚首,道︰「他是清白的!」

「好的。」我問︰「他是誰?」

「他的名字,你一定知道,他叫貝興國。」

我不禁吸了一口氣。貝興國,那名字我自然知道的,他就是被控謀殺裴達教授的疑凶。那麼,不消說,那女郎就是裴達教授的妹妹裴珍妮了!

我開始感到我自投羅網,使自己卷進了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中!

見我一時之間,沒有回答,裴珍妮冷冷地道︰「你可以不理的,衛先生。」

我笑了起來︰「你錯了,我只不過感到這不是一件容易處理的事情而已。越是難的事,我越是有興趣,但是你必須知道一點,如果我理了這件事,那麼我的責任,便是揭露事實,而不是滿足你的主觀願望。」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可能我化了很多時間,作了很多調查,但結果證明你的未婚夫有罪!」

裴珍妮十分堅決地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也一樣感激你,但是我說,他是無罪的。」

「請坐,裴小姐,我可以听听你說他無罪的原因麼?」

「可以的,理由很簡單,我和興國認識了將近四年了,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請坐,裴小姐,我可以听听你說他無罪的原因麼?」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人幫助,去找出他無罪的證據來,或者如你所說,找出他有罪的證據來。」

我挺了挺胸,裴珍妮那樣說,證明我多管閑事,並沒有管錯,我道︰「他自己怎麼說?」

「我不知道。」裴珍妮回答著。

「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被警方扣留之後,我還未曾見過他,我好幾次要見,都被警方勸阻,警方說他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我不宜見他。」

「豈有此理!」我用力一掌拍在桌上︰「警方那樣做法完全非法!」

「還有,」裴珍妮說︰「警方甚至不讓我認尸,他們說我大哥死得可怕,勸我別去認尸了。」

我冷笑著道︰「雙重非法,我會去對付他們,你放心好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見貝興國!不論犯了甚麼罪,他在被拘留期間,都有權見人,我們是生活在一個文明社會,而絕不是生活在那種隨便可以將人拘留,不許人探望的野蠻社會中!」

裴珍妮呼了一口氣︰「那麼我……我甚麼時候可以見到他?」

我道︰「讓我先去和警方接洽,我相信警方那樣做,有特別的原因,而不是存心違法,現在,我就是要去找出這特殊的原因來!」

我講到這里,頓了一頓︰「小郭,你替我打電話,找杰克中校聯絡,由我來和他講話。」

小郭坐了起來︰「杰克中校又要大大的頭痛了!」他一面說,一面拿起了電話。

我則向著裴珍妮︰「你和裴達教授,不住在一起?你們的關系怎樣?」

裴珍妮皺起了雙眉︰「坦白地說,我不喜歡我的哥哥,他簡直不是人……請你別誤會,我說他不是人的意思,絕不是說他的行為道德上有甚麼不對,而是他太不近人情,他將他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像是一座機械,任何人都無法忍受!」

裴達教授研究的課題多姿多采,但是他的生活刻板,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我自然了解裴珍妮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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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2:08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二部︰探訪疑凶
我還想再問甚麼,但是已听得小郭故意在大聲道︰「杰克中校,請你等一等,有一個老朋友,要和你講幾句話,你一定喜歡听到他的聲音的。」

小郭向我做了個鬼臉,將電話交了給我。

我接過了電話︰「你好,中校,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杰克中校對我的印象一定十分深刻,可能他還時時刻刻想到我,將我大罵一頓,要不然,怎麼我才講了一句話。他就立刻認出那是我的聲音了呢?

「衛斯理,是你這──」他叫了起來,但是卻未叫出「你這」甚麼來,可知他雖然對我沒有好感,可是卻也不敢得罪我。

我笑了笑,開門見山地道︰「是我,中校,裴達教授的案子,由你主理?」

杰克中校的聲音很粗︰「這不關你的事。」

「你錯了,」我立時回答他︰「正關我的事,我受疑凶的未婚妻委托,要和疑凶見面,而且,我還受死者的妹妹委托,要來認尸。中校,你知道,這兩項,都是正當的法律程序!」

杰克中校「颼」地吸了一口氣︰「衛斯理,和警方作對,你不會有甚麼好處。」

「我絕不想和警方作對,但是我卻想知道警方是不是有權改變現行的法律!」

我的話,杰克中校無法辯駁,悶了片刻,才道︰「那樣吧,你先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們面對事實,商量一下。」

「我接受你的邀請,立即就到!」我放下了電話。

我在放下了電話之後,轉過身來,向裴珍妮道︰「請給你的地址,我好和你隨時聯絡。」

裴珍妮道︰「我住在青聯會的宿舍,四樓,白天,我在一家中學教音樂。」她把那家中學的名稱告訴了我。

我和她一起走出了小郭的事務所,在我們分手的時候,我又說了一句︰「請你放心,我一定盡我所能查出真相來。」

我特地那樣說,是怕調查的結果,貝興國真是凶手時,她會受不住打擊!

她顯然明白我的暗示,勇敢地點了點頭︰「我明白。」

二十分鐘之後,我已和杰克中校隔著他那巨大的辦公桌,面對面地坐著。

我並不是第一次來杰克中校的辦公室,但是這一次,氣氛卻多少有些不同。

我和杰克中校之外,另外還有好幾個高級警官在。我一坐下,杰克中校便道︰「衛斯理,你不能見貝興國。」

「法律根據是甚麼?」我有恃無恐地問。

「根據監獄方面的紀錄,有一次,你去探訪一個即將行刑的死囚,結果,你是去幫助死囚越獄的,你和他一齊逃出了監獄!」杰克中校講得振振有詞。

我呆了一呆,杰克中校倒不是胡言亂語的,的確是有過那樣一件事,那件事,詳細記敘在題為「不死藥」的故事中。

但是我立時抗聲道︰「中校,你錯了,如果我協助死囚逃獄,我現在應該在監獄中,這件事,我是受脅迫的,後來已證明是清白了!」

杰克中校狡猾地笑了起來︰「那麼,你有甚麼保證,可以保證你不再受人脅迫呢?我們認為這件案子的疑凶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在警方調查時期,他不適宜見任何人。「

杰克中校的理由,好像很充分,但我卻非見到貝興國不可!

我冷冷地道︰「中校,我知道你不讓人見到貝興國,一定是有原因,但是我決計不認為你那樣的做法很聰明。你知道我和報界的關系,也知道報界正因為得不到這件案子的消息而感到焦躁──「

我的話還未講完,杰克中校已然吼叫了起來,道︰「你這卑鄙的家伙,你竟敢威脅我?」

「我絕不是威脅你,我只不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和見一見貝興國。還有,裴珍妮還要我陪她來認尸,這是一定要的手續!」

杰克中校氣得講不出話來,一個警官走過來打圓場︰「衛先生,請你原諒,這件案子,警方目前感到十分扎手!」

我奇道︰「疑凶已然就逮了,還有甚麼扎手的?」

那警官嘆了一聲︰「衛先生,這是世界犯罪史上從來也沒有過的犯罪案,凶手所使用的手段之殘忍,是難以形容,我們深恐真相公布出去,對社會有極其不利的影響,是以我們才嚴守秘密。」我立時道︰「我也可以保守秘密。我是受裴珍妮的委托前來的。裴珍妮和死者、疑凶都有著密切的關系,死者是她的哥哥,疑凶是她的未婚夫,難道也不能知道此事真相?」

杰克中校冷笑著道︰「是她想知道,還是你自己想知道?」

我也冷冷地道︰「她想,我也想。」

杰克中校突然站了起來,看他的神情,像是想重重地擊我一拳。

但是,他無可奈何。雖然有大套理由,但我的要求,是極其正當。所以,他惡狠狠地瞪了我好一會,才道︰「好的,但是你見貝興國的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

我立時答應︰「可以。」

杰克中校又威脅著我︰「他在特別看管之下,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我警告過你別去見他,如果你因之而發生了意外,我們絕不負責。」

我來此的目的,是要見貝興國,只要能見到他,任何恐嚇的話不能將我嚇倒,所以,對于杰克中校的話,只是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杰克中校開門向外走去︰「跟我來,他一直被扣押在總部的拘留室中。」

我跟著他走出了辦公室,搭升降機到了地下室,一到地道走廊,來到了一扇門前。

在那扇門前,一共有四個警員守著,看到了杰克中校,一齊行敬禮。

杰克中校問道︰「他怎樣?」

一個警員回答道︰「他很平靜。」

「先看看他。」杰克吩咐著。

另一個警員移開了牆上的一扇木門,現出一只電視機來,他按下了一個掣。電視螢光幕上門了雜亂的線條,接著便看到了一個人,坐在一間小小的因室中。

那人低著頭,雙手一齊按在額上,一動也不動,看來像是正在沉思。從電視螢光幕上看來,他的臉面,看得不怎麼真切,但是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他正是貝興國!

杰克中校也注視著螢光幕,他看了一會,伸手關掉了電視,轉過頭來問我︰「你仍然堅持要去見他?」

我感到好笑︰「當然是,你認識我也不止一天了,甚麼時候我會輕易改變我的決定?」

杰克中校沉聲道︰「那你必須明白,由于他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在你走進去之後,我們仍然要將門鎖上,在囚室內,究竟會發生甚麼事,我們一概不負責!」

杰克中校的話,使我覺得十分不耐煩,我拍著他的肩頭︰「中校,甚麼時候起你變成喋喋不休的老太婆了?打開門,讓我進去!」

杰克「哼」地一聲,頗有我不知死活,他將眼看著我吃虧的神情。

一個守衛的警員,將鑰匙伸進了鎖孔,杰克中校道︰「你在門口等著,門一開,你就閃身進去,我們立時要將門關上!」

我總覺得杰克中校太緊張了,貝興國是一個知識分子,就算是他行凶殺害了裴達教授,那也必然另有原因,他看來不像是一個瘋子,又怎會無緣無故,加害一個素不相識,懷著好意來探望他的人?

所以,我只是聳了聳肩,向門口走去。我走到了門口,那警員恰好打開了鎖,他神情緊張地道︰「進去,快進去!」他打開了門,我一閃身,便走了進去,我才一進去,門又被鎖上。

我背著門站著,貝興國仍然坐在那囚車之上,但是他卻不再用雙手撐著頭,而是抬起頭,向我望來,他神情憔悻,面色蒼白,眼神散亂。

他抬起頭,就以那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眼神打量著我,然後,用一種听來十分疲倦的聲音,向我發問︰「你是甚麼人?」

我走前幾步︰「你被捕後,除了警方人員之外,沒有別人能和你接觸,我是裴珍妮請我來看你的。」

他仍然坐著︰「你來有甚麼目的?」

他那樣問我,使我有點愕然︰「裴小姐認為你無辜,我受她所托,來弄清事情的真相,當然,我首先想知道,當天晚上的情形,只有你和裴達教授──「

我本來是想說「只有你和裴達教授住在一起,所以那天晚上凶案的發生情形,也只有你能詳細地敘述」的。可是,我才講出了「裴達教授」四個字,貝興國突然站了起來!

在一剎那間,他整個人都變了樣,只見他的雙眼之中,射出了凶狠之極的光芒,他的雙手也揚了起來,他的十指可怕地鉤著,他的手指是如此的出力,以致他的指骨骨節,在格格作響。

我雖然不怕他對我襲擊,可是突然之間,他從一個沮喪、憔悴的人,而變得如此凶相,也使我為之駭然。

我連忙後退了一步,貝興國面上的肌肉,也開始扭曲。這時候,他看來簡直是一頭狼,一條毒蛇,或是別的甚麼野獸,而不是一個人!

從那樣的神情看來,他心中對裴達教授的恨意,難以形容!

因為,若不是恨極了一個人,決計不會听到了那人的名字之後,現出如此獰惡可怕,凶狠駭人的神態來的。

貝興國一定不止是恨裴達教授,而且,那種仇恨,一定還毒怨之極、深刻之極!

如果我是陪審員,一看到貝興國在提及裴達教授的名字後,便現出如此獰惡可怖的神態,即使警方的證據薄弱,也會認定他是凶手!

我此際站在貝興國的面前,就感到他屈成鉤狀的手指,隨時可以向我的頸際插來!他不但忽然之間,變得那樣可怕,而且,還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來,厲聲道︰「別在我的面前,提及他的名字,記得,別再提及!」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隨即道︰「裴達教授是一個好人──「

我是故意那樣說的,我之所以故意那樣說,是想看看貝興國對裴達教授的懷恨,究竟到了甚麼樣的程度?

我的話才一出口,自貝興國的口中,便發出一下怒吼聲,他向我直沖過來,雙手向我的頭際疾插!從他指節所發出的那種「格格」聲听來,如果我的頭頸被他插中,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我頸骨扭斷!

我早有了準備,就在他向我沖來之際,我身子向旁一閃,便已避了開去。而他向前沖來的勢子實在太急,以致令得他的雙手。「砰」地一聲,重重地撞在門上!

而我在一閃之後,便已經轉到了他的背後,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拍。

他倏地轉過身,我用力一掌,那一掌,向他臉上摑去,那一掌,摑得他的身子一側,向地上跌下去。

我滿以為我一掌將他摑得跌倒在地,那可以令得他較為清醒一些,但是,意料不到,貝興國一倒地之後,竟突然張口向我的小腿咬來!

我嚇了老大一跳,我和各種各樣的人動過手,其中不乏武術高手,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向我張口便咬的!

我連忙一縮腳,避開了他那一咬,我只听得他上下兩排牙齒相踫時的那「得」的一聲,我跳到了門邊,叫道︰「快走開!快走開!」

杰克中校分明是用電視機在注意著囚室內的情形,我一叫,門便打了開來,但是我向後退出之際,貝興國又向我撲來!

我知道是絕不能讓貝興國沖出囚室,他如果一出了囚室,會向警員襲擊,而向警員襲擊的結果,必然是死在亂槍之下!

他如果死在亂槍之下,那麼事實的真相,也就永難為人所知了!

老實說,我在那時,對貝興國殺害裴達教授這一點,沒有多大的懷疑,但是我總覺得,事情總多少還有一點蹊蹺的地方!

而且,如果是貝興國行凶的話,那麼不讓他接受法律的審判,而讓他死在亂槍之中,也決不公平。所以,為了阻止他沖出囚室來,我飛起左足踢向他!那一腳,踢得他向後直跌了出去!

那一腳,正踢在貝興國的胸口,令得他的身子,猛地向後仰去,而我也趁著那一剎那的時機,縮出了門,用力將門推上!我才推上了門之後,手按在門口,想起剛才的事,還在不住喘氣。

杰克中校的聲音,在我身後,冷冷他傳了過來︰「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了?」

我轉過身去,將他的身子推開了些,望向那具電視機,我只見貝興國正從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他瞪著門,雖然在電視機上,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的雙眼之中,充滿了惡毒的神色!

我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失聲道︰「天,他和裴達教授之間,究竟有著甚麼深仇大恨?」

我轉過頭去,又向杰克中校敘述看我和貝興國會面的情形︰「我只不過在他面前提起了裴達教授的名字,他就幾乎要將我扼死!」

杰克中校並不回答我的話,只是招手令一位警官走了過來。當那位警官來到了他的身前之際,他伸手翻開了那警官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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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成 第三部︰堅信愛人不是凶手
在那警官的頭際,有著好幾個青瘀的指印!

