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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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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2:04
第0020章 重見天日

  在司馬光選擇妥協之後,也就正式宣判宋神宗、王安石是大獲全勝。

  那麼失敗的一方,自然也得付出代價。

  宋神宗終於可以體驗一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爽感。

  這把火燒的可真是不容易啊!

  且燒且珍惜。

  故此宋神宗立刻就做出一系列的人事安排,將那些當初最為叫囂的幾個御史、大理寺官員、刑部官員,全部都外派到地方上去。

  說是外派,其實就是貶。

  這也從側面證實,這場鬥爭中,其實也包含著皇權與相權之爭。

  他貶得那些人,可全都是當初主張駁回聖裁的官員,而不是那些要求嚴懲阿雲的官員。

  ……

  由於審刑院的職責,是審查大理寺的判決,是一個監督機構,最高法院還是大理寺。

  審刑院只能說大理寺的判決無誤。

  最終判決還是要以大理寺的名義昭告天下。

  司馬光是心有不甘地將審刑院審核公文交給許遵,同時憤憤不平道:「其實你我皆知,此非公平的判決。」

  許遵接過公文來,很坦白地說道:「我承認,在此案中,我確有私心,因為我認為阿雲是情有可原,她不是窮凶極惡,心狠手辣之人,她也是此案的受害者,再加上韋阿大依然還活著,故此我認為她罪不至死。」

  司馬光對此是嗤之以鼻:「但你是一個官員,必須要公正處理,而非是感情用事。」

  許遵道:「我一沒有添加偽證,二沒有逼迫他人做偽供,就連審理此案的資格,我也是推薦司馬學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從律法,無任何違法之舉,那麼對於這個結果,我自問心無愧。」

  其實他的所作所為,還真有些程序正義的含義。

  每個官員都有自己的價值觀,都有自己的主觀的想法,孰對孰錯,還真就不好判斷,許遵問心無愧的底氣,就在於他沒有做任何違法、違規之舉,他是在合法的基礎上,用律法的知識,用正義的手段去追求他所想要的結果,這當然是正義的。

  顯然,司馬光並不這麼想,淡淡道:「你問心無愧,但我始終覺得這份判決它並不光彩。」

  許遵呵呵兩聲,反駁道:「自你們翰林院介入此案後,任何判決恐怕都不光彩了。」

  司馬光皺了下眉頭,道:「故此我一定會想辦法抹去這個污點。」

  他也認為自己是輸在政治博弈上面,故此他是認同許遵這個觀點,他認為這將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污點。

  同時他也的為那些因此案被貶的官員負責。

  司馬牛怎麼可能輕易認輸。

  ……

  司馬光走後,許遵向一旁的官員問道:「你相信這世上有天才嗎?」

  那官員愣了下,道:「下官當然相信。」

  許遵感慨道:「但是這個天才不一般啊!」

  事到如今,他完全醒悟過來。

  他之前一直是從律法的角度去預測,他認為張斐的證據,並不是完美無缺,司馬光肯定會著手調查。

  但是他忽略了一點。

  為什麼此案能夠拖這麼久,他其實只是一根導火線,真正的原因,是朝中的政治鬥爭,如果不是在這麼一個風口浪尖上,他的質疑能夠令此案拖上幾個月嗎?

  這種可能性很小。

  可為什麼馬上又給出判決,原因也是政治鬥爭。

  由此可見,真正能夠左右此案的,已經不是律法問題,而是政治問題。

  那麼張斐斷定十日之內必定給出判決,可見他是政治角度去分析的。

  可笑的是,許遵才是官員,張斐不過一介平民,這令許遵很是沮喪啊!

  殊不知此非天賦,而是經驗,而是見識,雖然張斐沒有打過官司,但是見識過很多,在很多國際案例中,許多大律師都是依靠政治正確來減輕當事人的罪名。

  簡單來說,就是瘋狂疊buff,疊的越多,就越自由,什麼違法的事都能夠幹,比如直接上女廁所去猥褻。

  你若告我,我就是女生。

  不過許遵也信守承諾,回去之後,就拿出三十貫交給張斐。

  張斐是照單全收,又向許遵道:「恩公無須沮喪,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原本沮喪的許遵,聽到這話,不由的哈哈笑得幾聲,但旋即又正色地問道:「如今此案已經了結,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我打算留在汴京。」

  許遵哦了一聲:「為何?」

  張斐非常耿直地說道:「因為我害怕被人報復,待在汴京,還能得到恩公的庇佑,要是回到登州,天知道我會不會突然失蹤。」

  許遵詫異地瞧了眼張斐,愣得片刻,他呵呵笑道:「看來你小子還未得意忘形啊!」

  張斐苦笑道:「所以說這人情債是最難還的呀。」

  言外之意,若非報恩,他也不會傻到自己跳入這個大漩渦裡面,他哪裡敢得意,自保都難。

  許遵眼中閃過一抹讚賞,這小子囂張起來,那真是能夠令所有人都感到害怕,但那只是謀略,而並非是其性格,他性格其實是非常小心謹慎,這愛才之心頓時又開始氾濫,撫鬚一嘆:「其實此案還未算徹底的終結啊!當初我曾多次利用律法中的缺失,來為阿雲辯護,許多人都認為我以公謀私,雖我自問無愧於心,但如果我不完善這些條例,那才是以公謀私。不知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經此一案,他是更加欣賞張斐,故此也更加希望能夠將其招致麾下。

  張斐沉吟少許,道:「恩公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當然願意助恩公一臂之力,只不過恩公若想完善律法,恐怕是更需要一個擅於尋找律法漏洞為民伸冤的珥筆之民。因為只有下雨天,才會知道這屋頂漏不漏水啊。」

  許遵呵呵兩聲:「看來你是看不上我這府上幕客啊!」

  張斐訕訕道:「恩公誤會了,張斐絕無此意。」

  許遵一笑,道:「也就是說你打算在這汴梁當一個珥筆之民。」

  張斐點點頭,道:「暫時是這個打算。」

  其實這裡兩天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未來該怎麼辦?在此之前,他完全沒有想過,因為當時他一心要救阿雲出來,如今塵埃落定,他也的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跟著許遵混,其實目前來說,他是沒有辦法離開許遵,畢竟他令司馬光等大宋最高法官們是顏面掃地,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報復自己。

  但是他認為如今大理寺裡面,是充斥著反對許遵的人,自己若去了,肯定會被這些人針對的,關鍵許遵又只會給他一個吏的身份,而不是當官,那就太被動了,是個官就能夠使喚他。

  深思熟慮之後,他選擇先當一個珥筆之民,觀望觀望,然後再做打算,至少這是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同時在工作上面是不受人管的。

  ……

  兩日之後。

  大理寺。

  那厚重的府衙大門緩緩打開來,但見門內站著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望著門外的街道,那清澈的雙眸漸漸濕潤,又透著一絲不敢置信,她緩緩抬起腳來,可是身體虛弱的她,卻難以跨過那高高的門檻。

  「小心!」

  一個男子從旁上前來,攙扶著她。

  「多謝…多…呀…是你。」

  那少女看清楚來者,不禁是又驚又喜。

  來人正是張斐,而這個少女也正是剛剛被釋放的方雲。

  「是我。」張斐頷首笑道。

  方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雙膝一曲,便是要下跪,可她卻跪不下去。

  張斐用力撐著她,提醒道:「我才是那個報恩的人。」

  ……

  與此同時,『絕食』多日的許芷倩也終於出得自己的閨房,重見天日。

  「爹爹。」

  許芷倩跪在許遵面前,道:「女兒知道錯了,還望爹爹能夠原諒。」

  「你呀!」

  許遵早就氣消了,他將女兒關起來,其實只是擔心許芷倩會打擾到張斐,畢竟他可是非常清楚女兒的個性,比他還要較真,一手將女兒拉起來:「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夠改改,這大家閨秀跑到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成何體統啊。」

