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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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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絹 -【花公子以身相許(妖艷綺譚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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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8 01:44: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回華境的路,必須經過蝕洞,這是當十五日的圓月,來到了天壇園丘的正中央時,經由天地之力所辟成的一條路徑,天壇是帝王的祭天之處,因此那通天的力量更為巨大,使路徑更為穩定。

  十五日,圓月當頭,牡丹與梅崗就站在這漢白玉石台上頭,等待圓月的軌道來到圓丘的正中。

  天壇的戒備雖然森嚴,不過對花妖而言,要不著痕跡的通過,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春天已到,他們也能乘著春風,去到任何她撫過的地方。

  因此,牡丹便笑著對梅崗說:「還好慶蒔沒有來,不然我們得費很多力氣,才能將她給弄進來。」

  梅崗沒有搭理她,只是看了看四周,在這裡,天與地的交集,是一條隱約的直線,只有幽暗沉寂的祈年蹤突兀地佇立其上,佈滿星辰的天穹很大很圓,他看到整條銀河這樣環繞流過,然後圓月,慢慢的、慢慢的,準備移往圓丘的正中央。

  梅崗就待在這樣的氛圍裡,等待著蝕洞的打開。

  很安靜,很幽暗,很寂寞的空間。

  就跟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他想,抱著這樣的心情回鄉,算什麼呢?

  「牡丹。」他背對著牡丹,問:「桃歡呢?」

  「桃歡說,他想隨著春風到南方看看,等下旬的圓月再回華境。」牡丹的聲音有一種輕快。

  「是嗎?」梅崗低沉地答。

  「梅大哥,要回鄉了,你高興嗎?」牡丹問。

  梅崗一愣,沒馬上回答。

  「梅大哥,你高興嗎?」牡丹提高聲音,再問。

  梅崗抬起頭,看著圓月,已經來到圓丘的邊上了。

  「梅大哥,你不回答,沒關係。」牡丹的聲音有種異常的緊繃,但是聽起來還是開心的,「我只想告訴你,你決定回去,我很高興。」

  沒錯,他答不出來,盼著回鄉,盼了十年,等這一刻真的到來,他反而感覺不到回鄉的快樂,心裡沉甸甸的,因為,總覺得有個東西還沒放下、還不敢放下……

  那個總是對他發脾氣的小傢伙,那個總是糟蹋他的愛的小傢伙。

  這時,牡丹說:「梅大哥,你在想什麼?」

  梅崗搖搖頭。「沒什麼。」

  「你在擔心家鄉的模樣嗎?」牡丹說:「你別擔心,大家都還記得你,湖池還是一樣藍,山坡上的樹還是色彩繽紛的……」

  牡丹滔滔不絕,梅崗只是無力地應了一聲。

  「你回到了那裡,被消耗掉的真氣一定會馬上補足,你就不會感覺這麼累。」

  牡丹又說:「回去後,我都會幫你。」

  梅崗點點頭,仍舊沒多說,他的視線也移開了那圓月,而看向西邊,他記得,米市胡同應該落在那個方向。

  那個小傢伙,是不是在哭?哭得眼睛紅腫?什麼都不吃?衣服還是穿著他們吵架當天的那件?

  牡丹的問話又響起了。「梅大哥,你想不想慶蒔?」

  這話很敏感,梅崗全身僵硬。

  「梅大哥,你回答我。」牡丹硬著聲,逼問,梅崗知道她不高興了。

  「很想,牡丹。」梅崗沒多想,很直率地說:「朝夕相處十年了,我怎麼能夠這麼輕易放開她。」

  經過這幾天的沉澱,他的腦子冷靜多了,慶蒔愛說反話,沒有安全感,很容易自卑、對自己沒信心,進而質疑起他人的用心……這些缺點,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那些日子,他卻被回鄉的急切給弄亂了心,華境與慶蒔,他不知道該如何取捨。

  當他急慌地尋求答案,更是聽不得她那樣糟蹋自己心意的狠話——他尋答案尋得那麼辛苦,那小傢伙卻用一句「你的愛是報恩,我不要你的報恩!」,就把他所有的付出與掙扎都給打翻了?他真的聽不得,那真的很傷他!

  但儘管如此,他也不該打她。

  梅崗看著自己的手,想起那聲巴掌聲,他痛苦地震了下,閉上眼睛。

  她好不容易對他打開心房,他卻出手打她,又把她打回了那陰暗的角落……

  說到底,他真的放不下她,他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所以呢?梅大哥。」牡丹的聲音開始變冷。「梅大哥的決定如何?」

  梅崗沒有回答她。

  「十年?」牡丹又說:「十年而已嗎?梅大哥,那我們呢?我們那五十年又算什麼呢?」

  「因為,我從沒有愛過你,牡丹。」梅崗回答了。「真的很抱歉,我無法接受你的任何幫助,我……」他堅硬地拒絕。「我不回去了。」

  說完,他調頭就要離開園丘,他越過牡丹的速度很快,因為他不敢看清牡丹難過失落的神情,而且他也很心急,急著想跟那小傢伙說對不起,說自己不該出手打她,如果她想報仇,他讓她打十巴掌都甘願……

  「梅大哥!」牡丹哭喊著尖叫。「求你等一下!」

  梅崗為難地停下腳步,他畢竟不是狠心的人。

  「求你回頭,再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就好。」牡丹哭著說:「求你回頭。」

  梅崗歎了口氣,猶豫了很久,最後,他轉過身去——

  慶蒔聽到了敲門聲,她的心情好激動,穿越湖畔,出了垂花門,繞過影壁,看著眼前這扇被月影篩得斑駁的蠻子門。

  門上又剝啄了幾聲。

  是梅崗嗎?是梅崗回來了嗎?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她一定要好好的抱抱他,跟他說對不起,她不該耍任性,她不該發脾氣,她不該糟蹋他的愛……

  她還要親口告訴他,謝謝他的愛,她也好愛好愛他……

  慶蒔伸出顫抖的雙手,慢慢地拉開了門。

  她嗚咽了一聲,然後笑了,笑得好開心。

  「梅崗!」她歡叫。「梅崗!」她沖上前,抱住了門外的黑影。

  站在門外的人,的確是梅崗,他沒有任何常人的裝扮,就穿著他家鄉的衣飾,大喇喇地站在外頭。

  他低頭看著擁抱他的慶蒔,微微牽起嘴角。

  「是啊,慶蒔。」他說:「是我。」他牽起慶蒔的長辮子,繞在指間玩弄著。

  「梅崗、梅崗……」叫著叫著,慶蒔哭了出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會再說那種話,不會再糟蹋你……你不要生氣、你不要生氣……」

  不要生氣,然後,再留下來,陪她一輩子……可是,她還能這麼自私貪婪地說出這種話嗎?她好掙扎,好恐懼,好怕自己的要求會害死梅崗。

  有好長一段時間,只有慶蒔的啜泣聲,這種靜,讓慶蒔更不安。

  梅崗還沒原諒她?他依然會一個調頭,就決絕地離開她?

  「我沒有生氣,慶蒔。」最後,梅崗輕輕地說:「來,抬起頭,看著我。」

  慶蒔松了一口氣,這個聲音還是柔柔的,對她充滿寵愛,她抬起臉,堆起笑,淚眼汪汪地看著笑得很美的梅崗,等著他說……

  吃我,好好的吃我,慶蒔……他一定會這麼說的!老天,她竟然這麼想念這句話!

