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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葉梅桂終於回到幼稚園上班了。 
我的生活習慣,又要再改變一次。 
因為葉梅桂得早點上課,所以我起床時,她已經出門了。 
以前不管是搭捷運或坐公車上班,我總能在出門前,看見她。 
現在突然無法在出門上班前看到她,我覺得好不習慣。 
甚至可以說,我幾乎不想出門。 
 
葉梅桂到幼稚園上課的第一天,她在茶几上留了一張字條。 
她用一杯半滿的水壓住那張字條,字條上還放了一顆維他命丸。 
字條上寫著:「我先出門了,晚上見。」 
然後畫了一朵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畫得很仔細,甚至還有枝葉,葉脈條理分明。 
而且每一片花瓣的線條也都很清楚。 
我看著字條上的玫瑰花,一直發呆。 
等我醒來時,已經來不及了。那天我遲到了十分鐘。 
 
我總是把字條小心翼翼地折起,然後收進皮夾。 
每當在公司覺得累時,便會拿出字條,看著玫瑰。 
到今天為止,我皮夾裡已經有了九朵玫瑰。 
我以前在台南時,是騎機車上班。 
剛來台北時,我可以立刻養成搭捷運上班的習慣。 
捷運暫停而改坐公車上班的那段時間,我也能適應。 
又再回到搭捷運上班時,我更可以馬上進入狀況。 
但現在每天上班前看不到葉梅桂,我說什麼也無法習慣。 
在九朵玫瑰的時間中,疏洪道反而跟原杉子走得很近。 
每天中午吃過飯後,他總會拉我過去喝咖啡。 
喝完咖啡後,他會在吧台邊和原杉子聊天。 
有時我會在店門外等他,如果等得久了,我就先回公司。 
他也因此在下午上班時,遲到了幾次。不過他根本毫不在乎。 
 
今天我又在原杉子的店門外,等著疏洪道。 
看看手錶,準備回公司上班時。疏洪道突然跑出來跟我說: 
「小柯,陪我去買花吧。」 
『買花幹嘛?』 
「我想送原杉子花啊。」 
『自己去買。』 
「那你說,該買什麼花?」 
『我不知道啊。』 
「什麼?」疏洪道很驚訝:「你不知道?」 
『對啊,我不知道。怎麼樣?』 
「身為一個工程師,你竟然不知道要買什麼花?」 
『那你就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問我?』 
「我不是在問你,我是在考你。沒想到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真可憐。」 
『喂!』 
 
我轉身要回公司上班時,疏洪道死拉活拉,還是把我拉去花店。 
花店就在原杉子的咖啡店右邊的巷子內。 
這家花店不在我回公司的路上,所以我從來沒經過。 
一到了花店,疏洪道馬上走進去挑選花朵。 
而我卻被店門口左右兩邊牆上,用花拼湊成的字吸引住目光。 
左邊牆上的字是:「苦海無邊」;右邊牆上的字是:「回頭是岸」。 
 
老闆走出來看到我後,微微一笑,然後對我說:「施主,你終於來啦。」 
我楞了一下,仔細打量著他。 
葉梅桂的生日已過,我不應該再碰到奇怪的人啊。 
『我認識你嗎?』我很疑惑地問他。 
「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 
他說完後,意味深長地對我笑一笑。 
 
我終於想起來了,那是我剛到台北找房子時,所碰到的一個房東。 
他看我的神色似乎是已經知道他是誰,於是又笑著說: 
「想不到還能再碰到你,我們真是有緣。」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白天在這裡經營花店,晚上才回家。」 
『喔。』我應了一聲:『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便對你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嗎?』 
「嗯。」他點點頭:「從你的面相看起來,你是個很執著的人。」 
『執著?』 
「也就是說,在貪、嗔、痴三毒中,你的“痴”,非常嚴重。」 
『為什麼?』 
「因為你是白痴。」 
『喂!』 
「哈哈……」他突然笑得很爽朗:「你的反應還是一樣,很直接。」 
 