杰克中校道︰「你算是避得快,他避得慢了些,結果就那樣。當時,貝興國就幾乎死在亂槍之下,現在,你還想怎樣?」

我向電視機看去,貝興國又在囚床上躺了下來,背向著門,我苦笑了一下︰「裴達教授的尸體──「

「我可以帶你去看,如果你對一具死得如此可怕的尸體有興趣,但是我絕不認為應該讓裴珍妮認尸。除非我們想裴珍妮因為震駭而變成一個神經失常的人!」

他提到了「神經失常的人」,這令得我心中一動,我忙問道︰「中校,你沒有懷疑他是一個瘋子?他有沒有接受過專家的檢查?」

「有的,他已經過了六個著名的專家檢查。」

「專家的意見怎樣?」

「那六名專家都說他是一個正常的人,不是瘋子,但是也都認為他情緒的熾烈,絕不是常人所有。」

我忙道︰「那麼,是不是可以說,當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他處于瘋狂狀態?」

「絕不,所謂瘋狂狀態,是一個人絕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或者不知道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會有甚麼樣的後果。但是貝興國卻不是,他明知自己在做甚麼,也知道自己做了這作事的後果,他只是用一種極其熾烈的情緒,來推動、完成這件事,而在他那種情緒之下,他完成那件事的手法,常人不敢想像,但那並不等于他瘋狂!」

杰克中校對于貝興國的精神狀態,解說得非常明白,我也沒有別的問題可問,只是嘆了一聲︰「為了向裴珍妮有所交代,我還是想看看裴達教授的尸體。」

大約因為杰克中校看出我和他的想法,基本上已沒有甚麼距離,所以立時答應了我的要求︰「好的,我可以和你一齊去。」我們一共五個人一齊到殮房去,但到殮房管理員拉開凍藏尸體的門櫃後,所有人包括管理員在內,都一齊轉過了身去。

裴達教授的尸體在長櫃中,蓋著白布。長櫃一拉了開來,便散發著陣陣寒氣,令得我也不由自主,微微地發起抖來。

掩蓋尸體的白布,十分潔白,上面有一層薄薄的霜花,當長櫃拉了開來之後.那一層薄霜花立時開始溶化,變成了細小的,亮晶晶的水珠。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抓住了白布的一角,將白布揭了開來。

我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也絕不是一個沒有見過死人的人,可是,當我將白布揭到了一半,只露出了裴達教授的上半身,我的雙手,便不由自主地發軟,而白布也自我的指縫中滑了下來。

裴達教授的下半身,仍然被白布蓋著,就只看到他的上半身。

但是那已經夠了,我雖然是看到他的上半身,也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裴達教授的頭,已整個變了形,在他的左眼眶中,已沒有了眼珠子,那可能是整個頭顱變形時被擠出來的,左眼眶成為一個深洞。

而我也絕沒有辦法弄得明白,甚麼力量能使一個人的頭部,變得如此之扁,如此之長,像是有一個幾百磅的鐵鏈不斷敲擊過一樣。

裴達教授在臨死之前,一定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的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地咬著他自己的舌頭,以致他的舌尖腫成了球形,經過了冷藏之後,那是一個紫黑色的小球。他的頭際,有一個十分巨大的傷口,令得他的喉管和氣管,都露在外面。

他至少有七根肋骨被折斷,而斷了的肋骨,頂穿了皮肉,可怖之極。

他的下半身還受了些甚麼傷害,我看不到,但是我不想看了,真的受夠了。我連忙轉過身來,不住地喘著氣︰「行了,我看到了,中校,我同意你的說法,裴珍妮不適宜來認尸。」

杰克中校並沒有譏笑我,只是道︰「請你將白布蓋上,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

我很諒解中校那樣的說法,因為我也不想多看一眼。白布既然是由我揭開的,自然也應該由我來蓋上。我再轉過身去,蓋上了白布。

而在蓋上了白布的一剎那,我又看到,裴達教授的兩只耳朵,都被撕下了一半來,那一定是硬生生用力將之扯下來的,因為在快要跌落的耳朵上,都連著一大片凍硬的皮肉!

我竭力忍住了要嘔吐的感覺,轉過身去。

杰克中校已向藏尸室外走去,我連忙跟在他的後面。我們一起走出了殮房的大門,杰克中校才道︰「現在你明白警方的用心了?」

我點了點頭,道︰「完全明白。」

杰克中校想了一會︰「希望你能夠技巧地向裴珍妮小姐解釋警方的措施,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但是我感到我有責任做到這一點,是以我點頭道︰」自然,我會講明一切──技巧地說明。」

杰克中校嘆了一口氣︰「太可怕了,警方感到這件事棘手,因為案件一定要公開審訊。一公開。那種狠毒的謀殺,對社會所引起的影響,實在太大!這是一個人所能做出這最凶惡、最無血性的行為,你一定同意吧?」

我苦笑著︰「誰知道呢?中校,別忘記在幾億年之前,人和別的食肉動物,沒有分別。」

杰克大聲叫道︰「可是,現在我們是人了,我們是人,而不是獸!」

我默默無語,只是低頭疾行,我的心中十分亂,以致我不知是甚麼時候和杰克中校分了手。當我發現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已離開殮房很遠了。

我站在街邊,呆立了很久,才召了一輛計程車,向裴珍妮任教的那家學校去。

那是一家規模相當大的女子中學,我在傳達室中表示要見裴珍妮小姐,傳達將我帶到了會客室中,我等了不過五分鐘,裴珍妮就來了。

她直向我走來,急急地道︰「怎麼樣?怎麼樣?」

我問她︰「裴小姐,你……有空麼?我們能不能出去說,我怕要相當時間,才能講完我要說的話。」

裴珍妮呆了一呆︰「可以,但是我要去稍作安排,你等我。」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尋思著如何把經過告訴她。沒有等多久,她便挽一件杏黃色的外套,提著手提包,在門口站定︰「我們走吧!」

我和她一起出了校門,順著斜路,向下走去,我先道︰「裴小姐,我見到了你的未婚夫貝先生。」

裴珍妮「啊」地一聲︰「他好麼?他看來怎樣?我可以去見他?」

我緩緩地道︰「裴小姐,我要先問你一件事,你要照實回答我。」

「請說。」裴珍妮睜大了眼。

「在貝興國和你哥哥之間,有著甚麼深仇大恨?」

裴珍妮呆了一呆,自他的臉上,現出了十分不高興的神色來,道︰「衛先生,我不明白你為甚麼那樣問。」

「我必須那樣問,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才一提到裴達教授的名字,就幾乎被他扼死!」

裴珍妮吃驚地停了下來︰「你一定弄錯了,見到的不是貝興國!」

我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道︰「裴小姐,別在這個問題上和我爭論,那是我親身的經歷!」

裴珍妮瞪視著我,不說話。

我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裴珍妮道︰「沒有仇恨,他們之間只有合作,興國是我哥哥的學生,由學生而變成他的研究助手,你該知道我哥哥的為人,連我都不準進他的研究室,他會選擇興國做他的研究助手,他們之間,一定合作得十分好,怎會有仇恨?」

我又問道︰「在別的方面,譬如說,你和貝興國的婚姻,教授他──「

裴珍妮不等我講完,便道︰「哥哥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任何有知識的人,都不會干涉別人的婚姻!」

裴珍妮給我的答案,是我早已料到的,因為我也想不出在貝興國和裴達教授之間有甚麼仇恨。這個問題,可能只有貝興國一個人回答得出,但是貝興國看來絕不會說。

我默默地向前走著,裴珍妮道︰「你見了他,一點沒有結果?他是無辜的,你應該相信我,真的,他無辜!」

我的心中感到十分難過,我沉聲道︰「裴小姐,你應該相信警方的處理,他……用極殘酷的方法,殺害了裴達教授!」

後一句話,我絕不願意說出口來。

但是,我既然感到事實的情形確是如此,卻也沒有法子不講出來。

裴珍妮再次站定,她冷笑著︰「你的意思是,你的調查已到此為止?」

「裴小姐,你答應過我,勇敢地接受事實的。」

「是的,我會勇敢地接受事實,但是你所說的,根本不是事實,你甚至于不能告訴我,興國為甚麼要殺死我的哥哥,他的動機是甚麼?」

「是仇恨,小姐。」

我嘆了一聲,我答不上這個問題來,而且,裴珍妮的神情如此激動,我發覺我不能再和她多談甚麼了。裴珍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漸漸恢復了鎮定︰「對不起,我太激動,有一件事,你和警方,都不應該忽略。」

我對于這件事的事實,已不存有改變看法的想頭,只是順口道︰「甚麼事?」

裴珍妮道︰「在我哥哥被殺害的前一天,他的實驗室被人搗毀破壞,你應該知道。「

「是的,我知道。」

「那天晚上,貝興國卻和我在一起,我們參加了一個音樂會,離開了音樂會之後,又去參加一個私人的舞會,直到天亮才回去。破壞實驗室的是甚麼人,警方為甚麼不注意這件事?」

我道︰「那可能是幾個小偷干的事,也有可能是實驗室破壞的那晚,貝興國不在,所以教授遷怒于他,他們兩人可能那樣才起了爭執。」

「可能!可能!」裴珍妮突然尖叫了起來,引得好幾個途人向她望來︰「你只會講可能,連你自己也不能肯定的事,你卻要強迫我接受,你這個人!」

裴珍妮的話,說得再不客氣也沒有了,但是我卻並不怪她。

我非但不怪她,反倒感到了內疚,我的確是太快推卸責任,我也決定再作深一步的調查,是以我道︰「你說得對,我決定得太草率了!」

裴珍妮顯然料不到我會那樣回答她,她歉然道︰「我說得……太過分了。」

「不,你說得對,我還要去調查,而且,我一定十分尊重你的意見。」

裴珍妮嘆了一聲︰「請你原諒我的固執,興國並沒有親人,他是在孤兒院中長大,自己苦學成功。如果世界上有人了解他的話,我就是了解他的人,他決不會殺人,更不會殺他所敬愛的人!」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說得對,至少我也承認其中另有曲折,我想,可以找出真相來。」

裴珍妮道︰「真抱歉,我一點也不能幫你。」

我想起了貝興國要殺人的樣子,和死得如此之慘的裴達教授,像裴珍妮那樣清雅、有教養的人,自然和這種野蠻而無人性的謀殺,離得越遠越好!

是以我忙道︰「裴小姐,你既然已將事情交給了我,那麼就請你信任我,你千萬別再有甚麼行動,你……盡可能不要再理會這件事,除非警方主動來找你,你要知道,那是一件十分可怕的謀殺!」

裴珍妮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她道︰「那麼,凶手會不會對我……」

裴珍妮那樣問我,可知道她的心中,確確實實,不以為貝興國是凶手!

我略想了一想,就回答她︰「你不會有危險,如果另有凶手,那麼,如今一定正欣慶有人頂了他的罪,除非他是一個白痴,否則他決計不會再輕舉妄動。」

裴珍妮點頭,我們已來到了一條十分繁華的街道上,我送她上了計程車之後,我大步向前走去,遇到第一個公眾電話亭,走了進去。

我打電話給杰克中校。

杰克中校似乎不怎歡迎我打電話給他,他有點不耐煩地問道︰「又有甚麼事?」

「沒有甚麼,還是裴達教授的案子,我和裴珍妮才分手,她仍然堅信貝興國無辜。「

「嘿嘿,」杰克中校笑了起來︰「你才和貝興國見過面,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自己作出判斷的。」

「裴珍妮提及裴達教授被謀殺前的一天晚上,實驗室被破壞的事,她認為這件事,和謀殺案有一定聯系,而那一晚上,貝興國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衛斯理,一個深謀遠慮的凶手,是懂得何時是最好的下手時間!」

我苦笑,杰克中校認為實驗室被破壞,和裴達教授的被殺,就算是有關系的話,也不過是凶手利用了這意外作為他行凶的掩飾口

當然,這樣的推斷十分有理由,也大有可能,但是我卻還是提出了我的要求,我道︰「中校,可不可以讓我到裴達教授的住所去看一看,順便看看他的實驗室的被破壞的程度?」

杰克立時答覆了我的要求。他的答覆,只是極其堅決的兩個字︰「不能!」

我還想說甚麼,但是杰克卻已將電話掛上了。

那時正是下午,陽光十分好,我心中實在有點後悔,如果我不是恰好在小郭那里踫到了裴珍妮,那麼我現在一定和街上所有人一樣,在享受著陽光,心情輕松,說不定我在野外憩息,享受大自然的風光。

但如今,我正為這樣一件可怕的謀殺案在傷腦筋,而且得不到任何線索!

我在電話亭旁站了一會,慢慢地踱著,半小時之後,我回到了家中。

我在陽台上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白素來到了我的身邊︰「看你,兩條眉快打結了,有甚麼事?」

我道︰「我見到了裴珍妮。」

「裴珍妮?那是誰?」她問。

「就是裴達教授的妹妹。」我接著將我見到了裴珍妮的事,和她講了一遍。

她听完之後,立即道︰「如果你認為一定要去看看裴達教授的住所和他的實驗室,你可以偷進去!」

「不行啊,警方派了人守著,不準人接近。」

白素微笑了起來︰「我想,警方雖然派了專人看守著,但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防止新聞記者或是閑人,卻不是為了防止你這樣偷入屋子專家,所以──「

不等她講完,我已疾跳了起來︰「所以,我有足夠的機會偷進去!」

她笑著︰「對了,可是我不希望你被抓住。」

我吻了她一下︰「我會小心!」

那時,我真後悔為甚麼離開了電話亭之後,會耽擱了那麼多時間,如果杰克中校也想到這一點,而加派警員的話,那麼我就會遇到困難了。

我立時沖下了樓梯,奔出了門,駕著車,向裴達教授的住所駛去。

裴達教授的住所在郊外,在將到目的地時,我放慢速度,駛過了裴達教授的那所房子。

那是一所小洋房,洋房的本身不算大,但是緊挨著洋房的,前是一幢方形的建築物,那方形的建築物十分大,前半部全是玻璃,是培養植物的暖房,我駕車經過時,只看到玻璃十之八九都已破碎。

在圍牆之外,有兩個警員守著,圍牆的轉角處,又有兩個警員。我不知屋內是不是還有警員,但是從屋外的情形來看,要偷進去,倒也不是難事。

車子繼續駛出了幾百碼,轉了一個彎,才停了下來,然後,打量了一下形勢,從一條小路上,向裴達教授的住所走去。

翻過了一些山坡,很快來到了那幢房子的後面,後面也有兩個警員在,但是那兩個警員,顯然還要負責照料另一面圍牆,他們時不時向外走去,我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利用。

而一分鐘的時間,對我來說,可以翻過一堵二十尺的圍牆了,現在,那圍牆只有八尺高。

我小心地向前逼近,到了離圍牆只有五六碼的矮樹叢中,伏了下來,等著。等到那兩名警員轉過了牆角,我就飛奔而出,不到四十秒鐘,我已經翻過了牆,跳了下來,落在後院之中。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來到屋子的後門處,後門並沒有鎖著,推了一推,應手而開,我立時閃身而入,又將門輕輕掩上,然後才轉過身來。

而當我轉過身來時,我不禁呆住了。

我立時知道,偷進裴達教授的住所,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因為單是看到眼前的情形,已有收獲。

我相信在凶案發生之後,警方未曾移動過屋中的一切,那是警方要派人看守屋子,不讓人接近的緣故。因為屋子中的一切,全都遭到了可怕的破壞!

那破壞是如此之甚,我一眼看去,就立時懷疑是不是少數人所能做出來!

我此際進了後門,在一間廚房之中,廚房中的一切全被搗毀,非但如此,而且牆上的白瓷磚,也有一半以上被撬了下來,跌碎在地上。

那實在是一種毫無目的的破壞,正因為如此,是以也格外令人不寒而栗。

從廚房通向走廊的門,被劈開了兩半,一半倒在地上,是以我可以直看到走廊上的情形,牆上的牆紙,全被撕下,而且牆上還有許多窟窿,看來好像是用鶴嘴鋤敲打出來的。我踏著滿地的碎碗碎碟,通過了廚房,走出了那扇門,通過了走廊,來到了餐廳,我所看到的情形,更加令得我瞠目結舌!

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四條腳全都斷了,桌面上有不少如同利斧砍過一樣的創痕,看來是破壞者終于沒有力道將之從中劈開。

所有的椅子,沒有一張不是四腳齊折,椅面也全被撕裂,牆上的裝飾,一件不剩,一盞吊燈,被摔在屋角,成了一堆碎玻璃,只剩下一根電線,自天花板上垂了下來,看來吊燈是被硬拉下來的。

我繼續向前走去,來到了客廳,情形也一樣,然後我向樓上走去,幾乎沒有一處地方,不遭到徹底的破壞。

而那種破壞,毫無例外,都是為破壞而破壞,只有最沒有人性的人才做得出。

當我由樓上再回到了客廳中之際,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了極度的懷疑!

