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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甘蔗攪咖啡,甜味是從苦裏熬出來的
古巴人喝咖啡,不用勺,用一截甘蔗。筷子粗細,手指長短,攪幾下糖就化了。喝完咖啡,甘蔗塞進嘴裡嚼,甜水順着牙縫往外滲。這點甜渣,是他們對抗苦日子的武器。
咖啡樹是1748年漂到古巴島的。多米尼加來的種子,落在火山灰摻着水晶碎片的土裡,長成了水晶山的鐵皮卡咖啡樹。葉子綠得發黑,豆子裹着石英礦的亮光。法國人從海地逃難過來時,帶着種植園的手藝,把古巴咖啡捧成了歐洲貴族的金疙瘩。 哈瓦那港 的貨輪日夜冒煙,咖啡香蓋過了海腥味。
革命槍響那年,咖啡樹倒了黴。六萬噸的年產量,眨眼縮水到六千噸。美國人一封鎖,咖啡豆困在島上發黴。政府發了話:每人每月四盎司(約113克),多一滴都沒有。主婦們把烤焦的鷹嘴豆磨成粉,摻進咖啡罐子——三份真豆七份假粉,衝出來像混了泥湯的髒水。老何賽蹲在街角嘬這種“咖啡”時,總嘟囔:“舌頭遭了搶劫。”
黑市上咖啡比汽油貴。一磅豆子換三升汽油,卡車司機攥着豆袋像攥着親兒子的命。警察滿街抓販子,去年在 奧爾金省 截了輛破卡車,六百公斤咖啡豆麻袋堆成小山。開車的兩人抖得像漏電的燈泡:“家裏八個孩子等麵包錢。”
真正的咖啡香藏在民宿的鏽鐵壺裏。房東老太煮Serrano豆子,滾水衝下去,油沫子浮成金褐色。她往粗陶杯倒上淺淺一盅,杯沿插着那截甘蔗。“糖?古巴人不用那玩意兒。”她咧嘴笑,缺牙的豁口灌進加勒比海風,“甘蔗攪咖啡,甜味是從苦裏熬出來的。”
水晶山的咖啡樹還在長。國營店裡擺着 庫比塔 咖啡包,印着切·格瓦拉頭像的青年舉杯暢飲。可老百姓喝的是另一種東西:摩卡壺煮着越南進口的 羅布斯塔 ,摻着本地豆的酸氣。老頭們坐在廣場塑料椅上,小杯Cafecito稠得像瀝青。第一口齁甜——糖漿在壺底熬成了焦糖;第二口發苦;第三口只剩渣。
哈瓦那的老爺車咖啡館還在開。引擎蓋上架着 摩卡壺 ,保溫瓶裏灌滿赭色咖啡液。清晨七點,工人攥着十個比索硬幣排隊。攤主舀出一塑料杯黑湯,杯底沉着未化的粗糖粒。穿校服的男孩踮腳遞錢:“多給點泡沫行嗎?”那層叫Espumita的奶油沫,是他一天裏唯一的奢侈。
甘蔗條被嚼得只剩纖維時,甜味早散盡了。古巴人把它吐進路邊土溝,就像吐掉六十年的封鎖、短缺和配給制。可第二天煮咖啡,他們又削好新的甘蔗條。
苦水喝多了,人反而咂摸出滋味。咖啡渣堆在杯底,像島上洗不淨的歷史。有人倒扣杯子占卜運勢,裂縫般的紋路里,有人看見貨輪重新靠岸,有人看見甘蔗田漫山遍野。
——水晶山的咖啡樹不會知道,它的根扎得越深,苦味就越重。而苦到極處,竟成了活着的證據。
(CAFFES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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