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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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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成謎 -【有個人可以想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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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11: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南歧醫院四樓406號病房裡。啟航正把賬本合上,「剛才說到的這些,都是啟華接手銳意之後的報表。」他把視線從筆記本移到白色床上半躺著的那個老人身上。

章潤業閉著眼,鼻翼微微有些起伏。他的頭髮已花白。他是因為腦溢血而進的醫院,病情讓他憔悴不堪。啟航皺起了眉,昔日里那個在他心裡高大得無所不能的父親,垂垂老矣。

他閉目的時候,脆弱得像個孩子。章潤業的眼睛緩緩睜開,卻是凌厲而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如從前。他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到老都是,亦從不認輸。

「爸。」啟航叫了一聲。

章潤業從鼻翼發出嗡嗡的呻吟。

啟航有些不忍,他合上報表,想起身為他拉一拉床單,可是他們父子間的感情總是那麼疙瘩。啟航說:「你先好好休息,啟華的事你出院了再說。」

章潤業掙扎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休息?他怎麼能夠好好休息,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他去做。章啟華讓他操了不少心,可是他亦擔心著啟航,雖然他從來不說,可是心裡總是覺得要為他做些什麼事情。他年輕的時候,娶了個很好的老婆,可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珍惜,一心為著自己的夢想,他以為那是全部,到頭來才發現,不過是毫無用處的奢侈品,人生不過是這樣。前妻為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取名叫啟航和啟舟,卻因為難產死去。那個時候他那麼年輕,一心一意為事業打拚,他送他們去國外念書,一整年一整年忙得沒有時間去看他們。

他再婚娶了現在的老婆。他給他們寄生活費,可是還是一整年一整年地不去看望他們。

後來,兒子長大,他們站在他在面前,讓他不由得感慨萬千。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也並不知道啟舟和她母親一樣患有先天的心臟病,生命的長短全在老天爺手中,作為父親的他卻一無所知。

啟舟去世之後,他總是覺得,他和啟航之間就像有一道看不見的牆,他走不進去,啟航也走不出來。他隱隱覺得他是該要恨他的。啟航從小和啟舟在一起,兩個相依為命的孩子,感情應該是很深厚的。

看著他沉思不語,啟航說:「銳意的事,我會去處理。」

「昨天你有沒有見到應姿,這丫頭倒是越長越漂亮了。」

啟航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只淡淡一笑。他看了看錶,小媽和啟華是時候到醫院來了。雖然他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偏見,可是如果可以不見面,他還是盡量不見到他們。小媽那個人,什麼都好。就是特別偏向啟華,可是這怎麼能怪她呢,天下哪個母親不是這樣的。

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是心愛,昨天晚上他答應過她要回家的,可是沒想到父親看過報表之後,啟華和他鬥了幾句嘴就發病了,他不得不把他送到醫院來。

章潤業閉上眼還想和他說話,「我聽應姿說,你最近和一個女孩子走得很近。」

啟航愣了一下,不說話。他一直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和他說來,只是現在也許並非是好的時機,他知道父親一向挑剔得很。他不確定他是否能夠接受心愛。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心意已決,並不會因為父親的反對而違背自己的意願。只是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更多的祝福。

「這些事情我會自己處理的。」啟航說。

章潤業說:「那麼應姿說的是真的了?」

「爸,你好好休息。」他走到床邊,把報表放在桌子上。

床上的那個熱聽不進半句,自顧自地說:「這一年來,應姿一直跟在我身邊。她是個好孩子。如果啟舟在的話,他們說不定已經完婚了。」

啟航停在床尾。

「你也不小了。」章潤業感嘆,「啟舟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應姿,讓你好好照顧她……」

再說下去,啟航知道父親會說到什麼,他打斷了他的話:「爸,我的事和應姿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和她相處得是不錯,可是還未到你想說的那樣。」

「你問過應姿嗎?」他反問,落地而有聲。

啟航心裡窒息,不可能!應姿?怎麼可能?!

「倘若應姿想你照顧她,你會答應嗎?」

「我當然會。」

「一生一世?」

「爸,你想太多了。」他答應過啟舟,要照顧她。他向他許下承諾的時候,心裡一千個心甘情願,若是啟舟的心愿,便是丟掉幸福,他也要讓她幸福。啟航對上父親的眼神,有些慌亂。

很多年以來,他沒有看到過章潤業那樣擔心的表情。他曾經以為他在聽到啟舟去世之前說過的話,他不會再那麼難過。可是那種失去至親的感覺,瞬間在他心裡燃燒,灼傷了他的心。

他偏過頭去,試著深呼吸,卻沒有聽到章潤業所說的話:「你從來不曾了解過應姿。」

啟航推開沉重的病房的門,長長的通道上好似看到一個淡藍色的衣角,可是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再向病房裡面看了一眼,心情異常複雜,難過還是茫然不知所措?

他小區S樓的公寓,看到心愛站在門邊等著他。她穿著一件淡藍色心形的薄毛衣,脖子上配著一條初夏最流行的水藍色輕質圍巾。

「怎麼不給我電話?」

「我知道你會回來。」

……

啟航默沉不語,兩個人吃過晚飯,坐在陽台上。

心愛突然從啟航的懷裡俯身在欄杆上,盯著天空,轉頭問啟航:「你猜織女和牛郞不見面的時候,會做些什麼事情?」

啟航笑著說:「傻丫頭,七夕還早著呢。」

心愛突然流淚。有一個念頭從心底冒了出來——七夕的時候,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一起,能不能一起看星星。她側過頭去,不讓啟航看到她的臉。她越來越討厭這樣的自己,總是喜歡討陽那個時候正想著心事,他笑著說:「傻丫頭,七夕還著,已垂垂老矣捕風捉影。愛情讓人變得卑微,沒有安全感。

啟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正色地問心愛。他先是握住她的手,他不確定她聽到會有何種反應,啟航說:「心愛,我想明天帶你去看聲帶方面的專家。」

心愛的手被他握住,她背對著月色,啟航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的表情卻全數落在她的眼中,她知道他並沒有惡意,他是為她好。