  梅崗的臉逼近慶蒔,鼻息拂在她的頰上。

  慶蒔一愣,這香味?好香,卻不是梅崗的清香。

  然後,梅崗開口了。

  「慶蒔,我要,把你——」他說:「吃掉。」

  慶蒔瞠大眼,還來不及反應,梅崗就緊緊地壓住她。

  她的驚呼聲,全被這霸道放肆的吻給吃掉了——

  梅崗瞪著正低著頭的牡丹,臉色發白。

  他深吸口氣,不可置信地喚道:「牡……牡丹,你……」

  牡丹聽到他在喚她,手上又施了力,將這夾竹桃削成的利刺,更用力地刺進梅崗的腰,梅崗再也忍不住,慘叫出聲,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牡丹鬆開了手,那根毒刺留在梅崗身上,看到它吸盡梅崗的真氣,折磨他、最後殺死他,她露出了很詭異的邪笑,讓她本來甜美的小臉皺得像長滿瘤的老樹皮。

  梅崗掙扎著想拔開那刺,但全身無力,四肢癱軟,牡丹甚至把他踢趴在地上,惡狠狠地跺住他的手。

  「我一直在給梅大哥機會!我一直在給梅大哥機會!」牡丹一邊笑,一邊吼:「可是你一再的辜負我!辜負我!憑什麼?那個女人憑什麼得到你的寵愛!而我不行,我卻不行!」

  梅崗喘著氣。「牡丹,你不要這樣……」他很震驚,為什麼印象中可愛的妹子會變成這副閻王的嘴臉?

  「十年前,你被下流放令,就是活該!桃歡應該要再多下一點石榴蜜,讓你連抵抗都沒法抵抗,死在那群雜黃鬼手下最好!」

  又是一記震撼!轟得梅崗胸口劇疼。

  他在家鄉最親近、最信任的兩人,竟然是讓他身敗名裂的罪魁禍首?

  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奉命駐守荒界邊境前,牡丹以餞別為由邀宴,親人的邀宴,他完全不懷疑……原來他就是這樣,莫名地食入了那會讓人情欲大發、得不到滿足便會虛軟無力的石榴。

  結果,荒界的雜黃鬼大舉入侵,吃了好多花妖,自己的身體也被弄枯一半,生命垂危,最後竟還要承受華帝嚴厲的判決——流放,終身不得回華境。

  如果他沒遇到慶蒔,他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

  他痛到無法思考、無法回應,他不敢相信,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他不愛牡丹?那麼桃歡呢?他的弟弟,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我不給你機會了,我要殺了你,而且我要讓你很痛苦地死……」牡丹又抽出第二支毒刺,在梅崗的頭上舉得高高的,她得意地尖笑道:「告訴你,那個女人也死了!桃歡已經殺死她了!你再喜歡她,也保護不了她!」

  梅崗倒抽一口氣,猛地一震,全身開始發抖。

  慶蒔!慶蒔!他咬牙,在心裡呐喊著,並用這股呐喊的力量凝聚了真氣。

  他們仇恨他就算了,怎麼可以去動那個小傢伙?怎麼可以去傷害那個善良的小傢伙?

  他看到了慶蒔的眼淚,他聽到了慶蒔的哭聲……一股椎心之痛,整個貫穿過他的身體。

  他仰天怒吼一聲,手重重地往石台一打,真氣穿透了這三層石磚,透到了土地裡,喚發起藏於深處的生命力量,石台開始搖撼,牡丹還沒反應過來,石台裂開了大縫,縫中竄出了一條又一條的粗藤,像靈活的大蛇朝牡丹擊去。

  牡丹尖叫閃避,最後還是被活活逮住,她恐懼地看著披散著亂髮的梅崗,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到他的眼睛正透著紅光,直直地盯住她,牡丹覺得綁住自己的粗藤越絞越緊,她快要窒息而死了,她又哭又叫,慌亂地求饒:「饒、饒命啊!梅、梅大哥……我錯了,我錯了……我是牡丹啊……牡丹啊……啊——」

  梅崗不為所動,粗藤繼續絞著它的獵物。

  就在此時,圓月來到了園丘正中央,石磚上射出一道環型亮光,與圓月產生對應,接著圓丘上就大開一窟圓洞,金光四射——蝕洞打開了。

  這金光刺痛了梅崗的眼,終於聽進了牡丹的尖聲求饒,而更讓他震驚的是,他感覺到……他一直很在乎、很關注的那股氣息,不見了,消失了……

  慶蒔,那個小傢伙——

  他痛苦地閉上眼,仰天長嘯,那粗藤就甩著牡丹,將她給扔進了蝕洞裡。

  他對著那蝕洞瘋狂地喊:「再出現、再出現,我就殺了你!殺了你!」

  他蹣珊地走下石台,卻突然乏力,整個人從階梯上摔了下去,夾竹桃的毒液侵入得好深,他的呼吸越來越不順,神智不清、視線模糊……

  同時,他更加感受不到慶蒔的氣息,慶蒔不見了、慶蒔消失了……這讓他像野獸一樣,哀叫了好幾聲。

  最後,他咬著牙,猛力地把那根毒刺給拔了出來。

  他覺得有好幾百年的真氣,就隨著這一拔的動作消散殆盡,都給吃進了夾竹桃的毒液裡,但他不管,他管不了自己,他只想回去好好地看看慶蒔,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他的慶蒔,他應該要好好地守著她的,他怎麼會讓那小傢伙一個人待在家?

  梅崗就在這樣的自責中,跌跌撞撞地趕回那米市胡同。

  蠻子門一推開,梅崗癡傻住了,月光下的影壁,攀滿了腐爛的牽牛花。

  他繞過影壁,沖到垂花門,又是一股噁心的腐味襲來,他一看,呼吸更喘,因為激動,腰部的傷更痛。

  菊花、杏花,全部爛得跟泥巴一樣。

  是菊花,好胖的菊花,他聽到慶蒔滿足地說。

  還有杏花,它的顏色和你的一樣白耶!梅崗,他聽到慶蒔第一次笑得像孩子一樣天真開朗。

  可現在,他給慶蒔的一切,全部都毀了、毀了……

  「不可以、不可以……」梅崗急得哽咽了,慌亂地搖頭,甩去腦子裡不祥的念頭,他趕緊放聲大喊:「慶蒔!慶蒔——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慶蒔——」

  他搖搖晃晃地尋到了內院,往那廂房走去,湖裡的水濁得像糞池,湖畔邊的梅樹枯得像大火後的焦木,但這些景象,都沒有那廂房來得恐怖。

  梅崗先看到,他摘給慶蒔一夜好眠的香花瓣,散了一地、爛了一地,地毯上積了一灘烏黑的死水,他發著抖,走了進去。

  然後,他終於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兒,癱在那窪死水中,梅崗愣了好久,久到月亮移動了位置,微光照進了廂房裡,把那小傢伙的臉照亮了。

