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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獅子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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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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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日期:2000-9
神啊,許她一個能幹男人吧!
爺爺不知打哪撿回來的閉塞男啥都不會,
叫他摘花,這天才把品種非凡的花當野草,
叫他澆水,他硬搞成一場水災,
叫他滾回家吃自己的,他跑回她家納涼,
這這這……算了,就讓他留下來吧,
誰叫他好看得讓人流口水!
可一場大火突然在暗夜裡熊熊燃燒,
燒燬了她的花園、她的家,更燒燬她的臉,
這下別說留他,連她都無家可歸,
神奇的是工作能力一向零蛋的他——
居然親手造了間木屋接她一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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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15: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獅子跟自己的對話——

  那些人說我跟他們是一家人。

  是嗎?我沒有記憶,也不知一家人的意義是什麼。

  那自稱是我二哥的人用了奇怪的比喻,他說:「門裡門外,在門內圍著桌子吃飯的就是一家人,跨不進門檻的就是外人。」

  就……這樣?

  明明,我們從來不曾同桌吃過—粒飯。

  我沒有選擇,變成了他們的一分子。

  他們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呵護我。

  隱隱約約,跟我六歲前的記憶很不同。

  說不出差異在哪,因為我不會思考。

  他們是蚌殼裡的珍珠,一顆顆閃耀著迷人的光澤。

  而我,像一塊極力想融入卻不得其門而入的石塊,再怎麼擠得頭破血流,依舊格格不入。

  窗台的早春花綻著小小的蓓蕾,和草地的番紅花相映,黃芽初抽,探著矮低的身子窺視氣派堂皇的屋子。

  屋裡,溫涼的冷氣調節最適合人體的溫度,特殊玻璃的折射將寬闊的空間打成明亮爽颯的顏色,十字架型的餐桌上放著傳統口味的小餅乾、蘇格蘭鬆餅,與濃度適中的阿薩姆奶茶,這是老二火抉的早餐;一杯黑咖啡、雙面焦黃的葡萄吐司是屬於老三火觴的;英文時報配德國馬森骨瓷器,充滿獨特品味,要求與眾不同的是老四火雪城。

  火家四兄弟出席了三個人,至於他們親愛的老婆皆有志一同回娘家去了,放這些牛吃草,本來熱鬧非凡的大宅子一夕之間沉寂了下來。

  大膽的好手藝突然變得不是很好入喉,灌下肚的咖啡也覺得太淡,隨心所欲的日子忽然覺得失去重心。

  火家的每個男人不約而同流露少見的心浮氣躁。

  「安琪呢?」準時出現一向是火安琪的美德,他是家裡永遠不會脫軌、遲到的鐘擺,時間的掌握恰好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屬於他的位於今日卻空空如也,拋下英文時報的火雪城不經意的問著兩個哥哥。

  火雪城,極度自戀的男人,充滿風騷又頹廢的迷離魅力,隨便放電都會迷昏一卡車女人,他的健美是上帝最大的錯誤。

  「也對,他人呢?」火抉一襲中國雪白服飾,醒目的身高,意氣風發的姿態,不怒而威的王者氣質,冠蓋群雄。

  「我去叫他。」行動派的火觴嘴巴還塞著臘肉,人已經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輕捷如黑豹,性格的臉龐充滿叛逆,看起來就是那種難馴至極、深藏反骨的男人。

  才奔至雕花門處就與一尊彌勒佛似的肉牆抱在一塊,任憑火觴閃得快,避過被輾成肉泥的危機,但俊挺的鼻子還是跟雪白的牆壁做了最親密的第一類接觸,痛得眼淚差點噴出來。

  「大少爺,不好啦,小少爺不見了!」流著一絲不苟的髮髻的奶媽氣喘如牛的大吼,顧不得什麼規矩不規矩的,當然也管不J剛才好到的青仔埔是誰,在這節骨眼,擋著她者……撞。

  「有話慢慢說,奶媽。」火塊忖想,打小講究規矩的奶媽就絕少讓人看見她失態的模樣,她說安琪不見是怎麼回事?

  「我的安琪少爺不見了,一早我要伺候他起床,只見床是空的,站崗的守衛說他散步去了。」

  「散步?這倒新鮮。」被當成青仔埔的火觴摸著鼻子施施然走來。

  他那無情無慾的小弟什麼時候懂得欣賞大自然之美?事有蹊蹺。

  「別急,安琪也許只是心血來潮而已。」火抉不慌不忙的道。

  「大少爺!」奶奶可沒他篤定,不滿的叫著火抉,暗示他這當人家哥哥的要負起責任。

  「我找人來問就是。」當他看見奶媽手擦上五十寸的腰時,便知道自己逃不過被追根究底的要求,拉鈴喚來侍衛長。

  「小少爺呢?」

  「報告城主,小王爺出城去了,小的不敢攔阻。」魁梧的侍衛長低垂著頭,誠惶誠恐的報告。

  喝,這步可散遠了。

  火抉再問:「他可曾交代要去哪?」

  「小王爺什麼都不肯說。」全城上下誰不知道小王爺是個啞子,雖說不是真啞,一年到頭他嘴巴裡也吐不出幾個字來,唉,可憐他生了一副絕色容貌。

  「可有派人盯著?」火抉的眉稍稍糾起來。

  「三十分鐘前跟丟了。」侍衛長的聲音抖了下。

  別看小王爺不愛說話,既不親切也不搭理人,他可是日光城裡最受寵的人,火氏家族每個人都把他當寶。

  「那你還杵在這裡?」火抉低了幾度的聲音威嚴自生。

  「小的一接到消息已經派緝兵團去追了,」要是連這點自知都沒有,他也不配當上統帥的侍衛長。

  緝兵團是他手下最優秀的追緝兵團,他拿小命保證,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小王爺的。

  「盡快把他找回來,別再跪了。」火觴揮揮手,遣返侍衛長。

  侍衛長如逢大赦,趕緊出去。

  「把人跟丟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窩囊廢一個!」火氛失去食慾,被老婆磨出來的好脾氣慢慢耗損。

  「老二,別生氣,安琪要落跑,就算你派十萬精兵也攔不住他,他想出城,就讓他出門走走,他在這個家待太久,把他保護得太周全不是好事。」火雪城是自由的擁護者,覺得這些哥哥們對火安琪太過大驚小怪。

  「安琪不是普通的小孩,你也知道。你放心他出去,出了事你負責?」火抉丟了個不以為然的眼神糾正弟弟。

  「他只是話少了點、脾氣少了點、表情少了點,其餘的部分都很正常啊。」火觴倒戈到火雪城這邊。

  就像碰到禁忌般,火抉猶豫了下,「我不管,反正他必須回來就是了,你們兩個要是肚皮填飽了也一起出去找,多個人多分力量」

  「連我們也要去?」火觴嚷嚷。為什麼苦差事他們都有份?

  火抉斥道:「我不喜歡討價還價!」不知事態嚴重的兩個傢伙。

  安琪是隻獅子,但是是沒有心的獅子,唉。

  火雪城抓住還想跟火抉魯來魯夫的火觴。「觴,你找死啊,又不是不知道塊的脾氣比雷公還嗆,跟他面對面硬擠你沒有勝算啦,出城就出城,反正鬧鬧沒事做也無聊。」

  拎著苦瓜臉的火觴兩難兄難弟乖乖出門去。

  烏衣巷裡暗沉沉的天光從高處打下來,被高樓給擋住了,鞭長莫及的觸不到最底層的巷子,一群不懷好意的少年亮著厚利的刀把火安琪逼到項角。

  這裡佈滿塵埃還有腐朽的味道,隨地的鋁箔包、大型垃圾、過街老鼠,讓經過的人掩面逃開,把這條不起眼的巷子視為生人止步的禁地。

  「喂,小子,乖乖把錢拿出來孝敬老大我,看你這一身好衣料,嘖嘖,細皮白肉,肯定是哪家的少爺,咱們兄弟缺的就是銀子,而你,最多的就是這玩意,分一些來花用吧!」多還花襯衫的地痞流氓年紀不大,但一舉一動都流里流氣,可見在道上混了好些日子。

  他就是用包抄的方式把看中的豬物引到無人的巷弄,再洗劫一空,所得兄弟分贓,花天酒地一番,這種沒本生意好賺得很,因為息事寧人的人佔多數,只要拿出刀子晃那麼一下,通常都能如願。

  站在牆角的火安琪眼皮連掀都懶得掀一下,長長的睫毛依舊垂在同一個角度,眼色的流光宛如一泓迷離的月光。

  他白皙纖細,過耳的棕色頭髮規矩的塞在溫潤的耳廓後面,風頑皮的穿拂,整頭棕髮就形成美麗的波浪飛揚,讓二人自不轉睛,看傻了眼。

  英國LaNEW頂級皮革造的休閒鞋,提花的綢衫緊貼肩膀直抵手腕,變成燈籠袖,鬆緊帶繫腰的緞面鏤花寬口褲,火安琪一身貴族公子哥的打扮,然身邊連一個能保護他的隨從也沒有,難怪受覬覦。

  丟一粒石頭到水裡起碼有咚地聲響,那地痞流氓說了半天,卻怎麼也無法從火安琪臉上找到一絲表情,本來太缺乏修養的他火氣逐漸揚升,口氣更為獰惡了。

  可是不管他怎樣挑釁恐嚇,火安琪依然無動於衷,他的無所謂看在別人眼裡比眼中釘還刺目。

  「媽的,老子好言勸你,你卻把我當瘋狗亂吠!」

  「狗……」火安琪金口開啟,吐出來這麼個字眼。

  地痞流氓徹底瘋狂,閃著冷光的匕首就往他的小腹送去。

  刀子停在衣服旁,不能動彈的原因是因為刀子被火安琪整個握住,他白皙纖長的手微微透出青筋,虎口的地方緩緩沁出蜿蜒的血絲,一滴滴落入塵土。

  地痞流氓被他瘋狂的舉動給嚇呆,愣了好半晌,用力想抽出被他的手抓住的刀,卻怎麼都動禪不得,手一軟,索性棄械,一臉見鬼的表情,與一群手下哄然遠走。

  他們一跑光,窄窄的巷弄突地靜默下來。

  火安琪張開手,小刀清脆的落地。

  血,在他掌心緩慢的流動,這……就是痛的感覺?

  他重新提憑手,無限失望。

  自落的背影在被風捲起來的垃圾落地之前一步步走遠。

  春天在荒涼的城郊肆無忌憚的跳進每個人的眼瞳。

  夾道的日日春和山金茱萸在清風中搖擺,悠然江畔傳來老翁括櫓的聲音,長長的槽跟麻繩摩擦過船舷,譜出沉沉的聲音,槳拍對水花,打從柳梢、樹蔭下劃過,呀地一聲泊在小小、雜草叢生的碼頭。

  「小伙子、要過江上船喔。」卷材褲管,頭山笠帽的老翁停下船篙,招呼在太陽下的年輕人。

  瞧他紅遍通的臉,怕是在路上走了不少時間,他老人家就做做好事吧。

  火安琪單足踩上簡陋的船,船搖晃了下,隨即安然無恙。

  呵呵,這麼篤定的小子。他的船搭載過不少時髦、現代的遊客,上了船雞貓子喊叫的大有人在,嗯,他欣賞這年輕人的沉穩。

  白色的水波隨槽而起,老翁劃破早晨的餘震,劃向江心。

  「小子,你打哪來,要去哪啊?」鬧鬧沒事,分泌唾液也是一件好事,老翁忍不住搭訕。

  這年輕人很對他的眼,這麼乾淨無垢的男生在鄉下根本見不到。

  四周無聲,只有船櫓划動時,水聲嘩啦作響。

  「小子,老人家向你活,回答最基本禮貌,你懂是不懂?」嫌他太老言語無趣嗎?

