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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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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參軍妹子護天下(姑娘上朝去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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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0:05: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攜家帶眷離開岳莊

臘月二十五,岳連霄終于頂著滿天的風雪回到了岳氏老家,他進門時廳里的趙儂正與劉氏在糊窗戶,而後要貼上劉氏剪好的窗花。

新年里人人都忙著,居然沒注意到岳連霄走了進來,等到趙儂糊好窗戶一個回頭,便見他站在劉氏身後,風塵僕僕,神情疲倦,但眼神卻溫柔地凝視著她。

「夫君你回來了!」趙儂驚叫一聲,顧不得劉氏在旁,沖過去撲進岳連霄懷里。

「喳喳呼呼的像什麼樣子!就你這樣的還侯爺夫人呢……」劉氏嫌棄了兩句,才反應過來趙儂到底嚷了什麼,猛地話聲一窒,也回頭看去。

「唉嗔連霄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說一聲!」劉氏叫得比趙儂還大聲,硬生生的把孫媳婦從孫子的懷里擠開,一把拉起岳連霄的手。「外頭天冷,你可有凍著?吃飽了嗎?」

「沒有凍著,祖母摸我的手,還是熱的。」岳連霄趕緊反握回去,「我回程時吃了幾個饃饃,不餓。」

他因為趕路不便繞去市集,但年節里家家戶戶都在做饃饃,沿途要買上幾個還是很容易的。

「外頭做的饃饃里有家里的飯菜好,我馬上讓你媳婦去整一頓好吃的!」劉氏揮揮手,朝著趙儂說道︰「你上回做那酸甜的肉片,還有炖酸菜的鍋子也不錯,多放些肉,還有那啥小雞炖蘑菇的也來點兒……」

岳連霄連忙拉住趙儂,「不用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說,飯不急著吃。」

「什麼事這麼嚴重?」趙儂見他神情凝重,頓感不妙。「該不會是……你去查的那件事?」

劉氏一听,心也提了起來,她與趙儂都不是一般弱女子,對政事多少有所了解,所以岳連霄去了什麼也約略與她們說過,如果是那件事出問題,那問題肯定不小。

不出所料,岳連霄沉著臉道︰「陳贊那些馬匹都囤在太原總兵陶梧在陽曲縣近郊的私人馬場,我去探了探,發現他們訓練馬匹是用來作戰的。我沿著驛路一路查探,發現他們偷偷運回的不只馬匹,還有五台山一帶盛產的鐵礦,也都秘密送到陽曲縣的私人冶鐵廠制成了武器。」

劉氏听到這里,老臉都嚴肅起來。「囤馬囤兵,這是想造反?」

「我潛入了陶梧的 書房,發現了他與年盛華私下聯絡的密函,代表這些事年盛華不僅僅是知道,他根本就是主謀!」岳連霄一想到堂堂內閣首輔居然暗中策劃著顛覆朝政,心底便一陣寒意。

「既然年盛華有反意,他為什麼要支持阿晟當皇帝?」趙儂不明白。

「因為先皇在位的時候,年盛華在西北蓄積的兵力及資源尚未到位,若趁著先皇駕崩匆促起事,他沒有信心能拿下這個江山。」岳連霄說的這些是他從年盛華的密函里推敲出來的。「所以他必須支持一個皇子上位,彼時大皇子與二皇子皆是野心勃勃之輩,四皇子的外祖家強勢,都不好掌控。但陛下不一樣,他自幼體虛,性格內向軟弱還喪母,在年盛華眼中他是最好控制的,說不定當不了幾年皇帝就要往生,這幾年恰好替年盛華爭取了時間,所以他堅定的支持陛下繼承大位。」

「我懂了!」趙儂也是一點即通的聰明人,接著岳連霄的話猜道︰「年盛華並不知道阿晟到了廣寧城之後身體好了許多,性格也變得剛強,把阿晟推上皇位之後發現阿晟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好掌控,所以他反悔了?」

岳連霄眼中閃過一抹激賞,隨即又沉重地道︰「沒錯。阿晟很急切地想做一個好皇帝,讓那些不看好他的人另眼相看,所以上任後便大興改革,拔除朝中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員,加開恩科,提拔寒門學子及能人志士,這些動作都嚴重影響了年盛華在朝廷里擴展勢力的動作。」

劉氏不只听得皺眉,整張老臉都皺了。「那現在年盛華準備造反了嗎?」

「或許還不到時候,但我們不能再讓他繼續蓄積力量,非得逼得他有所反應才行,所以我在查看年盛華與陶梧的密函時動了點手腳,讓他們知道這些秘密有人知道了。」岳連霄說著,語氣有一絲的破釜沉舟。「只是這可能會連累你們……」

劉氏尚不懂會連累她們的關竅在哪兒,趙儂的臉卻黑了。

「夫君啟行至太原,整個京師的人都知道,雖然理由是前來拜會祖母,但年盛華肯定能想到是你去調這事偷看到了。」她說著還瞪了他一眼。

岳連霄沉重地點了點頭,一臉愧疚。

劉氏也恍然大悟,沒好氣地瞪著孫子。「別人都是禍水東引,你倒是好,直接引到自己身上來!」

「祖母,阿儂,我本也不想這麼做,但事情緊急……是我對不起你們。關于我查到的事,我已讓鐵柱將消息傳回京里給阿晟了,阿晟自然會做好準備,可是我們在老家這里勢單力薄,陶梧的人恐怕很快會找過來,我得帶你們兩個立刻離開。」

如果只有他那肯定不怕,但連累到劉氏及趙儂非他所願,他也不是沒想過禍水東引,但能引到哪里去?別說匆促之間這麼做已經是最好處置,岳連霄一下子也想不到這一帶有誰能讓他嫁禍的。

「真的要走?」劉氏有些遲疑,她一把老骨頭了,對趕路實在沒有自信。「但我們走了其他族人怎麼辦?」

岳連霄早想過這個問題。「祖母,我只怕陶梧的人抓了你們兩個來威脅我,至于其他族人,說起來與我們忠靖侯岳家關系都遠了,只是同宗同姓而已,就算抓了他們對我也無甚威脅,甚至因為我們岳莊在地的名聲好,陶梧動作太大還會引起地方百姓及官府的反彈,他們不會自找麻煩去騷擾族人的。」

「祖母,我們走吧!」趙儂突然把心一橫,小臉正氣凜然地開口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夫君做的事是舍棄了自己的小家,卻成全了國家,他沒有對不起我們,這事到哪里說出去都是英雄大義,我們只能盡全力支持他,不能拖他後腿!」

劉氏聞言一怔,突然放緩了神情,自嘲地輕笑起來。

「看來我是好日子過久,骨氣都磨沒了,居然還猶豫了……好吧,為免夜長夢多,我們今晚就走!」

子時,岳莊一片漆黑,岳連霄安排了兩輛普通馬車,一輛給趙儂及劉氏,另一輛載著鳶飛魚躍,還有一直服侍劉氏的嬤嬤,他自己則帶了幾名護衛騎馬護在馬車旁。

女眷都換上了細棉襖子,褪去首飾,護衛們則是把軟甲改穿到里層,外層的戎服也換成一般短打加上大棉襖,頂著棉帽,所有武器都不是軍用的規格,就這麼喬裝成了鏢隊,冒著大雪悄然無聲地離開了岳莊。

不得不說這時候下雪雖然拖延了行進的速度,卻也能把他們行走的痕跡全部掩蓋,待到陶梧的人來到岳莊老家抓人,應該也不出來他們究竟從哪個方向離開,而且走了多久。

岳連霄並沒有要帶劉氏及趙儂回京,而是要帶她們直赴永平府。

由太原至直隸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便是由娘子關出,越過太行山出井徑關,也就是說自太原至娘子關這一段路最是要緊,敵人無論如何都會從這里追蹤而來。

等翻過太行山後就可以不用那麼緊張了,悄悄地越過順天府後,那永平府的知府莊敬強與岳連霄頗有交情,駐守于永平府的永平衛、盧龍衛及東勝左衛的衛指揮使以前還是岳連霄父親的手下。

見到莊敬強後一切就好說了,若是年盛華真要反,他們可以集結永平府甚至河間府的兵力護衛京師,與皇甫晟里應外合,要知道永平府可是有著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山海關衛的兵力及精銳不容小覷。

因此,開始的路程相當迫切,馬車行得飛快,趙儂看上去柔弱,也整天抱著湯婆子不放,身體卻並無大恙,反倒是平素甚少生病的劉氏,才不過一天的功夫已經是臉色蒼白,不僅茶飯難進,只要清醒著就是頭昏眼花。

于是,劉氏的嬤嬤也坐到了這輛馬車上,一路上皆是趙儂與嬤嬤親侍湯藥,替劉氏按摩翻身,服侍她出恭清理身體等等,誰忙著就由另一個頂替,幾乎不分主僕了。

劉氏吃不下干糧,趙儂便想著辦法弄些熱湯稀粥的,至少讓病人能維持一定的體力,不會更加虛弱。

岳連霄等人不得已略微放慢了速度,夜晚也盡量借宿在民家,避開客棧,四日之後他們終于出了娘子關,進入山區。

這個晚上便不得不露宿了,趁著夕陽還有些微光,岳連霄選擇了一個林間平坦之處,停妥馬車,接著眾人便在四周尋柴禾,岳連霄帶走了兩個人,想看看這冰天雪地有沒有機會掏個兔子洞什麼的。

趙儂也下了馬車準備做飯,雖然護衛及婢女的膳食可以自行解決,但在這種特殊時候她也不想擺什麼侯爺夫人的架子,人手不夠她就幫忙做飯,大家吃什麼她就跟著吃什麼,于是就著現有的材料,趙儂與鳶飛魚躍便忙了起來。

就在外頭熱火朝天的時候,馬車里一直昏睡的劉氏卻是醒了。

車廂里頭昏暗,讓人腦袋更加不清楚,她令嬤嬤將她扶坐起,蓋好毯子,微微揭開了車簾,輕輕吸了一口冰凍的空氣,覺得較為清醒了,就著夕陽的余暉問道︰「什麼時辰了?咱們在什麼地方?」

嬤嬤回道︰「太夫人,早上剛出了娘子關,咱們眼下在半山上,侯爺說今晚歇在這里,山上天暗得快,現在應該申時正左右。」

「阿儂呢?」劉氏與趙儂在岳莊時就益發親近,現在更是視她為親生孫女一樣,所以也隨著岳連霄一起叫她的小名。

「侯爺夫人下去做飯了。」

劉氏一嘆。「這一路還真是多虧她了,我第一眼看見她時,還嫌她柔弱呢!結果柔弱的竟是我自己,還得靠她照顧。」

嬤嬤笑著道︰「候爺親自挑的媳婦兒怎麼會差?」

「是啊!當初連霄說阿儂和我想像的不一樣,我還不信,這不是打臉了嗎?」劉氏很是感慨。「勇敢,堅強,爽朗,還生得漂亮,連霄挑的阿儂比我挑的陳氏要好上太多了。」

當年劉氏就意識到自家戰功太盛,會引起皇帝忌憚,刻意挑了一個默默無聞的恭順侯府做親家,陳氏剛嫁過來時只是有些小家子氣,但生了岳連霄之後可能覺得底氣足了,所有潛藏的本性就顯露出來了,自私刻薄,無理取鬧,直讓劉氏到現在還後悔不已。

不過,沒有陳氏就沒有岳連霄,所以劉氏最後選擇了避讓,把京城留給陳氏獨大,自己躲到老家眼不見為淨。

外頭的夕陽又暗了一點,食物的香氣漸漸傳入馬車,劉氏突然問道︰「今兒個……該是大年三十了?」

嬤嬤算了一下,點了點頭。「太夫人不說奴婢都忘了,的確是大年夜了。」

老人家都特別在意這種節日,劉氏忍不住苦笑起來。「往年這個時候咱們應該在包餃子了,羊肉餡兒的,吃的時候還得沾咱們當地的老陳醋。可是今天這光景,餐風露宿的,別說餃子,連頓團圓飯都吃不上……」

就在兩個老人長吁短嘆的時候,天色完全暗了,鳶飛提著油燈過來要掛在馬車旁,見到劉氏已經醒了,便笑問道︰「太夫人,夫人已經將晚膳做好了,全都是她掌勺的,太夫人可能下得了車一起用膳?」

這倒奇怪,平素為照顧劉氏的身體,膳食都是端到她面前來給她吃,今兒個趙儂竟遣婢女來讓她親自過去,令劉氏百般不解。

不過她倒沒有責怪趙儂不體貼的意思,橫豎在馬車上躺了這麼久,她也想下車活動活動,于是便在嬤嬤與鳶飛的協助下下了馬車,扶著她慢慢行到篝火旁。

此時岳連霄與趙儂早就在篝火旁臨時搭的桌椅坐定,見到劉氏過來了,齊齊起身換扶,替掉了嬤嬤與鳶飛,將人帶到了桌子旁安坐。

劉氏借著火光,這才看清了這一桌子菜,過油肉、糖醋鯉魚、肉片燴雜菜、燒兔頭、花饃,甚至還有一整盤餃子!