我開始想裝死不理他,略偏過頭,看著還在挑選花的疏洪道。 
「那位先生…」他手指著疏洪道:「也是執著的人。但你們兩個人的執著方式不同。」 
『哪裡不同?』這讓我起了好奇心,只好問他。 
「那位先生和你一樣,都很喜歡花。」他笑了笑: 
「但他執著的地方在顏色,他只喜歡黃色的花。而你……」 
『怎樣?』 
「你卻只喜歡一種花。」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又微微一笑,突然問我: 
「就像花園裡百花齊放,你能一眼看出你最喜歡哪種花嗎?」 
『當然可以。』 
「是哪種花?」 
『玫瑰。』 
「什麼樣的玫瑰」 
『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夜玫瑰。』 
他聽完後,笑著說:「這難道還不執著嗎?」 
我微微發楞。 
「好,讓我再問你。」他看著我:「是哪一朵呢?」 
『什麼意思?』 
「你喜歡哪一朵夜玫瑰呢?」 
『這……』 
我突然答不出來,站在當地,發楞了許久。 
在我發楞的同時,疏洪道已選好花朵,讓老闆包好,並付了帳。 
疏洪道走出店門,拉我準備離開時,我才回過神。 
 
我走了幾步,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那個老闆,剛好接觸他的視線。 
「不要忘了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所說的話。」他說。 
『你說了什麼話?』 
「我們不能用肉眼看東西,要用“心”來看。」 
『所以呢?』 
「所以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 
我還想再問時,疏洪道又拉著我走開。 
我邊走邊想,試著理出頭緒。到了公司樓下,卻發現疏洪道不見了。 
他大概是經過原杉子的店門口時,就進去了。 
看來他今天下午上班,又會遲到。  
 
  
 
14-3 
 
下午上班時,我又拿出皮夾裡的九朵玫瑰。 
然後想起「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這句話。 
腦中好像突然打了一聲雷,我立刻清醒過來。 
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心中有夜玫瑰,眼中自然就會有夜玫瑰」? 
 
除了在花店以外,我幾乎很少看見玫瑰花。 
即使在剛剛的花店,我也不會想要用「眼睛」尋找玫瑰花。 
原來我並不是真的喜歡「有形」的玫瑰, 
我喜歡的是,「無形」的玫瑰。 
也就是說,因為我心裡有夜玫瑰,於是在我眼中,自然可以輕易看到夜玫瑰。 
我終於明白了。 
 
但是,我心中的夜玫瑰是? 
我閉上眼睛,試著用“心”來看夜玫瑰。 
過了幾秒,我聽到一段對話。 
「當然你也可以叫我,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 
『什麼意思?』 
「夜玫瑰。」 
這是我和葉梅桂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啊。 
然後我看到葉梅桂嬌媚的眼神,聽到葉梅桂的聲音。 
葉梅桂的影像逐漸被夜玫瑰取代,或者說,這兩種影像根本就是重疊的。 
於是我看到夜玫瑰的枝葉、看到夜玫瑰的刺、看到夜玫瑰的含苞、看到夜玫瑰的綻放、看到夜玫瑰的花瓣、看到夜玫瑰花瓣上的水珠。 
我在心裡看到的是葉梅桂,也是夜玫瑰。 
 
我剛睜開雙眼,就立刻接觸到字條上的玫瑰。 
我彷彿看到葉梅桂早上要出門前,從瓶子裡倒出一顆藥丸,然後走到廚房,倒一杯半滿的水。 
接著低下身,從茶几下方拿出一張紙條,坐在沙發上寫字。 
她嘴角掛著微笑,開始在紙上一筆一劃,畫一朵玫瑰。 
我在心裡大聲說:『玫瑰,別畫了。趕緊出門,妳快遲到了!』 
她沒聽見,神情仍然認真而仔細。 
終於畫完了,她站起身,把紙條拿高,看了一會後,很得意地笑著。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趕緊拿起皮包,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頭: 
「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來了。」 
我在心裡看到夜玫瑰,於是眼睛中,到處充滿了夜玫瑰。 
我立刻站起身,跑出辦公室,衝下樓。 
因為我突然很想看到葉梅桂。 
可是我不知道葉梅桂上課的幼稚園在哪裡啊。 
我只好先跑到原杉子的咖啡店,問她幼稚園在哪? 
疏洪道果然也在那裡。 
 