  梅崗看到臉色蒼白的慶蒔,半張著眼,正望向自己。

  她望著他,卻沒有任何反應,臉上仍是死白著。

  她沒有對他笑,沒有對他罵,只是僵著臉,看著他。

  連呼吸的伏動,都沒有。

  梅崗痛不欲生,想叫,但聲音卻是啞的,他終於感受到,世上有一種痛,連叫都叫不出來,他被雜黃鬼攻擊,他被華帝流放,甚至被自己的親人背叛,都不曾讓他感受到這強烈穿透的痛……

  他受不住了,虛弱地跪了下來,他爬,爬到慶蒔身邊,抱起她冰冷卻仍柔軟的身體,捧著她的小頭,舔她、吻她,她的冰冷,她的毫無反應,讓梅崗開始瘋狂,他激烈地壓她、侵入她,毫不保留地給予,就是希望她僅存的一點點魂魄能醒來,醒來吃他、吃他的真氣,把他的真氣全吃進去,然後好好地活,堅強地活,活在這個總是欺負她、卻也讓她眷戀的世界。

  當他吻著她時,他的腦海一直響著一個聲音,是小慶蒔的聲音。

  她告訴他,要多喝豆汁兒,才能長得又高又壯。

  她告訴他,娘死了,沒人陪她了,她要和他一起快快長大,才能保護自己,所以,他倆一塊喝豆汁兒吧!

  她又告訴他,要多喝豆汁兒,不過今天她只拿到這一碗豆汁兒,嗯……為了讓他先長高長壯,早點開梅花,就全部給他喝吧!

  她是當他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唯一願意對他笑、與他分享一切的人,這樣一付出,就付出了十年,她是他記憶中最燦爛的名字,他還沒愛夠她,他還沒讓她感到快樂、幸福,她不可以死,她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努力的活著……

  梅崗吻得滿臉淚痕,吻得憤怒大吼——

  他不懂,為什麼!為什麼桃歡這麼狠心!把她的魂魄吃得一乾二淨?慶蒔什麼錯都沒有啊——

  挫敗的梅崗,激烈地撕扯慶蒔與自己身上的衣。

  這是最後一個辦法。

  他將光裸的慶蒔緊緊牢牢地揣在懷裡。

  他把自己全部給她。

  他張開自己的粗腿。

  男女陰陽融合。

  他緊密地迎合這小小的人兒。

  讓花妖的真氣,能夠更直接、更深入地走入人體。

  「給你,慶蒔,我把全部都給你。」他貼著慶蒔的耳,低低的喘,沙啞的吼。

  然後,不顧一切的,開始最原始、最具獸性的本能動作。

  沒錯,不顧一切的,即使這樣的給予,會讓他的真氣全部消耗殆盡,他山在所不惜……

  因為,他好想、好想,再聽到這小傢伙害羞地說……

  我很喜歡你。很喜歡你。

  慶蒔猛地咳出了聲。

  一股充實的力量,貫穿、充填她的全身,把那積存在體內的陰冷之氣都給逼咳了出來。

  她一咳再咳,咳得臉色都變得紅潤。

  醒來後,她好累,猛咳又消耗了她的體力,她只能垂著頭噓喘著。

  身上出了很多黏膩的汗,光裸的身體,與另一副肌肉緊繃、泛著熱汗的軀體密合貼實,她感覺著,這烘熱的肌膚正劇烈地上下起伏,是疲憊的喘息,每一個肌理的波動,她都能緊密地感受到。

  而這肌膚的貼合撫觸,及體溫的交合,也讓她渾身泛過一陣陣舒服的酥麻感。

  她聽到好熟悉的呼吸聲,是每夜都守在周身、伴著自己入睡的節奏。

  她感覺到好熟悉的撫摸,是每當她難過或鬧脾氣時,最能撫透她心頭傷痛的結實力道。

  然後,她低垂的眼,正被一雙冰冷、顫抖、卻不放棄搜尋的薄唇貼著。

  吻著、舔著,好像在確認她的存在似的。

  慶蒔顫顫地抬起頭。

  看見了一臉病容的梅崗,正對著自己笑。

  她不解地注視他,注視他那濕潤的紅眼,還有滿滿是淚痕的面頰。

  「慶蒔。」梅崗的聲音有些抖,但他還是裝著開心的語調說:「早。」

  慶蒔轉頭,看到門外的天色還是暗的,但雲邊已微微透亮了起來,她又回頭,說:「我作了惡夢嗎?」

  「對,是惡夢。」梅崗撫著她的發,像珍寶一樣的撫著。

  「結束了?」

  「對,結束了、結東了。」他的大手包住慶蒔的小頭,往自己的胸口壓,用敏感的胸口感覺她真實的呼吸。確定,一再的確定,自己真的救活她了。

  「梅崗回來的時候……」慶蒔的聲音悶悶地傳出。「有看到我在作惡夢嗎?」

  「看到了,慶蒔,看到了,所以,我才要這樣緊緊抱著你。」他的擁抱越來越緊,越漸蒼白的臉上,淚痕越來越多。「你知道嗎?只要被花妖抱著,就不會作惡夢。」

  即使是最後一口氣,他都要替她把惡夢的源頭根除。

  「騙人。」慶蒔虛弱地哼笑,開始扭動。「我好熱。」

  「好,好,我放開慶蒔。」梅崗擦乾眼淚,要放開她。

  然而慶蒔又矛盾地叫了。「不要。」換她牢牢地箍住梅崗的粗腰。「不要,不要離開我……」

  梅崗扭動了一下,不讓她摸到他腰上的傷口。

  他不要她擔心。

  他就這樣,靜靜地讓慶蒔抱著。

  「對不起,害你……」

  慶蒔心裡很感激上蒼,讓她還有機會,告訴梅崗那些她一直想對他說的話。

  她說:「也……謝謝,謝謝你,梅崗,謝謝你愛我。」她抬起頭,怯怯地將自己的唇,湊上梅崗,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吻他,她忍住疲累,努力地把話說完。

  「我也,很愛,很愛,你。」

  梅崗籲歎了一聲,窩起身子,把虛弱的慶蒔整個包進自己的軀體與四肢裡。

  他也感謝上天,在他真氣所剩不多、即將消失的此刻,聽到了這話——他一直想聽到的這話。

  因為他瘋狂的給予,而被弄得精疲力盡的慶蒔,在他的包覆下,深深地、安心地,入睡了。

  「我把全部,都給你了,慶蒔。」梅崗輕輕地在她耳邊說:「所以,我永遠在你身邊,記住喔,慶蒔你不是寂寞的一個人。」

  他知道,自己快消失了。

  不過,在消失之前……

  他還必須,做完一件事。

  將廂房的門關實,梅崗忍著全身的虛疼,來到了那焦枯的梅樹旁。

  「你出來。」他環視四周,說:「桃歡。」

  一陣疾風刺過,梅崗身旁的枯木忽然碎成細末,梅崗一驚,脖頸又是一痛,再回神,整個人就被掐著,壓進了那濁黃的池裡。

  他瞪大眼,看著猙獰著臉、一臉急著要殺死他的桃歡,他那麼恨他?恨到眼睛血紅,嘴裂開,像厲鬼一樣地笑著?