  許芷倩羞紅著臉,做不的聲。

  許遵道:「這一次就算了,下回再讓我遇見,就休怪我不講情面。」

  「爹爹放心,女兒絕不會再犯了。」

  許芷倩趕緊上前,玉手輕輕挽著許遵的胳膊。

  許遵是哭笑不得搖搖頭。

  許芷倩突然問道:「爹爹,怎麼沒有瞧見那張三?」

  許遵一怔,謹慎道:「你問他作甚?」

  許芷倩道:「女兒想跟他道一聲謝,青梅告訴女兒,女兒那天差點跌倒,幸得張三及時扶住女兒。」

  許遵想到那事,就覺無比尷尬,道:「這事就莫要再提,你也不嫌丟人。」

  許芷倩雙頰生暈,但她兀自繼續說道:「可不能不提,雖然女兒要感謝他,但女兒也認為張三為人奸猾下流,非正人君子,爹爹又怎能將這種人引入家中。」

  許遵當然知道女兒指得是什麼,他是親眼所見,但他還是比較相信張斐的,認為那日之事,只是一個誤會,於是道:「張三的為人,爹爹比你清楚。另外,爹爹從小是怎麼教育你的,要責怪他人之前,首先的看看自己,要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你當時哪裡像一個大家閨秀,你自己行為不檢在先,又怎好意思去怪別人。」

  許芷倩一臉鬱悶,「爹爹,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

  許遵呵呵笑道:「那你是讓爹爹幫親不幫理?」

  許芷倩道:「女兒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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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12 分鐘前
第0021章 關係才是王道

  一生信仰法制的許遵,在教育兒女方面,亦是如此,凡事都得講道理,如果他犯錯,他也會主動向兒女承認錯誤,這反而豎立起他身為父親的威嚴。

  其實身為父親,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以身作則,真的沒有別的竅門。

  有錯在先的許芷倩,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向許遵道歉,不敢再追究此事。

  但是,許芷倩跟許遵性格極其像似,是愛憎分明,她認為此事雖然是我的錯,但那張斐也絕非正人君子,因為張斐給她的第一印象,真是極為糟糕的。

  也不得不說一句,如今的君子和張斐言行舉止,那真是大相逕庭。

  「倩兒姐!」

  許芷倩剛剛出得廳堂,她的貼身丫鬟青梅就快步迎了過來,微微喘氣道:「倩兒姐,我方才見到那淫賊帶著一個女人回來了。」

  青梅更是覺得張斐就是一個淫賊,當時她可是清醒的,眼見著張斐抱著她倩兒姐不放手,還當著許遵的面,真是她見過最為囂張的淫賊。

  「當真?」

  許芷倩不禁柳眉輕皺。

  青梅直點頭道:「絕不會有錯的。」

  「真是豈有此理,住在別人家裡,也不知收斂一點。」基於對張斐的印象,許芷倩腦中馬上就有了畫面,又問道:「他如今在哪裡?」

  「就在客房。」

  「走!去看看。」

  主僕二人快步向客房那邊行去。

  「等等!」

  來到廊道一個轉角處時,許芷倩突然拉住青梅,目光卻望左前方。

  青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但見客房門前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正是那淫賊張三。

  「他站在屋外作甚?」

  許芷倩小聲滴咕了一句,跟她想像中的畫面不對勁,又向青梅問道:「你不是說他帶了一名女子回來嗎?」

  青梅點點頭。

  許芷倩道:「那女子呢?」

  青梅搖搖頭道:「我也不知曉。」

  忽然隱隱聽得那邊傳來「吱呀」一聲響,但見房門打開來,一個少女出得門來,頭上還包著絲帕,顯然是剛剛洗完澡,又見那少女衝著張斐嫣然一笑,二人說得兩句,便是一同入得屋內,房門也隨即關上。

  這與畫面就很吻合了。

  青梅忙道:「倩兒姐,你看,我沒有說錯吧。」

  許芷倩狠狠跺腳道:「真不知爹爹為何會結交這種登徒子,還那麼向著他,看來爹爹在登州學壞了。」

  ……

  張斐完全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窺視,來到屋內,他稍稍打量一下面前的方雲,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猶如鄰家女孩,清純可人,只不過剛剛出獄,還是面無血色,眼袋也稍顯青紫。

  「你比我剛剛出來時可要好得多。」張斐笑道。

  方雲聞言,剛要說些什麼,張斐便搶先道:「別再道歉了,在牢中待上幾個月,總比待在河裡餵魚要好。」

  方雲尷尬一笑,也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突然,她想起什麼來似的,「張三哥,我…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張斐稍稍皺眉,似猜中她要說什麼,嘆道:「那韋氏兄弟昨日就已經啟程回去了,我覺得不再見面比你的道歉要更好。」

  韋氏兄弟雖然來京作證,但他們也只是為了報答張斐,雖然如今他們對阿雲可能也有些同情,但也不代表能夠原諒阿雲的所作所為。

  也根本就不想再見到阿雲,得知阿雲今日出獄,他們昨日便啟程回登州去了,張斐也給予他們十貫錢,作為報答。

  方雲聞言,難掩心中內疚,垂下頭去,低聲道:「我知道了。」

  張斐見她滿臉內疚,問道:「如果再遇到這種事,你還會這麼做嗎?」

  方雲慌忙搖頭:「不,我不會這麼做了。」

  張斐道:「為什麼不?」

  「啊?」方雲抬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雖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什麼事做錯了,什麼事沒有做錯,如此才能夠保證,自己不會矯枉過正。

  雖然我不認可你選擇的辦法,國家律法也不認可,但是我很欣賞你的勇氣,你只是錯在去選擇傷害了一個無辜之人,而不是錯在你選擇反抗。所以再發生這種事,你也應該繼續抗爭,只不過要想一個更聰明的辦法。」

  方雲呆呆地看著張斐。

  她非大惡之人,在牢中時,已是悔不當初,也已經做好贖罪的準備,對此也毫無怨言。

  結果突然有個人告訴她,她沒有完全錯,這令她有些轉不過彎來。

  張斐笑道:「我當初幫助韋阿大,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希望能夠以此來彌補你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以便於你將來出獄,不要背負太多的負擔,繼續堅持做你自己。

  如果你因此就變成一個懦弱、膽小,聽之任之的女人,也許我這麼做,反而是害了你。」

  其實在研究這個案情時,他就挺欣賞阿雲的,因為在這種時代,敢於抗爭的女子,那真是鳳毛麟角,就很不一般啊!

  比如說他偶像李清照,不但二婚,而且還將二婚的丈夫給告到官府去了。

  這在當下是不敢想像的呀!

  方雲蹙著眉頭:「可是…可是我這麼做,已經害了許多人。」

  張斐道:「我不是說了麼,那只是你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法,但是你選擇自己保護自己,這並沒有錯,反而值得稱讚。

  今後你若再遇到什麼難事,又不知如何處理,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方雲不禁神色動容,呆呆地問道:「張三哥,你…你為何對我這麼好?你也已經救了我一命,不再欠我什麼。」

  「因為……」

  張斐遲疑了片刻,道:「其中緣由,可能我說了,你也不明白……這麼說吧,你不是救了我一命,而是給予了我一次生命。」

  方雲果然聽得不是很懂。

  這二者有區別嗎?

  張斐也不知如何解釋,只道:「你不明白也沒有關係,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將我當成你的親人,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幫助你的。」

  方雲頓時淚盈於睫,父母的相繼離開,以及她族叔對她做的一切,令她對於一個能夠保護她的親人是多麼的渴望。

  張斐問道:「你不願意嗎?」

  其實在他心裡,早已經將阿雲視作自己在這裡唯一的親人。

  「不,我願意!我願意!」

  方雲直點頭,抹去眼角的淚珠,望著張斐,輕聲喊道:「三哥。」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道:「不過你馬上得離開這裡,回家繼續為母守孝。」

  方雲已經被朝廷豎立了人設,必須要將這個人設完美的進行下去,如果方雲沒有急著回去,那會引來許多質疑的。

  方雲點了下頭,又忐忑不安地問道:「三哥,你會跟我一塊回去嗎?」

  張斐搖搖頭道:「我還得留在這裡答謝恩公的幫助。」

  方雲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這才剛認的親人,結果轉眼間又到分別時。

  張斐道:「你放心,此番你回去,任何人都不敢欺負你,包括你的那幾位族叔,我還會再給你十五貫錢,到時你可以安心在家為母守孝,等你守完孝,也可以來汴京找我。」

  方雲忙道:「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張斐呵呵道:「你若真將我當成你的親人,就不要講這些見外的話。」