她抽回手,用手語說:「不會有奇迹。」

「你試過嗎?」啟航問。

心愛搖了搖頭,她的確沒有試過。

「我明天給你安排醫師,嗯?」他試圖捧起她的臉。

心愛轉頭避開,她要說嗎?該給他希望還是打斷他的希望。她抬頭看了一會星星。一個人倘若沒有感情的話,便不會太難過。一個人倘若沒有感情的話,又有什麼事情好畏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難過,莫名其妙地掉眼淚。她總是有種預感,他們也許像這樣安安靜靜地依偎在一起的時候,已經不那麼多了。

「啟航,倘若你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會怎麼樣?」

「愛本來就沒有該與不該,只有愛與不愛。」

「那麼,倘若你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呢,你會怎麼樣?」

他們依偎地坐在一起,啟航在她的耳邊吻了吻,心愛縮頭。他輕笑著說:「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心愛找到一個絕佳的理由:「阿歆說她愛上一個不該愛,又不愛她的人。」

「那可是她的事,你操什麼心,感情的事情旁人是很難明白了。」

「啟航,你愛過我嗎?」

他的身子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僵了一下,為什麼是「愛過」?而不是「愛」?

「倘若我永遠不能說話,你還會愛我嗎?」

他調整了坐的方式,扳過她的肩,他要看著她。

「心愛,你怎麼了?」如果她不想去看醫生,他們明天不去就好了。

心愛搖了搖頭,他那樣關心的眼神讓她覺得心痛,淚水在眼裡打轉,她發現自己竟然那麼不堪一擊。啟航一把環抱住了她。他什麼也不問,只說:「別哭。」他吻她的眼睛,想把淚水吻走。

心愛俯在他的肩上無聲無息地掉著眼淚。她止住了眼淚,推開啟航,想通一般地對啟航說:「也許我並不適合你。」

啟航還在愕然,心愛站了起來,她拿起外套,她要離開這裡。如果愛情保不住,她至少還要為自己留一些最後的尊嚴。

啟航擋在她面前。

「把話說清楚?分手嗎?」他才是該哭的那個人啊,怎麼突然說到分手?

心愛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難不成還要等著他開口,讓她更難堪嗎?

「哪有人分手會哭得像你一樣慘烈。」啟航試著去抱她。

心愛避開了他,她咬了咬唇。

「心愛你到底怎麼了,如果你不想去看醫生,明天——」

「你以為我不想試嗎?」心愛打斷了啟航,「啟航,我連試的機會都沒有了。」

「什麼意思?」啟航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心愛試著無關痛癢地對他用手語說:「我的聲帶已經被切除了!」可是淚水再次劃過她的臉龐。她不需再多說些什麼,啟航已經完全明白。她拉開的水藍色輕質圍巾下面,咽喉的地方清晰可見一個圓形的傷口。

啟航好久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以前沒有告訴過我?」

「現在知道了,亦不算太晚。」她戴上圍巾。

啟航握著的拳頭在門上用力地捶了一下,心愛嚇壞了。

他有些心痛,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他以前老是奇怪心愛為什麼總是穿套頭毛衣,要不然總是會圍上一條相配的圍巾。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

比起之前擔心他看到自己的傷口會做何種反應。心愛現在倒是平靜了許多。

「也許我並不適合你。」

她丟下這樣的話,打開門。

「啪」的一聲,啟航用力地打在門上,門應聲而關。他用手支著門,把她困在門與他之間。

「你總是說你不適合我,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見?至少我是當事人比你更有發言權吧。」

啟航去拉她的圍巾,心愛死命地不放手。

「心愛,倘若有一天,我眼睛瞎了,你還會不會愛我?」

心愛抬頭看他的眼睛,很認真地看他的眼睛,好像真要從他的眼睛里找出蛛絲馬跡。她還那麼在乎他,啟航安心地笑了。他說:「心愛,我愛你。」

心愛心中悸動,手輕了下來,那條圍巾落在地上。啟航拇指劃過那道傷口。

「很痛嗎?」他問。

她搖頭。第三度落下淚來。

他為她擦淚,「別哭,妝都要花掉了。」他試著俏皮地說。

可是心愛笑不出來。

「眼睛腫起來,明天怎麼見人?」他笑說。

「啟航,你會永遠不離開我嗎?」

「永遠不離開。」

那天晚上的星月璀璨,成了心愛生命里不可割捨的一部分。

物未換,星未移,誓言已經不在。多少年後,他在金沙歌劇院再看到她的時候,他想起這天晚上,黯然神傷。才發現——他那麼愛她,想要這樣和她一直老去。

永遠到底有多遠?還是抵不過命運戲弄的手掌。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明天會是這樣的反覆無常。

心愛隨後在章家的大宅院里見到章潤業。

啟航帶著她穿過雕花的鐵門。她偎在他的身邊,若無其事地微笑,天知道她心裡有多緊張。

啟航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說:「就當是一個朋友。」

心愛眨眼,似信非信。

啟航為給她定心,便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娶你做我的太太。」

這次倒是起了作用,心愛連名帶姓地用手語說:「章啟航,你向我求婚嗎?」

啟航呵呵地笑,他問:「你願意嗎?嫁還是不嫁?」

心愛揚了揚頭,就這樣?「可是這樣太沒有誠意了。」

「怎麼才算是有誠意?你來說。」

心愛笑得心花怒放,矜持地不再理他。

章家的舊宅里,花園中間是兩層的小洋房,兩個人還沒有走近,有人已經打開門在外等著。心愛遲疑地放慢了腳步,也忘了啟航剛才對她說的話。

走近了才看清是林應姿。她向兩個人微點了頭,說:「伯父在裡面等你們。」應姿引著啟航和心愛向屋子裡走去。

章潤業在書房裡接待了他們。

「爸。」

心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說聲「伯父好」嗎?可是她怎麼說得出來。心愛向章潤業半鞠躬。