  老翁討個沒趣,懊惱之餘看見船上的火安琪早已經團上眼,倚在舶上沉沉睡去,完全放鬆的模樣,就像沒睡飽被挖起來的小孩。

  老翁看這人間俗事,不感驚奇的眨了眨眼,努力搖動船櫓,更入藕花深處。

  好傢伙!「我蕩我的船,你睡你的覺,怪胎,哈哈哈,我喜歡!」

  白色的水波層層疊向遠方,像海的潮汐。

  不知道經過多久,老翁將船停靠在溪邊,丹田十足的嚷叫聲傳進建築在溪畔的一間瓦捨裡。

  「阿倪,作出來看看爺爺給你帶了什麼回來,好料的喔。」

  一抹窈窕的身形似火箭炮般衝出來,肩膀上扛著的布袋因為她煞腳不及,猛地飛了出去,老翁嘴巴張得比鵪鶉還大,見風轉舵的跳開,布袋份量頗重的直落到船上,裡面的所有物有一大半從針縫線裡進出來,把無辜的火安琪淹沒在裡頭。

  一老一少瞪著船裡頭的凸起異物,有好一會的安靜。

  「爺,那一坨看起來很像人。」女孩的聲音如雲雀,啁啾清亮,稍嫌凌亂的發光澤幽深,粉色的臉蛋有著恣意的笑,還有頑皮的忍俊,顯然她正忍著不爆笑出來,「臭死人了,你又拿肥料出來曬盧老翁捏著鼻子。」以嘴巴吞吐空氣的模樣,像極缺氧的金魚。

  「你敢說,也不想想自己是靠什麼起家,一大早就不務正業跑去蕩船,害我忙得要死,剪回來的花還沒挑,扔在院子裡,曬肥料可是你的工作那」指著他的鼻子,女孩皺起可愛的鼻子。

  「我只是去喘口氣。」老翁像挨罵的小孩,小聲的頂嘴。

  「專挑我最忙的時間?」女孩手擦著腰,杏黃色的衣擺跟著她柔軟的身子在他身邊繞來繞去,像只翩翩飛舞的蝶兒似的。

  放眼望去,交織成錦的花田都是她家的,郁家在這塊土地上世代都是花農,以種花紙生,來到郁倪這一代,是第三代傳承了。

  「差點忘記,重點不在這,那個人才是。老翁指著船,卻見船上只剩褐色的有機肥料,人,早不見蹤影了。

  狼咧?

  「見鬼了!」

  「爺,他在你後面。」郁倪如夢似幻的口氣令郁二十四轉移目標。

  火安琪站在安穩的土丘上,陣陣臭味鑽進他全身的毛孔。

  不舒服。

  生物本能驅使他一步步踱向水潭,直到整個人泡入水裡才滿足的闔上眼睛。

  他的頭顱倒映在水面,村以岸邊的枯枝殘梗,碎石淺攤,加上如黛遠山,構成一幅難以用筆墨形容的畫面。

  「爺,你帶回來一個不得了的的怪胎。」他的表情讓人不飲自醉,側臉弧度優美,溫潤的唇,花一般的容貌,深深攫住郁倪的心。

  少女傾心就在短短的一剎那。

  「阿倪,上吧!」郁二十四為老不尊的也動了心。唉,想當年他老婆的風采可不比這小子遜色,如今啊,卻只剩下一坯塵土。

  歲月催人老啊。

  郁倪瞪了老沒老樣的爺爺一眼,臉色緋紅又強自鎮定。

  「爺,你當你孫女是見一個上一個的色魔啊,上上上,上作的頭啦!」

  「我是為你還想……這方圓百里裡面,有哪個男人配得上你,爺爺好不容易挑了個上等貨,你不先下手為強,好肉就會被別家的野豬叼走,到時候不要任爺爺沒帶你盡心過。」郁二十四理直氣壯的說。

  本來嘛,好男人是稀有動物,自盤古開天地以來產量便不多,好吃就要趕快來起來配!

  郁倪跺腳。「爺,你啊,有理講不清,精神這麼好的話,院子裡工人摘下來的榮莉花就麻煩你,你孫女我呢,天生嬌弱,大太陽曬得我低血壓,我買回家喝你昨晚試的冰旬四梅湯,不陪了。」她劈哩啪啦扯了一串,走了一會還很有兄弟氣概的回頭提醒,「另外,那包有機肥也隨手料理一下吧。」

  郁二十四瞪著準備拋棄他的孫女,沒好氣的嘟噥,「嬌弱?是啊,一把扛得起十幾公斤花肥的人。還真是脆弱得跟玻璃娃娃一樣咧!」

  「爺,你也不想想這,誰叫你什麼行業不好幹,偏偏選擇種花這一行,我今天會變成無敵大超人這沒樣都要怪你,入家說男怕人錯行,你瞧,這下禍延子孫,你要好好反省才是。」

  郁二十四皺皺鼻子。「也沒那麼恐怖啦,好啦,我承認這是辛苦的行業,是我拖累大家。」

  「知道就好,趕快幹活啊,南區的小蒼蘭還等著要收。」小蒼蘭是嬌貴的花,可以采收時就要馬上采收,不能早也不能晚。

  「南區,那不是阿龍負責的區域?」

  郁家花田的花每一瓣都交給香水公司製造成迷人的香水,在勞力不足的鄉下,一人頂好幾個人用,少個人,尤其是能指揮調度的工頭,工作很難不要影響。

  「他早八百年前就辭職了,說是在鄉下沉有發展機會,要到日光城裡頭去。」郁倪淡淡帶過。

  鄉下本來就留不住年輕人,自認有辦法的難都要往熱鬧繁華的城市去,誰也不耐待在沒有發展的小地方。

  「又走持一個,這個月已經離職多少人了?」郁二十四對這種大勢所趨也感到苦惱。

  「請人的紅單子我早貼出去了,就看沒有沒有人來應做。「她不想讓年事已高的爺爺知道。從郁家跑掉的工人都是跳槽到新開幕的鄉村俱樂部去了。

  「也只能這樣了,日薪多加幾百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安啦。」一說完,隨即揚聲道:「小兄弟,咱們先回家吃早餐,切飽肚皮才有力氣再來傷腦筋。」

  他一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濕漉漉的火安琪已回到岸上,深棕色的發服貼在優雅的頸子上,更突顯出輪廓的立體,緊纏在身體上的布料讓人跌破眼鏡,原來以為不是很有料的身材居然很有著頭。

  郁二十四瞧見自己孫女看傻的表情,老眼飄過一抹興味。

  他這孫女雖然生長在鳥不生蛋的草地,眼界可是高得不得了,花博士、農牧研究碩士、獸醫、心理學教授,她都見過,其中有不少優秀青年,但就是沒一個能讓她多看一眼。

  他還以為家裡要留個老姑婆是留定了。

  這小兄弟不言不語卻讓她偷瞄了好幾眼,嘻,看起來,這回撿到的不是破瓦片,是個寶。

  「不行,咱們家不養白食客。」郁倪一口拒絕。鄉下地方沒有付出勞力就沒飯吃,這是鐵律。

  「小氣鬼,我可沒教你商人的窄腸腹,請小兄弟吃頓飯要不了命的。」

  郁倪垮下一張臉。

  還搬出大道理咧,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這麼不近人情,誰都知道爺的好客遠近馳名,管他是三姑婆的遠房表妹的堂兄弟還是表大伯,他來者不拒,但煮飯婆是她耶,說幾句不行嗎?

  「不然這麼吧,就讓他頂阿龍的缺,反正我們也缺人手。」郁倪的臭臉他還是忌諱的,郁二十四把腦筋動到別的地方,一個蘿蔔一個坑,拿這美少年種蘿蔔是可惜了些,但是,蘿蔔可也是人間寶唷。

  「他這種貨色幹不了粗活。」他雖然泡水變成落湯雞,但那身得天獨厚的氣質與不一樣的風度,硬是跟她見過的男人不同,這種人就是傾家蕩產也請不起。

  「你別說話,我問問小兄弟。」郁二十四不到黃河心不死。

  郁倪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小兄弟,你留下來幫忙照顧花園,大哥哥我供吃供住,每個月付你三萬塊薪水,另外再看你表現,三個月後調薪,你說好不好?」郁二十四提出優渥的待遇。

  「爺,你要拿自己的私房錢倒貼?不會吧!」爺爺的病症怎麼有愈來愈嚴重的趨勢?阿狗、阿貓撿回來不過多幾把飼料,但他是活生生的人耶。

  窒息的沉默是火安琪給的答案。

  郁二十四的失望不可言喻。

  他不會撿到一個啞子吧,呃?再試試,「你嫌錢少?」

  他力挽狂瀾。

  「爺,早餐啦,先去吃再說可不可以?」人家拒絕到連話都不肯說,再笨的人也該知道,他還這樣勉強別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郁家的工人荒已嚴重到飢不擇食的地步。

  火安琪深邃難解的眼睛迸出一點光亮,他摸著自己一天一夜都沒進食的肚子。

  「餓。」

  郁二十四暗噓一口氣。呵呵,會說話,不是啞巴。

  但是,打動他的居然是食物。

  火安琪意識到肚子餓這件事情,提起腳步就往四合院走,寬闊的曬穀場上一片花海,幾十麻袋的玫瑰花瓣攤在水泥地板上等著加工,他看也不看,跨過門檻尋到廚房跟餐廳共用的飯桌。

  古老的圓木桌上擺著三樣醬菜、一鍋還冒著熱氣的稀飯,他也不用人家服侍。盛了稀飯就吃。

  他吃得稀哩呼嚕的,等郁家爺女倆趕進來,一鍋稀飯早早去了大半。

  郁二十四怕自己多一下會落得舔鍋底,二話不說,裝滿大大一碗公就搶著吃。人可以服老,吃飯可不能輸人。

  這是擺什麼款?郁倪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倪,再去弄兩個豬心兒蛋來。」郁二十四把盤子裡最後一塊脆蘿蔔梨夾進自己的碗,炫耀的朝火安琪晃晃,一口乾掉。

  筷子停了一下,火安琪釜底抽薪的把湯汁倒入雪白的稀飯中。

  郁二十四扁了扁嘴。

  湯汁才是整個脆蘿蔔梨的精華,這個小子不笨嘛。

  郁倪看著飯量驚人的一老一少,沒辦法,只得認命的從竹籃裡抓出剛從雞寮撿回的新鮮蛋給兩人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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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2-18 07:1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獅子的自言自語——

  窮鄉僻壤。

  沒道理留下不走卻留下了,我離開金絲籠還不夠遠不是?我的心難道自有選擇的想停泊在這塊荒蕪的鄉原?

  為什麼?不明白,但是我相信,有一天理由會浮現的。

  那個女人總是拿綠眼紅眉毛對我,談不上好臉色。

  而她,該怎麼形容?

  青春討喜。

  是的,她的發有著玫瑰花和指甲花混合的味道,但極了某種我腦海裡遙遠的記憶。

  那似曾相識的味道也許是我留下來的理由。

  見到她的第一面,我的心在鼓噪。

  從來都不曉得我自己有這樣的反應,大家都說我身體裡的感情系統出了問題,只能任它繼續敗壞荒涼,從此做個冷血無情的人。

  對她生出不一樣的感覺是不是表示我的心有一點點知覺了?

  奇怪的心跳。

  我的心居然會為了別人躍動。

  這表示我還有恢復的能力嗎?

  我想知道她還能帶給我什麼。

  想知道……

  嘩啦啦的沖水聲伴著鏗鏘的瓷碗碰撞聲,還有竹筷劈哩啪啦甩水的聲響,不斷傳來,位在大廳的火安琪傾耳聽著郁倪故意製造出來的噪音,完美無缺的眉有些抽動。

  郁二十四蹺著二郎腿,忙著剔牙,一邊搖頭晃腦聽著破收音機里拉放的京鼓大戲,一邊不時忙著偷覷火安琪,一心好幾用,用得不亦樂乎。

  等到郁倪把廚房收拾乾淨出來,他已經歪在籐椅上睡著,因為睡得太沉,老臉被細籐條壓出線來都不自覺。

  「又在這裡睡覺?爺,外頭風大進屋裡頭去啦。」她根本投機會發飆,郁二十四早已睡死,她只能認命的隨他去。

  「人老就要認分,逞強在風裡睡覺,感冒著誰理你。」

  念歸念,郁倪還是折回屋子裡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

  火安琪安靜地看著她小心仔細的動作,不知不覺把她像拓印般烙進自己空白的腦子裡。

  「看什麼看!把你的眼珠挖出來喔。」像被識破什麼,郁倪有些不安,對著無辜的火安琪噴火。

  他的長腿閒閒的跨在門檻上,身子倚著老屋旁的石獅子,就當她的威脅是吹氣球,她吹她的,他發他的呆。

  不上道的傢伙!郁倪磨牙道:「唉,你吃也吃飽,發呆也發夠,現在可以跟我上工了吧!」她的禮貌讓人不寒而慄,也奇怪的喚回火安琪容易飄散的思緒。

  「拿著!」

  她將大太陽下的基本配備——薄外套、手袖、遮陽笠帽扔給他,可沒打算讓他好過。

  被一堆東西扔個正著,火安琪當寶似的捧著,除此之外別無反應。

  郁倪用一層透氣薄紗覆住聰雅秀麗的臉蛋,笠帽下只露出令人不飲自醉的明眸。

  著裝完畢後見他仍呆站著,她不禁大叫,「你不會連穿衣服也要我教吧?」爺從哪找來的二愣子?