  接著,梅崗疼到連眼睛都張不開,因為桃歡的手指竟生出爪子,直接刺穿他的喉頭。

  氣昨夜很精采,大哥,看得我津津有味啊!嗯?」桃歡哼笑道:「可你把她救活又怎樣?我還能吃她第二次!」

  「不……不!」梅崗反抗,桃歡的手抓得更緊、刺得更深。

  「你得到那麼多東西,憑什麼可以一直守著!」桃歡尖叫:「無是護國侯的封號,再是牡丹,然後又是那兩千年的真氣,尊貴的梅花妖呵……」他激動地加重力道:「你有什麼,我就毀了什麼!」

  他,桃歡,是這華境偉大的護國侯梅崗的弟弟,比哥哥小了一千歲的他,本來是很崇敬這大哥的,希望,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大哥一樣偉大,在華境中受到重用,可是在這漫長的歲月裡,他卻永遠只能追著大哥的背影跑,最後甚至被甩得遠遠的,還得不斷地忍受外人的比較。

  對,梅花,堅貞、剛毅、聖潔……都是好的、高貴的形容詞。

  即使被流放,華境上下仍舊流傳他的豐功偉業。

  來到這沒有一點品味、勢利透頂的人間,還是有人作詞作曲在歌頌、讚美他!

  說什麼……他無意苦爭春,他一任群芳妒,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塵,香氣卻依然如故!

  好個清高的梅花!那他呢?他呢?

  他桃花,只能落得徒有其表、華而不實的名號嗎?

  他本來很喜歡這大哥,因為他偉大,卻不擺架子,親近他、愛護他,但他也恨這大哥,恨他不讓他超越,恨他得到好多好多他想要的東西,那珍貴的千年真氣、那尊偉的封號,還有、還有,連他心儀的女子,竟然都這麼死心塌地的追隨大哥。

  可是大哥……大哥,卻從不看她一眼,他一直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東西,他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

  嫉妒心像吃食葉子、花瓣的惡蟲子一樣,年復一年地啃蝕他的心,啃得他的心就像被雜黃鬼吃過的腐葉一樣,殘破不堪、惡臭不堪。

  最後,那股足以吞噬自己的恨,他決定全部釋放出來,全部加渚在這個讓他痛苦、讓他難受的大哥身上!

  所以,那年,他聯合被大哥傷透心的牡丹,一起設宴為大哥餞別,在他的食物中喂了石榴,讓他情欲大發,又讓他得不到滿足,只能虛軟無力地撐著身體,面對那恐怖的雜黃鬼壓境,給他承擔所有的罪名,使他再也神聖不起來!

  重傷流放,仍殺不死他,還在人間活得高高興興的?沒關係,他們再來,把他重視的、摯愛的東西,全部扼殺、全部毀掉——

  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梅崗痛不欲生,最好永遠永遠消失……

  否則他的嫉妒心得不到平息,他遲早會被這恐怖的黑洞給吞噬。

  他不要被吞噬,要消失的——應該是他又愛又恨的大哥!

  桃歡殺紅了眼,仰天尖叫,手指整個沒入梅崗的喉頭裡。

  梅崗痛得叫不出聲,可當他看到桃歡那紅得像厲鬼的眼,他想到慶蒔——

  慶蒔會被這雙遭腥血污染的眼殺死……

  不可以!不可以——

  梅崗沙啞地吼,使出全力抗衡。

  他雙手重重地拍向地面,將僅存的真氣全貫穿入地底深處,引著地底的生命蓬發冒出,這生命之力之大,甚至能讓那枯如焦木的梅樹蛻去焦皮,再生出新興而繁盛的枝——

  天地震盪,一陣疾風急奔而來——

  桃歡忽覺不對勁,可是他還來不及回頭,雙肩就被突襲的梅枝給刺穿!他鬆開了手,抱著雙肩慘叫。

  「該死!該死!」桃歡猙獰著臉,瘋狂地對梅崗哭吼:「你沒了真氣,我為什麼還打不過你?為什麼還殺不了你?好哇!現在,殺了我啊!殺了我啊!你這個好大哥啊——」

  梅崗摸著傷口,掙扎地從水池裡坐起,他哀傷地、深深地看著桃歡,這眼神裡沒有怪罪、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穿透歲月、深入彼此記憶的思念。

  對那曾經善良過的親弟弟的思念。

  雖然桃歡對他做了很多不可原諒的歹事,但是他依然記得,兩人做了一千年的兄弟,那份情,讓他殺不了他。

  「即使如此……」梅崗虛弱地笑了:「你還是,我弟弟。」

  桃歡傻愣。

  「你不用擔心,再被比較。」梅崗說:「因為大哥,快消失了。」

  桃歡全身顫抖。「該死!快死了還想裝模作樣?」

  「答應,大哥一件事。」喉頭的傷,讓梅崗說下了完整的話。「回華境,你,放過慶蒔,你恨的,只有大哥,跟她沒關係。」

  桃歡刻意忽略心裡那悲傷的痛楚,依然不馴地叫囂。「哼!你自身難保,還想護她?」

  「大哥,會消失。」梅崗的聲音好沙啞:「你不要,再痛苦了,好好待在華境,好嗎?」

  桃歡面色蒼白,他那顆污濁的心,第一次意識到,他真的殺了他大哥。

  「桃歡,大哥求你,好嗎?」

  梅崗說完,剌穿桃歡的梅枝萎縮了,退出桃歡的身體。

  桃歡無力地跪在梅崗面前,起先不語,最後冷冷地笑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我會好好待在華境。」他邪惡地看向梅崗。「我會替代你,坐上護國侯的位置。」

  但梅崗笑了。「好。」

  「沒有你,我的確不會痛苦。」桃歡惡狠狠的抓住梅崗的頭髮,逼近他,在他臉上挑釁地噴氣。「趕快,你趕快消失吧!」

  梅崗喘了口氣,還是笑。「好,只要你,不傷害,慶蒔。」

  桃歡的眼裡有著不可置信,可他沒猶豫太久,惡咒一聲,把梅崗又推回池裡。

  桃歡看了廂房一眼,又瞪著虛軟喘息的梅崗,皺了眉頭。

  為什麼?即使要消失了,大哥的身影還是硬要深深地刻入他的心中?

  這身影太過深刻了,深刻到讓他發抖,深刻到他不得不用逃跑的速度,離開人間,否則,他可能會被自己的愧疚心給折騰至死!