「請坐。」黑木的桌子看上去異常的結實,章潤業坐在桌子後面的,黑色椅子里。

啟航拉著心愛坐下。心愛抬頭打量他的父親。椅子後面是一個雙目炯炯有神的老人。他才從醫院出院不久,身體似乎並無大礙。雖已遲暮,卻能讓人感到他的精明和魄力。

他們給人的感覺真像,心愛心裡想著。

「爸,這位是李心愛李小姐。」

「你的聲音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他問得直接。

果然薑是老的辣,他的第一個問題就讓心愛招架不住。

「爸——」啟航試著出聲打斷他。

可是章潤業還是堅持地問:「先天還是後天?」

應姿緩解了尷尬說:「我聽說是車禍。」

心愛原本以為章潤業會為難她一番,或是嘲笑她,哪知他說:「真是可惜。上帝給了你美好的一樣,就要從你手中拿走另一樣。」這次他是在開玩笑,心愛看到他在微笑。

啟航的心也隨著他的笑而放了下來,「爸,我……」

「你們吃過晚餐沒有,留下來陪我老頭子吃頓飯吧。李小姐,你不介意陪我老頭子吃飯吧。慧君送啟華回瑞士去了,家裡可就我一個人,應姿不常在,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只是一個人吃飯有時候,難免有些不自在。」

「他們走了嗎?」啟航問。

「是啊。」章潤業從椅子里站了起來,他坐下的時候還好,可是走起路還是有些不穩。他經過心愛身邊的時候,心愛扶住他。

「謝謝。」老人有禮地說。

啟航跟在身後,四個人向餐廳走去。應姿和啟航走在後面。

應姿說:「你的擔心倒是多餘了,老爺子看來很喜歡她呢。」

啟航點頭,側頭看到應姿天真一笑,想到之前父親和自己的對話,他偏愛著應姿,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自己也曾答應啟舟要照顧她,好在應姿並不喜歡自己,他放下心頭大石。

章潤業轉回頭問啟航:「你們有打算結婚嗎?」他向來知道啟航的性子,沒有把握的事不做,沒有定下的事,也不會提上日程。

心愛不知道如何解釋,臉俏紅。卻聽到啟航在後面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章潤業頓時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反對的,年紀一大把,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一輩子的事。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他拍了拍心愛扶住他的手。

這個是心愛始料不及的,她沒有想到過章潤業會那麼容易相處,可是那些人不是都說他難以相處嗎?

心愛在章家的舊宅里用過晚飯才離開。章潤業送他們出來,對心愛一再地說,有空來常來玩。

他在門外看著他們的車子消失在蜿蜒的花園中的曲徑中。

章潤業喃喃自語地對身邊的應姿說:「應姿啊。」

應姿扶住了他。

「那件事先不要讓啟航知道了。」他並不知道他已知道。

「可是……這樣好嗎……」應姿猶豫了,外面起了風,她扶著章潤業進了屋子。

「倘若你真的愛一個人,並不會因為外力而有所改變。就像今天,若是我當著啟航的面否定李小姐,你認為他會同意嗎?以他的脾氣會屈服嗎?」關於他的倔強,倒是遺傳了章家人的品性。他們再次進了書房,窗門大開,隱隱看到大門處有紅色的車燈閃爍。

「我已經老了,他們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車燈消失不見,晚來風急,應姿關上了半扇窗,「既然不會為外力而改變,那告不告訴啟航有什麼區別?」

章潤業坐在黑木椅上,他笑了。

「告訴他了就會動搖他的心。」

「能動搖他的心,那就不能算是真愛,既然不是真愛,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還是告訴他要好些吧。

章潤業笑得更深了。

她為了啟航在故意討好他,他能感覺得到。他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十載,見過許多人,經過許多事。他想他還能分得出是朋友還是敵人。

「那倒是。」應姿說。

「暫時不要讓啟航知道吧,不要讓他知道啟舟那顆心臟是她哥哥的。」章潤業說。

「嗯。」

啟航也許終有一天也會發現這個秘密,可是發現又有什麼好處呢?以他的性格必定又要鑽牛角尖,若是幸福能偽裝一世,難道就不叫幸福嗎?

「應姿,你什麼時候帶男朋友回來,也讓我這老頭子把把關。」

「伯父!」

「哈——哈——」

三個月後,心愛和章航舉行了婚禮。

心愛沒有想到會那麼快把自己嫁了出去,老是抱怨著啟航並沒有正式地向她求過婚,便這樣木已成舟。婚期是章家小媽沈慧君定下來的,酒宴也是她一手包辦。這些年來她和啟航的關係並不十分好,可是這件事上卻是很賣力。

禮服試已經試好了,顏歆是伴娘。

心愛沒有想到自己會是三個人中最早出嫁的那一位,她一直以為會是紫欣,因為她和賀學長的關係一直比較穩定。

婚禮前的那個晚上,她坐在自己的房間和一幫舊同學嬉鬧。她那天沒有見到啟航,章家小媽說新婚前一天晚上,新人是不能見面的,不吉利。雖然心愛和啟航都不太相信這樣的話,可是還是依著舊習做了。快十點的時候,那些人被顏歆以明日要早起為由掃地出門。她推著心愛去睡覺,明天可要做世上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子。她說。

她在心愛的床邊坐了一會,似乎想要對她說些什麼,動了動唇,竟也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來。再等一等吧,等他們蜜月回來的時候,再說也不遲吧。她想。

顏歆為她關上燈,對街公園的街燈照了過來,房間里有一種幽暗又朦朧的氛圍,她低低地說了一句:「心愛,等你們度完蜜月回來,我們好好聊聊。」

關於蜜月的地點的問題,紫欣早列了一張長串的表,馬爾地夫、羅馬、普羅旺斯諸如此類。可是心愛和啟航已經商定了,他們要重回愛琴海,那片湛藍的珊瑚海,給了他們愛情。

心愛平躺在床上,心裡想著,說不定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他們就已經在愛琴海上的桑多里尼島,她一定要住她之前住過的那個房間,他們曾在那裡看滿天璀璨的星光。

心愛看著天花板,睡意全無,有車燈從窗戶照了進來,隱隱聽到引擎聲。然後,她聽到了「噹噹」的聲響,似乎離得很近。那聲音響了兩下,又不甘心地響了起來。心愛起身推開窗,看到有人站在院子對街的公園邊上,仔細一看,竟認出是啟航。

她正想著他,而他出現在她眼前,她心裡歡喜得很。小心地打開房門,下了樓。這樣算不算是深夜幽會?