「這是……」劉氏簡直傻了眼,難以置信地看向趙儂,在這種條件下,能整出這麼一桌菜,簡直太豐盛了!

趙儂笑咪咪地道︰「今兒個是除夕,就咱們祖孫三人圍爐,當然要做些好菜,這些菜都是跟祖母學的山西口味,肯定沒有祖母做得那樣道地,祖母幫我嘗一嘗吧!」

「你們……怎麼會想要弄這麼一桌?眼下……這不是挺麻煩的?」劉氏確實驚喜,話都有些說不好了。

「除夕吃團圓飯是要除舊布新,驅邪祈福,我們特地準備了這麼一桌就是希望祖母平安康健,去舊晦,迎新春。」岳連霄解釋道。

感受到孫子孫媳的孝心,劉氏眼眶都紅了,要不是她一向好強,愛面子,說不定真會忍不住感動落淚。

「這些材料可是我特地在上山前偷偷買好的!」趙儂有心炒熱氣氛,連忙邀功。「但你只是指南指北然後付帳,東西都是我搬上馬車的。」岳連霄懂她的意思,跟著調笑。

「這燒兔頭可是借宿時,我特地和那家的大娘學的!」趙儂不干示弱。

「兔子是我上山抓的……」

劉氏被小夫妻逗得眼眶都濕了,她別過頭按了按眼角,再轉回來時已是滿臉笑容。「吃吧吃吧!夫妻搭配,干活不累,讓我來嘗嘗看阿儂做晉菜的手藝,得到了我幾分真傳。」

眾人笑著開動,劉氏先夾起一顆餃子,然後在旁邊的蘸碟里沾了沾,放到嘴里一咬,那鮮香多汁的熟悉口味又險些讓她鼻酸。

「這……這是羊肉餡啊!你們居然還帶了咱們家鄉的老陳醋,我方才在車上心心念念的就是這味道,你們有心了,你們有心了。」劉氏想也知道,自己喜歡的口味肯定是岳連霄形容給趙儂听,再由趙儂做出來。

這兩個孩子自個兒煩惱的事都那麼多了,還要替她這老婆子煩惱,如果她再不把身子養好了,那真是辜負他們的用心。

一桌團圓飯雖然只有三個人,卻是吃得無比溫馨,即使在京師里富麗堂皇的忠靖侯府內,擺滿了大圓桌的山珍海味,說不定還會加一兩道皇帝賜的御膳,吃起來都沒有今晚這一桌子菜來得舒心暢快。

吃完了團圓飯,劉氏還是不願意回馬車,她還想多感受一下這難得松快的時光,和大家一起守歲。

趙儂索性叫嬤嬤取來棉被,將劉氏整個人裹起來,為了怕劉氏覺得尷尬,趙儂自己也裹了一身。

「你該不會是怕冷,不好意思自己裹著被子,所以拿祖母做筏子吧?」岳連霄打趣道。

「知道就好你干麼說出來!」趙儂嗔他。

听到這番對話的人全笑了起來。

大伙兒圍著篝火說說笑笑,劉氏一眼望向山腳下,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遠處人家透出的燈火,她不由感嘆道︰「可惜今年的花燈節我們看不到熱鬧了,咱們陽曲縣城里也是有燈會的。」

劉氏轉頭看著並肩而坐的岳連霄趙儂兩口子。「我記得京城那里,花燈節的夜晚街上人山人海,還會有煙花呢!」

趙儂隨即笑道︰「今年的看不到,還有明年呢!只要祖母喜歡,我們年年都能陪著祖母去賞燈看煙花!」

「呵呵,我看過一兩回煙花,後來只嫌它吵,卻是沒興趣了。不過我想我以後會重新開始喜歡看煙花。」劉氏突然若有所思地道。

「為什麼?」趙儂不解地看向了岳連霄,後者也是不明究理。

劉氏幽幽一嘆,「我寧可在京城的天空看到煙花,也不想看到烽煙啊……」

這句話就沉重了,他們今日會在野外克難地過年,不就是怕京城烽煙再起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趙儂見氣氛凝重,便故作輕松地道︰「我們這一趟走得這般辛苦,就是為了撲滅烽煙啊!只要能阻止亂臣賊子的陰謀,到時候我們都是功臣,祖母你可得養好身子,咱們到時候去找阿晟領賞!」

原本因為病體變得有些傷春悲秋的劉氏,被這麼一插科打渾驀然笑了。「是啊,我們都是功臣,阿晟要是不賞我們,我打他!」

一句話就化解了壓抑的氣氛,岳連霄也淡淡笑了起來,手悄悄地摸進棉被,握住了趙儂的小手,他的解語花。

這是他過得最狼狽的年,卻也是最感動的年。

劉氏受到鼓舞,進了直隸的地界後她的身體總算慢慢好起來,似乎已經習慣長途馬車的顛簸。

過了真定之後,岳連霄沒有北行官道至京師,而是繼續東行,沿著沱河經肅寧進了河間府,這時候直隸已經不下雪了,河水也漸漸化凍,他們便加快了趕路的速度,中間還換了一段水路由運河至天津,入了順天府後再不到十日便可趕到永平府的府治盧龍縣。

岳連霄會如此奔波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留了暗衛在太原替他打探消息,利用金鵰傳信,信上說太原總兵陶梧派了善于追蹤、武功高強的死士前來追擊,即使他已經換了路線,卻也沒有把握能逃過敵人的追蹤。

當岳連霄將金鵰放回,再次得到回報時,傳來的消息便是陶梧真的反了,秘密地在三日前就把整個太原府收入囊中,如今正集結軍糧,兵指京師。

因著陳贊走私茶馬是和年盛華合作,所以陳贊去職入獄後,西北的驛路就落入了年盛華的控制之中,也就是說如今晉省的消息完全傳不出去,太原一帶謀反的事做得隱秘,說不定京師都還不知情。

幸虧皇甫晟早早就收到岳連霄通知,說年盛華可能要反,所以派人盯緊了太原,這個部分就不是通過驛路,所以皇甫晟對于叛軍的動靜應該有所準備才是。

不過岳連霄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向趙儂借了一只編子送信到京師,特地將太原巨變的事告訴皇甫晟,順帶建議了幾個因應的方法。

但也因為敵人對京師這頭認知的誤差,以為自己的陰謀尚未曝光,追蹤岳連霄一行的人馬恐怕不會放松。

緊趕慢趕之下,一行人終于在驚蟄前趕到了唐山,這里已是永平府的地界。

岳連霄不敢多停留,一股作氣趕到了澡州,離盧龍已經剩一天的路程,然而畢竟尚未見到永平知府莊敬強,不能算是完全安全,所以他連城也沒有入,只在野外略作休息。

就在他與護衛們商量接下來的行進路線時,趙儂突然急匆匆行來,手臂上還停了只白羽黑紋、異常神俊的鳥兒。

岳連霄見她欲言又止,便先止住了眾人的話。「這是你的海東青?」

趙儂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我哥的狗剩。」

岳連霄眉頭一皺,「該不會是遼東邊關有變?」

趙儂柳眉緊鎖地將狗剩傳來的信箋遞給岳連霄,「確實是邊關出事了。」

岳連霄取來信箋,看的同時面色幾乎沉得能滴出水,旁邊的侍衛們也都是在邊關待過的,不由也跟著著急起來,只是沒有人敢直接發問。

岳連霄並沒有隱瞞,直說道︰「女真集結大量兵力,在前幾日大舉進攻,現在被阻在鎮寧堡外。」

護衛們臉色齊齊大變,其中一人說道︰「這天寒地凍的,女真人一向不會在這時候攻打,怎麼會突然襲擊?」

岳連霄沒有回答,只是讓他們先去準備出發。「無論如何,事情緊急,我們先回廣寧城。」

護衛們應聲,很有秩序地退了開來。

此時岳連霄才凝重地對著趙儂說道︰「看來年盛華與女真人也勾結了,否則時間上不會配合得那般湊巧。」

趙儂也早就聯想到這個。「女真人的入侵顯然是想把遼東大軍……應該說是把你牽制在邊關,讓你無暇去顧及京城的變故。」

「只是又要辛苦你和祖母了,這次我們也不要在永平州停留,直接出山海關回遼東。」

岳連霄神情肅穆,身上散發出冷意。

年盛華機關算盡,確實讓他有些分身乏術,焦頭爛額了。

「敢嫁給你我就沒怕過。」趙儂展顏一笑。

在遼東那樣貧瘠人少的地方能遇到自己心儀的人還兩情相悅,是多麼難得的事,她從來就沒後悔過嫁給岳連霄。

她的他,是個英雄!

岳連霄也不再是那副冷峻的表情,微微地彎起了唇,要不是地點不合適,他多想擁抱一下心愛的妻子。

才剛休息沒多久又要啟程,劉氏雖然覺得這次起行似乎急促了些,卻也沒有多問。

趙儂見狀回到了馬車旁,扶著劉氏上車,但余光朝某個方位看去時,忽然見到樹叢中似乎有著鐵器的反光。

她當下警戒起來,大喝一聲,「祖母小心!」

說話的同時她想都沒想,抱著劉氏便彎身滾到一邊去,而當眾人朝著她們的方向看去,便見到一枝羽箭插在了方才劉氏站的地方,箭尾甚至還在晃動著。

「有刺客,警戒!」護衛大吼一聲,眾人隨即將馬車圍了起來。

岳連霄反應最快,在樹叢里射出暗箭時,他已經一個甩手朝著那方向扔去一把匕首,果然就听到樹叢上悶哼一聲,一個持弓的灰衣人由樹上倒栽下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敵人見自己的弓箭手已被擊斃,無法再出暗招,便一擁而上朝著岳連霄等人殺去。

他們便是太原總兵陶梧派來的人,一共三十名死士,他們一開始只是想抓劉氏,但後來發現岳連霄早就帶著劉氏連夜離開,陶梧的命令就變成務必要殺死岳連霄一行人,在他們抵達京師之前一個都不準留。

他們追了一路,到達真定時總覺得岳連霄的方向並非朝京城去,卻又不敢確定,于是決定兵分兩路,十五人朝著京城而去,另外十五人從另一個方向追蹤,一路追到了運河口,逼問船家才確定有極似岳連霄一行人的鏢隊上過船,又沿著水路追去,最後在標進盧龍縣之前終于趕上。

本想著岳連霄等人停下來歇息,正好讓他們布置一個必殺之局,只不過不知為何目標又急急忙忙起行,逼得他們倉促動手,想不到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因為是死士,動手全是不顧性命的,幸而岳連霄的護衛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雖轉為岳連霄的親兵,卻也沒有放松鍛鏈,所以即便人數上不比來敵,戰力上還是足以一拼的,遑論他們還有個能以一擋百的大殺神岳連霄。

更重要的是,死士們分了一半的人去京師,又錯估岳連霄一行人竟是連那兩個侍女都能打,雙方一動起手來他們就知道不妙了。

就在眾人打成一片時,趙儂小心翼翼地護著劉氏躲到馬車旁,一名死士瞄見趙儂等女眷落單,心生歹意。

他們追了這麼久,自然認得出那是岳連霄的妻子及祖母,當下便使了一個虛招,逼退與他對打的護衛後突然轉頭朝著趙儂她們跑去,當頭就是一劈——

「阿儂!」劉氏一個驚叫,忍不住搗住臉。

趙儂卻是不慌不亂,她早就看到那名死士的眼神不對,果然一眨眼就朝著她們殺過來,她身子一矮,一腳將來人的大刀踢飛到天上。

劉氏久久沒有听到痛叫聲,放下雙手一看,只見趙儂一個旋身,裙裾像開了一朵花,然後那把刀不知怎麼到了她手上,而來襲的死士已經被她反劈了一刀,踹到一邊去。

劉氏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她嬌滴滴又柔弱的媳婦?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呢?說好的怕冷身子骨不好呢?