  桃歡離開了,院裡安靜無聲。

  躺在水池裡的梅崗,靜靜地仰天看著那微微的曙光,穿破了藍灰色的積雲,灑在這院子的四處。

  「今天,也是,晴天。」他撫著脖頸,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往廂房走去。

  「好天氣。」他邊走,邊喃喃地說:「慶蒔,我帶你,回家。」

  「梅崗,梅崗……」

  慶蒔沿著曲折蜿蜒的胡同窄巷,大聲叫喚著。

  「梅崗,梅崗,你在哪裡?在哪裡?你出聲啊。」

  慶蒔繼續往前走,周邊的景物,她越來越熟悉,她想,這可不是王記油鋪附近的胡同嗎?再向左拐個彎,就會到喜雀胡同了。

  她往左拐個彎,到了喜雀胡同。

  然後,她就聽到了梅崗的聲音。

  「慶蒔,慶蒔。」梅崗說:「我在這裡。」

  「梅崗?梅崗!」她再喚,趕緊往前跑了幾步。「你在哪兒?我沒見到你!」

  「在這裡。」梅崗的聲音又傳來。

  又一個拐彎,慶蒔看到梅崗坐在一座簡陋的如意門臺階上,正微笑地望著她。

  她也笑了,跑向他。

  「你在這兒幹嘛?」慶蒔站著打量他,發現他身邊有個用來裝豆汁兒的陶壺,裡面有熱騰騰的豆汁兒,旁邊還有寬口碗。

  梅崗笑嘻嘻地回答她:「等你來,我們一塊喝豆汁兒啊。」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要慶蒔偎在他身邊坐下。「來,慶蒔,過來。」

  慶蒔喔了一聲,依言靠近梅崗,梅崗倒了一碗豆汁兒給慶蒔,看著慶蒔咕嚕嚕地喝下。

  慶蒔喟歎一聲,心滿意足地看向梅崗。「好久沒喝了,真好喝。」她看到梅崗一直微笑地看著她,好像看不夠她的笑容似的,她歪著頭問:「你喝不喝?」

  「好哇。」他接過碗,「和慶蒔一起喝豆汁兒,最好喝了。」他也喝了一碗豆汁兒。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聽著春天的鳥鳴聲,還有春天拂來的微風。

  偶爾有一些春花的花瓣飛落下來,像彩色的、溫暖的雪。

  這風吹得慶蒔覺得好舒服,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躺倒在梅崗的大腿上,窩了個舒適的位置,就想睡了。

  閉著眼的慶蒔,可以感覺到梅崗正輕輕地摸著她的小臉蛋,聲音溫溫柔柔地晌著,像母親唱著讓嬰兒安心入睡的催眠曲。

  「慶蒔,我把全部,都給你了。」她聽到他說:「所以,我永遠在你身邊,記住喔,慶蒔,你不是寂寞的一個人。」

  「嗯……」她慵懶地回道:「有梅崗在,我不寂寞啊。」

  梅崗的笑聲。「我很愛你喔。」

  慶蒔牽著嘴角,好幸福地笑了,把小臉更往梅崗暖熱的肚腹裡窩去。

  「我也愛你,梅崗……」她邊打哈欠,邊說。

  然後,就沉沉地睡去了。

  「嗚啊啊啊啊——這、這是怎麼搞的?」

  慶蒔皺起眉頭,好吵,一大清早的,趙嬤嬤在吵什麼啊?

  她翻過身,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接著一股濃得散不去的梅花清香撲鼻而來。

  呵,梅崗好香喔!慶蒔微笑地想,她伸手去抱,可是卻抱到了一團一團鬆軟的花。

  她又想起了,梅崗總會在她睡覺的四周灑上那些香花,說是這樣可以睡得更舒服。

  她沒多想,小頭調了個位置,又要睡。

  「慶蒔!王慶蒔!」趙嬤嬤再喊,慶蒔不搭理,一股力量就來拽她的臂膀。

  慶蒔驚醒,這才覺得不對勁,這裡怎會有趙嬤嬤?

  但更嚇人的是,趙嬤嬤竟突然哭了起來。

  她聽到哭聲,趕緊坐起來,查看怎麼回事,然而一細看,她自己也傻愣住了。

  她看到自己正待在王記油鋪的後罩房裡,睡在她再熟悉不過的炕床上,而這張炕床上,竟然——

  鋪得滿滿的,都是梅花的花瓣。

  有完整的花瓣,也有碎謝的花瓣,但全都是白色溫潤的梅花花瓣,它們覆蓋著她,像是一床質地極細白的絲被,擁得她好溫暖、好舒服。

  可是,慶蒔卻有不祥的預感。

  梅崗呢?梅崗呢?

  她呆呆地看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趙嬤嬤,手上握了一把梅花瓣,本來潔白的梅花瓣在她手上,漸漸地變黃、變枯了。

  慶蒔看得好心疼。

  她有種預感,這些梅花,就是梅崗……

  趙嬤嬤的哭喊喚回了慶蒔的神智,「慶蒔回來了!慶蒔終於回來了。」

  慶蒔皺眉,聽這趙嬤嬤的語調,好像很感動,感動她終於回來了?

  呵?怎麼可能?這家人不是巴不得她消失在他們眼前嗎?

  趙嬤嬤哭著哭著,沖出了後罩房,又到外頭嚷嚷。

  過不久,後娘、慶珠,還有王大班,通通都跑進了她的房裡。

  「老爺,太大,慶蒔小姐回來啦!回來啦!」趙嬤嬤還是哭。

  後娘看到趙嬤嬤這異常的模樣,劈頭就是罵:「回來又怎樣?哭得好像你死了娘。」然後她瞪向慶蒔,也被滿床的梅花花瓣給嚇歪了嘴,她一個跨步沖去,要去捏慶蒔的耳,邊罵:「你這死丫頭!給我跑去妟兒,還有臉跑回來——」

  慶蒔出於本能的保護自己,她抬起手要擋後娘,結果掀翻了手上的花瓣,花瓣隨風一飄,也碰觸到了後娘的手與臉。

  一碰觸到,花瓣又都黃了。

  後娘起先一傻,接著,慶蒔眼睜睜的看到她紅了眼眶,撲通一跪,跪在她的面前,也開始對她哭得死去活來。

  後娘哭得很激動,甚至捂著嘴臉喊:「慶蒔,娘對不起你,娘不應該那樣欺負你……你不要再離開了,好嗎?娘不會再欺負你了……」

  慶蒔倒抽一口氣,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聽到後娘說這種軟話。

  連慶珠和王大班都看不過去了,慶珠上前去扶她娘,嫌惡地道:「娘,你好難看,那是王慶蒔耶!你對她哭成這樣幹嘛?」

  後娘竟然推開慶珠。「你不懂!娘負你姐姐太多、太多了,你講點禮數,不准再直呼你姐姐的名字!」說完,又哭。

  王大班則欺向前,怒瞪慶蒔。「王慶蒔,你知道你讓我蒙受多大的羞辱嗎?今天你還敢出現在這個家,還讓你娘這樣對你掏心掏肺地哭!你這惡女,老子今天一定要教訓你。」

  眼看王大班操起拳頭,就要往她臉上招呼過來,慶蒔哼笑了一聲,是嘛!這才是她家人該有的樣子,不是嗎?

  忽然,王大班的身子動不了,一個趙嬤嬤箍住他的肥腰,一個後娘擋下他的手臂和拳頭,兩個女人竟一同制止他這一家之主,為了保護她王慶蒔?