  日照已高昇,花園裡一推工人等著她,就算最靈巧的手指一小時也只能摘十六盎司的花,多浪費一分鐘都是跟錢過不去。

  她百般不願的奪過他手上的衣物,拚命把基督耶穌的十二個門徒的名字默念一遍,那拗口的名字可以平靜她的怒氣,維持她基本的「人形」。

  「就幫你這一次,我呢,是好人,就幫你幫到底,你衣服穿法別忘記,不然中暑昏倒,健保給付裡可沒有這一項我告訴你!」她連珠炮的掃射,也替火安琪整裝完畢。

  撣撣灰塵,郁倪很滿意他的裝扮。

  這男人也真好欺負,怎麼整他都無所謂。

  幾分鐘過去,兩個人肉包子打扮的朝花園而去。

  郁家花園總共一公頃多一點,以古阿拉伯品種的答馬希拿玫瑰花為大宗,次為格拉斯茉莉花,摩洛哥玫瑰排名第三。

  摘花工人每摘一盎司鮮花有十塊日光幣的收入,折合美金大約是七塊半左右,是印度工人還有普羅旺斯工人的二十二倍收入,在附近以花維生的農家裡,郁倪給的價住算最大方的了。

  郁倪趕到花團時,自動自發的女工已經采收好幾麻袋的茉莉,男工人負責運送到加工廠,日積月累的默契不因為缺了個人手出現斷層。

  郁倪安慰的對大家揮手。

  火安琪還見花園的盡頭是一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有人影走動揮竿,顯訪是個俱樂部之類的東東。

  「到底要編派你做什麼?」心思回到火安琪身上,郁倪感到頭疼。「摘花?太扯了,我寧可把自己打成豬頭填海。」想來想去,她想不出一個適合他的工作。

  「唉,你叫什麼?」她一邊轉腦筋,一邊傷腦筋的問。

  火安琪沒有回答。

  「喂,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滾蛋,第二,回答我的問題,我會考慮要不要叫你滾蛋,要是你繼續裝聾作啞,那就馬上帶著你的蛋……滾!」她可不要在以後的日子裡對著他喂來喂去,這麼難相處!

  火安琪從來沒有被女孩子這麼橫眉豎眼過,新奇跟敬畏混在一起,總算挑起他些微的情緒。

  「安琪。」他吐出兩個字。

  算你狠!郁倪低呼了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塊地盤是我家,我不管你是從哪裡蹦出來,我說的話就是命令,要敢違抗,殺無赦,懂嗎?」她做了個砍脖子的姿勢,出言恐嚇。

  火安琪看她活蹦亂跳的,像條被沸水燙著的狗,詭異的把眼皮撩高了些。

  她——似乎很有趣。

  「聽懂的話要點頭,不然答應一聲,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不知道你腦子裡的紋路有幾條線。」

  她氣起來眼睛發亮,熱力四射的表情像團小太陽,有某種他急切需要的元素,火安琪貪婪如吸取花蜜的蜂鳥,牢牢盯住她看。

  郁倪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不小心露出虎姑婆的真面目嚇壞了他,這一嘀咕,不由得軟下心,萊鳥嘛,多忍著些就是了。

  她有時候很討厭自己刀子嘴豆腐心的個性,說跟做完全不同。

  「你不出聲我當作同意。」姚依然不吭聲,她說了算。

  她將認識的髒話在嘴巴裡統統溫習過一遍後跳下田埂,心中不禁把火安琪教育成這樣的人給罵了個徹底。

  顯然十二個門徒已經不管用。

  見分鐘後,郁倪又開罵,這回,她罵自己豬頭!

  明明知道他干粗活的工作能力零蛋,偏就不信邪,這下,自討苦吃了吧!他少爺天才的把品種非凡的花當成野草,野草當寶貝,專門搞破壞,媽咧個刨冰,罵他沒看過豬走路總吃過豬肉吧?他還問豬是啥玩意……

  郁倪感到全身無力。

  好!武的不行,來文的吧。

  澆水,三歲小孩子都沒問題的工作。

  結果哩——情況更慘。

  郁家花園有座專門為灌溉花卉蓋的蓄水塔,以消防的塑膠軟帶接用,軟帶埋設在土壤中,延著花圃縱橫擺放,需要水時,只要扭開開關,等著水柱從軟帶的孔隙中出來就可以,人的作用就是在旁邊守著,對!就是守著。

  但是,他也能守出一場災難來。

  看著形同被水災肆虐過的花兒,郁倪只能歎氣再歎氣。

  「你告訴我好了,你專精什麼事情?」

  火安琪顯然也清楚自己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裡的決定關頭,全部繫在自己接下來的話裡頭,他考慮了很久,決定回答。

  她的樣子很像暴怒的恐龍,不過她是只漂亮的恐龍。

  「我……應該什麼都會,除了……」知道自己的話可信度不高,他加了但書。「勞力方面的事不大行。」

  他好像什麼都行,也什麼都不行。

  因為他沒有工作經驗,虛擬是攻無不克的戰神,實戰經驗掛零。

  「什麼時候臭屁也成了新世紀的美德?」半缸水響叮噹,郁倪挑眉斜睨他一眼,「你別怪我不給你機會,是你把機會推出門外的。」

  臭屁不能當飯吃,她需要的是肯實在做事的人,唉,白白浪費他的一表人才。

  「小廟容不了你這尊大神,你回家吃自己吧。」她不需要賞心悅目的花瓶,她要的是幫手。

  神啊,許她一個能幹活的好男人吧!

  火安琪轉頭走人,很快就走出郁倪的視線以外。

  看他這麼乾脆,她反而生出歉意,她會不會太不近人情?

  「郁倪啊郁倪,你發神經啦,你家又不是開救濟院。」

  對啊,那傢伙幫倒忙留下的爛攤子足夠她收拾到天黑,同情心還氾濫。去!

  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

  抱著罪惡感回家,郁倪怎麼也想不到被她掃地出門的人,居然無比悠閒的跟著地爺爺躺在老籐椅上睡著了,兩人中間留著一盤殘棋。

  瞪著一老一少,她把手上的水桶用力一甩,俠女的無影腳踢飛火安琪,本來以為他不跌個四腳朝天,起碼也鼻青臉腫,但他摔是摔了,卻詭異的像是摔個意思意思,怕對不起她而摔的。

  哪有這種事,肯定是她累得眼花所致。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在這裡?」

  火安琪自己爬起來。

  他從來就拿捏不好自己的感情分寸,每次只會惹她生氣,該回答嗎?

  他不無懊惱的表情落到郁倪眼中,她的心突地跳了好大一下,臉上一片潮熱。

  幹麼,她花癡啊,不過就一個不大一樣的神情,她竟然會心動。

  那要是他對她笑一笑、她不要休克昏倒?

  火安琪無辜的說:「你說……可以回家的。」

  「拜託!我說的是回你的家,你被炒魷魚了,Fire,Do

  youknow?」

  「這裡。」他要待在這。

  他說的是哪一國話?郁倪一個頭好幾個大。

  「這裡,有你跟他,我想在這個家。」他很孤單,因為不懂思考,不能明白那種一個人不好的滋味是為什麼。

  她大吼,「你是外人,不能住這裡,」他真有理講不清。

  「我住進來,就是內人。」火安琪近乎頑固的指著大門。

  他……激動嗎?縱使他的表情還是只有一號,郁倪就是知道自己能看出來火安琪的本質。

  他發現自己的心像奶油一樣軟化了,他的眼睛就是有段讓她投降的特異功能,只要他隨便瞧她一眼,她就傻傻的,什麼都好了。

  「我答應你住下來,不過你的家人呢?」她是真的關心了。

  他看不出確切的年紀,應該才十幾歲吧,讓還沒成年的小孩出來外面亂跑,這樣的媽媽該打屁股,家人都該開除。

  「一個人。」家裡的每個人都忙,除了他,他是海中的孤島。

  「你就在這裡住下,要住多久都沒關係。」

  有一種熱呼呼的浪潮席捲了郁倪,她竟然因為他沒有經過求證的話,憐惜起他過著寂寞的日子,當她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已經是覆水難收。

  她居然拍胸脯說了這些話,等一下不知爺會怎麼挪揄她,唉!假裝沒看見不就得了。

  「倪,下午你別帶他出去,我來教他。」郁二十四顯露出挖到寶貝的眼色。

  「都好。」爺把爛攤子接過去,她求之不得。

  「他是個天才。」覷著那盤勝負清楚的棋盤,郁二十四庫挲著山羊鬍子喃喃低語。

  天才不過隨便下了兩顆棋,便將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全數敵平。

  他喜孜孜的瞧向火安琪,卻見火安琪的眼光追隨著郁倪,淺色無溫的眼悄悄升起他也不清楚的溫度。

  郁二十四的如意算盤打得太一廂情願,火安琪對他有心的造就絲毫沒興趣,老人家把口水用光也沒得到火安琪的任何回應。

  他要不是瞪著窗外蔚藍的天空發呆,要不就乾脆歪著頭睡覺。

  郁二十四拿他沒轍。

  火安琪一覺醒來,郁倪湊巧也回家了。

  他醒得一刻不差,叫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裝睡。

  火安琪幾乎是歡愉的看著郁倪,然後便定住不動。

  「別擋我的路!」她有一下子以為自己是看見一頭搖頭擺尾的小狗,討好的前她幾個跨步過來。

  唉,露了一天,連眼睛也出賣她。

  「怎麼,要跟我報告今天特訓的結果?等等,幫我倒杯水,我熱死了。」她把吊扇的風速轉到最強,索性站到努力揮動扇葉的吊扇下偷涼。

  一杯加了冰塊的水立即送到郁倪手中。

  不賴喔,郁二十四踱到冰箱自己動手加水、加冰,一點也不在意沒人理。

  帥哥冷漠的個性配上郁倪的沒心眼,看起來跟漢堡、薯條一樣速配。

  沒心眼就表示神經大條,粗神經的人做事向來沒章法,沒章法碰上一條在直線上行走的人,那趣味就不可言喻了。

  郁二十四輕咳一聲,「咳,我說……」

  沒人理他。

  漢堡、薯條不需要他這杯可樂呢!

  「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長得這麼『天怒人怨』,都沒人要理睬我這老頭子,我睡棺材去好了。」摸著自己橘子皮似的臉,郁二十四自怨自艾的說,不死心的想轉移他們的眼光。

  「爺,你那一百零一招,換點新步數。」郁倪司空見慣,壓根不為所動。

  「果然!女兒心向外,有了異性沒人性,我好可憐!」

  郁二十四使用起撒賴這一招。

  郁倪拉著火安琪就跑,繼續沒完沒了的聽他爺的「哭員」會跟著起肖。

  跑了幾步,她酡紅著臉回首笑道:「心姐今晚捨回來吃飯,你要有空,下廚表現幾樣拿手小菜孝敬她吧!」

  「真的?」郁二十四輕易的改變心情。「我馬上去買菜。」

  「咯咯。」洋溢著笑聲,郁倪飄飄的發沒在遠方。

  她和火安琪兩人賽跑,跑著、喘著,終於癱在草地上。

  火紅的太陽已經剩下薄薄的一抹艷紅,遠處炊煙裊裊,四處靜得似乎連對方的心跳都聽得到。

  好一下,郁倪才發現自己還握著火安琪的手,他也沒抽高的意思。

  她一古腦站起來。「下午日光城的軍隊來過,他們找的人是你吧?」

  見他沒回答,是意料中事,她也不強要人家的答案,開始玩起水來。水流經由她像牙色的胳臂竄進鎖骨,滑過另一邊,浸濕她的內衣,她咯咯的笑,一點身為女性的自覺都沒有,一陣玩耍下來只覺全身舒暢,不管自己活像落湯的鬈毛獅子狗。

  「你也過來玩,水好涼呢。」掬起一捧水,她引誘木頭似的火安玻。

  見他沒有挪動雙腳的意願,郁倪頑皮的轉了轉眼珠,掌心流動的水全部奉送給不動天王。

  火安琪先是一驚,等到滑膩的水珠落入眼才眨了眨,這一眨總算讓他有了行動。

  他捉住郁倪的手,一開始並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轉瞬間見她嘻嘻咧嘴笑,一條水蛇似的水管已經緊出來,噴了他一臉,他立刻展開行動,因此她開心沒多久。就覺得手被反剪,她想惡作劇的水柱六親不認的回噴回來,一滴不少,兩人黏在一起,尖叫嬉笑,快樂得不得了。

  水管不知何時落地,透明的水潺潺成了安靜的嗚咽。

  兩人的眼就這麼糾結上,細細的喘息流竄著,好似有什麼在兩個不識情滋味的人的身體裡發酵、醞釀,就要成形。

  「陳經理,就是這一家,您慢走……小心腳下面的泥……」

  由遠而近的聲音像天雷,劈開瀰漫在郁倪和火安琪之間的魔霧,兩人霎時清理,愛情魅力一下子退得乾乾淨淨。

  兩個西裝筆挺,油頭、帶公事包的中年人目中無人的踏入四合院裡。

  「又是你。」郁倪把濕發擰於,住肩後一甩迎戰去。

  地中海頭的男人在陳經理耳邊嘀咕了一下,就見陳經理露出笑面虎的虎牙,道:「郁小姐,你的聲名真是如雷貫耳

  ,我常聽見你的大名,幸會幸會!」他伸出虎爪,認定伸手不打笑臉人,凡事先笑再說。

  「不過對大公司而言,我是惡名昭彰吧。」郁倪沒好臉色。

  陳經理不愧在商場上滾了又滾,險皮超厚的不以為意,眼珠滴溜溜的在她因濕透而轉成透明的胸脯滑過,口水差點流出來。

  「好說好說,嘿嘿。」

  火安琪見著,怒火器霎時點燃,眼看就要一觸即發。「不該看的東西不要亂瞄,小心你的眼珠。」郁倪沉下聲音,這是她發怒的前兆。

  陳經理乾笑。

  「郁小姐,我呢,在商言商是為你好,這片花園賺不了錢的,你只要在契約上簽字,這筆天文數字的價錢可是比別人多上好幾倍喔,你一點都不動心?」

  動情利誘,誰都逃不過他們收購的決心,偏偏,卻碰上這個硬如石頭的郁家,他們對她的耐心都快沒有了。

  「誰不知道你用低價把附近所有的花園買光,然後轉手賣給高爾夫球場或鄉村俱樂部謀取暴利,別人我是管不著,不過你威脅不了我,本小姐說不賣就不賣,自己請便,不送!」

  不管他來幾次,結果都一樣,不爽!不賣!