趙儂揄起大刀便幫著其他護衛抵抗來人,當然她一直沒有離開劉氏五步遠,就是怕又出什麼意外。

原本就是不一定會輸的局面,現在又有了趙儂的加入,很快就將敵人全殲。

岳連霄也沒想過抓下一、兩個審問,因為這些死士最是忠心,一旦被抓就會立刻自殺,反正已經知道他們的來路,沒必要留著他們的命。

見到大局已定,趙儂扔下大刀,就要往岳連霄那里行去,想不到她背後突然傳來劉氏的驚叫。

「阿儂閃開!」

趙儂反應極快地轉身,腳下卻是一個踉蹌,險些穩不住身子,抬頭就看到劉氏手里拿著不知哪里撿來的木棍朝著一個死士的頭上敲下。

那死士原就是裝死,趁趙儂不注意爬起來從她背後要砍上一刀,詛料竟被劉氏發現,這一棍直接送他回了老家。

岳連霄趕來扶住趙儂時,劉氏正好氣呼呼地扔下棍子,雙手俐落地相互拍去泥沙。「老娘也是混過邊關的,可別小覷了老娘!」

听听這番話,多麼的豪氣干雲,岳連霄頓時忍俊不禁。「祖母真是巾幅英雄,豪氣不減當年。」

「好說。」劉氏先是作勢哼了一聲,接著自己也笑起來。

祖孫兩人此時終于看向了趙儂,按理說這種貧嘴的時候必然是少不了她的,卻沒听到她的聲響。

然而岳連霄才低頭便是臉色大變,因為趙儂軟綿綿的掛在他身上,不知什麼時候昏過去了。

趙儂醒來時發現自己待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這屋子與身下的床看起來都不新了,但擺設及雕飾應當是一個富貴人家才能有的,屋里甚至放了炭爐,即使沒有炕也暖烘烘的,一般窮苦百姓可沒辦法做到這樣。

不過或許是屋子里燒得太過干燥,她一清醒就覺得喉嚨發癢,輕輕咳了幾聲後,一直坐在桌邊沉思的岳連霄被她驚動,連忙一個箭步來到床邊。

「水……」趙儂見到他,懸著的心放下了,方才啞聲說道。

岳連霄連忙倒來一杯水,水還溫著,可見是一直備著的,他輕輕將她扶起靠坐在床頭,親自拿水喂她。

雖然趙儂納悶由茶壺里倒出來為什麼不是茶,不過還是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就像是睡了長長的一覺,她只覺得渾身有些酸痛,卻沒有虛弱的感覺,喝完水後精神立刻就恢復了,翻開被褥就想下床。

「等等!」岳連霄才放下杯子轉頭就見她下床,連忙飛奔回來阻止。「你最近行止要多加小心些,還是多躺一會兒。」

「這是什麼意思?」趙儂被他弄迷糊了。「我身體沒有不適的感覺啊?」

「你知不知道你昏倒了?」岳連霄對于她如此忽視自己身體的變化有些微怒,不過說話仍是輕聲細語,像是怕嚇著她似的。

「我昏倒了?」趙儂不敢相信地拔高聲音。「我為什麼會昏倒?」

她蹙眉苦思,自己最後的記憶是車隊休息時遇襲,之後的事就不知道了,正待再細問,便見岳連霄的大手覆到了她小腹上。

「你這里有了我們的孩子,你知道嗎?」岳連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們的孩子?」趙儂先是驚訝,然後撥開他的手自己摸了摸肚子,像是陷入了什麼疑惑,又左右移動了一下。「我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

岳連霄失笑。「才一個多月,大夫說過了三個月胎兒就坐穩了,四個月後才會慢慢顯懷的。」

趙儂還沒能從懷孕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只是傻乎乎地一直搞著肚子。

岳連霄也不打擾她,讓她自個兒慢慢消化這個消息,要知道當他听到大夫診出喜脈時,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差點沒撞翻椅子,劉氏更是直接腿一軟,差點沒跪下謝謝老天爺讓他們岳家開枝散葉。

好半晌,趙儂的眼神才漸漸明亮起來,最後出現在臉上的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有孩子了?我真的有孩子了?」她搖了搖岳連霄的手臂,顯得相當興奮。「我們有孩子了呀!你居然能這麼冷靜?」

「我已經激動過了。」岳連霄輕輕撫了下她的臉蛋,忍不住把人抱入懷中。

其實就算是現在他仍是激動的,只是比較會裝而已。

趙儂依偎在他懷中,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時候了。「那我為什麼會到了這里?這是哪兒啊?」

「這里是盧龍縣的知府衙門後院,因為你暈過去了,我們便直奔盧龍縣尋大夫,再讓莊敬強來接我們。」岳連霄解釋。

所以現在算是安全了。趙儂松了口氣。「那我們什麼時候再出發回廣寧衛?」

女真來勢洶洶,趙儂知道他們不可能在這里耽擱太多時間。

岳連霄卻陷入了兩難。「你現在無法趕路,我不能冒著風險讓你回廣寧衛,特別是那里正在打仗,可你初初懷孕,我放不下你和孩子……」

趙儂明白了,當身為一個將軍與身為一個丈夫的身分產生沖突的時候,任誰都會無比痛苦,難以抉擇。

她沉默片刻,突然抱著他的腰,毅然說道︰「夫君,你去廣寧衛吧!我與祖母留在盧龍縣這里等你回來。」

「你……」岳連霄有些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種決定,畢竟放手讓丈夫上戰場,自己懷著身孕在家苦等,那種煎熬是難以想像的。

但他想想也就釋然了,她本就是顧全大局的人,再怎麼辛苦她應當都會堅強面對。

「我既然無法趕路,硬要跟去只是拖累你,還有祖母的身體其實也承受不了這樣長途跋涉,你既然信任莊知府,那我們留在盧龍縣才是最好的。」趙儂聲音有多柔,心里就有多不舍,只是她忍住了。「我們現在即將為人父母了,你心里若想著孩子,那就要保證讓自己全須全尾的回來。」

「好。」岳連霄低頭輕輕地吻住她,又溫柔又纏綿,彷佛在用這種方式傳達他的依依不舍。

這樣的絲絲柔情像和風暖陽般撫慰了離愁,兩人唇瓣分開時便各自收起了內心的軟弱,不再糾結于兒女情長。

趙儂淺淺一笑。「我留在盧龍縣的用途才大,說不定比跟你一起回廣寧城還好。」

「怎麼說?」岳連霄好奇。

「驛路不是被年盛華掌握了嗎?雖然京城以東的驛路或許沒有全面癱瘓,但年盛華肯定會在上頭動手腳的。盧龍縣恰好位在廣寧城與京師之間,屆時我把我的小伙伴都召來,可以替你與阿晟傳遞消息,速度還快,這樣鐵柱與毛蛋就能在戰時用在更重要的地方。」趙儂把她想到的一股腦兒全說了。「如果有軍資要運送或者是要增兵支援,也可以透過這種方式事先溝通,就不用通過驛路了,我肯定能幫你們都安排好!」

她說的比他想的更全面更妥當,岳連霄動容得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是這樣就辛苦你了,你現在懷孕中……」

趙儂格格笑了起來。「又不是我飛來飛去,哪里能累著,只是傳個話做做安排而已。」

岳連霄又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而後直起身,有了她做後盾,他更有信心迎接即將到來的風波。

「那麼我今晚就走。」

「夫君,我等你凱旋歸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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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0:05: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內憂外患一起滅

年盛華把持的不僅僅是京師往西北的驛路,其他方向的驛路也多多少少受他管控,雖然無法全面掌控,但這也導致了傳到京師的消息斷斷績績不完整,等到皇甫晟正式收到來自晉省地方官員的通風報信,太原總兵陶梧的軍隊都已經開進太行山了。

幸而皇甫晟還有黑雕替他傳送消息,岳連霄這一路行來雖然沒有入京城,卻在沿途安插了暗衛,尤其是真定連往京師的官道,每兩百里留下鳥兒送信的印記,如此讓黑雕能飛到皇甫晟指定的地點,知道陶梧反軍的動態。

時入暮春,岳連霄回到了廣寧城,正式與女真人開戰,而陶梧率領的反軍也打下了保定,開始沖擊京師。

由于皇甫晟登基不久,對軍隊的控制力遠沒有那些老臣來得大,甚至年盛華還買通了一些武將,導致皇甫晟下軍令時束手束腳,幸好他靠毛蛋洞悉了敵軍的動靜,還有京軍三大營及皇帝親軍這些精銳之師,方能阻叛軍于京畿之外。

年盛華早在陶梧起事之初就告病不上朝,事實上是喬裝逃出了京師,有了他的出謀劃策,陶梧這幫武人才能與京軍精銳分庭抗禮。

然而戰事久攻不下,對于廣寧城邊境及京師都是不利的局面。

先說兵力,女真人這回是傾巢而出,或許是知道京師有變想趁亂取利,從中分一杯羹,廣寧城只有近五萬兵力,加上遼東鎮方面副總兵派來增援的兩萬兵力,加起來也不過七萬,要對上女真人十萬兵力還是嚴重吃虧的。

但是這回他們無法求京師增援,因為京師自身難保,甚至皇甫晟想尋京畿周圍甚至河南一帶的地方駐軍前來支援,消息卻因驛路中斷而傳不出去。

再說糧食,廣寧城囤下的軍糧並不夠自身軍隊吃用,通常戰起時都需要向朝廷要糧,甚至要兵,但如今京師被圍,自顧不暇,連龍椅上的皇甫晟都焦頭爛額如何能突破包圍,由外界取得糧食。

在此局面之下,坐鎮在盧龍縣的趙儂反而顯得無比重要。

皇甫晟讓毛蛋送來了一包銀票,請趙儂在外界替他與遼東邊軍籌集軍備,然後三方再以飛鷹傳信商討如何將軍備安然送到廣寧城及京師,以及如何集結周圍兵力支援。

光是忙這些事趙儂便分身乏術,在懷孕三個月胎兒坐穩後她更坐不住了,與莊敬強商討完,她便在他的協助下派人將皇甫晟的旨意送到各衛所,出兵協助保衛皇城。

一方面忙著調兵,另一方面趙儂還要赴各處安排軍隊軍需,這直隸一帶還能買到糧食的地方幾乎被她買空了。

劉氏不舍兒媳孕期還要勞心勞力,肚子雖然大了起來,人卻消瘦下去,于是她大包大攬下此事,帶著護衛沿運河搭船去江南收糧,而在這個過程中,劉氏的鷂子臭頭自然也起了大作用,甚至還抓了幾只叛軍的信鴿。

原來年盛華也想著要到江南一帶收糧,杭州府的知府根本就是年盛華的人。

光是抓這些鴿子,臭頭便玩得不亦樂乎,讓劉氏這一趙收糧相當順利,她頂著忠靖侯太夫人的頭餃,身上還有皇甫晟的聖旨,幾乎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雖然旅途勞累,但劉氏反而精神奕奕,彷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在邊關協助夫君作戰,替他鞍前馬後。

兩個月後,劉氏運糧的大船停靠在天津,莊敬強怕事情有變,帶著軍隊親自來迎接。

劉氏下船後見到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展顏一笑,海風吹動她身上簡單的羅衣,她踏著平穩的步伐下了船,顯得莊重又神采飛揚。

「莊知府,幸不辱命。」劉氏說道。

莊敬強連忙行了一禮。「太夫人出馬,哪有辦不到的事兒!」

「不過是運糧回來,你帶來這麼多人馬倒令老身受寵若驚了。」劉氏粗看這碼頭至少也有兩千軍隊,這麼多人來迎接讓她不太習慣。

莊敬強笑道︰「太夫人有所不知,我們在這里等了您兩日了。這些兵馬都是來取糧的,等會兒籌集來的糧食由船上卸下,馬上就會被分別運送到京里及遼東,一點兒時間都不耽誤。」

一這時間確實是算得準,你們與京師和遼東都說好了嗎?」劉氏問道。

「說好了說好了,這一切都得歸功于侯爺夫人的靈禽,傳遞消息又迅速又快,不僅幫助京師聯系上了河間府,甚至是山東的兵力都前來京師勤王,已經將陶梧的叛軍打回了保定,現在不管運糧去京師或是遼東都沒有阻礙了。」

這會兒已是三伏天,頭頂上陽光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莊敬強說得興奮,額頭都浮現了一顆顆的汗珠。

劉氏也听得心花怒放。「那真是太好了!難怪你們能把我們回來的時間掐得那麼準呢,也是阿儂那些鳥兒的功勞吧?」

「是啊!而且陛下及岳侯爺那里我們也都聯系好了,他們會派人來接糧,有了那些靈禽在其間傳話,不會出問題的。」

「當然不會出問題!我告訴你,阿儂給我的鷂子在江南抓到了幾只信鴿,都是叛軍向杭州知府要糧的,我已把此事飛鷹傳回給阿儂,現在我們糧食充足了,恐怕換叛軍那里要缺糧了。」

莊敬強是知道這件事的,听完連忙點頭。「那是那是,因為驛路不通,陛下現在發命令都是先傳聖旨到侯爺夫人這里,再由侯爺夫人的靈禽們發出去,免得消息落入叛軍之手。現在叛軍的勢力只局限于保定及真定兩府,陛下已命南直隸、河南及山東等地都不許運糧進直隸,同時也命晉省與直隸間所有關隘全面封閉,特別是井陛關有著重兵把守,等于斷了叛軍後路。」

劉氏听了相當感概,「阿儂這一手馴鷹的絕活簡直太厲害了。若是當年我夫君和兒子在邊關作戰的時候能有這麼一群靈禽幫忙,何致戰死沙場,必打得女真人再也不敢來犯。」

「太夫人,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侯爺夫人的靈禽此次作用甚大,陛下必然能看到其重要性,侯爺夫人馴鷹的絕活若是能拓展開來,未來發展不可限量,忠靖侯府的後福還大著呢!」莊敬強幾乎是崇敬地說道。

「承你吉言。」劉氏呵呵笑著。「我也覺得阿儂的鳥兒們發展起來大有可為,像她送了我一只鎬子,說是陪伴我,但就這只鎬子這回也派上大用場了。」

「真是令人羨慕啊……」莊敬強羨慕得都快流口水了,尤其是在看過那些靈禽的神奇之處後,他也好想要。

劉氏听出了他的暗示,眉頭一揚。「要不我和阿儂商量看看,也讓她送你一只?」

「那敢情好,靈禽不敢強求,但若侯爺夫人願意割愛,自是求之不得。」莊敬強心頭狂跳,簡直都要喜悅得像個孩子般跳起來。「只是不知道侯爺夫人的靈禽還有多少?等此戰結束,恐怕像此次戰役這樣消息傳遞的布局會漸漸拓展到全天下,那麼靈禽可要多多訓練。」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劉氏突然想到什麼,眼神都晶亮起來。「我听阿儂說過那些鳥兒都是從幼雛甚至孵蛋開始的,我這就回去叫她多養一些,養得越多越好,然後每一只都取上一個響亮的名字……」

那些名字最好用掉一個是一個!