「出了店門口,你先左轉。看到一家西服店後,再右轉。」 
原杉子還沒開口,疏洪道便開口說。 
『然後呢?』 
「然後直走,走到有紅綠燈的交叉口,再右轉一百公尺就到了……」 
『謝謝。』我馬上轉身。 
「就到了我們公司樓下。」 
『喂!』我又回過頭,瞪著疏洪道。 
 
原杉子笑了笑,叫我跟她走到店門口,然後指出詳細的方向。 
我說了聲謝謝,便轉頭往前飛奔。 
 
一直跑到幼稚園門口,我才停下腳,喘氣。 
我走進幼稚園,傳來一陣小孩子的歌聲,循聲一看,看到葉梅桂正在戶外,教小孩子唱歌。 
在我右前方20公尺處,葉梅桂背對著我,坐在草地上。 
她前面的小朋友們也都坐在草地上。 
她有時雙手輕拍、有時嘴裡唱著歌,身體也不時微微擺動,我偶爾可以看見她的側臉。 
這神情,跟學姐在廣場上教「夜玫瑰」時,是一樣的。 
兩朵夜玫瑰的影像,又開始在我心中,交錯與重疊。 
 
直到葉梅桂好像發覺背後有人,轉過身,看到我。 
葉梅桂突然站起身,向我跑來;我也朝著葉梅桂,跑去。 
我們相遇在一顆樹旁。 
這情景,跟「The Last Dance」中, 
我跟學姐在「夜玫瑰」出現時的樣子,是一樣的啊。 
 
「喂!」 
葉梅桂叫了我一聲,我又離開夜晚的廣場,回到白天的樹旁。 
『喔。』 
「喔什麼喔。」她瞪了我一眼:「你來這裡,就是要喔給我聽的嗎?」 
『不能用喔嗎?』 
「不行。」 
『嗯。』 
「嗯也不行!」 
『那……』我想了想,搔搔頭:『妳好嗎?』 
「我很好呀。」 
『吃過午飯了嗎?』 
「當然吃過了。」 
『那妳就不餓了吧?』 
「廢話。」她又瞪我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是因為想說話才來這裡的,我是因為想看看妳。』 
葉梅桂臉上微微一紅,過了一會,才低頭哼了一聲:「又騙人。」 
 
我們靜靜地站在樹旁,沒多說話。 
我一直看著低頭的葉梅桂,有時我閉上眼睛,有時把眼睛睜開。 
閉上眼時,我在心裡看到夜玫瑰;睜開眼時,看到的也是夜玫瑰。 
不管是葉梅桂或夜玫瑰,我在心裡看到什麼,也會在眼睛中看到。 
當葉梅桂的臉頰有了一絲紅暈,我就會看到夜玫瑰嬌豔的花瓣。 
當風揚起葉梅桂的髮梢,我就會看到夜玫瑰的枝葉,隨風搖曳。 
 
「對了,你怎麼知道這裡?」葉梅桂抬起頭問我。 
『原杉子告訴我的。』 
「哦。」她又問:「你為什麼突然想看我?」 
『是啊,為什麼呢?』 
「我在問你呀。」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看到妳。』 
「嗯。」她笑了笑:「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呀。」 
『嗯。終於看到了,真好。』 
「你不應該跑來的,我們晚上就可以見到面了。」 
『嗯,說得也是。可是我老覺得上班前看不到妳,很不習慣。』 
「笨蛋,有什麼好不習慣的。」 
『是真的不習慣。』 
「那你以後就跟我一起出門好了。不過……」葉梅桂看著我: 
「你那麼貪睡,要你早起大概很難吧。」 
『不難,一點都不難。』我趕緊搖搖手:『我一定早起。』 
葉梅桂聽完後,笑了起來。 
 