她走過走廊,看到紫欣的房門虛掩著,燈光從門下的縫隙射了出來,她聽到紫欣對顏歆說:「你說明天心愛的花球,我會不會接到?」

「哈,大小姐,你想嫁給賀東健想瘋了不成,說來也怪了,你們這麼多年,怎麼他還沒向你求婚。」是顏歆的聲音。

「結婚?這你就不懂了,一般來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只有像心愛那樣傻丫頭才甘心跳進去。」

「說得好像離過婚似的……」

「顏歆!」紫欣生氣了。

「生氣啊,開玩笑嘛。呵呵!」

……

心愛下樓開門,門剛打開,還沒有看清楚外面的狀況,便一陣風似的被摟進懷中。

啟航說:「你的舊友都見完了?」

「七七八八,就差你一個了。」她笑。

「心有靈犀,怎好讓你失望。」他也笑。

她和他坐在公園供遊人休息的椅子上,像是兩個蹺家的小孩。啟航變魔術般地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遞到心愛眼前。

「打開看看。」他說。

「戒指嗎?」心愛問。

「打開來就知道了。」

盒子的裡面是一對在月下閃閃發亮的心型耳環,簡單的線條勾出一個心型,用鑽子鑲嵌。

啟航拿出耳環,為心愛戴上,他看了看說:「大小剛剛好。」

「怎麼突然想要送我這個?」心愛問。

「突然看到,覺得應該很適合你,後來想想也許不太適合,想來想去找不到答案,所以乾脆買來向你驗證一下。」他俏皮地說。

她在月光下微笑,他專註地看她的臉。

心愛搖了搖頭,讓耳環在她耳邊晃動。

「有那麼好看嗎?那也要戴的人底子好才行。」她也俏皮地回他。

她的眼睛笑起來真美。啟航攬過她的肩,心愛順從地倚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月色溫柔,讓人想說些心裡話。他說:「我等了很多年,等著真愛,單純地遇到一個人,她愛著我,我也愛著她。不是因為我的地位、名譽、權力和錢。」只是因為她愛著他,他是章啟航。

心愛嘟起了嘴,她淘氣地眨了眨眼,用手語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因為你有錢,才會愛上你呢?」那眼神似乎挑釁地看著啟航,你錯了吧,失算了吧,搞不好就是這個了。

啟航呵呵地笑了起來,晚風吹來,她的長發被風吹起來,拂亂在她的臉上。啟航為她順了順頭髮,順勢摟著她入懷。他笑著說:「你有時候像小孩子一樣可愛。」他大概是瘋了吧,有個女人對他說,我因為愛上你的錢,而愛上你,他竟然笑得如此開懷。

「啟航,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心愛在他懷裡問。

啟航皺著眉想了一會說:「不知道。」

哪有這樣回答的。心愛恨得咬牙切齒。

「那你呢?」啟航問。

心愛順著回他:「不知道。」

啟航又笑了,他說:「那種感覺潛移默化,就像一顆放在溫水中的糖果,開始的時候,整杯水都沒有甜味,可是後來慢慢地糖化開,甜味瀰漫開來,那些水都變得甜甜的。有一天早上醒來,突然想起你來,想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想看看你。」當你發現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必定已經默默地愛了她很久,深入骨髓。

啟航覺得心愛抱著他的手緊了一些。

「啟航,我會是你的累贅嗎?」她想這麼問,可是她卻只用手語對他說:「啟航,我們回去吧,我聽人家說,新婚前見面不吉利呢。」

他們並肩走出公園,公園的對面正對著心愛的房間,房間裡面亮起了燈,啊,一定是被發現了。

啟航送她到門口,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說:「明天一要漂漂亮亮,我看著你進去。」

心愛轉身握住門把,她站了一會,這幸福突然讓她覺得那麼不真實,就好像若是現在她不說些什麼,她這一生就要錯過什麼一樣。她轉身看啟航,如此溫柔的夜色印著他溫柔的笑。

她用手語說:「不管你在不在我身邊,不管你是誰,我都會一直一直愛著你。」

啟航呆站了一分鐘,他抿了抿嘴,傻傻地笑。他並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可倘若真愛需要等待,而他之前的所有堅持,若是能換回這麼一句真心承諾,他覺得值得。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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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酒店裡。

章潤業穿好禮服,戴好領結。總覺得灰色的領結和今天的氣氛不太合適,他對站在一邊的傭人說:「拿那條藍色的來。」

領結取下,還未來得及換上新的,應姿匆匆忙忙從外面走了進來,她是小跑著過來的,喘著氣,頭髮微微有些亂。

「應姿,怎麼啦?」章潤業問。

「啟航不見了!」

「哦,去接心愛了吧。」他不以為然地說。

應姿在心裡琢磨著要怎麼開口。

章潤業哈哈笑了起來,打趣地說:「他該不會是逃婚了吧,」牆上的鐘指到九點半,他說,「快到接新娘子的時間了。」

「伯父,是真的出事了!」應姿說。

章潤業收起笑容,正經地問:「怎麼了?今天他可是主角,又添了什麼亂子?」

應姿說:「我剛才和啟航在樓下接待來賓,遇到了賀東健。他是棠紫欣的男朋友,棠紫欣是心愛的好朋友。」應姿解釋著。

「說重點,然後呢?」

「賀東健恭喜啟航,他說心愛一直把能嫁給啟航視為平生夙願。他說啟航的手術做得很成功,又低調。這麼說來心愛會愛上啟航,是因為心愛一直認為接受心臟的人是啟航。她不知道動手術的人是啟舟,也不知道手術並沒有成功。」

手心的領結輕飄飄地掉在地上,無半點重量,「怎麼會這樣?」他們一直以為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原來並不是。「那啟航呢?」章潤業問。

「他問我是否知道心愛哥哥的事。」應姿的聲音小了下去。

「他現在極有可能去找心愛當面對質。」他分析。

他坐在車裡,穿著新郎的禮服,卻沒有新郎的半分歡喜。她以為他動過心臟手術,她以為他有她哥哥的心臟,她以為她可以找到她哥哥的影子?她以為的事一件件全都落空!啟航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著,他開車到心愛的家,他一刻也等不了。

是紫欣來開的門,並沒有留意到他嚴肅的表情。笑著說:「時間還沒到,你怎麼就來了?」她探出頭,外面僅有啟航一人,她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啟航的紳士風度沒有了,他推開門,看到心愛、顏歆和一些女友站在客廳里。她穿著白色的婚紗,純白無邪,像個天使。啟航茫然若失,就像他知道若是問下去,這關係灰飛煙滅。

他踏進屋子,聽到某些東西被撕碎。啟航看到心愛的瞬間,所有情緒被顛覆,他要相信她,他選擇要相信她!