相較于京師的作戰在前期陷入僵局,廣寧衛抵御女真人進攻的戰事卻是相對順利一些。

一方面是趙魯的反應快,他能在年紀輕輕就升為參將,還被岳連霄指定為代理總兵職的要人,其軍事上的才能無庸置疑。

女真人的軍隊是由各部族集結而成,會師需要時間,當時趙魯察覺女真有異動,便找了一個身材樣貌與岳連霄差不多的人,穿上相同樣式的戎服,拿著與岳連霄一樣的武器在城頭上走來走去。

女真人原就是由中原內部取得消息,知道岳連霄不在才敢大肆入侵,可是城頭上的「岳連霄」卻讓他們遲疑了,懷疑這會不會是中原人的誘敵之計,所以放緩了進攻的腳步。

趁著這段時間,趙魯已將邊關布置得固若金湯,女真人之後雖然仍是進攻了,卻再沒有趁其不備的先機,牢牢被阻在長城之外,直到他們犧牲了大量人馬也才堪堪攻進長城,又被鎮寧堡的銅牆鐵壁擋住。

然而此時岳連霄已經趕回來了,女真人算是被他打怕了,對他有天然的畏懼,當他一馬當先地率領軍隊由鎮寧堡的城門沖出時,女真人當即士氣大衰,自然又是慘敗。

後續的戰事有著與趙儂的傳信,能同時掌握京師動態,且後勤軍需無須煩惱的情況下,廣寧衛節節勝利,又將女真人打回了長城外,如今甚至已深入女真人的領土百里,在遼河的河套紮了營。

軍營帥帳外,岳連霄解下鐵柱腿上的信,又取下另一只鷂子臭頭腿上的信,回到了帳中細看起來。

趙魯此時正坐在帳中,大口喝著糊米茶,方才與岳連霄商討戰事商討到一半,對方突然出帳去,一回來就看到岳連霄手上拿著兩張信箋,入座後也顧不得與他繼續討論,就坐在那里讀倍,一臉蕩漾的淺笑。

從成親前到成親後,每次只要趙儂來信,岳連霄都會這樣,趙魯看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心里卻止不住的泛酸。

「總兵大人,你這看信的表情真令人酸倒牙啊!」

他們家阿儂怎麼只記得夫君,不記得哥哥呢?他也想看信看得一臉蕩漾啊!這分明欺負單身漢!

「你不懂。」岳連霄淡淡地道,目光卻沒有離開信箋。

這話簡直虐狗了,趙魯悲憤地看著他。「你這是公器私用,這信是鐵柱傳來的重要情報,怎麼可以挾帶私貨?」

「鐵柱是我的,不是公家的,我這是私器公用,情操可表。」對于這樣的指控,岳連霄自然不會認,應付起來相當輕松。「難道你的狗剩是整個廣寧衛的?」

那可不行!趙魯瞪大了眼,隨即泄了氣,知道自己立場站不住,只好拿出大舅子的威風。「那信是阿儂寫的吧?怎麼她成了親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哥哥,只寫給你不寫給我啊?」

「她信里有提到你的。」岳連霄好整以暇地道。

「寫什麼?」趙魯終于听到順耳點的話,眉頭都挑了一下。

「……替我問候哥哥安好。」

就這樣?就這樣?趙魯更悲憤了。「就這八個字?」

「鐵柱能捎來的消息有限,一封信函只能塞百多個字,你能分到八個字已是寬容了。」

岳連霄又簡單說了信中通知他往遼東的糧食已經上路,還有京師的戰情趨緩。

但這些加起來也只有三十來字,其他都是給他的情話,岳連霄自然是不會說,否則估計趙魯知道了會活生生氣暈。

趙魯皺起眉,狐疑地打量他。「可你收了兩封信啊!」

「另一封信你想看倒是能給你看。」岳連霄絲毫不介意地將信函遞給他。

趙魯接過信好奇地看了起來,然而越看下去眉頭便越鎖越深。「行船至江南,收購糧草……抓了信鴿,方知杭州知府不可信……總兵大人,這不是軍情,倒像在表功,誰寫的?行文語氣有些老派,還不忘叫你好好吃飯,活像個奶奶似的。」

「可不是奶奶嗎?」岳連霄說得面不改色。「這是我祖母忠靖侯府太夫人寫的。」

趙魯頓覺手上的信燙手,差點沒給扔出去。「不是啊,總兵大人把你的家 書給我看做什麼?」

「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家 書?」岳連霄揮了揮手上趙儂寫來的信。「你手上這也不僅僅是家書,須知我祖母千里迢迢親至江南替我們籌糧,還揪出了杭州知府這個內鬼,也算是軍情的一部分,這份情義我們必須感激。」

這點趙魯倒是贊同。「確實是,太夫人這一路當真辛苦了,老而彌堅,非常人也。」

「說的好,你這等夸贊人的技巧本侯自認望塵莫及,看來你對我祖母心存崇敬,所以祖母這封信你替本侯回了吧!」

這封信純粹就是劉氏寫來邀功的,她現在對于飛鷹傳書這件事樂在其中,也覺得自己做的事無比光榮,只是不知道趙儂和岳連霄說了多少,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寫信到廣寧。

也就是說,這封信回也可,不回也可,但依岳連霄的性子,很可能只會回一句「知悉,祖母威武」這樣言簡意賅的話,倒不如交給趙魯發揮,岳連霄覺得劉氏會更歡喜。

「什麼?」趙魯差點岔了氣。「等等等一下,這是你的家書……」

「難道我祖母的功業並非有目共睹?還是我祖母的義行還不夠受人景仰?我來回信那是兒孫的孝順,理所當然。但你想想如果我祖母收到的回信是將士們對她的感激,她將會多麼感動?」岳連霄犀利地反問。

「是這麼說沒錯,太夫人所做所為自是義薄雲天,可是阿儂在此戰也是出力不少啊!」趙魯擠眉弄眼的暗示。

他想回的是阿儂那封信!

岳連霄眼底幾不可見地閃過笑意,趙魯這性子當真質樸有趣,怎麼就和趙儂的心眼差那麼多呢?

其實這也是他們岳家軍紀律好,軍隊里從沒有人干那侍強凌弱之事,三代總兵都是義薄雲天之輩,趙魯十二歲從軍,自然受到的都是好的影響,才沒有歪了他的性子。

但趙儂不同,她從五、六歲開始就要為了求生存而掙扎,雖然不像哥哥要面對刀山箭海,然各種人生的磨練卻逼得她懂得爾虞我詐、錙銖必較。

不過幸好她本性是良善的,困頓只指引了她努力樂觀,積極生活,卻並未造就一個苦大仇深的陰險家伙。

想到這里,岳連霄對她更心疼了,所以回給阿儂的信自是要綿綿情話,趙魯想都別想沾一下。

「真要說起來,阿儂在此戰之功比起我祖母可是要來得大多了,她的信要由我這個總兵大人親自回,至于我祖母的信就由你這個將士代表來回,記得寫好綁在外頭木架那鷂子的腳上,讓其帶回便可。」

趙儂孕期滿六個月了,因為身體底子好,她的胎象十分不錯,只是因為個子嬌小玲瓏,挺著大肚子總讓人看得膽戰心驚,服侍她的鳶飛與魚躍都不敢讓她太過勞動。

橫豎現在該調的兵也調了,該籌集的軍資也持續運送中,戰局差不多底定了,在留在永平州的這一行人看來,獲勝是遲早的事,不管是女真人還是太原叛軍,都只是負隅頑抗罷了,所以趙儂也終于稍稍得了清閑。

懷胎到了這個時候,最好玩的就是肚子里的胎兒會動來動去,一下子肚皮左邊凸一塊,一下子肚皮右邊凸一塊,甚至有時候還會從左邊滾到右邊,再從右邊滾到左邊。

趙儂因為太無聊,連胎動都讓她摸出了一種規律,現在只要肚子一有感覺,她敲哪里孩子就會動哪里,就這樣也讓她玩得不亦樂乎。

夏天最熱的時候已經過了,趙儂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午後坐在府衙後進的老榆樹下,一邊吹著徐徐和風,一邊玩自己的肚子。

「動一下啊小懶豬,怎麼不動了?」

趙儂拍了拍左邊,又拍了拍右邊,夏天衣裳薄,肚皮被她拍得咚咚響,劉氏由前頭進來一看到趙儂這副傻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都這樣玩半天了,孩子不會累的啊?可不許再叫他小懶豬,咱們岳家就沒有一個懶的!」劉氏瞪了她一眼。

當然她更怕的是趙儂萬一叫習慣了,以後孩子的名兒就叫小懶豬,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很好玩的,祖母,這孩子還沒生出來都被我教到听話了。」趙儂笑了起來,也不介意被罵,她現在跟劉氏可親了,被親祖母念叨那是溫情。

「真的?」劉氏詫異。

「真的啊!」趙儂索性抓起劉氏的手,咚咚咚地拍起自己的肚子,果然輕拍兩下後,胎兒就有了回應。

劉氏也被逗笑了,自個兒換了個地方拍,果然那個地方馬上就凸了一塊。「這還真有趣,難怪你天天玩。連霄自小就聰明,他的孩子自然也聰明,只可惜連霄看不到這一幕。」

「我不期待他能看到胎動,只要能趕上我生孩子就好了……」趙儂輕呼一口氣。

像是在呼應她的話,天空驀然傳來振翅的聲音。

趙儂與劉氏同時面露喜色,兩人齊齊伸出手,果然不一會兒,趙儂手上就停了只金鵰,又過了幾息時間,劉氏的鷂子也飛了回來。

她們倆也顧不得聊天了,讓鳥兒們飛上枝頭,自個兒坐在榆樹下看起信。

趙儂看得臉紅心跳,這男人真是越來越會說情話了,一封信看得她好想聾到他身邊。

要是趙魯看到她現在這模樣,一定會奉送一個大白眼,這對夫妻看信還蕩漾在一塊兒了?

「祖母,夫君說他盡量在年前結束戰役,說不定真來得及趕回來見證他孩子的出生呢!」趙儂驚喜地笑道。

「不錯不錯。」劉氏點了點頭,又道︰「你哥哥也不錯。」

「我哥哥?」趙儂怔住,什麼時候話題跳到趙魯了?

「你瞧。」劉氏喜孜孜地將信遞給了趙儂,「我以為信會是連霄回的,想不到是你哥哥代表整個廣寧衛回信給我,說是感激我義行可風,還說我是當仁不讓的巾,英雄呢。」

隨著劉氏的話,趙儂很快把信看了一遍,信中夸劉氏的話寫得情深意切,連趙儂都要感動了。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家哥哥如此才高八斗,能將信寫得如此感人肺腑,簡直就是被武將耽誤的才子啊!