我的懷疑是︰這樣的破壞,絕不是一個人徒手可以做得出來。應該是許多人,而且還有各種各樣十分合用的工具,不但如此,這幾個人,還一定有著極強的體力,和相當的時間,才能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貝興國一個人,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眼前的事實,可以得出兩個不同的結論,一個是︰貝興國是凶手,他還有好幾個同謀;另一個結論則是︰貝興國不是凶手,因為他根本無法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同時我也想到,一間屋子中的陳設,受到了那樣嚴重的破壞,所發出的聲響,一定十分驚人,睡在這幢房子中的裴達教授和貝興國,不可能听不到,听到了聲響,他們一定會出來。

我在樓上,看到兩間臥室,其中有一間自然是屬于貝興國的,那間臥室也遭到了徹底的破壞。這使我又產生另一個疑問︰如果貝興國殺害裴達教授,那麼,他將屋子破壞,作為余怒未熄的泄憤,還勉強可說,然而他卻是絕沒有理由連自己的臥室也破壞無遺!

在他的臥室中,還有一張裴珍妮放大的照片,也被撕成了兩半。

而且我也難以想像為甚麼凶手要作那樣程度的破壞,凶手是要尋找甚麼隱藏著的東西?顯然不是,有目的的破壞,和無目的的破壞,一看就可以看出來。沙發墊子被割開,可能是為了尋找甚麼東西,但是每一只燈膽都打得粉碎,這又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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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2:37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四部︰自己承認殺人
我在屋子中停留了大約十五分鐘,才閃出了大門,我盡量不讓守在圍牆外的警員發覺,出了客廳,我發現花園中的一切,倒是完整的。

我穿過了花園,從被打破了的玻璃中,進了溫室。那溫室十分大,在溫室中培養的植物,至少有一千多種,但卻沒有一種被弄得泥翻根露。

我搖著頭,到了溫室的盡頭,推開了一扇門,那是裴達教授實驗室中心部分了,我只是向里面望了一下,沒有再走進去。

那一間堪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實驗室,如今,即使叫最有經驗的收買破爛者來揀,只怕也揀不出五毛子值錢的東西。

徹頭徹尾的破壞,自從我一進來之後,所看到的一切,就只有觸目驚心的破壞。

警方不讓記者接近屋子,實在是情有可原,因為那樣的無意識的破壞,是人性中所有的破壞的一面。人是十分喜歡破壞,為了仇恨,為了妒嫉,為了好奇,為了達到某一種目的,都會有種種的破壞行動,戰爭所帶來的破壞,更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有目的的破壞,和無目的的破壞,全在人性的範疇之內。

然而,那是甚麼是人做出來的?若說不是人,甚麼野獸能做出那樣徹底乾淨的破壞?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甚至無法去想,只好苦笑著,準備退出去。

就在我身子轉了一轉之際,我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是進屋子以來所看到的唯一完整的東西,是以雖然那東西十分普通,也立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只圓柱形的,約有五十公分高,直徑二十公分的玻璃瓶,這種玻璃瓶,用來浸制生物標本,實驗室中一定不止一只。

但這一只是完整的。

那一只圓柱形的瓶,在一大堆玻璃的當中,它能保持完整,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自然也立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連忙踢開了地上的碎玻璃,使我的腳在踏下去時,不致發出異樣的嘈聲,然後,我向前走去,而當我走近那圓柱形的標本瓶之際,我更是呆住了,幾乎不能相信,我看到乃是事實!

別以為我是看到了甚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我看到的是極普通的東西,幾乎是每一個兒童時期都玩過的蝌蚪!是的,那標本瓶中,約有兩寸高的水,和一塊拳頭大小的鵝卵石。

在水中,大約有十來條蝌蚪在游著!

當我又接近了一些時,我更看到,那十來條蝌蚪,有大半已然生出了四只腳,快要變成小青蛙了。

在一個生物實驗室中,發現一個標本瓶,養著十幾條蝌蚪,本來不足以大驚小怪,很可能裴達教授養來觀察青蛙的生長過程。

但是,在整幢屋子幾乎沒有一樣東西能夠保持完整的情形之下,那一瓶蝌蚪卻能碩果僅存,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

我停了片刻,再繼續向前走去,到了那標本瓶之前,俯身將標本瓶捧了起來,我發現標本瓶上還貼著一張紙,紙上有四個字寫著。

那四個字,筆劃生硬,歪歪斜斜,一看便知道是小孩子的字,而那四個字是︰「亞昆養的」四字。

「亞昆」,自然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亞昆,不消說,一定是那瓶蝌蚪的主人。

那也沒有甚麼出奇之處,養蝌蚪,和在瓶上貼一張紙,寫明這蝌蚪是屬于誰的,這正是小孩子的行徑。可是問題卻來了,裴達教授未曾結婚,不會有孩子。而他對他的實驗室管理之嚴是人盡皆知,如何會在他的實驗室中,有那樣孩子氣的東西?

而且,亞昆是甚麼人?如果他是一個孩子,那麼他在甚麼地方?在這件案子中,他擔任著甚麼角色?他是被害了?還是失蹤了?

那是一件十分值得注意的事,至今為止,警方還一直以為只有兩個人是和案子有關,一個是死了的裴達教授,另一個是疑凶貝興國。

但顯然還有第三者在內,那第三者叫作亞昆,可能是一個孩子,現在下落不明。

我呆立了片刻,將標本瓶輕輕放了下來,放在原來的地方,突然,我的心中興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想法,那時我之所以會產生那樣的想法,是很突然的,可以說沒有事實支持。

我突然想到的是,這一瓶蝌蚪之所以能夠得到保存,是不是那破壞者,特別喜歡蝌蚪?而最喜歡這瓶蝌蚪的人,應該就是它們的主人亞昆。那麼引申下去,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一切破壞,是亞昆造成的!

我只是想了一想,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一想法雖然在推理上站得住,但事實上,卻難以解釋得完滿。因為,亞昆可能是一個孩子,孩子絕無能力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我再向實驗室其它部分看去,有許多籠子,本來可能盛載一些小動物,這時也全都毀壞了,籠中的小動物,自然也逃走了。

在幾只被拉出來的怞屜中,我看到很多紙碎,那自然是裴達教授實驗的紀錄,但此際全被撕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片!

我已幾乎看遍了整幢房子和整個實驗室。若說我沒有甚麼發現,那自然是說不過去的。但如果說我是有所發現的話,那麼我只是走進了越來越濃的迷霧之中!

或許,穿出了迷霧之後,我可以看到事實的真相,但是至今為止,我發現我還在迷霧中!

我悄悄地退出了實驗室,再經過了屋子,通過了廚房,推開後門,來到了圍牆腳下。

到這時候,我完全明白警方的苦衷,警方雖然獲得了疑凶,但是卻也知道整件案子的案情,實在太過撲朔迷離!

那是一件棘手到了甚至難以對疑凶進行起訴的案子!我在圍牆下略站了片刻,爬上了圍牆,等那兩個警員又踱過牆角時,我便跳了下去,奔進了樹叢中,然後,我就離去。

當我駕著車回到市區中的時候,我一直在思索著,但是我卻無法在混亂之中覓出一點頭緒來。

我並沒有回家中去,而是走進了小郭的事務所。小郭不在,我用他的電話,和裴珍妮通了一次話。

我問裴珍妮︰「你可知道,除了你哥哥和貝興國之外,那屋子中還有第三者?」

裴珍妮的聲音是十分吃驚的︰「第三者?我想那不可能,哥哥連我也不經常肯招待,他一切飲食,全是自己照料的,只有興國和他住在一起。」

裴珍妮的回答,可以說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如果她知道有第三者的話,她早就對我說了。

但是我還是問她︰「那麼,你對一個叫‘亞昆’的人,可有印象?」

「亞昆?」裴珍妮反問我。

「是的,他可能是一個孩子。」

「不知道,我從來也未曾听過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有甚麼孩子和我哥哥在一起。」裴珍妮頓了頓,才又道︰「衛先生,如果事情十分困難的話──「

不等她講完,我便立時截斷了她的話頭︰「事情的確很困難,但是我決不放棄,請你繼續听我的消息。」

說完,我就放下了電話,然後,我又接通了杰克中校的電話,我第一句話就道︰」中校,可要听我提供裴達教授一案的新線索麼?」

杰克中校「哼」他一聲︰「我真佩服你,任何事情。只要給你一搭上手,想要將你拋開,實在太不容易,你是一個臉皮厚到了人家打上來也不知痛的人!」

我早知道我如果和杰克中校再通電話,他決計不可能有甚麼好听話講出來的,所以我听了他的話之後,也根本不動氣,反倒存心氣氣他︰「你說得很對,我有新線索,你不想听了,是不是?」

杰克中校對于這件案子,顯然十分關注,因為他終于道︰「甚麼線索?」

「我認為,你應該注意一個叫作‘亞昆’的人。」我說得相當緩慢。

即使在電話中,我也听到了杰克中校陡地吸一口氣的聲音,便听得他道︰「你是一個無賴,衛斯理,你老實說,你是怎麼知道亞昆這個人的?」

我笑了起來︰「中校,你不必生氣,你不妨猜猜,我是怎麼知道的?」

杰克又罵了一連串十分難听的話,但是他的聲調終于軟了下來︰「喂,你不會將有關‘亞昆’的事泄露出去的,是不是?」

我「哈哈」笑著︰「當你剛才罵我的時候,我已經決定泄露出去了,但如果你的態度好轉,我想我可以改變決定。」

「你必須改變決定,因為警方正在設置陷阱,希望這個亞昆自動投入陷阱!」

「那麼,警方對‘亞昆’知道了一些甚麼?」

「不知道甚麼,警方只知道……在裴達教授的實驗室中,有他養的一瓶蝌蚪,而那是整幢屋子中唯一未被破壞的東西,我相信你也一定看到的了!」

杰克中校已料到了我翻進了圍牆,進過裴達教授的住宅,我自然也不必否認,我又道︰「中校,這件事,我們如果合作的話,比較有利,你以為我的提議是不是對?」

杰克中校考慮了半晌,才道︰「或許是,但──「

我不容許他多作猶豫,立時便道︰「既然如此,我想再見一見貝興國。」

杰克中校叫了起來︰「你不怕他襲擊你?」

「我不怕,要明白那亞昆是甚麼人,唯一的捷徑,就是問貝興國!」

杰克中校又考慮了好一會,才道︰「好的,我們也想知道,你來吧,我等著你!」

我放下了電話,立時離開了小郭的辦公室,想起第一次見貝興國的情形,有點不寒而栗,但是我還是必須再見他一次!

因為只有在貝興國的口中,我才能知道那「亞昆」是甚麼人,為了避免上次那種情形的再度出現,我決定不用直接的方法去問他。

所以,當我在杰克中校以及其他警官,神情緊張地打開囚室的門,又走進了囚室之際,我心中早已擬好了和貝興國談話的月復稿。

貝興國仍然而向著牆躺著,我進去之後,咳嗽了一下,他才翻過身來。

他雙眼有些失神地望著我,好像從來也未曾見過我一樣。我倒希望他不再記得我,因為若是那樣的話,我們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而不必受上次見面不愉快的結果所影響。

我在離床前之四尺處站定,當然全神戒備。

我等他先開口,但是他卻冷冶地望定了我,一聲也不出。我只得先開口︰「貝先生,我想向你問一個人,你肯回答?」

他望著我,像是一個反應十分遲鈍的人一樣,過了足有十秒鐘,他才點著頭︰「可以。」

他的聲音,听來十分疲倦,十分嘶啞。

我得到他的首肯,心中又生出了希望,我也用十分緩慢的聲調道︰「我要問的那個人,叫作‘亞昆’,他……大約是個孩子。」

這一次,貝興國的反應,卻來得十分之快,他立時道︰「‘亞昆’不是孩子。」

我大是高興,忙又問︰「哦,原來‘亞昆’不是孩子,那麼他是甚麼人?他現在在甚麼地方?」

貝興國望定了我,他只是那樣定定地望著我,我又忙道︰「貝先生,你快說,那‘亞昆’在甚麼地方?他,警方如果找到了他,那麼對你的處境,大有幫助,你快說。」

貝興國在突然之間,雙手捧住了頭,他臉上那種痛苦的表情,實在是難以形容,他的身子在劇烈地發著抖,他所發出的嚎叫聲,更是驚心動魄。

他終于叫了一句話來︰「別再問我了,判我死刑,判我死刑,我有罪!」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實在有點不知所措,貝興國自己認為有罪,自己認為他應該被判死刑,那麼別人怎能幫助他?

看他的情形,他的情緒分明在十分激動的情形之下,所以我又退後了幾步。

貝興國陡地站了起來,他喘著氣,仍然在嚎叫著︰「判我死刑,我罪有應得,我殺了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貝興國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拳,令得他的指節骨,「格格」作聲,他的雙眼,突得十分之出,看來十分可怕。

我盡量使我的聲音,听來平靜,我問他︰「貝先生,你殺了甚麼人?」

他听得我那樣講法,突然坐了下來,他並不是坐在床上,而是突然之際,坐倒在地上,由此也可見我這一問,令得他大受震動!

我之所以要那樣問他,是因為我覺得他雖然自認殺了人,但是我卻不以為他殺的是裴達教授。因為裴達教授如果是他所殺,而且是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死的話,那麼在提到裴達教授的時候,他一定不可能再那麼恨。而這時,看他突然坐倒在地的情形,也可以證明我這一問,十分有理。他的確殺了人,但是被他殺死的卻不是裴達教授!

這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他殺了甚麼人呢?他是在我提及了「亞昆」之後,才叫嚷著自己有罪的,那麼,難道他殺的是「亞昆」?

為了要證明這一點,我又問道︰「貝先生,死在你手中的,可是‘亞昆’?」

他雙手抱著頭,頭低著,但是我還是可以听得他在哭著,他一面哭,一面道︰「我們殺了他,我們殺了他,我們殺了他!」

他一連講了三遍,但是我卻仍然有點不明白,我道︰「你們?貝先生,你和誰?」

貝興國並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他仍然哭著,我耐心等著他,過了片刻,哭聲止住了,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請你離去吧。」

我自然不肯就此離去︰「貝先生,你還未曾回答我的問題,「亞昆究竟怎麼了?」

貝興國回到床上躺了下來,他的聲音又變得十分疲倦︰「我現在甚麼也不想說,我再也不願提那些事,你走吧,判我死刑好了。」

我提高了聲音︰「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應該知道判死刑不是隨便的事,而且,裴達教授又是怎麼死的?」

一提到裴達教授,貝興國又陡地跳了起來,神態獰惡地瞪著我。

但是我故意激怒他的,自然早有了準備,我也回瞪著他,他突然坐了起來︰「你問他是怎麼死的?他自食其果,死有余辜!」

我忙又問道︰「他做了些甚麼?」

貝興國的樣子雖然憤怒,但是他卻十分理智,他斬釘截鐵地道︰「我已告訴過你,過去的事,我再也不想提,我絕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你不必白費時間。」

我實在想不出,貝興國有甚麼不願告人的事,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事情一定和「亞昆」有關。本來,在貝興國的身上,了解整件事的經過,是最方便的捷徑。

但是,貝興國說得如此之決絕,令得我實在無法再問下去,只好再另外想辦法了。

我呆了一會,試探著道︰「或許,你會改變主意,譬如說,你的未婚妻裴珍妮,她對你十分關切,她堅信你是無辜的!」

貝興國搖頭道︰「她錯了,我有罪,不論我受到了甚麼懲罰,都罪有應得,請你代我轉告她,我罪有應得!」

他講到這里,臉上所現出的痛心之極的神態,任何演員都演不出!

