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771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1:00
第0769章 八議制度

  最終,趙頊還是沒有徹底廢除三司,也沒有將三省六部制貫徹到底,這令不少大臣是鬆得一口氣。

  其實無論是王安石,還是司馬光,都不太贊成這麼幹,他們認為這麼幹,效率會更慢,而且會失去對皇帝的制衡。

  是一個部門權力大,還是三個部門權力大,這都不用去想。

  至於趙頊為什麼沒有跨出這一步,大家其實是心照不宣,可不是因為他們願不願意,而是因為那場旱災,令趙頊心生忌憚。

  而國家戰略方針的轉變,也可以說在某一種程度上,為朝堂上的黨爭在降溫。

  因為這個戰略,顯然是更符合保守派的理念,但是革新派也沒有去拚命反對的,因為這個內政就還是以王安石的新政為主,可不是說將新政給廢除。

  就不像歷史記載的那樣,王安石主政期間,是將保守派全部趕出朝野,不管他們的建議對與不對,絕不採納,反之亦然,保守派上台後,直接將新政全部廢除,不管好與不好,必須全部廢除。

  變成一個零和博弈。

  而導致這情況的改變,就是在於現在朝中出現第三股力量,也就是公檢法。

  公檢法原本是屬於保守派的,但是隨著政法分離,導致革新派中和保守派中,都有一部分人是堅決反對公檢法。

  這就直接打破了黨爭的界限,雙方出現一個非常明確的共識。

  此外,公檢法掌控的是審判權,強調的是公平,是對權力的制衡。

  蘇軾提到的紙幣問題,其實就反應出,這黨爭是在弱化,要是以前的話,就是拚命反對,堅決不讓王安石發。

  而現在蘇軾是在問,公檢法如何制衡。

  公檢法是將兩邊都給卡住,現在司馬光也不擔心,你王安石會亂來,王安石也不擔心,自己的政策會被人故意破壞。

  一山不容二虎,但如今是三權爭霸,就變成合縱連橫的遊戲,不可能達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當然,公檢法也無法徹底消除黨爭,只能說在這一時刻減緩了這種現象。

  雖然關於官制改革的這一道詔令,是今年趙頊下達的最後一道詔令,但趙頊沒有就此休假,因為還有一件事,未有給出答案。

  就是那部《臨時法》。

  之所以一直等到現在,就是因為趙頊想給張斐多一點時間去看,而張斐也是趙頊今年召見的最後一個大臣。

  「關於那部《臨時法》,你可看過了?」趙頊問道。

  張斐訕訕笑道:「不瞞陛下,我還只是大概看了一遍,不過我一直都有參與,故此也算是比較清楚。」

  趙頊點點頭,也沒有跟他計較,「其實這期間,幾乎每天都有人上書朕,不希望朕通過這一部《臨時法》。」

  張斐立刻問道:「可是因為那八議制度?」

  趙頊點點頭。

  這『八議制度』可謂是整個封建法的核心,名曰:一議親,二議故,三議賢,四議能,五議功,六議貴,七議勤,八議賓。

  屬名例律。

  『親』指皇室一定範圍的親屬;『故』指皇帝的某些故舊;『賢』指朝廷認為『有大德行』的賢人君子;『能』指『有大才業』,能整軍旅、蒞政事,為帝王之輔佐、人倫之師範者;『功』指『有大功勳』者;『貴』指職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勤』指『有大勤勞』者;『賓』指『承先代之後為國賓者』。

  唯有『十惡』不赦。

  其餘的罪行,秉持的原則就是『大罪必議,小罪必赦』。

  人們常常說得『刑不上士大夫』的主要依據,就是出自這條律例,這也是繼承唐律疏議的,並非是傳聞中那塊太祖立下的石碑。

  也正是這條律例,維護了整個封建統治階級。

  然而,在這一部《臨時法》中,富弼將八議制度從名例律中刪除,歸於赦免法案中,也就是說但凡涉及到八議範圍,其中的刑事處罰,是必須交予皇帝批示。

  權貴們計較的就是這一點。

  因為皇帝可以赦免,但他也可以不赦,到底法律不再保障他們的特權,這就打破了刑不上士大夫或者刑不上權貴的原則。

  可也有部分大臣認為,這將保障他們不會被皇帝任意懲罰,許多清廉的官員就認為這將有利於他們。

  故此才能夠在立法大會上通過。

  張斐道:「我覺得富公在疏議上,寫得已經是非常明確,我也非常贊同,法制之法捍衛的是君主、國家、百姓的利益。

  古往今來,那些叛臣賊子,不是因為他們隱藏的有多好,而是因為當時的司法,並不是在維護君主、國家、百姓的利益,而是維護君主和他們的利益,故此他們的罪行往往會被掩蓋,以至於他們愈發膨脹,最終釀成大禍。

  這裡面還包括對外的戰爭,就比如說,貪污軍餉,以次充好,殺良騙功等等。

  故此在疏議中,富公是清楚的寫明,皇庭是有必要讓陛下清楚的知曉,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陛下才能做出最為明智的決斷,否則的話,陛下可能也不清楚,他們的所作所為,會引發多大的危害。」

  趙頊皺眉道:「但是若無此八議,無疑是會增加朕赦免的壓力。」

  之前提到赦免法的時候,可沒有提到這八議制度,他就在想,到時還是可以根據八議條例,來赦免那些人。

  但是富弼他們可都是滿腹經綸的大學士,赦免法案的出現,就是要取締這八議制度,不可能兩者都保留的。

  張斐道:「這一點我也有考慮到,但這也會增加他們的違法的壓力,是能夠減少他們違法的現象,也會使得他們更加小心謹慎,陛下是可以更從容的使用赦免權。

  我翻閱過過往有關八議的案例,其實在立國之初,是很少用到這八議制度,直到近四十年,才開始頻繁出現。

  但伴隨而來的,就是違法的現象越來越多,司法被踐踏的體無完膚。而他們這種違法,其實統統都危害到國家、君主、百姓的利益。

  換而言之,這違法者越多,國家、君主、百姓就損失的越大,而關於這一點,其實對比建國初期和近二十年的國力就能夠看出來,當時司法算是比較公正,相對而言,國力就比較強盛。

  那麼得到的結論就是,如果他們不需要接受我大宋皇庭的審判,那麼他們就要接受來自北朝的審判。」

  趙頊聽得握拳狠狠捶了下面前的矮桌。

  張斐忙道:「陛下恕罪。」

  趙頊瞧他一眼,「你何罪之有,非但如此,你說得很對,有些人就是寧可接受北朝的審判,也不願意接受皇庭的審判。」

  這最後一句話,真是深深刺痛了趙頊的內心。

  想想近幾十年來,與遼國的交涉,每回都是對方明目張膽的敲詐勒索,根本不尊重兩國簽訂的盟約,但宋朝也只能委曲求全。

  原因就在於國力孱弱,打不贏對方啊。

  可是沒有人敢去據理以爭,敢去維護自身利益,如今就在這裡說三道四。

  可真是豈有此理。

  也正是因為張斐的一句話,令趙頊終於下定決心,通過這一部《臨時法》。

  到底赦免法,還是維護他的權力。

  而如今大宋強敵環伺,他又不甘於現狀,他是沒有選擇的。

  張斐之前就非常清楚,如果不建立起赦免法案,就肯定動不了這八議制度,因為封建法的核心就在於此,但現在還遠沒有到廢除八議制度的時候。

  要知道這八議制度是在清末的時候,才徹底廢掉的。

  得給弄出一個替代品。

  換而言之,這一部《臨時法》並沒有說,遵守公平、平等的原則,其核心內容還是保存下來。

  因為就算是八議制度,最終決定權,也還是在皇帝手中的,只不過赦免法案能夠讓司法在表面上做到公平、公正、平等。

  有罪就是有罪,而且還必須接受民事處罰。

  此時,天空飄落下雪花。

  一場大雪為今年劃上一個句號。

  今年可真是充滿戲劇性的一年,從旱情到賑災奇跡,從熙河戰敗到熙河的大勝,從青樓外使到英雄歸來。

  每件事都發生了反轉。

  正是因為這種戲劇性的反轉,使得今年也成為決定性的一年。

  國家大方針的調整,《臨時法》的即將頒布,都將為以後打下堅實的基礎。

  不得不提一句,王安石、司馬光他們也都覺得肩上的重擔輕了不少,隨著黨爭的偃旗息鼓,他們的目標也漸漸靠攏。

  對於王安石而言,方針的調整,不代表會廢除他的新政,非但如此,還更加看重他的新政。

  對於保守派而言,更不用說,他們所有的擔憂,都將暫時擱淺,至少皇帝已經決定,近期不再對外用兵,主修內政。

  這是韓琦、富弼、司馬光他們所追求的。

  其實王安石變法,多半也是針對內政,但是與如今的主修內政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區別就在於,人人都知道,王安石變法就是為了推動對外戰爭,那麼反過來說,王安石一定快速為國斂財,積累財富,為戰爭準備。

  這跟保守派的理念是極為矛盾,也是富弼、司馬光、韓琦反對的原因。

  不管你說得天花亂墜,你的目的是打仗,那你就不可能會在意民生,你在意的就是財政。

  但如今這個主修內政,就是要撇開對外戰爭,專注於內政,專注於民生。

  這是有著本質的區別。

  而在開年上朝的第一天,趙頊就正式批示了立法會遞交的『臨時法』,而且是一個字都未有改。

  這令富弼、司馬光他們是長鬆一口氣。

  權貴們則是大失所望。

  但富弼狡猾就狡猾在這裡,他將這部法命名為《臨時法》,而不是《大宋律法》,換而言之,就還是有迴旋餘地的。

  其實富弼也是擔憂這個八議制度,他也不敢直接將這些權貴和那些德不配位的士大夫全部逼到角落裡面,以免他們狗急跳牆。

  但不得不說,這一部《臨時法》是徹底激活了整個公檢法,以前是沒有成文法,全都是依賴張斐的判例,別的不說,學起來就非常難的,這就跟師父帶徒弟一樣,是很難去普及的。

  如今有了成文法,人人都可以學習,這非常有利於公檢法目前的推廣,更有利於公檢法的執行。

  正版書鋪。

  侯東來剛剛打開舖門,就見一群人擁了進來。

  「老侯!你們這裡有《臨時法》賣嗎?」

  「沒有。」

  侯東來搖搖頭道。

  「是沒有印出來嗎?」

  「不是。」

  侯東來嘆道:「是不准印。」

  「為什麼?不是說官家已經批示了嗎?」

  「是批示了。但是官府那邊不准咱們印,說是怕咱們印錯,目前是只允許大宋邸報院印,要是咱們印的話,一旦被抓住,不但要罰很多錢,還得坐牢,咱哪裡敢印。」

  這個大宋邸報院就是原先的邸報院,如今已經成為事業署。

  「這事業署可真是霸道,書都不讓印。」

  「等著好了,到時一定是天價,官府賣東西,能便宜嗎?」

  而邸報院那邊已經開始火急火燎的印刷,這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些閒散官員,在加入事業署後,個個都變得非常努力,因為如果再從這裡被開除,那真的失業了。

  如今王安石又是強行在給他們送錢,能不珍惜嗎?

  在去年年末時,他們已經是加班加點,將雕版準備好,就等著皇帝批了。

  皇帝批示的當日,就已經開始印刷。

  大宋邸報院。

  王安石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本剛剛出爐的《臨時法》,草草翻看著。

  一旁站著的是掌管印刷部的徐業,他忐忑不安地向王安石問道:「相公以為如何?」

  王安石點點頭道:「非常不錯,總算是跟正版書鋪印刷的書籍不相上下,所以說啊,這天下熙攘皆為利往,以前的邸報院再怎麼督促,就是趕不上正版書鋪。」

  徐業道:「正版書鋪只會越來越不如咱們,因為咱們院內的官員,個個都寫得一手好字,還可以用不同的字體應對不同的內容,哪怕是在書籍的美觀方面,他們也是遠不如咱們的。」

  「很好!」

  王安石點點頭,又問道:「這價錢定了沒有?」

  徐業道:「為了更好的印刷,以及方便大家閱讀,我們將這一部《臨時法》拆成了十本,民事和刑事各五本,每本的印刷成本大概是在五十文錢,我看可以買一百文錢。」

  「要是賣一百文錢,我至於想辦法,只准你們印嗎?」

  王安石道:「況且,這不能只看咱們的手工成本,還得看其中的內容,這可都是無價的,我看每本定價五百文錢,至於書鋪那邊賣多少,由他們自己去想。」

  一本五百文,一套不得五貫錢。

  徐業吸得一口冷氣,但是心中是狂喜,忙點頭道:「是,下官明白了。」

  正當這時,一個文吏入得屋來,在徐業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那文吏離開後,徐業道:「王相公,方才御史台馮中丞派人來,讓我們送幾套臨時法去御史台。」

  王安石道:「到時朝廷會花錢從這裡購買,至於他們自己想要的,讓他們自己花錢買。」

  徐業訕訕問道:「朝廷都得花錢買?」

  王安石道:「朝廷要是不花錢買,到時這邸報院入不敷出,誰給你們發薪俸?你們的財政現在可不歸三司管,全都靠自己。你們自己要送的話,那倒是隨便你們,反正這都是你們的獎金和薪俸。」

  徐業直點頭道:「是,下官明白了。」

  檢察院。

  這檢察院開年第一會,就是安排一些實習檢察員去法援署工作。

  「張檢控,咱們檢察院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為什麼還要讓我們輪流去法援署幫忙?」何執中好奇地問道。

  張斐道:「我們檢察院能夠接觸官司只是一部分,許多民事糾紛是鬧不到檢察院來的,而法援署那邊不同,下至民事糾紛,上至刑事案件,都會遇到,在那邊你們能夠打更多的官司,對於你們是很有幫助的。那些書鋪為什麼都擠破頭皮想讓自己書鋪的年輕珥筆去法援署歷練。」

  「是,學生明白了。」

  正當這時,忽聽門外有人嚷嚷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許芷倩道:「好像是蘇先生的聲音。」

  張斐又向何執中道:「你們趕緊去準備一下,然後去法援署報導。」

  說罷,他便走了出去,正好見到蘇軾和范純仁往大堂那邊走去,他趕忙喊道:「二位檢察長。」

  蘇軾見到張斐,立刻叫囂道:「張三,你在這裡最好,我們要控訴王介甫。」

  張斐嚇得一驚,道:「什麼事?」

  蘇軾道:「那王介甫授意只准大宋邸報院印刷《臨時法》,我們方才想要一些帶回京東東路,結果邸報院一本都不肯給我們,還說必須花錢買。」

  張斐笑道:「事業官署,你們比我熟悉,人家就是要賺錢的,怎麼可能送給你?」

  蘇軾道:「但我是代表齊州檢察院要,又不是我私人要,可邸報院的人卻說,朝廷都得花錢買。」

  要知道如今朝廷給官府的俸祿,只有小部分是錢,其餘的都是實物,或者某一區域的糧食收成。

  故此蘇軾才會認為這很不可思議。

  張斐笑道:「官員上醫院買藥,不也得給錢嗎?」

  蘇軾愣了下,又道:「但是我也有份修改那臨時法,我是有著作權,那他們是不是也得分我錢。」

  「當然不用。」

  張斐反問道:「蘇檢察長是以官員的身份修訂的,或者說是拿著俸祿去修訂的,著作權是在朝廷手裡,朝廷給了邸報院,那就是邸報院的,不需要分錢給任何人。」

  范純仁道:「這倒是小事,花錢買也是應該的,但問題是他們賣得太貴了一點。如今外面一本就賣五百二十錢。」

  張斐道:「也不算貴啊。」

  范純仁又道:「但是他們將整部《臨時法》拆成了十本。」

  「呃……」

  哇,這真是夠狠啊!張斐訕訕道:「這我也沒有辦法,定價權是在他們手裡。」

  不過他也理解王安石,凡事開頭難,目前事業署也是相當不容易啊!

  蘇軾問道:「我們若是抄錄下來,算不算盜版?」

  張斐道:「自己看就不算,但用於商業出售的話那就算,在版權法裡面說得非常清楚。」

  蘇軾想了想,又是嘆道:「就是這字數太多了一點,要是少一點,抄錄一套也不打緊。」

  其實不是字數多,還是哥不缺錢,肯定會有人選擇抄錄的。

  這確實太貴了一點,以前很多書籍文章,大家都是選擇抄錄。

  但毋庸置疑。

  這絕對不愁賣。

  因為那些富商、地主肯定都會去買的。

  因為這一部《臨時法》與商人和地主都是息息相關,並且對商人是極為有利的,幾乎是確定了土地和財產的私有制。

  為什麼這部臨時法內容這麼多,就是因為得將財產劃分的非常清楚,否則的話,就無法提供法律保障。

  而這部分的主要內容就是契約法、繼承法、婚姻法,版權法等等。

  這些都是涉及到財產的和與分。

  但又不全是私有制,這其中的概念與後世私有制概念是不一樣的,後世是定義這是每個人擁有的權利,法律只是在保障你的權利。

  但是在這部臨時法的解釋,是根據法制之法,捍衛個人的正當權益,沒有定義為每個人擁有的權利。

  為什麼張斐這麼定義法制之法,其實也就是顧慮到這個問題,他不敢下這個定義。

  因為這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會出現矛盾的。

  而法律捍衛個人的正當權益,這句話無論是對平民,還是權貴,都是沒錯的。

  問題是誰來保護,是君主,是國家。

  這個權力是國家和君主賦予的,而不是你天生擁有的。

  這裡面是有著很大的區別,這一條路,還遠遠沒有到達盡頭。

  千金書鋪。

  「掌櫃的,給我一套《臨時法》」

  但見一個年輕的僕人將一匹上等的絹布放在櫃檯上,氣喘吁吁地說道。

  那書鋪掌櫃道:「我們不收絹布,只收錢幣,稅幣也行。」

  「為什麼?」那僕人好奇道。

  那書鋪掌櫃道:「因為邸報院那邊也只收錢,我們這也是花錢買的。」

  那僕人道:「可是…可是現在哪有什麼錢幣,大家全都是以物換物。」

  書鋪掌櫃道:「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收錢幣。」

  正當這時,一個老頭走過來,「掌櫃給我一套《臨時法》。」

  他身邊的老僕則是掏出一沓稅幣來。

  「哎呦!是司馬相公,司馬相公稍等,小人這就去拿。」

  這一看是司馬光,那掌櫃可不敢怠慢,立刻就拿出一整套嶄新的《臨時法》來。

  司馬光問道:「我怎麼沒有聽說,邸報院那邊就只收錢幣。」

  那書鋪掌櫃訕訕直笑。

  先前那個僕人立刻指著那書鋪掌櫃道:「掌櫃,你騙人。」

  那掌櫃隱隱瞪了眼那僕人,又向司馬光解釋道:「司馬相公勿怪,如今市面上都不見錢幣,都用絹布,我這已經收了很多布了,但我用不了這麼多,也用起來麻煩,正好這《臨時法》有很多人搶著要,我就想弄點錢幣,其它書鋪也是這麼幹的。」

  司馬光問道:「為何會大家都不用錢幣。」

  那掌櫃立刻回答道:「就是因為傻子太多了,去年將稅幣都拿去交稅了,結果大家手上都沒錢了,還是司馬相公有遠見,留了這麼多稅幣,如今物價都在降,稅幣可是值錢了。」

  去年他自己也將稅幣給交了上去,因為大家對稅幣還是不信任,趕緊都拿去交稅。

  司馬光不由得感到汗顏,他哪有什麼遠見,就是平時非常節省,沒什麼花錢的地方,故此家裡留著不少稅幣,又道:「可之前沒有稅幣的時候,也沒聽說缺錢幣。」

  那掌櫃的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現在是很難看到錢幣。」

  既然這掌櫃不知道,那就找個知道的人來問問,到底這可不是小事啊!