  三個人掙扎、再掙扎,一個重心不穩,三個人竟一塊跌向炕床,把滿床的梅花瓣都給掀飛了起來。

  這下,連王大班整個身體也碰到了梅花瓣,花瓣又枯黃了一大片。

  慶蒔傻愣愣地看著滿室翻飛的梅花瓣。

  看著被壓在王大班碩大身軀下的梅花瓣。

  都,變黃、變枯了……

  慶蒔感受到,心痛如刀割。

  然後,果不出她所料,王大班也開始哭爹喊娘了。

  「婉青啊!婉青……你說我這爹是怎麼當的?」王大班仰天嚎啕大哭。「我、我、我剛剛竟然想打自己的女兒?她都病弱成這副模樣了,我竟然還想打她?我、我、我……」他開始打自己巴掌。「我該打、我該打!我先打死我自己算了!打死自己算了!」

  「真對不住啊,慶蒔小姐、慶蒔小姐……」趙嬤嬤哭。

  「慶蒔、慶蒔,原諒娘、原諒咱們曾對你使過的歹事……」後娘也哭。

  慶蒔再看看慶珠,她是唯一沒有碰過這些梅花瓣的,而只有她,沒有變,還是那樣尖酸刻薄。

  慶珠害怕地喊:「哇啦啦啦……你、你們這群瘋子!瘋子!我不理你們了!哭死好啦——」她手腳並用地爬出去了。

  這下,慶蒔的心裡已有了譜。

  梅崗,消失了。

  梅崗,不見了。

  他的真氣,全給了她,幫她制住了那「惡夢」。

  他無法陪伴她,但他一直都知道,她渴望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家,所以,他把她給引了回來。

  她想起了剛剛的夢,她穿越彎曲的胡同巷道,來到的那扇如意門,就是她這個家的後門。

  而他自己,則化為這一簇又一簇的花瓣,擁著她、包著她,將這存留於人間的最後一刻,全留給她,堅持著,保護她。

  這些花瓣就像他的真氣一樣,擁有治癒人心的力量。

  他付出了這最後一份力量,讓她的家人能夠接納她。

  慶蒔將剩餘的梅花瓣細細地收集起來,捧在懷裡,並將臉整個埋在裡頭,她想像,努力地想像,自己正在梅崗的懷抱裡……

  她開始啜泣。

  趙嬤嬤、後娘與王大班都聽到她說:「謝謝、謝謝……」

  王大班一聽,跪下趴著,又大哭。「我們不值得謝啊!慶蒔、慶蒔,我們不值得、不值得……」其他兩個女人也嗚嗚地哭。

  當然,他們當然不值得謝,慶蒔謝的不是他們。

  她謝的,是梅崗。

  那個用盡自己每一分力氣在愛她的,好花妖。

  慶蒔,我把全部,都給你了。

  所以,我永遠在你身邊。

  記住喔,慶蒔,你不是寂寞的一個人。

  ***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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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8 01:44: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王記油鋪內院裡的那株梅樹,再也沒長過葉子。

  更沒有生出清香潔淨的梅花。

  好像死去了一般。

  但是,慶蒔不相信……

  一早,米市胡同的尾巴處,駛來了一台板車,板車上架運了一株樹。

  路過的人都會好奇地看一眼,看那樹乾巴巴的像是沙漠的枯枝,都不禁哼笑了一下。想說這家主人是怎麼著的,竟運來一株死樹來種,傻瓜。

  四位雇來的搬運工也納悶,不過這屋的主人沒讓他們有太多時間質疑,車剛停下就要他們幹活。

  慶蒔從那蠻子門走出來,指揮道:「都妥當了,快搬進來。」

  於是,前後頭一邊兩人,嘿咻嘿咻地將這仍巨大的枯木給移遷至內院裡。

  「來,豎直,放下去。」慶蒔站在坑邊,又說,這塊地,就是當初她和梅崗種梅樹的位置,光站在廂房口,就可以看顧到梅樹,她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地方。

  「姑娘,真要放下去?」工人疑惑。「這坑,挖得真是……」夠深!

  四個工人看著這坑,想說高頭大馬的他們跳下去,可能還要人拉一把才能爬上來,樹種下去,就只剩一半的枝幹外露。

  「挖得深,最下頭的泥上才肥。」慶蒔不耐。「快放下,讓他吃上。」

  工人們將枯樹的團根給安了下去,慶蒔還親自跳下深坑裡,把最肥、最好的上都堆上樹根。

  然後,工人們看到一個詭異的景象——這姑娘竟開始和樹說話。

  她一邊挖土,一邊說:「梅崗,我把你的根扎實了,住得好不好,都要跟我說一聲,行嗎?」

  「瞧,這上多黃多松,好肥。」她笑嘻嘻,把沃上填滿枯樹的每一節細根與縫隙。「感受一下,多好的土。」

  四名工人面面相覷,決定默默地離開,反正工資也領了,此地不宜久留。

  那天,慶蒔花了大把力氣,才從深坑裡爬出來,爬上來時,天都已經黃了。

  第二年,四月春天,天氣好暖。

  慶蒔種在前門影壁上的牽牛花,每到早晨就開得特別豔紫,每當她從外頭買了豆汁兒與早點回來,一開門,就是看到這片令人好心情的色彩。

  這是春季特有的心情,秋天、冬天可沒有,所以她特別珍惜。

  來到垂花門前,微風徐來,潤白的杏花瓣像雪一樣飄蕩,只可惜,這春天時節種不出那又肥又大的菊花,所以這杏花瓣只能零零散散地落在灰土土的石磚地上。

  不過,慶蒔都會把它們給掃起來,然後鋪在那株枯梅樹的四周。

  第二年了,那株梅樹依然沒長過一片葉子。

  那就當梅崗曾經為她開過花吧!

  慶蒔看著光禿禿的樹枝,傻傻地想:只是因為她貪睡了一點,結果醒來時都已謝落在地上,沒看到……

  「梅崗,早。」慶蒔笑得開朗,大聲地對梅樹喊早,接著,她坐在那深坑邊,開始佈置早點,她放了兩隻平口碗,盛了豆汁兒,說:「天暖了,沒什麼人買豆汁兒,太燙口了,喝不下吧!不過也好,省得我排隊的時間。」她端起了碗,又笑。

  「可是豆汁兒就是要燙燙的才好喝,這碗給你,梅崗。」

  她把豆汁兒往梅樹的根上澆,然後摸摸枯木的老皮,她努力笑出聲:「瞧!你喝了以後,精神百倍咧!哈哈……」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明明沒見到鳥的影子,卻可以聽到鳥在啁啾。

  慶蒔深呼吸,低頭抹了抹眼睛,再望著梅樹時,還是笑。

  「我今天的早點是糖火燒。」她從油紙袋裡拿出糖火燒,獻寶似地舉著給梅樹看,然後大大地咬了一口,嚼著嚼著,她說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你上回拿給我的,比較好吃。」

  她看著長不出葉子的枝,笑得有點累了。「真的,比較好吃。」

  她安靜地把早點給吃完,喝了一碗豆汁兒,剩餘的,她都澆給了梅樹。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層,揚聲說:「我要上工了。梅崗。」她望著光裸的枝椏。「我過得很好,梅崗,今年開市,油鋪的賬目與進貨都歸我管了,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地賣那些上好的白菜子油。」

  「只是,花還是種不好,池子的水也回不到那時的藍色。」她歎了一聲氣,環顧四周,「你厲害,你讓所有的花都能開,在這世上,一定只有我才看過那樣的百花繽紛,一年四季的顏色,全融在同一個時刻裡,是你給我的。梅崗。」