「你哥哥是連霄的參將吧?可娶妻了?」劉氏突然問道。

「還沒呢!」趙儂其實也在煩惱這件事,只是不知道自己這妹妹替哥哥找媳婦是不是一件相當荒謬的事。

劉氏笑道︰「那好,既然還單著,老身就來替他做個媒。我等會就寫信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等到戰事過去,我馬上替他挑一個好的、漂亮的,保證他會滿意。」

趙儂想像著趙魯接到劉氏的信會有什麼反應,不由也哈哈大笑。「若真能成,我哥一定會感激祖母一輩子,到時候給祖母的贊美就不是一封信了,說不定是一塊匾呢!」

「你這促狹鬼!」劉氏失笑,輕輕點她的頭。「你這就是閑的,才會一直想東想西,為賦新辭強說愁,竟連肚子里的孩子都讓你訓練起來。」

「我也沒辦法啊!」趙儂一臉無奈。「戰事也差不多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我倒真是閑下來了,鳶飛魚躍又看得緊,不讓我太勞動……」

劉氏皺眉。「這可不成,你那兩丫鬟也是黃花大閨女,哪里懂這些,孕期還是要適量動一動才會比較好生。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想想你那些猛禽能不能再多養些?莊知府和我說過,它們在這次戰役上發揮了大作用,肯定會受到朝廷注意,以後說不定阿晟會用得上,大加推廣,那可是福國利民的好事。」

趙儂听得眼楮一亮。

是啊!阿晟知道她一直有著大志向,現在事實證明確實有用,她哪里還有時間傷春悲秋玩肚子,自然是要將澤披天下的事放在第一位!

「祖母,我明白了,這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得先了解猛禽的棲地,派人去尋幼鳥或鳥蛋,我一個人肯定馴不了這麼多鳥,還得找人訓練才是,這批人以後可要緊了,非得是阿晟最信任的心腹才行……」

兩人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至于送信的鐵柱與臭頭,就這麼被遺忘在了老榆樹的枝頭上……

金鵰飛回遼東時沒有攜帶趙儂的回信,讓岳連霄整顆心都寒了。

他把對趙儂的擔憂轉成了作戰時的狠勁,在戰場上簡直所向披靡,而廣寧軍在他的鼓動之下士氣大漲,居然在一個月之內就將女真人又往東北大山里趕了五百里,蟄伏不敢出。

然後鐵柱與狗剩就派上大用場了,在山里搜尋敵軍一搜一個準,女真人簡直躲怕了,各部族之間開始彼此猜忌,一直到又過了十日,岳連霄在大山里斬殺了女真聯合部族領袖的長子,次日女真便遞交了降 書。

遠在盧龍縣的趙儂此時肚子已經很大了,她一向縴細的腿時常水腫,半夜也常常起夜,都是鳶飛與魚躍輪流在旁服侍她,替她按摩腿腳,服侍她出恭等等。

這個夜晚,趙儂原本還沉浸在與岳連霄重逢的美夢之中,忽然下腹一陣漲意,將她由美夢中喚醒。

她迷迷糊糊地撩開床帳,輕輕喊了一聲,「今天是魚躍吧?扶我到屏風後頭去……」

趙儂听到了腳步聲,本能伸出手等人將她由床上扶起,想不到來人竟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直接抱到屏風後頭。

趙儂困得眼楮都睜不開,憑直覺在屏風後解決了要緊之事,而後穿好衣褲,摸索著要從屏風後出來,只覺又被人抱起,放回了床鋪上。

「魚躍,你力氣怎麼變這麼大,居然能抱起我……」趙儂準備再睡,卻又忍不住咕噥道。

「因為我不是魚躍。」床畔響起了一道低沉卻略帶沙啞的男聲。

趙儂頓時醒了,是被嚇的,要不是肚子太大準能由床上直接坐起來。她睜大還帶著些迷蒙的眼,想看清究竟是誰,對方也像是摸準了她的心思,好心地替她燃亮了蠟燭。

然後趙儂的眼眶就紅了。

「夫君……」她嬌氣地喊了聲,朝他伸出雙手。「你怎麼回來了?回來了也沒有提前告訴我,嚇壞我了……」

岳連霄心忖我才被你嚇壞了,不過仍是不敵撒嬌攻勢,上前一把將她抱入懷中。「你多久沒給我寫信了還敢說?軍情的傳遞都是由莊敬強送來,我擔心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還不連滾帶爬的趕回來?」

趙儂才不相信,她埋進他的懷里,深深的吸取著她想念了好久的味道,聲音都有些悶了。「你一定打敗女真了。」

「嗯。」他沒有多解釋,在收到女真的降書後,他馬上將事情全扔給了趙魯,快馬兼程趕回了盧龍縣,一定要看到她才覺得安心。

「夫君,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信的,我只是忙得忘了……」

趙儂看著岳連霄滿臉疲憊,眼中的溫柔卻能將她化開,肯定是不眠不休趕回來的,不由感到愧疚。

最近為了壯大小伙伴們的隊伍,她忙得不可開交,確實沒過多的心神再去回信,橫豎軍情的傳達正常運行就可以了。

不想岳連霄卻是誤會了,以為她在忙的是戰爭的後勤事務,新皇上任後國土一片混亂,也得虧有她才能力挽狂瀾,所以岳連霄倒沒有真的怪她,對她反而是滿滿的心疼。

「這幾個月辛苦你了,尤其你還懷著孩子,加倍辛苦。」岳連霄忍不住親了她一口。

「能為夫君做點事,我樂意。」她靠在他胸膛上,像以前剛成親那時,用手指在他胸口隨意比劃著,逃逗意味十足。「只是我很想你啊,那才是辛苦,夫君要好好犒賞我……」

「你想要什麼鎬賞?」岳連霄明知故問,他相信自己的思念絕對比她更濃,于是又是一記熱吻襲上。

趙儂自懷孕之後總覺得特別的想他,想到都作春夢了,她羞愧地以為自己竟是這樣豪放大膽的人,後來偷偷問了來替她診平安脈的女醫,女醫告訴她這是正常的,懊孕有時會讓孕婦的需求大漲,甚至孕期適度的與丈夫親熱也是無妨。

可惜她的丈夫偏偏離得十萬八千里那麼遠啊!

現在岳連霄終于回來了,她自然是更熱情的回應他,尤其現在月黑風高特別適合做壞事,兩人彼此需索著,身體間的摩擦幾乎要生出火來,就在岳連霄想剝下趙儂的中衣時,門外突然傳來魚躍的聲音。

「太夫人怎麼來了?」

「連霄是不是回來了?我在外頭看到他的馬。」

「是的……」

外頭的對話還在進行,房間里的小倆口手忙腳亂的替彼此穿好衣服,果然沒一會兒就傳來劉氏敲門的聲音,岳連霄深吸了口氣平靜心緒,方才上前親自替劉氏開了門。

「連霄啊!你可是回來了,真是想死祖母了。」劉氏摸了摸他的手臂,又拍了拍他的胸口。「這陣子忙壞了吧?我看你都瘦了。」

祖母看孫子無時無刻都是瘦了的,岳連霄淡淡一笑,將劉氏迎進房內,劉氏見趙儂精神煥發的樣子,和先前她想丈夫想得要死不活的模樣判若兩人,不由沒好氣地一笑。

「連霄啊,你這媳婦真是難搞,不過是男人不在身邊就著三不著兩,以後得好好管教才是。」劉氏隨即告起狀來。

趙儂不干示弱,也撒嬌道︰「夫君你不知道,我這可憐的孕婦被祖母支使的團團轉,每天都累到倒頭就睡呢!」

「要是不讓你做點事,每天傷春悲秋的,一封飛鷹傳 書能反覆一看再看,我都沒眼看羅!」劉氏不客氣地戲謔道。

岳連霄聞言忍不住抹了下俊臉,好像他也是這樣,一封趙儂的傳信能翻來覆去的看好幾遍,也沒少被趙魯嘲笑信紙都快被看穿。

「我後來振作起來了啊,忙的可都是正事。」

「你的正事還不是我提醒你的!」

「那祖母不也跟著忙得很起勁?我都懷疑是祖母自己想玩呢!」

「我是怕你想男人想得都花痴了,勉強幫你的忙好不……」

兩人雖是在斗嘴,卻不難听出趙儂與劉氏之間濃濃的溫情及關心。

岳連霄听著听著,臉上不由自主浮起笑容,不管是在外征戰的緊張,或是長途趕路的疲倦,甚至是擔憂親人的壓力在這一刻好像都不算什麼了。

他理想中的家,其實也就這麼簡單。

「好了好了,這麼晚了,阿儂平時這時間都是睡著的,孕婦可不能少覺。」劉氏見時候不早了,也不多打擾,確認過孫子全須全尾的回來後便打算回房睡了。

小倆口交換了一記眼神,同時想到了方才劉氏進來前的未竟之事,眼波交流間的纏綿多情,簡直讓劉氏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送祖母。」岳連霄用眼神告訴趙儂稍安勿躁,使轉身送劉氏。

原想送到劉氏房外,不過才到了門口就被劉氏攔下。

「到這里就可以了。」劉氏的目光閃過岳連霄高大的身軀,略微瞄了眼床上還坐著的趙儂。「我說你們啊,睡覺就睡覺,可別胡來,阿儂現在肚子大了,禁不起折騰的!」

說完,成功熄了火的劉氏轉身就走,卻沒看到自家孫兒難得紅了臉,還有屋里的孫媳婦更是直接用棉被蒙住頭,只覺再也無顏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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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0:06: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趙侬得封官職

因著驛站停擺,京城的消息傳不出去,但年盛華同樣也得不到遼東大勝女真的消息。

岳連霄在看過趙儂後,率了五千精兵連夜趕回京畿,靠著鐵柱與毛蛋的傳信溝通戰術,里應外合大敗太原叛軍。

太原總兵陶梧原還不懂京軍怎麼突然凶猛起來,在看到岳連霄出現時還不敢相信,最後死在了岳連霄的刀下,年盛華見大勢已去,便自刎于西直門外,自始至終沒能踏入皇城一步。

這個歷時數個月的叛亂,終于在入冬之際完全平息。

叛亂雖是讓皇城元氣大傷,卻也成功讓皇甫晟看出了京中文武百官是人是鬼,趁機來了一次大清洗,所有年盛華爪牙下獄的下獄,砍頭的砍頭。

而原本就在獄中的陳贊,若不是他,驛站也不會被年盛華所控制,自然被打入叛賊一列,判了秋決,陳家族人則是流放三千里,終生不得回京。

趙儂再一個月左右就要生產,不能有任何意外,但陳氏可不是好惹的,陳家有此下場,她肯定會鬧,岳連霄便決定自己先回一趟忠靖侯府,好好解決掉家中的沉痾,才能放心接趙儂回京。

只是在此之前,他還是寫了封信讓鐵柱送到了盧龍縣,告知自己及京城的現狀。

如今天氣已經冷了,但健壯的岳連霄還是那一身戎服,不是下雪的天氣,他連披風大氅都不會穿,然而當他踏入忠靖侯府時,府里的蕭條氣息卻讓他由骨子里感受到一種寒冷,相當壓抑,相當難受。

那穿著牛皮戰靴的長腿一邁入福壽堂,迎面就飛來一只花瓶,還是沖著岳連霄面門而來,這要砸中了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反應極快地將頭一偏,花瓶砰的一聲打在牆面上,碎落一地。

這時候岳連霄才看清了砸人的凶手是陳氏,她不僅不在乎自己差點重傷兒子,還氣勢洶洶地怒吼道︰「孽子!你還敢回來!」

岳連霄心如止水。「為何不敢?」

一般人知道兒子立了戰功應當是引以為榮,偏偏陳氏從來不這麼想,岳連霄已經對這個母親沒有任何期待,所以就算是一回來差點被花瓶砸傷,他仍然表情淡淡。

陳贊斬首、陳家流放的消息,因著陳家人的求救,陳氏在戰後馬上就知道了,她覺得要不是岳連霄先告發了陳贊走私,後又助京城打了勝仗,陳家也不致如此,不由憤怒得目皆盡裂,原本還算美麗的臉龐如只剩猙獰。

「你把你舅舅一家人害慘了!你這是踩著你舅舅一家的血肉加官晉爵你知不知道?」

「陳贊那是罪有應得。」岳連霄不想承認那是舅舅,連稱呼都不願叫了。

陳氏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又扔了一只茶杯過去,這次岳連霄沒有躲,茶杯落在了身上,印下一片濕漬。

他這個行為是覺得一只茶杯造成不了什麼傷害,懶得再躲,卻被陳氏解讀為他放軟了態度,于是她也深吸了口氣,雖然仍用看仇人一樣的目光看他,神情倒是不再那麼瘋狂。

「我不管,你這次一定要救你舅舅一家。」陳氏每個字都像由牙縫里擠出來,明明是在求人,那股恨意卻不知從何而來。「上次你用戰功替你舅舅弄了個五品官的兵部職位,這次也一樣,你用戰功去抵你舅舅的罪名,還有讓陳家其他的族人回來!」