  司馬光首先想到的就是張斐。

  於是他讓老僕人帶著書籍回家,然後自己就順道去了檢察院。

  正好蘇軾、范純仁在檢察院進行考察,亦或者說是在學習,到底有張斐的檢察院,在架構設計上就是比較先進一些。

  如齊州、青州的檢察院,都比較隨意一點,全看長官的吩咐,而京城檢察院,是有非常詳細的劃分,張斐經常休假,也影響不大,遇到什麼事,就由專業的人去幹。

  「你們都在。」司馬光道。

  范純仁、蘇軾起身拱手一禮。

  張斐功名拱手一禮,又是笑問道:「司馬學士不會也是為了《臨時法》的價錢來的吧?」

  「價錢當然是很貴。」司馬光哼道:「可誰讓事業署是控制在王介甫手裡的。」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不過我倒不是為此事而來,我方才買書的時候,聽那掌櫃說,目前這市集上都看不到錢幣,這百姓都說,是因為大家之前將稅幣都交上去的原因,可是稅幣只是用來賑災的,如今這災情過去了,大家稅幣交上去,理應是什麼都不變,怎麼會突然出現錢荒?」

  范純仁皺眉道:「其實我們青州和齊州等地,也相繼出現錢幣缺乏的現象,這應該是因為公檢法促進商業變得更加繁榮,交易增多,從而導致錢幣匱乏。」

  司馬光點點頭道:「這我也知道,這公檢法最早可就是出現在京城,但還不至於出現錢荒的現象。」

  蘇軾點點頭道:「那倒是的,而且這京畿地是很少出現錢荒的。」

  三人又都看向張斐。

  張斐道:「根據汴京律師事務所的觀察,引發錢荒主要是三個原因。」

  司馬光忙問道:「哪三個原因?」

  張斐道:「首先,人多了。災情是過去了,但很多人沒有回歸田園,還是繼續留在作坊做事,那他們都需要上市集購買生活所需,使用錢幣的人就變多了。

  而這就引發了第二個原因,他們留在成立,需要依靠生產來維持生計,也就是說生產的貨物增多了,這就更顯得貨幣少。

  最後,就是去年由於倉庫稅,導致地主大放糧食,引發很多人搶購糧食,但當時他們用的不全是稅幣,還有很多錢幣,導致大量的錢幣流入地主手裡。但地主用錢的地方不多。

  這三個原因剛好又湊在一起,於是就引發錢荒,錢幣愈發值錢,用錢的人就更少了。」

  三人聽得是頻頻點頭,也都皺眉思索起來。

  思來想去,司馬光也沒有想到解決之法,於是又向張斐問道:「那你認為該如何應對?」

  這個就真的完全超出他的知識範圍,因為地主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在於商業規模的增長,這是以前沒有遇到過的,史書上也沒有相關記載。

  張斐道:「只有發行錢幣,這沒有別的辦法,就看是鑄幣,還是紙幣。」

  總不能說,咱們將商業規模縮小吧。

  司馬光、范純仁、蘇軾是面面相覷。

  鑄幣?

  即便能鑄,也是來不及了呀!

  這錢荒現象要就不出現,出現就是風暴,原因就是在於劣幣驅逐良幣,錢幣價格越漲,大家就更加不會用錢幣。

  當然,投機倒把者例外。

  白礬樓。

  「這是我們春季所需的貨物,你把之前存著的稅幣都用了。」樊顒向掌櫃吩咐道。

  那掌櫃卻道:「老爺,目前這錢幣是越來越少,貨物都囤積著賣不出去,雖然稅幣價值不如銅幣,但這稅幣還能用兩年,要不咱們再等等。」

  樊顒道:「再等下去,這便宜就佔不到了,如今情況這麼嚴重,朝廷很快就會出手的。」

  掌櫃急急問道:「老爺有得到內幕消息嗎?」

  樊顒道:「這還用什麼內幕消息,河中府的鹽鈔這麼成功,朝廷就不會學嗎?快去!快去!」

  「是。」

  京城出現錢荒,可是極為罕見的,這裡的貨幣供應量一直都非常充足,而且這來的非常突然,最先叫苦的就是商人,他們去年擴大生產,今年本來是要一搏的,結果開年就遇見錢荒,大家都沒有錢,這消費起來自然就非常緩慢,這今年還過不過得去。

  其次就是地主糧商,糧價現在也快要撐不住,這要降價的話,太虧了,但要不降的話,賣不出就得繳納倉庫稅。

  好在是在京城,天子腳下,他們的抱怨,馬上就驚動了上面。

  垂拱殿。

  今日趙頊就召來王安石、文彥博、薛向、司馬光,商議關於錢荒一事。

  司馬光先將張斐的那幾個原因告知趙頊。

  薛向聽後有些慌,難道這司馬光想到主意了?

  王安石則是給了他一個淡定的眼神,別慌,這十有八九,是張三告訴他的,否則的話,他怎麼想得到。

  趙頊問道:「那朝廷該如何應對?」

  文彥博道:「可鑄新幣緩解危機。」

  薛向立刻道:「且不說鑄幣可是需要很長一段時日,關鍵庫存裡面也沒有這麼多銅,必須得從外地運送過來。但是許多商人等不了這麼久,他們的貨物都擠壓在手裡,賣不出去,就無法給工匠發工錢,這回引發很多問題。」

  司馬光道:「做買賣有賺有賠,這是很自然的現象。」

  薛向道:「但是那些商人去年貢獻近一半的稅入,朝廷若是見死不救,今年的稅收可能還不如去年。

  還有那些地主糧商,他們也是叫苦連天,如果沒有足夠貨幣,導致他們囤積不少糧食,再讓他們繳納倉庫稅,他們肯定不服」

  司馬光暗自皺了下眉頭,沒有做聲。

  趙頊便向薛向問道:「三司使有何建議?」

  薛向道:「臣以為可繼續發稅幣,緩解錢荒的現象。」

  文彥博立刻道:「蜀地交子一事,已經證明,發行紙幣的後果,而去年發行稅幣,乃是因為災情,應急所需,可不能作為長久之計。」

  薛向立刻道:「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有公檢法在旁監督,而且稅幣的意思,就可以用來交稅,這其實屬於朝廷與百姓的契約關係,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河中府的鹽鈔之所以一直深得百姓信任,原因並非是因為那邊解鹽,而是因為鹽鈔能夠交稅。

  而且根據河中府的情況來看,在這種情況下,發行一些稅幣,是能夠使得商業變得更加繁榮,增加更多商稅,同時減少那些地主利用炒賣錢幣,去盤剝百姓。

  如今那些地主嘴上喊著委屈,但他們其實憑借錢幣價值的增長,已經將全年低價賣糧的損失全給賺了回去。

  不僅僅如此,我們朝鑄幣是有史以來最多,但出現的錢荒次數也是有史以來最多,原因就在於,西夏、吐蕃、北朝全都用我朝的錢幣,鑄幣再多也不夠用啊。」

  趙頊點點頭道:「三司使所言甚是有理。」

  司馬光道:「陛下,雖有公檢法在,但是錢幣發行,乃是屬於行政權,公檢法是無法阻止超發的,上回河中府的鹽債危機已經說明這一點,如今大家都已經得知,當時河中府根本拿不出足夠的鹽來,多虧那一批私鹽。」

  語帶暗示,我知道你們搞的鬼,但你們老是這麼搞也是不行的。

  王安石笑道:「那場危機,並不在於鹽債,而是在於熙河拓邊,元學士他們是為了不損害民力,故而才決定發行鹽債的,但是河中府也已經做好了債務重組的準備,寧可背上巨債,也不損耗民力,如此官府,難道不應該被誇讚嗎?」

  司馬光哼道:「那是因為有公檢法在旁邊盯著。」

  王安石道:「也正是因為有公檢法,我們才建議發行稅幣。」

  「???」

  司馬光覺得這廝越來越不要臉面了。

  薛向又向趙頊道:「陛下,如今財政大權中的度支、鹽鐵,皆歸戶部,三司只保留了倉部。臣認為可以讓三司集中精力去掌管錢幣的發行和計算。

  根據河中府的情況來看,只要計算得當,即便是發行紙幣,也是可以控制住的。

  而且朝廷也可以效仿河中府的解庫鋪,將所有的錢幣情況,全部都公布於眾,以此來贏得百姓,還有商人的信任。」

  司馬光道:「這好像是河中府檢察院要求的,但不是為求贏得百姓信任,而是方便檢察院調查。」

  薛向笑道:「在下一直以來都是非常支持公檢法,在下認為蘇檢察長這個要求,乃是鹽鈔成功的關鍵。」

  趙頊點點頭道:「我朝屢屢出現錢荒的現象,而且影響甚大,當年要繳納夏稅的時候,地主常常借用錢荒去剝削百姓。」

  王安石立刻道:「何止夏稅,許多百姓在償還高利貸時,由於沒有多少錢幣,導致他們只能使用實物去折算,從而導致被那些地主剝削的家破人亡。

  這一點司馬尚書應該可以證明,因為只要看河中府的債務官司,就能夠看出來,相比起全國各州縣,唯有河中府在折算糾紛上是最少的,原因就在於,河中府有鹽鈔。」

  這君臣三人,一唱一和,文彥博、司馬光他們根本就插不上嘴,這真的已經超出他們對經濟的認知。

  只能只能繼續無奈地表達自己的擔憂。

  顯然是底氣不足。

  因為他們找不到解決之法。

  最終趙頊還是採納了薛向的建議,將鑄幣和錢幣的發行權交予三司,而之前的財政大權,則是歸於戶部。
匿名
狀態︰ 離線
772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1:01
第0770章 起風了

  雖說關於整個稅幣法案,是張斐最先提出來的,但是薛向對於整個計劃都非常推崇,這其實也是非常難得,當今這個年代,能夠認同這一套金融法案的人,真心不多,如司馬光、文彥博,就是再怎麼跟他們解釋,他們始終都會抱有疑慮的。

  但是薛向非常認同,他在西北的財政政策,也是通過發行鹽鈔,通過計算鹽鈔的貶值,來進行宏觀調控的。

  包括他在發運司時,也做的是非常不錯,裡面多多少少都涉及到貨幣政策。

  真的比較起來,薛向其實是更偏向於張斐的財政理念,而不是王安石。

  而且,薛向也是早有打算。

  因為他剛剛上任之初,就遇上趙頊的官制改革,差點就廢除三司,讓他成為最後一任三司使。

  薛向心裡也清楚,根據三省六部制,這財政大權遲早是要歸於戶部,但他一直都沒有出聲,看著是有些高風亮節。

  但其實不是,正是因為稅幣法案的成功,他就想到讓三司來掌控貨幣權,這還真不是張斐教的,他本就擅長貨幣的調控,而河中府更是讓他見識到,貨幣的威力,他甘願放出財政大權,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其目的就是奪取貨幣權。

  在存有公檢法的制度下,薛向這種人可謂是如魚得水,以前那種注重於官員道德的制度,他是格格不入,在那個體制下,就是很難張口錢,閉口利,往往都是他講財政,對方講道德,就沒法交流。

  「想不到會這麼順利。」

  從垂拱殿出來後,薛向整個人都顯得非常亢奮,覺得不可思議。

  王安石卻是笑道:「因為他們唯一懂的,就是紙幣濫發,但這被他們自己支持的公檢法給堵住,至於其餘方面,他們自己都弄不明白,又如何能夠反駁得了。」

  薛向道:「其實只要紙幣發行得當,且有一個回收制度,那將會解決財政方面很多方面的問題,甚至……」

  王安石聽他話說一半,不禁偏頭看去,「甚至什麼?」

  「甚至……」薛向忽然道:「甚至可以……可以用來對付契丹人和黨項人。」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呃……」

  薛向思索片刻,才道:「因為…因為他們離不開與我大宋的貿易,如果我們都用這種紙幣,他們可能也會跟著用,那麼我們就可以紙幣去打擊他們的……他們的財政。」

  王安石聽罷,不禁笑道:「這估計不大可能,紙幣他們自己也能製作,犯得著用我們的嗎?」

  說罷,他突然眉頭一皺,「是呀!如果他們也用紙幣,但他們又沒有公檢法在旁監督,那一定是會出大問題的。」

  薛向忙不迭地點頭道:「我就是這意思,當年管仲能夠利用齊國鹽鐵之利,打擊敵國的財政,使得齊桓公稱霸春秋,我們也可以效仿。」

  其實他本是想說,紙幣要是玩得好,甚至比新政都管用,幸虧止住了,不然的話,必然是友盡啊!

  王安石若有所思道:「不過我們自己得用得好,他們才會學著幹。」

  薛向道:「相公請放心,這我一定不會令相公失望的。」

  王安石點點頭,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薛向道:「我打算通過發放薪俸,將紙幣給發放出去。」

  王安石搖搖頭。

  薛向疑惑地看著他,「不知相公有何高見?」

  王安石笑道:「下一步當然是想辦法宣傳,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那邊文彥博偷偷瞄了眼王安石和薛向,見他們二人談笑風生,不禁向司馬光打趣道:「你這司法改革,不像似在制衡王介甫的新政,反倒是像在為他保駕護航啊!」

  要沒有公檢法,他們不至於只能無奈地表達自己的擔憂。

  司馬光哼道:「都怪張三那臭小子。」

  這也能怪張三?文彥博不禁好奇地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司馬光道:「就王介甫那剛愎自用的性格,是絕不可能拿著我的法子去為自己推行新政,但他向來就非常信任張三,願意聽從張三的建議,他從不認為,這是在向我妥協,而拿著張三做幌子,說自己是兼聽則明。」

  文彥博笑問道:「是這樣嗎?」

  「千真萬確。」司馬光恨不得拍著胸脯道。

  文彥博呵呵笑道:「難怪現在朝中的爭吵是少了不少啊!」

  黨爭黨爭,不就是你贊成我反對。

  結果王安石天天仗著公檢法來推行自己政策,這還怎麼鬥得起來,革新派現在都有些偃旗息鼓,分崩離析。

  原因就在於,很多革新派都是想要對付公檢法,但現在看來,公檢法已經是大勢所趨,他們現在也很迷茫,不知何去何從。

  然而,《臨時法》的頒布,令他們更加覺得刺撓,坐立不安,他們愈發發現,這部《臨時法》所改變的絕不僅僅是什麼八議制度,方方面面都有著不小的改變。

  這比大家想像中的要多,似乎每一頁都有議論的價值。

  這熱度甚至漸漸超過大家對於錢荒的議論,因為錢荒到的是一時的,但是臨時法是方方面面的。

  汴京律師事務所。

  「各位,我聽老范說,你們急著找我?」

  張斐坐了下來,瞧著樊顒、陳懋遷、黃燦、周建等大富商,又問道:「是因為錢荒的問題嗎?」

  陳懋遷忙道:「那倒不是。」

  張斐詫異道:「那是因為什麼?」

  「三郎,這遺傳稅到底是什麼意思?」陳懋遷很是好奇地問道。

  張斐嘖了一聲:「《臨時法》上面寫得不是很清楚嗎?你們不認字?」

  樊顒哎呦一聲:「認字就能懂法嗎?可不見的,要是三郎不跟我們解釋一番,我們這心裡總感覺有些慌。」

  其餘大富商也紛紛點頭。

  如今大家對這『稅』是非常敏感,因為稅務司真能收上去,只要定下,那就逃不了掉的。

  張斐笑道:「這遺產稅就是根據絕戶制設計的,但各位莫要擔心,各位皆是子孫滿堂,不在其列。」

  樊顒立刻道:「我就一個兒子。」

  「呃……」

  「三郎,你就仔細與我們說說吧。」周建突然開口道。

  「好吧!」

  張斐點點頭,突然看向范理,「老范,考考你,將以前的戶絕法給他們普及一下。」

  范理捋了捋鬍鬚,道:「關於我朝關於絕戶制度,條例繁雜,但是根據天聖四年頒布的《戶絕條貫》法,在沒有子嗣繼承的情況下,室女、歸宗女、立繼子。命繼子是為第一順位的繼承人,第二順位繼承人為出嫁女,不過繼承財產只限於資產、莊寨和物色。

  第三順位繼承人包括出嫁親姑、姊妹、侄和同居營業三年以上的親屬、入舍婿、義男、隨母男等。

  如果被繼承人沒有以上各類繼承人,財產則全部給同居之人。如果被繼承人沒有同居者或同居時間未達到三年,則財產全部沒官。

  到天聖五年,如果被繼承人是富豪戶且沒有留遺囑,這遺產部分歸於同居之人,其餘全部納入官府。

  而在熙寧年間,之前的制置二府條例司又頒布政策,如果戶主死亡,身後並無男丁,即使戶主生前具有立繼條件,只給女戶五百貫後,其財產全部沒官。」

  陳懋遷小聲嘀咕道:「前幾年頒布的這項政策,可真是與搶錢無異。」

  不錯,這個政令就是王安石頒布的,目的就是要充實國庫。

  張斐笑道:「這就不用我來解釋,相信大家也都見識過,許多百姓被官府戶絕。」

  眾人齊齊點頭。

  官老爺說你戶絕,你就是沒有絕,也必須絕。

  那些官田有超過六成就是來自於戶絕法。

  張斐道:「而法制之法是為了捍衛個人正當權益,為求保障百姓們的利益,故而將所有戶絕條例全部整合在遺產稅法中。

  根據遺產稅法,能夠保證遵循《戶絕條貫》的繼承順位,只不過是用稅來劃分,而且順序稍微有些變化,但不大。

  首先,子嗣是第一繼承人,父母、妻女是在其次。而繼子的話,就比較特殊,根據遺產法規定,無論是否有血緣關係,都必須同居贍養超過三年,才有資格與父母、妻女分家財,否則的話,最多就只能得到一成。」

  樊顒問道:「這是為何?」

  張斐道:「當然是因為孝道,沒有盡孝,就無法得到遺產。在疏議中解釋的非常清楚,富戶可以通過宗族、法援署自立遺囑,將遺產給外人,即便他有子嗣。

  還有,子嗣若與父母同居一地,但未有盡到照顧的責任,鄰居若無償照顧超過兩年,都將自動獲得三成的遺產。」

  陳懋遷點點頭道:「這倒是可行,有些逆子,就不應該得到遺產。」

  張斐道:「而遺產稅就是根據財富和繼承人來制定的,所繼承的家財要超過一千貫,才需要繳納遺產稅。

  其中子嗣、父母繼承,是不用繳納任何稅的,妻女和繼子繼承都是百分之十,出嫁女是百分之二十,贈予外人的話,最高可以達到百分之五十。

  但是你們要記住,這都是最低標準,根據遺產的多寡和對象,稅率是不同的,這個你們自己去看,上面寫得很清楚。

  我能告訴你們的是,遺產稅是確保,財富不會輕易的流入官府。只有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才會沒官。」

  黃燦道:「這遺傳稅不還是允許官府將一部分財富收走嘛。」

  陳懋遷道:「你就知足吧。以前都是全部沒收,而且都是不講道理的,尤其是對咱們商人而言。」

  樊顒他們是頻頻點頭。

  大地主的財富,其實是很難沒收的,因為他們一般都有強大的宗族在邊上,但是商人的話,要是沒有子嗣,就經常被全部沒收。

  張斐笑道:「而且,收遺傳稅初衷,也是為了尊老愛幼,這些錢將全部用於安濟坊、居養院,專門用來照顧無人贍養的老人,是不能挪做他用的。」

  樊顒道:「但是這個贍養,怎麼判定的,我兒子如今一直在河中府,怎麼也不可能盡孝道。」

  張斐道:「關於這一點,上面也寫得很清楚,比如官員、商人、士兵,這些需要出門工作的職業,都有著非常明確的解釋,這個完全不用擔心。」

  這個遺產稅當然是張斐提出來的,但那也是因為,富弼先詢問他關於絕戶制的意見,這絕戶制太過凌亂,也是需要整合的。

  但是順序全都是富弼他們定的,跟張斐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因為古代的關係和現代的關係不太一樣,如果是張斐來定,子嗣免遺產稅,妻女也得免,但是富弼他們要考慮到男尊女卑,妻女是必須要繳納一定數額的遺產稅。

  而且,他們充分考慮到孝道,子嗣不承擔贍養的責任,也就別想拿到遺產,至少拿不到全額。

  「這麼熱鬧啊!」

  忽然,王安石和薛向走了進來。

  陳懋遷他們見罷,趕緊起身告辭。

  等到他們走後,王安石笑問道:「你們這是在談論什麼大買賣?」

  張斐笑道:「如果只是買賣上的事,可不需要我親自出面,是關於《臨時法》的,他們有一些不懂,我跟他們解釋一下。」

  薛向道:「這《臨時法》確實有著許多改變,好壞姑且不論,但寫得是非常清晰,看上去是沒有什麼模糊的地方。」

  王安石道:「這也是基於公檢法,以前的話,寫得這麼詳細,官府也是做不到的。」

  「王學士言之有理。」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問道:「二位前來,不會也是因為這《臨時法》吧。」

  薛向道:「那倒不是。」

  王安石笑道:「《臨時法》上面寫得非常清楚,還用問你嗎?我今日是來找你商量發行稅幣的宣傳。」

  張斐道:「官家已經批准了嗎?」

  王安石點點頭。

  薛向立刻將他的打算告知張斐。

  張斐道:「三司使打算將稅幣的發行,用於給官員、士兵們的薪俸?」

  薛向點點頭道:「因為我打算借此,將國庫徹底改造為金庫。」

  「金庫?」張斐好奇道。

  薛向道:「以前朝廷發放俸祿,就只是發行少量的錢幣,多半都是發放糧食、絹布、蠟燭、食鹽來代替薪俸。

  除此之外,官府所需,多半是來自於行會的上貢,這一點張檢控應該是非常熟悉的,之前商人想要賣任何貨物,尤其涉及到官府日常所需,都必須先繳納部分給官府,上回稅法改革,就有不少商人對此提出控訴。」

