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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沿著田間小路,他緩慢地走,腦海放空,不刻意想什麼,有些畫面卻自有意識
地浮現。
這條路,他和她,曾經牽手一起走過。
他北上求學,被家人戲稱戀人未滿的那一年,他每次回來,總會與她見上一面
,聊聊近況,次數一多,不知不覺就牽了手。
第一次吻她,是在那個田梗旁,兩隻新手菜鳥,不曉得要挑地點,也不懂啥浪
漫,衝動就給它吻下去了,緊張到差點一起摔進田里。
每一次約會完,他送她回家,這條是必經之路,走過小路再拐個彎,就是她家
了——他腳步一頓,轉身往回走。
不需要了,往後這條路,他再也不用走了。
「關叔叔——」熟悉的叫喚,令他止住腳步,愕然回首。
「小星?!」
他在這裡?那夏詠絮……未曾多想,堅決地邁步走人。
「關叔叔,等我——」小小的步伐在後面追著,慌張地直喊。
關梓修閉了下眼。
「小星,我拜託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他真的很想斷得乾淨,不再和她有任何牽扯,但為什麼,他用盡一切方式,總
是擺脫不了她?「我……可是……我找不到媽媽啊……」他突兀地止住步伐,回身
瞪他。
「什麼意思?」
「媽媽……把我帶回外公、外婆這裡,叫我代替她陪伴外公外婆……她說,她
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接我……關叔叔,媽媽是不是不要我
了?」
關梓修聽得一腔怒火。
這不負責任的女人!對他如此也就算了,反正他早習慣了,可是兒子是她的,
有本事生,沒本事負責嗎?他蹲下身,伸臂摟住那小小的身子,沉默不語。
「我以為……媽媽和你在一起……」「沒有,我不知道她在哪裡。」
也不想知道,她的一切,他再也不想過問。
「所以……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媽媽才會把我丟在這裡的嗎?關叔叔……媽
媽會不會不要我……我不要再回去孤兒院了……」孤兒院?!
這三個字劈得他腦袋一陣麻。
小星待過孤兒院?是一開始,她就拋下兒子,還是……這個兒子根本就不是她
生的,而是領養的?依他對她的瞭解,再狠她都沒膽做出棄子的事情,不想要最多
是別生下來,何必生了再來遺棄?所以……小星真的是領養而來的?這便足以解釋
孩子為何會如此沒有安全感,擔心母親愛的人不喜歡他,擔心母親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會再度被遺棄。
她那顆完全沒有金錢觀念的腦袋,理財能力一塌糊塗,自己都快養不活了,有
什麼理由,非領養個孩子來增加負擔?而且是領養一個……像極了他的孩子……關
梓修伸出手,輕撫那張俊秀的小小容顏。
這孩子,真的很像他……這就是理由吧?她當小星是他們共有的兒子,讓心靈
及生活有所寄托。
夏詠絮,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麼?他真的想不透,明明有那麼深的情,她為什麼
不要他,不要他們的未來?「小星,別怕,你乖乖聽外公外婆的話,我去替你找媽
媽,把話問清楚,她不會不要你的,如果她真的不要也沒關係,我要你。」
再一次站在她的住處門前,關梓修的心情五味雜陳。
那晚離開時,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靠近她一步,然而一次又一次,
他總是為她打破原則,只要有絲毫的風吹草動,以為燃盡的死灰又燒起隱隱火光,
一顆心隨她擺盪起伏。
有時他都會自問,這一生,他究竟是欠了她多少?償了將近一輩子的情債仍償
不完……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沒回頭。
那人隨意瞥了他一眼。
「找小夏嗎?她不在。」
「能否請問——她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正在找鑰匙開門的女於回頭,由頭到腳認真審視了他一遍。
「你是關梓修?」
比起照片,近看更帥,真是造孽,難怪小夏怎麼也忘不了他。
「我是。
如果你知道她在哪裡,請告訴我,有些事情,我一定得當面找她問清楚。」
鄭明娟又看了他一眼。
「進來再說。」
進入屋內,鄭明娟替他倒了杯水,一面說明:「這房子是我的,我自己本身算
是小有積蓄,其實不差這筆房租收入,純粹是當初遇到她時,一個年輕女孩挺著個
大肚子,無依無靠的,看了實在是心酸。
那時我需要有個人幫我看店,她本來是來應徵的,我索性就把樓上的房子也租
給她,讓她暫時有個地方安身,以及待產。」
她真的曾經懷孕過?!