  慶蒔傾身,親吻了枯木,她美美地微笑。「等你回來的時候,再種出那樣的色彩給我看,好嗎?」

  第五年,七月夏天。大雷雨。

  傾盆大雨,不得遠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還有恐怖的雷聲與閃電。

  慶蒔特地從油鋪趕了回來,撐著紙傘,蹲在深坑旁,快手快腳地舀著深坑裡的積水。

  她太粗心了,那年挖出這個深坑,只想到這樣梅崗可以吃到更多更好的黃上,卻沒想到萬一來了場大暴雨,這深坑要如何及時地排水。

  她試著改善過,不過每年來了場梅雨與暴雨,她還是得拿著葫蘆瓢,不厭其煩地蹲在坑邊舀積水,她怕自己一個疏忽,梅樹的根就泡爛了。

  忽然天邊一亮,慶蒔啊了一聲,還來不及捂住耳朵,雷聲就轟地貫進了腦子。

  一個重心不穩,慶蒔往後一跌,跌進了泥巴裡。

  她嚇得臉都白了,發著抖,可她仍對梅樹說:「沒事!沒事!不過是個雷嘛!我沒在怕的,梅崗。」

  雖然是夏天,但是蹲在雨裡太久,衣服濕了,還是很冷。

  慶蒔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邊舀水,邊叨叨地說:「梅崗,昨天有人來向爹娘提親呢!我傻了,原來我已經二十三歲啦?不過,我拒絕了。」

  她的右手酸了,換左手拿葫蘆瓢。「你別擔心,這回爹娘不再是為了那點蠅頭小利出賣我,他們是真的為我的終生大事著想,他們沒欺負我了,你不要操心。」

  頭髮滴著水,有汗、也有雨,這油紙傘撐不了太久,不過慶蒔只是隨意一抹,再說:「可是我還是拒絕了,你知道為什麼嗎?梅崗,因為啊……某個人已經對我以身相許了,記得嗎?」

  慶蒔呵呵地笑出聲。「那個大傻瓜,說什麼,『我都讓你看過、摸過了,早就以身相許了,不可以耍賴,不負責任。』所以,我就在想啊,如果等他回來,發現沒人對他負責,他一定會偷偷地哭。」

  慶蒔覺得鼻子有點酸酸的。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沙啞。但她還是堅持要說:「更何況,我也很愛這個大傻瓜,才放不下他呢……」

  她低下頭,讓眼淚掉進深坑裡,再抬頭時,她努力讓自己不哭,梅崗不喜歡她哭的。

  她笑,梅崗最喜歡她笑了。

  「梅崗,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她笑著對梅樹說:「記得回家的路,我等著對你負責呢……」

  第七年,八月中秋,皓月當空。

  慶蒔在深坑旁鋪了條毯子,上面擺了一盤五仁團圓餅,還有一盅桂花釀。

  今年的中秋很特別,因為慶蒔去年植下的兩株桂花樹,剛好趕上今年的中秋花期,所以四周彌漫著桂花的香味。

  「梅崗,梅崗。」慶蒔笑呵呵地捧著團圓餅,告訴梅樹,「這可是桂興齋的五仁團圓餅喔!我每年都去排隊,今年總算給咱們買到了!我好高興。」

  慶蒔取了一個團圓餅,切了一半,一半放在自己的盤子,另一半她則跳進深坑下,把它埋在梅樹的根裡。

  她吃力地爬上來,拍了拍塵土,坐回毯上,「好吃嗎?梅崗。」她捧著自己的份兒,邊吃邊說:「果真是桂興齋,一吃就知道是好料,這桃仁、瓜仁、麻仁等果料,炒得好香好甜……喔!對了,還有、還有,桂花釀,是油鋪的客人送的杭州名品。」

  慶蒔倒滿了一隻酒盞,小啜了一口,嘔了一聲,苦著臉,再啜一口,然後將其餘的一半澆到梅樹的土裡。「你喝喝看,梅崗。」慶蒔說:「很香,可好苦,我不會喝酒。」

  慶蒔一愣,歪著頭看著它光禿的枝旁。「不過,梅崗會喝酒嗎?」

  圓月已經移動到梅樹的枝伢上了,月光兜著它,讓它泛上了一層溫潤的銀白。

  慶蒔被這潤澤的光芒吸引著,她望著好久好久。

  「不會喝,也要喝下去,梅崗……」她笑了笑。「因為咱們吃的是同一只團圓餅,喝的是同一杯桂花酒,這代表咱們總有一天會團圓,這很吉祥的,不准耍賴,來,我們再吃、再喝,這樣才可以早點團圓……」

  結果,慶蒔喝醉了,梅樹的深坑裡,也滿滿足桂花釀的酒香氣。

  慶蒔昏沉沉地躺在毯子上,看著月光整個包攏住梅枝,將梅枝彎節的影子全篩落在她身上,她想像著,努力地想像著……

  是梅崗的手臂,正在擁攬著她。

  她的腦子裡響起梅崗的聲音。

  我們來種樹,來種梅花!你把我的根紮在這人間的土地上,我就會留在這裡,陪在慶蒔身邊,好不好?

  看著想著,她的視線模糊了。

  「我好想你,梅崗……」她捂著臉,低低地哭著,她還是不敢讓梅崗知道,她會想他想到哭,她怕他會難過。

  可是……儘管已經過了七年,這相思只是有增無減。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慶蒔繼續低喊,喊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第九年,新年除夕,天凍,倒一灘水在地上,能立馬結成冰,整夜都是這樣的低溫。

  可是慶蒔還是堅持,把年夜飯搬到梅樹的深坑旁吃。

  她拉了一張厚木板,鋪了好幾層毛毯在上頭,還搬了四五個炭盆出來擺著,然後她煮了十四菜一湯,自個兒則穿了兩件大棉襖,便坐在這天寒地凍裡,與一棵依然長不出葉子的枯木吃年夜飯。

  「四菜一湯,梅崗。」慶蒔開始大著聲,介紹起菜肴來,她若不大著嗓門,聲音會凍得發抖。

  「芋煨白菜心,芋頭又香又糯,白菜是山東來的,來,吃一口。」

  她夾了一筷,放到對面的盤子。

  「蝦子炒玉蘭片,蝦子你可以不吃,但這玉蘭片一定得吃,這可是福建來的嫩筍哩。」

  她又給對面的盤子添菜。

  「再來、再來,京冬菜炒豆腐,還有燒素鵝,啊!你別怕,這燒素鵝不是鵝,是腐皮包山藥,用醬油、糖、酒、麻油去煨紅的。」

  夾完了菜,她便跳下深坑,把這些菜都給埋進了土裡,土凍硬了,她花了大把力氣才埋好,當她再爬上來,要吃一口年夜飯時,這桌菜都結霜了,她想喝口雞油煨芥菜湯,身子卻越喝越冷。

  第九回的年夜飯,還是這樣過了。

  「這是第九回的年夜飯了,梅崗。」慶蒔幽幽地說:「希望,明年,你能給我一個驚喜。」

  身子越來越凍,慶蒔再也拿不了碗筷,整個人都得偎在火盆旁,動彈不得。

  她顫抖著,吐著白氣,牙齒打顫。

  但她還是想和梅崗說說話。

  「新年快樂啊!梅崗。」她僵笑地說:「我許個願,你聽聽啊。」

  「上次,你等了十年,才讓我看到你,這次,換我等你十年……」

  慶蒔閉上眼,呼吸有點喘,狡猾是冷得無法呼吸,也因為這願望讓她很激動。

  即使許了不下百次,她還是很激動。

  最後,她努力地說完。

  「你一定要讓我,再見你一面。」她說:「這就是我的新希望,你要保佑我,早早實現啊……」

  這個新希望,九年,始終如一。

  九年的歲月,就這樣過去了……

  第十年,二月立春過完,來到了今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

  京城各大鋪子,都開始推出了自家的招牌元宵。

  慶蒔把油鋪裡的事忙完,一樣跟著眾人去搶買好吃的元宵。

  回到了米市胡同,慶蒔想著要怎麼煮這頓元宵,這元宵餡包的是白糖、核桃與豆沙,前幾年都吃清水湯元宵,梅崗或許吃膩了,今年給他吃吃奶汁湯底好了……

  想著,她進了蠻子門,抬眼一看,呵!牽牛花開了,把影壁弄得好漂亮。

  難得,現在才二月呢!