  ……

  「原來張三帶回來的那個女子便是剛剛出獄的阿雲。」

  許芷倩若有所思道。

  她身前的榮伯點頭道:「是的。」

  許芷倩神色稍稍緩和幾分,她雖一直被關在屋裡,但她對外面發生了什麼,還是非常清楚的,旋即又問道:「這個張三不惜跑來汴京打這場官司,當真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

  榮伯道:「據說是如此,但小人對此了解的不是很清楚。」

  許芷倩道:「你先去忙吧。」

  「小人告退。」

  「等會!」

  許芷倩又叫榮伯,道:「你要給我多注意一下那張三,若是他要帶一些不三不四之人來府裡,你得立刻阻止,我可不想我爹爹的名譽敗在這登徒子手裡。」

  「是,小人記住了。」

  ……

  而那邊張斐似乎已經遺忘了這位許大小姐,其實他對許芷倩的印象也不是很好,這兩日他一直都陪在方雲身邊,幫助她調整心態。

  因為對於方雲而言,其內心的折磨是遠勝過身體上的折磨。

  兩日之後,方雲便動身返回登州。

  正好許遵此番是急急忙忙回京覆命,還有一些東西遺留在登州,也要派人去取,順便就護送阿雲回去。

  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朝廷方面還特意派人護送,方雲如今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罪犯,如果她在路上出事,這個問題就真的是可大可小,畢竟方雲如今身上是有著孝女的buff。

  這在北宋是非常重要的。

  故此張斐也非常放心方雲一個人回去,因為他知道決計沒有人敢招惹她。

  東郊。

  見已經走遠了的方雲,再次回頭看來,張斐趕緊招招手示意,只見遠處停駐的方雲過得好一會兒,才回過身去,繼續前行。

  這一次方雲沒有再回頭,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山腳的轉角處。

  「呼……」

  張斐長長出得一口氣,神態似乎輕鬆了不少,自言自語道:「如今唯一值得操心的,就只有我自己了。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官司打,回去之後去找恩公打聽一下行情,看看汴梁的珥筆之民到底是怎麼做生意的。」

  ……

  「書鋪?」張斐詫異地看向許遵。

  許遵點點頭道:「由於最開始許多書鋪都代人寫狀紙,後來官府特別給這些書鋪授予公文,允許其代人寫狀紙、訴訟。」

  「還要公文啊!」張斐心虛地皺了下眉頭。

  許遵看出他的心虛,笑著點點頭道:「是呀!不過你的情況不同,你本就是此案的當事人之一,本官特許你申訴,也不算是違反規矩。」

  珥筆之人與傭筆之人的主要區別,就是前者有官府的公文,在官府的允許下,是能夠上堂爭訟的,而後者只是代寫狀紙,是不能上堂爭辯的。

  張斐的優勢就是上堂爭辯,這公文對於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於是又問道:「那不知這公文好獲取嗎?」

  許遵捋著那縷山羊鬍道:「說易不易,說難也不難,畢竟官府也不希望爭訟成風。」

  張斐一聽這情況,那很顯然,想要獲得這北宋的律師執照,不用考試,但必須依靠與官府的關係,而如今他就認識許遵,不禁是眼巴巴地看著許遵。

  許遵當然明白,遲疑少許,正欲開口時,忽聽門口有人言道:「抱歉,這個忙,我爹爹幫不了你。」

  但見許芷倩入得屋內。

  「許娘子。」

  張斐急忙站起身來。

  自那日一抱後,這還是二人第一回見面,雖然許府並不是很大。

  張斐稍稍打量了下她,丹鳳眼,柳葉眉,一席澹綠長裙,露出那修長、雪白的玉頸,風姿綽約、秀麗端莊,不過比起第一回醉酒的許芷倩,今日的許芷倩倒是少了幾分嫵媚、嬌艷,顯得不是那麼平易近人。

  許芷倩微微頷首,旋即道:「真是抱歉,我爹一生清廉,從不做這徇私舞弊之事,還望張三郎能夠見諒。」

  張斐臉上有些發燙,忙道:「許娘子誤會了,我只是在向恩公打聽如何申請,並非是想依靠恩公獲取這公文。」

  許芷倩立刻充滿歉意地說道:「原來是我誤會了,真是抱歉。」

  「沒事!」

  張斐又向許遵道:「恩公若無其它事,我先回屋去了。」

  許遵尷尬地點點頭道:「你去吧。」

  等到張斐離開之後,許遵立刻皺眉看向女兒道:「你這是作甚?一紙公文而已,又怎算是徇私舞弊。」

  許芷倩道:「如何不算?他若能力申請,那便去申請好了,為何又來求爹爹。」

  「外面那些珥筆之民幾個不是……」

  許遵本想說那些珥筆之民幾乎都是通過關係獲得公文的,因為這其中又沒有考試,其實許多珥筆之民都是官府的助手,甚至大多數都是從衙門裡面退出的刀筆吏。

  但許遵又覺得,一定要較真的話,那也算是徇私舞弊,畢竟發這公文,也不在他的職權之內,他也得找關係,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爹爹不與你爭。以他的能力,不需要爹爹幫忙,同樣能夠獲得官府的批准。」

  「是嗎?」

  許芷倩狡黠一笑,道:「女兒可不信,如今他已經將刑部、大理寺、審刑院的官員都給得罪了,誰敢允許。」

  許遵猛然反應過來,道:「原來你是知道的。」

  許芷倩道:「正是因為女兒知道,才阻止爹爹幫他,因為對方一定會借此攻擊爹爹的,爹爹一世英名,恐將毀於一旦。」

  許遵眉頭緊鎖。

  倒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目前張斐肯定是那些大法官重點關注的對象,不過他就算因此被抨擊,也無關痛癢,對於他的仕途沒有任何破壞。

  因為他就是支持張斐的,亦或者說張斐是支持他的。

  許芷倩瞧了眼許遵,笑道:「爹爹對他沒信心了嗎?」

  許遵斜目瞧了眼女兒,笑道:「你未免太瞧不起他了,這一紙公文難道比之前那個官司還要難嘛。你放心好了,爹爹不會幫他的,但爹爹相信他還是能夠拿到那一紙公文的。」

  許芷倩哼道:「只要爹爹不幫他,他就不可能拿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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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12 分鐘前
第0022章 爛命一條

  這回還真就不是許芷倩低估了張斐,而是許遵高估了張斐。

  回到屋裡的張斐是輾轉反側啊!

  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的痛苦油然而生。

  這東西就不是憑本事,而是憑關係。

  母庸置疑,這絕對是張斐最大的弱點。

  他在這裡是無親無故,唯一的關係,還就是許遵,他留在這裡,也是因為這層關係,否則的話,他分分鐘就會被人整死。

  當初要是沒有許遵的支持,他也不可能為方雲申訴成功。

  在床上翻滾好一陣子,不住地唉聲嘆氣:「看來那個婆娘並沒有忘記那日之事,我還是得早點搬出去,這寄人籬下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說著說著,他又糾結了起來,「若要搬出去,就得要有經濟基礎,可如果我不能獲得公文,那我就不能幫人打官司,那就沒有生計,汴京的房價又這麼貴,怎麼搬出去啊?哇,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死亡閉環。等等,沒有公文就不能打官司?」

  念及至此,他倏然坐起,思索良久,突然抬起雙手焦慮地揉搓著臉頰,「張斐呀張斐,你丫別衝動,千萬別衝動,這弄不好小命都會丟了。」

  說到這裡,他又放下雙手,很是糾結道:「可沒有錢,那還要命作甚。要不…再去求求恩公。不行,這未免也太丟人了,而且還會被那婆娘嘲笑,這我可受不了。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搏一搏吧,我還就不信誰敢跟我這塊瓦片碰碰,反正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爛命一條。」

  ……

  翌日。

  開封府。

  「呂知府,咱開封府所有的珥筆之民都記錄於此。」

  開封府主簿黃貴將一本簿子遞給呂公著。

  「嗯。」

  呂公著接過那本簿子來,翻開查閱起來。

  黃貴小聲道:「知府今日專門查看這珥筆之民,可是因為前些天那場官司?」

  呂公著點點頭,道:「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禁爭訟,唯我朝不禁,一來,我朝不抑兼併,訴訟較多;二來,自太祖起,就十分重視民間案件;三來,一些正直的茶食人還是能夠幫助官府分憂的。