「娘,陳贊那是謀反,什麼功勞都抵不了的。」岳連霄沒打算照做,陳氏的提議簡直愚昧,任何一個對政事稍懂的人都知道這不可能行得通。

謀逆造反,在每個朝代都是無庸置疑的死罪,罪無可追且足不容赦,如今只是砍了一個陳贊,其他族人流放,已是皇甫晟看在岳連霄的面子上法外開恩了。

陳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都跳了一下。「你舅舅都被關在刑部大獄了,怎麼可能謀反?」

「他當初會被關在大獄是罪名未定,而後年盛華造反,癱瘓了所有驛站,不僅截斷戰情的傳遞,也險些讓外族攻進來。陳贊身為車駕清吏司郎中,若沒有他事前替年盛華控制驛站,太原豈敢擅動?」他的目光轉冷,聲音也為之一沉。「娘,那就是謀反。」

但在陳氏听來,岳連霄不管說什麼,只要不答應她的要求就是狡辯、就是推托,她自也有一番道理反駁。「新皇不是你表弟嗎?他好歹也在邊關讓你照顧了幾年,欠了我們岳家偌大的人情,你和他說說,他定然會同意的。」

縱然岳連霄已經將陳氏想得夠自私了,卻想不到她還能更自私。

「即使這可能會觸怒新皇,我們家不只忠靖侯的爵位保不住,可能還會被視為同伙,祖上以忠勇仁義掙下來的榮光將蕩然無存,所有錦衣玉食的生活全會化為烏有,你也堅持要這麼做?」他定定地看著陳氏,想從她眼中看出遲疑或羞愧。

可惜他還是高估了陳氏的德行,她只是目光閃了閃,接著便氣急敗壞地道︰「皇帝是你表弟,總不會砍了你,但陳家不一樣……陳家是我的親人啊!我叫你去救你就得去,否則就是大不孝!我、我去御史台那里告你!我要入宮去敲登聞鼓!我要面聖!」

岳連霄心寒至極,「陳家是你的親人,你不惜毀了岳家也要救陳家,難道岳家不是你的親人?」

陳氏皺了皺眉,她確實不把岳家人當成親人,她嫁入岳家後,丈夫長駐邊關,她只能獨守空閨,當了好幾年的怨婦,等生了兒子後以為自己不必再伏低做小,結果還是被劉氏那老不死的壓了一頭,好不容易熬到邊關那家伙陣亡,劉氏滾回了太原老家,居然又換成唯一听話的兒子過去邊關,她想耍威風都沒地耍。

她恨岳家人蹉跑她的青春美貌,岳家的光榮、岳家的未來關她什麼事?至于沒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她這幾年也搜刮了不少岳家的財物補貼到恭順伯府,她相信他們藏得很好,只要陳贊被救出來,她就帶著陳家人遠走高飛,所以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問題。

「岳家虧待了我這麼多年,憑什麼要我把岳家的人當成親人?」陳氏咬牙切齒地說出了真心話。

岳連霄不再問了,閉上眼深深一嘆,陳氏至今冥頑不靈,她悲慘的未來已經不是他這個兒子能挽救的了。

這時,劉氏的聲音由門外傳了進來,然後便大踏步地行入屋內。

「她的心早就不在岳家了,否則如何會明知不合理,還來逼迫你這唯一的兒子?」

劉氏沒有與岳連霄一起進門,就是想听听陳氏還能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狠心絕情的話,陳氏果然也沒讓她失望,這個媳婦已經無藥可救了。

她一絲顏面也不想替陳氏留,厲聲一喝,聲音連外頭的奴僕都听得到。「陳氏,你要告連霄就告,不管是找御史台也好,敲登聞鼓也罷,看看你用連霄不救反賊的理由去告他不孝,皇帝究竟會治誰的罪!」

陳氏沒料到劉氏居然會回來,震驚地看著她,心都涼了半截。她雖自私自利卻不愚笨,有劉氏在這里,她根本不可能再用孝道威脅岳連霄。

劉氏回來就是替岳連霄還有趙儂撐腰的,所以說話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斷了陳氏的後路。「七出之中你至少犯了不順父母、嫉妒、多言、竊盜四項,我沒有替我兒休了你已經仁至義盡,我早就奏請陛下奪了你的誥命,你現在連宮門都進不去,還面聖呢!」

至于三不去,陳氏一項都不符合,自沒有底氣反駁,于是陳氏直接惱羞成怒了,這麼多年的怨恨讓她失了理智,居然與劉氏對罵起來。

「你……你這老不死的,你居然敢?」

「我為何不敢?你能告連霄不孝,我不能告你不孝嗎?」劉氏雖然聲音大,但相當冷靜,她既然是來整治陳氏就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何況你這麼多年補貼恭順伯府,寶物無數不說,光白銀就高達三萬余兩,弄得整個侯府老舊破敗,連修繕房屋都沒錢,我手中有帳本為證,我岳家為你陳家付出的還不夠嗎?」

這件事還是趙儂當初與岳連霄由廣寧城回京時,總覺得忠靖侯府的一切食衣住行用度寒酸得不符合其聲名,便提醒了岳連霄讓他一查。

不不知道,一查才發現陳氏的心可大了,除了御賜的寶物她不敢動,幾乎所有能由岳家挖走的財物都被她送到了恭順伯府。

岳連霄自是取得了帳本為證,就算沒有帳本,光看侯府三代人的戰功,但庫房卻是半空的,就能證明陳氏手底下不干淨,他不計較是那個時候他為了替趙儂討個公道,將陳贊弄進了大獄,他還想留給陳氏最後一絲余地。

現在看來,這絲余地也不用留了,他不適合處理,就留給劉氏來處理。

陳氏被揭了老底,還是這種不名譽的方式,氣得大叫。「我是忠靖侯府的老夫人,侯府的財物我自然有處置的權力!」

隨便她怎麼說,反正在抄沒陳家時,岳連霄特地提醒執行的官員要掘地三尺,果然找到大半財物歸回了岳家,只是沒讓陳氏知道而已。

劉氏冷冷地看著她,「先不管你有沒有權力掏空忠靖侯府,但你絕對沒有權力買凶殺害現任侯爺夫人,甚至因為事敗企圖燒死阿儂!」

陳氏臉色大變,這件事她知道岳連霄是有證據的,只是當初她撒潑弄狠,岳連霄只弄倒了陳家,沒有再追究她和陳芳兒,可現在換成劉氏來問就不一樣了,劉氏沒有顧忌,絕對有那個立場將她問罪。

于是陳氏另闢蹊蹺,轉向了岳連霄,惡狠狠地道︰「連霄,你就看你祖母這樣欺壓你的母親?你是想要我被逼死嗎?」

然而這一招現在也沒有用了,岳連霄面無表情地道︰「你剛剛才說,你已不把岳家的人當成親人了。」

他也是岳家的人,還是現任家主,陳氏既對他不存一絲慈愛之心,他也能就此狠心斬斷母子之情。

劉氏不再給陳氏威脅岳連霄的機會,冷哼一聲道︰「听說你挺喜歡慈心庵的?那好,衙門或庵堂你選一個吧。」

陳氏聞言,激動地揮手砸了桌上所有的茶具,卻見屋里的人都冷冰冰的看著她,無人再對她恭敬,也無人再來安撫奉承她。

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陳氏渾身發抖,不敢相信自己落到了這個處境,先別說她失了誥命,從此就是一個白身,劉氏和岳連霄手里的證據樁樁件件都能讓她萬劫不復。

劉氏絕對狠得下心送她進衙門,到時必死無疑,而若選擇庵堂,余生青燈古佛也沒好到哪里去。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的怕了,原來當岳連霄不再受她威脅,她根本什麼也不是,這偌大的侯府她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陳氏當下失聲痛哭起來,「不……我不要去衙門……我不要死……」

岳連霄別過頭不願再看,他雖不會心軟,卻也不想見到自己母親如此狼狽丑陋的一面。

劉氏則是沒有心情再听陳氏哭訴,直接大手一揮。「來人,送陳氏出府!」

京城一戰之後,有罪的須清算,有功的自也要嘉獎。

除了戰時立功的兵將及官員,比較突出的如趙魯接了岳連霄的位置升任遼東總兵,遼東副總兵則調到太原替代陶梧,莊敬強調回京里升任戶部侍郎,岳連霄升為一等定國公,賜丹 書鐵券,享食邑,至于趙儂及劉氏也是各有賞賜。

為此,岳連霄特地進宮謝恩,還帶著大腹便便的趙儂,這是皇甫晟親自要求的。

夫妻被內侍領到了皇帝寢宮的次間,而非御書房,代表這不是公事,而是親人間的會晤。

皇甫晟一見到趙儂那比西瓜還大的肚子,連忙要她免禮,還命人在太師椅上放了軟墊,讓她坐起來舒適些。

不過岳連霄仍是乖乖地行了禮,他如今聲勢滔天,為了不想讓旁人有不好的聯想只能這樣,因為上一個聲勢滔天的已經自刎于西直門外,他需引以為監。

皇甫晟對此相當無奈,為了好好說話,便讓內侍宮女們全出去,連護衛都撤下。

趙儂見屋內清空了,這才長吁了口氣,笑著說道︰「阿晟你真是越來越威風了,你把人撤出去之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听到熟悉且親切的稱呼,皇甫晟笑開了臉。「那還不是為了當皇帝裝的,其實我也裝得辛苦啊!」

趙儂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深以為然地點頭。「確實,你瘦了好多,看著都憔悴了,我在廣寧城替你養出來的肉全沒了,要不要我做個酸菜炖豬肉替你補一補?」

「那敢情好!」皇甫晟更開心了,他讒那一口已經讒很久了,有時午夜夢回都還會夢到他在遼東和岳連霄、趙儂三人一起吃熱鍋子的情景。

岳連霄卻是極煞風景地說道︰「陛下吃的食物須經尚膳監監辦菜色,出自御廚之手,送到陛下眼前時還得由內侍試毒,阿儂只怕不適合替陛下做鍋子。」

確實,做食物給皇帝吃是相當敏感且冒險的一件事,因為只要其中出了一點差錯,即使只是害皇帝嗆到,嚴重一點都能說是企圖弒君的死罪。

趙儂倒是沒想那麼多,她只是覺得皇甫晟雖然在笑,但眼底卻有些失落,所以想弄點吃的撫慰他一番。

皇甫晟雖然知道岳連霄忌諱什麼,卻也不由得苦笑起來。

「表哥實在太見外了。」他可憐兮兮地對趙儂說道︰「你可別變成表哥那樣,一口一個陛下,听得我心口都酸。」

趙儂先是點了點頭,後來又搖搖頭,害得皇甫晟心頭一窒。

「我人前可不敢叫你阿晟,但人後卻是可以的。」她頑皮地眨了眨眼。

皇甫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終究是重新展顏。「差點沒被阿儂嚇死。自從我當上皇帝之後,總覺得每個人都怕我,與我保持距離,連表哥都是這樣,只有阿儂你還當我是阿晟,至少我不會真的覺得自己變成孤家寡人。」

趙儂叫他阿晟可不是投其所好,而是真的當他是朋友,以後皇甫晟會不會變她不知道,但她相信如果皇甫晟不變,那這段友誼也不會變。

于是兩人興高采烈地聊起了熱鍋子,話題甚至延伸到了過去在遼東的趣事。

岳連霄始終不發一語,若有所思地看著皇甫晟,心里默默惦量著他方才說起孤家寡人時的落寞。

此時,那聊得起勁的兩人突然說到了趙儂的小伙伴們,皇甫晟像是想到什麼,突然拱手向趙儂一揖。「這次京城與遼東之戰,還得歸功于阿儂,還有阿儂的靈禽。」

這次換趙儂沒好氣了。「你還說夫君見外,你這樣不也見外嗎?我們是朋友更是親人,幫你不是應該的?」

皇甫晟輕輕啊了一聲,歉然一笑。「你說的是,是我見外了。我只是想著阿儂在遼東時曾說過,你養這些鳥兒也是想有一天能報效國家,經此一戰,你這些靈禽的作用世人有目共睹,我現在當皇帝了,應該能幫阿儂達成願望,將這些鳥兒的好處推廣開來。」

趙儂雙眼一亮。「我們想到一塊兒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我早就做了一些準備,新的雛鳥已經孕育出來一批,我正在馴養著,現在就等阿晟撥給我幾個你絕對信任的人,我會教他們如何馴鳥,然後先接手這第一批小伙伴,半年內就可以初步看到成果了。之後也可以由這些人開始馴養鳥兒,鳥兒們相互聯絡的範圍及脈絡就能更快開展。」

「太好了!」皇甫晟听得喜出望外,「阿儂你如此不藏私,真是幫了我大忙,只是你要做這事必須名正言順,才不會滯礙難行。」

說完,皇甫晟便取出了一張聖旨,上頭早已寫滿了字,他在岳連霄夫妻面前親自蓋下皇帝大印,然後遞到趙儂眼前。

「既然你說不要見外,也就不用宣旨了,你自己看吧。」

趙儂與岳連霄定眼一看,都驚訝于聖旨的內容,原來皇甫晟封她為兵部車駕清吏司郎中,也就是陳贊以前的職位,職務是主管底下的傳驛科,以及新設的靈禽科,負責驛路新增靈禽傳遞急信的全新規劃。

「我做官了?」趙儂狐疑地指著自己,「五品官?可以上朝的?」

「是啊!」皇甫晟笑道︰「雖然只是區區五品,比起定國公夫人的一品誥命不值一哂,但誥命隨的是丈夫品級,這卻是阿儂靠自己的能力得來的官位,我相信你一定更喜歡這個位置。」

趙儂又傻乎乎地看向岳連霄,彷佛還沒能從這個驚嚇中回過神來。「夫君,我好像當官了耶!」

「的確,你當官了。」岳連霄瞧她的傻樣,忍俊不禁。「我都還沒官可當呢!」

趙儂杏眼一亮,這才像是清醒了一般,神情隨即轉為得意。「嘿嘿,那以後你見到我是不是要喊聲趙大人?」

岳連霄輕咳了一聲。「阿晟剛剛才說,你一品的誥命是隨了我的,應當還是我的品級大一些。」

此話一出,趙儂都還來不及有反應,皇甫晟卻是難以置信地望向了岳連霄,如果他沒听錯,岳連霄剛剛喊他阿晟?