「那……孩子呢?應該不是小星吧?」
「小星?呵,那是因為有人告訴她,每一顆星,都代表人世間的一段戀情,最
亮那一顆,是他們的愛情。
這種騙死女孩子不償命的浪漫話,她一直都記得很牢,光聽到小星的名字,眼
淚就掉到停不下來了,覺得那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只要她還有一口飯吃,就絕對要
收養這個孩子。」
關梓修捧著杯緣,怔怔然凝視杯中熱氣,薰紅了眼,眸底一片霧光。
「我很想相信她,如果她肯說,我會聽,關於這六年的點點滴滴、關於她的每
一分心事,說什麼都好,只要她肯講。
但是她從來不會對我說什麼,由著我去猜、去誤解……你要我怎麼辦?」
「她不講,你可以自己去發掘。」
鄭明娟將鑰匙丟給他。
「今天一整天,這屋子是你的了,哪裡你都可以去,也許你會有所收穫——啊
,對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雖然偷看人家日記好像很不道德,不過人
要懂得變通,偶一為之應該沒關係……」她像是自言自語,喃喃走向門口。
「你還沒告訴我,詠絮去了哪裡?為什麼把小星交給她父母照顧?」
「啊,對了!我是來替她收拾些住院用的換洗衣物的!」
她敲敲腦袋。
「不過既然你來了,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關梓修臉色一變。
「她為什麼住院?」
「問你呀!」
說到這個,忍不住就想瞪人。
「老是搞大人家的肚子就揮揮衣袖走人,害她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在和你
重逢前,她就知道有顆腫瘤壓迫到子宮,老是會莫名地疼痛,也不知良性、惡性,
不知道會不會危及生命,她怎麼敢讓你知道?本來已經安排好要入院檢查,真有個
什麼萬一,小孩請她父母代為照顧,誰知道會再遇見你,這個笨女人太貪戀和你在
一起的日子,想多看你幾眼,又怕你來了找不到她,一拖再拖。
這下好了,措手不及又懷孕了,叫她開刀,她寧死都不肯,拚了命也要留住你
的孩子,上個禮拜痛到失去意識,醫生沒辦法,已經動完手術,現在人在醫院,沒
事了。」
真是傻瓜!只是個未成形的小胚胎,值得她拿命去賭嗎?關梓修歎上一口氣。
「她沒事,就好。」
「她不能生小孩了。」
「所以呢?」
他不解地反問。
所以?鄭明娟對他的反應,滿意地笑了。
「沒有所以了。」
一個看重小夏甚於一切的男人,不會有所以!
鄭明娟希望他發現什麼?由裡到外走了一圈,最後停在那張曾與她激情纏綿的
床上。
在這張床上,他們曾共同有過一個孩子……失去了,他不能說不遺憾,但與她
的生命相比,要他割捨一切,都值得。
他的目光,落在床頭的電話座上。
她那天——打電話給他,究竟是要說什麼?他想聽時,她不肯說,等到他被傷
透、心灰意冷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她才拚命想要告訴他,命運非得這麼捉弄人嗎?