  「郁小姐,我好話說在前頭,你不賣帳,別怪我不講情面。」老狐理的尾巴藏不住了。

  「我好怕喔,你想派人來砍我還是燒了花園?這些都不新鮮,要玩,換點別的來。」惡馬惡人騎,要是在氣勢上輸人,郁家花團早就被夷為平地,變成有錢人消遣玩樂的地方了。

  看似無害站在一旁的火安琪,一字不漏的接收著郁倪和陳經理的對話,至到精神因為她的存在而專注。

  「小姐,跟財團對抗是很不智的事,你聽過螳臂擋車吧,別自不量力了。」好話說盡,自以為高高在上的陳經理心中有話,他撼動不了這棵樹,哼,了不起多花把力氣連根除掉。

  辦法是人想出來,路是人走出來的,錢呢,自然麥克麥克落入他口袋。

  「螳螂對花來說是害蟲,」郁倪瞇瞇笑,笑得太好看,只有火安琪注意到她神鬼不知的抓起水管見人就噴。

  「清除害蟲是我的工作,我看你在誰的地盤上耀武揚威!」

  水柱一陣狂亂噴灑,自詡為高級分子的陳經理和手下哪看過郁倪這種亂沒章法的方式,兩個人跳腳不打緊,一個不小心撞在一起,眼冒金星,阿爸、阿娘的叫,就怕少生一條腿跑得不夠快。

  郁倪拍拍手,「好爽!」

  火安琪先是錯愕,然後漣漪般的柔光注進他冷涼的表情,他臉上俊俏的線條揚起稀奇的溫度,笑聲不大卻出奇的穿透郁倪的耳膜,她傻住了。

  要死!又被他看見母老虎的模樣,她要先跳河還是拿水管在脖子繞兩圈?

  可他笑的樣子實在太迷人,白白的牙在黃昏的餘光裡漾著光芒,清矍的臉、彎彎的眉,還有柔軟如嬰兒的頭髮、纖細的肩膀,呼之欲出是美少年的身份……糟糕!她不是只覬覦他的笑容嗎?怎麼現在連身體的每個部分都不放過?

  矛盾無解的是他那雙叫人驚艷的眼,卻老是盛載著她也不明白的荒涼,一個人怎麼能擁抱這麼複雜矛盾的面目生活到現在?

  她莫名所以的心發起疼。

  「你……好看。」相對於郁倪的打分,火安琪生平第一次對自己以外的人發出讚美。

  「去,這算什麼!」郁倪難得扭捏。

  「我,」他艱辛的想解釋,卻詞窮的不知該怎麼說,只道:「沒追過女孩子。」他根本不會說甜言蜜語,對她算是費盡最多心思的了。

  「哼,」她心底一片甜,嘴巴卻不饒人。「就憑你這到德行,不會有女生看上眼的,心不在焉、冷漠無趣,早晚會把女孩子氣得見閻王!」

  她數落了一大堆,卻見火安琪眼中閃爍著一片動人溫柔。

  他也懂得舉一反三的說:「不然,你來喜歡我?」

  他從來不曉得別人在感情上的反應是什麼,遇見郁倪後他才在她身上發現一種嶄新的元素,那就是喜歡。

  「你裝笨騙人的對不對?」郁倪先是臉上一片然紅,接著努力的指控這個笨拙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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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1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獅子說——我有很多事不明白。

  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我愛過的人都死了,只有我獨活。

  誰知這孤獨、寂寞有多可怕?

  它們會穿透任何縫隙緊抓你不放,直到你窒息為止。

  我是心上囚。

  煉獄要到何時休?

  郁倪、郁倪、郁倪、郁倪、我不要你化成頑草種在我憂愁的心上,我無言的淚能把你澆灌成我最想要的那朵絳珠嗎?郁倪……如果你允諾,我的血骨都給你……接下來是滿滿整頁凌亂不堪的「郁倪」兩字。

  郁倪和郁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典型的人。

  郁倪嬌俏可人,雖然嘴巴不饒人,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行動力強,足以讓男人筋疲力竭的活動量,就像到處飛來飛去的蝴蝶,圓潤撼人的美麗處處叫人驚艷。

  至於郁心,身材纖細,卸下頭盔的她有一頭短髮,叛逆中摻雜著神秘的中性氣質,狹長的眼中有著非常難以界定的沉靜和野性,揉合成不妥協的傲氣,此刻的她一身軍服坐在餐桌上,耀眼又燦爛。

  「我聽線報說,那家收購公司的入又來騷擾你。」百忙中過門而入的郁心省略了噓寒問暖那一套,直接切入重點。她的聲音冷凝,不若郁倪的婉轉嬌柔。

  「沒事啦,被我轟走了,他來一百遍,我就攆他們一百零一遍。」郁倪信心滿滿的道,順便拈了塊香噴噴的炸雞塊吃。

  「唉,你怎麼不吃,別傻愣著,筷子是用來吃東西,不是咬著的。」她偏心得不怕人講話,把盤子裡的雞腿理直氣壯的往火安琪的碗裡放。

  火安琪不嗜肉,他認為白飯好吃多了,可給的人是郁倪,他乖乖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啃,算是捧場。

  郁心剪水般的秋瞳沒有忽略他的存在,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她家人的安危。

  先按下心不代表不聞不問。

  「老姐,家裡有我頂著,你放一千萬個心,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她全力進攻雞塊,吃得一嘴油。

  郁心是日光城騎兵團的團隊長,統管四十八個騎兵連,公務繁忙,一年到頭難得能回家一趟,這回要不是「假公濟私」回來探個頭,也無從知道家裡發生這麼多事情。

  「那些眼睛裡只有錢的人又來找麻煩,阿倪,你怎麼都沒說?財團不好惹的。」郁二十四也擔心了。

  這檔事連掛名當家做主的他都不知道,顯然郁倪隱瞞得很成功。

  「爺,這有什麼好說的,郁心那麼忙,你當她是千手觀音,我到後山喊一聲,她就砰地出現啊?」她是不反對郁心頻繁的往返家門,但是,那是不可能的,老姐光一堆公事就夠疲於奔命了,能奢望遠水來救近火嗎?

  出人頭地可是她老姐從小的唯一志願。

  「你告訴我,起碼我多拿一根掃把幫你把那些晦氣掃出門。」郁二十四想的是郁倪作昏倒狀。

  「這事交給我,我派人去跟對方溝通。」指尖堆成尖塔林,擅於決策的郁心把事情往身上攤。至於方式,她不會告訴善良的家人們。

  「好吧,你出面是比我省事多了,不過,你要嚴重警告對方別亂打我們家的主意,要不然日光城騎兵團團隊長郁心將率領旗下八萬壯士、八萬蒙古馬,踏平他的老巢。」

  郁倪手拿雞腿慷慨激昂的嘶吼,那剛拿破侖的架勢可愛極了。

  郁心的表情似笑非笑。

  「好小姐,都什麼世紀了,你想發動波斯灣戰爭啊?」

  「這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不拿武力鎮壓,那些沒良心的商人還以為我們好欺侮。」

  「歪理。」郁心啐妹妹一口。

  「歪理也是理!」耍嘴皮是她們姐妹倆溝通的方式,郁倪俏皮的嘟起明巴,可愛得讓人很不得捏她一把。

  這……就是家庭的溫暖嗎?火安琪目不轉睛的睇著笑得花枝亂額的姐妹花,心中有了不同以往的感受。

  他緩緩的揚起一抹極其微小的淺笑,儘管輕如蝶兒翩躚,看在郁倪的眼中,忍不住驚艷的傻傻地問:「你笑個什麼勁?」

  「因為……你在笑。」他微笑,因為她微笑。

  郁倪怔了下,「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許多無以名之的泡泡充滿她心裡,一直在無限擴增當中,也許,騰雲駕霧就是這種感覺。

  「我很清楚。」火安琪一雙美目安穩無比,視焦只有郁倪。

  認識她以前,他連笑都不會,遑論思考,對以前的他來說,人際關係、喜怒哀樂的情緒都可以不存在,但是,她叫他發現語言的魅力、思考的重要,更發現……他有能力愛人。

  這些挖掘比阿姆斯杜登陸月球更扣人心弦,讓他從無到有、活了過來。

  「好吧,你們誰來告訴我,他是怎麼變成我們家中的一分子的?」郁心看得很清楚,郁倪那張臉神采飛揚,充滿怎麼樣也掩不住的流光蕩漾,戀愛中的女人才能擁有這樣扣人心扉的神采啊。

  她可愛又美麗的妹妹在談戀愛。

  「老姐,他還不算啦。」害羞的人開始玩起自己的纖纖小指。

  呵,居然害臊!郁心下定決心要把火安琪的祖宗人代挖出來。

  「名字呢?」

  「他叫安琪。」此刻郁倪是火安琪的公關兼發言人。

  郁心白了妹妹一眼。

  「姓?」

  「啊……」郁心充滿成嚴的眼神讓郁倪不敢再開口。

  火安琪不為所動。

  「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

  他仍然不受要挾。

  「我抗議!」郁倪忙著護愛人。

  唉,看起來她是問不出所以然來。不管這美少年出身怎樣,是痞子、是人渣,她妹妹是泥足深陷的愛上了。

  郁心計窮了。

  「心心,你也沒轍對不對?」郁二十四看見節節敗退的孫女還倒打一把。「他自從來到這裡就只聽倪的話,比哈巴狗還乖。」

  「爺!」郁倪不喜歡家人批評火安琪。

  「胳臂往外彎啦,」話雖感歎,郁二十四卻笑得燦爛不已。出清存貨,他對神主牌上的妻子投以安慰的一瞥。

  「心心,什麼時候輪到你帶男朋友回來給爺鑒定一番?」

  「我還早。」郁心注意到自己的食物,彷彿餓了好幾頓似的,開始努力的吃起來。

  「你們這群飯桶,我要的東西呢?」一個渾身充滿陰黯氣息的男人閒坐在辦公桌後面,剛強魁梧的身軀宛如荒野噬人的猛獸,低沉沙啞的聲音叫人不寒而慄。

  「BOSS,我們盡力了,那個頑固的女孩還是不肯妥協,這回用水管把我跟手下噴成這樣,我真的受夠了。」「我記得上回她放狗咬人,上上回嘛……聯合村民把你的手下打得鼻青臉腫。」他有過過人的好記憶,只是多聽他一個字,耳朵都是一種折磨。

  他發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

  陳經理驚駭失態的摀住耳。

  笑聲一閃即逝,消失在空氣裡面。

  「唉唷,BOSS,你……」一個象牙紙鎮無誤的砸中陳經理光禿禿的額頭,血絲馬上從破皮處滑落。

  陳經理惶恐得不知所以。

  「BOSS,饒命!」他顧不得傷,腰折成兩半的哀求。

  「裡海油管架設的機器還有工程師,以及俄羅斯所有重要人員都將在下個星期三以前會抵達,土地的事你最好在這星期搞定,要不然,後果不用我提醒。」對於打傷人他一絲愧疚也沒有,腦子裡面只有工作。