我望了他片刻,才道︰「我自然可以替你轉達那幾句話,但是我既然要轉達你的話,當然要轉達清楚,你說你罪有應得,你犯的是甚麼罪?」

貝興國的身子又震驚了一下︰「我……我……犯了……犯了……」

他遲遲疑疑,像是十分難以講得出口,但是在停頓了半晌之後,他便抬起了頭來,現出了一個苦笑︰「殺人,自然是殺人!」

「好,那麼,如果裴珍妮小姐問我,你殺的是甚麼人,我又該如何回答呢?」我又巧妙地問他。

貝興國的聲音變得極之苦澀,那種聲音只要一听到,就會使人極不舒服,他道︰」請她不必再問下去,我……說也說不明白的,請她別再問下去就是了。」

裴珍妮或者肯不再問下去,但是我卻不肯,我即使不能在貝興國的口中,問出全部事實真相來,我也希望多得一些線索。

是以我又立時道︰「貝先生,你其實並沒有殺人,對不對?但是因為某一個特別的原因,你卻承認了不是屬于你的罪名,對不對?」

貝興國大聲叫了起來︰「不對,不對!」

貝興國叫得越是大聲,越是使我相信我的判斷對,我不理會他的叫嚷,自顧自道︰「說出來吧,為甚麼要承認自己殺人,如果不說出來,就算承認殺人,一樣不會減輕痛苦!」

我只當我這幾句話一說出口,貝興國一定又要大叫大跳,來否定我的說法了。

我已料定了他會有那樣的反應,而他如果有那樣反應的話,那就表示我的料斷正確,我就可以用別的話,將事實的真相,慢慢地擠出來。

但是,我卻失望了。

因為在听了我的話之後,貝興國的態度,反倒變得十分冷靜,他的聲音也平靜了下來,只是冷冷地道︰「你說錯了,先生,不錯,我現在感到痛苦,但是我感到痛苦的唯一理由,便是我還未能走進死刑室去。」

我不禁呆住了。說我是被貝興國的神態嚇呆了,也未嘗不可。

杰克中校說得不錯,貝興國不是瘋子,他十分理智,十分冷靜,他自認有罪(看來我的料斷也不對頭),但是,他究竟犯了甚麼罪,或者說,他究竟做了些甚麼,才令得他感到自己是如此之罪惡,只求速死呢?

他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然有一定的道德觀。他這時,說他唯一的痛苦便是不能快死,那就是他的道德觀在譴責他。

那麼,他又何以會去做那有罪的事呢?

一定要貝興國講出心中的話,才能解決整個疑問,但是看貝興國的情形,他決計不肯說,因為他又在囚床上躺下,背對著我。

又經過了十分鐘的努力,不論我說些甚麼,貝興國總是一聲不出,我嘆了一聲,敲著囚室的門,走了出來,杰克中校望著我︰「衛斯理,他承認殺了人!」

我知道我和貝興國的全部談話,杰克中校利用了傳音設備,都听到了。是以我一面點著頭,一面道︰「但是,我想他殺的不是裴達教授。」

杰克中校揚起了眉︰「有這個可能?到現在為止,我們只發現了一具體體。」

我的心中十分亂,亂到了我根本無法和杰克中校討論推理上的任何問題,我只是不斷重覆地道︰「他一定做了甚麼,一定做了甚麼!」

杰克中校大喝了一聲︰「你喃喃自語有甚麼用?得想法子自他的口中套出他曾做過甚麼來才好!」

我苦笑著︰「我試過了,中校,你知道我試過了,他不肯說。你詳細檢查過裴達教授住宅,可有甚麼發現,譬如說,裴達教授或是貝興國的日記,或是其它的記載?」

「沒有,除了那一瓶蝌蚪之外,沒有完整的東西,而關于那瓶蝌蚪,我們也听過心理學家的意見。」

「心理學家怎麼說?」

「心理學家看過了現場的情形之後說,整所屋子中的一切,遭到了如此嚴重的破壞,而那瓶蝌蚪能保持完整的唯一原因,就是破壞這一切的人,十分喜歡這瓶蝌蚪,那是他的心愛之物,所以才能保持完整。」

我點頭道︰「對,照這樣推理下去,破壞者是‘亞昆’,因為除了‘亞昆’之外,不會再有甚麼人喜歡那瓶蝌蚪!」

「對是對的,如果‘亞昆’是破壞者,自然凶手也不會是別人,那麼,貝興國又犯了甚麼罪?」

我無法回答,因為我覺得整件事中,一定有一個常理所不能揣度的關鍵,不勘破這個關鍵的話,不論向任何一方面想,也不論如何想,總是「此路不通」!

我搖著頭,道︰「不知道,或許我們還要在屋子中進行一次大搜索,或是大清理,可能會有更多的線索。」

杰克想了一想︰「你的意見或者對,但是我想再等多三天。‘亞昆’如果真喜歡那蝌蚪,他會回來取。」

我道︰「好的,你可以等多三天,但是你應該加派較能干的警員去守伺,如果‘亞昆’像我那樣,進出自如,那你就白等了。」

杰克中校的神情,雖然有些尷尬,但是我看出他還是接受了我的建議。我又道︰」三天之後,當你決定大清理之時,希望我能幫助你。」

「好的。」杰克中校十分爽快地答應。

他真正遇到困難,需要別人的幫助了,要不然他決不會那樣好說話。

在離開了警局之後,我想去見裴珍妮,但是我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第二次晤見貝興國,對事情的進展,一無幫助!

我回到了家中,將經過的情形,全都對白素說了一遍,她也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知道在貝興國的口中,極難套問出甚麼,所以我希望在清理屋子時,會有所發現,而那卻要等到三天之後。

于是我決定令我自己輕松一下,暫時將事情拋過一邊。但是到了午夜,事情卻又發生了變化。

當我被電話鈴聲驚醒之際,我看了看鐘,那是凌晨三時二十分!

三時二十分而被電話吵醒,心中總有點十分不自在,是以我拿起電話之後,並沒有出聲。我沒有出聲,自然听到了對方的聲音,那竟是杰克中校的聲音。

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杰克中校在那樣的時間打電話給我,那一定是裴達教授一案有重大的發展了,莫非他已經捉到那個「亞昆」了麼?

我忙道︰「中校,甚麼事?」

杰克中校的聲音十分苦澀︰「貝興國死了。」

我嚇了老一大跳︰「他在警方的看管之下,怎麼會死的?」

杰克中校嘆了一聲︰「一個人要我死,總很容易,他弄開了燈泡上的鐵絲網,弄下了燈泡,觸電死的,等我們發現時,已經沒有救了。」

我听了杰克中校的敘述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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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2:51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五部︰“合成計劃”
貝興國竟來不及等法律的裁判而自殺了,由此可見,他真是做了甚麼使得他內心負疚之極的事情,否則,他決計不會那樣。

我又忙問︰「可有遺言?」

「有,他用拆下來的鐵絲,在牆上寫下了幾個字。」

「念給我听,快念給我听。」

「他這樣寫著︰‘我死了,罪有應得,別調查我們的死因,千萬別調查。’就那麼簡單的幾句!」

我吸了一口氣︰「他的意思好像是說,裴達教授的死,和他一樣,罪有應得!」

「好像有這樣的意思,但是卻模稜兩可。在他的遺言中,可以肯定一點︰他和裴達教授,在生前一定犯下了莫大的罪惡!」

「不錯,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樣,我們現在要做的事,便是──「

我才講了一半,杰克中校便已接了下去,道︰「──我們要徹底搜查清理裴達教授的住所!」

我立時道︰「你準備何時開始?」

「何時開始,自然是現在,我在那里等你,你立時就來,看看我們可以發現甚麼。「

杰克中校的語氣十分急,那是必然的。因為他一定無法隱瞞貝興國自殺的消息。而這消息傳了出去,警方便會遭受各方面的指責。

這種指責,可能十分之嚴厲,而唯一減輕這種指責的辦法,便是找出貝興國罪有應得的證據來,公諸于世。

我立時從床上跳起來,穿衣著鞋,奔了出去,跳上車子,將速度提高到每小時八十哩,沖向裴達教授的住所,我已經算得快了,但杰克比我更早到,我到達的時候,整所屋子燈火通明!

杰克至少指揮了一百個警員在工作,我找到了正在大叫大嚷的杰克︰「中校,我們不能亂來,每一個地方找到的碎片,要放在一起,紙片歸紙片,木碎還木碎,要分門別類,最重要的是紙片,不論多麼細小,都要歸納起來,請你快告訴你的手下。」

杰克照我的話,吩咐了下去,而我們兩人,則各帶著五名警員,各自到了最重要的地方,他到裴達教授的書房,我到貝興國的臥室。

我也不耽擱,立時清理貝興國室中的一切紙片,那幾個警員將所有的紙片全拾起來,裝在一個竹筐中,我則再將紙片倒出來,分門別類。

揀拾出來的紙片,可以分成好幾類,很多是信,尤以裴珍妮寫來的信為多,我已看熟了貝興國的筆跡,將所有不是他筆跡的字,全都剔去。

然後再行分類,我看出有兩大類,一類是他工作和實驗的雜記,另一類,則是字跡相當潦草的文稿,我勉強讀了碎片上的幾個字,看來是貝興國是正在寫一部文藝愛情小說。

那種小說內,自然不會有我所要的資料,我再將之剔去,就在那時,一個警員拿著手掌大小的一片紙片來,道︰「這里有較完整的一張紙,因為塞進了怞屜的縫中,所以沒有撕碎。」

那紙片其實也是撕碎了的,但是紙片上總算有一句完整的句子,上面有一個日期,那是距今半年之前,然後是一行字︰合成計劃今日開──

那句句子自然是應該「合成計劃今日開始」,只不過那個「始」字被撕去了。

那沒有甚麼用處,「合成計劃」自然是他們的實驗工作之一,而我們要找的,卻是凶案的重大疑犯的線索,是以我立時將紙片放在一邊。

我又忙了一小時左右,沒有發現,到裴達教授的書房中去看杰克。杰克滿頭大汗,也在采取我的辦法,將所有的紙碎分類。

他看到了我,忙向我招手︰「來,來,你看這個,可有甚麼特殊的意義?」

我向他所指的看去,在桌上,他將一種淺綠色的硬紙,拚成了殘缺不全的長方形,那是一本摘記簿的面,上面寫著「合成計劃」四個字。

在那四個字之旁,還有一行小字︰劃時代的計劃。

我皺起了眉︰「看不出有甚麼特殊的意義,在那邊,我也看到寫有合成計劃字樣的紙片,但那只不過證明那是他們實驗的一個計劃。」

杰克問我︰「他們想合成甚麼呢?」

「我自然不知道,或許是人工胰島素,或許是更進一步的具生命的蛋白質,那只要到大學去了解一下就可以了,我想和案情無關。」

杰克嘆了一口氣︰「那麼,我不相信還能發現任何東西了,我也找不到任何有關‘亞昆’的記錄,只是發現教授原來也賭馬!」

我呆了一呆︰「這是甚麼意思?」

杰克將在桌上堆成一堆的卡片碎,堆到了我的面前,道︰「你自己看吧。」

我拿起了其中一些,攤在手掌上,有兩張上面寫著一個「Q」字,接著便是一些數字。數字很簡單,全是兩位數,最多不超過十八。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以為教授是在賭連贏位?」

「我想是的。」

我正準備將那些碎片順手拋去,可是剎那之間,我的心中,陡地一動,我道︰「中校,教授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他不可能是賭徒!」

杰克呆了一呆,道︰「照理說是不會的,可是那個Q字,又有甚麼意思?」

「中校,你看那Q字,會不會代表著‘亞昆’?」

杰克呆了一呆,忙回頭道︰「你們兩人,合力將這疊碎片湊起來,盡可能湊回原形。」

「是!」兩個警員將那一堆紙片接了過去,而我在無意之中,卻在一片紙碎上,看到了一個日期,我十分熟悉那日期,因為我看到過,那正是「合成計劃」開始的那一個日期!

這可以說是一項極重大的發現!

這使那些碎紙上的數字,和「合成計劃」聯系了起來。而「Q」如果代表了「亞昆」,那麼,合成計劃,也和整件事有關了。

所以,我和杰克中校兩人,都十分興奮,我們將所有有關的紙碎,全部拼湊了起來。但是過不了多久,我們又失望了。第一,我們找不出「Q」就代表著「亞昆」的確鑿證據。找不出確鑿的證據來,一切就只是我的臆測。第二,在我們湊成的紙碎上看來,那些數字,全一點意義也沒有,除了那日期之外。

那日期是「合成計劃」開始時的日期,而其余的數字,究竟代替了甚麼,只有天曉得。

而我和杰克中校兩人,都實在感到很疲倦了,我們在地上坐了下來,各自苦笑。

杰克中校先開口,他搖著頭︰「沒有結果,一點結果也沒有,唉,我看只好將所有的材料放入檔案,列入懸案!」

杰克中校準備放棄本案了。

的確,這件案子可以列入「懸案」,因為案中有死者,有疑凶,疑凶「畏罪自殺」,那麼自然沒有甚麼可以繼續偵察的了。

如果杰克中校就此不過問這件事,他也不能算是不盡責,因為整件事都十分神秘,超乎警務工作的範圍之外。

但是我卻無意放棄,事情越是神秘,我越是要探出它的真相來。

所以,我略呆了一下,才道︰「中校,如果你要將這件案子歸檔,那麼,移交給我來作私人偵察,不管有結果或是沒有結果,都不關你的事,好麼?」

杰克中校也望了我半晌,才道︰「你好像是對我在威脅甚麼?」

「不,不,我沒有這意思,我是說,作為警方的工作而言,可以到此為止了!」

「哼,那要像你這種好奇心太強的人不再活動才行!」

「中校,我管我活動,我在暗中活動,不將我的活動公開,那和你不發生關系!」

杰克中校一字一頓︰「記得,不能公開!」

我點了點頭,杰克中校站了起來︰「那麼,再見了,我決定撤退,回去寫報告,從此忘記這件事,請你也別再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來。」

這當然就是杰克中校的「條件」了。那樣的條件,十分容易接受,立時點頭,杰克站了起來,下令收隊。

警員的行動素經訓練,不到十五分鐘,所有的警員全收隊回去,離開了裴達教授的住宅,我听到一輛又一輛警車離去的聲音,住宅的燈火,也全熄去,只有我所在的那間,還亮著燈。

剛才還是鬧哄哄,幾乎天翻地覆的屋子之中,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向窗外看去,天已經──光了。

我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決定以後應該做的事情︰向大學方面去詢問,裴達教授的「合成計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去調查「亞昆」的下落,他是案中的一個主要關鍵。

我的腦中一片混亂,我關掉了電燈,靠牆坐了下來,晨光──,我開眼養著神,想趁天亮之前,略為休息一下。

當然,我無法睡得著,思潮起伏,不知要想多少事。

最後,我得出一個結論,從我第二次和貝興國會面時,貝興國所說的一切看來,貝興國和裴達教授兩人生前,一定合力在做著一件罪惡的,不可告人的事情。

因為貝興國說裴達教授「罪有應得,死有余辜」。而也承認他自己「有罪」,最後,他甚至為了他自己的罪而自殺!

我也可以推測他們兩人犯罪的關系︰裴達教授是主動,貝興國被拖下水,所以貝興國才會那樣恨裴達教授。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的心中更是駭然,裴達教授和貝興國究竟在做甚麼事?那可以有太多的揣測。他們兩人或許是和大規模的販毒集團在用新發明的方法,大量制造毒品!他們兩人也可能將新的生物學上的發現,交給外國特務集團,他們兩人可能……

當我在沉思這些設想之際,我的頭像是整個要脹了開來一樣,不禁長嘆了一聲。

而隨著我那一下長嘆聲,我突然听得屋外,傳來了「嘩啦」一聲響。

在寂靜的清晨中听來,那一下聲響,可以說得上十分驚人!

我立時站了起來,奔到了窗前,循聲向外看去。我只向外看了一眼,便已然肯定,那一下聲響,是從實驗室中傳出來的。

我立時沖出門,向實驗室奔去。實驗室中的一切,和我上次偷進來的時候,似乎並沒有甚麼不同,仍然是那樣地凌亂。

但是,我卻立即發現,一只木架子新倒下來,因為那木架子恰好擋在門前,如果它是早已倒下的話,那麼我上次一定不能順利進入實驗室。

而那只木架自動倒下來的可能十分少,所以我立時站定,喝道︰「誰?誰在這!」

我沒有再說甚麼,我們兩人,默默相對,後來,又在一種極其迷惘的心情中,陽光射進了實驗室來,使我可以更清楚地看清實驗室中的一切。

而當我的目光停留在實驗室的中央部分時,我不禁突然呆了一呆︰那瓶蝌蚪不見了!