  可是如今看來,這前人的做法,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這爭訟之風還是應該得到管制。即日起,開封府內,但凡來申請公文的,一定要得到我應允。」

  他也清楚司馬光不是輸在律法上,而是輸在政治上,他也是極不贊成防衛過當的,他覺得有必要防範於未然。

  「是,下官記住了。」

  正說話時,忽聞大門那邊傳來擊鼓聲。

  呂公著面色一緊,問道:「何人擊鼓?」

  如電視劇演得那樣,開封府面前的確有一鼓,但這鼓可不能輕易敲,除非時極大的冤情,經常幾個月都不響一回。

  這鼓聲一響,開封府上下就都動了起來。

  這呂公著跟許遵一樣,可也是一個正直清廉的官員。

  這手下自然也不敢怠慢。

  「啟稟知府,方才有人在外擊鼓自首。」

  「擊鼓自首?」

  呂公著當即一愣,這鼓還從未因自首而響過,問道:「他所犯何罪?」

  「欺…欺君之罪!」

  念出這個罪名時,那通報的幕客嘴皮子都在哆嗦。

  就沒有遇過這種事,所以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接。

  「什麼?」

  呂公著也嚇得站起身來,道:「欺君之罪?」

  黃貴覺得不對勁,道:「這會不會是瘋子所為?」

  「那人看上去不…不像似瘋子。」通報的幕客言道。

  「可一般人想要犯下如此大罪,也…也是不可能的。」黃貴質疑道。

  難道是朝中官員?呂公著趕忙問道:「你可有問其名字?」

  那慕客答道:「問了,他說他叫張斐。」

  「是他?」

  呂公著又是一驚,但他仍然有些不太相信,故命人速速將來者押上堂來。

  「小民張斐見過呂知府。」

  呂公著一見,果真是張斐,反而變得謹慎起來,這小子詭計多端,問道:「本官聽說你是前來自首的?」

  「是的。」

  「你所犯何罪?」

  「小民所犯欺君之罪。」張斐是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小子是瘋了吧?呂公著人都傻了,這不合常理,他耐著性子問道:「你是如何犯得欺君之罪?」

  不得不說,這罪一般人還真是犯不了。

  張斐道:「其實小民一直都是一個無證的珥筆之人。」

  呂公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道:「何謂無證的珥筆之人?」

  張斐道:「就是…就是小民並沒有官府的公文。」

  呂公著聽得卻是更加糊塗了,又問道:「這跟欺君之罪有何關係?」

  張斐道:「根據官府的規定,若無官府的公文,珥筆之民是不能上堂為他人辯訴。可前幾日小民曾以珥筆之民的身份在審刑院打過一場官司,並且上堂為人辯護,聽聞這場官司是當今聖上授意的,可根據朝廷法制,小民並沒有資格打這場官司,故小民犯了欺君之罪。」

  可真是有理有據。

  這項規定的目的只是要約束珥筆之民,避免爭訟成風,那一紙公文,就如同律師執照,沒有執照,就沒有在堂上的辯護特權。

  但這條規定是因地而異,汴京相對嚴格一些,是必須要有公文,才能夠上堂,這可是京都,若不嚴格控制,開封府的鼓不得每月一換啊。

  可是在地方上,只要老爺們認為有必要,那些沒有公文的傭筆之人,也可以上堂辯護,這是因為傭筆之人是最早出現的訟師,當時還沒有這條規定,這就存在一個模糊區域,官老爺就最喜歡模糊,只有模糊,官的兩張口才有用。

  另外,張斐本就是此案的證人之一,這又是個特例,許遵如此守法之人,也都不覺得這違反規定。

  可話說回來,確確實實是有這麼一條明文規定在。

  而且這第二場官司,不是在登州,而是在汴京。

  且不說欺君之罪就是一種口袋罪,什麼都能往裡面裝,關鍵這場官司,還真是宋神宗直接授意的,一定要說是欺君之罪,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呂公著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駁,於是問道:「你可知此罪的後果是什麼嗎?」

  張斐道:「具體不清楚,但最輕也應該是斬首。」

  呂公著都快被這小子給逗樂了,道:「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何還來自首,據本官所知,並無人調查此事啊。」

  張斐閉目嘆了口氣,道:「自古忠孝難兩全,小民為方雲申訴,乃為報其救命之恩,但是小民對陛下的忠誠,亦是日月可鑒,故小民來此自首,以求兩全。」

  呂公著聽完之後,也不知該誇他忠心,還是該罵他愚蠢,雖然他不贊成張斐那日在審刑院所言,但是一事歸一事,這事他覺得沒有必要,他也不認為張斐真得犯了欺君之罪,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這個罪名非常敏感,是口袋罪,他若不理會,可能連會冠上這罪名,於是道:「你若不來自首,倒也沒有人調查此事,如今你自己跑來自首,其罪名之大,本官也不敢隱瞞……」

  不等他說完,張斐便躬身作揖道:「還望知府成全。」

  呂公著嘆了口氣,一揮手道:「押下去。」

  這都不用調查,因為他也參與了此案,他太清楚不過了,其實真的沒有人在乎這些。

  這都已經打到審刑院去了,從未有過珥筆之民這麼幹過,誰還在乎張斐到底有沒有公文。

  但張斐一定要這麼說,那也確實是欺君之罪啊!

  關鍵這罪誰敢隱瞞啊!

  可話說回來,既然是欺君之罪,就必須得通報皇帝,因為皇帝是受害人,是當事人!

  呂公著立刻就報了上去。

  要知道阿雲一案雖是一樁普通的刑事案件,但是極具政治意義,而張斐又是其中的關鍵人物,呂公著可也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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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3章 給他!都給他!

  也許阿雲一案告一段落,對於司馬光、王安石等人而言,僅僅是一個開始,但是對於許遵而言,這就是一個結束。

  雖然這場大漩渦是因他而起,但他並無心思捲入其中。

  他的心思依舊是放在工作上面。

  今日他是懷以激動的心情來到大理寺,如今身為判大理寺事,他有權對律法進行修改和完善。

  他首先要完善的,就是他在阿雲一案中,自己提出來的疑點。

  一,進一步規範自首認罪。

  二,自首認罪適用於那些罪行。

  三,朝廷該如何權衡民間禮法和朝廷法制。

  這三點看似簡單,但其實都非常艱難,尤其是基於目前宋朝出現的冗官現象,同一件事情,有許多衙門可以介入,修法本身就是非常困難的。

  另外,民間禮法與朝廷法制,雖大同小異,但法制不容許出現小異,可又不能完全倒向一邊,必須要考慮到民間禮法。

  在阿雲一案中,他們顯然是完全忽略民間禮法,而是以朝廷律法為主,但是要較真的話,很多人婚事都將不被朝廷承認,那麼這就會引發一系列戶籍問題。

  整個社會都會天翻地覆。

  好在當今也不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法制社會,也不是一個訴訟時代,如果誰以阿雲一案作為判例來訴訟,朝廷又可以酌情判定,因為就沒有判例一說!

  但這到底是一個漏洞。

  可正當許遵充滿幹勁,準備大幹一場時,結果那些堂錄剛剛調過來,他就被皇帝給召入宮中。

  來到殿內,只見除神宗之外,還有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三位大老。

  「臣參見陛下。」

  「免禮。」

  宋神宗微微伸手示意,隨後又道:「朕今日召卿前來,是有一事想向卿詢問。」

  許遵問道:「不知陛下所問何事?」

  宋神宗道:「是關於那個珥筆之民張三的,他在登州之時,你可有給予他官府公文,允許他上堂辯訴?」

  許遵心裡當即咯噔一下,這事怎麼連皇帝都知道,那小子手段真是厲害呀,搖搖頭道:「臣並沒有給予。」

  司馬光面色凝重道:「許寺事應該知曉,珥筆之民必須擁有官府的公文,才能夠進行訴訟。」

  許遵忙道:「司馬大學士說得是,這是我的疏忽。當時是由於張斐本就是此案一名證人,他也曾替自己辯訴過,並且他還提供一些新的證據,故此我也沒有在意其有無訴訟的權力。」

  此話一出,宋神宗、司馬光、王安石、呂公著神色各異。

  許遵也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於是問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呂公著狐疑地瞧向許遵,道:「許寺事不知曉?」

  許遵搖搖頭。

  呂公著又問道:「那張三不是你府上的幕客嗎?」

  許遵解釋道:「不瞞呂知府,我曾招攬過他,但是他當時一心只想報恩,為阿雲辯護,故此沒有答應我。到底發了什麼?」

  這越說他越慌啊!