  「我知道。」人說伴君如伴虎,他這主人遠比虎豹可怕多了。

  陳經理連滾帶爬的離開。

  男人不再理會他的部下,扭過頭,光潔的牆壁上是最新科技的電腦所投射的立體圖。

  那上頭,用電腦模擬出來的山丘河谷平原是一塊讓人非常眼熟的地方,最讓人矚目的點插了枝紅旗,仔細的瞧,那紅旗下用德文標示著郁家花園……

  這樣的夜很不尋常,月亮是火紅的,恍若在昭告著什麼,平常的蟲唱蛙鳴卻奇異的消失,整個大地詭譎的瀰漫著讓人心浮氣躁的不安。

  火光看不出是從哪個角落點燃的,比比啵啵的燒灼聲是花園裡花蕊的痛苦吶喊,被煙熏醒的守園人睡眼朦朧的村小屋裡探出頭,瞌睡蟲馬上被熊熊的火焰給嚇醒,抓起鐵桶,乒乓的製造出聲音。

  剛入睡的郁倪穿著睡衣瘋也似的跑出來,後頭尾隨著火安琪還有郁心、郁二十四。

  郁倪情緒緊繃的大叫,「姐,打電話叫消防車,爺,你進去屋子裡待著,我去救火!」她說完就要往外衝,不料,手被人給拉住。

  「我去。」火安琪把腳上的鞋子脫下給她套上,自己赤著足往花園去。

  郁倪—怔,「我也去。」要她站在這裡便等,她會先瘋掉。

  她步伐急促的隨後跟上,穿著他的鞋,從腳底穿透上來的溫度讓她心中一暖。都這節骨眼了,他還能為她考慮到這麼微小的細節,那種奇異的柔情像水一般,滲入她因為緊張而快要蜷縮起來的四肢百骸。

  「爺,電話就麻煩您打。」郁心緊握郁二十四的手一下,將從睡夢中清醒的弟兄們集合一起,分配任務。

  幾分鐘後村子裡的壯丁婦孺、郁心旗下的騎兵們全部拿起弓刀,砍掉大片的芭蕉葉捆成棒拚命打火,郁心更是以身作則衝進火場。

  可惜,在乾燥的季節,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再加上天公不作美,惡作劇的風這時鼓足了吃奶的力氣囂張的吹,火勢添了翅膀,以萬夫莫敵的睥睨姿態席捲一切。

  幾百度的高溫,空氣滾燙得連皮膚都燙出水泡來,人置身在強勢的火焰裡比海砂還渺小,花園的作物完全搶救不及,蔓延的速度哪是人力搶救得了的。

  而老天好似覺得這樣還不夠刺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宅子也傳出可怕的爆炸聲,一幢好好的四合院轉眼間夷為平地,煙硝四處竄飛,郁倪捂著吸入過多濃煙的鼻子還有薰紅的兔子眼望向宅子,不敢置信。

  「爺爺……郁心!」她一開口,威力無比的煙霧立刻穿鼻入肺,嗆勁兒直達腦門,眼淚馬上流出來。

  忙著救火的她不知道郁心還有郁二十四早就加入搶救行列,奮不顧身就往冒著火的花叢撲,想橫過田埂去救人。

  然而,人在火窟,火舌乘機舐上她的發,等到她驚覺,背後已是燒燙難忍,她痛得丟棄撲火用具,想把身上的衣服脫掉,然而,更慘烈的火焰夾著面目全非的玫瑰梗整排朝她壓了下來。

  被火紋身的玫瑰在郁倪眼前飛散,她徒勞的用手去擋,火勢狡猾的從她兩旁逸去又包圍住她,她被困死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裡……

  區區的消防車滅不掉這樣的大火,只能盡人事的噴灑水花,幾個小時後,靠著日光城調來的滅火隊才撲滅這場燒了大半夜的火。

  火抉坐鎮指揮,他冷靜精湛的決策、神武睿智的姿態,讓這些從來沒見過大人物的小百姓們忘記灰頭上臉的辛苦。

  三小組的特勤部隊以地毯式的方法找尋在火海中失蹤的郁家三人。是的,郁家祖孫三人同時在這場火裡不見了,不知是死是活。

  火觴則跟著火雪城自動盯住火安琪,兩人左右包抄,為的是以防萬—……這萬一,只是身為兄長的他們的一片揣測,跟著就對了。

  火家四兄弟讓這些鄉下老實人開了眼界。

  每一個都不是凡人,儘管打了整夜的火,能見到這些恍若天神的人間奇男子,所有的辛勞都有了美麗的回報,但是一想到相處幾十年的老鄰居就失蹤在火裡,善良的人們又難掩痛楚。

  雖然天亮,大片的陰霾蒙住灰濛濛的天空,余煙裊裊的花園燒了大半,殘花敗枝看了叫人心酸無比。

  火安琪拖著虛浮的腳步回來了,跟隨左右的哥哥們一個扭了手、一個拐了腳。

  「你們兩個……」火抉想不出來為什麼兩個身強體壯的弟弟會鼻青臉腫,全身髒得像在泥巴裡打滾過的豬。

  「還不都為了這傢伙。」火觴用舌頭頂了頂牙齦,該死!都腫起來了。

  「安琪沒事就好,剩下的回家再說。」看著跟遊魂差不了多少的火安琪,溫柔的火雪城把受難的遭遇當吃補,至嚥下肚子。

  「人呢?」火抉又問。

  「可能……凶多吉少。」昨夜火勢磅礡,怕是跟花樹一同化為灰燼。不過火雪城礙於火安琪不敢明說。

  火安琪撿起腳下的一朵殘花,缺了數片花瓣的玫瑰楚楚可憐,高枝散葉,他把花兒拈著,眼看刮來的風將剩餘的花瓣片片吹落,零丁的花蕊光禿得可笑,他悲傷得幾乎要死去。

  他有心的,他的心終於嘗到被撕裂的痛苦。

  如果可以放聲大哭該有多好,要是郁倪在……她一定會大聲的鼓勵他用力的哭。

  他想哭,眼睛卻乾涸得什麼都流不出來。

  「火抉,又完了。」無時不盯這火安琪的火觴翻翻白眼。

  「你才完蛋。」火抉沉黯的眼掃以一記回馬槍。

  「我是說安琪又縮回自己的世界去了。」也許更嚴重。

  火抉示意火觴繼續說下去。

  「你以為我跟雪城一個扭到手、一個腳受傷是怎麼來的?都是他堅持要下河谷,差點衝落懸崖得來的,你有幸沒見到他發狂的樣子,下次……呃,沒有下次,我不玩了。」火觴碎碎念。

  「那個女孩對他似乎很重要。」火雪城瞧著蹲下身子抱著頭的火安琪。「也許我們之間,包括爸媽都沒有人能這樣翻攪他的感情。」

  「這些都不重要了,先把安琪帶回家,其餘的往後再說。」火抉彎下腰試圖拉起火安琪。

  他沒反抗,死去般的順從。

  大家同聲一歎。

  郁倪並沒有死……

  冷涼的水泡著她的身軀,只有鼻子和眼睛還稍稍露出水面,乏力的身子載浮載沉……

  她的意識不是很清楚,只曉得自己在火堆裡亂竄,狂亂的火快把她烤焦,呼天不應喚地不靈,不分東西南北的結果是夾著滿身火焰跌入山溝裡,是山溝裡的淡水救了她一命。

  飄浮的意識,麻痺的身體,她看不見自已被燒黑的肢體,也感覺不到胸口有個還冒著血水的洞,沒有冷熱,沒有痛感,她污穢的臉頹然的歪倒,意識好像要跟肉體剝離……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

  「哎唷,水裡有個人,不知這是活的還是死的。」

  是……誰在說話?郁倪艱苦的睜眼,眼睛馬上被灌進水。

  「郁心?」

  「隊長嗎?可是她穿便服。」

  「不管,救人要緊。」

  人影錯雜,不知道有幾個人……她好累啊!郁倪又團上眼。

  「趕快通知侍衛長,我們找到郁心隊長了。」

  老老的口音是難啊?我……不是姐姐,我是我……

  郁倪被小心翼翼的撈起來,像條濕淋淋的美人魚,只可惜這條美人魚全身黑如炭,衣服黏在肌膚上,已經不成形。

  「快叫救護車!」

  「老天!」有人掩臉疾呼。

  經過搬動,沒有知覺的身體被牽扯,一下子,錐心刺骨的痛超越了郁倪所能忍耐的顛峰,她昏厥了過去。

  接下來的兵荒馬亂她一無所知。

  等她稍微有意識,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眼前一片模糊,她想用力張開,卻禁不起刺激滑下一串淚液。

  「你終於醒過來了唷。」

  老老的嗓音,郁倪好像在哪聽過。

  「別動、別動,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回來,老天有保佑!」

  焦距很困難的調整到看清楚對方,郁倪透過紗布緩慢的適應了光線,眼前浮出老人的輪廓。

  一個福態的婦人,還有一個瘦勁卻仍舊剽悍的男人。

  勞萊與哈台,一個胖,一個瘦,絕配阿,要不是她沒辦法牽動臉皮,誰會笑出聲音來。

  「小姐啊,你臉上的傷還要一個星期才能拆紗布,這段期間你就住我家,我跟我家那口子沒小孩,不會吵你的,你安下心來住著。」胖婦人邊說邊俐落的挖起一湯匙稀飯往郁倪微啟的嘴唇塞,她退不得已只好先吞下去。

  滑膩的稀飯落進她不知幾天沒進食的肚子,五臟廟立刻發出咕嚕的抗議聲。

  「哈哈,會肚子餓,好好好,這表示活過來啦。」笑瞇眼的胖婦人欣慰的點頭。「你可要恢復過來,才不會辜負我家老頭子把你扛回來。」

  她顯然無話不歡,跟不吭氣的老先生一比,強烈得讓人很快便記住這對特別的夫妻。

  「我聽說你小小年紀就是統領許多臭男人的騎兵團團隊長啊,真是了不起,我是年紀大了,不然也想向你看齊逞威風呢。」胖婦人豎起拇指,連迭稱讚。

  為什麼他們認不出她來,她不是郁心吶!郁倪在心中吶喊著。

  像竹竿一樣的男人看出郁倪不尋常的表情,以為她的傷口又痛了,立刻出聲,「老太婆,夠了,你太碎嘴。」

  「對不起喔,我老頭平常打不出個屁來,我沒人解悶,不知不覺就囉唆了一大堆,沒想到你才剛醒過來。」胖婦人還是一臉慈祥的笑,滿懷歉意。

  郁倪想搖頭,才晃動就牽扯得全身劇疼,冷汗以驚人的速度沁出,浸濕她的兩鬢,老夫妻丟下餵食的碗,驚惶失措。

  「都是你啦,我們剛才明明談得很愉快。」胖婦人埋怨丈夫。

  男人受屈不能反駁,只能在心裡頭替自己洗冤。從頭到尾就見她自己一張嘴哇啦,誰跟她「談」了?

  「你進宮去請御醫來吧,趕快!那個沒牌的蒙古大夫說沒問題,現在她的問題可大了。」胖婦人手腳輕盈的替郁倪擦汗,把丈夫攆出門。

  郁倪一顆心翻騰著,痛入心扉。

  「我去拿冰塊來,你別動,你身上有百分之八十的二級燙傷,手腳身體都是水泡,一碰就破,醫生說這樣容易被細菌感染,要不是你已經在加護病房住了半個月恢復情況良好,醫生也不敢放你出院,所以忍耐著些,我在你身邊,哪裡不舒服極婆婆說,婆婆幫你翻被擦涼喔。」胖婦人待她如已出。

  後來郁倪才知道這對夫妻為什麼把她當自己的女兒,那麼無微不至的照料。多年前,這對年邁的夫妻被不肖兒女給瓜分財產後棄養,流浪到日光城遇見了郁心,她不只給兩個老人找到棲身的地方,還在皇城裡頭替老先生周念祖找到開車送洗衣物的工作,他的妻子周老太太也給安插了廚房的輕鬆工作,兩個老人日日感恩,一聽到郁心出事,說什麼也要把她接回家來調養。

  因為這段插曲郁倪才陰錯陽差的來到周家。

  「我的臉……」郁倪呻吟。她的手包紮著比木乃伊還厚的紗布,摸不到自己的臉,頸子也無法轉動,她只覺得整張臉除了眼珠子能自由轉動外,全都死絕,不!她要摸摸自己。

  「別看啦,你的臉一點傷也沒有,皮膚還是跟以前一樣嫩得出水。」周老太太柔聲安慰,雖然也察覺到躺著的郁心跟以前的個性似乎有些不同,卻自我解釋她是因為受傷,反而特別注意起自己的容貌。

  難就難在被火紋身的她,不只身體被燒得不成樣,就連女人最引以為做的容貌也毀了一半,唉,她怎麼忍心把事實全部說出來?