心愛發現他的不一樣,她看看顏歆,顏歆問:「你怎麼啦?」

「你一開始一直這樣以為,是不是?」他試著平靜地問。

「以為什麼?」心愛問。

一屋子裡的人發現情況不妙,搞不清楚狀況。

她的眼光波瀾不驚,她知道他在說什麼。

「真的讓你失望了。」他非常失望,想過要平靜地和她談,可是理智和情緒背道而馳,話說出了口,就變成另外一句。

啟航說:「我沒有做過心臟手術。」

心愛依然平靜,紫欣尖叫了起來:「怎麼可能?你不是接受了心愛哥哥的心臟?!」

這是不是等於間接地默認了,啟航想。

顏歆拉住了紫欣。

啟航哼了一聲,原來她都知道,自己倒是傻子一般蒙在鼓裡。

「我……」只說出一字,便不知怎麼接下去,似有千萬句要說,卻又似無一句要說。

顏歆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啟航擺了擺手,似是極累,並無談下去的必要,反倒痛恨起自己,為什麼要問個清楚?這樣反倒不如不來。

啟航轉身,心愛上前拉住他。

淚眼婆娑。

他應該狠狠地甩開她的手,卻狠不下心。

心愛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她想說話,怕手一放他便走掉,只想著等他冷靜下來,和他好好談談。

「你……我……」依然只是兩個字,不知怎麼接下去。

啟航扳開她的手,心痛得無以復加。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他想這樣問的。

「啟航,你幹什麼?」章潤業和應姿趕了過來。

啟航發現,他無法責怪她,他腳步蹣跚地走了出去。

應姿追了出去,「啟航,你要去哪裡?」

他坐上車,絕塵而去。

心愛哭倒在地上。他並不了解她的心情,可是她了解他。而後,一行人對心愛說了些安慰的話,心愛依然去了酒店。

章潤業拍著胸口說:「啟航是個認大體的人,他一定會去酒店,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那是他的責任。」

心愛坐在酒店的某個包廂里,外面客人越來越多了,包廂裡面卻是冷冷清清。

紫欣來來回回地踱步,時而喃喃說:「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顏歆拍拍心愛的肩,讓她放心。

從來時到現在,這一路上,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過,只是心愛知道,他是不會來了。她知道他心痛她,珍愛她,所以他一時不能接受那個事實。可是事實不是他說的那樣,他為什麼不聽她解釋。她脫下白紗,鼻子一酸,白色婚紗上滴到一滴水珠,無聲無息。

心愛坐在鋼琴室里,一遍一遍地彈著鋼琴,眼睛專註在琴譜上。

鋼琴室窗明几淨,偶爾匆匆路過的人,高跟鞋敲在大理石上發出「喀喀」聲響,人影在玻璃上一閃而過。玻璃上出現一張臉來,秀氣的、斯文的,是何蘇的臉。他的手指劃過玻璃,像是能觸到心愛的臉。

「她彈了多久?」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顏歆倚在白色的牆上問何蘇。

「三個小時。」他轉頭問她,「她是認真的嗎?」

「你覺得呢?」她反問,「她在這裡彈了三個小時的琴,難不成是假的?」

顏歆從牆邊走了過來,隔著玻璃看到心愛專註的神情。她說:「總覺得有些奇怪,突然間說起要彈鋼琴的事。」倘若她傷心,她可以安慰她。可是她看起來並不傷心。

何蘇說:「早知道這樣,我那個時候就不該把她讓給章啟航。」

顏歆說:「有什麼該與不該,若是真的追究起來,是我的錯。我一開始便錯了。」

顏歆推開了玻璃門,何蘇拉住她,「讓她彈吧,也許這是她的發泄方式。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的人生,這也是心愛的人生。」

「可是,她這樣不哭不鬧地逃避,總還是要面對章啟航的。」

「他回來了?」何蘇問。

「是啊,」顏歆嘆了口氣,「婚禮那天賭氣去了歐洲,昨天才回來,應姿給我打的電話。兩個人都冷靜夠了吧。」

琴聲因兩個低聲的對話而中斷,黑色的鋼琴印出她纖瘦的臉來。

何蘇拉住顏歆,「我們出去說。」

她甩開他的手,對心愛說:「你們總要面對現實,他還欠你一個解釋。」

心愛合上鋼琴,合上的時候,手指無意打在琴鍵上面,叮叮噹噹地響了一片。

何蘇開車送二人到了臣宇,他等在樓下。

前台的小姐攔住二人問:「有沒有預約?」

顏歆說:「執行長夫人,需要預約嗎?」

「我不是。」心愛倔強地解釋,顏歆硬拉著她向里走。

辦公室里正在開會,坐了五六個人。啟航別過臉去,生硬地說:「先散會吧。」

這讓心愛覺得有些受傷,他別過臉,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個不相干的人。

顏歆說:「你們好好談談。」帶上門,自己守在門外。

心愛坐在沙發上。陽光照不到啟航的辦公室,他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心裡卻排山倒海一樣的難過。

做過心臟手術的人是啟舟,不是我。他曾那樣說過,她到底愛著誰?他想知道。他想她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要能說服他。

二人依然靜靜地坐著,啟航抽了一支煙,又一支……

說什麼?心愛想,說一開始我就知道不是你,可是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你?太煽情,像是要博取憐憫。倘若他真的愛她,倘若他還有一點真心,倘若他的承諾是發自內心,他一定會原諒她。他會痛苦,是因為太過愛她。

可是他未說,她亦未說。

助理Aillsion敲了門,「裴先生已經在外面等了三個小時了。」

心愛站了起來,才發現全身緊繃得發痛,她向啟航彎下腰,像答禮似的,茫然地走了出去。

第三天的晚上,深夜。啟航從電梯里出來,路過一樓的大廳。依然燈火通明,玻璃燈折射出繁華,大廳卻是空蕩蕩的,啟航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就像盛宴過去,一地殘跡,心裡也空蕩蕩。