  張斐一個珥筆之民,怎麼能令皇帝與三個朝中大老討論他,這不可思議了。

  呂公著道:「方才張三來開封府自首。」

  「自首?」

  許遵錯愕道:「他自首甚麼?」

  呂公著道:「欺君之罪。」

  「甚麼?」

  許遵差點都沒有蹦起來,整張臉是毫無血色。

  這個罪名真是地獄的敲門磚啊!

  呂公著道:「他說自己無權訴訟,但他卻沒有告知陛下,而且還在陛下的授意之下,為阿雲進行辯護,所犯欺君之罪。」

  「這……」

  許遵人都傻了。

  不愧是專業人士,自首都自首的這麼條理清晰,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王安石突然問道:「許寺事,你當真對此毫不知情。」

  「我真的不知道,他沒有跟我提過此事。」

  話說至此,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也有份,趕緊向宋神宗道:「陛下,臣有罪,臣…臣當時也沒有及時告知陛下,臣罪該萬死。」

  這好像越鬧越大了。

  宋神宗一時也不知所措,他自己都不認為這是欺君之罪啊!

  這個口袋罪,一般都是對付大臣用的,幾乎就沒有對百姓用過。

  王安石突然向宋神宗道:「陛下,臣以為此事十分可疑。」

  宋神宗問道:「卿此話怎講?」

  王安石道:「此案已經結束,而且朝中上下也無人追究這個問題,為什麼張斐會突然去到開封府自首,臣以為這背後定有人威脅他,而且此人來頭不小,以至於張斐都不敢求助於許寺事。」

  宋神宗聽得眉頭一皺,很是不爽了。

  這就過分了呀。

  官司打輸了,還不認賬,搞這種歪門邪道。

  你們要玩這種手段,那我也可以。

  你這老小子,這暗箭放的,可真是殺人不見血啊!司馬光立刻站出來道:「臣也贊成王大學士之言,此事必須調查清楚,看看是何人所為?

  另外,臣以為此案的關鍵,並不在於張斐的身份,他是許寺事推薦來大理寺辯訴的,這勝於官府賜予的公文。」

  宋神宗瞧了眼司馬光,點了點頭,又向呂公著道:「卿可有問明他為何突然自首。」

  呂公著道:「臣再三向其確認過,張斐並沒有提及有任何人威脅他,他只是覺得若不說出此事,有愧於對陛下的忠誠。」

  王安石道:「此理由不足以令人信服。」

  司馬光眉頭緊鎖,他確實不服,但也不至於用這下三濫的手段,為證清白,他立刻言道:「陛下,臣有一個建議。」

  宋神宗道:「卿有何建議?」

  司馬光道:「正如臣之前所言,張三乃是許寺事舉薦的,是絕對有資格為阿雲辯護,而如今有人要較真這個身份問題,那朝廷何不補個身份給他,堵住那些人的嘴。」

  呂公著也立刻站出來,道:「臣也贊同。」

  王安石狐疑地瞧了眼司馬光,心想:看來真不是他,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卿言之有理。」宋神宗點點頭,當即拍板道:「就依卿之意,給他一個身份,此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提了。」

  此案乃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把火,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翻。退一萬步說,張斐哪怕要死,也不能死在此案上面。

  一直處於懵逼狀態的許遵,聽到這裡,猛然醒悟過來,只見他腮幫鼓起,恨不得要將自己的牙給咬碎了,這個臭小子真是……

  「許仲途!仲途!」

  「啊?」

  許遵猛地一怔,只見宋神宗、司馬光、呂公著三人已經離開,王安石則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仲途,你沒事吧?」王安石問道。

  許遵拱手道:「我…我沒事。」

  王安石又低聲問道:「你對此事當真不知情?」

  許遵搖搖頭道:「我若知情,此事根本就不會發生。」

  王安石又問道:「你認為此事會不會是有人在從中作梗?」

  有!只不過就是那臭小子!許遵真是有苦難言啊!

  王安石瞧他這表情,更是生疑,問道:「仲途,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許遵一看王安石滿臉懷疑之色,他也知道王安石如今的處境,真的是草木皆兵,心中權衡一番,這要不解釋清楚,恐怕會引起誤會,再加上他知道,王安石是肯定向著張斐的,於是將王安石拉到外面,低聲滴咕了幾句。

  王安石聽罷,頓時一臉懵逼,過得半晌,他才道:「你…你說什麼?他…他這麼做,就只是為了那一紙公文?」

  許遵點點頭道:「多半是如此,但我也是基於此事的結果來推測的,也有可能是他怕有人借此攻擊他,故而想彌補這個漏洞。」

  虛驚一場的王安石真是欲哭無淚:「我說仲途兄啊,你這也太迂腐了,他幫了你這麼多忙,你給他一紙公文又怎麼呢,這又不違法。」

  許遵嘆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王安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許遵納悶道:「介甫,你笑甚麼?」

  王安石哈哈道:「這臭小子膽子還真不小,為了一紙公文,差點又鬧得滿城風雨。」

  此案若要再翻,那是非常可怕的。

  許遵哼道:「這話你倒是沒有說錯,這小子的膽子的確不一般,你可知他當初出獄幹得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王安石問道:「他幹了什麼?」

  許遵道:「就是狀告我讓他蒙冤坐了三個月的牢,向我索要賠償。」

  「是嗎?」

  「千真萬確。」

  王安石哈哈笑道:「但是他都成功了,不是嗎?」

  許遵不情願點點頭。

  王安石道:「足見此人並非是有勇無謀,如此人才,你怎就不知珍惜,還放他去當什麼珥筆之民。」

  他反倒是比較欣賞張斐,敢於行動。

  許遵苦笑道:「我曾多次招攬他,可惜他看不上我府幕客。」

  王安石道:「你就不知道舉薦其為官?」

  許遵只是笑了笑。

  王安石非常清楚許遵的為人,就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願意多給一絲照顧,也就不再多言。

  ……

  那邊呂公著回到開封府,馬上命人火速為張斐辦下一紙公文,可是由於張斐身上沒有戶籍,根據他自己所言,這戶籍在沉船時丟失了,那麼這公文就辦不下來,於是開封府又順便補了一份京城戶籍給他。

  這可是皇帝的聖旨,幹啥都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搞定。

  這後門走的,可真是潤滑油都不需要,且緊迫感滿滿,怎一個爽字了得。

  「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張斐緊緊抱著那一紙公文,眼中含淚地呼喊道。

  呂公著道:「行了!行了!如今你已有公文在身,就談不上欺君之罪,你趕緊走吧。」

  張斐又淚眼汪汪地看著呂公著,「小民給知府添麻煩了,小民……」

  不等他說完,呂公著一揮手道:「來人啊!將這刁民給本官轟出去。」

  「別別別,我自己走,我自己走還不成嗎?」

  張斐是十分狼狽地逃了出去。

  「終於將這瘟神給趕走了。」

  呂公著不禁是長長鬆了口氣。

  主簿黃貴道:「如今他有了公文,不得天天來此訴訟?」

  呂公著當即石化了。

  ……

  張斐出得開封府,神色一變,望著手中公文,嘴角揚起一抹的得意的微笑。

  突然,一隻手從旁伸出,擒住他的手腕。

  他偏頭一看,驚呼道:「司馬大學士。」

  「好小子!」

  司馬光拿住他的手腕,問道:「你這麼做到底意欲何為?」

  他當時其實也很慌,他是真的很擔心,王安石會借此事向他發難,他甚至都認為是王安石授意張斐這麼幹的。

  果不其然,這小子一出來,就是一臉的奸笑。

  不愧是砸缸之人,這手勁還真的不小啊!張斐眸光閃動了幾下,手一揚,掙脫開來:「為了這一紙公文。」

  司馬光疑惑道:「為了這一紙公文,你不惜以欺君之罪自首?」

  張斐點點頭,道:「小民知道司馬大學士對於那場訴訟一直不服,而小民認為那場訴訟幾乎是完美無缺,唯獨小民的身份是存有異議的,只要將這個漏洞賭上,才算是真正的完美無缺,饒是司馬大學士也不可能翻案。」

  司馬光直視張斐,過得半晌,他微微一笑:「你未免也太小瞧老夫了,老夫的確不服,因為你並非是以證據取勝……」

  張斐笑道:「故此小民害怕大學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司馬光當即怒目相向:「混賬!老夫豈會與你一般,即便老夫要翻案,也一定會拿出確鑿證據,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張斐點頭道:「那小民就放心了。」

  心裡是樂開花了,今後即便你真的去漢陽調查我的身份,也不能以此來攻擊我了。嘿嘿!