  張斐點點頭。

  關於行會、官牙都是剛剛廢除,商人不再需要向官府上貢,以前商人想要賣蠟燭,必須拿出其中的兩三成送給官府,算作朝廷對於官府的補貼。這是因為當時收商稅不方便,只能這麼幹,這就引發許多貪腐行為,官府經常對商人敲詐勒索,導致許多工匠、商販只能偷偷摸摸地賣。

  薛向又道:「總體來說,國家倉庫裡面大多數是實物,而非是錢幣,但是實物來來往往,著實不便,而且損耗是非常大的。」

  張斐道:「所以三司使就希望將倉庫的實物,全部轉變為錢幣。」

  薛向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張斐心想:這廝野心可真大,竟然將國庫徹底金融化。

  王安石笑道:「這不都是跟你學得嗎?」

  張斐微微一怔,忙道:「我可沒有這麼幹過。」

  王安石道:「但是河中府的轉運司已經在慢慢錢幣化,只不過西北轉運司還得兼顧邊防,故而還需要囤積不少糧草。」

  「王相公所言不錯,我正是參考了河中府的改革。」

  薛向道:「河中府的商業為何會如此繁榮,尤其是在最初階段,就是因為當時的鹽鈔改革,就是將鹽鈔發給士兵們,士兵們拿著鹽鈔,去市場買東西,這就需要更多的貨物,需要更多的商人。

  後來那些官員也漸漸習慣於使用鹽鈔,其實對於普通官員而言,他們領到實物,還得拿去市集換自己所需,實為不便,發鹽鈔的話,他們可以買自己所需。

  商人增多,商稅也將增多,而且國家能夠減少七成的損耗。

  而且如今有了倉庫稅和糧食署,就可以做得非常徹底,朝廷可以隨時用錢幣購買自己所需。」

  張斐點點頭道:「我非常贊成三司使想法,但是這還得循序漸進,到底商人不一定跟上朝廷所需。」

  王安石笑道:「關於新城區全都已經規劃好,商人的生產很快就能夠跟上來。」

  張斐道:「這出門一趟,我都快忘記這新城區。」

  王安石突然道:「但是你信我信,那是沒有用,還得百姓相信,這得進行宣傳。」

  張斐瞧了眼王安石,呵呵笑道:「如這種好事,王學士不會便宜我正版書鋪吧?那《臨時法》可都賣出天價,蘇檢察長是恨不得起訴王學士。」

  王安石沒好氣道:「你蘇子瞻就會動嘴皮子,他也不想想事業署面臨多大的負擔,能賺一點是一點。再者說,需要購買者,就不差這點錢,不需要的,也沒有錢買,這個價格就非常合適。」

  張斐笑道:「但如果這價錢再高一些的話,又或者大家提及集體訴訟,邸報院可能會輸掉這場官司的。」

  王安石道:「真的嗎?」

  張斐點點頭道:「在臨時法中,有一條規定,就是妨礙知法權,如果是王學士個人作品,就是定一千貫,那沒人管得著。但是這本書涉及到國家法律的,又是邸報院壟斷的,如果價格過高,就會涉及到妨礙知法權,倘若很多人發起集體訴訟,輸的可能性就很大。」

  王安石微微皺眉道:「如今剛開始,那雕版成本也不小,買貴一點,那也是應該的,以後再降。」

  張斐笑道:「我也只是提醒一下,目前這個價錢,還是在大家的接受範圍內。」

  王安石點點頭,道:「先談正事,此事該如何宣傳?」

  張斐稍一沉吟,道:「套路依舊,我們先需要發表文章,表達對錢荒的不滿,再發表文章,表示原因出在何處,然後將責任推給地主,最後再暗示百姓應該支持朝廷急需發行稅幣,抵制地主囤積錢幣。」

  王安石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到時我寫幾篇,給你看看,不合適,我再修改。」

  張斐點點頭。

  一旁薛向聽得目瞪口呆,王安石文章,那可是非常有名的,能勝過他的沒幾個,而張斐的文筆,那也是有名的糟糕,可是王安石竟然讓張斐來給自己把關。

  這……

  殊不知,在宣傳方面,王安石早已經放下尊嚴,張斐的眼光就是獨到。

  李家書鋪。

  「這租賃制度就是以前的佃戶制度,差別不是很大,因為當初就已經規範,朝廷只是根據地契徵稅,在田稅方面,朝廷與佃戶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佃戶現在是跟酒保一樣,都是根據收入交稅。」李國忠向左右兩邊的大地主說道。

  大地主陳湘又問道:「家奴方面呢?」

  李國忠道:「其實我朝律法早就刪除部曲、客女、奴婢等稱呼,這佃戶、部曲名義上也都是良民,但之前就只是表面上,而現在是必須要尊法,其實在《臨時法》中沒有明確反對家奴契約,但是根據契約法的解釋,裡面是有等價原則。

  就說以前的那種家奴契約,若遵循等價原則,主人是必須要承擔贍養家奴的責任,也就是說不能再輕易趕他們走。

  裡面是有具體的解釋,他們既然是終身為你服務,你也必須一直對他負責,包括下葬所需費用。

  至於懲罰家奴,規定是僅限於皮肉,如果導致傷殘或者死亡,賠償是肯定的,可能還會面臨刑罰。」

  劉屏道:「以前規定若要處死家奴,是可以向官府申請的,現在怎麼辦?」

  李國忠道:「現在就必須通過訴訟來解決,但是根據律法規定,下人犯上,是要罪加一等的。」

  又有一個大地主問道:「不知李行首可以給我們怎樣的建議。」

  李國忠道:「雖然臨時法中有明確說明,之前所簽訂的家奴契約,都是合法的。

  但我建議各位還是更換僱傭契約,明確雙方的責任和關係,否則的話,以後會遇到很多麻煩事,因為以前的契約,寫得非常模糊,這對於各位是非常不利的,除非契約上面寫得非常清楚,否則的話,公檢法就會遵循契約法去判定的。」

  一干地主面面相覷,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啊!

  根據法律原則,你修改律法,那你的原因,就不能追溯以前的事。但如果你契約上沒有寫清楚,出現糾紛的話,那就是你的問題。

  如果契約寫明,你可以隨時趕他走,臨時法雖然不允許,但也管不著,因為這是以前簽訂的。

  但如果契約上只寫明,他終生為你服務,其它方面都沒有寫,那他的待遇,也將是到死為止。

  今兒蘇軾與好友來到白礬樓,準備搓一頓,結果剛剛進門,就被一圈人給圍住。

  「子瞻,這戶婚律是你修得嗎?」

  「戶婚律,我倒是沒有提什麼意見,怎麼?你們覺得有問題嗎?」蘇軾好奇道。

  「當然有問題。」

  一個公子便道:「以前戶婚律,只是說夫妻離異,妻子只能帶走嫁妝,如今還得分一部分家財,這是何道理啊!」

  蘇軾笑道:「這是有前提條件的,就是男子想要休妻,且又找不到『七出』的理由,故而可以以分家財的條件去休妻。」

  那公子問道:「為何要這麼改?」

  蘇軾回答道:「這是因為有諸多案例,證明有些丈夫想要休妻,但又找不到妻子七出的理由,就只能虐待妻子,逼迫其與自己和離。

  基於這一點,立法會就考慮,允許丈夫在妻子未有發生『七出』的情況下,單方面提出休妻,但是要支付三成的家財,以及每月給予一定的贍養費,確保妻子能夠生存下去。同時,妻子也有資格要求丈夫刊登文章,說明是他主動提出的,並非是自己不收婦道,保留自己的名聲。

  但是,在『三不去』的情況下,其中只有一種情況改為允許休妻,就是前貧賤後富貴,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丈夫要休妻,是必須支付一半的家財,其餘兩種情況,丈夫還是不允許休妻的。」

  這七出,就是『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妻子犯了任何一條,丈夫都可以休妻。

  而三不去,就是有所娶無所歸,與更三年喪,前貧賤後富貴,原本在這三種情況下,是不允許休妻的。

  但是現在最後一種,改為是被允許的。

  就是因為有很多案例,丈夫通過折磨妻子,逼著她跟自己離婚,人性就是如此醜陋,法律就只能改為,你實在要休也是可以的,可以通過分家財,支付贍養費來休。

  理由當然是妻子的生存能力不如男人。

  這決定權還是在丈夫手裡的。

  妻子沒有太多休夫的理由,這跟以前沒有多少區別,一般都是丈夫犯了什麼姦淫罪,妻子就可以提出離婚,還有就是遭受虐待。

  因被虐待,而離婚,這在之前也是法律允許的,有很多判例,但是臨時法還規定,在這種情況,妻子是可以要求分更多的家財,索要更多的贍養費,這就不是丈夫能夠決定的。

  大家點點頭,表示也能夠理解,並不覺得太過分。

  因為這裡是有一個前提條件的,就是妻子沒有犯七不出之罪,那就是賢良淑德,你還要離婚,那當然是你的不對。

  蘇軾又道:「不過我還要提醒你們兩點,其一,就是士兵之妻,是法律重點保護的。與士兵之妻有染,那可是非常嚴重的罪,最嚴重者是可判死刑。雖然也可以通過錢財去和解,但最終的決定權是在士兵手裡。」

  大家一聽,當即怒火中燒,你蘇子瞻什麼意思,我們是那種人嗎?

  蘇軾打了個哈哈道:「我就是說說,各位切莫在意。」

  又有人問道:「那第二點是什麼?」

  蘇軾道:「其二,就是將來的婚契也必須與警署蓋章,才能生效,因為如今戶婚律涉及到很多財產分割,對於婚期也必須規範。」
匿名
狀態︰ 離線
773
匿名  發表於 4 小時前
第0771章 勢不可擋

  此時此刻,毫不誇張的說,整個京畿地都處於一種全民議法的狀態。

  因為他們隨著研讀《臨時法》,漸漸發現,這一部《臨時法》有著諸多特別之處。

  倒不是說其中內容顛覆了大家的認知,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是肯定通不過立法會的。

  因為目前掌控立法會的,還是士大夫。

  而士大夫遵循的肯定還是儒家思想,整部《臨時法》就還是基於儒家道德。

  就比如說,無處不在的孝道,又比如說,維護丈夫的權威。

  可不是說張斐帶著新主義來了,打破了儒家價值觀,法制之法理念與儒家思想,也並不是矛盾的,張斐在課堂上拿夫妻關係舉例,可沒有強調夫妻平等,他只是強調妻子也有捍衛自身正當權益的權力,沒有突破那條界限。

  妻子還是得遵從婦德,但如果丈夫虐待妻子,妻子可以告官,可以訴訟,維護自身正當權益。

  但關鍵就在於,它各方的權益全都寫出來了,而這就是整部《臨時法》最為特殊的地方。

  原本古代的律法原則,是講究『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但是這個原則,顯然不適用於公檢法,故此這一部《臨時法》,在絕大多數條例中,都是寫得非常明確,尤其是包括權益的劃分。

  這令很多權貴就感到無所適從。

  要是不寫清楚,關鍵時刻,就是比誰拳頭大,但你要寫清楚,人人都得按照規矩辦事。

  這令他們受到更多約束。

  可話又說回來,其中很多條例都是根據判例和敕令來寫的,比如說工傷判例,又比如說拆遷補助等等。

  這都是存在的,不是張斐想出來的,難道寫到律法中,權貴就會感到害怕嗎?

  當然不是。

  要是沒有公檢法制度,其實這部《臨時法》是不會引發這麼大的反響,這關鍵還是在於執行力。

  以前也經常頒布損害權貴利益的法律,但往往都執行不了,包括的皇帝的敕令。但是現在的話,大家心裡都清楚,一旦頒布,真就會這麼執行。

  目前已經有人統計過,當前各州縣警察的數量是原先衙役加巡卒崗位的十倍左右,有些地方甚至達到二十倍。

  這才是令大家最為擔心的地方,對方真的有實力嚴格執法。

  但目前他們又阻止不了,那就得問清楚,誰也不想當這出頭鳥,至少聰明的人不會在這個風口上,去跟公檢法硬碰硬。

  富弼、蘇軾、范純仁他們,是人人眼中的香餑餑,大家總是想盡辦法,去靠近他們,然後針對《臨時法》條例詢問,我這麼做,算不算違法,那麼做是否可以。

  書鋪那邊就更不用說,長期僱傭費,直接飆漲到三四倍。

  以前那些士大夫是真看不起這些茶食人、珥筆,如今他們只能漸漸接受這個現實。

  然而,這司法官員忙於應付大家的詢問、請教,而行政官員則是在旁默默地悶聲發大財。

  去年的最終稅入終於出來了。

  薛向也是在第一時間來向趙頊匯報。

  「啟稟陛下,根據去年稅入來看,算上稅幣的話,較之前年,稅入只減少兩成左右,但如果稅幣不計入其中的話,朝廷就等於是提前挪用今年的財政,京畿地約兩百萬貫。」

  這稅幣用出去,又收上來,如果說稅幣是一次性的,那就等於還是國庫花了這麼多錢,只不過是提前將今年的財政給用了。

  趙頊稍稍點頭,又問道:「到底是成是敗,三司使仔細與朕說說。」

  薛向問道:「算是比較大的成功。單說京畿地,雖然朝廷支出兩百萬貫,但是已經修建了一百多間警署,以及二十餘間牢獄,修正了河道河堤,開墾了百餘條水渠。

  而這些本就是要支出的,如今不但幫助百姓度過災荒,而且還促進今年的收成,以及還為今年的支出節省近十萬貫。」

  趙頊好奇道:「這十萬貫是怎麼節省出來的。」

  薛向道:「因為目前的糧價和物價都變得更加便宜,朝廷購買這些貨物,相對就會節省不少錢,而且如果全部採用紙幣購買,不算紙幣本身的價值,也能夠為朝廷賺取將近二十萬貫,因為這不但可以節省朝廷的損耗,同時還能夠促進商稅的增長。」

  趙頊點點頭,又是問道:「所以只要發行紙幣,財政立刻就能夠恢復過來?」

  薛向道:「不僅僅是恢復,還能夠增長不少。另外,京東東路的賬目已經送了過來,在結合京畿地的財政,臣發現一個驚喜,就是我們在京畿地和京東東路的支出,減少近五十萬貫。」

  趙頊震驚道:「這是因為事業法嗎?」

  薛向忙道:「事業法只是其次,這全都是因為陛下的先見之明。」

  趙頊愣了下,道:「這與朕有何關係?」

  薛向道:「因為陛下將京畿地部分禁軍和京東東路全部禁軍變為皇家警察,而以前禁軍都是集中一處,或者幾處,各縣得將糧草運送過去,這其中損耗是非常驚人的,而如今禁軍化整為零,變為皇家警察分散在各縣城,可就地取糧,其中京東東路的損耗降了近九成,而京畿地也降低了不少。」

  到底這古代的運輸條件非常苛刻,路途損耗,是非常驚人的,為什麼王韶拚命在想辦法在熙河地區開墾,我哪怕是在當地花兩倍的價錢買糧食,都能為朝廷節省很多很多錢。

  趙頊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三冗果真是名不虛傳,稍稍一個安排,就能省這麼多錢,可也真是離譜。但旋即沾沾自喜,這可都是朕的英明決策。

  薛向偷偷瞄了眼趙頊,不禁暗自得意,這馬屁可是拍對了。

  趙頊又道:「說到這事,朕已經決定河北部分禁軍,轉化為皇家警察,你以為如何?」

  薛向立刻道:「臣非常贊成,去年各地災區的財政,唯獨河北的財政依舊不好,這就是因為當地百姓常年要支援北疆防線,同時又飽受水患,而且之前還大興勞役,這民力已經損耗殆盡,必須得想辦法盡快讓河北民力恢復過來。

  我朝每年給遼國那麼多歲幣,倘若還得耗費那麼多軍費,那又何必給這麼多歲幣。」

  趙頊眉頭一皺,嘆道:「話雖如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薛向道:「陛下誤會臣的意思。臣是想說,這些歲幣,北朝也是非常看重,他們也不會輕易去撕毀盟約。

  故此陛下可以利用皇家警察,在河北構建一道道防線,平時在各地維持治安,若北人真的南侵,可以立刻讓皇家警察組建一支兵馬,抵禦北人。

  同時要利用好歲幣,他們若是侵犯一次,我們就以此為由,與他們交涉,讓北人權衡其中利害。

  關鍵如今河北民力,根本就不足以抵禦北人,陛下如此安排,反而是更有機會。」

  這一次賑災,各地都取得很大的成功,唯獨這河北不見起色,就是因為之前天災人禍,將河北弄得是一塌糊塗,人口都減少不少。

  而北疆防禦是主要依靠河北,這種情況,你這也沒得打,故此薛向認為恢復河北民力,才是當務之急。

  趙頊聞言不禁喜笑顏開,道:「卿與朕想到一塊去了。」

  又問道:「對了!你打算何時發行紙幣?」

  薛向道:「王相公認為,首先得宣傳,還得過些時日,但陛下放心,只要紙幣發行成功,財政問題,是必然迎刃而解。」

  正版書鋪。

  「王學士的文章,真是……」

  「打住!」

  王安石手一抬,「這馬屁你就別拍了,你又沒這天賦。就說行不行吧?」

  張斐沒好氣道:「我都準備拍馬屁了,當然是能行啊!但我還是要說一句,能如此行雲流水的寫出這種大眾文章,王學士真是妙筆丹青。」

  王安石不以為意地呵呵一笑,又道:「但如今大家人人都在議法,此時是宣傳的好時機嗎?」

  張斐道:「有道是,人無近憂,必有遠慮,換而言之,人有近憂,必無遠慮,這法是遠慮,錢是近憂,此文章一出,必然會改變輿論方向的。」

  王安石見他信心滿滿,倒也放下心來,又道:「如今薛向打算讓三司來發行紙幣,你看這馬家解庫鋪該如何處理?」

  這老頭真是『一心為國』啊!張斐哪能不知道王安石在打什麼主意,不露聲色道:「那得看王學士是怎麼打算?」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若是王學士只是想通過紙幣來為財政掙上一筆大錢,馬家解庫鋪其實可有可無,但若是王學士想要通過發行錢幣,來振興商業,從而提高商稅,做到細水長流,那就必須依靠馬家解庫鋪。」

  王安石問道:「朝廷直接買下解庫鋪,就不能夠提高商稅嗎?」

  張斐道:「單單從振興商業來說,官榷制就從來沒有成功過,官榷制的好處,就是能夠快速為國家積累起財富,然後崩潰,又採取通商法。」

  王安石頓時沉默了。

  這都是血淋漓的事實。

  官榷制下,商人從來就沒有好過過,商人都不好過,商稅還能增長嗎?