那瓶蝌蚪,那瓶使我們知道有一個人叫「亞昆」的蝌蚪!

杰克中校特意留著那一瓶蝌蚪,希望那個「亞昆」會回來取它,而它現在不見了。

是不是「亞昆」已回來取了它?那木架又是不是「亞昆」在帶著那瓶蝌蚪離去的時候撞倒的?「亞昆」可能一直在附近窺伺,但因為屋子外一直有警員,所以他才不敢而來,現在警員剛一撤退,他就來了!

如果我的推測不錯的話,那麼,「亞昆」一定還走不遠,我可以追到他!

我連忙退出了實驗室,「亞昆」可能直奔大路去,是以我也奔到了路邊,可是我看不見有甚麼人,我大聲叫道︰「‘亞昆’,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我一連叫了七八下,但是卻並沒有人回答我,在公路上駛過的車子,有的甚至停下來看著我。我知道只是叫喚是沒有用的,是以我又開始在路邊的樹叢中尋找了起來,我在樹叢中發現一條小路,那小路通到一個山坡去,我循著那條小路,繞過了山坡,我看到的是一座相當荒涼的山頭。

我又大聲叫了起來︰「‘亞昆’,‘亞昆’!」

在空曠的地方,我的叫聲,引起了陣陣回音。但仍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我已經決定放棄搜尋,但是在這時候,一低頭,卻看到了就在我腳下不遠處,有一只圓形的玻璃蓋子。那正是標本瓶的蓋子!那一項發現,實在使我高興之極!

我推測那木架之所以倒下,是因為「亞昆」向實驗室取去了那瓶蝌蚪之後,倉皇退出來的時候撞倒的,因為在實驗室中的那瓶蝌蚪同時也不見了。

而如今,我又在這里看到了那玻璃瓶蓋,那麼,「亞昆」帶了那瓶蝌蚪,自然是向這個方向來,我只要繼續向前去,就可以找到他。

在整件神秘莫測的事情中,「亞昆」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現在,可以有和他相會的把握了,那也就是說,我可以揭開整件事的神秘外衣,心中如何會不高興?

我連忙加快腳步,向前走去,不一會,在穿過了一大叢灌木之後,來到了一個很狹窄的山洞洞口之前。「亞昆」在那山洞之中,似乎毫無疑問了!

我對著山洞大叫道︰「‘亞昆’!‘亞昆’!」

我的聲音,在山洞之中,響起了陣陣的回音,從回音的聲響听來,那山洞的入口處,雖然十分狹窄,但是內里一定非常之寬敞。

我叫了幾下,除了回聲以外,听不到別的聲音。

我又道︰「‘亞昆’,我知道你在山洞之中,我進來找你,你不必害怕,我對你沒有惡意。」

我在才一知道「亞昆」這個名字之際,就斷定他是一個孩子,但是,貝興國卻說他不是孩子,就算不是孩子,那麼他一定也是一個孩子氣的人,不然,他何以要養著那一瓶蝌蚪呢?

成年人或者也會養上一瓶蝌蚪,但是成年人卻絕不會在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再回到裴達教授的實驗室中去取回那瓶蝌蚪!

所以,我先要說幾句話,哄哄在山洞的「亞昆」,表示我沒有惡意,使他不要再躲著我。

而就在那句話剛一出口之際,我又听到,在山洞的深處,傳來了一下玻璃的碎裂聲!

本來,我料定「亞昆」是在山洞之中,只不過是一種推斷,然而在听到了那一下玻璃碎裂聲之後,那卻已是百分之百的事實了。

我低著頭,鑄進了那山洞。

不出我所料,那山洞的入口處,雖然相當窄小,但是里面卻十分寬大。

但也上因為洞口十分狹小之故,是以洞里面,十分黑暗,甚麼也看不到。

我也沒有打算自己會處在一個黑暗的環境之中的,是以我並沒有帶著電筒,本來,我可以利用打火機來照明的,但是我卻並沒有那樣做。

一則,打火機照明的效果不是十分好。二則,一進山洞之後,一股潮濕陰涼的空氣,使我想到,我可能是置身在十分危險的情形之下。因為破壞教授的住宅,殺死教授這種事,也有可能是「亞昆」做出來的。

所以,我非但不曾燃著打火機,而且邊放經了腳步,我先打橫走了出去,直到我的雙手,可以模到了潮濕的洞壁,我才繼續向前走去。

我每走出十來步,便停下來听上一會,想听到甚麼聲息,以肯定「亞昆」的所在。

但是,我卻甚麼聲音也听不到,山洞之中,靜到了極點,我在半小時之內,已繞著山洞,轉了一轉,可是仍然不知「亞昆」在甚麼地方。

我不得不開口了叫︰「‘亞昆’!」

我的聲音並不十分高,但是山洞中的回音,卻十分驚人,幾乎是「轟」地一聲,突然響了起來,將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在轟然的回聲中,我突然听到我的左側,響起了一種像是咆哮也似的聲音。

那聲音不是十分宏亮,但是听來卻令人駭然,我連忙轉向左︰「‘亞昆’,我知道你在甚麼地方,你出來,你跟我一齊出山洞去!」

我一面說,一面向前用力望著。

我在山洞中已然超過半小時,不像才一進來時那樣,眼前只是漆黑一片。但是向前看去,要看清甚麼,還是十分困難。

如果山洞中有人,而那人只是蹲著或站著不動的話,我仍然看不見他。但是現在我卻看到了一個黑影在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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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3:03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六部︰力大無窮來去如風
那黑影像是在晃著身子,我看不清,只是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個人。

那一定是「亞昆」,我向前走去,取出了打火機,「吁」地一聲,按著了打火機。

火光一閃,我看到了那黑影。

我也已準備好了話要說,是以在火光一亮的時候,我已開口道︰「‘亞昆’──「

但是,我只講了一個字便呆住了。在一剎那間,我真是呆住了,只覺得我的身子不再屬于我自己所有!

那可以說是我一生之中最最恐怖的經歷之一,因為那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當我在影影綽綽看到了那個黑影之際,我肯定那是「亞昆」,當時不論想多少別的事,都不會想到在火光一閃之下,我看到的竟會是那樣可怖的怪物!我看到的,實在不能算是一個人!那只是一個怪物!那怪物有著人的身體,他幾乎赤身露體,圍著一塊布。兩腿短而粗壯,雙臂也是又圓又粗,使人一看到這樣的兩條手臂,便覺得它們強而有力,這一切還不能說是太可怕,因為那只不過是一個四枝發展得較為畸形的人。

但是那怪物的頭部,實在太可怕了,他的頭頂簡直是平的,好像被利刃削過,頭頂上非但沒有頭發,而且我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四只螺絲,瓖在一塊塑膠板上。那塑膠板完全和他頭部的其它地方連結。

那怪物也有五官,他的五官雖然丑陋,但也不能不承認,那是人的五官,只不過他的雙眼之中,卻射出了一種混濁的棕黃色來。

當打火機的火光一亮,我看清楚了那怪物的尊容之際,那怪物就用那種可怕的眼光,打量著我!

我心中的震駭,實在難以形容,張大了口,大約是想自然而然地發出驚呼聲,但是實際上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和那可怕的怪物,足足相持了一分鐘之久,我並不是喜歡和那怪物面對面地站著,而是實在太意外了,一時之間僵立著,難以移動自己的身子。

一分鐘之後,是那怪物先出聲,在他的口中,發出了一種含混不清的聲音來,接著,我看到他兩條手臂向下垂,我不期然一低頭,看到在他的身前,有著許多碎玻璃,那正是那只打碎了的標本瓶!

一看到那些碎玻璃,我更是吃驚,毫無疑問,那怪物就是「亞昆」!

那樣的一個怪物,如何會出現在裴達教授的住所?又如何能用裴達教授的標本瓶來養蝌蚪?他究竟是不是人?和裴達教授又有甚麼關連?

片刻間腦中亂到極點,終于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來。

可能是我的那下驚呼聲,激怒了「亞昆」,也可能是「亞昆」早已準備向我攻擊,就在我剛一出聲間,「亞昆」突然向我撞了過來。

我在亮著了打火機之際,和「亞昆」已然相隔得很近,他突如其來地向我撞過來,我立時向旁,跳了開去。若不是我在中國武術上,有著相當過得去的造詣,我一定被他撞中。

在我向旁跳了開去之際,打火機熄滅。

雖然眼前陡地變得漆黑,但是我也可以知道,在未曾撞中我之後,「亞昆」的身子,向前直沖了出去。我也正在慶欣自己的一避,避得及時。

然而,就在一剎那間,「砰」地一聲,我的左肩,已然受了重重的一擊!

那一擊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令得我的身子,斜刺里向外直飛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險些昏了過去,我的左肩上像火燒一樣地痛,我勉力向前爬了兩步,在那剎那間,我心中所想的只是在山洞中除了「亞昆」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在!

而那另一個人,一定就是出其不意地攻擊我的人!

我之所以如此想,是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亞昆」在撞不中我之後,身子向後沖了出去,他實在是沒有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回身向我攻擊!

但是,我的想法卻立即被事實推翻!

我听到「亞昆」所發出來的那種含混不清的聲音,根本無法听得出他在叫嚷些甚麼,但是我卻听得出他的聲音,忽東忽西,在一秒鐘之內,可以移動十幾碼,動作敏捷之極!

我掙扎著站了起來,左肩仍然痛不可當,左臂軟垂著不能動。

「亞昆」的手中並沒有兵刃,他徒手的一擊,竟可以造成如此的傷害,氣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有那麼大的氣力,而他的行動又如此之快,將這兩點聯想在一起,我立時想起裴達教授的住所和他的那座實驗室來。

這兩處所在,都遭到了極其徹底的破壞,這種破壞,看來絕不是一個人在短時間內所能完成的。

但是「亞昆」卻可以做得到這一點,因為「亞昆」的行動如此快疾,快得幾乎和猿猴一樣!

我也意識到我的處境十分危險,我必須設法離開這山洞,當然,最好我能將「亞昆」固定在這山洞中,等我去通知杰克中校。

但是我卻不敢太奢望,因為我左肩已然受傷,我不能和「亞昆」對敵,我也經不起他再度的攻擊,而他正在滿洞飛奔,我如果一不小心,又會給他撞倒!

我勉力鎮定心神,緊貼著洞壁,慢慢地向前移動著身子,循著「亞昆」所發出來的聲音,有時我可以看到「亞昆」的黑影,飛快地掠過。

剛才我曾經清楚地看到過「亞昆」的外形,他是一個手短、腳短的怪人,但是他行動之快捷,卻絕對在百公尺賽跑的世界冠軍之上。

有好幾次,他幾乎是直撲我而來的,但是他顯然不能在黑暗中看到我,所以他並沒有撲中我。但是我卻可以看得他更清楚。

他以極高的速度沖向洞壁,眼看他一定要重重地撞向洞壁了,但是他兩條短而粗的手臂,卻立時伸出來,在洞壁上按了一按,一個倒栽筋斗,身子立時又向後倒翻了出去,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中,又掠了開去,沒入黑暗之中了!

他的行動是如此之快,那簡直令人難以相信,他的那種動作,只使人想到武俠小說中的「武林高手」的那種被小說家夸張了的動作!

我緊張得幾乎不敢透氣,向洞口移動著,將到洞口,一矮身,便準備向洞口外沖了出去,但是在一剎那間,我卻犯了一個錯誤。

我未曾想到,我一到了洞口,遮住了從洞口中射進來的光線,「亞昆」就發現我了!

而「亞昆」的動作是如此之快,我根本還未曾沖出山洞,「亞昆」已到了我的背後。

我並不是一個反應遲鈍的人,覺出「亞昆」已到背後。但是卻連轉過身應敵的機會也沒有,身後便已受到了重重的一擊!

幸而我是彎著身,準備沖出洞去的,是以那一擊,只是擊在我的腰際,而不是擊在我的後背心。

但是那一擊如此之重,令得我向前直撞了過去!

我身手十分敏捷,在跌出山洞之後,打了一個滾,順手抄起一塊石頭,看到「亞昆」也沖出了山洞。

在日光下看來,他頭頂上的四枚不銹鋼的螺絲,閃閃生光,可怖之極,我用力批出了手中的石頭,那石頭擊中了「亞昆」,將他的來勢阻了一阻。

我奮力跳起,向前疾奔去,我受了「亞昆」的兩擊,才奔出六七步,又跌倒在地上,我喘著氣,我知道我非再跳起來不可,我大聲叫了起來,一面叫,一面又再度躍起。

我一生之中,不知曾遇到過多少強敵,但是我卻從來也沒有如此之狼狽過。

才一躍起,「亞昆」又已趕到了我的身前,我用力一拳向他擊去,但是別看他的手臂短,出拳之快如閃電,我才打出一拳,他的拳頭已先擊中了我。

不但他的出拳快,而且他的拳頭有力,那一拳擊中了我的胸口,我听到了自己肋骨斷折的聲音,人也整個向外跌了出去。

在我跌出去之後,已到了路邊,看到一輛汽車駛過來,只向那汽車招了招手,便僕倒在路上,昏了過去。

當我終于又醒了過來的時候,睜開眼,便知道是在醫院中。

我的腰際、左肩和胸口,仍然隱隱作痛,我的面色一定十分難看,因為我看到白素坐在病床前,在抹著眼淚,而還有一個人在來回踱著方步。

那人是杰克中校。

我發出了一下聲吟聲,杰克中校立時停止踱步,轉過身來︰「衛斯理,發生了甚麼事?你和甚麼人打過架?你怎會給人家打傷的?」

白素也道︰「是誰打傷你的,誰有那麼大的本領?」

我苦笑著,杰克和白素都是知道我有著極好的武術基礎的,而我的傷,又顯然是徒手造成的,能夠勝過我的人,一定是了不起的人了!

我苦笑了一下︰「‘亞昆」。」

「你見到了‘亞昆’,他是甚麼人?」杰克立時問。

我再度苦笑︰「他?我甚至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人!」

杰克呆了一呆,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我,看他臉上的神情,像是他在懷疑我究竟是不是已醒了過來,還是仍然昏迷。

白素也立即問︰「你那樣說,是甚麼意思?」

我忍住了疼痛,想坐起來,但是竟不能做到這一點,只得叫白素替我將病床的前半截抬起一些,好讓我躺得比較舒服。

然後,我才將我如何听到了一下聲響,追了出去,在山洞中見到了「亞昆」種種經過,講了一遍。

我的敘述,令得杰克和白素兩人,呆了好半晌,所以我在講完了之後,仍然可以說出我的結論︰「毫無疑問,一切全是‘亞昆’造成的,實驗室和裴達教授住宅遭到破壞,那種破壞的程度,除了‘亞昆’之外,根本沒有人做得出來,甚至裴達教授的死亡──「

我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杰克已叫了起來︰「裴達教授也是‘亞昆’下手殺害的!」

我點頭道︰「正是。」

杰克的兩道眉,幾乎打成了結,他苦笑著︰「照你的敘述听來,‘亞昆’是凶手,但是,卻還有兩個疑問。」

我不等他將那兩個疑問提出來,便已經先講了出來,因為我知道,他心中的兩個疑問,必然就是我心中的那兩個疑問!