  「我……要照鏡子。」郁倪吃力的要求。

  她心裡有數,要求只是需要事實來讓自己別再心存任何希冀。

  「你先睡覺,等你精神足夠,我們再來討論愛漂亮的問題。」周老太太本來想觸摸郁倪的頭,安撫一下,卻半途縮了回去,她的頭裹著紗布,連碰也碰不得。

  郁倪著實累了,沒力氣跟她討價還價,腦袋浮浮沉沉的,意識又飄遠……但這次她睡得安穩了些,黑白的夢裡不再是那些令人咬牙也忍受不住的苦痛。

  是啊,日子會愈來愈好……

  朦朧中,她似乎忘記了什麼,又有什麼在她腦子裡飄來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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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17: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獅子說——

  失而復得,我的愛!

  言語不再能形容我內心澎湃的激動。

  失去她,我如死灰。

  得回她,枯木逢春。

  經過這一回,我才深深明白,她在我心中究竟佔了多大一塊地方。

  謝天謝地,我的愛回來了!

  是夜。

  蹣跚的影子有些瘸,郁倪強忍著極大的痛苦走在道路上,還在復原中的腳穿不住鞋,每跨一步細碎的石礫就鑽進腳指縫跟燙傷的腳掌,就算撐著枴杖,不禁走的腳還是磨出斑斑傷痕來,表面痊癒的身子骨其實還是虛弱的,一動就像要散掉,禁不起過度摩擦的肌膚都在抗議,她咬著已經深深陷入唇肉的牙,拼著命往前走。

  她睡不著,每個翻身都是要人命的痛,背痛、手痛、腳痛,林林總總都是痛,然而讓她牽掛,怎麼也會不上眼睛的是家人還有火安琪,她怕啊,怕笨蛋一個的他會笨得把小命給賣了。

  一想到這,她怎麼都睡不著。

  縱使好心腸的周叔替她到處打聽,帶回來的卻是憂愁滿面和欲言又止。

  她沒辦法任自己在床上胡思亂想,不來看個究竟她不放心。

  挑這樣的夜出門,一來,她不想驚動那對好心的老夫妻,為了看顧她,兩個老人家都累得快不成人形,二來,她不想……嚇人。

  她的臉比鬼還可怕。

  摸摸自己大部分都結疤的臉,郁倪黯然的將帽簷拉得更低。

  近鄉情怯,她一跛一跛的腳釘在地上。

  月娘光潤的亮度讓她清楚的看見被燒燬的花園,是的,她回到曾經是屬於郁家花園的一角。

  一朵歪斜的玫瑰花苞可憐的在風裡顫抖,孤苦無依。

  郁倪一顆心糾了起來,難怪周叔什麼都不肯說,這種淒涼的光景豈是淒慘兩個字能形容?

  她頹然的跌坐在草叢,枴杖摔在一邊,以前的蟲聲唧唧,現在只剩鬼聲淒淒。

  惆悵、蕭瑟都不能形容她心中極端的感覺。

  跌撞的站起來,她的家呢?

  當她再度失望的站在一堆廢墟上的時候,乾澀的喉嚨吐不出嗚咽,她只能拚命的進出破碎的話,「爺……姐姐……你們在哪裡?」

  她住了二十幾年的家被一把無名火燒了,抓起一塊破瓦,郁倪抱緊它,忍了又忍的眼眶進出鹹濕的淚水,她哭倒在茫茫的夜色裡,無限悲涼。

  「別哭了……乖」

  溫和的聲音並不特別響亮,卻奇異的止住郁倪悲痛難抑的淒苦。

  先是一件溫暖的外套裹住她渾身冰涼的身子,繼而,一雙地朝思暮想的眼睛出現了。

  隔著薄薄的白紗,火安琪看見淚痕狼藉的郁倪,她瘦了,尖尖的下巴不再圓潤,眉尖盛著淺淺的愁,臉頰上被火燒過的疤痕更是大肆破壞了她原來的清麗白皙,一張美美的臉蛋有了瑕疵。

  「啊,不要看我!」郁倪連忙把他推開。

  她這張臉怎能見人?

  火安琪不由分說把她抱進懷裡。「如果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你就不會推開我了。」他緊緊箍住她,又怕她受傷,力道不知怎麼拿捏,只能又接又抱又捧,手忙腳亂的,怎麼也不肯放開她。

  冗長的跋涉、傷心欲絕加上不斷的刺激和乍見火安琪的驚喜,摧折了郁倪的心神,她被痛苦棘手的靈魂承受不往波濤洶湧的情緒,羸弱的趴在他身上痛哭失聲。

  她的淚在火安琪背上奔流,他感受到她心力交瘁的痛楚,整顆心為之托了起來。

  「放聲的哭不要緊,我在你身邊。」輕攏她披散的發,儘管她一頭烏黑亮麗的發被削得薄短,他仍是無比溫柔。

  沉謐的月色為他們倆披上一層迷濛外紗,就像無言的安慰。

  此時,在遠遠的好幾公尺外,黑暗的角落裡傳出低沉的對話——「他真是我們那一竿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小弟?

  打他出娘胎也沒見過他對誰有那樣的表情。「瘦長的影子是火觴,他除了驚訝說不出第二種情緒。

  「其實,我們又有誰真的去瞭解過他?」火雪城低語。

  那個會安慰人、有情的火安琪,身為兄長的他們誰都無緣一見。

  「我們虧欠他。」最遠處的火抉啞著嗓子,眼神飄忽。

  「反正我們虧欠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幾天為他二十四小時待命真累死人,我可以回家睡覺了吧。」睡著發酸的肩膀,火觴想回家睡個好覺。

  「事情還沒完就想落跑,老三。」火雪城長手一伸,擋住要閃人的火觴。

  「什麼叫還沒完?」火觴鬼叫。「從發生大火那天起我就一直跟在他身邊,那個笨蛋差點把這塊地翻過來。颳風下雨也不管,從沒見過這麼變態又不愛惜自己的人,你倒好,跟老二在皇宮蹺著二郎腿吹冷氣,去,現在你們愛在這裡跟蚊子玩親親,大爺我不幹,我走人了。」

  他長腿跨了一步,又臨時想起什麼。「對了,我說火雪城,你不是說話著的是郁心嗎?那麼,在安琪懷裡那個小妞哪來的?別吹牛說你眼閻王搶人,我不信這一套。」

  「嘿嘿,這叫陰錯陽差。」火雪城才不怕火觴的來勢洶洶,他四兩撥千斤,一句話把所有的疏失搞定。

  「你這只陰險狡猾的狐狸!」

  「謝謝誇獎,萬萬不敢當。」

  「當你的頭啦!」這筆帳,他們有得算了。

  兩人先是拳來腳往一番,擦出火花後乾脆像麻花一樣扭在一塊。

  火抉看著無藥可救的兩兄弟,乾脆走開。

  眼不見為淨。

  「回家時,記得要把身體弄乾淨才准進門。」撂下話,他的人已走遠。

  一間簡陋的木屋是火安琪休憩的地方,好幾個月來他就守著寸草不生的花園一寸一寸的找,山崖水畔也不放過,用最笨、最原始的方式搜尋,甚至異想天開的尋到沒有人煙的森林裡,累了就回到這臨時搭建的木屋席地而睡,睡醒,繼續地毯式的尋覓。

  他黑了、瘦了,眉目雜著沉甸甸的憂愁,像極了一個老頭子。

  偎著他,情緒平穩的郁倪開始從餘光裡打量他。

  「為什麼有這個木屋?」涼颼颼的風打從所有的縫隙中鑽進來,這屋子不能住「我蓋的。」這是他隨便拼湊建成的。

  「你沒有回家?」

  「不回去,」摩挲著她的背,彷彿藉著碰觸才能安心,火安琪居然有問有答。「要找你。」而且還多了解釋。

  郁倪訝異的抬起一直閃避他的眼。

  「覺得我變了?」

  她點頭。「變正常。」她雖然是笑著說,眼中卻纏繞著百折千回的光芒。

  火安琪淡淡的牽扯了下嘴角。「我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你不在,我的心一直發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傻瓜。」郁倪聲音哽咽,眼中含著淚,想哭又想笑。

  「把你找回來,我就睡得著了。」他緩緩的說,身子變沉重了。

  為了找她,他已經好幾個月沒睡過好覺。

  這時郁倪才發現他的黑眼圈深濃得像墨一樣,他的手搭在她的臉頰上,沉沉的壓著她,彷彿她才是他的依靠。

  「你乖乖睡。」她不自覺輕聲哄他,臉貼近他怦跳的心房。

  火安琪摟著她,先是手,然後是腿,八爪章魚似的把郁倪抱個滿懷,這才躺下來。

  「你這樣……我不能睡。」她揚著頭出聲抗議,卻看見他卷長的睫毛已經垂落,眼下黑青的線條淨是疲憊,她掩住嘴,在滿心疼惜裡淡忘了滿腹的悲傷疼痛。氣息平穩,兩人相偎相依睡著了。

  這一刻,月娘又來偷窺,灑下黃澄澄的光芒……

  此時,不該有人的窗外居然出現了人影,蹲在下頭比手畫腳,刻意壓低聲音。

  「嗯,看起來你我親愛的小弟不準備回日光城了,這樣好嗎?」

  「你說哪裡不好?」有個人打定主意唱反調。

  「說你沒知識你還不承認,這屋子一踢就倒能住人嗎,再說那個小妞的臉傷還需要治療,這裡連個會打針消毒的蒙古護士都沒有,玩屁啊!」說話如此毒辣的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火箭。

  原來,兩個還是放不下心的哥哥,摸著摸著又跟來。

  「要不然咧,」火雪城從木板的縫往裡面瞧,「兩小無猜睡得滾瓜爛熟,你嫌這地方破爛,有情人卻如同在天堂。」

  「媽的,不懂成語就別亂說,你這個外國番。」睡得「滾瓜爛熟」,虧這個大白癡這麼用,敗給他!

  「你又高明到哪去,沒學歷、沒品味、沒格調的反骨卒子。」要翻爛帳,誰怕誰。

  眼看兩人火焰高漲,龍虎相爭又要沒完沒了。

  「啪啪!」清脆的拍手聲及時響起,受攻擊的兩人不約而同伸出中指,但是抬頭看清楚對方是誰氣焰立刻矮了一截。

  「二哥。」

  「老二。」

  想當然爾,乖乖叫哥哥的人鐵定是火雪城,沒大沒小、自中無人的自然是火箭。

  火抉加鞭子般的聲音劃過空氣,「誰多饒舌一個字回去看我怎麼整他。」

  這兩個叫人頭痛的傢伙,分開還好,湊在一起就叫人恨得牙癢癢。

  「你怎麼在這裡?」見鬼了!

  在肚子裡暗誹的火觴頭頂又挨K,這會他的頭上有兩個肉包子。

  「別在這裡礙事。」火抉冷眼掃射。

  「我不是用完就丟的利樂包,你好沒人性。」火觴嘟嚷。「何況屋裡頭那兩隻小豬睡得人事不知,我偷看一下去怎樣?」

  「長針眼。」火雪城很樂意落井下石。

  「你這棵牆頭草,風吹兩邊倒,」火觴一腳踹得火雪城唉唉叫。

  「你們兩個……」火抉零下低溫的聲音凍住兩個人來瘋,「回皇宮以後到清潔司報到,我要你們兩個負責在一天以內把招待國外賓客的大廳擦乾淨,我會派人去檢查,要是讓我找到一個不該存在的漬子,整座皇宮就等著你們抹淨它,記住!用手擦!」

  哇,好個沒天良的火抉,「我抗議……」

  火觴嘰哩呱拉的嘴巴立刻被火雪城遮住,他把他拖到一旁。「要死啦你,你再多一句,我保證那個冷血的老二肯定把你發配到非洲最落後的食人都落去,閉上你吐不出好話來的烏鴉嘴!」

  「……」火觴火大的喃喃暗罵屬於限制級,兒童不宜的話語。

  郁倪是被食物的香味薰醒的。

  她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唯一的一件被子,火安琪不見蹤影。

  想起來這是她好幾個月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晨曦從四面八方透過來,穿過每個縫隙,形成千萬把光束,把她拱在中央,如同女王一般。

  木屋裡沒有任何隔間,一目瞭然,一張三夾板充當是床,一截看得見年輪的木頭算是桌子,就這麼簡單。

  她聞到的味道似有若無的撩撥著她餓了很久的肚子,出了虛掩的門,看見火安琪蹲在外頭撥弄一團泥球。

  聽見腳步聲,火安琪向過頭,臉上生出一片喜悅,丟下手裡的東西直朝她飛奔而來。

  郁倪被他孩子氣的舉動弄得撲哧一笑,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一顆亂糟糟的心安定下來,腦袋也不再胡思亂想了。

  經過一夜好眠,他的精神恢復許多,清爽的臉龐有股頓時活過來的生氣,讓人另眼相看。

  他不經意的啄了郁倪一下,她想起自己毀了的臉,不禁自慚形穢,下意識用手去遮。

  「別。」火安琪只說了一個字,溫柔的拿開她遮醜的手。

  被他一碰她更是覺得無地自容,四處張望,想尋個能遮醜的東西,要不是長髮被火給燒掉了,也許還能遮一下,偏偏……其是令人氣絕。

  在他這麼漂亮的人面前,她的存在簡直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

  他從後面抱住她匆忙轉身的腰,轉到她跟前。

  「你不醜,不要緊張。」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郁倪雖然粗枝大葉,平常對自己的容貌也不是很照顧,但是完好無缺的臉上多了醜陋的疤,有誰受得了?