  關鍵官榷制後繼乏力,腐敗之快,是令人瞠目結舌。

  張斐又道:「王學士,這紙幣不同於鹽,它和官榷是正好矛盾的,因為紙幣是需求商人,由商人去帶動交易,讓更多人的需求紙幣,而官榷是官府大包大攬,這肯定會減少交易的,紙幣就沒有人需求,必然是會失敗的。」

  王安石皺眉道:「但也得防著商人,那些商人唯利是圖,見利忘義,關鍵時候是靠不住的,如今國家面臨這麼多困難,還得想辦法讓國庫變得更加富裕。」

  他雖然在理財方面,用了很多商人的手段,但他個人其實並不喜歡商人,他追求的是中歐是國家經濟。

  張斐點點頭道:「這是當然,朝廷不能失去對商人的控制,所以我建議的是合作,如今馬家解庫鋪也得為國家效力,因為國家才是大股東。三司只需要統計錢幣,決定發放多少,收回多少,其餘的事,則是交給商人去幹,這還能夠為朝廷節省成本。」

  王安石稍稍點了點頭,「這倒也行,但不能只跟馬家合作。」

  張斐笑道:「這看朝廷的安排。」

  送走王安石後,張斐便將王安石的文章交給侯東來,然後便準備回去了。

  上得馬車,忽見李豹坐在裡面,下意識道:「豹哥?」

  「三郎往後叫我小豹便可。」李豹趕忙道。

  「啊?」

  張斐一臉錯愕。

  李豹立刻轉移話題道:「揚州有人造反。」

  張斐嚇得一驚,又道:「可方才王學士沒有提到這事。」

  李豹道:「目前這規模不大,朝廷過幾日就會知道。」

  張斐問道:「到底什麼情況?」

  李豹道:「與京東東路像似,公檢法和稅務司帶著倉庫稅去到揚州,立刻引起當地很多人的敵意。

  恰好警署在整頓漁業時,遇到一夥強人,這伙強人霸佔河道,向漁民收費,還想過往船隻收過稅,雙方因此發生火拚,這伙強人就順勢造反,據說這伙強人還跟當地水兵有關係,同時當地不少地主也在借題發揮,開始在各鄉鎮鬧事,想要引發混亂,來抵制公檢法和稅務司。」

  「這是他們的老套路。」

  「在公檢法未出來之前,這招數是經久不衰。」

  「你方才說,那伙強人跟水兵有關?」

  「嗯。」

  李豹點點頭。

  張斐道:「那就不打緊,警署應該搞得定。」

  李豹訕訕道:「三郎這麼說不好吧,多少也是我大宋禁軍。」

  張斐問道:「難道很棘手嗎?」

  李豹沉默一會兒,道:「三郎說得對,確實也不打緊,估計朝廷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們就能夠收到捷報。」

  揚州。

  河道旁,但見上百個皇家警察將一處碼頭封鎖,而碼頭停靠的一艘艘漁船,全部被皇家警察用鐵鏈鎖住,並且貼上封條。

  這頓時引來不少人圍觀。

  「咋了!那過江龍被抓住了嗎?」

  「昨兒傍晚,就被抓住了,那過江龍的財產,全都被查封了。」

  「這些皇家警察的手段真是厲害啊!」

  「可不是嘛,當年過江龍在這水域,是橫行霸道,就連水兵可都不敢招惹,可這才造反幾日,就被生擒住了。」

  「哼,那些水兵跟過江龍都是一夥的。」

  「小聲一點。」

  「怕什麼,今時可不同往日,有皇家警察,咱們犯得著害怕嗎?你們都沒有聽說嘛,皇家警察可是代表官家,捍衛咱們普遍百姓的正當權益。」

  「那倒也是,要不咱們去告狀。」

  「等咱們去告狀,那黃花菜都涼了,據說水兵營裡的一個指揮使也被抓了。」

  「啊?」

  揚州城內。

  但見五十餘個皇家警察壓著十餘人,從一間大宅子裡面行出來。

  其中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他一邊掙扎著,一邊叫嚷道:「你們這些小兒,膽敢抓我,你可知道我大舅哥是誰嗎?」

  門口一個悠閒站著的青年道:「揚州水兵指揮使李堅。」

  那漢子道:「你知道?」

  「何止知道。」

  那青年笑道:「他現在也在警署接受調查,但是光罵你就罵了半個時辰。」

  「……」

  那大漢頓時傻了。

  這青年正是馬小義,他與符世春已經從徐州趕到揚州。

  建立警署,對於馬小義而言,這簡直流水線工作,非常嫻熟,建立一個據點,就立刻跑去下一個據點。

  關鍵比之之前,警署人力充沛,幹起架來,他媽就是爽。

  揚州皇庭。

  「齊熙業呀齊熙業,你看看你們,這一來,就將整個揚州弄得是烏煙瘴氣,到處都在喊打喊殺,你到底想幹什麼?。」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怒斥坐在上面的齊恢。

  旁邊還坐著幾個鶴髮童顏的老者。

  齊恢道:「閻老,有人造反,難道我們這些官員視而不見嗎?」

  姓閻的老者道:「可你們沒來之前,這裡一直都是相安無事,為什麼你們一來,就有人造反?」

  齊恢問道:「為什麼?」

  閻老道:「不就是因為那什麼稅務司,倉庫稅弄得嗎?尤其是那倉庫稅,簡直就是在搶劫,百姓節省一點糧食,都還得交稅,真是駭人聽聞,從古至今,都未曾聽過。」

  齊恢嘆道:「關於這倉庫稅,我對此也抱有疑慮,但是你們怨我是沒有用的,這不是我定的,而是立法會定的,也是官家批准的,我們必須就要嚴格執法。」

  「我們已經上訴朝廷。」

  閻老道:「這倉庫稅,是絕對不會有人交的。」

  齊恢遲疑片刻,還是說道:「交與不交在於諸位,但是我勸諸位一句,在朝廷未有改變這法案之前,還是不要跟稅務司對著來。」

  又有一個老者道:「稅務司還能將我們都抓了嗎?」

  齊恢道:「根據稅務司在各地的執法情況來看,哪怕就是揚州知府不交,他們也會抓人的,而且也一定會抓到的。」

  幾個老者面色駭然。

  齊恢又是情真意切道:「不瞞各位,我是真不太贊成這倉庫稅,但是我真的奉勸各位一句,千萬不要去招惹稅務司,你們現在聽到的傳言,全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會用攻城器械,去撞破貴府的大門,據說如今是更勝以前,他們現在還會在適當的地方,採用會火藥進攻。」

  「他們這般無法無天,你們都管不著嗎?」

  「若是無法無天,那就不可怕了,但問題就是,他們都是有法有天的幹,他們通常是手握鐵證,才會採取行動,所以到時皇庭也幫不了你們。」

  「……」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閻老揚手怒斥道:「老夫還就不信,他們敢這麼做。等著好了,有他們好果子吃。」

  言罷,便與同伴離開了。

  齊恢不由得長長一嘆。

  這時,一個主簿走了進來,「啟稟齊庭長,方才傳來消息,根據徐州皇庭的統計,稅務司已經就徐州大小地主四百餘人進行起訴,追討高達十二萬貫的罰款,是徐州往年商稅的三倍。」

  去年揚州還沒有開始普及新稅法,但徐州已經普及了。

  齊恢詫異道:「這麼快嗎?稅務司應該也是去年才去的。」

  那主簿道:「可說不好,京東東路不也是一會兒功夫,就冒出很多稅警嗎?目前誰也不知道,咱們揚州到底藏著多少稅警。」

  齊恢納悶道:「這京東東路的情況,他們就沒有聽說嗎?」

  那主簿嘆道:「許多大地主,那都是守財奴,讓他們多討一文錢,那都如同殺了他們一般,肯定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啊!」

  齊恢無奈地搖搖頭道:「稅務司就是被這些守財奴給養大的,今年年末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東京汴梁。

  總警署。

  砰砰砰!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只見曹棟棟一個人在屋裡,大吼大叫,將茶壺茶杯,砸的滿地都是。

  門外的皇家警察是瑟瑟發抖。

  「衙內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據說是揚州傳來一份捷報,說是馬警長他們又抓獲了一夥反賊。」

  「這是好事啊!」

  「是啊!我也不清楚,為何衙內這麼生氣。」

  「去問問?」

  「你去?」

  「老規矩。」

  只見五六個皇家警察圍聚在一起,其中一個人握住幾根筷子,一人抽一根。

  一比,那個抽到最短的警察當即哆嗦了下,然後戰戰兢兢來到門口,「是…是什麼事,讓衙內發這麼大的火?」

  「什麼事?」

  曹棟棟鼓著雙目道:「老子去年北上在遼人那裡窩了一肚子火,回來大家還都怪我意氣用事,那懦夫張三反倒成了英雄,這就也罷了,可小馬那廝卻還在揚州捉反賊,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那警察聽得是目瞪口呆。

  曹棟棟又道:「京城的那些強人也真是沒出息,都不敢鬧騰,弄得我現在成天沒事幹。這都怪張三那小兒,當初不讓我去。記住了,下回張三若來,給我棍棒轟出去。咦?人呢?」

  碼頭旁的一間酒肆內,裡面坐著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人和兩個漕運官員。

  「過江龍?」

  那中年人哼道:「這不到幾日就被收拾了,不如叫過江鼠罷了。」

  其中一個漕運官員小聲道:「我可聽說揚州漕運營和揚州水兵,可都暗中出了力,不但被打得全軍覆沒,水兵營裡面的一個指揮使都被牽連了進去。」

  「那些水兵就在邊上看著嗎?」

  「公檢法多狡猾,這人還未到,就發了好幾期報刊,吹噓公檢法當初為河中府士兵討回軍餉,又說士兵還有可能加入警署。那些士兵都巴不得他們的指揮使被抓。我聽說,那邊軍營裡面是一片沉默,所有普通士兵幾乎都是支持公檢法的。」

  「唉……難道真是大勢已去了嗎?」

  李豹料想的沒有錯,朝廷剛剛得知揚州有人造反的消息,警署就傳來捷報,揚州有人造反,但很快被我們滅了,記得給我們記功。

  為什麼那些警察這麼勇猛,打起來這些反賊來,都是不要命的,求得就是功勞,他們都知道,很多地方都還沒有警署,若是在揚州表現得好,以後很有可能升為警長,目前河北地區的很多警長,全都是京東東路升上來的。

  這搞得京城權貴們情緒真是大起大落,其實不管是京東東路的吳天,還是揚州的過江龍,都有京城權貴們的影子。

  他們在京城不好鬧,他們在鼓動地方上鬧事。

  但沒有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擊,據說這回,稅務司都還沒有出手。

  這……

  是徹底抑鬱啊!

  反觀張斐他們,完全就沒有當回事,這都是在預計中的,現在他忙著發動輿論戰。

  第一篇文章已經出爐,是直接點出,目前京畿地存在非常嚴重錢荒,並且還指出會帶來怎樣惡劣的後果。

  要知道這篇文章,雖然是王安石寫的,但是內容是張斐想的,他看這錢荒的危害,肯定比王安石要清楚的多,當然,他還秉承著宣傳法,盡量往重了說,恨不得說得明天商舖都得關門歇業。

  因為就新聞而言,人人都抖M,就愛看一些讓自己害怕的。

  瞬間就將風頭搶了過來。

  如今無人議法,人人都在議論錢荒的問題。

  馬上,張斐又放出第二篇,暗示都是地主將錢幣收走了。

  那些大地主首先就不幹了,馬上發表文章對噴,是朝廷用倉庫稅逼著我們賣糧食,逼著我們將錢幣賺走,好意思怪我們嗎?

  但商人們不幹了,立刻就跟地主對噴起來,因為目前商業正處於膨脹期,剛好招了不少人,準備大幹一場,結果這時候來錢荒,確實是非常致命的。

  他們確實面臨著破產危機,不敢怪朝廷,只能怪地主。

  錢幣賺走不怪你,但你不拿出花,就是你的不對,你們地主現在買東西,也用絹布,不用錢幣。

  地主也反駁道,大家都不用,又不是我們不用,憑什麼只怪我們。

  張斐又發出第三篇,確實不能怪地主,要怪就怪三司,皇帝都已經批准再發一批稅幣救助商人,畢竟商人貢獻商稅,朝廷也不能放任不管,可為什麼三司遲遲不發,據說某位三司官員還在逛青樓,清閒得很啊。

  有人帶頭起風,這地主和商人立刻達成和解,將矛盾直指三司。

  都怪三司。

  三司。

  「王相公,下官如今終於知道,為什麼王相公會拿著自己的文章,讓張三來把關。」

  被罵慘了的薛向,此時卻是無比開心。

  罵得好!

  罵得對!

  他不知道,原來還能這麼宣傳的。

  王安石嘆道:「關於宣傳這方面,其實我也較勁過,但事實證明,就是十個王安石也不是一個張三的對手啊!你趕緊去準備吧!」

  立法會。

  富弼、文彥博他們這一群老人加上蘇軾和范純仁兩個年輕人坐在院裡曬太陽,看報紙。

  文彥博將報紙一合,直搖頭道:「這張三不當珥筆,當個騙子,也不愁混不到飯吃啊!」

  呂公著呵呵笑道:「以前誰要提發紙幣,人人都是嗤之以鼻,甚至於怒罵,可這三篇文章下來,人人都認為朝廷發行紙幣,是在救助他們。呵呵,這真是不服不行啊!」

  蘇軾嗤之以鼻道:「這也不算很高深的計謀,一眼就能夠看出張三的詭計,為什麼這麼多人信,真是令人不解。」

  一旁的司馬光笑道:「蘇子瞻,你切莫這麼說,你去寫幾篇文章,看能不能扭轉這輿論。」

  蘇軾立刻道:「君實相公可莫要激我,我不是沒得寫,而是怕耽誤朝廷的大計。」

  司馬光呵呵道:「你寫,出事我擔著。」

  蘇軾道:「一言為定。」

  富弼稍顯責怪地瞧了眼司馬光,又道:「事已至此,你們就別節外生枝。」

  司馬光只是笑了笑。

  別的方面,他還會擔心,但是在這方面,他完全不擔憂,他和王安石都幹不過,還就不信蘇軾能夠幹得過。

  范純仁突然道:「富公,張三的這三篇文字,對於紙幣的危害那是隻字不提,這與騙人何異,我與子瞻留在這裡,就是為了這紙幣,我覺得有必要提醒眾人,紙幣對國家和百姓的危害。」

  文彥博點點頭道:「純仁所言甚是有理,如果只是指出紙幣之害,也不算是破壞朝廷的政策。」

  富弼嘆道:「隨便你們吧。」

  蘇軾不禁暗喜。

  他不服張三久矣,立刻就寫了一篇《論紙幣》發表在報刊上。

  不得不說,這廝的見解真是言簡意賅,文章也得非常漂亮華麗,短短百餘字,就道出紙幣的害處。

  不但道出對百姓的危害,而且還道出對國家的危害,也就是容易發生擠兌風險。

  到時國家將會面臨信譽破產和財政破產的殘酷抉擇。

  此文章一發,頓時引發巨大的熱議,也贏得很多讀書人的支持。

  張家。

  「你跟蘇子瞻有過節嗎?」許遵問道。

  張斐道:「沒有啊!」

  許遵道:「那他為何要寫這篇文章?」

  張斐訕訕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許是他真的擔憂著紙幣吧?」

  許遵皺眉道:「那你打算如何應對?」

  旁邊的許芷倩道:「這回蘇先生可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在這方面,還沒有誰能贏過張三的。」

  張斐笑道:「我才不會跟他去湊這熱鬧,他光說不練是沒有用的,我已經讓李四去一趟馬家,讓馬家在利息方面,稍稍抬高錢幣價格,只要錢荒加劇,說得再對也沒有用。」

  正說著,王安石突然興致匆匆跑來。

  「仲途也在家啊!」

  「王相公有何事?」許遵好奇道。

  王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們可有看過蘇軾的文章?」

  許遵點點頭道:「我們方才還在討論此事。」

  王安石立刻拿出一篇文章來,「我這也寫了一篇,來反駁他。」

  張斐道:「王學士,咱們不需要理會他,只要稍稍抬高錢幣的價格,就能夠讓他的文章被忽略掉。」

  王安石道:「可不行,他這分明就是挑釁,咱們必須回擊,否則的話,顯得咱們底氣不足。」

  他氣惱蘇軾已久,這回非得給他一點教訓。

  張斐無奈接過來一看,「王學士雖然反駁的有理有據,但如果是要針對蘇檢察長,這力度還不夠,打不到他的痛處。」

  這力度還不夠?王安石虛心請教道:「你有何高策?」

  張斐道:「蘇子由在陝西平步青雲,享譽西北,而相比起來,蘇先生就稍微差一點,但是河中府是最早大規模發鹽鈔的,而蘇子由選擇的應對之策,是履行檢察院的職責,捍衛百姓的權益,因為他知道紙幣有利有弊,而這就是兄弟二人的差距。

  這就是如果真想傷害蘇先生的話!」

  王安石聽得毛骨悚然,「你這一招可真夠狠……精妙,很精妙,就這麼寫,咱們這回非得好好氣他一番,那廝嘴上從不饒人,這回可得好好教訓他一番」

  許遵和許芷倩悄默默瞪了張斐一眼,你這也太毒了一點,人家蘇軾好歹也據理以爭,你竟然拿蘇轍出來說事。

  掌握精髓的王安石,是迫不及待,就在張家,很快就寫了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一發布,蘇軾差點沒有氣暈過去啊!

  首先,文章承認蘇軾說得一切弊端,其次,又講述河中府是如何成功的,從而分析官府應對紙幣的辦法,如何避免那些弊端。

  最後,誇獎蘇轍,表示蘇轍非常清楚紙幣的利弊,鹽鈔在河中府的成功,蘇轍是功不可沒,也難怪蘇轍能夠享譽西北。

  隻字未提蘇軾。

  但潛在的意思,兄弟二人同為檢察長,面對同一件事,為什麼差別這麼大。

  或許這就是青樓檢察院的原因吧。

  立法會。

  富弼、文彥博還都有些同情蘇軾,這文章寫得確實夠毒,直接打到蘇軾的死穴上面。

  蘇軾也不好去反駁,因為擋在前面的可是蘇轍啊!

  蘇轍雖然在跟他的來信中,表達對紙幣的擔憂,但在河中府,並沒有堅決反對鹽鈔,只是對鹽鈔斤斤計較,一點疏漏,他都會找上門,要求官府整改。

  唯獨司馬光還在落井下石,「唉……這張三也真是卑鄙,竟然拿子由說事,勝之不武啊!」

  他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因為蘇軾出了名的嘴毒,就愛諷刺他人,司馬光就經常被他諷刺,這必須落井下石。

  蘇軾嘴硬道:「我說得紙幣,他說得是我,實乃本末倒置,算不得他贏。」

  呂公著笑道:「你那篇文章一寫,馬家就立刻抬高錢幣的價值,如今拿錢幣去買家還利息,就是比拿絹布要便宜的多,這導致錢幣的價值再度上漲,錢荒進一步加劇,現在更多人在呼籲朝廷趕緊發放紙幣。」

  蘇軾頓時抑鬱了。

  富弼笑道:「子瞻呀!你回輸就輸在,你沒有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匿名
狀態︰ 離線
774
匿名  發表於 4 小時前
第0772章 見龍在田

  富弼這一句話,是直接道出以范純仁、蘇軾為代表的保守派的困境所在。

  他們說得其實都很對,這紙幣就是一把雙刃劍,稍有疏漏,那將會引發巨大的危機,這不是危言聳聽。

  但問題就在於,他們也拿不出更好的解決之法,來幫助朝廷,或者直接說幫商人走出面前的困境。

  為什麼宋朝會出現交子。

  可不是哪個金融天才一拍腦門想出來的,更不是穿越者帶來的,而是被逼出來的,這得多麼大的困難,才能在古代逼出紙幣來。

  首先,宋朝鑄幣,那真是鑄多少就虧多少,因為宋朝是一國鑄幣,亞洲通用,西夏、遼國真是想盡辦法從大宋走私貨幣。

  這要是紙幣的話,那就非常爽,但問題這是銅幣。

  鑄銅幣是要花費人力物力的。宋朝就是再發達,也支撐不起他們這種玩法。

  其次,宋朝的鑄幣速度,原本就跟不上本國的商業發展,再加上公檢法刺激,這差距就更大。

  這就是為什麼,公檢法每到一處,先是商業繁榮,其次就是錢幣匱乏。

  而其它地方沒有出現這麼嚴重的錢荒,那就是在於東京是一個消費型地區,這跟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不一樣,因為他擁有著龐大的消費人群。

  如在齊州、青州,那王居卿、章惇也希望發行鹽鈔,但他們只是認為,發紙幣是能夠刺激商業發展,而不是說遇到錢荒危機,故此才發紙幣。

  之前的應對之法,就還是鑄幣,銅不夠,那就用鐵,各種金屬幣,這又往往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於是大家都融銅錢鑄銅像,盡量使用鐵幣。

  關於貨幣問題,一直困擾著宋朝,沒有一個解決之法,直至滅亡,誇張一點說,甚至還將這個問題留給了明朝,要不是海外來了銀子,明朝的貨幣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這也導致商業發展受到一定的局限性,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在於制度,雖然宋朝的制度,比任何朝代都更有利於商業發展,但到底具有封建社會的局限性。

  如今隨著公檢法的日益完善,以及《臨時法》的頒布,制度方面開始打破局限,那麼貨幣問題就顯得更加凸顯。

  以前的辦法,就顯得更加不適用。

  但是這不代表蘇軾就是錯的,如果你不提出這些風險,又怎麼能夠去解決?