  接著,她要進垂花門,垂花門旁的杏樹開了白花,不冷的微風拂過,掃了些小白花下來,底下的肥沃菊花海將它們承接了起來。

  慶蒔笑開了嘴,好久沒看到這景象了,因為杏花和菊花是沒法同時開的。

  她好心情地要進垂花門——

  可她突然停了腳步,愣了會兒,又跑了出去,把杏花與菊花都給看仔細。

  沒錯,她沒眼花,杏花和菊花當真同時開了!

  她急慌慌地沖進垂花門,又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心突地震了一下,想叫,想快樂地大叫,腳卻猛地一扭,她整個人從階梯上跌滾下來。

  她痛得齜牙咧嘴,可還是忍著痛,往那梅樹跑去。

  梅樹、梅樹、梅樹——

  開花了!開花了!終於開花了——

  光禿了十年的梅樹枝,上頭終於點滿了白白的小梅花!

  她像個孩子一樣,繞著深坑又跑又跳,手舞足蹈地,像在跳舞,她的心裡漲滿喜悅,這喜悅大到甚至連身體都容納不下了,她得大叫,她得歡呼,她得又跑又跳地消耗體力,才不會覺得心脹裂得像要爆炸一般……

  可又一個忽然,深坑邊的上被她踏松了、慶蒔哇地一聲,就要墜下去——

  一個強而有力的擁抱,將她抱了起來。

  慶蒔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不是因為嚇到,而是因為興奮、因為感動。

  她知道這擁抱是誰給的。

  她緩緩地轉過頭去。

  看到的是……

  她想念了十年的笑容。

  梅崗的笑容。

  還是一樣英俊。

  還是一樣開朗。

  還是一樣,載滿著對她的寵溺與疼愛。

  她聽到梅崗舒服地喟了一口氣,擁著她的身體更緊。

  「我趕上你的約定了嗎?」他的唇貼上她的眼。「我回來了,慶蒔。」

  這香味,這叫聲,也是她想念好久好久的。

  慶蒔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了出來,轉身將梅崗撲倒在地上。

  梅崗嚇了一跳,不過還是把慶蒔護得好好的。

  「真的、真的是梅崗嗎?」慶蒔跨坐在梅崗的肚腹上,捧著梅崗的俊臉,又揉又捏的,然後自言自語了起來。「是真的、是真的,有肉、有肉,熱熱的……」

  「對不起,慶蒔。」梅崗被她可愛的反應逗笑了,但他不忘先道聲歉。

  「讓你等了十年,我真的回來了。」

  慶蒔淚眼汪汪地注視他,好像要注視一輩子這麼久才甘心。

  梅崗以為她還在難過,他不舍地說:「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裡,你喂我吃的每一口東西,我都有吃,我沒挑食,你沒發現嗎?我變胖了,比十年前還胖呢!你摸摸看啊!」

  說著,他緊緊握著她的小手,要往自己的胸口摸去,要證明自己真的存在。

  「我真的回來了,慶蒔,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好嗎?所以,請你不要哭,不要哭。」

  這小傢伙可能永遠都不知道,看她哭,他會有多難過。

  想這十年,他已經默默地看她哭,不曉得有多少次了。

  他只能虛軟地看著她哭泣,想安慰,他的聲音也傳不到她的耳裡。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同樣痛苦地忍了十年。

  這次,他不會再讓她哭了。

  可這回,慶蒔出不再是當年那害羞、怯弱的女孩。

  她堅強,不用梅崗幫她擦淚,她先自己擦乾淨。

  她自信,自信自己的愛此梅崗的還要多更多。

  她勇敢,她會自己去證明,梅崗是真的,梅崗是真真確確地回到自己身邊了。

  她掙開梅崗的手,雙手馬上往梅崗豐壯的胸探去,一抓。

  梅崗呻吟著:「嗯……慶蒔……」

  她滿意地說:「變扎實了。」

  每天喂新鮮豆汁兒,果然沒錯。

  接著,她的雙手又往梅崗的肚腹揉去。

  梅崗粗重的呼吸。「慶蒔……呃……」

  她點點頭。「變成六塊了。」

  大節吃好料,錢花得對。

  梅崗臉色紅潤地說:「你也變大膽了,慶蒔。」

  慶蒔一笑,趴在梅崗的身上,小臉往他的胸口又摩又揉的,梅崗敏感地弓起身體,迎向她的撫摸與擁抱。

  她呼口氣,多想念這觸感。

  「因為……」她對上梅崗迷蒙的眼。

  「我變得更愛你了,梅崗。」

  「我知道。」梅崗摸著她的臉,趁機把她眼裡的水氣擦掉。「就是你的愛,把我牽回來的,慶蒔。」

  「不離開了嗎?」

  「絕不離開,這裡是我的家。」梅崗親吻她的小額。「還有,我早對你以身相許了,不是嗎?」

  慶蒔哈哈地笑。

  「那我現在要對你負責。」

  梅崗眯著眼,笑得得意。

  「怎麼負責?」

  接下去,慶蒔沒回話,而是直接用動作來表示——

  她用力的扯開梅崗的薄紗褲裙。

  梅崗覺得下面一涼,哇哇大叫。「慶蒔,不好吧?在這裡嗎?你會冷喔!」正瘋狂吻吮他胸口的慶蒔,才管不了這麼多,繼續挑逗這男人——她的花妖丈夫,她想這麼做,想了十年了。

  「慶蒔,等一下,我們進房嘛!別這麼猴急,啊!」

  梅崗忍著這小傢伙挑起的情欲與虛軟,抱著她努力往廂房爬去,可是懷裡的小傢伙還是一直在攻擊他,害他一邊爬,一邊壓抑地嚶嚀著。

  最後,爬進了廂房,門還來不及關,花妖就淪陷了。

  他舒服得想不顧一切地浪叫,讓慶蒔知道她這份禮物有多豐盛。

  不過,他還有一句話要說。

  「我愛你,慶蒔。」他臉紅地喘氣,「所以……要娶我喔。」

  慶蒔噗了一聲,笑出來。

  「那麼,梅崗……」她幸福地說:「你替我,帶個孩子來吧!」

  久違十年的盎然春意,又回到了這廂房,使這間房、這座院,不再有任何陰影的存在。

  或許,過不久,還會有孩子的笑聲!

  不過,花妖與人能生下小孩嗎?

  呵呵!不管了。

  只要她想要,她的梅崗都會努力為她帶來,即使要他自己生,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全書完】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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