「好吧,你回去上班吧。」 
『嗯。晚上妳會回家吧?』 
「廢話。我哪天不回家?」 
『真好。我晚上又可以看到妳了。』 
「嗯。今天別在外面買飯回來吃了。」 
『喔?為什麼?』 
「在家裡吃就好。」 
『我買飯回去後,也是在家裡吃啊。』 
「笨蛋,今晚我煮飯。」 
『有煮我的份嗎?』 
「當然有!」葉梅桂又瞪了我一眼。 
『那……我回去上班了。』 
「好。」 
我走了兩步,往左邊回過頭:『玫瑰。』 
「幹嘛?」 
『請多保重。』 
「無聊。」 
我又走了兩步,這次是往右邊回頭:『玫瑰。』 
「又想幹嘛?」 
『再讓我看妳一眼吧。』 
「你有病呀!」 
我再往前走,停下腳步又準備要轉頭時,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可以把頭再轉轉看。」 
我二話不說,很阿莎力地跑掉了。 
 
  
 
14-4 
 
回公司的路上,我邊走邊想,為什麼迫不及待想看到葉梅桂呢? 
在等著過馬路的空檔,我突然想起,剛剛轉頭回去看著她的動作。 
最後一次看到學姐時,學姐也是這樣回頭啊。 
這應該同樣都表示一種依依不捨啊。 
綠燈剛亮起,我卻不自覺地往後退。 
右腳往後踏、左腳併在右腳旁、右腳再往前輕輕掃過。 
咦?這是葉門步啊。 
 
以往學姐在唱「花影相依偎」時,我總是專注地聆聽, 
於是腳下的舞步,便會凌亂。 
難怪我老記不起來「花影相依偎」時的舞步。 
我終於想起來了。 
右腳往後踏、左腳併在右腳旁、右腳再往前輕輕掃過,這就是「花影相依偎」時的葉門步啊。 
我還記得,由於我雙腳的動作跟學姐是相反的,所以學姐是用左腳往前輕輕掃過。 
她掃起左腳的動作非常優雅,好像根本不會揚起地面的沙。 
關於「夜玫瑰」的記憶拼圖,我終於完全拼起。 
是的,我一定是把這張圖,埋藏在心海裡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久而久之,水面上的泥沙開始沈澱,完全覆蓋了這張圖。 
忽然海面起了風浪,底層的泥沙被捲動,於是露出了這張圖的一角。 
然後風浪愈來愈大,所有覆蓋在圖上的泥沙都被捲起,於是整張圖的樣子,又出現了。 
 
但是,是誰造成風浪呢? 
一定是葉梅桂。 
當我跟她第一次見面,她說她也可以叫做「夜玫瑰」時,海面就開始颳起風浪,因此露出圖的一角。 
然後是葉梅桂的眼神、聲音和動作等等,加大了風浪的強度,最後終於捲走了覆蓋在圖上的,所有泥沙。 
於是學姐的眼神、學姐柔柔軟軟的聲音、學姐白淨臉龐上褐色的痣、學姐唱夜玫瑰的每一句歌聲、學姐跳夜玫瑰的每一個舞步…… 
我全都記起來了。 
 
馬路上的紅綠燈,不斷地交換紅色和綠色,正如現在的我,不斷地交換「過去」和「現在」一樣。 
我一直呆站在路旁,卻覺得像正站在海堤上,而回憶恰似迎面而來的海嘯,把我完全吞沒。 
其實我在廣場上的回憶,只到最後一次看見學姐為止。 
夜玫瑰不僅是學姐在「The Last Dance」指定的最後一支舞,也是我在廣場上的,最後一支舞。 
從此之後,我就不再到廣場了。 
 
因為我相信,廣場上沒了學姐,就像圓沒有圓心,是沒辦法再圍成一個完整的圓。 
學姐走後兩三年內,即使一個簡單的呼吸,也很容易讓我想起學姐。 
我還記得,我每晚睡覺前,我一定要跟自己說一句:『我喜歡夜玫瑰。』 
我很努力記下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和語氣,因為學姐說過: 
「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你一定要再說一次。」 
我也試著多說話,多跟自己說話,也多跟別人說話。 
可是我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啊,我的話不多。 
但學姐要我多說話,我就多說。 
後來開始養狗,我也跟狗說話。 
 
久而久之,我發覺身上塗滿了好多色彩。 
但就像讓熊貓拍彩色照片一樣,熊貓本身依舊是黑白的。 
只有背景換成彩色。 
即使是彩色的照片,我仍然是黑白的熊貓啊。 
 
「小柯!」 
我的右手被用力搖了幾下,我醒過來,感覺全身濕漉漉的。 
那是因為我剛從回憶的洪流中,被拉起。 
「怎麼站在路上發呆呢?」疏洪道拍拍我肩膀:「回去上班吧。」 
『喔。』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然後跟在疏洪道身後,慢慢走回公司。 
 