  提問題的人,不一定非得去解決問題,這術有專攻。

  蘇軾的這一篇文章,成功引起趙頊的關注,於是趙頊今日又將張斐召入宮中,詢問其對於蘇軾這篇文章的看法。

  張斐也是如實道:「毋庸置疑,蘇檢察長說得每一個字都是對的,而且他認為的危機,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趙頊聽得眉頭一皺,擔憂道:「既然如此,當下就發行紙幣,是否過於冒失?」

  蘇軾說得那麼瘆人,他也很是擔憂。

  張斐道:「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獲得足夠的貨幣資源,也就是足夠的銅。」

  趙頊沒有做聲。

  要有的話,就不至於鬧到這一步。

  張斐又道:「如果沒有足夠的銅,就必須得依靠完善的司法制度。」

  趙頊略顯疑惑地瞧他一眼。

  張斐道:「若是陛下仔細看過蘇先生的這篇文章,其實不難發現,蘇先生所擔憂的所有威脅,全都是基於朝廷自己破壞規矩,利用權力濫發紙幣,來維繫財政的支出。」

  趙頊回憶一番後,稍稍點頭,「的確如此。」

  張斐道:「那麼對症下藥,防止這些危機的手段,就是加強規矩,讓規矩不會輕易被破壞。」

  趙頊道:「公檢法。」

  「正是如此。」

  張斐點點頭:「律法所具有權威和信用,恰恰是紙幣最重要的兩種屬性,所以陛下根本不需要過多關注紙幣,只需要關注公檢法即可,只要陛下給予公檢法足夠的權威,那麼紙幣的風險就難以出現。

  到時我們會召開一場聽證會,邀請三司使來聽證會上作答,其中也會針對蘇檢察長的問題,要求三司使進行解釋和說明。」

  趙頊驚喜道:「聽證會?」

  張斐點點頭道:「根據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三司使面對這些疑慮,必須是要做出解釋的,否則的話,就是違反了祖宗之法。」

  「不錯,這才是真正的違反祖宗之法呀!」

  趙頊點了點頭,但隨後又略顯擔憂道:「可三司使能夠通過聽證會嗎?」

  張斐道:「如果他通不過,那就只能說明,他只是在拆東牆,補西牆,甚至於他無法勝任這個職位。」

  趙頊呵呵笑道:「如今這宰相真是越來越不好當了。」

  張斐嘿嘿道:「陛下怎好像有些幸災樂禍?」

  趙頊神色一變,「胡說,朕…朕哪有什麼幸災樂禍。」

  張斐立刻又回到正題,道:「其實早在幾年前,我就跟陛下提到過,公檢法如果建設好,是能夠為這一切打下基礎,讓一切變得更加簡單有效。

  而如今我們已經渡過最為艱難的潛龍勿用階段,進入見龍在田的階段,陛下當初是如此堅持,不惜代價,建設了一整套公檢法制度,那麼現在就應該得到豐厚回報,這都是陛下付出所得。」

  「見龍在田?」

  趙頊精神一怔,不知不覺中,我們這都已經跨入下一個階段了,又問道:「那朕能夠得到多少的回報?」

  張斐道:「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在三年之內,至少能夠讓國力翻兩倍。」

  趙頊震驚道:「多少?」

  「翻兩倍。」

  「???」

  趙頊似乎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了。

  張斐解釋道:「首先,公檢法和稅務司的出現,本就能夠稅入增加一倍;其次,商業的發展,也能夠增一倍。

  但其實還不止,因為紙幣帶來的,不僅僅是商業的發展,還有過程中的損耗,這裡面也能夠省下很多錢,兩倍都是保守的估計,」

  趙頊腰板漸漸直了起來,「要是能夠翻兩倍的話……」

  張斐道:「那我們就有足夠的能力,同時應對西夏和遼國。」

  趙頊點點頭,又很是貪婪地問道:「何時能夠達到飛龍在天的階段。」

  張斐道:「那就得等到全國各州縣都普及公檢法,不過以後公檢法發展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因為如今有了更多人才儲備,隨著《臨時法》已經頒布,大家學起來就快多了。」

  趙頊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這真是令人期待。」

  張斐的一番話,是徹底打消趙頊的疑慮,而三司那邊也在積極地籌備當中。

  在王安石的文章為三司掃平輿論道路後,三司這才在邸報院正式公布稅幣計劃,今年將會在整個京畿地發放三百二十萬貫的稅幣,而其中的一百萬貫將會用於河北地區,其餘的都會用在京畿地。

  這立刻在民間又引發巨大的爭議,是讓你發幣,但沒有讓你發這麼多,動輒幾百萬貫,這真是太嚇人了。

  立法會。

  「阻止?」

  富弼、司馬光、范純仁、蘇軾無不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張斐。

  「當然啊!」

  張斐點點頭道:「蘇先生的文章,那真是言簡意賅,一針見血,紙幣對國家的危害這麼大,而三司又沒有做出具體答覆,我們公檢法必須得依據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來捍衛國家的利益。」

  幾人面面相覷。

  蘇軾突然是怒從心頭起,怒斥張斐道:「張三,你休在這裡裝神弄鬼,你敢說,那些文章不是你寫得嗎?」

  司馬光也是一頭霧水,你這左右橫跳,將我們都給跳迷糊了。

  張斐立刻舉起右手:「我對天發誓,那都是王學士寫的,我若是沾了一點墨水,都不得好死。」

  「你……」

  蘇軾又道:「你敢說與你無關嗎?」

  張斐放下手來,道:「當然與我有關,但是是王學士主動找上門來,我們正版書鋪是沒有道理,不做這買賣啊。」

  「休要狡辯。」

  蘇軾道:「分明就是你在旁出謀劃策。」

  張斐一本正經道:「就算我有出謀劃策,那也是生意,而不代表我贊成,我向來都是公私分明。」

  這你媽能叫公私分明?

  蘇軾對於張三下限又有了新的理解。

  范純仁突然道:「也就是說,你是支持子瞻所言。」

  張斐點點頭道:「我認為蘇先生說得非常對。」

  范純仁好奇道:「那你為何不阻止?」

  張斐道:「這我不是早就說過嗎?發布稅幣與否,是在於行政決策,我們是無法干預。」

  司馬光都迷糊了,「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張斐道:「如今他的政策已經出臺,可是又沒有給出足夠的理由,我們公檢法當然得出手,召開一場聽證會,詢問清楚,防止這個政策對國家造成危害。」

  「聽證會?」

  幾人又是一驚。

  「對啊!」

  張斐點點頭道:「我們公檢法不是協助朝廷制定政策,那與我們無關,但是政策出來之後,如果在法律上面存有爭議,尤其是在祖宗之法這一條上具有爭議,那我們當然得有所行動,讓對方解釋清楚。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稅幣是一種契約,但是又極為特殊,與一般契約都不同,出現問題,那我們公檢法該如何判決,我們必須得問清楚,將來才有理可循。」

  「原來如此。」

  富弼稍稍點頭。

  范純仁不禁也是感慨道:「這公檢法真是博大精深,我們還遠沒有理解。」

  張斐笑道:「各位只是習慣於在政策制定過程中,去質疑,去詢問。但是這世上就沒有完美的政策可言,往往就出現一個政策,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那就導致,每一項政策都會被駁回去,存在的問題是永遠得不到解決。

  而這就是公檢法存在的意義,就是防備政策中的弊端,首先一點,就是要直面問題,有問題是應該的,是必須要接受的,我們該去如何防止這些問題的發生,做到揚長避短。」

  司馬光、蘇軾聽罷,都略感汗顏。

  仔細回憶一下,朝中爭論不就是那麼回事,就沒有一個政策,是不被人質疑的,都有它的問題所在,結果就是一事無成。

  同時,他們對於公檢法又有了新的領悟,他們的責任是發現問題,進行預防,而不是說,一旦發現問題,就直接讓它胎死腹中,除非你能制定出更完善的政策。

  可凡事都有兩面,就沒有完美的政策,你要它的優點,就必須接受它的缺點,公檢法的解決方案,就是用監督的方式,來削弱這些缺點帶來的危害。

  這個領悟,令范純仁、蘇軾他們是豁然開朗,他們漸漸明白,該如何與行政相處。

  在與他們商定之後,檢察院立刻以祖宗之法和國家利益為由,召開聽證會,要求三司方面針對發行稅幣做出解釋。

  此消息一出,不少人感到驚愕。

  因為許多人都知道張斐是支持的,結果人家剛剛公布政策,你這又跑來反對,就是這麼善變嗎?

  還是說我們又誤會了張斐。

  但三司方面馬上做出回應,薛向答應來聽證會解答檢察院的疑問。

  日期就定著下個休息日,地點還是定在相國寺,相國寺是非常樂意承辦這種聽證會,不來也來了,不得少一炷香嗎?

  當然這場聽證會是張斐與薛向早就商量好的,薛向也知道,河中府鹽鈔的成功,完全依賴於公檢法的監督,是他需要公檢法,而不是公檢法主動挑釁。

  今日便是聽證會之日。

  百姓對於聽證會,早已經不陌生,也是見慣不怪,雖然大家目前非常渴望朝廷發放稅幣,但是心中疑慮還是有的,因為交子出現,早已經告訴百姓,這紙幣會有什麼危害,尤其還是這麼龐大的數目,更是加重了他們心中的疑慮。

  所以,這場聽證會,也是萬眾矚目。

  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

  因為官員是用稅幣的人,而商人百姓是收稅幣的人,每個人都是利益攸關方。

  春風輕拂,陽光微照,桃紅柳綠,鳥鳴聲聲。

  相國寺的前院是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中間臨時搭建的會場,有那麼一絲絲期待,也有那麼一絲絲緊張。

  鄧綰看著薛向自信滿滿地來到庭上,心中卻是萬般忐忑,小聲向王安石道:「王相公,如果每個政策,都得這般詢問,往後誰還敢幫助官家分憂啊!」

  他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來到作答,那他會瘋了,他也不理解,為什麼薛向這麼熱衷,就不嘗試一下拒絕,說不定更好。

  開了這個壞頭,對於行政官員,真是一個挑戰。

  王安石頗為無奈道:「這怎麼也比在朝中吵來吵去要好啊!」

  鄧綰道:「這政策應該講究權威,而不是在於合乎情理,這聽證會我覺得就是在給朝廷平添麻煩。」

  王安石沒有做聲。

  他倒也想憑借權威,因為他可是推崇法家的,但問題是,上面還坐了一個皇帝,能出現聽證會這個項目,都是皇帝點的頭,今兒趙頊也來了,他對聽證會也非常感興趣,這能讓他看到在朝堂上看不到的東西。

  而臺上則是坐著張斐、許遵、趙抃、曹棟棟四人。

  當然,主角肯定是張斐,說實在是,看了這麼多場聽證會,不管是趙抃,還是富弼,他們還是拿捏不了這個度,有些問題,他們下意識就會迴避,不認為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問出來。

  等到薛向來到前面的證人席上坐下後,張斐便開口問道:「真是非常抱歉,我也知道最近三司使非常忙碌,但是沒有辦法,因為在《臨時法》中,沒有太過關於稅幣的法案,我們公檢法必須要知道,這稅幣是什麼,它又具有何種法律效力。

  除此之外,我們翻閱過一些關於交子的案例,許多發行交子的商舖,都關門歇業,那麼交子和稅幣有何不同,如果一樣的話,那朝廷是不是也會遇到這些危機。基於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我們必須要對此進行詢問。」

  這得有法可依,而祖宗之法無疑最好用的。

  「在下非常樂意來此作答,因為解釋清楚這些問題,也是我們三司的責任。」薛向非常沉穩淡定地回答道。

  「多謝三司使的理解。」張斐微笑地點點頭,然後就問道:「那麼,什麼是稅幣?」

  薛向回答道:「一種可以用於向國家交稅的憑證。」

  張斐繼續問道:「稅幣是否是一種契約,如果是,是否要遵循契約法?」

  薛向點點頭道:「是一種契約,也必須要遵循契約法。」

  張斐問道:「根據契約法,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合意,只有雙方都認同的契約,才算是合法契約。」

  薛向回答道:「任何一個人都能夠拒絕接受稅幣,而當某一個人持有稅幣時,那麼達成與朝廷的合意。」

  張斐問道:「所以官員也能夠拒絕嗎?」

  薛向遲疑了下,然後道:「這得分兩種情況,官員在坊間買賣東西,是可以拒絕稅幣的,但是朝廷發給他們的稅幣,那是不能拒絕的,因為朝廷已經更改了俸祿制度,這也是朝廷內部的規定,官員們也願意要接受。」

  在坐的官員們,上來就聽得很是窩火,雖然也不是說大家都反對,但是吧,我們什麼時候願意接受了。

  我們有拒絕的權力嗎?

  靠!

  張斐又問道:「關於契約法中的等價制度?」

  薛向道:「每一張稅幣上面,都有明確的面值,一文,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一貫,在交稅的過程中,等價於相等數額的銅幣。」

  在場所有人都是頻頻點頭,好像很懂的樣子,原因在於之前的那場全民議法的運動,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契約法,如今出現案例,他們瞬間就明白過來,這裡面法律的關係。

  張斐道:「朝廷在去年發行稅幣,源於一場災情,事發突然,選擇採取非常手段,大家也能夠理解,這也是去年沒有對此召開聽證會的原因。但今年風調雨順,為什麼朝廷還要決定繼續發行稅幣,據我所知,這是三司使你最先提出來的。」

  「不錯,關於這項政策,正是在下最先提出來的。」

  薛向趕緊點頭承認,又解釋道:「而整件事的起因,乃是因為目前整個京畿地出現非常嚴重的錢荒問題,而朝廷並沒有足夠的銅錢,可以立刻鑄幣減緩這場危機。

  而我們三司在仔細研究過後,發現導致這場危機有三個原因。其一,就是去年的倉庫稅。由於倉庫稅,導致去年許多富戶放出倉庫裡面的存糧,而當時由於災情,百姓都缺糧食,大量的錢幣都被富戶收走,但富戶又無法快速將錢幣花出來。」

  在場不少大地主,是淚眼汪汪,就是這麼回事,我也不想的,我們不是故意囤積居奇,而是沒有花錢的理由。

  又薛向繼續言道:「其二,就是因為朝廷在去年的賑災,取得非常大的成功。」

  張斐問道:「你是說賑災成功,導致錢荒?」

  其餘人也都好奇地看著薛向。

  「是的。」

  薛向點點頭道:「由於去年朝廷以工代賑,推動了商業的發展,根據去年的商稅來看,是遠高於前年的,從古至今,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無論是堯舜二帝,還是隋文帝,唐太宗,可都未曾做到過,在災荒年間,絕大多數百姓不但沒有流離失所,餓死在路邊,同時商業還能夠得到發展,變得更加繁榮。」

  此話一出,頓時迎來不少鄙視的目光。

  你這擺明就是在拍皇帝的馬屁。

  薛向為什麼在朝中不得人心,就是他的為人處世,是比較圓滑,喜歡溜鬚拍馬,又喜歡送禮送錢。

  司馬光他們就最看不慣這種行為。

  坐在內堂的趙頊,都有些臉紅。

  這馬屁拍得好像有些過火。

  但薛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還在認真的作答,「有一件事是能夠很好證明,就是商人都在向朝廷提起訴求,希望擴建城池,讓他們建造更多的作坊。

  但是商業繁榮,交易增多,那麼對於錢幣的需求就會變大,這也是導致錢荒的一個原因。

  其三,就是隨著錢幣價值的不斷上漲,導致大家都捂著錢幣不用,又進一步加劇錢荒。」

  張斐問道:「所以,朝廷決定發行稅幣,乃是為了應對這場錢荒危機?」

  薛向道:「這是起因,當然也是這一次發行稅幣的主要原因,但我們三司希望能夠讓稅幣變得長久化,原因就在於最近稅法改革。」

  張斐問道:「這與稅法改革有何關係?」

  薛向點點頭道:「以往交稅,普通農夫多用糧食、絹布,用錢幣的很少,而一些商人,則是所生產貨物來交稅,比如說蠟燭、皮革、茶葉等等。朝廷將這些貨物收上來,然後部分用於官府所需,部分則是發給官員當做俸祿。

  但由於稅法改革,如今全都是根據總收入來計算的,沒有規定茶農用茶交稅,絲商用絲交稅。

  這就導致去年的情況變得極為特殊,去年無論是百姓,還是商人,全都是用稅幣交稅,而並沒有用貨物交稅。

  同時去年朝廷將一些稅幣發給官員、士兵當做俸祿。

  這使得從百姓將貨物交給朝廷,朝廷在發給官員,變成百姓交稅幣給朝廷,朝廷將稅幣發給官員,官員再拿著稅幣去從百姓手中購買所需貨物。」

  張斐問道:「所以三司使認為後者更好?」

  「相比較前者,後者要好很多很多,這也是讓我們三司決定做出嘗試的原因。」薛向解釋道:「雖然看似只是中間多了一個步驟,但結果卻是天壤之別。」

  張斐故作好奇道:「有何天壤之別?」

  薛向回答道:「當百姓用貨物交稅時,是要面臨折算,如果貨物多的話,還是雇驢車去運送,亦或者自己背著貨物去,這都屬於稅入以外的損耗。

  同理,對於稅務司而言,計數也是相當繁瑣。如果是用稅幣的話,就會非常方便,中間的損耗幾乎為零。

  如今河中府多半都是用鹽鈔交稅,其餘州縣需要三到四月才能夠統計完,但是河中府就只需要一個月,就能夠統計完,這能夠為朝廷節省許多人力物力。

  而對於官員而言,其實每個官員的生活習慣不一樣,家中人口也不一樣,有些官員需要更多的糧食,但有些官員希望得到更多的蠟燭,可以前朝廷只是根據官階來發,不會根據你的需求來發,導致許多官員需要拿著貨物去市集兌換,且不說如此交易,非常繁瑣,最主要是這貨物的價格是不一樣的,有時候能夠換得更多,但有些時候所得甚少。

  官員們也經常針對這些問題抱怨,如果是發稅幣的話,那麼官員就能夠拿去購買自己所需。

  而這一切,就是商業為何在去年變得更加繁榮的原因,也是許多百姓度過難關的關鍵原因,官員和士兵以前不需要購買,現在需要購買,商人就必須擴大生產,那就需要招納更多的人,給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計。

  同樣,也能夠消除富戶對於倉庫稅的擔憂,因為買糧食的人會變多,在價格合理的情況下,是不愁賣不出去。

  而朝廷也將因此受益,這可以減免許多損耗,同時還能有效防止貪污腐敗,一萬石糧食,多一斗,少一斗,是很難知曉的,但若是十萬貫稅幣,少一文就將會被發現。

  歸根結底,稅幣對於每一個人都是有好處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775
匿名  發表於 4 小時前
第0773章 時勢造英雄

  薛向的一番回答下來,頓時令全場是變得是鴉雀無聲。

  那些圍觀的百姓,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彷彿突然間學到了許多知識,雖然這聽證會已經開過不少,但他們還是頭回接觸到國家財政的運轉機制。

  這在封建時代,幾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那些精明的商人,也是頭回接觸到這種宏觀的經濟調控,一時間也被震驚到了。

  關鍵薛向是用一種非常深入淺出的話術來闡述這個問題,哪怕是大字不識的百姓,也能夠明白一個七七八八。

  而在場的官員,哪怕是司馬光、范純仁、蘇軾他們這些非常反對薛向的官員,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薛向是有本事的,不全是靠著溜鬚拍馬,投機取巧上位的。

  只能說時勢造英雄,在歷史上,薛向雖有不錯的政績,但受限於環境,最終也只能是曇花一現。

  如今時代變了,他的才能與當下的環境,是非常匹配,他自然就能夠發光發亮。

  這短短幾句話,就將這其中的複雜利息關係,解釋的非常清楚,且條條在理,讓蘇軾他們不禁也是皺眉沉思起來。

  難道真的有這麼多好處?

  還是說這是障眼法。

  饒是坐在內堂的趙頊,也是若有所思,雖然他之前跟薛向談過,但是這個過程中,缺少張斐,方才的問答,還是能夠給他一些新的啟發。

  而作為主持人的張斐,當然不會讓薛向這麼矇混過關,他突然拿起一張報紙來,「這是前幾天齊州蘇檢察長在名士報上,發表的一篇有關稅幣的文章,不知三司使可有看過?」

  薛向點點頭道:「看過。」

  那蘇軾也立刻打起精神來,他也想知道,薛向會如何面對這些問題,在他看來,這些問題都是很難解決的,因為這都是人性所知,發紙幣斂財,就是不勞而獲,誰能夠抗拒這種誘惑。

  「在這篇文章裡面,蘇檢察長提到很多關於稅幣的弊端。」

  說到這裡,張斐還是低頭看了眼,然後才道:「首先,蘇檢察長是拿著稅幣與交子對比,在天聖元年,朝廷在益州設立交子務,以本錢36萬貫,首次發行『官交子』126萬貫,雖然本錢與發行交子的數目相比,不到三成,大概百分之二十八。但是至少朝廷還有本錢在,而關於稅幣,三司在公布的時候,並未有提及到本錢。」

  薛向回答道:「方才在下就說過,稅幣只是一種可以代為向國家交稅的憑證,且只是在交稅的過程,稅幣的面值與銅錢相等,三司可從未說過這稅幣就是交子,是可以隨時兌換銅錢的,故此是不需要本錢的。」

  張斐道:「三司使的意思是,稅幣與銅錢不能進行兌換。」

  薛向稍稍組織了下語言,才謹慎回答道:「朝廷沒有保證,手持稅幣的百姓,就一定能夠從朝廷或者任何人手中兌換到銅幣,當然,朝廷是有可能會在以後的某個時段,拿出銅幣去收購民間的稅幣,另外,民間百姓進行相互兌換,朝廷也並不反對。」

  我不承認稅幣等同於貨幣,但你們要拿著當貨幣用,這我們也不反對。

  此話一出,大家又是面面相覷,眉目間透著擔憂。

  原來稅幣不能隨便兌換銅幣的。

  這……

  蘇軾也是眉頭緊鎖。

  他一直都是將稅幣與交子視為相等,只是叫法不一樣,但根據薛向的解釋,是完全不一樣啊!

  是另一種東西啊!