「表……表哥,你剛喊我什麼?」皇甫晟直接紅了眼眶,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岳連霄像以前一樣拍了拍皇甫晟的背,這畢竟還是個少年啊,還是他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表弟。「阿晟,如果你願意,你永遠是我的表弟,不會是孤家寡人。」

皇甫晟一下子忘了當皇帝的穩重,整個人跳起來歡呼,興奮得只差沒狠狠抱住岳連霄。

旁邊的趙儂比他更開心,見狀居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夫君你自己說溜嘴,阿晟都是皇帝了,還不是叫你表哥,所以你一品又如何?你也要叫我趙大人,趙大人听起來好厲害……哎喲!」

不知是不是樂極生悲,趙儂突然抱著肚子輕呼一聲,旁邊岳連霄及傻樂的皇甫晟都嚇了一跳,連忙圍到她身邊。

「你怎麼了?」

趙儂靜默了一會兒,感受著體內的動靜,然後抬起頭對兩個男人苦笑道︰「趙大人好像要生了。」

岳連霄與皇甫晟齊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時候還能如此促狹的也只有她了。

「怎麼辦?怎麼辦?」皇甫晟遇到戰事都還沒這麼慌,無助地看向岳連霄。

岳連霄也只是表面鎮定,內心同樣手足無措,居然傻愣愣地反問道︰「是不是要叫御醫?」

「應、應該是吧?然後呢?」

「然後……然後……宮里有穩婆嗎?」

「我……我不知道,我沒生過啊……」

听听這什麼話,在旁抱著肚子感受陣痛的趙儂只能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兩個傻瓜。

「要叫御醫就快叫啊!還有宮里沒穩婆,總有女官或嬤嬤吧?否則先帝的嬪妃們都怎麼生產的?誰會接生就叫誰來啊!」

此話如醍醐灌頂,兩個男人都清醒過來,皇甫晟連忙命內侍宮女去尋人,岳連霄則是一把抱起趙儂,頭也不回地奔向了上次趙儂住過的永壽宮。

他雖然心慌意亂,也知道不能把孩子生在皇帝寢宮,否則就算不被御史參到死,也會給皇甫晟帶來極大的麻煩。

後宮隨即一陣兵荒馬亂,三個時辰後趙儂順利地生下了定國公府的第四代。

而這個眾所矚目的孩子,當大家都期待又怕受傷害的不知他娘親會替他取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賤名時,趙儂卻篤定地說——

「這孩子大名為岳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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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可愛小月老

「現在北方的驛站有了靈禽,簡直太方便了!」

「是啊!我都不敢相信從京師傳信到咱們廣寧城,居然只要三日時間!」

「你說的那還是驛站的普通鷹隼,如果是咱們趙總兵的海東青,一天足矣!」

幾名廣寧城的兵將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三年前陛下在兵部設了靈禽科後,傳信變得方便又迅速的事,雖然僅限于急信,卻成功的阻絕了好幾次外患。

諸如邊關增兵、要糧、外族動靜的稟報、偏遠土司的異動等等諸事,幾日內可完成傳信,代表反應的速度加快了好幾倍,即使真有戰事也能很快地鎮壓下來。

趙魯由大帳外進來,就听到將士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趙儂的小伙伴,不由得意地輕咳了幾聲。

「總兵大人!」幾名將士的話題,隨即停了下來,先和趙魯行了禮。

趙魯嘿嘿一笑。「你們在聊兵部在驛站增設的靈禽?嘿嘿,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事兒了。」

「喔?難道還有什麼內情?」最近晉升的許參將好奇問道。

「你們有所不知……」趙魯先賣了個關子,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過來,他才慢悠悠地道︰「驛站增設靈禽,是因為兵部的車駕清吏司郎中本身就是馴鷹高手,她在三年多前年盛華與陶梧謀反一事上用靈禽傳信立下大功,陛下有感兵貴神速之重要,所以才會增設靈禽科。」

「而這位車駕清吏司的趙郎中,就是趙魯我本人的親妹妹,趙儂!」說起妹妹,趙魯趾高氣昂,下巴都要抬到天上。

「總兵大人的妹妹?那不是女的嗎?女人也能當官?」許參將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如今距離趙魯升任總兵已經三年了,廣寧衛的將士們有些在當初的女真戰役立了功,升官的升官、調職的調職,如今新換了一批人幾乎都沒有見過趙儂,甚至根本不知道趙魯有個妹妹。

「本朝除了阿儂,就找不出另一個像她那麼大本事的馴鷹高手,她可是當朝第一女官,而在重要的驛站增設靈禽,也是她一步一腳印親自巡訪每一個驛站,針對各驛站的情況選擇適合送信的禽鳥再加以訓練的。」趙魯每次想起都覺得妹妹好厲害。

三年前岳連霄曾建議整治驛站敗壞,所以皇甫晟便給了岳連霄這個差事,封他為北地巡撫,因為夫妻倆的工作都必須巡訪驛站,因此最後居然就成了岳連霄帶著妻兒沿著驛路公費旅游。

然而趙魯當然不會提到岳連霄的功勞,這家伙帶走他妹妹多久,他就多久沒見過趙儂,心里可憋屈了。

「我告訴你們,我妹妹長得可漂亮了,又有美貌又有能力的奇女子,當今世上都沒幾個!」他直接把趙儂夸上了天。

詛料將士們都哈哈大笑起來,沒人相信他這番話。

「總兵大人,就你這副熊樣,你妹妹能漂亮到哪里去?」許參將就像以前的趙魯,口無遮攔。

平素私底下不談論公事時,趙魯也常沒大沒小的和這些兵將混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罵著帶腥擅色的粗話,與當初岳連霄帶兵的高冷風格完全不同,所以只要不是正式的場合,將士們都不是很怕他。

某一位游擊將軍倒是站在趙魯這方。「其實總兵大人也不丑啊,濃眉大眼,只是他這副模樣生成女子……有點難以想像罷了。」

還以為他要巴結上官,結果後面倒打一耙,眾人又哄笑起來,確實從趙魯的長相去想像趙儂那絕對算不上好看。

另一個參將直接泄了趙魯的底。「總兵大人問題不在丑,是太埋汰了,難怪人家山東林布政使的女兒看到大人就嚇跑了,若是把自己弄干淨些,說不定就能成了呢!」

眾人鬧得更歡了,惹得趙魯惱羞成怒,呸道︰「去你娘的滾蛋!明天的操練你給我多綁兩個沙袋再上!」

那參將哀嚎起來,當真不敢再說。

山東布政使林家的林清雅小姐,實是劉氏替趙魯介紹的姑娘,趙魯第一次見到便驚為天人,劉氏本想親自替他保媒,但趙魯不想給對方以權勢壓人的感覺,便說要自己追求。

結果他第一次因公事拜訪林布政使,就把林清雅嚇跑了,害得他郁悶不已,事後他又借故拜訪了幾次,連林布政使都意會到他的目的了,畢竟廣寧城雖然也在山東布政使司的範圍內,但要到布政使司衙門可是要坐船渡海的,沒事誰願意跑得那麼勤快?

偶爾趙魯幸運見到了人,那人卻總是躲他躲得老遠,令他如今還在苦思接近她的方法。

眾人說笑之間,一名傳令兵卻急急跑進了大帳,對著趙魯半跪道︰「稟大人,營外定國公攜夫人孩兒來訪。」

趙魯一听到這名號立刻跳了起來,轉身就想跑出去迎客,但才踏出一步,突然又回頭對眾人說道︰「我妹妹來了!你們給我等著看她有多漂亮!」說完便飛奔而去。

眾人聞言都竊竊私語起來。

「剛才稟報的是定國公攜夫人孩兒吧?難道總兵大人的妹妹是嫁給定國公?」

「定國公可是咱們上一任遼東總兵,就那個用兵如神的岳國公啊,會結識現任總兵的妹妹似乎也不奇怪。」

「岳國公總不可能喜歡長得像趙總兵的女子吧?說不定他們兄妹其實長得不像?」

眾人討論之時,趙魯已經帶著一對夫妻入了帳,而後簡直是耀武揚威地顯擺道︰「快過來參見岳國公,還有國公夫人。」

頓了一下後,他連忙又補了一句,「國公夫人就是我說的當朝第一女官,我那很漂亮的妹妹!」

此話一出,趙儂忍不住笑瞋了趙魯一眼,但趙魯忙著賣弄,並未看到。

然而其余人等卻是看呆了,先不說為首的岳連霄儀表堂堂,一身冷峻霸氣,就算抱著個孩子依舊威勢赫赫,他身邊站著的趙儂嬌小玲瓏,撫媚多嬌,不能說與趙魯一點都不像,但模樣要標致美麗太多,尤其那股我見猶憐的柔弱氣質,和趙魯的粗豪狂放絲毫不搭軋。

美人兒的出現簡直讓軍帳都亮堂了起來,眾人驚艷得目不轉楮,甚至忘了向岳連霄夫妻行禮。

趙魯是滿意了,但岳連霄卻有些酸溜溜地輕咳了一聲,別人的妻子他們看得倒是挺開心的啊?

所有人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見禮,忽然覺得比起美人兒,這位前總兵的存在更是強烈得令人難以忽視。

「都免禮。我與趙魯有事要談,你們可以出去了。」岳連霄淡淡地道。

明明是平鋪直敘的一句話,眾人就是听出了寒意,一個個連忙夾著尾巴告退,直到出了大帳外老遠,才暗自慶幸現在的總兵是趙魯,真不知道當初趙魯那一批老人是怎麼在冰冷的岳連霄麾下活過來的?

沒了旁人,趙魯也懶得執禮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岳連霄懷中那玉雪可愛的小團子,皮膚白得似雪、圓圓的眼楮骨碌碌的直轉,看著就聰明伶俐。

「嘿,這是我小外甥吧!真是可愛啊,有我趙家的風範。」

趙儂噗嗤一笑,明明有眼楮的都說孩子生得像岳連霄,尤其劉氏更是直指他根本是岳連霄小時候的翻版,偏偏趙魯能睜眼說瞎話。

這趙魯倒是一點都沒變,岳連霄啼笑皆非地道︰「小翼,叫舅舅。」

岳展翼很是乖巧,脆生生地喊了一聲,「舅舅。」

趙魯哈哈大笑,伸手試圖想抱過孩子,岳展翼歪著頭看了看,居然也不怕生,小小的身子傾了過去,讓趙魯抱個滿懷。

「哈哈哈,好孩子,舅舅太喜歡你了,剛才你爹說你叫什麼來著?」

岳展翼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叫小翼,大名岳展翼,展開雙翼的展翼,今年三歲,已經會背三字經了。」

連歲數學歷都報了,出口就是一整套,才三歲話就說得如此字正腔圓,可見這些個問題沒被少問。

明明是個好名字,趙魯卻是听得一愣,然後納悶地望向趙儂。「名字是阿儂你取的?」

「是啊,有什麼問題?」趙儂自認為取得很好听,她可是從孩子生下來的第一時間就想好這個名字了。

趙魯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你不是都取賤名?」

「哥你傻了吧?」趙儂一點也不給面子地駁回去。「我會給小伙伴們取賤名是因為雛鳥不好養活,但小翼這孩子可是生在皇宮,養在定國公府,父親是國公,舅舅是總兵,表叔還是皇帝,你覺得小翼會有不好養的問題嗎?當然是取好听的名字啊!」

岳連霄表情有些古怪,卻是很能理解趙魯的詫異,因為當初他也有一樣的疑問,只是一听到岳展翼這個名字,他就連忙和劉氏一起開宗祠記上了,深怕趙儂反悔,今日倒是得到解答了。

趙儂這個說法簡直無懈可擊,趙魯于心中又默默為海東青狗剩哀悼了一次︰誰叫你幼雛時不生得強健一點,不然說不定叫展翼的就是你了,多好听啊!