他輕輕一歎,拉開床頭的置物櫃,是成疊的雜誌,隨意翻了一下,裡頭全是與他相
關的報導,還有他寫的專欄等等,那麼細心地收藏起來,她用這種方式,在關心他
六年來的生活。
第二格,是幾本類似札記的東西,最上頭擺著他們共同的合照。
那時的他們好年輕,不曾跌跌撞撞、嘗盡愛情中的酸甜苦辣,笑容裡那樣滿足
無慮,以為牽著彼此的手,就是天長地久。
他抽出最底下的那一本,看起來有些陳舊,他隨意翻到其中一頁——好糟糕,
為什麼我老是想到梓修?不是愛情已經淡掉了嗎?那為什麼分開了,胸口會那麼悶
,我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了——楊嘉璋一直叫我和他在一起,但我還沒點頭,我不知
道自己在遲疑什麼,就是沒有辦法乾脆地把手交給他。
或許是才和梓修分手的關係吧,我知道我傷了他的心,如果立刻投向另一個人
懷抱,感覺很沒心沒肺……應該是這樣的關係吧?所以我會一直想起他,是因為愧
疚嗎?已經分手一個月了。
應該夠了吧?為什麼想念他的次數沒有變少?反而每次想起來,心都酸酸的,
很想哭?我想見他,不知道為了什麼,就是好想。
想他抱著我時的甜蜜、吻著我的溫柔,還有在他懷裡睡著的感覺……隱隱約約
,察覺自己似乎犯了個極嚴重的錯誤……和楊嘉璋在一起很自在很開心沒錯,但是
分開時從來沒有刻意想念過;和梓修在一起時,有壓力、會小心翼翼,或許不太快
樂,但是分開時,就算刻意要忘,還是會想起和他共有的那些回憶,不管是快樂的
、還是不愉快的……我究竟是怎麼了?如果到最後,發現自己其實從頭到尾愛的人
都只有一個,那該怎麼辦?我漸漸明白,一切似乎真的錯了!夏詠絮,你真是個人
白癡,如果不是很在乎梓修,怎麼會那麼介意旁人的觀感、介意自己配不配得上他
?如果沒有愛,何必要小心翼翼討好?如果不是那麼重視,又怎麼會有壓力……一
切,不正是因為很愛嗎?所以楊嘉璋的好與壞,我不在乎,只是朋友,我才會很自
在、沒有壓力,因為我不會介意自己在他心中的評價,更不會為他患得患失。
花了這麼久的時間,終於懂了,可是好像太遲了……一天,又一天,開始會去
回想過去的事情,然後,有了不同的領悟。
愈想,就愈明白;愈明白,心就愈痛。
他總是說,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一直以來,我總是順著他的心意在做。
他說:「考進來當我學妹。」
那是因為我說了:「好想你。」
他不忍心,將我丟在遙遠的地方思念著他。
他說:「心裡有事,不可以瞞我。」
是因為他擔心我,怕我有事悶著不說,想連同我的煩惱一起承擔。
他要我讀的科系,雖然難有什麼了不起的前途,但卻是最適合我的,因為他確
定他會一直在我身邊,擔負起我的一生,所以我能不能成為很了不起的女強人,一
點都不重要。
回想每一件事,他作的哪一個決定,不是以我的安適為前提?原來,不是我順
著他的心意在做,而是他順著我的需求下決定。
這樣,又怎麼算是掌控?他要我這樣、要我那樣,但是我就算沒辦到,他也只
是輕輕歎息,從來不曾指責過我一句啊,為什麼我只看見他的約束,卻沒看見他的
包容?這幾天,身體很不舒服,夜裡總是想著梓修,睡不安穩,早上醒來頭昏昏的
,食慾全無,勉強吃了點東西,又全吐了出來。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將近兩個禮拜了,去醫院檢查,醫生證實我懷孕了!初初聽
到這個消息,心裡好震撼。
想起生日那一夜、也想起分手那一夜……我無法確定,孩子究竟是誰的。
我好慌……萬一孩子不是梓修的,該怎麼辦?跑去找楊嘉璋問個清楚,他才向
我坦白,那一夜我們都醉死了,哪還能做什麼?他會這麼說,只是想爭取一個機會
,讓我和他在一起。
是!他是摸透了我的性子,知道我沒辦法當作沒那回事,所以我和梓修分手了
,就因為他一個謊言……我已經沒有力氣指責他了,畢竟這不是單方面的責任,如
果我自己意志夠堅定,又怎麼會演變成這樣?是我自己的錯,怨不得別人。