  那他的質疑就顯得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稅幣跟銅錢沒有直接關係,只是在交稅的這個過程,稅幣的面值等於相同數額的銅幣。

  張斐也是表示疑惑道:「眾所周知,許多的地方交子務發展的其實並不好,且這還是在有本錢的情況下,如今稅幣都沒有本錢,那麼百姓憑什麼相信這一張稅幣,並且願意使用它。」

  大家是齊齊點頭,這也太坑了一點吧,聽著就還不如交子啊!

  薛向道:「其實我們之所以發行稅幣,且不準備本錢,就是吸取交子務的教訓,我們相信,百姓更願意使用稅幣,而不是交子。」

  百姓聽罷,頓時有一種被相信的感覺。

  你憑什麼相信?

  「是嗎?」張斐也是好奇道:「三司使能否仔細說說。」

  薛向點點頭,道:「交子的出現,是因為商人、富戶將錢存入錢鋪,得到一張憑證,後來大家漸漸發現,既然這張憑證能夠隨時領到錢,不如直接用憑證交易,從而就誕生交子。

  而之後就遇到危機,一些交子鋪的商人因為種種原因,將大家存著的錢,花光賠盡,導致交子取不到錢,亦或者偷偷帶著錢跑了。

  顯然,這裡面存在的問題在於,誰也無法確保,是能夠隨時取到錢,雖然現在的公檢法可以進行監督,但如果交子鋪的東主跑了,亦或者死了,百姓只能認賠,如果那是商人開的交子鋪,國家也不可能代為賠付。

  但稅幣不同於交子,因為每個百姓每年都必須得交稅,而稅幣又是朝廷發給他們交稅的憑證,雙方都握有對方的把柄,如果朝廷濫發,超發,朝廷也將會面臨重大的損失,這將迫使朝廷必須慎重對待。

  其次,既然都有憑證,那麼法律是能夠更好地給予雙方保障,雙方的權益也是要更加平等的。」

  他這麼一說,百姓覺得好像又有道理,稅幣比交子靠譜一些。

  張斐點點頭:「的確,有些開交子鋪的奸商,不懷好意,捲錢逃跑,倘若沒有抓住人,那麼司法也很難給予百姓賠償,稅幣確實能夠做得更好,因為稅幣出問題,朝廷的稅入也是避免不了劇烈的動盪,而稅入又將會影響到朝廷的運轉,同時法律也能夠更好的為百姓提供保障。」

  「正是如此。」

  薛向點點頭,又道:「蘇檢察長還在文章裡面提到交子務的另一個弊端,就是當所有人都來取錢,如果本錢不足,就會導致喪失信譽,從而使得交子鋪關門。

  稅幣也不存在這個問題,去年我們就收上來八成的稅幣,但是沒有引發任何問題,如果是交子鋪,那就肯定完了。」

  蘇軾眉頭緊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但如果在短時內發行的足夠多,是每年稅入十餘倍,百姓還是遭受損失的,而朝廷將能夠收刮民間所有的財富。」

  范純仁道:「可否立法禁止發行太多稅幣?」

  蘇軾瞧了眼范純仁,沒有做聲。

  張斐笑道:「我知道三司使是看過蘇檢察長的文章,但最好還是等我詢問之後,再進行作答。」

  薛向愣了下,旋即訕訕道:「抱歉。」

  這臭小子。趙抃瞄了眼張斐,險些笑出聲來。

  張斐咳的一聲,繼續問道:「蘇檢察長還在文章裡面提到關於稅幣的發行。雖然交子務發行交子,往往是本錢的三倍到四倍,但到底是有規律可循的,就是以本錢為基礎來計算,而三司使方才確定稅幣是沒有本錢的,那麼三司是如何計算該發行多少稅幣,以及如何讓大家相信,就不會出現濫發稅幣的現象,以至於給百姓帶來嚴重的損失。

  雖然三司使解釋過,濫發稅幣,朝廷也會受到損失的,但如果朝廷發放數倍於稅入的稅幣,百姓能夠繳納的稅幣就只有那麼多,那麼留在手裡稅幣的價值,必然是會大跌。」

  蘇軾聽得是直點頭。

  薛向回答道:「既然是稅幣,那麼自然是與稅有關,方才我就已經說過,以前百姓是用絲綢、糧食交稅,朝廷再將這些發給官員,如今只是變成朝廷發稅幣給官員,官員去跟百姓購買,百姓獲得稅幣再交給朝廷。」

  張斐問道:「所以說,朝廷是收多少稅,就可以發行多少稅幣?」

  薛向搖搖頭道:「並非是這麼簡單,稅入只是稅幣的保障,而方才張檢控所言的那種情況,等於是破壞了這個保障,朝廷當然不會發行這麼多稅幣。但具體發多少,並非是根據稅入去發,而是根據民間對錢幣的需求和商業的發展。

  也正如在下方才所言,此番發行稅幣的起因,就是因為錢荒,而錢荒也一直困擾著我朝,且有著諸多危害。

  我們這麼做是為求幫助百姓,同時為國家節省損耗,正如王相公提到的理念,就是民不加賦而國用饒。」

  王安石微微一笑,這馬屁有些水平,他很喜歡。

  司馬光他們則是直翻白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在他們看來,這馬屁過於生硬啊!

  又聽薛向繼續說道:「另外,根據我對河中府的觀察,適當發行一些鹽鈔,是可以促進商業發展的,但是過多的話,即便沒有張檢控說得那麼多,但也會影響到稅幣的信譽,以及商業的發展。

  所以,當坊間缺乏貨幣的時候,我們就會多發一點,而當坊間不缺稅幣的時候,我們就會少發一點,甚至於不發,而當商業發展不利的時候,我們甚至會用錢幣收購稅幣。」

  「這聽著很是複雜。」

  張斐道:「關於百姓對錢幣是否有需求,這個或許能夠觀察得到,比如現在出現的錢荒,就代表著百姓缺乏錢幣,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三司如何去判斷該發行多少?又該購回多少?」

  薛向遲疑少許,道:「不瞞張檢控,其實我們三司目前也都在摸索中,尚未找到一個準確的計算方法。」

  張斐道:「所以三司現在公布的三百二十萬貫,就只是三司使的幸運數嗎?」

  「哈哈!」

  此話一出,頓時引發一陣哄然大笑,原本嚴肅的氛圍,瞬間蕩然無存。

  就連趙頊也是一陣短暫的錯愕後,旋即是苦笑地直搖頭。

  「肅靜!」

  許遵狠狠地敲了幾槌,又向張斐道:「張檢控,請注意你的言辭,這可不是在庭審。」

  趙抃立刻偏頭看向許遵。

  什麼意思?

  在皇庭就可以這般輕佻。

  許遵也反應過來,忙補充一句:「庭審也不能這樣。」

  目光中透著威嚴,小子,你這是在坑你岳父,老夫才是名義上的主持人啊!

  張斐低聲道:「我沒開玩笑,他前面說得那麼信心滿滿,結果連個計算法都沒有,我必須得諷刺他幾句,我們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趙抃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許遵見趙抃都這麼說了,自然也就不多說了。

  「無妨!無妨!張檢控有此困惑,也在情理之中。」

  薛向不但不生氣,反而主動開口為張斐解圍。

  張斐笑道:「多謝三司使理解。」

  薛向又認真地回答道:「首先,這三百二十萬貫當然不是我的幸運數。我也承認這不是一個準確的數目。

  但是,這一個非常保守的數目,我們對比過去年和往年的稅入,就京畿地而言,去年的稅入,光稅幣加上錢幣,就比往年收上來的錢幣就多出約兩百三十萬貫。

  而這些本應該是上繳貨物的,如今百姓既然沒有上繳,那他們就需要出售這些好貨物,而購買者,就應該是官員和士兵,其中農道理我方才已經說過了。

  雖然我們還沒有找到一個具體的計算法,但是我們根據去年的情況,以及河中府的財政變化,已經找出一些線索,比如說,從商稅裡面去分析,商稅增長,自然需求更多的稅幣,若是商稅減少,則應該購回稅幣。

  而去年商稅是有著顯著的增長,再加上目前正面臨錢荒,我們即便就在京畿地發行三百萬貫,其實也不算多的。

  更重要的是,朝廷不是因為缺錢,才發行稅幣,去年雖然朝廷用於賑災,發了五百萬貫,但那都是朝廷最近因為王相公的改革變法所存到的錢。」

  張斐立刻問道:「那為何沒有在京畿地發行三百萬貫?」

  薛向回答道:「這是因為我們料想,當朝廷發行稅幣後,錢幣的價值就會減少,可能會有更多人拿錢幣出來,但目前尚不知會有多少錢幣出來。

  所以我們在公布的告示中,是著重提到,這三百二十萬貫不是一次性發完,而是分批發,其目的就是要觀察百姓對於錢幣的需求,如果沒有需求,那朝廷也會立刻停止。

  正如我方才所言,此番稅幣計劃,志在為國為民,而並非是為國斂財,我們還是會以百姓為重。

  這也是官家在去年年末時提到的期許,就是以主修內政,恢復民力為主,做到國泰民安。」

  這一番話,倒是贏得不少人點頭稱讚。

  趙頊當然也是非常滿意。

  會說話你就多說一點。

  張斐點點頭道:「這我也知道,當今聖上,是非常關注民生,但是三司使既然說,朝廷並不缺錢,那為什麼不等到摸索清楚後,再發行稅幣,這樣不是更為妥當嗎?」

  薛向回答道:「如果我們不發行稅幣,就永遠不知道,該如何準確的計算出,什麼時候,該發行多少錢幣,什麼時候,又該購回多少錢幣。此番發行稅幣,只是一次試探性的,三百二十萬貫,朝廷還是可以給予足夠的保障。」

  張斐問道:「那這需要試探多少年?」

  薛向回答道:「至少也得兩三年,但是在這兩三年內,我們會根據百姓對錢幣需求來決定是否發行稅幣,而不是說每年固定要發行多少。

  等到摸索出經驗後,我們就會將所有的計算法,開誠布公,不對任何人做隱瞞,也將會配合公檢法的調查。

  因為對於朝廷而言,別的都不說,光稅幣帶來的商稅增長和節省損耗,就是非常驚人的,我們不會為此冒險,用濫發稅幣來圖一時財富。」

  張斐問道:「但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若遇天災,若遇戰事,在朝廷急需用錢的時候,三司使如何確保,朝廷不會濫發稅幣,來在短時日內,獲得更多的財政。

  據我所知,在陝西一些交子務的失敗,其實就是源於戰爭,不是說某個貪官污吏所為。」

  司馬光、蘇軾他們聽得是頻頻點頭。

  這就是他們最擔憂的情況。

  平時的話,他們也相信,朝廷不會胡亂濫發稅幣,但是宋朝財政,之前都已經出現赤字,再遇戰事的話,財政就會變得非常緊張,發行稅幣,顯然是一個快速斂財的絕佳手段。

  交子務就是這麼玩完的,玩命的時候,誰還管那麼多,他們也阻止不了啊!

  他們不想開這口子。

  薛向回答道:「張檢控提到的情況,我們三司其實也有想過,並且也仔細研究過,我們發現河中府的鹽債,是更適合應對這種情況。

  人人都有急需的錢時候,不管是遇到天災,還是戰事,幾乎人人都是選擇借錢,朝廷當然也可以選擇借錢,況且這也是用於保護我們大宋子民,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之事。

  雖然目前尚未定下,但如果真遇到急需錢的時候,我是建議朝廷發放債務,而不是濫發稅幣。」

  張斐道:「債務契約,也是遵守契約法,也就是你情我願,朝廷發放債務,百姓不一定會賣。」

  薛向道:「如河中府的鹽債,也沒有強迫大家購買,但是買的人非常多,因為那都是有利息的,如果有利可圖的話,總會有人買的。

  如果誰擔心朝廷還不上錢,那他肯定也不會將錢借給任何人,試問天下間,誰有朝廷有錢啊!」

  張斐問道:「但是朝廷每年也有固定支出,據我所知,在聖上啟用王相公變法之前,朝廷財政是入不敷出。」

  薛向道:「但如今有了重組法案,並且將這一條寫入了臨時法中,朝廷若是入不敷出,是可以想辦法節省支出的,只要合理安排,是一定能夠還清債務的,這比借錢給那些大財主都要更安全。」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適才三司使說如果是自己的話,會建議朝廷發放類似於鹽債的債務?」

  「是的。」

  薛向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但是根據我朝的制度,三司使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三司。如果下一任三司使與三司使你想得不一樣,那又該如何是好?

  而且,這可是有先例的,當年范祥范轉運司在河中府主持鹽政的時候,鹽鈔法執行的是非常順利,但是當范轉運司離開河中府後,這情況就急轉直下,一些鹽商因鹽鈔受到不小的損失,直到三司使去了之後,情況又有變好。

  當時鹽鈔影響到只是一些鹽商,還不算是特別棘手,但是稅幣是關乎到每一個百姓,三司使可有想過如何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換而言之,就是保證政策延續性,而不是人走政息。」

  蘇軾納悶道:「他怎麼一直拿河中府舉例?」

  司馬光道:「他就只在河中府當過幾年庭長。」

  蘇軾點點頭。

  薛向點點頭道:「我當然有想過這個問題,不瞞你說,其實我阻止不了這種情況,我能夠給的建議就是對此立法,那河中府就是最好的例子,尤其是目前政法分離,公檢法能夠捍衛律法,不會被輕易破壞。」

  張斐點點頭,一本正經道:「言之有理,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薛向笑了笑。

  不少權貴對張斐和薛向投去鄙夷的目光。

  怎麼還職業互吹上呢?

  張斐低頭看了眼文案,又問道:「根據三司公布的計劃,有一百萬貫是用於河北地區?」

  薛向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道:「但目前並沒有消息,得知河北地區也有錢荒的現象。」

  薛向道:「河北地區沒有出現錢荒,那是因為河北地區本就民生凋敝,根據去年的稅入來看,各災區的稅入並未有減少許多,唯獨河北的情況還是比較嚴重,而聖上又非常關心河北地區的百姓,故此聖上決定從中撥一百萬貫給河北地區,繼續以工代賑,以求幫助百姓獲取更多的生計,使得河北民力得到恢復。」

  這倒是贏得富弼、文彥博他們的認同,要抵禦遼國,河北是至關重要,目前遼國持續施壓,確實需要盡快幫助河北恢復民力。

  張斐又問道:「如果三司順利放行稅幣,這稅幣是全國通用嗎?還是說僅限於京畿地?」

  薛向道:「不是全國通用,也不是僅限於京畿地,就是去年災區的範圍,因為他們去年就用過稅幣,當地官府也非常清楚稅幣,到時收稅的時候,就不會遇到麻煩。而其它州縣,不清楚稅幣,所以暫時在那些州縣,還不能用稅幣交稅,關於具體使用州縣,我們馬上就會公布。」

  張斐問道:「既然如此,三司使可有想過,外地商人來京城做買賣,當他們拿到稅幣時,應該如何處理?」

  薛向道:「首先,一般來京城做買賣的商人,他們多半是購買一些貨物回去,我也是建議他們,換成貨物,因為目前稅幣制度還未完善。但如果他們就要換成錢,那麼在齊州、青州,河中府,等有馬家解庫鋪的州縣,是可以從那裡兌換出錢來,因為朝廷一直與馬家有合作,而馬家是有飛錢的買賣,到時那些外地商人,可以將稅幣存入京城的馬家解庫鋪,然後拿著憑證,去其它的馬家解庫鋪取出來。」

  張斐稍稍點頭,又向趙抃、曹棟棟、許遵問道:「三位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在這個經濟問題上,趙抃、許遵真不比曹棟棟強多少,他們現在都還一些問題,沒有轉過彎來,皆是一臉迷茫地搖搖頭。

  張斐於是向薛向道:「非常感謝三司使來此為我等解釋。」

  薛向忙道:「這是在下分內之事。」

  張斐又朗聲道:「今日的聽證會到此結束。」
匿名
狀態︰ 離線
776
匿名  發表於 4 小時前
第0774章 激活

  這木槌一落。

  大多數人猶如從催眠中被驚醒一般,方才好像是全都聽明白了,但此時此刻,又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

  恍惚間,大家下意識地相互詢問。

  頓時是輿論大噪!

  「這稅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能不能相信?」

  「誰知道呢?」

  「咦?他們這是急著去上哪?」

  「是呀!發生了什麼事?」

  「不好!我們也得趕緊回去。」

  「回去幹麼?」

  「你傻呀!當然是停止賣貨,到時朝廷發稅幣,咱不能賣得這麼低了。」

  「哎呦!快快快,快回去。」

  台上伸著懶腰的曹棟棟也發現不少人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趕忙湊到張斐身旁,「張三,你快看,他們怎麼都往外面走,這是急著上哪?」

  慢悠悠收拾文案的張斐,抬頭看去,但見往外趕的人,全都是一些商賈,就如退洪一般,非常壯觀,當即笑道:「我想他們是趕回去調價格的。」

  「啥意思?」曹棟棟撓撓頭道。

  張斐只是笑道:「待會回去問你家賣菜的下人就知道了。」

  「到底是老了啊!」

  趙抃將手中的毛筆放下,不免感慨一聲。

  許遵問道:「趙相公何出此言?」

  趙抃自嘲地笑道:「方才問得許多問題,趙某現在都未有想明白,更別說對此進行詢問。」

  沒有張斐可怎麼辦啊!

  「原來如此。」許遵呵呵道:「一樣一樣,其實我也不明白。」

  曹棟棟趕忙湊熱鬧,「是的是的,晚輩也聽不明白。」

  趙抃一瞧曹棟棟,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悲涼,老夫何時淪落到與他一樣了。

  張斐突然也道:「其實我也不太懂。」

  三人同時看向張斐。

  眼神中,只有兩個字。

  虛偽。

  張斐點點頭道:「真的。我問的這些問題,其實也就是根據大家在報紙上討論的,然後再結合我們公檢法的職責,是沒有什麼新意。」

  趙抃想了想,好像也是如此。

  張斐道:「其實真正令大家迷惑的是,三司使的回答,誰也不敢肯定這是對,還是錯。」

  趙抃點點頭,問道:「如果我們都不太懂這稅幣的真正用法,又如何能夠有效地監督?」

  張斐稍一沉吟,道:「我以為我們考慮的不應該是這個計算法,而是先考慮他們這麼做,是否違法,如果不違反《臨時法》,那自然是不可禁止,接下來我們就應該考慮,該如何確保國家、君主、百姓的利益不被傷害。」

  趙抃是若有所思。

  「這薛向還是有些本事的。」

  富弼在老僕地攙扶下,艱難地站起身來。

  司馬光問道:「那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富弼道:「既然他打算將稅幣作為一向長久政策,那就必須要對此立法,至於到底該如何限制,咱們還得回去討論討論。」

  蘇軾笑道:「這或許正是薛向所期待的,我們越是立法進行限制,百姓就會越相信這稅幣。」

  富弼笑問道:「不知子瞻如何看待薛向對你文章的回應。」

  蘇軾微微皺眉道:「我也承認,我對這稅幣未有理解透徹,我確實沒有想到,這稅幣與交子不一樣,但我想這紙幣是萬變不離其宗,縱使他說得天花亂墜,也大有可能出現濫發的行為。

  以往多少暴君奸臣,為求豐功偉績,名留青史,不惜窮兵黷武,視百姓如草芥,試問這些暴君,還會在乎多發一些稅幣嗎?」

  范純仁點點頭道:「子瞻所言,甚是有理。」

  富弼卻是淡淡道:「爾等身為司法官員,應該相信法律,否則的話,為人臣的意義何在?」

  蘇軾、范純仁皆是虛心地點點頭。

  其實也就是這麼回事,他們的一切質疑,其實都是從側面說明對於公檢法的不信任,他們身為司法官員,都不相信公檢法,別人如何會相信。

  關鍵你要不相信公檢法,你就更沒法去阻止。

  而那邊張斐剛剛收拾完,就被趙頊派人來叫了過去。

  「在聽證會前,朕以為朕對這稅幣是了解的非常清楚,可是這聽證會過後,反而是充滿著困惑,所以叫你過來,幫朕解惑。」

  「其實這稅幣與交子就是一回事,沒有太多區別,只不過是交子背後是本錢,而稅幣的背後是稅,這都是一種債務。

  只不過稅幣裡面還包含著百姓交稅義務,情況較為特殊,但本質是一樣的,只是信用要比交子略高一些,因為稅幣最終還是會通過交稅,自然回到朝廷手裡,如果濫發的話,朝廷也將會受到很大的損失。」張斐解釋道。

  趙頊問道:「那又該如何避免濫發,方才三司使說可以通過計算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可以做到嗎?」

  他完全是沒有頭緒的。

  張斐道:「這聽著是可行的,但我也不大清楚。」

  趙頊道:「那你認為公檢法又該採取何種防範措施?」

  張斐沉吟少許,不答反問道:「陛下,誰人最知那河流的深淺?」

  趙頊稍加思索,不太確定道:「漁夫?」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誰人最知那大山的高低?」