我道︰「第一,那‘亞昆’究竟是甚麼?他是怪物?是外星怪人?還是和我們一樣的人?第二,既然從各方面來判斷,‘亞昆’是凶手,那麼,為甚麼貝興國在被拘捕之後,非但不替自己辯護,反倒一口咬定他自己有罪呢?」

杰克連連點頭︰「是,就是這兩個疑點,實在難以解釋。」

我已然感到十分疲倦,但是還有幾句話,非說不可︰「最快解決問題的方法,是拘捕‘亞昆’來查詢研究。」

杰克道︰「是,我立時派人去圍捕他。」

我揚起了手︰「中校,要千萬小心,不論他是甚麼怪物,他極危險,我的遭遇已說明了這一點,你要挑選身手最好的警員,要小心從事,更要警員不可向他開火,我們必須生擒他。」

杰克握了握我的手︰「我知道,衛斯理,謝謝你提供這許多線索給我,我會小心,事情一有進展,我立時告訴你,你好好地養傷吧!」

杰克中校走了,醫生和護士接著進來,給我服食鎮靜劑,使我能夠徹底休息。

第二天,杰克中校又來了,他的搜捕工作,沒有成績。第三天,第四天,杰克中校仍是一無所獲。

杰克中校顯得十分沮喪,而我的傷勢,則已漸漸痊愈了,一星期之後,我已完全康復了。

像我那樣喜歡活動的人,在醫院中躺了一個星期,那滋味實在不好受,我出院之後,第一件事,便是駕著跑車,繞著市區,用可能的最高速度,兜了一圈,去拜訪裴珍妮。

當我看到了裴珍妮的時候,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裴珍妮顯然因為接二連三的打擊而變得憔悴,她的雙眼也變得呆滯,和以前判若兩人!

我和她在會客室中坐下,她第一句話便道︰「衛先生,我只怕自己已料錯了,興國真可能有罪,不然他為甚麼要自殺?他真是自殺的麼?他──為甚麼要犯罪?」

從這幾個問題听來,裴珍妮精神恍惚,已到極點,我自然得好好想一想,如何開始對她講話才好,因為她這時的精神狀態,經不起任何打擊。我吸了一口氣︰「裴小姐,這些問題,我們竭力在探索,警方的負責人,已與我充分地合作,我想再問你一下,對‘亞昆’這個人,你難道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麼?」

裴珍妮搖著頭︰「如果我對‘亞昆’這個名字有印象,那麼我早就在上一次告訴你了,為甚麼你一再問起他?他很重要?」

我沒有再和她繼續討論「亞昆」,也沒有告訴她「亞昆」究竟是甚麼我們也沒有確定。

接著,我只是問了一個日期,那日期便是在貝興國的筆記簿上寫著「合成計劃」開始的日子,我問道︰「你對這個日子有甚麼特別的印象?」

裴珍妮皺起了眉,道︰「那我可記不起來了,這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如果我查一查日記,在這一天發生過甚麼事,我可以查得出。」

我忙道︰「那請你快去,這一天發生的事,十分重要。」

裴珍妮走出了會客室,幾分鐘之後,她便拿著日記簿走了進來,翻著,然後道︰」那一天,本來我和興國有約,但是他臨時打電話來推掉了約會。」

「為甚麼?有要緊的事?」

「是的,我記起來了,他在電話中對我說,他和我哥哥,開始了一項極其重要的研究計劃,那是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的,那計劃叫……叫……」

我連忙道︰「叫合成計劃!」

「對,叫合成計劃,你已知道了?」

我忙道︰「不,我只是知道了這個計劃的名稱,對于它的內容,一無所知,裴小姐,你要切實告訴我這個計劃的內容!」

裴珍妮惘然一笑︰「只怕我不能告訴你甚麼,衛先生,對于他們的研究計劃,是從來也不感興趣,你知道,我是學音樂的。」

我道︰「如果那真是人類歷史上從來也沒有過的計劃,那麼貝興國可能會對你提起過它的內容,你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那十分重要!」

裴珍妮閉起了眼楮,好一會,才道︰「不錯,就在那天的第二天,我們見了面,他對我說,他反對這個計劃,但我哥哥不肯听。我曾打電話問過哥哥,為甚麼他和興國起了沖突,他說──「

我興奮之極,因為裴達教授有關那計劃的話,自然是重要之極的!

是以我急不及待道︰「教授說甚麼?」

裴珍妮道︰「我從來也不知道我哥哥是那麼沖動的人,他一听得我問他,便說了貝興國很多的壞話,最後,還下了一個結論,說貝興國是一個困于世俗觀念,沒有科學熱忱的人,像他那樣的人,是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科學家。」

「哦!」我有點吃驚于教授的武斷︰「你哥哥未曾提起計劃的內容?」

「沒有,我也沒有問他。」

「那麼,你總和貝興國提起過這件事!」

「提起過的,興國卻只是苦笑,他說我哥哥的確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而他卻是一個普通人,如果要做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必須放棄做一個普通人的話,那麼他寧可不要做偉大的科學家。」

我來回地踱著,我的態度十分焦躁,因為我想不出何以貝興國要如此說,我嘆了一聲︰「裴小姐,可惜你對他們的計劃一無所知,不然,對于揭開這神秘的事情,一定大有幫助!」

裴珍妮像是十分抱歉地望著我,我又加強語氣︰「現在,我甚至可以肯定,一切事情,全是由他們的那個‘合成計劃’而起的!」

我逼視著裴珍妮,希望能夠使裴珍妮多記起一些有關的事來。

但是裴珍妮仍然是搖著頭。

我抱著無可奈何的心情,回到了家中。我想,世上如果沒有人知道「合成計劃」究竟是甚麼,或是再也找不到「亞昆」的話,那麼這一切,要成永遠的秘密了。

從那一天開始,我又在大學中調查了一個時期,我調查的對象是裴達教授的同事,和裴達教授的同學。可是他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合成計劃」是怎麼一回事。

看來,那一定是人類科學上的一項創舉,因為裴達教授曾將之形容得如此偉大,而且,卻如此嚴密地保守著秘密。我也可以約略知道,要實行這個計劃,一定要有驚人的想像力和工作毅力,因為裴達教授的助手貝興國,就曾因這個計劃而興他自己是普通人之嘆!

但是我所知卻也僅此而已,一直到半個月之後,事情才有了新的發展。

那天早上,我翻閱著報紙,在報上有一條不甚顯眼的新聞,說在市區以南,約十五哩的一個偏僻鄉村中,有一個豬欄,被徹底搗毀,欄中的十幾頭豬,全被重物壓死,好像是有猛獸來過,鄉民都表示十分恐懼,希望警方派人去保護雲雲。

我立時取出了地圖,先在地圖上找到了那個小村,然後,循著一條路,那條路一直向北伸展,經過裴達教授的住所,自然也經過我見到的那個山洞。

也就是說,「亞昆」如果順著這條路逃下去,會到達那個村莊。

對了,我一看到了那段新聞,便認為那是「亞昆」做的事,只有「亞昆」才有如同猛獸一樣的破壞力,我立時打電話給杰克。杰克卻因公到外地去了。

杰克已離開,那證明警方已將裴達教授的案子歸檔,不準備再徹查。但是我卻還不肯罷休,只要有一分線索,就要追查到底!

我立時出門,駕著車,一小時之後,我已將車子停在那小村的村口,一條小路,可以通到村莊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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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5-2-1 00:23:15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七部︰一個白痴
那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小村莊,大約只有十來戶人家,我的出現,首先吸引了七八個衣衫襤褸的兒童,他們一齊叫道︰「記者又來了!記者又來了!」

他們那樣叫,當然表示昨天記者曾經來過,我向他們笑了笑︰「昨天被人破壞的豬欄在甚麼地方,誰能帶我去看看?」

七八個兒童一齊叫了起來,向前奔去,我跟在他們的後面,可是才走了不多遠,一個中年人便迎了出來,那中年人面有憂色,見到了我,嘆了一聲︰「記者先生,你們城里人有知識,那是甚麼怪物啊?」

我笑道︰「我還未曾看到那豬欄,難下結論。」

那中年人道︰「我是村長,你看,就在那面。」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見一堆亂石塊,如果那原來便是一個豬欄的話,那麼,豬欄已被完全推倒了。

村長又道︰「最奇怪的是,這事情發生在夜晚,可是村中的十幾條狗,卻一條也不叫,狗怎麼會不叫?」

狗怎會不叫?事情的確有些不尋常,偏僻鄉村的狗最會吠陌生人,現在我和村長講話,便不得不將聲音提得十分高,就是因為在我們的身旁,有十幾條狗在大聲吠叫。

我向前走著︰「除了豬欄被破壞之外,還有甚麼損失?」

「有,劉家寡婦,少了一些無關重要的東西,她家的門被拆了下來。」

「失去的是甚麼?」我大感興趣。

「沒有甚麼,都是‘亞昆’用的、玩的一些東西。」村長毫不經意地回答著。

村長可能認為他的話是絕不重要的,但是他的話卻令得我直跳了起來!

「亞昆」!我竟在這里听到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竟從村長的口中講了出來,這是何等驚人的發現,那真是意想不到的發現。

我一直以為這個名字,只有我和杰克中校才知道。「亞昆」是裴達教授案中,十分重要的一個人物,他的名字,怎會在一個偏僻的鄉村的村長口中說出來?

一時之間,我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以為我是听錯了,我忙反問道︰「你說甚麼人?‘亞昆’?」

村長卻並不以為奇,他點頭道︰「是的,‘亞昆’。」

我盡量使我的講話的聲調慢些,因為我心中太急于知道事實真相了︰「村長,‘亞昆’是甚麼人,你詳細告訴我,這事情太重要了!」

村長用十分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他當然不知道我所指的「重要」是甚麼意思,而我也難以向他解釋清楚,是以我只是催道︰「你告訴我‘亞昆’的一切就可以了。」

村長道︰「也沒有甚麼好說的,‘亞昆’是劉寡婦的兒子,一個白痴。」

「白痴?」

「是的,他生下來的時候,人人都知道他不正常,他父親因此氣死,可是劉寡婦卻仍然將他當作寶貝,辛辛苦苦將他養大!」

我道︰「村長,‘亞昆’是白痴,白痴是要等他長大了之後才知道的,你說他一出生就不正常,那卻是甚麼意思?」

村長皺起了眉,他顯然不明白我如何會對一個白痴那樣有興趣,而且他也已經覺得有點不耐煩了,但是他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那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的,他的手和腳──「

我不等他講完,便失聲道︰「他的手和腳都特別短,特別粗壯,是不是?」

村長點了點頭︰「咦,你怎麼知道?」

我卻沒有回答村長這個問題,因為這時,我的心中,亂到了極點。毫無疑問,我在山洞中見到的那個怪物「亞昆」,就是這個村中,劉寡婦的兒子「亞昆」!

但是,何以劉寡婦的兒子,會到裴達教授的實驗室中去養蝌蚪?

而且,我在看到「亞昆」的時候,「亞昆」的頭頂上,好像瓖著一塊塑膠板,而且還有幾個螺絲,看來十分詭異,那又是為甚麼呢?

我感到我已然應該可以想出甚麼了,但是在我面前的,卻只是一堆亂絲,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村長看到了我不說話,便叫了我幾聲,我只是隨便應著他,村長道︰「先生,你為甚麼問起‘亞昆’來,你以為是‘亞昆’回到村中來破壞?」

我又是一怔︰「你說‘亞昆’回到村中里來,那又是甚麼?」

村長瞪大了眼︰「‘亞昆’已經失蹤了啊!」

我一伸手,抓住了村長的手臂,但是我也立即發現我的行動十分失常,是以我又松開了手,道︰「他甚麼時候失蹤的?」

村長道︰「讓我想一想,他是……對了,劉寡婦哭哭啼啼,要村中的人幫她去找兒子的時候,正巧是墟上有人做喜事,那是……」

村長接著,便說出了一個日子來。

而我在听了那個日子之後,心跳得更加劇烈了!

那是「合成計劃」開始前的兩天,天下的事,不會有那麼巧合,我可以肯定,「亞昆」和裴達教授的「合成計劃」有關系!

而且,我可以更進一步肯定,在裴達教授的「合成計劃」中,「亞昆」一定佔著一個極重要的地位!

然而,「亞昆」是白痴,是一個一出生就身體畸形的白痴,裴達教授卻是一個世界上出名的權威生物學家,他們兩者之間,會有甚麼可能發生關系?

我緊蹙著雙眉,在心中將這個問題,問了七八次,然後,突然之間,心中一亮,從一堆亂絲之中理出絲頭來了︰裴達教授想改造「亞昆」!

裴達教授改造「亞昆」,想使一個白痴變成一個正常人,那一定就是裴達教授的計劃,一個空前的計劃!

這個計劃,自然是人類以前所從來也未曾施行過的,也只有裴達教授那樣偉大的科學家,才能設想如此驚人的改造計劃!

但是,我卻還只不過理出了一個頭緒來,還有更多的疑問,無法解釋,這些疑問包括︰為甚麼貝興國會感到自己犯了罪,為甚麼他說裴達教授罪有應得?裴達教授究竟對「亞昆」施行一些甚麼手術,以致「亞昆」會變得如此之凶殘,而且具有那麼大的破壞力?

我在苦苦思索的神態,一定十分之嚴肅,是以村長誤會了,以為我會對「亞昆」有甚麼不利的想法,他道︰「先生,你別想錯了,‘亞昆’雖然是一個白痴,但是他卻非常善良,村中的孩子也最喜歡和他在一起玩。」

我問道︰「孩子敢和他一齊玩麼?」

「敢和他一起玩?這是甚麼意思,‘亞昆’從來也不欺侮小孩子,他走路踏斷了一根草,都會發上半天傻,他最喜歡各種各樣的蟲,他對孩子最好了。」

我再問道︰「‘亞昆’的智力,究竟相等于多大歲數的孩子?你可以估計一下?」

村長搖著頭︰「他今年十六歲,但是我二歲的孩子,比他懂得更多。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痴!」

我沒有再出聲,因為在村長的話中,我至少又知道了一點,那便是,在村中生活的「亞昆」,是善良的「亞昆」,但是在到了裴達教授之處,他就變了,變成了破壞者和殺人凶手,變成了危險之極的怪物!

如今,村中遭受到的破壞,和「亞昆」的玩物被偷走,毫無疑問,是「亞昆」所為!

我未曾向村長說出這一點,因為村民的思想單純,如果我向他們說明了一切經過,那麼將會引起他們極度的恐慌。

而村長則反向我要求︰「記者先生,你們知道得多,到處都去,有機會,幫劉寡婦找一找‘亞昆’回來,也是好的,他實在很可憐,甚麼也不知道!」

我敷衍著村長,就離開了那村莊。

「亞昆」一定還藏匿在這個村莊的附近,必須將他找到,因為到現在為止,我雖然不知道在他的身上,曾發生過甚麼變化,但是現在的「亞昆」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那卻毫無疑問!

如果村中的兒童不知道這個變化,見到了「亞昆」,仍然和他玩耍的話……

我想到這里,眼前自然而然,浮起裴達教授慘死的那種可怖情景,以致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向下想去。

而且這種慘劇,決計不是我的幻想,在「亞昆」未被找出來之前,隨時隨地都可以發生。所以在我和村長告別之後,向前奔出去。

要尋找「亞昆」,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所能做得到,要立即知會警方,派出大隊人馬,來這個村莊的附近,作徹底的搜索。

我奔到了車邊,剛打開車門,就看到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將手指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吮吸著,一面叫嚷著,奔了過來。

我可以听得她在叫的是「‘亞昆’扮牛牛,‘亞昆’扮牛牛,‘亞昆’拔大樹,‘亞昆’拔大樹。」

我呆了一呆,將那小女孩抱了起來︰「妹妹,你在說甚麼?」

那女孩看到我是個陌生人,立時扁起嘴來想哭,我忙道︰「我知道你在說甚麼,你在說‘亞昆’,是不是?」

小女孩不哭了,她很有興致地和我討論起「亞昆」來,她道︰「是的,‘亞昆’的氣力真大,一伸手,就將一株樹,拔了起來!」

我听了之後,不禁「颼」地吸了一口涼氣︰「你是在甚麼地方看到他的?」

小女孩伸手向前一指︰「就在那邊。」

我忙又問道︰「他一個人在?」

小女孩大搖其頭,道︰「不,很多人和他在一起,牛哥,小弟,龍仔,還有豬女。「

我只覺得背脊上已直冒冷汗,幾乎連講話也不利落了︰村中的兒童和「亞昆」在一起!