他看到保安阿旺。

他似乎很久沒有見過他一般,其實他每天都在這裡上班,只是啟航沒有留意。每日過得渾渾噩噩,就算有人在你眼前晃,你也未必會入眼。夜晚的風吹來,啟航清醒不少。

阿旺向他問好。

啟航停下來回問:「兒子還是女兒?」

阿旺一臉幸福洋溢,笑說:「是個大胖小子。都過了大半年了,現在已半歲。」

啟航有些不好意思,阿旺又說:「執行長每日都如此繁忙,這麼個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他為他解圍。

已經大半年了,他上次和他說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啟航說:「下了班,早點回去。」

阿旺愣了愣,咧嘴笑說:「執行長這麼晚回去,女朋友怕是要生氣了。」

「誰?」啟航不解。

阿旺又說:「執行長的女朋友可真是漂亮,人好,又溫柔。」

啟航笑了笑,他想他說的是心愛。

「那天下了那麼大的雨,她送你回家。因為找不到你的公寓,還跑到公司來了呢。」

這顯然不是心愛,啟航皺了皺眉,他從未在心愛面前喝醉,更沒有讓她送過自己回家。啟航說:「你記錯了吧。」「怎麼可能記錯,她開著你的車,你當時醉得一塌糊塗。」

「她長什麼樣子?」啟航一點印象也沒有。

「頭髮長長,眼睛大大。」不夠特別,阿旺又說,「對了,執行長的女朋友好像不會說話。」

心愛,的確是心愛。可是——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半年前了,是我請假前的最後一次當班,所以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雨也下得真大,從白天一直下到晚上,昏天黑地的。」

啟航想起來了,那天,是啟舟的忌日,他不是去了墓園嗎?後來呢?發生了什麼事?他在阿權的酒吧里喝酒,那天他新制了一種新酒。然後呢?他只記得他第二天在自己家裡醒來,他一直以為是阿權送他回來的。

可是阿權並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啊,對了,他在電話里說:「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他在阿權的酒吧里喝到醉得不省人事,有人送他回來,而那個人是心愛?

啟航撥了阿權的電話,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這個時候,他大概在醉生夢死。

啟航是第二天早上見到阿權的,在墓園,一大早,他驅車去墓園。買了啟舟生前最喜歡的花。想想,他已有大半年未來過這裡。以前阿權常常對他說:只有失意的人才會天天向墓園裡跑,親人過世固然讓人難過,可是太過傷心,是對死者的不敬。

在酒吧里看到打著呵欠的阿權,好似一夜未睡。

「正看到你的電話。」他說,「好久不見了。」

啟航不和他拐彎,直問著:「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你還有沒有印象。」

「印象深刻,僅此一次。」

「是誰送我回家的?」

「是個女子,」阿權曖昧地笑,「確切地說,是位美女,長發美女,只是美中不足——」

「什麼?」

阿權做了個划脖子的動作,啟航明白他是說心愛不能說話,「怎麼會遇到她?」他問。

阿權從吧台里端出一杯酒,遞給啟航,「和你一樣,她也有親人葬在這裡,又不太一樣,比你還慘,你是一個,她是三個。她那天比你還先到,後來車子壞了,又下了雨,在這裡避雨。」阿權放下酒杯,再次走進吧台,他在吧台里找了一番,拿出一個筆記本,「對了,她的筆記本掉在這裡了。」

啟航知道心愛有隨身攜帶筆記本的習慣,並不是人人懂手語的。筆記本里寫了一些瑣事——

你要什麼顏色的西裝?

藍色的領結可以嗎?

衣服已經拿出改,下周應該就可以了。麻煩你下周再來。

啟航翻過無數頁,然後到下面這一段——

很甜,像柑橘。

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葬在這裡。

你想他嗎?

他的手術不成功啊,他的靈魂會上天堂。

……

啟航驅車開回市區,不知不覺車就開到了心愛家前的公園。前門緊閉。

坐了良久,看到一輛紅色的車停在門外。

應姿從車上下來,她敲了門,心愛開門,似有預約,兩個人上了車,啟航茫然地跟在後面。車從三環開入二環,在一家咖啡廳前停了下來。因為紅燈的關係,啟航晚了二人一步。啟航進咖啡廳,侍者為他引路,問幾個。啟航說找人。

咖啡廳用木製間隔把座位分開,啟航看到應姿和心愛坐在角落中。他大步走了過去。剛想叫住心愛,卻聽到應姿說話,雙腳似生了根,再也動彈不得。

她說:「我知道這樣很不好,可是我真的喜歡上了啟航。最初是因為他是啟舟的哥哥,我以為我只是偏袒他一點,可是後來,發現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木製的間隔有無數的菱形縷空,纏繞著綠色的藤蔓植物,隔著間隔看不到人,卻聽到應姿說話的聲音,一字一句,無比清楚。

「我並不是來讓你把他讓給我,若是爭取,你們結婚儀式之前就會向他表明。啟航是個很重兄弟感情的人,這一年來,他一直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很感激。我也不是來博取你的同情,只是若是你們就這樣走到盡頭,心裡覺得可惜。啟航雖然嘴裡不說什麼,可是我知道他還愛著你。我希望他能幸福。心愛,你們應該在一起。也許真的是我太過貪心,愛與被愛,都是奢侈。所以更希望你們能幸福,至少向我證明,這世上真有永恆璀璨的愛,至死不渝。」

心愛抬頭便看到了啟航,站在應姿的身後。

她站了起來,應姿詫異地站了起來,回頭看到啟航。

「那你怎麼說的?」顏歆把水果擺在矮几上,拿在手裡的蘋果啃了一半,眼睛看著她。

「我說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回頭。」

「為什麼?」紫欣坐了過來,「你當真不喜歡他了?」

顏歆打她的頭。

「還能怎麼說,難道說我也喜歡你,你二選一吧?這樣嗎?」這樣對啟航來說太過殘忍。

「可是也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紫欣嘟起嘴。

「這樣也好,應姿比較適合他。」

「這樣放手原來屬於自己的愛情,會不會太可惜?」顏歆問。

「若是我們真的有緣,現在放他自由,經過千千萬萬的人身旁,他總會兜到我的身邊。」

「你以為這是華爾茲?只要在這舞池中,最初的舞伴還會迴繞回來,只怕這舞池無邊大。」紫欣說,「愛總是要去爭取,若是他兜回來時,你已七老八十,不是更慘。」

「至少證明,他一生都沒有忘記我。」愛只剩一秒,也值得珍藏。

「還是覺得太可惜,你以為這種犧牲值得嗎?」顏歆說。

「也許真的不值得,可是,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他也不會快樂。倒不如成全應姿,也許他們在一起會快樂。與其三個人都痛苦,還不如一個人退出。」