「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們不知道嗎?」 
老闆看到我們,很生氣地說: 
「如果不想幹了,乾脆就寫辭呈給我。還有你,小柯。」 
老闆指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辦公桌要收拾乾淨!」 
然後怒氣沖沖地,轉身進他的辦公室。 
我到這時才完全清醒。 
 
「我們每天都加班,也不給加班費。才遲到一下子,卻那麼計較。」 
老闆走後,疏洪道跟我說。 
『你去跟老闆講啊。』 
「講什麼?」 
『講加班不給加班費,就不應該怪我們遲到。』 
「你說得對。」疏洪道站起身,激動地說:「我去跟他說!」 
『喂!』我趕緊說:『我開玩笑的。』 
但疏洪道還是毅然決然地,昂首走進老闆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疏洪道走出老闆的辦公室,說:「我講完了。」 
『老闆怎麼說?』 
「他說我說得對。」 
『真的嗎?』我很疑惑:『所以呢?』 
「所以我們今天晚上要留下來開會。八點開始。」 
『什麼?』 
「我跟老闆說,因為我們下午遲到,所以如果晚上不留下來開會的話,我們的良心會不安。」 
『喂!』 
這個混蛋,我晚上要回家跟葉梅桂吃飯啊。 
 
我坐在辦公桌前,試著靜下心來工作。 
但這實在很困難,因為學姐、葉梅桂和夜玫瑰一直來找我。 
我腦海中的場景,也不斷在客廳與廣場之間變換。 
「夜玫瑰」的記憶拼圖已完全拼起,我可以看清楚這張圖的全貌,但是,正如最後一次見到學姐時,學姐問我的那句話: 
「你覺得夜玫瑰是什麼?」 
除了是一首歌、一支舞,或是一個人(無論是學姐或是葉梅桂)以外,夜玫瑰還可以代表什麼呢? 
 
  
 
14-5 
 
我就這樣呆坐在辦公桌前胡思亂想,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喂。」我好像聽到葉梅桂的聲音。 
完蛋了,我一定錯亂了,我的耳朵竟然可以在公司內聽到她的聲音? 
難道不僅是「心中有夜玫瑰,眼中自然就會有夜玫瑰」, 
而且還有「心中有葉梅桂,耳中自然就會有葉梅桂」? 
「喂!」 
我不禁回頭一看,葉梅桂竟然站在我身後。 
『咦?』我站起身說:『妳怎麼會從我心裡面跑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葉梅桂的臉上微微一紅。 
我拉拉她的衣袖、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頭髮,然後說:『妳是真的存在啊。』 
「廢話。」 
『喔。』我回過神:『妳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問你們公司樓下的管理員,他告訴我,你們的辦公室在七樓。」 
『妳下課了嗎?』 
「嗯。」 
『今天累不累?』 
「不會累呀。」葉梅桂笑了笑。 
『那……』我想了想,再說:『妳來這裡是?』 
「不可以來嗎?」 
『當然可以啊。』 
「那輪到我問你,你今天累不累?」 
『我也不累。』 
「他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當然不會累。」疏洪道在旁邊突然開口。 
我瞪了疏洪道一眼,然後趕緊找了張椅子,讓她坐在我旁邊。 
幸好我的辦公桌還算大,坐兩個人不成問題。 
 
「對了,你今晚想吃什麼?」葉梅桂問。 
『今晚恐怕不能回家吃飯了。』 
「為什麼?」 
『八點要開會,臨時決定的。』 
「不是臨時決定的,是小柯自告奮勇、自動請纓的。」疏洪道又說。 
『自你的頭!』我轉頭朝著疏洪道:『你還敢說。』 
「那就等你開完會,我們再吃飯。」葉梅桂笑了笑。 
『可是開完會就很晚了。』 
「多晚都沒關係,我等你。」 
『那妳肚子餓了怎麼辦?』 
「晚幾個鐘頭吃飯,對我沒什麼差別。」葉梅桂又問我: 
「倒是你,你不先吃飯再開會嗎?」 
『我如果吃飽飯再開會,很容易打瞌睡的。』我笑了笑。 
「我反而是肚子餓時開會,才會打瞌睡。」疏洪道又答腔。 
『沒人在問你!』我又轉頭跟疏洪道說。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葉梅桂站起身。 
『我送妳。』我也站起身。 
「不用了。」她笑了笑:「你把桌子清一清吧,有點亂。」 
 