  他握緊拳頭,聲音裡有無盡的痛。

  「我不要你同情我、可憐我。」她恨恨的說,幾乎要吼啞嗓子。

  「我沒有。」火安琪拼了命想揮灑自如的說出一串能安慰她的話,偏偏,咬破舌頭也說不出什麼具有建設性的話來。

  他急得臉紅脖子粗,額頭全是汗珠。

  郁倪瞧著他恨不得自盡的表情慢慢鬆開緊握的拳頭,但仍介意的撇開頭。

  「我不是你的責任,你落跑,我能諒解的。」

  他們之間應該什麼都不是吧!

  他輕輕揉捏她紅通通的掌心,帶她往一塊可坐下休息的石頭走去,用堅定的語氣說:「我傷心的時候你也收留我。」

  當初她是那麼的面忍心善,雖然動不動就對他喊殺喊打,卻壓根沒有傷到他一根手指。

  「我是糖果屋的老巫婆,不收你我就要餓肚皮了。」她顛了下,腳底的刺痛讓她曲起膝蓋,想用金雞獨立的方式跳躍著走。

  想當然耳,她剛剛也是這麼蹦出來的。

  火安琪心驚膽戰的瞧著她的驚險動作,下一秒便把她攔腰抱起來。自從認識她後,他冒冷汗的次數愈來愈頻繁。

  「我不需要你這該死的憐憫,我只是腳底痛!」郁倪不是很習慣兩人的肢體接觸,兩人肌膚交觸的一剎那,她戰慄的躲開,該死!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是一見他就發情。

  他把她當珍寶的抱著,小心翼翼,不料,她大幅度的動作讓自己失去平衡,這一跌,躍出他的懷抱,狠狠的摔到地上吃土。

  她不顧後果的動作讓火安琪徹底發狂,他怒吼一聲聲音裡夾著無限悲憤。

  郁倪嚇得跳起來,哪還管自己多難看,她被他那不被人瞭解的吼聲吼得一片心碎,這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你別哭,我一點都不痛,也不是不讓你碰我,你聽話好嗎?」她奔上前,抓住他的身子。

  他想甩掉她的箝制,但是在失去理智的同時仍舊牢牢的記著,在地面前晃動的人影不是別人。

  「我錯了,我該死,我找我……是害羞,不好意思啦,你別再傷心了好不好?」郁倪溫言懇求,她這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有對誰這麼溫柔過。

  火安琪全身抖動,充血的眼映入她嬌俏的臉蛋還有她溫柔的懇求話語,這才醒了過來。

  他嚇壞了她。

  然而他卻聽到宛如天籟的聲音——「從來沒聽你哭過,難聽得跟牛叫一樣。」收攏他還僵直的大手,郁倪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手裡把玩。

  牛叫?真有這麼刺耳?他輕抬起眼看著她。

  「人家肚子餓死了,到底有沒有好吃的?」輕潤的言語有著她自己也沒察覺出來的撒嬌。

  火安琪輕擦掉她臉上的灰,重新把她安置在石椅子上,然後轉身進屋子裡去。好一會才出來。

  他蹲下,將郁倪的腳提了起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仔細的檢查地的腳板,然後力道適中的用小針為她挑出扎入皮的異物。

  「謝謝。」郁倪用力的擠出話來。

  「我昨天居然沒有注意到。」邊說他邊玩著她的腳,她的腳指頭渾圓小巧,讓人愛不釋手。

  「看到你太高興,其實我也不覺得痛。」她說的是真心話。

  火安琪找來乾淨的布,一層層把她的腳纏起來,最後打了個不及格的結,這才把她的腳放下。

  「這是什麼玩意?」見幾顆石頭中央放著一顆紅泥球,郁倪好奇的問。

  他滅了火,用樹枝挑出泥球,再用石塊敲開包裹的泥塊,露出香噴噴的肉團。

  「刺蝟。」他一撥,密密麻麻的刺掉在地上,想不到讓人一見就怕的動物也能吃。

  看著他傷痕纍纍的手指頭,她衝動的想把他的手抱在懷中。

  「試試,很好吃。」

  接過他送來的肉串,她連同複雜的心情一起下嚥。

  也許是因為火安琪在身邊,郁倪好幾個月來吃不下東西的胃口突然打開了,她起勁的咬著肉塊,天下美味也不過就這樣。

  兩人你來我往,把一隻刺蝟肉吃光光。

  大啖了香濃滑膩的早餐,他安靜地收拾一切。

  見狀,她想起身幫忙。

  「別起來,腳疼。」他阻止她。

  郁倪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俐落的動作,才多久以前,他連一隻碗都不會收,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愛上一個人連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也覺得無比幸福?

  郁倪的答案是絕對的。

  飯後,火安琪背著她上山。

  古木連綿,人間的恩怨情仇在這塊清純淨土讓人絲毫不沾塵。

  水壺裡的水,他總讓她先喝,怕才大病初癒的她禁不起跋涉,不管是小徑還是荒煙漫草,他的背一直都在她的環抱裡。

  「你上山來做什麼?」背著她夠重了吧,身上還掛著繩索跟斧頭。

  「房子需要整修,沒錢,自己來。」他的回答還是簡言扼語,但是起碼進步了,只要她問,他會視情況回答。

  「說的也是,那麼破爛的房子,連蟑螂螞蟻都不屑,不過,我現在真的是窮到最高點,連流浪狗都懶得吠我,人要窮得這麼乾淨真不容易啊。」郁倪自我調侃。

  她摟著他的脖子,觸鼻的是他乾淨的肥皂味還有汗味。

  背著人上山,不比背一隻猴子,要不是一場病把她的體力耗光,她也用不著以這麼丟臉的方式爬山。

  「你……有我。」

  「不害臊!」捶了愈見寬厚的背,郁倪覺得無限滿足。

  「我是說真的。」怕她不信,他停下腳步。

  「知道啦,死腦筋!」揉亂他細軟的髮絲,她熱情的在他頭頂親了親。

  火安琪如被電擊。

  有好一下,他束縛著郁倪腿部的手愈來愈用力,突然風也似的往前疾走,像為了紓解什麼一樣。

  郁倪先是不清楚地奇怪的反應,後來看他一肩膀的汗才明白,駝著她的這個男人大大的害羞了。

  怕自己繼續挑逗有安全之虞,她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容自言自語,「就放你一馬,嗯。」

  來到目的地之後,火安琪專心的開始一斧一斧的砍起樹來。

  看光了週遭的風景,郁倪開始無聊的看著他工作,誰叫風景無趣,就數他最養眼嘍。

  他那脫光的上半身和她之前的記憶很不一樣,蒼白被均勻的象牙色替代,曾幾何時他的脖子結實了許多,腰瘦勁得非常富有彈性,讓人想掐一把,胸肌僨起,褲頭下的腿……哎呀,要死了!自己居然坐在這裡對男人流口水,然而,警告歸警告,忍不住瞟來瞟去的明眸又粘上他他橫亙在少男跟男人的交界上,一半青澀、一半魅人,讓人單單眼睛吃冰淇淋還不夠,真想一口把他吞下去。她真是無藥可救了,不只幻想過度,連色色的事都想到了,唉,人性本色,說得真是沒錯。

  午飯時,火安琪摘來許多郁倪也不清楚的野菜,又打了只鵪鶉,兩人飽餐一頓才拖著砍下來的樹幹下山。

  回到暫時安身的木屋,台然發現屋子裡堆滿米菜食物,體貼得連鍋碗瓢盆都準備了,數量多得可以開超市。

  「今天不是耶誕節吧?」郁倪眨眨眼,東西沒有蒸發,依然還在。

  火安琪心裡有數。「是鄰居們送來的。」

  「哦,這裡面有什麼我應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內幕嗎?」

  他不是很願意提。「我只不過幫了他們一點小忙。」

  「譬如說?」

  不知怎麼表達一直是他頭痛的事,更何況他也不覺得那些事情值得拿來說嘴,真的只是順便。

  「啊,小倆口回來了,我來找了你們好幾趟,喏,這些豬肉給你們加點營養,算是謝謝,一點小意思,不要見怪。」進門就彎著腰的丁嬤必恭必敬的把一塊黑豬後腿肉放在桌上,對火安琪的態度簡直尊敬極了。

  「丁媽媽,最近有廟會還是您家裡頭有喜事?」雖然豬肉一點也不稀奇,對鄉下人來說,有節慶所宰的豬意義又不同。

  「阿倪啊,也難怪你忘記,過幾天咱們這村子造醮,阮這口灶剛好輪到爐主啦,所以拿豬肉來分你,你厝發生這麼大的事,唉,阿四死得冤枉,老天真沒長眼,你一個花不溜丟的小姐……真是可惜。」心直口快的丁嬤直對郁倪歎氣,好好一個漂亮的妞被把火燒壞了臉,可憐啊。

  她沒把話說白,但是郁倪怎麼會聽不但她的弦外之音,臉色瞬間比紙還白,笑容全沒了。

  「啊……我家裡頭還有事,我先走,火醫生,謝謝你的草藥,我那金孫今天又能跑能跳了。」知道自己漏了口風,說了不該說的話,丁嬤致完謝匆匆走人。

  她邊走邊打自己的嘴,「夭壽喔,直直吩咐不要說又一直說,你真是破雞帚,」不料,她前腳踏出門檻又縮回來,「啊,這個火醫生,你要蓋房子喔,我叫我家阿財來幫你啦,就這樣啦。」也不管屋子裡頭的人有沒有反應,她一溜煙的落跑了。

  「她……有口無心。」火安琪看著郁倪的眼,想從她細微的表情讀出心情來。

  「我認識她有半輩子那麼長,要你來擔心,」她沒有那麼脆弱。

  他輕撫她短短的劉海,點頭。

  他簡單信任的動作讓她的心流過暖流,兩人相視不言中。

  「你是醫生?」她以為桌上那堆食物是村子裡的人知道她回來,又怕見面惹她心傷才留下,但似乎不是這樣。

  「赤腳仙。」為搏她一笑,他輕道。

  「胡扯!」她啐了句,不是很相信。這麼英俊的醫生,不用實際看診,病人的症頭也好了大半。

  「我會把傷治好,你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火安琪來到郁倪身邊落坐,然後用指輕抬她閃避的臉。

  有旁人在的時候他老像個隱形人,外人走了,他又靜悄悄的回到她身旁。

  「沒用,它不會好了。」強顏歡笑為什麼這樣難?

  「會。」

  「不要說了。」她打斷火安琪的保證。

  「相信我!」

  「你憑什麼說大話,你以為畫一塊美麗的大餅給我,我就敢奢望能恢復原來的面目嗎?你少無聊了!」她不是安心要發脾氣的,但是,被觸動的脾氣它自有主張,不受控制的傾洩出來。

  「魔法需要時間,你一定要相信我。」火安琪深情款款的說著,就像郁倪是朵值得他珍愛的花兒一樣。

  在他堅定水澄的眼底郁倪突然拾回了一點點信心。

  她多麼想相信他,也許她該信他一回,信他這一回。

  藏入火安琪伸長的胳臂裡頭,郁倪聽見自己這麼的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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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17: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獅子的話——

  以上空白。

  這段時間的獅子沒有時間寫日記,他全心全意在母獅子的身上。

  不知道多久過去,郁倪從茫然的神遊中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全暗,窗外的雲彤只剩下瑰麗的最後一抹尾巴染在天際。

  挪動侵坐太久的身體,手腳居然都麻木了。

  她這麼坐不住的人居然發了一下午的呆,把好好的時間都浪費了,她到底變成怎樣一個陌生人啊?

  都是這張臉害的,都是這張可怕的臉,與其這樣苟且偷安的活著,不如死了算了。

  死。這字眼一鑽進青春正盛的她心底,就像魔咒似的拴住她,郁倪悵然苦笑,或許,一死百了,九泉下還有她的家人好作伴呢。

  麻痺的往外走,她邊走邊想,怎麼死呢?網路上有一堆網站專門教人家怎麼死,一百零一種的死法都丑斃了,呵呵,像她這種人要死還想要死得美美的,千古艱難唯一死啊!

  「你終於肯踏出房門了?」外頭倚著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火安琪,托她的福,他學會自動打招呼了。

  「我出不出來關你什麼事?」她沒好氣的應了一句。

  鬼鬼祟祟杵在這裡算什麼?監視?站崗?免了吧!