因為被打擊得不小,趙魯索性不再糾結于名字的事,反倒問起了來意。「你們怎麼突然跑遼東來?」

由于長城已經興建完成,所以廣寧衛回歸了內城,趙魯今日恰好到城東軍營督軍,多虧他們能找過來。

「我們最近正好巡視到板橋驛,就想著過來看看你。」岳連霄解釋道︰「還有我祖母問說林家小姐的事你進展到哪兒了?真的不需要她幫忙嗎?」

趙魯臉色一僵。「那個……林家小姐內向怕羞,我還需要多一點時間……」

趙儂無情地戳破了他的謊言。「哥你陰溝里翻船了吧?明明祖母出手十拿九穩的事,你偏好面子要自己追求,祖母明明說過那林家小姐是個活潑外向的,哪里像你說的那樣?」

趙魯凶巴巴地瞪她,有這樣揭自家老哥底的嗎?但對上趙儂不甘示弱的回瞪,末了他還是敗下陣來。

「那你說怎麼辦?我真是沒招了啊!」趙魯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第一次去就將人嚇跑,之後又屢次鍛羽而歸的事全說了。

趙儂卻似早有準備,柳眉一挑回道︰「我們這不就來幫你了?」

「怎麼幫?」趙魯心頭一跳。

趙儂突然伸出手,朝著他懷里岳展翼的小屁股上頭拍了拍,意味深遠地笑了。「這就得靠他了!」

因著岳連霄夫妻巡視至板橋驛,放出風聲會停留在廣寧城,所以林布政使必然會特地前來廣寧城總兵衙門拜會他們,林清雅性格外向,自然也會跟著來。

廣寧城也是有集市的,初一、十五更是大集市,會販賣許多異族風情的商品,都是在魯省本地買不到的新奇玩意兒,林清雅又怎麼可能不去逛逛呢?

趙魯後來才知道,原來林清雅很喜歡小孩子,而岳展翼繼承了父母的好樣貌,聰明伶俐又乖巧,正處在最可愛的年紀,要是在「巧遇」林清雅的時候帶著岳展翼,說不定她就不會躲開了。

所以這陣子,趙魯拼了命與小外甥培養感情,當然除了追求佳人的目的,他本身對岳展翼也是愛得不行,恨不得這就是他親生孩子。舅甥兩人一起爬山玩水,騎馬射箭,終于哄得這小祖宗與他親密非常,現在一會兒不見舅舅就開始想念。

十五大集那日,林布政使前來拜會岳連霄夫妻,趙魯卻是缺席,穿上趙儂替他準備的體面衣服,鼓起勇氣帶著岳展翼出門覓佳人去也!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熱鬧的集市大街上逛了起來,有踩高蹺的,有皮影戲的,還有演奏鼓樂的,各種聲音四面八方傳來,熱熱鬧鬧卻不顯嘈雜,反而有種質樸的趣味。此外,飾品衣物、魚肉蔬果的攤位五花八門,當然大街上最多的還是各式吃食,羊湯、餃子、大餅、糖葫蘆、魚餅、爛子……諸多滋味齊聚一堂,各領風騷。

這些林林總總的花樣交織成了廣寧城獨特的風貌,令岳展翼看得目不轉楮,連連驚嘆。

趙魯內心不由得浮現一個念頭,就算這次沒遇上林清雅,帶這小子開開眼界也算值了。

才這麼想著,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突然由對面裊裊婷婷行了過來,趙魯頓時手足無措,就這麼傻愣愣地停了步,差點害人家姑娘撞到他。

趙魯本能伸手想扶,又不好踫到她,于是反應極快的拿起身上的佩刀讓她抓住刀鞘,穩住身形。

林清雅一個抬頭,見自己差點撞上的竟是趙魯,不由小臉飛紅,不過這次卻是沒再躲開,畢竟他剛才幫了她。

趙魯支支吾吾地開口道︰「呃……那個,林姑娘,你也逛街啊?」

「趙總兵。」林清雅朝他福了一福。

兩人畢竟不熟,互相見過禮之後幾乎就沒話說了,趙魯怕她這就走了,一時間卻又找不到話題,急得汗都冒出來。

岳展翼在此時神來一筆地開口了,「你認識我舅舅嗎?」

小娃兒奶聲奶氣指著趙魯,模樣天真可愛,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林清雅的目光。

她幾乎是立刻就被岳展翼收服了,也忘了羞澀,心花怒放地回道︰「我、我認識你舅舅,你可以叫我林姊姊。」

趙魯忍不住暗自腹誹,舅舅和林姊姊,這不是亂了輩分嗎?

岳展翼彷佛感受到了舅舅內心之語,揚著小臉笑得明亮,對著林清雅搖搖頭。「我娘說要叫你林姑姑。」

這句話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林清雅為了和這小娃兒打好關系,便也從善如流。「好啊,你就叫我林姑姑。」

「林姑姑,我叫小翼,大名岳展翼,展開雙翼的展翼,今年三歲,已經會背三字經了。」

「哎呀,你好會說話。」林清雅忍不住摸了摸他柔順的細發。「你來街上逛街嗎?買了什麼呀?」

岳展翼點了點頭,這次倒是不回答了,因為他根本沒買東西,不由抬頭看向了趙魯。

趙魯心忖等會兒肯定要給這娃兒買個十支糖葫蘆作獎勵,這簡直是太會做人了!

他故作鎮定地回道︰「這孩子第一次來廣寧城,他說最喜歡舅舅,我就帶他來逛逛。」

她喜歡小孩子,所以也會喜歡小孩子喜歡的人吧?他有些理所當然地想著。

然而,岳展翼卻用事實給了趙魯重重一擊,他皺了皺鼻子,一臉嫌棄地道︰「我現在沒有喜歡舅舅。」

趙魯難以置信,這娃兒居然倒戈了?

岳展翼又道︰「舅舅家里亂,衣服臭臭都不洗,我都不想住舅舅家。」

如果不是這樣,他會那麼急著想娶媳婦嗎?趙魯在心中吶喊,面上卻只能尷尬地替自己辯解,「因為……因為我公事繁忙,所以無暇顧及家事……其實我不遽遢的,回頭我馬上整理!」

岳展翼又說道︰「舅舅愛吃,早上吃了五個饅頭,還把我的奶凍吃掉,我生氣。」

趙魯差點沒給跪了,早知道就不吃掉這小鬼的甜點,這不是沒吃過想嘗嘗而已嗎?居然還記仇了?

他陰惻惻地想,剛剛還想給小娃兒買十支糖葫蘆,現在一支都沒有了!

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想向林清雅解釋,挽回自己最後一絲顏面。

「那個……因為我妹妹做菜好吃,我才會多吃了點,不是頓頓都吃那麼多的。至于這小鬼……呃,小翼的奶凍我也不是故意吃掉,那只是個意外……」

「舅舅下次不吃小翼的甜點,我就喜歡你。」岳展翼最後補充道。

這麼說可有讓他少丟一點臉?趙魯都不抱希望了,簡直不敢看林清雅現在是什麼表情。

林清雅目瞪口呆地听完這對舅甥的奇葩對話,她是知道趙魯對自己心意的,現在被外甥意外插刀,他現在應該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吧?

想到這里,又看了看渾身不自在的趙魯,她不禁噗嗤一笑。「趙總兵,你很緊張?」

「我不……我其實……我我我……很緊張。」趙魯支支吾吾半天,最後肩膀一垂,自暴自棄地認了。

「我如此令趙總兵害怕嗎?」林清雅不若以前表現得那樣忸怩,反而直視著趙魯大大方方問道。

趙魯撓了撓頭,反正臉都丟了,于是也老實說道︰「我覺得是你怕我,你每回見了我就跑,要不就躲得遠遠的,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和你說話,萬一你又跑了,下次再見到你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林清雅從來不知道趙魯是這樣可愛的性格,她一直以為他看上去威武,脾氣應該很大,想不到真正接觸了卻是這般單純直率,讓她心頭蠢動不已。

「趙總兵,我並不怕你,我也不討厭你,之前會躲是我娘不許我過去打擾你與爹談公事。」林清雅鼓起勇氣,小臉微紅地道︰「相反地,我很喜歡你……」

他沒听錯吧?趙魯驚喜欲狂,只覺內心喜悅沖上天際,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從天際掉了下來。

「……妹妹,趙儂大人是當朝第一女官,在年盛華謀反一案立下了大功,一手馴鷹的本領出神入化,我可崇拜她了!」說話的同時,林清雅還捧著心,一臉向往。

趙魯一忍再忍,才沒把一口老血噴出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妹妹確實很優秀,她那手馴鷹的本事我到現在還沒看過誰能越得過她,她還送了我一只海東青,如果你想看,改日我帶給你看?」

「海東青啊?太令人羨慕了,我也好想要一只。」林清雅的目光幾乎變成景仰了。

此時岳展翼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擺,兩個大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小娃兒身上。

只見他掏出了一只哨子,說道︰「娘說,鳥兒,舅舅送林姑姑。」

趙魯眼楮一亮,決定把剛才舍棄的十支糖葫蘆再幫這小娃兒買回來,還要加碼十支送給他娘!

他接過岳展翼手中的哨子,慎而重之地遞給了林清雅。「我們也算熟人了,既然你也想要有一只鳥兒,那麼我們就送你一只,你只要吹響這哨子,鳥兒就會飛來,到時候我還可以教你更多與鳥兒溝通的技巧。」

林清雅大喜過望,雖然覺得這禮物實在太過貴重,不過內心的希冀終究戰勝了一切,她連聲道謝後小心翼翼地接過哨子,吹了一聲。

她覺得自己吹得很用力了,但哨子卻沒發出聲音,她正想問,就听到了振翅之聲,而後一只潔白如雪、斑紋似漪的海東青就飛到了她手上。

雖然是大街上,不過他們站得靠邊,這一幕倒是沒引起太大的注意。

「它好美……」林清雅幾乎是瞬間就愛上了這只體態優美的鳥兒,喜孜孜地瞧了半晌,才像是順口般問道︰「我該怎麼叫它呢?它有名字嗎?」

趙魯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變得奇怪,慢慢地看向了小娃兒。

雖說趙儂取的鳥名都很不可靠,但也是有岳展翼這樣好听的名字,是吧?

然而小翼當下就粉碎了他的期待,他笑嘻嘻地開口道︰「娘說,鳥兒叫做丑丫。」

趙魯險些沒潸然淚下,在心中怒吼著,趙儂你有必要這樣玩我嗎?害你哥追求不到嫂子你有什麼好處?

連問都不用問,趙魯已經在心里將自己判了死刑,原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姑娘,居然最後陣亡在一只鳥上。

相較于趙魯的面如死灰,林清雅卻是表情難解,最後居然低頭笑了出來,甚至笑到都停不住。

「趙總兵,你不用擔心,我並沒有生氣,丑丫這名字……很討喜,我還挺喜歡的。」

「真的?」趙魯眼楮一亮,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狂跳,就今天走這一遭,他都覺得自己死了好多次。

「真的。」林清雅巧笑嫣然地看著他,見他毫無掩飾的欣喜,她心中對這質樸男人的好感蹭蹭地往上漲。

兩人四目相交,彷佛都從對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什麼,居然舍不得將眼光別開,彷佛有某種不明情意,在彼此之間流動著……

「林姑姑!」岳展翼突然又開口,打破了這一絲曖昧的氣氛。

趙魯握緊拳頭,十支糖葫蘆,取消!

林清雅卻是很快整理了情緒,小臉微熱地看向了岳展翼。「什麼事?」

「娘說,納采的雁用丑丫代替可以嗎?」岳展翼歪著頭,圓圓的大眼透出疑惑,彷佛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叫她怎麼回答?林清雅才剛壓下的困窘隨即又升了上來,惹得她滿臉通紅,羞不可抑。

趙魯聞言只覺機不可失,硬著頭皮問出今日他最帶種的一個問題,「可、可以嗎?」

林清雅含羞帶怯地瞥了他一眼,最後碎了一聲,跺腳轉身就走。「你去問我爹娘!」

趙魯傻乎乎地定在原地,也不曉得去追,好半晌才想通了這是叫他去提親的意思,一時間也忘了這是大街上,抱起了他的小月老歡呼著轉起了圈。

「小翼,舅舅真是愛死你了!走!我帶你去買十支糖葫蘆!還有給你娘也買十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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