「老闆也常罵他桌子很亂喔。」疏洪道又說。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時,葉梅桂問疏洪道:「真的嗎?」 
「是啊。」疏洪道站起身:「老闆說他桌子太亂,做事一定不認真。」 
「桌子亂跟做事認真怎麼可以混為一談。」葉梅桂說。 
「而且老闆還說,他穿的衣服不夠素淨,一定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太過份了。」葉梅桂似乎很生氣。 
「你們老闆在哪?」她轉頭問我:「我去找他。」 
『妳找他做什麼?』我很緊張。 
「我要跟他說,如果他認為把桌子弄乾淨的人做事就比較認真的話,那叫他找我來上班好了。真是笑話,照這麼說,每個月發薪水時,只要看看每個人的辦公桌就好,愈乾淨的,薪水愈高。」 
葉梅桂氣呼呼地說: 
「穿著不夠素淨就不是優秀的工程師,這更可笑。一位優秀的工程師應該表現在頭腦、眼睛、胸口和肚子,怎麼會表現在穿著呢?」 
『頭腦、眼睛、胸口和肚子,是什麼意思?』我很好奇。 
「頭腦夠冷靜、視野夠開闊、胸襟夠寬廣、肚子內的學問夠豐富。」 
「說得好!」疏洪道起身拍拍手。 
「不客氣。」葉梅桂反而笑了起來。 
 
『沒關係的,我把桌子收一收就好。妳先回去吧。』我說。 
「哼。」葉梅桂哼了一聲,隨即又說: 
「這是哼你老闆,不是哼你的。你別誤會。」 
『我知道。妳哼我時,不是這樣。』 
「哪裡不一樣?」 
『妳哼我時的眼神,溫柔多了。』 
「胡說。」 
『好吧,別生氣了。』 
「我才沒生氣,我只是不喜歡有人這樣說你。」 
『喔。謝謝妳。』 
「笨蛋,這有什麼好謝的。」 
「沒錯,小柯確實很笨。」疏洪道又插嘴。 
『喂!』我又轉頭朝疏洪道喊了一聲。 
我陪葉梅桂下樓,走到她停放機車的地方。 
「我先走了,晚上等你吃飯。」她跨上車,手裡拿著安全帽。 
『嗯。騎車小心點。』 
她點點頭,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騎車離去。 
 
天已經黑了,街燈開始閃亮,我一直望著她騎車遠去的背影。 
朦朧間,我彷彿看到學姐騎腳踏車離去的背影。 
我突然拔腿往前狂奔。 
『玫瑰……』我大聲喊叫:『玫瑰……』 
葉梅桂正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似乎聽見我的喊叫。 
右轉頭後,看到我正朝她跑去,她趕緊將車騎到路邊。 
她脫下安全帽,問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聲音有些著急。 
『沒……』我猛喘氣:『沒什麼事。』 
「你有病呀!」她瞪我一眼:「沒事幹嘛急著叫住我。」 
『我以為……』我有點吞吞吐吐:『我以為妳會突然不見。』 
「喂,你認為我會發生車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忙搖了搖手。 
「笨蛋。」她笑了笑:「待會就可以見面了。」 
她又戴上安全帽,再跟我說:「先說好哦,你再追過來,我就報警。」 
『喔。』 
「你回公司吧,你八點還要開會呢。」 
『喔。』 
「喔什麼喔。」她又瞪我一眼:「你要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老是這樣迷迷糊糊的。」她又笑了笑: 
「看來我生日時許的願望,是不太靈光的。」 
『不會的,我不會再迷糊的。』 
「這話你說過好幾遍囉。」她笑著說:「我走了,晚上等你吃飯。」 
然後她揮揮手,又騎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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