  司馬光見這小子眼中又閃爍著那種詭異的光芒,當即醒悟過來,當初為什麼輸掉那場官司,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一開始二人在堂上的地位就平等。

  如今自己又放出狠話,更不能以身份欺人。

  不禁暗怒,自己怎麼就記吃不記打。

  我堂堂大學士,為什麼要去跟一個珥筆之民在律法上較勁。

  可轉念一想,我這都大學士了,讀了幾十年的書,難道講道理還講不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娃,這豈不是笑話。

  最終還是傲氣戰勝了理性。

  司馬光明知張斐在耍花招,他也沒有點破,要贏就要贏得對方心服口服。

  他司馬牛就是這麼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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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4章 一拍即散

  許遵今日是充滿激情去上班的,準備從今日起,要在大理寺大展拳腳,他甚至都做好加班的準備,也好給大理寺官員起一個表率作用,可結果不但沒有加班,反而還早退。

  從皇宮裡面出來之後,許遵直接就回家了,驚魂未定的他,是完全沒有工作念頭。

  相比起張斐這個外來客,許遵這個本地人更明白何謂『欺君之罪』!

  他現在只想殺了張斐。

  「爹,你怎就回來了?」

  最近一直比較乖的許芷倩,正在前院修剪盆栽,做一個大家閨秀,發現向來勤於工作的爹爹竟然提前一個時辰回家,只覺非常詫異。

  許遵一看到許芷倩,壓制半日的怒火,蹭的一下,就衝了上來,指著許芷倩道:「都怪你這臭丫頭,要不是你,爹爹今日何至於嚇得魂不附體。」

  許芷倩被罵得是一臉懵圈,愣得好半晌,才醒悟過來,頓時十分委屈道:「女兒最近沒有做什麼令爹爹不高興的事呀。」

  「沒有?」

  許遵吹鬍子瞪眼道:「昨日張三請求爹爹幫忙的時候,你一個女孩子多什麼嘴,爹爹給他批一紙公文,這又不違法,那些珥筆之人都是這般獲得公文的,叫你多管閒事,我真得……」

  說到後面,真是咬牙切齒啊!

  許芷倩可真不是什麼溫柔的大家閨秀,性格也跟他爹一樣,當即據理以爭道:「這雖不違法,但到底是爹爹利用職務之便,為張三謀取利益,這會有損爹爹名譽。」

  許遵哼道:「故此今日官家便利用職務之便,給張三批了一紙公文,順便還把爹爹叫去詢問了一番。」

  許芷倩越聽越糊塗,道:「爹爹,你到底在說什麼?張三憑什麼讓官家親自批示公文給他。」

  許遵捂著額頭,長嘆一聲,心有餘悸道:「那小子也真夠狠的呀!他今日跑去開封府自首,說自己犯下欺君之罪。」

  「什麼?」

  許芷倩大吃一驚。

  許遵瞧了眼女兒一眼,道:「你沒有想到吧!」

  說著,他又將整件事的大概過程,跟許芷倩說了一遍。

  許芷倩聽完之後,是呆若木雞。

  天吶!

  還能這麼操作?

  為了一紙公文,你至於嗎?

  早知如此,她還真不會勸阻許遵。

  趕緊給他!

  著實是太可怕了。

  「爹爹,此人行事我行我素,又性格乖戾,且心術不正,若繼續留他在咱們家,遲早會出事的呀!」許芷倩道。

  許遵眉頭一皺,沉吟不語。

  不得不說,這事還真是嚇著他了,哪有人拿『欺君之罪』去開玩笑,不過他又非常欣賞張斐的才華,還想著讓張斐來協助他完善律法,而且他始終認為是他將張斐帶來京城的,他有義務照顧他,內心也開始有些糾結。

  忽聞身後傳來一陣歌聲。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沒什麼執著,一百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歌聲中洋溢著歡樂的氣息。

  但父女倆卻聽得火冒三丈。

  回頭看去,只見張斐晃動著腦袋,唱著小曲入得門來。

  「臭小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許遵當即咆哮了起來。

  歌聲止住。

  張斐見這父女站在院內,急忙走了過來,這都不等許遵開口責罵,他便主動向許遵拱手道:「今日之事,若是給恩公帶去麻煩,張三在此深感抱歉。」

  許遵神情激動道:「你小子是瘋了嗎?為了一紙公文,就拿命去賭?」

  張斐訕訕道:「小民的命雖不值錢,但怎麼也勝過這一紙公文,談不上賭。」

  「這還談不上賭?」許遵指著張斐道:「難道你以為欺君之罪是能拿來說笑的嗎?」

  張斐正色道:「我雖未讀過什麼書,但也知欺君之罪的利害關係,不過我更加相信,沒有人會為了去捉一隻老鼠,而將整間屋都給拆了,這事只是看上去很嚴重,但其實非常安全。」

  他出問題,直接會影響到阿雲一案,不管是宋神宗,還是王安石,都絕不會允許此案再生變數,他們必須得維護張斐。

  其實這道理,許遵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得很明白,不過此時張斐的淡定,令他覺得自尊稍稍受到了傷害,他不禁捫心自問,難道自己連個小子都不如嗎?

  而且這話又說回來,這也不是張斐第一回這麼玩,他其實慣犯來的,如果他沒有這膽量,他也難以打贏那場官司。只不過前面幾回是沒有辦法,正面敵不過,故才選擇劍走偏鋒,他也能夠料到一些,但這回張斐是主動出擊,故而才令他感到這麼驚訝和憤怒。

  「老鼠?」

  許芷倩輕輕哼道:「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張斐笑道:「多謝許娘子誇獎。」

  我這是誇獎嗎?

  許芷倩沒好氣地瞪了眼張斐。

  許遵咳的一聲,制止許芷倩繼續說下去,又向張斐道:「你要記住一點,你是我帶來汴京的,也是我舉薦你去打那場官司的,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會牽連到我,故此我不希望再發生這種事,而且但凡涉及到朝中之事,你也必須跟我先商量,不可擅自行動,若是合情合理,我也一定會支持你的。」

  張斐鄭重其事道:「是,我記住了。」

  許遵點點頭,道:「你先回屋去吧。」

  張斐拱手一禮,便向自己的住處行去。

  許芷倩見許遵還是不願讓張斐搬出去,心生不滿,忽然眼眸一轉,道:「爹爹,我也回屋去了。」

  許遵揮揮手道:「去吧。」

  許芷倩過得一個廊道轉角,離開許遵的視線,便立刻出得廊道,往張斐的住處那邊行去。

  行得片刻,便又聽得那奇特的歌聲。

  「悲哀是真的,淚是假的,本來沒因果,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

  聽著歡快的歌聲,許芷倩柳眉輕皺,心想:他哪有半分悔改之意。

  追上前去,她喊道:「張三。」

  張斐回過頭來,詫異道:「許娘子。」

  許芷倩來到張斐身前,稍稍遲疑,遂言道:「我有件事想與你談談。」

  張斐笑道:「許娘子應該是想我搬出許府吧。」

  許芷倩一愣,「你怎知道?」

  張斐呵呵道:「除此之外,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談的。」

  「也是!」許芷倩非常贊同地點點頭。

  張斐點點頭道:「不瞞許娘子,其實我也不想寄人籬下,而我之所以急於要這一張公文,就是想要及早獲取生計,好搬離許府。」

  許芷倩道:「如今你已經獲得公文了。」

  張斐道:「那麼接下來我就得去了解有關訴訟的行情,以便能夠找到生計。只不過我初到汴京,對這裡的一切都不太熟悉,連路況都不清楚,如果許娘子能夠幫忙的話,我相信會事半功倍。」

  許芷倩不敢置信道:「你想讓我幫你?」

  她心中湧起一陣沮喪,難道你感受不到我的敵意嗎?