我已沒時間去知會警方了,我必須先設法將村童和「亞昆」隔離,以免發生慘劇,又或者現在慘劇早已發生!唉,誰知道這事情竟來得那麼快!我急急道︰「你快帶我去看‘亞昆’,快帶我去!」

我將小女孩放了下來,小女孩向前奔出,我跟在後面,奔出了約有半哩,攀上了一個山坡,向下看去,是一條乾得見底的溪流。

溪流十幾乎沒有水,全是一大塊一大塊奇形的石頭,就在河坡上一幅十分平坦的草地上,我看到了「亞昆」和七八個孩子!

在那河坡上,有一株碗口粗幼的樹,連根拔起,倒在一旁,「亞昆」坐在一塊石頭上,那幾個孩子,正在他的前面。我預料中的慘劇還沒有發生,這使我略為放心了一些,但是危險仍然隨時可以發生!

我必須不動聲色他將孩子引開,我不能叫孩子奔跑,因為我知道「亞昆」的動作十分快,沒有一個孩子可以跑得比他更快的。

我在那山洞中,曾吃過「亞昆」的苦頭,在醫院中足足躺了一個星期才出院,這時我一看到了「亞昆」,心中仍不免有一股寒意!但是我卻必須接近他!

我蹲了下來,不被「亞昆」看到我,然後我吩咐那小女孩︰「小妹妹,你快回村去,告訴村長──「

小女孩道︰「村長就是我爸爸。」

我忙道︰「好,那你就去告訴爸爸,叫你爸爸快去找多些人來這里。」

小女孩奇道︰「來這里做甚麼啊?」

我嘆道︰「唉,你不懂的,你就照我的話去做好了,你記得了麼?」

小女孩將手指放在口中︰「記得了!」

她轉身便向外奔了開去。我明知將討救兵的任務,放在一個只有四五歲大的小女孩身上,那實在太靠不住,可是卻沒有別的辦法,因為那群孩子,離「亞昆」,如此之近!

我迅速地向河坡下走去,一直來到了那平地的附近,我隱身在一株大樹後面,只听得那幾個孩子嘻哈聲,不斷他傳了過來,他們顯然一點也不知道他們在極度的凶險之中,反倒十分興高采烈。

我還听得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指著「亞昆」的頭部,大聲道︰「‘亞昆’,你頭上是甚麼東西?」

「亞昆」的身子站了起來,喉際發出了一陣模糊不清之聲。

那男孩子不但問,而且還走過去,想去模「亞昆」頭上那幾個螺絲。

那時,我和「亞昆」,相距不到三碼,在日光之下,我可以將「亞昆」看得十分清楚,他那種可怕的模樣,實在是足以將一個成年人也嚇出病來的。

而那些村童,居然一點也不怕他,那自然是從小就看慣了他的緣故。可是,當那男童向「亞昆」走去的時候,我卻也看出不妙來了,因為「亞昆」的身子向後一仰,伸手便向那男童推去!

從他那一推的動作來看,他大約是十分不願意人家去踫他的頭部,那一推,他可能也根本未曾發力,但是那男孩子卻已擋不住了。

就在「亞昆」的手,推中那男孩的肩頭之際,那男孩整個人都跌了出去,幸好那只是一個山坡,山坡上全是柔軟的野草,所以那男童在滾跌出了幾碼之後,一骨碌站了起來,看來他並沒有受甚麼損傷。

但是,那男孩的臉上,卻已充滿了驚怖的神色,不但是他,別的許多孩童,也都呆住了。

「亞昆」站了起來,自他的口中,發出了一種十分之怪異的聲音來。

那種聲音,十分難以形容,像是一頭大猩猩突然踏中了燒紅的鐵塊時所發出的急叫聲!

「亞昆」一面叫著,一面伸手指著他自己的頭部,像是在示意那些孩童,不要去踫他的頭部。

而在這時候,我也看得再清楚沒有了,我看出,「亞昆」的頭部,經過一項極大的手術,他的腦蓋骨甚至被整個地揭去,而那塊平整的,上著螺絲的塑膠,竟代替了腦蓋骨!

也就在剎那間,我的心中,突然一動!

我立時想起,裴達教授的所謂「合成計劃」,一定和「亞昆」的腦部有關!

同時,在我的心中.也已迅速地假擬了事情的經過,我擬的經過是︰「亞昆」是白痴,裴達教授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看到了他,裴達教授想醫治他,于是將他帶到自己的家中,替他的腦部動手術。

但是,我卻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這一個假定,因為這一個假定不合事實。第一,裴達教授只是一個生物學家,不是醫生,他不會想到要替「亞昆」醫治疾病。

第二,如果裴達教授的目的,是在于替「亞昆」醫病的話,那麼他決計沒有必要將「亞昆」的整個腦蓋骨完全揭去,而代以塑膠蓋。自然,更沒有理由,在塑膠蓋上,用螺絲來旋緊,用螺絲,用螺絲……

我在想著為甚麼裴達教授要用塑膠板來代替「亞昆」的腦蓋骨的原因。

突然之間,我想到了,同時我也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裴達教授之所以用塑膠板來代替「亞昆」的腦蓋骨,他的目的,自然是在進行一項實驗,而那幾枚螺絲,也自然是為了方便實驗工作的進行,可以使得主持實驗工作的裴達教授,可以隨時打開塑膠板來觀察「亞昆」腦子的活動情形!

換一句話說,也就是裴達教授是在拿一個活人進行實驗!

我一想到這里,不禁手足冰冷!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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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1 00:23:29 |只看該作者
合成 第八部︰驚心動魄圍捕亞昆
裴達教授毫無疑問,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但是他如果拿一個活人來做試驗,那麼,他同時也是一個瘋狂的科學家!

在那時,我可以肯定我的假定是十分接近事實。正因為裴達教授是在拿活人做試驗,所以貝興國在一開始就反對這個計劃。

也正因為裴達教授是拿活人做試驗,所以後來出了意料之外的變故,貝興國才說他罪有應得。

也正因為貝興國終于參加了裴達教授以活人做實驗的計劃,是以在變故發生之後,他內疚悔恨自己是幫凶,而且,因為他未曾堅持原則,使得裴達教授間接被害,所以他才覺得自己有罪,終于自殺!

那的確是太可怕了,我只不過是猜想到了這件事,也不禁全身發冷,幾乎不知身在何處,直到許多人的呼喝聲,傳進了我的耳中,我才陡地驚起。

我看到以村長為首,大約七八人,拿著竹桿、斧頭等武器,奔了過來,大聲呼喝著,一看到了我,村長忙問道︰「甚麼事?甚麼事?」

我吸了一口氣道︰「‘亞昆’,‘亞昆’剛才和他們這些孩子在一起!」

村長的神情十分惱怒︰「先生,我已和你說過,‘亞昆’不會害人。」

我搖著手︰「現在不同了,我和你們說不明白,你只要記得我的話就行了,‘亞昆’極其危險,隨時會殺人,他已經殺過人,你們快帶著孩子回去,我立時去通知警方。「

村長和村民的神情,都半信半疑。

是以,我再次鄭重吩咐他們︰「千萬別將我的話當耳邊風,在我未曾回來之前,你們甚至不要去找‘亞昆’。‘亞昆’剛才還在這里的,一定是听了你們的聲音才逃走,而我因為想起了一些事,太出神了,竟不知他逃向何處。」

有幾個村民已經相信了我的話,立時拉住了他們的孩子,村長也點著頭。

我再吩咐了他們幾句,例如萬一見到了「亞昆」,千萬不可激怒他,更千萬不能踫到他的頭部等等。

我和他們一齊離開,我來到了車旁,駕著車,駛到了最近的警署,我沒有說明我的來意,我只是說要和杰克中校通電話。

因為如果由我來請求派人去搜尋「亞昆」,警署中的人一定以為我是神經病的。

電話打到杰克中校的辦公室,出乎我意料之外,中校居然已回來了,我連忙將我的發現向他說一遍,杰克立時說派大隊人員來,並且授權我指揮就近警署中可以動員的力量,先去找尋「亞昆」。

大規模的搜尋工作開始了!

不但進行地面搜索,而且有兩架直升機參加了空中的搜索。

杰克中校就是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搜索的範圍幾乎廣達一平方哩,但是一直到天黑,卻找不到「亞昆」究竟在甚麼地方。

村中的孩子,逐個被叫來詢問,問他們誰知道「亞昆」匿藏的所在地,就可以有巨獎。但是所有的孩子,卻個個搖頭,都說不知道。劉寡婦看到那麼多的人來搜尋她的兒子,嚇得除了哭之外,甚麼也說不出來!

搜索工作一直進行到天黑,幾乎每一個人可以匿藏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亞昆」的蹤跡。杰克中校留下了一部分警員在附近守衛著,告誡附近的各鄉村,有一個極其危險的白痴,可能隨時會出現,一發現他的蹤跡,應該立時向警方報告。

他並且組成了兩個巡邏隊,進行徹夜不停的巡邏搜索。等到他安排好了這一切,我才和他一起回到了市區,我和他是在警局門口分手的,那時已經是九點鐘了。

我和家中通了一個電話,並不回去,卻驅車去拜訪一位十分著名的腦科專家,他是我的父執,雖然已經退休,但還在進行尖端的研究工作,是好幾家大醫院的腦科顧問。

當我到達他的家中之後,他正戴著老花鏡,在書房之中翻閱最新的醫學文獻,他吩咐我坐下,定定地望著我,等我開口。

因為我至少有兩三年未去看他了,突然在晚上去拜訪他,自然知道我有重要的事。

我心中十分亂,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是以我想了一會,才道︰「林二叔.一個白痴,四肢都比旁人來得短而粗壯,是不是先天性的腦部缺憾帶來的?」

他推上了眼鏡,因為我這個問題很正經,是以他的神情也十分嚴肅︰「是的,那是因為大腦皮膚的構造失常,影響了腦下垂體中的幾個內分泌腺,這個人無法保存記憶,也就是說,也無法獲得知識,所以他是一個白痴,而他的四枝,也因為內分泌不正常,所以發育異常,這種病例全是先天性的,父母梅毒的遺傳,就會造成那樣的白痴兒童。「

他已解釋得十分詳細,「亞昆」正是那樣一個白痴兒童。

我又問道︰「那樣的兒童,如果進行腦部手術,是不是可以醫治?」

他搖著頭︰「這不是一種病,病是可以醫治的,那是一種病態,是由發育不全所造成的,自然無法醫治,那是無可補救的缺憾。」

我喝著他倒給我的濃咖啡,又問道︰「那麼,如果一個人,他將一個十六歲的那樣的白痴的腦蓋骨揭開,他是想做甚麼呢?」

他望著我︰「我不明白你那樣問是甚麼意思,你的問題,能不能說得明確一些?」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問題如果要說得明確一些,那得化很多的時間,但是我還是非說不可,因為我需要他專家資格的回答。

我道︰「二叔,你認識裴達教授?」

他立時嘆了一聲︰「認識的,他是一個極出色的生物學家,可惜得很,他竟被他的助手所殺死。」

「事情和你想像的略有不同,二叔,我可以將經過情形,詳細告訴你。」

他十分有興趣地坐直了身子,我便將這些日子來,我在受了裴珍妮的委托之後,所作的調查,和目前的發現,向他詳細地說了一遍。

最後,我道︰「裴達教授將他在‘亞昆’身上所做的工作叫合成計劃,你能猜想出他究竟做了些甚麼來麼?」

他搖著頭︰「不能,我很難以想像,我是一個醫生,而他是一個生物學家,我們兩人研究的方向完全不同。」

我又問道︰「那麼,在甚麼情形下,一個白痴忽然會狂性大發,忽然會行動如此靈敏,氣力如此之大,可是他的腦部起了甚麼特別的變化?」

我的那位父執緊鎖著他的雙眉︰「你的問題,我實在很難回答,照你所說的看來,裴達教授顯然曾在他的腦部做過一些工作,但是據我所知,即使改變了一個人的內分泌,也是難以達到那樣結果的,何況內分泌系統的秘密,人類所知極少!」

「那麼,你也不明白他的計劃是甚麼?」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一項極之偉大,震驚世界的計劃。」

我又呆了片刻,我的拜訪,沒有甚麼收獲,只是在枝節問題上,得到了一些答案,在整個大問題上,甚麼也未曾獲得。

告辭出來之後,夜已很深,我回到了家中,又和白素作了很長時間的討論,作了很多不同的假設,但是卻沒有一個假設接近事實,只得快快睡去。一連數天,都化在拜訪著名的生物學家和腦科專家之上。

然而我的收獲加起來,也不會比我第一次拜訪我的父執時收獲更多,我在裴珍妮處,總算已有了交代,因為我已證明了貝興國不是謀殺裴達教授的凶手。

凶手既然是「亞昆」,而「亞昆」之所以會成為凶手,是裴達教授型造出來的,那是一個可怕的循環。

而在這個可怕的循環中,貝興國是一個無辜的犧牲者曰

又過了六天,事情才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我接到了杰克中校的電話,他在電話中叫嚷道︰「我們找到了‘亞昆’,將他圍住了,你立即來!」

「在甚麼地方?」我立即問。

「你到警局來,我和你一起去!」杰克回答。

我放下了電話,便奔了出去,橫沖直撞,沖到警局。我才一到,杰克已等得不耐煩了,道︰「你怎麼來得那麼遲?」

我苦笑道︰「在我車後,至少有五個以上的交通警在追逐我,你還要我怎樣快?」

他道︰「少廢話,我們要起飛了。」

我和他一齊向一架直升機奔去,我們才一登上直升機,直升機便已起飛,飛出了市區,向上次發現「亞昆」的地方飛去。

直升機飛得十分低,我看到在飛過的那山坡之後不久,有許多警員,圍住了一片林子,直升機在一個草地上停了下來,我和杰克一齊跳出機艙,一名警官奔了過來,喘著氣︰「他在林子中,他在林子中!」

另一名警官也奔了過來︰「我們圍住他了,很多人看到他竄進林子中去。」

杰克中校的神色十分緊張︰「肯定他是在林子中,沒有出來?」

「是的,」好幾個警官一齊回答,他們陸續奔了過來的。

杰克中校因為過度的緊張,竟有點手足無措。他是一個非常精明干練的警務人員,雖然他有時過分自信。但是警務人員必須有良好的判斷方,而良好的判斷力,又有賴于充分的自信。所以那也不算是甚麼缺點。

但是這時,杰克卻緊張得可以,他之所以緊張,是和我這時緊張的原因一樣,因為我和他都知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都知道「亞昆」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在他向我望來的時候,吸了一口氣︰「中校,一定要生擒‘亞昆’,你同意這個原則?」

「當然!當然!」他立即回答︰「這個原則必須肯定,那太重要了!」

我們都知道生擒「亞昆」的重要性,但是我們同時卻也知道要做到這一點,是如何的困難,因為「亞昆」是一個如此動作敏捷,力大無窮的人!