至少我知道,孩子千真萬確定梓修的,我這輩子只有這麼一個男人,這樣就夠
了。
好想梓修……有股衝動,想要告訴他:「我們有寶寶了,你知道嗎?梓修。」
但是我不敢,也沒有勇氣去找他,每次拿起電話,總是撥不出那個熟悉到不能
再熟悉的號碼。
——你說,我一直在掌控你,擅自替你作決定,但是這一次,是你自己作的選
擇,無論結果是好是壞,你得自行承受,沒得怨尤。
這是他說的,每想起一次,心就痛一次。
錯了,真的錯了,他第一次放任我自己作決定,不去干涉,就錯得那麼離譜,
失去這一生最重要的男人,但是我要怎麼告訴他?——一直以來,我總在縱容你,
錯了,沒關係,還有我在,我會幫你收拾善後,但是這一次,我收拾不了,也無力
收拾了。
是對是錯,我不知道,你若快樂,我祝福你,錯了,也永遠別來告訴我。
從今天起,一刀兩斷,你的一切再也與我無關,我不會再過問。
是我自己先質疑這一切,是我自己先捨棄的,我還有什麼立場,又還能再對他
說什麼?他說,這輩子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他都恨死我了,他不會原諒我的……梓修總說我,我迷迷糊糊的,學不會照顧
自己,但是現在當媽媽了,我要承擔的可不只是自己一個人而已了,我得爭氣些啊
!我決定休學,好好計劃一下未來的日子,等到寶寶出生,生活負擔會更重。
梓修,雖然你不在我身邊,但是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懦弱沒用,只會哭泣和逃
避了,我知道那樣的我曾經讓你傷透腦筋,我會學著長大、學著為自己作的每一個
決定負責,雖然我第一個承擔的,是失去你的苦果……接下來幾篇,都是片片段段
,不完整的斷句,隨筆記下寶寶在她肚子裡的成長和新發現,與他分享懷孕過程的
點滴。
——孕吐得好嚴重,什麼也吃不下。
梓修,我好想你,以前每次受委屈,都會躲到你懷裡哭一哭……——身體太虛
弱,醫生說這樣下去不行,孩子會保不住。
梓修,我好害怕。
——孩子有流產跡象,我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
為了留住孩子,拚命強迫自己吃東西,吃了吐,吐了再吃……好難受。
寶寶,你乖一點好不好?讓媽媽把你生下來,我已經失去你爸爸,不能再沒有
你了。
——孩子的狀況終於穩定下來,我也鬆了一口氣。
——知道孩子的性別了,是兒子喔,梓修。
我比較希望他像爸爸,又聰明又出色,別像我那麼迷糊。
——半夜驚醒,發現孩子會動了。
梓修,寶寶好像在踢我的肚子。
——梓修,我們的寶寶很健康呢,他在我肚子裡好活發好動,我想他生出來一
定是個精力充沛的胖小子。
——今天去照超音波,醫生說孩子狀況良好喔!再過兩個月,就可以見到我們
的兒子了,梓修。
——寶寶,爺爺常誇你爸爸聰明喔,說他是七個孩子裡面,第一個下棋贏了他
的人,那年爸爸才十歲,好厲害對不對?為了紀念這場光榮的勝利,爺爺說他第一
個孩子要叫子奕,你踢我的肚子,表示你也同意對不對,小子奕?——肚子好大了
,整天待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我開始學打毛線,寶寶還小用不到,所以這第一條
圍巾是為你打的,梓修。
幾條圍巾疊得整整齊齊和札記擺在一起,他大致數了數,共有六條,她一年為
他織了一條圍巾,因為記得他說過,他這輩子只用她織的圍巾,可是卻不知怎麼送
到他手上。
凌晨三點,沒來由地驚醒,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隱隱有股不安,好像有什麼事
要發生。
習慣性地摸摸肚子,寶寶沒有任何動靜,我有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寶寶一向好動,從來不會安靜這麼久,我有些害怕,連夜趕往醫院,一定得確
定他沒事,我才能安心……接著,後頭接連幾頁的字跡被一道道水氣漾開,模糊得
幾乎不能辨視,顯示她在寫這些文字時情緒起伏很大,傷心到一度無法提筆。