  張斐微微偏頭道:「許娘子也可以認為,這是為了盡早將我從這裡趕出去。」

  許芷倩當即道:「明日我就帶你去。」

  張斐笑道:「多謝。」

  其實張斐也不想繼續住在許府,雖然他暫時不能離開許遵,但不代表非得住在許遵家裡,尤其是這女主人還不喜歡他。

  但他不是出門隨便找一個工作,他是想要自己創業,雖然公文搞定了,但他還得去了解行情,有什麼行規,房租多少等等。

  所以這是要有一個過程的,也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張斐擔心許芷倩認為他故意拖延時間,賴著不走,索性就叫上她一塊去。

  反正許芷倩是恨不得他早點離開,雙方地訴求是完全一致,這合作是水到渠成啊!

  有個熟人帶著,事半功倍啊!

  一舉兩得。

  翌日。

  許府門前。

  張斐抬頭仰望騎在馬上的許芷倩,只見她今日身著一襲紫色黑邊窄袖男裝,頭戴白色帷帽,遮住小半邊臉,怎一個英姿颯爽了得。

  低頭再看看自己面前的那萌萌噠的小毛驢,突然將手臂搭在驢背上,抬頭向許芷倩道:「許娘子,你知道嗎?在男人看來,女人不應該騎馬,而應該騎驢。」

  許芷倩瞥他一眼,道:「為何?」

  張斐雙手比划著說道:「因為馬背比較寬。」

  許芷倩輕蔑一笑:「我聽爹爹說,你能言善辯,就連司馬大學士敗在你手裡,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高深的言論,讓我心甘情願將馬讓給你,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啊!」

  言罷,她用那修長的雙腿一夾,緩緩向前行去。

  很穩!

  丫鬟青梅和一個隨從是緊隨其後。

  「早就看到你的那雙大長腿了,用不著顯擺,況且我也不是要騎你的馬,在鬧市裡面開法拉利,不是裝逼,就是傻缺。小毛驢它不香嘛。不聽帥哥言,吃虧在婚後啊。」

  張斐不懈的撇了下嘴,騎上那頭萌萌噠的小毛驢,跟了上去。

  相對而言,北宋上承唐制,這社會風氣雖然不及唐朝,但還是比較開放的,路上也見到不少女人騎著馬或者小驢出行,河道裡面遊舫穿梭,隱隱聽得女人的嬉笑聲。

  街邊許多攤位上,也有著許多婦女擼起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在招呼著客人。

  行得約莫半個時辰,許芷倩帶著張斐來到了相國寺東門。

  這裡可真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甚至逼得許芷倩下得馬來,張斐也趕緊從驢被上下來,畢竟他是從登州來這裡的路上,學會人生中第二種騎術的,技術還不是非常嫻熟。

  萬一一個野蠻衝撞,哇…這官司可就有得打了。

  忽聞東邊傳來陣陣琴音、嬉笑聲,張斐尋聲望去,不禁精神一振,但見那巷口的閣樓上,隱隱見得不少女人舞弄騷姿,甚至有些女人就坐在窗邊與男人嬉笑……

  「這難道就是宋朝的摸摸唱,嘖嘖……這寺院門口就是摸摸唱,咱大宋的和尚可真是幸福啊!難怪我唯一認識的宋朝和尚就叫做花和尚。」

  張斐不禁湧起一股剃度出家的衝動,忽見許芷倩往那街口行去,他頓時一愣,急忙追上兩步,「你打算去哪裡?」

  許芷倩仰頭往街口一揚,道:「書鋪都集中在那條街。」

  你當我瞎嘛,那明明就是煙花之地,別說白天,就是化成灰我都識得啊!這可是男人的第六感。張斐表示懷疑:「那些地方是書鋪嗎?」

  「書鋪在裡面。」說罷,許芷倩繼續往前走去。

  什麼鬼?寺廟?書鋪?青樓?真的會有這種奇葩的組合嗎?她不會是看我長得帥,帶我來這裡,然後將我賣了當男妓吧?張斐心裡有些打鼓,糾結片刻,還是硬著披頭跟了過去。

  那未嘗不是一種生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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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5章 創業不易

  原來此巷名為錄事巷,裡面是妓館、書鋪林立。

  這也不是一個奇葩的組合。

  而是北宋的風俗。

  其實從律法上來說,北宋對於這種行業,是有一定的法律禁止,主要防止逼良為娼,同時對於官員也有一定限制。

  自齊國到如今,也有千年之久,統治者們也非常清楚,這東西就沒法完全禁止,又何必掩耳盜鈴,只能給予適當的規範。

  另外,北宋是一個商業社會,這方面是非常繁榮的。

  至於為什麼書鋪會和勾欄瓦舍混搭,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當下文人都好這一口,而文人又是當今社會的消費主力。

  典型的例子,就是那狀元樓外的麥秸巷。

  這狀元樓就是供各地舉子居住的地方,可樓外就是京城非常有名的煙花之地。

  汴京大大小小的妓館,多半都是建在文人出沒比較多的地方。

  錄事巷是汴京最大的書店街,而且又是在相國寺外面,人流量相當多,這裡出現妓館、青樓,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只能說張斐大驚小怪,沒有見過世面。

  這世面,他確實沒見過。

  沒有這些勾欄瓦舍,青樓妓館,那就不算是高檔地區,如那殺豬巷可就沒有什麼妓館,因為那邊可都是一些屠夫。

  既然是文人所好,要服務於文人,那就得投其所好,導致北宋的藝伎,但凡出名的,個個都是才華橫溢,文采不弱於男子,是受人追捧,很多如許芷倩這樣的大家閨秀,也都結交這些藝伎。

  這就是為什麼許芷倩行走於這煙花之地,也沒有引來太多的側目觀望。

  反倒是張斐一開始覺得有些尷尬,可見人家許芷倩坦蕩蕩,也就漸漸放開,眼珠子開始到處亂瞟,先探探路,看看哪家好,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行到一半,胭脂香味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撲鼻而來的墨香。

  張斐舉目望去,但見前面是書鋪林立,文房四寶,古琴字畫,滿目琳琅,令行人是應接不暇。

  又見不少書生才子,文人墨客穿梭於各店,流連忘返。

  「你看,但凡門前招子上寫有一個『狀』字的,就是你要找得店舖。」

  許芷倩指著前方道。

  這種書鋪就相當於律師事務所,全名叫做『寫狀鈔書鋪』。

  張斐抬頭看去,數得一會兒,道:「好像也就七八家,不是很多呀!」

  許芷倩道:「這已經不少了。因為如這種店舖,都是茶食人開的,他們與官府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他們也比你們珥筆之人要更加規範。」

  「是嗎?」

  張斐問道:「有何不同?」

  許芷倩道:「就拿官府批示的公文來說,批給你的公文,那只是批給你個人的,但你若想開這種書鋪,就必須再去申請一道公文,這道公文,是批給書鋪的,每間書鋪都必須記錄在案,同時每隔三年還得接受官府的審查。」

  「想不到這麼規範。」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其實就是律師事務所與律師的區別,律師執照是要考取的,但你擁有律師執照不代表你就能夠開律師事務所,這還得接受政府的重重審查,不是想開就能開的。

  得要有資格。

  茶食人也是如此,因為茶食人一般是作為官府的補充,茶食人的狀紙,能夠幫助官府省略許多工作的。

  對於案情的了解,直接看他們寫得狀紙就行了,就不需要再派人去調查,因為茶食人是要對狀紙負責任的,如果狀紙出問題,茶食人也要受到牽連,珥筆之人就不需要,所以一般來說,他們是不敢亂寫的。

  這能夠幫助官府節省不少公費,要知道目前政府的財政那是一塌糊塗,是能省則省。

  既然要求這麼嚴格,當然就少。

  如此說來,我還得去申請一道公文才能夠開律師事務所,天吶。張斐有些頭疼,問道:「也就是說珥筆之人也必須得上這書鋪找生計?」

  許芷倩道:「能力出眾的珥筆之民可以上這些書鋪做事,但大多數都在那邊的巷子裡面。」

  說著,他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這小巷子還有一個專屬名字,名為珥筆胡同。

  張斐瞅了眼那小巷,就那寬度,只能擺個小攤位,店舖是不可能開得了,道:「其實我們珥筆之人也能夠寫狀紙,還能夠上堂辯護,為什麼地位相差這麼大。」

  許芷倩解釋道:「茶食人與官府關係密切,若僅僅是寫狀紙,大戶人家也更願意找茶食人,珥筆之民需要上堂辯護才能夠賺得更多的錢,這也導致官府並不喜歡珥筆之民,許多珥筆之民還是得找茶食人來寫狀紙爭訟。」