「心愛,你有什麼打算?」

「結婚嗎?暫時不想結了,男主角中途離場。」她故作玩笑。

「原來最厲害的角色,是林應姿。」

「沒有誰厲不厲害,只是這就是人生。」

讓人無法掌握,無法預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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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11: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最有才華的殘疾鋼琴家」,她花了半年的時間,重新彈琴。愛情總是讓人成長,曾經以為失去親人已經夠讓人不堪負重,失去聲音,心裡自卑,不想看到別人異樣的眼神,所以放棄的鋼琴,如今無比自信地重新彈起,便冠上這樣的美名。

終於可以站在金沙歌劇院里,一展所長,昔日的夢想,一一實現,可是心愛知道,她還有一個奢望。

「嘖嘖,這篇報道還真是誇張。」紫欣放下早報,看到正下樓的心愛,「心愛,何蘇剛打電話過來說,有一個時尚音樂展示會,要和你同去,他等一下來接你。」

心愛點頭,坐下拿了一杯牛奶。

「你演奏會的時間定下來了沒有,親愛的鋼琴家小姐?」

「下周三,還有,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只是會出場演奏一段。」心愛更正她。

「地點呢?」

「金沙歌劇院。」

紫欣賊笑,「哈,終於如願以償了。」

心愛放下牛奶,不想聽紫欣嘮叨,坐在鋼琴前。

「每天彈這一首,不會厭?」她依然喋喋不休。

車的喇叭聲響起,紫欣跑到窗前,對心愛說:「何蘇來了。」

她彈完一曲,收了尾音,「我出門了。」

屋外比室里冷,又是一個冬天來了。寒風從大門吹了進來,翻開琴架上的琴譜,赫然寫著《羅密歐與朱莉葉》。

音樂會歷時一個半鍾,十二點半才結束,兩人走出來時,何蘇遇到熟人,音樂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來回回總會遇到那些人。他與旁人交談,心愛自己去看海報,已過了午餐時間,她有些餓。

「何製作,這是新的合作人。」那人對他說,何蘇已成為製作人,且很有名。

「好久不見。」合作人伸手。

「好久不見,章先生。」何蘇說,那人是章啟航,「真意外在這裡遇到你。」

「遊戲業也要有音樂。」音樂無處不在。他玩笑地說,職業化地笑。

啟航是和應姿一起來的。他們談話,應姿站在身邊不插一句,只是微笑。

心愛忍無可忍地回頭找何蘇,先看到應姿,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只當沒有看到,裝作很認真地看海報。

她聽到何蘇說:「找個地方一起吃飯吧。」

「好。」曾經如此熟悉的聲線,心愛心裡的弦「錚」地綳了一下。她以為她已免疫,天不從人願。

「心愛也在。」何蘇又說。

沒有人說話,她看不到啟航還笑著的眼神,暗淡了下來。

「好不容易遇到一定要一起吃飯,心愛。」何蘇回頭叫她的名字,他料定她不會走遠。

啟航向他身後望去。

心愛深呼吸,燦爛地笑著出場。

四個人就近找了一家西餐廳。心愛一直面帶微笑,啟航不語,不看心愛,動作中規中矩。

何蘇打破沉默問啟航:「公司還順利吧?」

啟航輕鬆地笑著說:「還不錯,正做一個新的案子,若是和你的公司簽了合約,有專業製作的支持,就更順利了。」

他笑,何蘇也笑,似講了一個笑語,心愛也跟著笑。

氣氛似緩和不少。

應姿說:「心愛,你看上去更漂亮了。」

啟航抬眼看她,進餐廳后第一次。

「真的嗎?應姿,你也漂亮了。」

啟航看向心愛,問了一句:「過得好嗎?」

「很好。你呢?」

啟航點頭,嗯了一聲。

應姿拿過何蘇手中的酒,為心愛倒上,「慶祝一下,實在太久未見。」

何蘇說:「別喝太多了。」

「才剛開始,今天喝得不多。」

啟航說:「可別喝得太多。」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午餐吃足一小時才散場。

啟航跟在心愛和應姿的後面,沒有見到何蘇,問心愛:「何蘇去哪裡了?誰送你回去?」

「他去取車。」

應姿說:「我去洗手間。」

心愛與啟航獨處。氣氛又添尷尬。

「心愛。」啟航說,和她並排卻並不看她。

「啊,想起來了,給你演奏會的門票。」她從包里慌張地拿出一張門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他會說些讓她難堪的話,諸如,我很抱歉。

啟航拿在手中,未細看。他說:「終於如願以償。」

只聊了兩句。何蘇去而復返。

心愛笑盈盈地坐上車,對啟航手語:「再會。」心裡想著何蘇來得真及時,否則自己不知道如何撐下去。

何蘇轉著方向盤,「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不,正好。」

車子左拐,他在後視鏡看到啟航依舊站在門外。

他站在那裡,連應姿什麼時候回來,亦不知。

她輕聲說:「還愛著她,連偽裝也覺得吃力吧。」

啟航低頭。

當晚,陶言街小區啟航的公寓里,他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又是一個冬天。黑色天幕,星光並無多少,啟航想起他夏天開始的時候和心愛一起坐在這裡,她問他牛郎和織女。七夕早過,人也各自天涯。

他拿出心愛給他的演奏會門票,紅色的小格子背影,彰顯藝術家的低調與任性。左下角赫然寫著,金沙歌劇院。他想起他曾經對她說,若是有一天,她站在舞台上,他會向她求婚。

雖然那時是為了讓她重新彈琴,誓言猶在耳,說的人和聽的人已經相逢不相識。

抽屜里藍色絲絨盒子的對戒,是他們一起挑選的,閑置在角落中,棄之不用。啟航拿出來,在月光下,即使光線微弱,無數切面的鑽石,依然讓啟航覺得刺眼。他放下盒子,流光四溢的切面突然變得朦朧,有水珠無聲滴落。

白色小禮服,她像天使,純白無邪,坐在黑色的鋼琴後面。曲調悠揚,艷驚四座,台下鴉雀無聲。尾音劃下休止符,雷鳴的掌聲從四方湧來。

謝禮三次,心愛才從台上下來。

後台,紫欣為她加油,說:「最後一曲,便圓滿了。」

最後一曲,心愛驚覺。最後一曲是《羅密歐與茱麗葉》。

紫欣翻看節目清單,說:「怎麼是這一曲。」每日彈不厭煩,還要拿上演奏會,讓眾人受她毒害?