  趙頊立刻道:「獵戶。」

  張斐問道:「誰人最知這錢幣的價值?」

  趙頊微微皺眉,又不太確定道:「商人?」

  「正是。」

  張斐點點頭道:「司法官員不太懂這些,但是沒有關係,可以找那些經常與錢幣打交道的商人來參與決策,稅幣是多是少,他們可是最敏感的。」

  趙頊震驚道:「你是說讓商人來參與朝廷發行稅幣的決策。」

  張斐道:「是立法會請他們過來協助,而不是直接參與。」

  趙頊不禁皺了下眉頭。

  張斐道:「陛下,方才三司使已經將稅幣的優點,說得非常清楚,只要用好稅幣,那對於國家的好處都是無法估量的,而且我認為這會立竿見影,但是用不好,對國家傷害也是無法估量的。

  有道是,風險與收益是並存的,陛下想要國力在短時日內成倍增長,就必須使用稅幣。所以陛下應該竭盡全力防止稅幣帶來的危害。

  那就不能讓稅幣的生死掌握在,一群不懂財政的司法官員手中,讓商人參與進來,其實主要是限制立法會。

  要是沒有商人,司馬學士他們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來阻止三司,就是再少,他們也會覺得多的,而他們說得也肯定有道理,是很難爭出一個對錯來。

  商人若是參與進來,就不是對錯,而是雙方利益之爭,這反而能夠找出一個讓雙方都得利的結果來。

  而且,來商人參與進來,也能夠讓稅幣得到更多人的信任,只要商人認,其他人都會認的。」

  趙頊稍稍點了下頭。

  廂房內。

  「抱歉,下官來晚了。」入得房內,薛向向王安石拱手道。

  王安石問道:「你幹什麼去了?」

  薛向道:「方才相國寺的方丈找突然下官商談解庫鋪的事。」

  王安石道:「解庫鋪?」

  薛向點點頭道:「相國寺認為錢幣一事,事關重大,若是朝廷只與馬家合作,將來可能會受制於馬家,相國寺希望能夠直接與朝廷合作。」

  說到這裡,他又補充道:「隨著稅務司和新稅法的出現,這寺廟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難以再幫助那些權貴隱匿田地,現在都在尋找新的出路。

  而相國寺在熙州,就與王韶、買家合作的非常順利,並且也累積了大量的財富,這讓他們嘗到甜頭,所以相國寺此番應該是下定決心要跟朝廷做這紙幣的買賣。」

  王安石不屑一笑:「他們下定決心有什麼用?」

  可說著,他見薛向沉默不語,「怎麼?你認為該與他們合作嗎?」

  薛向點點頭道:「我們不能只與馬家合作,倒不是說忌憚他們馬家,而是與越多的權貴、財主合作,這稅幣才能夠長久下去,相國寺實力雄厚,不但有足夠銅幣,而且與朝中諸多權貴都有密切地往來,如果能夠將他們都給拉進來,他們自然也會相信稅幣,那麼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使用稅幣。

  再來就是,我研究過河中府的馬家解庫鋪,基於相公的青苗法,百姓可以將鹽鈔存入他們解庫鋪,他們拿著錢又借給別人,收取利息。

  在最初的時候,其實馬家解庫鋪並沒有多少本錢,存入的錢幣,只是存在他們的賬目上,而不是金庫裡面,換而言之,就是一張稅幣,可以具有兩份價值。

  我們也應該效仿河中府,成立多個解庫鋪,然後與相公新政全部聯繫在一起。」

  王安石點點頭,「關於河中府的成功,我也一直在研究,這的確可行,但是能不能撇開商人,朝廷自己來幹。」

  「我認為不能。」

  薛向搖搖頭。

  王安石道:「為什麼?」

  薛向道:「因為商人是接觸錢幣最多的人群,他們要不參與,他們就不會信任,他們不信任,百姓就更不會信任。」

  王安石稍稍點頭,「但是與他們合作,可也得萬分小心,這些蟲豸可是不會害怕朝廷的。」

  相國寺那群人,可不是陳懋遷那種普通富商,也是屬於統治階級。

  薛向道:「但是他們現在害怕公檢法。」

  屬實閉環了!

  這場聽證會下來,商人們是立刻採取行動,調高商品價格,有些極端的直接關門歇業,等到結果出來後再說,這壓力就來到了立法會。

  之前百姓確實渴望朝廷發行稅幣,但是看完聽證會後,他們又希望立法會先出臺法案,捍衛他們的權益,然後再發行稅幣。

  而三司方面,也需要籌備,發行稅幣可不是說站在城牆上,將稅幣往坊間撒,就算是完成任務。

  要知道三司已經沒了財政大權,薛向一定要強化貨幣權,否則的話,這三司就真的成為一個看倉庫的了。

  他也在積極與相國寺、馬家、慈善基金會這幾個大金庫商量,各方該如何合作。

  好在有河中府這個樣本在。

  合作起來也不是很麻煩。

  而且這裡面的合作不但涉及到稅幣,還包括新政內的一些金融政策。

  在他們如火如荼的進行時,立法會也都在積極討論,范純仁、蘇軾至今未有回京東東路,其實也是在等這個結果。

  可是經過數日的討論,至今仍然沒有一個結果。

  因為這確實不是他們擅長的。

  平時口若懸河的司馬光、蘇軾,這回也是徹底焉了,這論來論去,自己都不知道在論什麼。

  哪怕是他們是在公檢法的基礎上討論,也就是說他們相信公檢法可以去制止,但問題是怎麼去設計這個規則。

  因為根據薛向說法,發行稅幣的多少是波動的,怎麼設計這條底線。

  富弼也是將京城一些司法官員都請來想辦法,其中也包括許遵和張斐這對翁婿。

  一番激烈的辯論之後,眾人是口乾舌燥。

  司馬光突然看向一旁的張斐,「張三。」

  張斐下意識直起腰板道:「什麼事?」

  司馬光問道:「你這回似乎沒有多少見解?」

  他這一問,大家都目光都看過來。

  張斐愣了下,又故作一番猶豫後,才道:「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但可能有些大膽。」

  富弼立刻道:「你先說來聽聽。」

  張斐道:「稅幣是多是少,其實我們這些人是很難感覺得到,真正影響到的是那些商人,商人在這方面比我們都敏感。這術有專攻,那為什麼我們不求助商人。」

  蘇軾好奇道:「如何求助?」

  張斐道:「很簡單,如果朝廷要發行稅幣的話,由立法會來主持,然後將各行各會大富商都請來,他們都答應,那就給過,要不答應的話就不給過,反正使用稅幣最多的也是他們,我們立法會沒有必要當惡人,也沒有必要承擔這責任。」

  司馬光嚇得一驚,道:「這國家大事,讓商人來決定?」

  張斐道:「這是國家大事,但商人要是不收這稅幣,稅幣發得也沒有意義,反而會壞事,為什麼不先大家商量好。

  況且,是立法會召集商人來探討,是否允許的權力,是在於立法會,而不是在商人手裡,只不過是立法會規定讓商人來參與決定。」

  蘇軾眼中一亮,「這主意還真是不錯。」

  富弼點點頭,又道:「主意是不錯,但是施行起來,可能會很麻煩,如果是一個州縣,那倒是可以這麼做,但是三司使的意思,遲早是要全國發行稅幣,難不成每一回發行稅幣,都將全國的商人都給請來?還有,這人多嘴雜,各自利益又不相同,這何時才能夠探討出一個結果來。」

  張斐聳聳肩,雲淡風輕道:「這很簡單,規定三年發一次稅幣,同時規定多少人讚成,就給通過。」

  富弼不禁微微皺眉。

  許遵見罷,立刻沉眉訓道:「張三,富公問你話,你就不能嚴肅一點嗎?肩膀抖來抖去,是給誰看的?」

  張斐被罵得一愣,訕訕道:「岳父大人教訓的是,小婿這是惡習難怪,但是其實小婿是非常認真的回答,行情是波動的,要準確在一個數目上立法,那是非常困難的。

  而且國家、百姓、君主在稅幣這件事上,又是存在矛盾的,但如果惡性發展,三者都會損失巨大。

  不如交給他們自己去解決,三司提出發行多少稅幣,為得是國家和君主的利益,如果商人能夠接受,那就皆大歡喜,如果不能,那他們自己商量,我們就當一個組織者和裁決者。

  就好像如今的庭審,庭長也是聽證人的口供,看證據,然後依法判決,而不是自己去跟嫌疑犯鬥智鬥勇。」

  趙抃聽得一樂,「這說法倒是新穎。」

  「仲途勿惱。」

  富弼笑道:「我方才也不是怪他無禮,其實張三說得很有道理。」

  蘇軾也道:「我也這麼認為,其實交子問題,就是在於百姓的權益得不到保障,這麼做的話,看似讓他們自己商量,但其實是立法會給予商人保障,讓他們可以跟官府討價還價,如此一來,是能夠很好的阻止稅幣濫發。」

  富弼點點頭,又向趙抃、司馬光、范純仁他們問道:「你們怎麼看?」

  三人也都點點頭。

  立法會商定過之後,於是請來王安石、薛向商議。

  王安石一聽,人都傻了,「富公,讓商人來決定國家大事?」

  富弼呵呵笑了幾聲,突然指著一旁的司馬光,「難得介甫與君實的看法一樣啊!」

  王安石下意識看了眼司馬光,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偏頭輕哼一聲。

  王安石突然靈機一動,又道:「看來富公也知道我與君實的理念存有諸多矛盾,既然我們對此事看法都一樣,可見這是不行的。」

  富弼笑道:「介甫有所誤會,不是讓商人來決定國家大事,而我們立法會邀請商人來幫助我們立法會下決斷。

  因為我們幾個老頭,也不太懂這些,要是耽誤了三司的大計,我們也是不想的,而且,商人接受稅幣也是稅幣成功的關鍵所在,何不讓他們參與進來。」

  王安石微微皺眉,又看向薛向。

  薛向稍稍點了下頭。

  富弼又道:「但目前三司方面也沒有確定一個計算法,而且三司使也說了,暫時只是試探,所以在這期間,立法會會暫時出臺一個法案,保證民間存有的稅幣,是不能超過國庫存有的銅絹。」

  王安石道:「富公,此事事關重大,我們應該慎重一點。」

  富弼道:「我們已經商討了很多天,這就是唯一的辦法,唯有如此,我們立法會才能夠捍衛國家、君主、百姓的正當權益。」

  從立法會出來,王安石第一句話,「你信不信,這主意定是那張珥筆出的。」

  薛向問道:「相公為何如此肯定?」

  王安石哼道:「富公也不見得比司馬君實開明,司馬君實都跟我想的一樣,富公能想到這種辦法嗎?倒是那張珥筆,當初就是他撮合官府與馬家合作,理由也都差不多。」

  薛向道:「但是下官認為這個辦法倒是不錯,若想長久使用稅幣,先跟商人溝通好,可確保萬無一失。

  只要大家都認稅幣,朝廷可以在一些事務使用稅幣,本就能夠節省不少損失。」

  王安石想了想,「既然你認為行,那就試試看,反正我們改變不了立法會的決定。」

  當然,能不能這麼幹,還得皇帝首肯,不過張斐已經說服皇帝。

  此外,朝中所有大臣,幾乎都支持這麼幹,因為很多官員其實都做買賣,而且買賣還都不小,再加上這與他們的俸祿相關,他們是既得防著三司,又得防著立法會,讓商人直接參與,其實他們也是可以間接參與的,在經過一番討論之後,最終還是順利聽過。

  而這消息剛剛傳出去。

  商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結果,對於他們而言,可真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所有物價立刻是漲到錢荒之前的價格,甚至於糧價、絹布等一些大宗商品價格還上漲了一些。

  同時,三司宣布與馬家、相國寺、慈善基金會合作。

  其實相國寺、慈善基金會之前都有與馬家合作,但如今他們自己也會增開解庫鋪,這動輒數百萬貫的盤,別說馬家一家,就是他們三家吃下來都有一些困難。

  當然,他們也沒有放棄與馬家合作,因為三家一直都有著密切的合作,尤其是相國寺,它其實就是馬家和慈善基金會背後最大的東主。

  而相國寺又與許多權貴有著非常緊密的關係。

  三家馬上對外宣布,百姓可以拿稅幣來解庫鋪兌換銅錢,反之,也可以拿銅錢兌換稅幣。

  薛向在聽證會上說得是非常明確,三司從未保證過,稅幣是能夠換錢幣,三司只承認,稅幣能夠按面值交稅,但薛向也提到過,民間要對黃,三司也不反對。

  而這三家之所以這麼幹,其實就是在引流,先利用這種交換業務,將客戶給吸引過來,同時也借此增加存錢業務。

  其實存錢業務和紙幣錢幣兌換業務,宋朝都早就有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而三司為了支持他們三家,也是將公檢法底層官員的俸祿全部交給他們,往後皇家警察直接可以上他們三家領取俸祿。

  至於士兵的話,薛向不太敢動,那裡面的水太深,平時發點什麼,長官怎麼也得撈一點,如果都放到解庫鋪,那些長官的利益怎麼辦,而且三家現在應付不過來。

  但是薛向相信,士兵們遲早會要求跟皇家警察一樣。

  雖然目前還都在籌備當中,尚未正式發行稅幣,但京畿地這一潭死水,已經徹底被激活,既然稅幣都可以直接上解庫鋪兌換錢幣,那還捂著幹麼。

  不管是百姓,還是商人都趕緊拿出錢幣出來消費。

  然而,這個市場規模,可以說比之前是擴大一倍,因為現在官員、士兵、皇家警察他們都需要拿錢去市場購買自己所需。

  這生產力立刻就有些相形見絀。

  新城區計劃也是刻不容緩。

  而戶部和公布也適時公布新城區計劃,將會京城東、西兩側建造兩個新鎮,這兩塊地方其實進入京城的必經之路。

  這是王安石規劃的,他希望將兩個新鎮打造出防禦工事,主要就是阻礙騎兵,以及增加弓箭手。所以還規定其中一些作坊,是必須要磚瓦,而不能用木材。
匿名
狀態︰ 離線
777
匿名  發表於 4 小時前
第0775章 貨幣化

  其實多數人都還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就是公檢法壓根就不是為那個小農經濟準備的,而是為即將到來的商業社會準備的。

  潛龍勿用的計劃,主要就兩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公檢法,而第二部分則是建議皇帝將重心從農業轉向商業。

  二者是相輔相成的。

  而在河中府的時候,張斐沒有強行突破鄉村的防禦,這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因為在純粹的小農經濟下,公檢法發揮的作用其實是有限的,唯有商業越發達,公檢法的作用才會真正體現出來。

  當時河中府那邊的鄉村,還不是那麼需求公檢法,所以張斐也只是完成公檢法與鄉村的對接。

  如今是先建設好公檢法,再激活商業發展,就會更顯得事半功倍。

  「掌櫃的,給我來兩斤紙。」

  剛剛放衙的司馬光,在路過黃家紙鋪,便過去想買一些紙回去。

  「是司馬相公。」

  那紙鋪掌櫃見是司馬光,急忙先出門行得一禮,旋即又道:「真是抱歉,這紙都賣完了。」

  司馬光一驚,「賣完了?」

  那掌櫃點點頭道:「最近幾日,許多人來買紙,還有筆墨,也都沒了。」

  司馬光皺眉道:「明兒才發行第一批稅幣。」

  那掌櫃笑道:「現在馬家都能夠直接用稅幣換錢幣,誰也不擔心這稅幣,反倒是錄事巷那邊是人滿為患,許多商人都要簽訂契約,大部分紙墨都是被他們給買去了,再加上事業學院、醫院那邊都需要紙,這根本就供應不上。」

  司馬光稍稍點頭,又問道:「貴店何時會有紙?」

  那掌櫃道:「司馬相公沒有聽說嗎?」

  「聽說什麼?」司馬光錯愕道。

  那掌櫃道:「是這樣的,事業署那邊正在出售一些貨物,其中包括很多紙張,我們東主現在正在與蔡署長交涉,說不定過兩天就有紙了。」

  「蔡京?」

  司馬光心想:那蔡京不是去懷州了嗎?

  白礬樓。

  「樊員外。」

  一個公子哥朝著樊顒道:「買賣可不能這麼做,這朝廷剛剛決定發行稅幣,你這酒價上漲,而且漲的也太多了一點,是前些時候餓瘋了嘛。」

  樊顒哎呦一聲,「劉公子見諒,這真不能怪我,今年酒稅不是也出來了嘛,如公子剛喝的和旨酒,是要徵收百分之四十的稅,這要不漲價,咱是賣多少,就得賠多少。果酒就比以前便宜,才百分之五稅。」

  同坐的一個公子哥道:「最近大家都在關注稅幣,忘了這酒稅已經出來了。」

  那劉公子道:「百分之四十的稅,可也太貴了一點。」

  樊顒道:「這沒有辦法,說是這糧食還沒有完全緩過來,不過今年風調雨順,可能明年就會降下來的。」

  樓上最大的包間內。

  「蔡署長,大家都已經簽好了,你看看。」

  一個文吏將一份契約遞給蔡京。

  蔡京接過來,看了看簽名處,又站起身來,向屋內的一眾富商道:「朝廷的存貨,也就能夠維持幾個月,往後可就得靠你們自己了。」

  「是是是。」

  那些富商是連連點頭,又表示非常感謝朝廷給予他們這個機會。那黃燦更是道:「等到我那作坊建好,供應這普通紙張,那是不成問題的,蔡署長大可放心。」

  這一輪財政改革,主要就兩點,貨幣化和商品化,更簡單來說,就是改變供需關係,由之前的自給自足,改為去商人那裡購買,同時將媒介押注在紙幣上面。

  可見薛向還是有很頭腦的,雖然稅幣法案是張斐提出來的,但他這番改革,其實是一個系統性的,不過他在河中府的時候,就已經這麼幹過,改革鹽鈔,然後推行茶馬交易,以最少的錢,獲得更多的馬。

  但是,在這裡面只是生產模式在發生變化,生產力並沒有得到顯著的進步。

  朝廷也只能做到這一步,接下來就得看商人自己的本事,他們能否提升技術,擴大生產。

  那紡織商人毛勉又問道:「蔡署長,如今朝廷都是發稅幣,朝廷的那些織布作坊會賣嗎?」

  在場的所有商人都豎起耳朵來。

  以前大家都是自給自足,朝廷也有自己的作坊,現在改為貨幣,這些奸商又瞄上了朝廷的那些作坊。

  而且,只要朝廷將作坊買了,他們這買賣做得也就更加安心。

  蔡京道:「暫時我沒有聽到這方面的消息,我估計至少也等到稅幣法正式頒布後,才會處理這些事。」

  出得樓來,正好遇見從慈善基金會裡面出來的張斐。

  「學生見過恩師。」

  蔡京趕忙過去,行得一禮。

  張斐欣喜道:「蔡京,你何時回來的?」

  蔡京道:「前日剛剛回來的,這署裡一堆事,學生就尋思著過幾日再去拜訪恩師。」

  「無妨!無妨!你知道我的脾性,事情做好就行。」張斐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又問道:「那你來這裡是?」

  蔡京道:「如今朝廷改為發放稅幣,但是倉庫裡面還有不少存貨,而如今市集上又供不應求,於是我們打算將倉庫裡面的存貨逐步出售給商人,剛剛與黃員外他們簽訂完契約。」

  朝廷這回真不是沒有錢,無奈發行稅幣,純粹就是調整經濟政策,也就是說朝廷是有存貨的,這些存貨本來是要發給官員們的,現在改為發稅幣,王安石就決定將這些貨物通過事業署逐步賣出去,換得一些現金,給糧食署做本錢。

  張斐當然也是知道的,點點頭道:「懷州那邊的事,處理好了嗎?」

  蔡京點點頭道:「已經全部處理好,如今懷州境內的所有煤礦,都歸於我們事業署,我們事業署又跟那些開採的商人合作,而那些煤商也意識到,京城需求在增多,明年的產煤量應該是會大漲。」

  汴京的煤,主要就是來自懷州,但是根據國家律法,這些煤鐵礦業,都是屬於國家的,只是以前對那些偷偷開採的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就是要契約化,法律化。

  由於去年煤炭供應嚴重不足,故此蔡京去年年末就跑去那邊,處理那些煤礦事宜,那些煤商可都不好對對,這些人肯定都是地頭蛇,要麼背後就是權貴,但不得不承認,蔡京在處理這種事,那是非常厲害的,張斐是遠不如他。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那你何時南下?」

  這糧食署的主要任務是在南方,而不是北方。

  蔡京道:「根據王相公的安排,等處理完這些貨物,我就會帶著這些貨物換來的錢南下。」

  張斐突然笑道:「你不會怪我吧?」

  蔡京愣了下,道:「恩師何出此言?」

  張斐道:「安排這麼一份苦差事給你。」

  蔡京忙道:「恩師如此提攜學生,學生感激都不來及。」

  雖然他現在只算是半個官,但是知府也得看他臉色,如今官府的貨物來往,許多都得經他手,他其實替代了發運司,並且他還不用遵守發運司的制度,他既可以走官道,也可以走商道。

  這就是權力啊!