  「原來如此!」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茶食人是幫官府解決麻煩的,老爺們當然喜歡,而珥筆之人是要為官府添加麻煩的,若要爭訟,官府要多出官府當然不是很喜歡。

  這就導致一些案件,珥筆之人需要借這些大書鋪之名,用他們的名義去敲開官府大門,然後再進行訴訟。

  久而久之,許多厲害的珥筆之人就直接被這些大書鋪給招進去。

  可見這些大書鋪是具有壟斷性質的。

  聊著聊著,張斐與許芷倩來到那條小巷子前,果不其然,見裡面擺放著十餘個攤位,幾乎攤主的帽簷上都插著一支短筆,不過生意好像不太行,許多人都在打著瞌睡。

  「小哥,寫狀紙嗎?」一個珥筆之人上前來,一臉熱情地詢問道。

  張斐問道:「多少錢?」

  那珥筆之人道:「那得看小哥你打得是什麼官司,若只是普通的錢財糾紛,且數額不大,就只需要一百文錢,貴一點可就得需要更多的錢,若還需要咱幫忙上堂,那就得一兩貫錢。」

  就目前的行情,書鋪的狀紙,一張大概在一百八十文左右,珥筆之人相對要便宜許多,因為他們承擔的責任比較少。

  一分錢,一分貨。

  張斐皺眉道:「才這麼一點啊!」

  珥筆之人思維多敏捷,一聽張斐這話,頓時生疑,「小哥,你不是來寫狀紙的吧?」

  張斐笑道:「我們是同行,我也打算在這裡開個攤位。」

  那珥筆之人頓時神色一變,道:「小哥,咱作為前輩,可是要勸你一句,你現在還年輕,趕緊改行吧,這行可是不好做呀!你看他們,都在打瞌睡。」

  張斐呵呵道:「你休要欺我,咱們這一行,那是屬於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可別讓咱逮著一個。」

  「吃三年?」

  珥筆之人翻了個白眼,都懶得理會張斐,轉身回到攤位上去了。

  一百文一張的狀紙,你吃個三年給我看看。

  是你沒本事好麼。張斐不屑地撇了下嘴,回過身去,向身後的許芷倩道:「要不先找個地方坐坐。」

  許芷倩道:「不去書鋪看看?」

  張斐搖搖頭。

  不得不說,他心裡有些失望,錢少地位不高,特麼上限還低,做到極致,也就是那樣,連上流社會的尾巴都抓不住。

  許芷倩沒有勉強,帶著張斐去到相國寺裡面,又尋得一間比較僻靜茶棚坐下。

  「看來你經常來這裡?」坐下之後,張斐隨口問道。

  許芷倩權當沒有聽見,只道:「你打算好了沒,是自己開攤位,還是先到書鋪裡面歷練一番。如果你打算自己幹,我可以借些錢給你度日,如果你打算去書鋪,我也可以幫你引薦。」

  她並沒有忘記帶張斐來此的目的。

  「多謝許娘子的一番好意。」說著,張斐搖搖頭道:「不過你說的,我都不想做。」

  許芷倩輕蹙黛眉:「都不想做?」

  張斐點點頭道:「若是去書鋪幹活,那還不如答應你爹,跟你爹去大理寺混。」

  許芷倩頓時驚訝道:「我爹想讓你進大理寺,而且…而且還被你拒絕呢?」

  張斐嗯了一聲:「這你總該相信,其實我也不想一直住在貴府。」

  許芷倩自言自語道:「看來爹爹是年紀大了,連君子和小人都分不清楚。」

  這女人真是記仇!張斐也不在意,笑道:「至於說在外面擺攤,倒不是不行,只不過你也看見了,那麼多人待在那裡,這買賣可並不好做,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他是想創業的,但現實就是書鋪壟斷一切,自己單幹,也得通過書鋪上訴,等於受制於人,開書鋪就更加麻煩。

  許芷倩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只覺有些費解。

  但凡是個正常人,首先肯定是選擇進大理寺,最次也應該是選擇進書鋪,這人倒好,都不選,倒是想著在巷子裡面擺攤。

  「許娘子。」

  忽聽一人輕聲喊道。

  張斐偏頭看去,只見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大嬸正站在三步遠偏著頭打量著許芷倩。

  「是曹大娘啊。」

  許芷倩立刻站起身來。

  「真是許娘子,俺還怕認錯人了呢。」

  曹大娘見沒認錯人,趕緊上前來,直接從籃子裡面掏出兩個大瓜來,給許芷倩遞去,「許娘子,這俺家種的瓜,可是甜呢。」

  「是嗎?」許芷倩笑問道:「不知這瓜多少錢?」

  一旁的張斐見許芷倩笑靨如花,心道:原來這婆娘會笑呀,也就是說,她僅僅是針對我?

  曹大娘頓時就急了:「俺哪能要許娘子的錢,當初要不是許娘子教俺們一些律法,俺家的瓜田早就被那黃員外給奪走了。」

  許芷倩笑著點點頭道:「那行,我就收下了,多謝大娘。」

  那隨從立刻上前來,收下那兩瓜。

  「不謝!不謝!」那曹大娘擺擺手,又道:「再過一陣子,俺家新酒就釀好了,到時俺再給許娘子送點去。」

  許芷倩笑著點點頭道:「芷倩在此先謝過了。」

  「不謝!不謝!」

  曹大娘連連擺手,又瞧了眼張斐,道:「行,俺先去賣瓜了,不打擾許娘子了。」

  「大娘慢走。」

  曹大娘前腳一走,許芷倩立刻就向青梅使了個眼色。

  青梅立刻追了過去。

  許芷倩坐了下來,忽見張斐盯著自己,蹙眉道:「你這麼看著我作甚?」

  「啊?」

  張斐一怔,隨即笑道:「我只是沒有想到,許娘子還經常去教這些村民們有關律法的知識。」

  許芷倩道:「這很稀奇嗎?以前我爹也經常教他們律法知識。」

  「是嗎?」

  「嗯。」

  許芷倩點點頭:「他們可沒有錢請你們這些珥筆之民,若能懂得一些律法,在許多情況下,也可以保護自己。」

  原來在她小時候,許遵剛好是處於上升期,經常調往各地當官,她也都是跟著,而許遵非常痛恨那些大地主魚肉百姓,但現實就是許多事情,他也無可奈何,故此只要有空閒,他就下鄉親自傳授那些百姓律法知識,讓他們懂得如何保護自己,避免上當受騙。

  許芷倩是耳濡目染,而且也跟隨許遵學習律法知識,後來他爹爹沒空,她就代父前去。

  這也是為什麼許遵這回沒有帶許芷倩去登州,就是因為許芷倩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許遵就覺得不能再帶著女兒到處亂跑,但是許芷倩也沒有閒著,還是堅持去跟周邊百姓講解律法知識。

  過得片刻,許芷倩見這廝沉吟不語,目光急閃,問道:「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在打……」

  張斐猛地一怔,咳的一聲,問道:「在許多情況下,能夠保護自己?許娘子此話未免有些誇張了吧。」

  許芷倩輕輕一嘆:「總比一點也不會的要好。」

  「差不了多少?」

  張斐笑著搖搖頭,道:「敢問許娘子,如他們這種村民,一般都是跟誰產生糾紛?」

  許芷倩道:「多半都是跟那些大地主。」

  「這不就結了。」

  張斐道:「別的我不敢說,但是律法方面,我倒是能夠說上幾句,懂得一些律法和精通律法,是不可同日而語,那些大地主可以僱傭精通律法之人,來為他們掠奪更多的田地,你的這種做法,只能讓他們得到極其有限的保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許芷倩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又將自己的努力貶低一無是處,當即哼道:「那依你之意,如何做才能夠保護他們?」

  張斐笑道:「如果有一個英俊帥氣,年輕有為,精通律法,且充滿正義感的珥筆之民保護他們,豈不比他們自己學習律法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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