我吸了一口氣︰「‘亞昆’現在藏匿在林子中,我們要設法去接近他,而不是趕他出來,因為如果將他趕出來的話,他一定因為受驚而狂性大發,那時候,就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中校點頭︰「對,你說得對。」

我用十分緩慢的調子道︰「好,你既然同意了,那麼請你在你的屬下,挑選五個至七個受過嚴格柔道或是中國武術訓練的人。由我帶領著前去。」杰克中校呆了一呆︰」不,應該由我帶去!」

我搖頭道︰「中校,現在不是爭面子的時候,你是一個很好的警官,但是在身手靈活方面……」

杰克不等我講完,忙道︰「那麼,至少我也要參加這個搜索小組!」

我點頭道︰「那我不反對,還有一點,在你挑選你的屬下之際,必須聲明,那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參加者必須自願。」

「你放心,我的屬下沒有怕死鬼!」杰克已將命令傳達了下去,不到五分鐘,至少有二十名警員或警官,奔了過來。

我用簡單的方法,試驗了他們的反應的靈敏程度和氣力之後,留下了七個人,而我特別選擇柔道段數較高的人。因為「亞昆」的蠻力大,如果被他大方沖撞,在柔道上有較高造詣的人,便不容易受傷。

當他們七人被決定下來之後,我簡單地講了幾句,我道︰「我是衛斯理,你們一定知道我是誰,而我,不久以前,就會被我們現在要去對付的人,打斷過兩根肋骨,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我那幾句話,令得這七個人,都現出程度不同的吃驚的神色來。

我又道︰「而為了某種極其重要的原因,我們必須生擒這個人,這個人的力大如牛,行動靈敏如猿猴,你們之中誰要退出的,絕沒有人非難,因為這是一項危險之極的任務,我希望各位之中,有家屬的人,鄭重考慮退出。」

我的話講完之後,足有一分鐘的沉寂。

然後,才具一個警官開了口,他道︰「喂,衛斯理,你不是也有妻子的麼?」

我點頭道︰「是的,不但有妻子,還有一個十分可愛的女兒。」

那警官瞪著我︰「是啊,那麼你自己為甚麼不考慮退出,回家逗女兒去?」

我哈哈笑了起來,突然之間,緊張的神情一掃而空,頓時覺得豪氣干雲,大聲道︰「好的,沒有人退出,我還有幾句話,各位必須記得,我們一定要生擒‘亞昆’,而在單對單的情形下,絕不要和他硬拼,我們要和他群斗,單打絕不是他的對手,好,解下各位的佩槍來!」

我最後的那句話,顯然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是以一時之間,那七個「志願軍」和杰克中校都瞪著我,一聲不出。

我又重復了一遍︰「所有的人,都將佩槍解下來,不準帶槍去執行任務。」

杰克叫了起來︰「那太過分了。」

我立即道︰「中校,要生擒‘亞昆’,這是一個極其重大的原則,你同意的!」

「對,我同意這原則,但是那絕不是放棄武器,我們可以備而不用的,那就像……就像空中飛人……的演員扣上保險帶。」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中校,第一流空中飛人,寧願跌死,也不用保險帶,我們不是超人,絕難有在性命危險之際不使用槍械的那種克制力!」

杰克中校的聲音更大︰「你要我們犧牲性命,也不可傷害‘亞昆’?」

我望著他,他雖然在這個問題上還未曾弄得通,我們必須不可以令「亞昆」受到傷害,這絕不是為了要保護「亞昆」,而是為了全人類。

因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生物學家之一,裴達教授曾在「亞昆」的身上做了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使「亞昆」生存著,對人類一定有益處。

但杰克中校卻不明白這一點,他只是在強調警員不受傷害!警員全是經過挑選的,身手敏捷的,只要他們趨避得宜,他們可能會有危險,但是卻不會致命!

但如果他們佩戴著槍的話,那麼,作為一個警員,在受到襲擊時,最本能的動作是甚麼?

我覺得我非爭到底不可,是以我仍然堅持︰「不行,不能帶槍,我們可以避免自己受傷害,然而,一定要保存‘亞昆’的生命。」

杰克中校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我曾經和他有好幾次的合作,但是每一次合作都是以不愉快而告終的,看來這次也不能例外了!

他簡直是在大聲呼喝了,他叫道︰「你要我們解除武裝,那對我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侮辱,如果必要的話,你可以退出,我們懂得如何進行。」

我也氣得漲紅了臉,用同樣大的聲音回敬他︰「別不知羞!你懂得如何進行?誰告訴你‘亞昆’在這附近?我在這里看到‘亞昆’的時候,你做夢也沒有將鄉村受破壞的事和‘亞昆’聯系在一起,你只知道貝興國是一個危險的人物,可是卻連想也未曾想一想貝興國沉重的心理負擔!」

杰克狠狠地咬著牙,向我揚著拳,我也不甘示弱,同樣向他揚著拳。

跟著我和他兩人就要爆發一場大戰了,一個警官連忙打圓場︰「衛斯理,我看這樣吧,我們帶著槍,但是保證不用。」

我冷笑道︰「既然保證不用,帶槍作甚麼?」

那警官道︰「你太不近人情了,我們總不能不防萬一,對不對?」

我嘆了一聲,他們都不明白「亞昆」的重要性,這是難怪他們的。

我也不明白,我不能確切地向他們說明保持「亞昆」生存,對人類有重大的意義,我只不過是深信這一點而已,因為我知道一個偉大的生物學家,將他加諸「亞昆」身上的實驗,稱之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個計劃!

杰克中校和警方人員是執行者,我一個既然沒有力量捉住「亞昆」,自然只好服從他們的意見,所以在嘆了一聲之後,我便放棄了原來的意見︰「既然你們不願意放棄手槍,那麼請接受我一個勸告︰千萬別用它!」

杰克中校見我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他的神情也輕松了不少。他拍著我的肩頭,像是根本沒有發生甚麼爭執一樣︰「好,那我們就開始進行搜索,分頭還是集體?」

我吸了一口氣︰「分開來好些,人太多了,會刺激‘亞昆’,好在我們每人都有無線電對講機,任何人發現了‘亞昆’之後,立時站定,切勿接近,然後通知別人,等我們將他包圍之後再動手。」

各人都點了點頭,在這一點上,他們顯然都同意了我的意見。

我們各自散了開來,用十分輕靈的步子,走進了林子之中。那片林子是松樹林,地上全是跌落下來的松果,腳踏上去,發出「卡卡」的聲音。

我盡量放輕腳步,在開始時,我還可以看到其他的人,但是五分鐘之後,我卻發現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同時注意看四周圍的情形。

又過了十分鐘,我遇到了三個搜索隊員,我們交談了幾句之後,又分頭去尋找,約莫過了三十分鐘,我的無線電對講機中,突然傳出了一個緊張的聲音︰「我看到了他,我看到了他,他在樹林的右角,近山坡處,他爬在樹上!」

我連忙轉向右奔去,不到五分鐘,我們九個人,每一個人都來到了那地方,我們九個人,也每一個人都看到了「亞昆」。

「亞昆」蹲在樹上,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們,他離地大約有十二尺高,我們離他棲身的那株樹,約有五碼,杰克中校和別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亞昆」,是以當他們向「亞昆」注視著的時候,他們的臉上,都現出一種難以形容,恐怖莫名的神色來。

我沉聲道︰「大家散開來,圈子最好再擴大些,他從樹上躍下來,可能一下子便躍出了我們的包圍圈。」

他們听著我的話,散了開來,我則慢慢地向前走去,杰克不斷地提醒我︰「小心,衛斯理,千萬要小心,要小心!」

他過分地提醒我,令得我不耐煩起來,我轉過頭來叱道︰「閉上你的鳥嘴!」

杰克給我冷不防那樣大聲一喝,果然緊抿著嘴,不再出聲。

我來到了樹下,抬起頭來,除非我爬上樹去,不然我已不能和「亞昆」之間的距離再拉近了。

我用十分柔和的聲音道︰「‘亞昆’,你下來。」

「亞昆」仍然蹲在樹上,他異樣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來。

他如果自樹上疾躍而下,向我襲擊,我再在醫院中躺一個星期,可以說是最幸運的結果。

我抬頭向上望著,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亞昆」,但是我卻無法知道他究竟是一個甚麼樣的怪物,他究竟為何有那樣超人的能力!

我感到我的喉嚨乾得冒出煙來,要不斷地吞咽口水,保持著咽喉的潤濕,才能夠繼續講話,我不斷地說著︰「‘亞昆’,你下來,我們一齊去玩,那邊的山溪上有許多蝌蚪,已經生出四條腿,很快就會變小青蛙,你下來,我們一齊去玩。」

「亞昆」仍然神情遲疑地望著我,在經過了約莫十分鐘之後,(或許沒有那麼久,因為我這時,根本緊張得沒有時間概念了),「亞昆」才有了移動身子的意思,他的身子略動了一動,然後,他沿著樹身,向下迅速地攀了下來。當他向下攀來的時候,他是背對著我的。

而在一剎那間,他給我的印象,使我實在不當他是一個人,而只當他是一只猿猴。

他幾乎在一秒鐘之內,便到了地上,然後,他向我望著,我仍然竭力在臉上維持著笑容,那使我看來,對他似乎並沒有惡意。

人自然是世上最狡滑的動物了,因為人懂得一面裝出笑臉,一面心中卻對對方不懷好意,而其他任何動物,當對對方不懷好意之際,總是現出一副凶相來,至少好令得對方有所堤防。

我的右手在身後招著,一個警官迅速向我接近,將一根已扣了活結的繩索,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的計劃是,由我拋出那股有活結的繩索,將「亞昆」的身子束住,然後,其余人再一涌而上,將他制服,我握住了那繩索,才發覺我手心中的汗,多得驚人。

我向「亞昆」接近了一步。

自「亞昆」的口中,發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來,他粗短的雙臂也揮動著,像是正要表明些甚麼。

但是我根本不想去弄清楚他究竟要說些甚麼,我只是點著頭︰「是的,‘亞昆’,我們一齊去玩,玩你最喜歡玩的東西!」

「亞昆」顯然是听懂了我的話,因為他的臉上,開始現出了一個十分笨拙的笑容。

而剛在他的臉上現出了笑容之際,我的手突然揚起,繩索的活結,向「亞昆」的頭頂上疾套了下去。我的計劃,本來是希望能將「亞昆」的手臂一齊套住的,但這時他的手臂卻在揮舞著。

而且,由于我太心急扯動繩子的活扣,是以那股繩子的活結,實際上是套在他的脖子上,而我也無法不繼續怞緊活扣,因為這機會如果一消失,可能再也不會有同樣的機會了。

繩子的活扣,已緊緊地箍住了「亞昆」的頸際,我用方一拉,想將「亞昆」拉得跌倒在地。

但是「亞昆」卻站立著,並沒有跌倒,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種極其迷惑不解的神色,一對小眼楮,在不住地眨動。

顯而易見,「亞昆」在一時之間,絕無法了解,何以剛才還是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忽然之間,會用繩子套住了他的脖子。

而那時候,七名警員,已然一涌而上,「亞昆」對于穿著制服的警員,可能有一種特殊的敏感,也有可能,他已然意識到自己受到傷害了,是以自他的口中,發出了一陣十分難听的叫聲來。

那時,已有兩名身手十分敏捷的警員,撲到了他的身邊,那兩個警員,一面一個,伸手便去扭「亞昆」的手臂,他們已抓住了「亞昆」的手臂,但是「亞昆」的身子突然向下一蹲,又向上陡地跳了起來。

那一蹲一跳之間,那兩個抓住了他手臂的警員,向外疾跌翻了出去,又撞倒了另外兩名警員,而「亞昆」已跳高了六七尺,伸手抓住了一根樹枝。

那活結還扣在他的頸際,而我也還緊抓繩子的另一端,是以他一向上跳了起來,令得我的身子,也被帶得不由自主,向前跌出了一步。

而「亞昆」在抓住了那樹枝之後,身子一晃,又向上蕩了起來,他向上蕩起的力道是如此之強,以致我如果不放開繩子的話,整個人非被他的一蕩之力,吊起來不可,就在此際,「亞昆」的身子,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勢子,向下撲來。

我根本連走避的機會也沒有,他才一落地,便向我撞了過來,我的肩頭被他撞中,我向外翻了出去。而「亞昆」的身子,向下略蹲一蹲,突然抱起了一塊足有七八十斤的大石,連人帶石,一齊向我撲過來!

我被他撞跌在地,眼前陣陣變黑,全身發軟,是以我雖然眼看著他連人帶石向我撲了過來,也明知我被那塊大石砸中的後果,可是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就在那千鈞一發間,槍聲響了。

槍聲連響了三下,槍聲就在我的身後響起。三下槍聲過後,「亞昆」倒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下,雙手松開,他抱著的那塊大石,也自他的懷中滾了出來。

我循著槍聲望去,杰克中校握著槍,槍口還在冒著煙。我再轉頭向「亞昆」望去,「亞昆」的胸口中了兩槍,頸際中了一槍,當然死了!

我雙手用力在地上按著,慢慢地站了起來。

「亞昆」雖然死了,但是「亞昆」剛才的凶相,卻還令得所有人呆立在原來的地方,根本沒有人移動。在我站了起來,踉蹌向前走出了兩步之後,杰克中校才向我奔了過來︰「你沒有事?」

我現出了一個苦笑來︰「中校,多謝你救了我,多謝你。」

杰克中校也苦笑著︰「你看,我必須將他射死,我只好連發三槍,如果我只將他射傷,一樣救不了你,你當然明白。」

我抹著額上的汗︰「當然,我明白,他的來勢如此猛,而根本沒有躲避的可能!」

杰克道︰「可是……他卻死了,我們沒有照計劃將他活擒。」

「我們的計劃……」我苦笑著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我們的計劃,只不過是紙上談兵,一和「亞昆」接觸,完全被打亂,從「亞昆」自樹上跳了下來之後,一切的變化,全是如此之迅雷不及掩耳,我們的計劃,一點用處也派不上!

我望著「亞昆」的尸體,心中感到難以形容的沉重,我慢慢地轉過身,慢慢地向前走去,杰克在我的身後叫我︰「衛斯理,你為甚麼走?」

我苦笑著︰「我為甚麼還不走?」

杰克來到了我的背後︰「是的,我用了槍,是我將他打死的,但是我應該怎麼辦?難道我不應該將他打死,應該讓他將你打死?」

我在一剎那間,只覺得無比的疲倦,而且,在這個問題上,實在無法和杰克爭論。

所以,我只是苦笑︰「杰克,我絕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真的,請相信我,我只不過感到心中不舒服而已,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同樣感覺?」

杰克點著頭︰「是的,我知道你並不怪我,可是我,唉,我們失敗了。」

「未必,‘亞昆’的尸體,應該小心存起來,請有關方面的專家來解剖,別忘記檢查‘亞昆’的尸體之際,通知我一聲!」

杰克點頭答應著,他不再攔阻我,我腳步沉重地進了車子,駕車回去,一切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第二天上午,我得到了杰克的通知,趕到了一所規模宏大的醫院的剖驗室之中,我和幾個警方的高級人員,全是高處向下看著,和我們坐在一起的還有好幾個腦科專家和生物學家。

三名專家在手術床上從事剖驗工作,其中的一個將「亞昆」的頭頂上的螺絲弄開,將那塊塑膠板移了開來。

我的估計不錯,裴達教授之所以要在「亞昆」頭頂上加上螺絲,是因為便于觀察他腦部的情形,因為那塊塑膠板一移開,就看到了「亞昆」的整個腦。

也就在那時,那三個從事剖驗工作的專家,一齊抬起頭來。他們中有兩個,不及拉下口罩,便叫了起來︰「天,那不是人腦!」

是的,那不是人腦,那是一副人猿的腦,連我這個對生物學只有膚淺認識的人,也可以分別出人腦和猿腦的不同,在「亞昆」的腦殼中,是一副猿腦!

甚麼是「合成計劃」,真相大白了︰裴達教授的確進行了一項人類史無前例的工作。

他成功地進行了人類第一次腦移植的手術!

他將一副猿腦,植進了「亞昆」的腦殼中,代替了他原來的白痴腦子!

但是,結果卻使「亞昆」成了一個半人半猿的怪物,發生了那樣的慘劇,那就是裴達教授所絕料不到的了。

事後,我和進行剖驗工作的一位專家談起裴達教授的工作來。

他說︰「那是極偉大的工作,如果人類純熟地掌握了腦移植的方法,那麼,在某種情形下而言,人不會死,沒有死亡。我們都知道中國的偉人孫中山死于肝癌,如果那時有腦移植的手術,那就可將他的腦子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人類的一切行動都是由腦來主宰的,那麼他也就仍活在世上了。」

我的聲音有些發顫︰「有這可能?」

他答道︰「有的,事實上裴達教授已做到了這一點,他的手術十分成功,以致令得猿的性格也進入了亞昆的體內。他克服了許多困難,可惜他實驗筆記全不見了。但一定會有人再做同樣的事。人不會死,知識不會消失,那是何等樣的成就!」

如果有那樣的一天,那自然是極偉大的成就。

但是,裴達教授不是取得了成就了麼,為甚麼他的結果又如此悲慘?我迷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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