  對此,他很享受。

  翌日。

  「哇哇……」

  高文茵剛剛放手,準備跟著張斐一塊去吃早餐,結果張補之就在奶媽懷裡哇哇大哭。

  「你這孩子,娘就是跟爹爹去吃個早餐,馬上就會回來的。」

  高文茵用手輕輕刮了下張補之的小臉蛋,見於事無補,只能又抱了過來,無奈地看著張斐。

  張斐笑道:「夫人,你這樣寵下去,會將兒子寵壞的。」

  高文茵一邊輕輕拍在兒子的背,一邊向張斐道:「現在兒子還小,什麼都不懂,等他再長大一些,我自會嚴格教育,可絕不會由著他的。」

  說到後面,語氣是非常堅決。

  張斐笑道:「為夫倒是很期待夫人生氣的樣子。」

  高文茵錯愕道:「三郎很想讓我生氣嗎?」

  張斐忙道:「倒不是的,只是夫人沒有生過氣,我就想見識見識。」

  高文茵輕輕白了他一眼,「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麼貧,你先去吧,我在屋裡吃算了。」

  張斐點點頭道:「我今兒放假,吃過飯再過來陪你。」

  「嗯。」

  來到廳堂,許遵一家人早已經坐在裡面,等著他們夫婦。

  吃早餐的時候,許芷倩突然衝著張斐眨了眨眼,問道:「張檢控,你今兒去領薪俸嗎?」

  張斐愣了下,「我們的薪俸還是朝廷發。」

  「那是你們,可不是我們。」

  許芷倩亮出自己的薪單來。

  張斐驚訝道:「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薪單啊!」

  許遵沒好氣道:「這不都是托你的福嗎?」

  張斐訕訕道:「可是之前在河中府,她也沒有薪俸啊!」

  許芷倩道:「你忘記了,河中府咱們的薪俸都是自己掙來的,發不發有什麼區別,可京城不一樣。」

  「這倒也是。」

  張斐點點頭,莫名地覺得有些辛酸,問道:「你打算去領?」

  許芷倩點點頭道:「我還約玲兒她們,待會領了薪俸,請她們去仕女閣吃上一頓。」

  張斐道:「你那點薪俸夠不夠?那仕女閣出了名的貴,如今酒價還漲了不少。」

  這仕女閣就是專門給這些大家閨秀交流詩詞歌賦的地方,這北宋的大家閨秀,也是好酒好詩詞歌賦好玩牌。

  不過在北宋,基本上有需求的,都有商人的身影,什麼泡澡、搓背、修足、外賣,反正你能想到的服務行業,他們都有,你想不到的,他們也有。

  許芷倩道:「省一點應該夠。」

  張斐點頭:「那你還是多帶一些錢出門,免得不夠錢,被人給扣押了。」

  許芷倩道:「不帶!那銅錢忒也重,還是紙幣用著方便。」

  許凌霄突然問道:「妹夫,小妹,你們今兒不用去衙裡嗎?」

  張斐道:「我們今天放假。」

  許凌霄道:「可我聽說,皇庭最近非常忙,這一天下來,官司就沒有間斷過。」

  張斐笑道:「那都是民事訴訟,忙得是那些書鋪和法援署,我們檢察院派幾個人去皇庭駐場就行。如今大家都忙著賺錢,都沒有功夫去犯罪了。」

  許凌霄點點頭道:「差點忘記,你們檢察院一般只負責刑事訴訟。」

  許遵突然道:「張三,你打算什麼時候去皇庭?」

  許凌霄一聽,心道:我這妹夫就是厲害,人家升不升官都是看他人臉色,而他卻是自己想不想的問題,唉……

  張斐道:「至少得等到何執中可以獨當一面。」

  在往常這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薪俸日,但是今天顯得尤為的特別。

  因為這是朝廷正式邁向貨幣化的第一天。

  從今天開始,普通的檢察員和皇家警察改成直接來解庫鋪領取薪俸,為什麼不讓官員來這裡領。

  那是因為考慮到官員的面子問題,總不能讓老爺們在一家商舖面前排起長隊,向一個商人討要工資,那多難聽啊!

  商舖也不會願意專門僱人,去給官員送薪俸,成本太高了。

  但檢察員和皇家警察就無所謂。

  今日休假的皇家警察,是早早就來到馬家排隊等候,人人都很亢奮。

  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警司曹棟棟。

  「衙內,你也需要來這領薪俸嗎?」剛剛來到這裡的兩個皇家警察,見曹棟棟也在,趕緊過來行禮,又是好奇地問道。

  「本來是不需要,是我自個要求的,在河中府我也是這麼幹的,來這裡領錢,更加方便。」

  「真是的嗎?」

  「騙你們不成,你們只需要將戶籍和薪單交給他們,然後在一旁等一會兒就行。」

  「衙內,聽說咱還能將錢存到裡面,要用得時候再取。」

  「好像是可以,在河中府,大家也是這麼幹的,但那因為飛錢,邊防士兵將錢寄回來,家屬不一定立刻會去取,所以暫時都會存在這解庫鋪。」

  「聽說還有利息。」

  「那可得立契,存上一兩年才有利息。」

  「這是為啥?」

  「因為你存一兩年,解庫鋪才敢將你們的錢借出去。」

  「要是賠了咋辦?」

  「賠了算他們解庫鋪的,跟咱可沒有關係。」

  曹棟棟來湊這熱鬧,其實就是來顯擺的,他們河中府早就見識過。

  聊得一會兒,馬家終於開門了,那管事一看是曹棟棟,趕忙道:「哎呦!這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讓衙內在外面排隊。」

  「哎哎哎!」

  曹棟棟不以為意道:「你瞎嚷嚷甚麼,沒瞧見本衙內是在跟兄弟閒聊嘛,而且,他們都沒有領過錢,本衙內來給他們做個示範。」

  「原來是這樣,衙內裡面請,裡面請。」

  「少囉嗦。取錢,取錢!」

  曹棟棟大搖大擺地將自己的戶口和薪單扔到櫃檯上。

  不一會兒功夫,櫃檯裡面的賬房便將一些稅幣和戶籍遞還回來。

  「這就行了呀!」

  「快嗎?」

  「快快快!」

  「那你們就趕緊一點,領完喝酒去,本衙內今兒請客。」

  「多謝衙內。」

  那些警長可是激動壞了,立刻上前來,有樣學樣。

  這時,一個皇家警察突然道:「衙內,怎麼沒有瞧見稅務司的人?」

  曹棟棟愣了下,立刻將那掌櫃的叫來,道:「稅務司的會來這領薪俸嗎?」

  「不會。」

  那掌櫃搖搖頭,道:「我昨兒也問過,據說稅務司那邊有專門為他們準備的,而且還是官家親自安排的,跟咱們商人無關。」

  曹棟棟撇了下嘴,哼道:「這些稅警就愛搞特殊,有什麼了不起的。」

  如今稅警可真是寶貝,他們的一切信息,只有皇帝和張斐知曉,全都是保密的,其實他們也改為領稅幣,但是是皇帝從內藏庫,單獨給他們開了一個窗口,讓他們去那領。

  不管怎樣,這一輪稅幣發出去後,立刻是引爆整個消費市場,無論就是酒樓,還是市集全都是烏央烏央的人。

  其實這一時刻商人的生產力,是有些跟不上的,好在朝廷也在貨幣化,將倉庫裡面的一些存貨販賣給商人,商人再拿著賣給官員、士兵,暫時還能維繫住這供應平衡。

  但也只是暫時的,商人必須趕緊擴大自己的生產力。

  這還就得等到新城鎮的作坊。

  戶部。

  「你看,這都是我親自規劃的,第一期東西兩鎮共建設三十個大作坊,四十個小作坊。」王安石得意洋洋地向張斐說道。

  張斐道:「第一期?」

  王安石道:「我準備分三期來建設,如果一塊建的話,肯定是賣不出好價錢的,再來就是,許多商人也在觀望行情,如今急著要買的,是去年就急著要建作坊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

  張斐笑著點點頭,對於這種招數,他並不陌生,突然又指著中間那個圈,道:「這塊地用來幹什麼的?」

  王安石道:「這裡是市集,到時會建造一些攤位,酒樓茶肆,但這些地,我都不買,就只是租。」

  張斐又問道:「這又是為何?」

  王安石道:「就這種大作坊,得養著不少人,酒樓茶肆不愁沒買賣,租金也有不少,而且,那些商人個個都很精明,是不能放任自由,我只賣作坊,其餘的都不賣,邊上的河道也是屬於朝廷的,到時他們若敢動歪心思,朝廷就可以用市集和河道來威懾他們。」

  哇……你這也太陰險了吧。張斐只覺汗毛豎立,「王相公,你可真是商人的剋星,竟然這麼損咳咳我的意思是……」

  王安石卻不以為意,還哼道:「是損,但也被你們給逼的。」

  張斐委屈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王安石道:「以往朝廷哪需要想這種招數,不都是你們公檢法嘛,我要不留個心眼,往後這些商人不得騎到我們頭上來。」

  「誤會!全是誤會!」

  張斐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既然王相公已經籌劃的這麼完善,那今兒叫我來是……」

  王安石道:「還能為什麼,當然是擬寫契約,這裡面的權益比較複雜,所擬定的契約,必須確保我方才說的,是能夠合法實現的,免得到時又吵到皇庭去。」

  這些房東都是沒良心的。張斐心裡不禁生出一絲鄙夷。

  王安石又道:「還有就是這土地的問題,如果將地賣給他們,萬一有些人拆了作坊建足球場或者賭坊、青樓,那可如何是好?」

  張斐稍一沉吟,道:「朝廷是可以通過政令,將這些土地全部賦予工業屬性,就是確保這些土地只能建造作坊,不能挪作他用,除非得到朝廷的批示。」

  王安石稍稍點頭,突然想到什麼,「我記得《臨時法》中只有農田保護法,不能輕易在農田上建造任何房屋。那何不區分工業用地、商業用地,相互之間都不能輕易轉換。」

  張斐解釋道:「我們有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是目前大多數作坊、店舖,都是在自己家裡,只有大小的區別,是難以區分商業用地、工業用地和住宅用地。

  但是如果今後規模變大,肯定還是會區分的,因為大作坊勢必要跟農業爭搶河道,但是現在還沒有必要。」

  如今工商業還在幼苗時期,應給給予鼓勵和自由,一開始全部管住,怎麼發展的起。

  王安石點點頭道:「你們有這個打算就行。」

  等到張斐幫王安石擬定出這份土地契約後,戶部那邊是立刻開始進行撲買。

  不到七日功夫,七十個作坊就全部賣完了,其中大作坊的購買者,都是以紙張、酒和紡織為主,尤其是紡織和紙張,而朝廷從中獲得一百七十萬貫收入,當然,這裡面還包括承建的費用。

  雖然說比起內城的房價而言,這價錢還真不算高,但是那畢竟是內城,你這是建在郊區的。

  其實這價錢已經是非常高了。

  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東京汴梁能夠做到這一點。

  首先,這裡不缺權貴,他們花幾萬貫賭一個未來,還是值得的。

  其次,這裡不缺消費。

  到底京城是在吸全國的血,而且其中佔大頭的是禁軍士兵,財政十之七八,都是用於軍費。

  雖然宰相的俸祿高,但宰相就兩三個,他們又能消費多少,主要的消費能力是那些士兵。

  那麼只要朝廷繼續貨幣化改革,擴大生產,那是絕對不會虧的。

  第二期,第三期才是重頭戲。

  因為那得等到最終的稅幣法案出來之後,商人心裡有底,一定會拚命爭搶的。

  第一期只是拋磚引玉。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前東京汴梁是獨一無二的,但是現在不是,如今大宋又出現一個現象級別的城市,就是熙州。

  熙河開邊的原因,當然是為求形成對西夏兩面夾擊,但目前宋朝中心由外轉內,拓邊也就是到此為止。

  但是,這打通了封閉百來年的絲綢之路。

  而熙州則是承當了整條絲綢之路的重擔,再加上公檢法的出現,這讓熙州是一年一個樣。

  樞密使韓絳前腳剛走,河中府知府蔡延慶後腳就來到熙州,不禁是傻眼了,這城外是牛羊成群,彷彿身在漠北,可剛剛入城,又是絲綢遍地,彷彿到了東京汴梁。

  「仲遠兄!仲遠兄!」

  忽聽兩聲激動地叫喊聲,蔡延慶抬頭看去,但見王韶招著手,朝著他小跑過來。

  未等他拱手行禮,王韶就是一把拽著蔡延慶的袖子,是發自肺腑道:「這幾年,可真是苦了仲遠兄啊!」

  這幾年熙河地區的後勤,全都是蔡延慶在負責,而元絳主要是西北後勤,二人是一南一北。

  但是熙河地區的後勤,真是不容易,內外交困,這邊部族不斷襲擾,而北線的軍閥們也非常不爽,全虧蔡延慶從中周旋,想盡辦法為熙河提供糧草。

  王韶內心滿滿都是感動。

  蔡延慶一看王韶這麼熱情,頓時心慌不已,當即訴苦道:「王宣撫使,我能幫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不瞞你說,我這回過來,就是來看看,能否減少糧草供應,到底北線還有幾支軍隊啊!」

  「足矣!足矣!」

  王韶狠狠點了幾下頭,又拉著蔡延慶道:「來來來!仲遠兄,快跟我來。」

  「去哪裡?」

  「你來就知道了。」

  蔡延慶跟著王韶跑過兩條街,來到一個大市集,但見滿眼的糧食,白亮亮的,比那什麼大腿要性感多了。

  「這麼多糧食?」蔡延慶驚呼道。

  王韶十分驕傲地說道:「如今我們熙州米價,五百文一石,比京城都要貴上一百文,別說渭州等地,就連西夏商人都是冒著殺頭的風險,將糧食走私到這裡來。」

  蔡延慶震驚道:「西夏的商人。」

  這不是資敵嗎?

  王韶點點頭道:「如今賣糧食的利潤可不比鹽低,再加上我們的人只查私鹽,又不查糧食,那些貪婪的黨項人是玩命往這邊運糧食,獲取我們的紙幣,又從這裡購買絲茶回去。

  不僅如此,整個熙河地區,去年一年就多增二十萬頃田地,在這裡不用交田稅,米價還這麼貴,人人都在拚命的種田。今年熙河的糧草供給,可減一半,明年可能就只需要三分之一,而且不要糧食,給一些絹帛就行。」

  蔡延慶越聽越玄乎,「你這又不收農稅,米價又這麼貴,能供應軍隊嗎?」

  「有錢就行。」

  王韶哈哈笑道:「我們這裡只有買與賣,但他們都用我的紙幣交易,交易一回,我們從中收取一點費用,就這可比收農稅還要掙錢,還不需要太多人,一百來個賬房就搞定了,門都不需要出。」

  語氣中充滿著自豪。

  憋屈了幾年,打了勝仗,多要一點軍餉,都跟要命似的,尤其是去年那場敗仗,弄得王韶都快抑鬱了,天天擔驚受怕,他做夢都想自給自足。

  如今夢想正在慢慢照入現實。

  這大半年下來,經過一番努力,他修復與唃廝囉政權的關係,當然,主要還是打得贏。

  基於這一點,大家往後一塊發財,何必打打殺殺了,而當地百姓其實也非常厭戰,關鍵這世道變了,為了酋長打仗,就還不如大家建個商隊,去西域販賣大宋的絲綢、茶葉,順利的話,幾趟下來,媳婦都可以娶上好些個。

  王韶就喜歡他們這種有冒險精神的人,跑貿易的越多,他就賺得越多。

  現今的王韶真是意氣風發啊!

  蔡延慶道:「可這麼貴的米價,城裡住的人,吃得上飯嗎?」

  王韶道:「你去看看,這城裡的腳店都快趕上民宅,全都在店裡吃,就沒有人在家燒飯,米價也就算在菜價裡面,平時也感覺不出來,而且他們上酒樓吃飯,我也有錢賺,因為他們要用我的紙幣。」

  蔡延慶點點頭,道:「王宣撫使可真是好手段,不瞞你說,最近西北能夠持續給你們提供糧草,熙州的成功也是至關重要,正是因為來自西邊貨物變多,使得西北的商業也更加繁榮,這稅收才能夠持續增長。」

  這絲綢之路打通之後,大量的西域貨物,是源源不斷的進入中原,整個西北地區是深受其益。

  馬匹、牲畜自不用多說,還有皮革、羊毛、胭脂、珠寶、藥材。

  這可都是中原需求的。

  巧合的時,當時西北剛剛完成改革,這一波貨物入境,令西北商業變得更加繁榮。

  不過說到這件事,王韶的狂傲之氣,稍稍收斂幾分,「也不得不承認,這裡的功勞,我只佔三成,七成要屬於公檢法,而且不單單是買賣,正是因為公檢法的存在,周邊那些小部族才都願意歸附我們。」

  在宋朝未入之前,這地區是一片混亂,誰拳頭大聽誰的,小部族的生存是非常難的,而宋軍進入之後,先是打垮了幾個大部族。

  而公檢法又是追求公平、平等,小部族當然願意跟著宋人走,他們在這裡不但不用交稅,還能受到公檢法的保護,跟任何人發生糾紛都是打官司,大家都一樣,跟唃廝囉混,每年都得繳不少保護費。

  蔡延慶笑道:「那不知王宣撫使有沒有跟皇庭或者檢察院吵架?」

  王韶愣了下,「那倒是經常吵,尤其是范鎮那老頭,一根筋,怎麼說都不明白。」

  蔡延慶呵呵道:「范老先生到底年紀大了,精力難免不足,等哪天將蘇檢察長調過來,你就知道其實范老先生挺和藹的。」

  二人越聊越投機,將庭長、檢察長批判的是體無完膚。

  真是又愛又恨。

  這宋朝雖然談不上地大物博,但也是可以做到每天都悲喜交加。

  西邊欣欣向榮,可河北那邊又決堤了。

  雖然這回決口不大,但是你老是這麼搞,也不是個事啊。

  不得不說,這河北百姓是真的苦啊!

  幸運的話,一年一個災,不幸運的話,一年來兩三個。

  誰都別活。

  不過目前來說,河北沮喪的氛圍在慢慢散去,希望的種子,種了下去。

  原因就在於公檢法的到來,在程頤他們的努力下,河北公檢法發展的也非常不錯。

  當然,這裡面其實沾了去年賑災的光,以前朝廷哪會撥這麼多錢給河北,少讓你們交點錢就算不錯了。

  但是在百姓看來,這全都是公檢法的功勞,因為法制之法就是要捍衛他們正當權益。

  如今河北百姓都積極支持公檢法。

  呂惠卿來到一個小山丘上,但見頂上或站或蹲,有著三十餘人,一邊視察著下面的洪水,一邊在泥土上畫著。

  這些人正是大名水利學府的院長侯叔獻和他的學生們。

  「呂轉運使來了。」

  侯叔獻見到呂惠卿,立刻走了過來,問道:「有多少百姓受災?」

  呂惠卿道:「大概有七百餘戶,幸虧我們早有預警,多半都保住一條性命,但是田屋都被洪水給沖走了,好在朝廷剛剛又撥了一百萬貫給河北,可以很好地救濟他們。」

  侯叔獻點點頭。

  呂惠卿又問道:「院長可有商量出結果來?」

  侯叔獻嘆道:「東流淤積,難以清除,想要回河東流,真是難於上青天啊。」

  呂惠卿道:「還是得北流?」

  侯叔獻又道:「但如今北人又在邊境挑事,朝廷會答應更改河道嗎?」

  呂惠卿道:「或許這回會答應的。」

  他雖在大名府,但一直在關注京城,他也聽說了立法會的事情,黨爭不是那麼激烈,即便改道東流,王安石也不會有太多危險。

  其實他一直留在這裡,就是要等到這最後的決定,到底是東流,還是北流。

  這一次決堤,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他們期盼的。

  因為水利學府經過研究,還是認為北流比較穩,但問題是東流是具有政治和戰略意義的,他們也不敢輕易選擇北流,萬一北流也遇水患了。

  去年賑災,他們一方面加固東流,另一方面則是疏通北流的河道,但這河道以工代賑,是沒有財富增長的,這就是為什麼,唯獨河北地區,沒有看到一個泡。

  如今又決堤了,河水還是往北走,那是河水自己的選擇,跟他們就沒有關係。

  倒不是說,他們沒有擔當,不敢負這責任,只不過他們還沒法用科學來證明東流,還是北流。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2-15 06:3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