何蘇笑著插了進來,說:「她獨愛這曲,死活不讓拿下來。」

'心愛站在帷幕後面,眼神在台下極力搜索。3排23座,位置空空蕩蕩,無人來坐。3排23座,她把票給了熟悉又陌生的那個人,盛情也成空,無人坐的位置像是一個缺。'

今夜有缺有圓。

終於功德圓滿,實現在身為芭蕾舞蹈家的母親的夙願。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演奏會結束,心愛淚流滿面。那些燈光照花她的眼,像是總要在這個時候回顧一下人生,舊時的那些影像一一在她眼前掠過。

顏歆說:「喜極而泣,她比別人更努力,才有今時今日。終於如願以償。」

每個人都這麼說。何蘇皺眉,說:「未必。」

台上,與心愛一同出演的人,答禮又答禮,每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只盼這時刻無限擴大,永永遠遠光芒四射。啟航隨人群離開會所,他沒有坐3排23座,而是另買了票。像是一個不願被人看破心事的小孩。在門外徘徊著要不要進去見見心愛,說些恭喜之類的話。

要不要見此刻似乎並不必要,說恭喜的人,也不差他一人。只是心裡想見,理智卻覺得相見不如不見。想走又想留的時候,遇到了何蘇。

「來了。」何蘇問,「還以為你沒有來,要進去和心愛打個招呼嗎?」

啟航向通往後台的走廊望了一眼,說:「代我恭喜吧。」

「太無誠意。」

啟航要離去,何蘇說:「可曾跳過圓舞曲?」

「什麼?」

「華爾茲的規則,最初與你相擁入場的人,兜兜轉轉,總會轉回到你身邊。兩個人相愛,放對方自由,若是有緣,終會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

啟航心裡唏噓,默然走齣劇院。

你看,此時此地,他們再度相遇,像是不曾分開過。最初的舞伴還在,可是兜不回原來的時空。因為感情已經不同。

「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回頭。」

他在旋轉門前站了一會,有人站在他的身邊。轉頭卻看到應姿。

「怎麼來了?」

「你不也一樣。」她反問。

啟航無語,在心裡嘆息,嘴裡說:「走吧。散場了。」

應姿覺得這三個字凄涼無比,說:「明明還是很愛她不是?」

「物是人非。」

她回他:「太深奧,不明白。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一個字還是兩個字。簡單明了。」

啟航笑,說:「今晚好好慶祝一下,如何?」

「慶祝什麼?」

「人生重新開始。」

他向外走,她擋在他的前面,聲色俱厲,她說:「你還是不是男人,把你想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她聽,你們應該有好的結局。」

「退場的時候,我們的舞伴已不同。」

應姿不解:「你說什麼?「啟航,心愛喜歡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她一開始就知道。她從未騙過你。」

他沉默,然後說:「我知道。」

「你知道?!」應姿震驚。知道還要放任自己的感情隨波逐流?

他知道的那天,她對他說:「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回頭。」她在墓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張便簽紙上的內容,只是他到後來才知道。

「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回頭。」任誰都會說出那樣的話吧,婚禮上被人拋棄。

「是我的錯,咎由自取的錯,是我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心愛,沒有聽她解釋。她會說那樣的話,是情理之中,沒有誰會為得不到誰,而含恨以終老。」他試著安慰自己。

「你忘得掉?」騙人!

啟航眼神暗淡,無限風趣地說:「所以今夜要慶祝人生重新開始。」

「你果然還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啟航,她喜歡你,開始是,現在也是,並無差別。所以才會對你說,已經不同那樣的話。她是不想讓你在面對我時為難。」

啟航愕然。

「生我的氣了吧,現在才讓你知道。是我任性了。我一直盡全力想讓你愛上我。我以為你們不再見面,也許我還有機會。」

「應姿,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我不要那樣的照顧。」她淚下,「不過,我現在放你自由,她是怕你難以選擇,為你做下選擇,啟航,一切和從前一樣。」

倘若,你愛的人不愛你,讓他去愛他愛的人,是不是這樣自己也覺得幸福一些?

他幾乎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路小跑到後台,人去樓空。還是來晚了。

經過舞台,他聽到有人彈鋼琴的聲音。鼻子一酸,是心愛,他確定,她彈的依然是那一首鋼琴曲,《羅密歐與茱麗葉》。

燈光打在鋼琴的四周,她坐在光圈裡。啟航竟不敢上前,默默地看著她。直到她也看到他。

他在帷幕的裡面,她在外面。

四目相對。

啟航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卻腳下生根般邁不過去。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對他說——

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你。

一直,一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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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後記成謎】


大家好,我是成謎。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寫後記的時候,心情沮喪。我想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途徑,寫出我想要表現的人物,故事。總覺得自己寫得不夠好。我要寫得更好些。我要努力,我要努力!

越到後面,越是喜歡得很。開始的心愛像是一個沒有主見沒有重心的人。越到後來越發喜歡她。她從啟航的辦公室走出來之後,我想要寫她與開始完全不同的堅強個性。可是著墨不多,並不太成功。

已經記不太清楚最初設計心愛的原型了。整個故事寫到3/4,曾推倒了重來。舊版裡面也一個叫林應姿的女子,與現在你看到的性格人生完全不一樣。可能是因為舊版中她是個壞角色覺得虧欠,新版中我好好地補償了她一番。

並不太喜歡啟航的個性,似乎有些優柔寡斷,特別是對感情的時候。總沒覺得相愛的雙方,若有突發事件都理應問個清楚明白。心裡這麼想著,下筆的時候卻完全走樣。

最初的打算是要寫三本相關的系列,Bingo,就是那三個女生。請不要問其他兩本的信息。終於明白為什麼說寫書也要趁快,趁熱打鐵啊。因為拖得太久,我已經無法重現當時的感覺。后兩本,顯然是遙遙無期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希望你合上這本書的時候,心情也是好心情。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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