梓修,我們的寶寶沒有了,醫生說,臍帶繞頸,我發現時已經沒有救了……梓
修,你會不會怪我?我真的好糟糕,連個孩子都保護不了……孩子已經九個月大了
,明明再不久,就能抱著他、吻吻他,告訴他媽媽有多愛他……就差那麼一點點,
我看到的變成冰冷沒有生命跡象的死嬰……梓修,你知道嗎?我們的子奕長得好像
你,他已經有小手小腳,是一個完整的小生命了……如果他能活下來該有多好?我
沒有辦法睡,每夜都聽見孩子哭著叫媽媽。
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子奕,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全都失去了,我真的不
知道未來要怎麼走下去,我已經沒有方向了。
今天,我又去墓園看子奕了,每次去,我都會帶一束最純潔的百合,因為他是
我的天使,還沒來得及到這世上走一遭,未染紅塵又匆匆離開。
鄭姊知道了,把我痛罵一頓,要我看看自己現在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我不清楚,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認真審視鏡中的自己了。
應該很糟糕吧,我想。
如果不看心理醫生,我應該早瘋了;如果不靠藥物,我根本沒辦法睡,這樣的
日子,過不過下去有差嗎?真的無所謂了。
鄭姊今天把我抓出門,我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裡,也不想理會,恍惚地隨她去
。
後來,我們到一家育幼院,一雙軟軟的小手抓住我,他有一雙好亮好亮的眼睛
,用軟軟地、純稚的聲音問我:「我可以叫你媽媽嗎?」
我當場,腦袋像被驚雷劈過,那張臉,好像梓修。
他叫小星,快滿兩歲了,巧的是,他的生日,就是子奕走的那個月。
他——是上天給我的補償嗎?是小子奕捨不得媽媽難過,每天流淚思念他,所
以回來陪我對不對?不管是不是,我想要這個孩子,我要保護他,把所有沒來得及
對子奕做的,全都給他……淚霧模糊了視線,關梓修揪著心,一度哽咽得無法看下
去。
他從來不知道,這六年當中她受了這麼多苦,這些苦,都是為他受的,她卻絕
口不提……一頁,又一頁,他斷斷續續地看,陪她走過這空白的六年。
厚厚的三本札記,他一字宇看得仔細,直到窗外天色暗去,又亮起。
他視線停在最後一頁——我想,這一回你是真的恨透我了,所以才會那麼決然
地走開,不再聽我說一字一句。
對不起,梓修,我無心傷你,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告訴你,你是我這輩子最
美的夢,和你共同走過的歲月,美好到我連回想心都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自己的狀況會如何,目前我能想的,只是全力保住孩子,未來會怎麼
樣,我已經不敢去想了。
子星我托了爸媽照顧,孩子會代替我這個不孝的女兒陪伴他們,一切我都很放
心,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你了。
我真的好害怕,自己會毀掉你的幸福,我已經耽誤你六年了,人生沒有多少黃
金歲月可以蹉跎。
如果你看得見,如果你還願意聽我說,那麼梓修,我想告訴你,你是我這一生
,唯一用心去愛的男人,我從來都不想糟蹋你的心意,也請你,不要對愛情失去信
心,好嗎?我不想你帶著對我的怨恨,從此逃避感情。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希望能聽你親口對我說一句:「娃娃,我原諒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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