  「精神不錯。」他可擔心死了,她一個人面無表情的發了一下午的呆,看在他眼中只能幹等急,說什麼她都不該是這樣的人。

  「我肚子餓。」火安琪捂著一點贅肉也不見的小腹喊飯也許讓她忙些,容易忘記傷痛。

  「我去煮。」天啊,她煮飯婆的本能還沒被拋棄呢。

  想尋死的人居然還自告奮勇要去煮飯,看起來,她想死的念頭還不夠堅定。

  「你煮的菜好吃。」他也學會小小的諂媚。

  「摸著你的良心說。」「是真的!」一發現郁倪不信他,火安琪就急了。

  「小傻瓜、我逗你玩的。」說也奇怪,只要看見他那張天使般的臉,她心中的雜亂就不見了。

  他讓她覺得平靜。

  她轉個圈,外面有個他臨時搭蓋的小平台,就充當煮飯炒菜的地方,鄰居們給的食材都還放在上頭。只是經過稍微的日曬青菜有些干縮。

  火安琪找個地方一屁股坐下,瞧著她忙碌的身影。

  也許是安了心,精神鬆懈下來,他曬黑的眼皮不禁緩緩蓋上,一頭歪著沉入靜寂的世界。

  郁倪把東西準備好,這一回過頭睨見沉睡的面孔,他完美無瑕的臉上抹著一撇灰,看著看著,心中一軟,她用自己也沒發覺的溫柔表情朝他踮著腳尖走過去。

  瞧他一身髒兮兮,她心憐的以指輕拭去他俊容上的髒污,細細婉言,「傻瓜。忙了一下午,你這樣拚命做給誰看?看你搞得這一身,跟小豬在泥巴堆裡打過滾啊?又髒又拙,我……捨不得你知道嗎?」說完已經語帶哽咽。

  「我想……你是女生,要洗澡的,所以,去幫你把水引回來。」火安琪張開眼,有些難以啟齒。「你會喜歡的。」

  「你裝睡!」郁倪臉上緋紅,一拳就要捶落。

  「我本來快要睡著了,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不由得醒過來。」還好他醒得對,「我喜歡你的毛手毛腳。」

  哇咧,這吃豆腐喊嫩的傢伙!郁倪祭出玉女派鐵砂掌,就要重重賞他一記剛出爐的鍋貼。

  「什麼時候開動吃飯?」他也不躲,可一雙眼苦巴巴、可憐兮兮的,低訴他早已餓得干扁的胃。

  「你這只變身狐狸!」她嬌嗔的斜他一眼,懷念起他不愛說話時的憨樣子。

  火安琪唇角微微上揚,一臉疲憊的重新閉上眼。

  這回他真的睡著了,直到她弄好飯菜才把他叫醒。

  「下午你到底在忙什麼?」吃飯配話是郁家特有的習慣,郁倪夾了一筷子的空心菜送進嘴裡。

  「引水。」他含糊著聲音,嘴巴都是食物。

  對喔,煮菜前他似乎提過。

  「在哪裡?」摸摸黏答答的衣服,她有幾天沒洗澡了?

  她好像也搞不清楚。

  「我帶你去。」把碗裡頭的飯粒扒完,他牽著她來到木屋的局面,一個用竹片搭起來的竹圍下,一窟暖氣四溢的溫泉水是現在兩人面前。

  「真暖。」郁倪蹲下撈起水花,心底感動異常。

  要造池子不容易,不知從何方引來的水又要花去多少心思?

  「讓我看你的手。」她對著池子說話。

  火安琪遞出他從來沒做過苦工,如今都是粗繭的手。

  她捧起他的手,慢慢放到頰邊,「我居然笨到想去死。」

  「你說什麼?」他驚問。

  郁倪又哭又笑,帶著濃重的鼻者說,「太久沒洗澡,好想立刻撲下去泡到全身浮腫起皺紋!」

  「那我走開。」

  他真的走開了,走得很遠,她仔細聽著他再也聽不見的腳步聲,才脫下衣服浸入熱騰騰的水池裡,重重的吁出滿足的一口氣。

  在夜空下沐浴,天上閃爍著點點星辰,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發現火安琪還體貼的在一旁放置清潔用品,她在頭髮上打了皂,慢慢搓洗,微涼的徐風拂過裸露的肌膚,逐漸地,睡意來撩撥她,在這完全鬆弛的時刻,她舒服的讓身子浮沉,最後,清水漫過她的耳和額,剩下一管鼻。

  「咳咳咳……嘔……咳……」

  從鼻子跟嘴巴哈出來的氣讓郁倪不舒服極了,她驟然挺起身體大咳特咳起來,背部一直輕拍的手支持住她全身的重量,讓她不至於失去平衡。

  她抬頭,從凌亂的發間看見火安琪著火的眼。

  「我怎麼……」她頭昏不已,鼻子疼得緊,剛才她不是在洗澡嗎?怎麼洗到床上來了?接著她驚叫一聲,「把頭轉開,不許看我。」

  她居然只包著一床被單。

  他十指齊張真的鬆開,她失去支撐的身體霎時往後傾,頭部立刻跟牆壁做最親密的接觸。

  「唉唷喂,痛痛痛……嘖,你存心不良是不是?」忙著推卸責任的她杏眼大睜,纖纖細指戳著他更結實的胸口,可是這麼一來,本來包成粽子的被單滑呀滑的,一大片酥胸還有白皙的背部就春光披露。

  她咄咄逼近,火安琪卻一步步棄守。

  他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擱才適當,最後幾經轉折,他見鬼似的跳開好大一步,杵在門口,眼睛鎖住門框的某一個點。

  「你在浴池裡睡昏了。」

  他那尷尬的楔樣又噱又糗,害郁倪忍不住爆笑出聲。

  這傢伙比她還清純一百倍呢。

  她忍不住有了逗他的心情。

  可腳指頭才下地……

  「你別過來!」一句話接不下去,他索性轉頭出去。

  她愣了下,雖然被受傷的情緒啃噬了下,但是,她馬上振作起來。

  「咯咯,他不會是第一次大開眼界看到女人的裸體吧,哈哈,好好笑喔!」她不可思議的睡著床榻,笑聲一直傳到外頭驚魂未定的火安琪耳朵中。

  可接下來,他不得不按著小鹿亂撞的心重新進來。

  「有人找你。」

  「哦。」郁倪拖著長長的被單尾巴就想出門見客,忘記耿耿於懷的臉傷。

  他把她拉過來,指著堆在一旁的衣服。

  「我忘了!」

  這種事怎麼能忘?火安琪寵愛的搖頭,先行出去。

  他的君子風度深深烙上她的心頭。

  來訪的人是周念祖夫婦,兩個老人家焦急的表情滿滿的寫在滿是皺紋的瞼上,直到瞧見郁倪安然無恙才放鬆緊張的情緒。

  「這位是……」周老太太愈看火安琪愈喜歡,在他身邊直打轉,不管他避她避到牆角,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老婆子,這還用問嗎,郎才女貌,想也知道是心心喜歡的人,要不然她怎麼會不辭辛苦的丟了我們兩個老的,跑回來會情郎!」周念祖自以為是的替郁倪的夜奔找到理由。

  「周叔,我不是郁心,」她得趕快越這個機會正名,他們老是有理說不清。

  周念祖摸摸鼻子,「我們找錯人了?不可能啊。」

  「郁心是我異父異母的姊姊。」

  「不可能。你們的臉蛋有八分像啊。」異父異母,那不就是撿回來的?

  「因為我們都是喝同一口井長大的咩。」郁倪最喜歡人家說她跟郁心是郁家兩朵花,不至是衝著讚美,是發自真心把郁心當親姊妹看待,自然也希望人家看出她們「水濃於血」的模樣。

  「難怪我跟你周叔這對老花眼錯得離譜啊。」周老太太恍然大悟。

  「這不要緊,我很希望姊姊也跟我一樣還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有像你們這麼好心的人把她帶回家。」

  老實的周念祖夫婦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只能面面相覦,絞著手。

  好一會之後,周老太太才道:「那我們回去了,天晚路不好走。」雖然只有相處幾個月的時間,他們實在會不得就這樣把郁倪交出去。

  她一步一回頭,眼看就要淚灑當場。

  「你們……留下來。」火安琪躲在角落,卻把三個人的感情都有入眼中。

  他需要有人照顧郁倪,在他忙碌的時候。

  「安琪,你說他們可以住下來?」郁倪跳到他眼前,不是問過夜,直指他心裡頭想著的事。

  「你需要伴,我看他們也是。」他不想說服誰,但是,問的人是郁倪,他就必須回答。

  郁倪像蚱蜢似的又跳回周念祖夫婦旁邊,兩眼發亮的問:「留下來好不好?拜託啦。」

  她嬌憨的撒嬌樣立刻逗笑周念祖嚴厲的臉,他著向火安琪,感激不盡。

  「謝謝你給我們夫妻台階下,我家這婆子心裡頭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她臉皮薄推我說,偏偏我也說不出口,要不是你一句話,我回去會被接成肉醬,另外罰上三天三夜端洗腳水呢。」

  「死老頭,你少虎爛,講話這呢歹聽,不過,看在你還有點本事,能找到心心……哦,阿倪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

  「連包袱都款來了,你再說就不像啦。」

  「你這只死老猴!」

  郁倪笑著歎了口氣,唉,這對老夫妻也是對寶貝。

  一下子爆增成四口人,木屋再怎樣也塞不下,大家全勉強湊合著睡。

  翌日,他們全被嘈雜的噪音吵起來,屋子外面來了各式各樣的人跟車。

  「這些青仔捕每個都人模人樣的,還穿制服、戴安全帽咧。」周老太太對著操縱水泥攪拌車還有搭鋼架的工人及工程師品頭論足起來。

  「查某人咽宰都麥講啦」周念祖潑她一桶冷水。

  「我去叫安琪起來問問。」郁倪想來想去,把火安琪挖起來是最簡便的方法。

  幾個月沒睡好的他變成一沾枕就能睡,睡著就不容易清醒。

  一個習慣睡法國席夢思床的天之驕子,如今在地上墊了塊三夾板,依舊睡得甜滋滋的。

  郁倪看他幾絡髮絲垂在脖子,輕輕的幫忙挑了開,什麼時候他變得不一樣了,初見他,他好看的輪廓還帶著幾分青稚,白皙爾雅的模樣像迷路的王子,而今,皮膚曬黑了,下巴的胡碴明顯的昭告著他的成熟,急速抽高的身體更顯得高挺,她根本是要仰著頭才能跟他說話,更甚者,現在是他反過來在照顧著她,曾幾何時,她的世界顛覆至此?

  她不自覺的畫著他仍舊柔嫩的皮膚,畫呀畫的,他在夢裡頭感覺到癢意,憑空一抓,準確的握住她的柔荑,送往自己的被窩裡,她被他一拉,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往下跌,姿勢不雅的摔在他的身體上。

  火安琪悶哼一聲,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醒了過來。

  「放開我!」郁倪尷尬的吼。

  但是她柔軟的嬌軀緊密的貼合著他,圓潤的胸脯正好抵著他的下巴,這使他像被閃電劈到般,身體所有的功能都在一瞬間失去作用。

  她跟他深邃的眸子相交,也驚訝得忘了闔上小嘴。

  「Hello,有人在家嗎?」洋腔洋調的拗口話語突然冒出來,接著傳來「咚」一聲,因為來人個子太高,撞到屋子的上方,「MY

  GOD!」

  原本要把美國國罵好好溫習一遍的外國佬,因為看見地上的情況再度睜大圓圓的眼,「sorry,繼續吧你們。」

  都這樣了,就算真有什麼,誰還繼續的下去啊?

  火安琪不動聲色的讓郁倪先起來,自己也拍拍屁股。

  「咦,沒戲唱了嗎?」高鼻子金髮的外國佬一臉失望。

  「麥可夫,安靜!」火安琪睨了麥可夫。福斯一眼。

  英美混血的麥可夫拋個媚眼,「My

  angel。」說著就要飛撲過來狼吻火安琪。

  想不到一個踉蹌,後來居上的人把他往前一推,像麵餅皮似的貼上牆。

  麥可夫身後的兇手是個長髮酷哥,身高超過兩百公分,五官相當性格,身材強壯得像大金剛一樣。

  他雙眼晶亮,看見火安琪就跟小別勝新婚的愛人一樣衝上前,獨臂一伸就要抱。

  「Baby……I

  missyoumuch……」

  火安琪腳步俐落的閃躲,順便把郁倪帶走,讓他撲了個空。

  「嗯,我們說好誰都不許對安琪出手的,想佔便宜,你找死!」麥可夫兩眼一瞪,一個嬌斥跟長長的飛鞭捲上大金剛——伊文。布蘭思的手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個美女也跟著出現,頂著一頭紅褐色短松發,俐落精幹,足蹬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走路有風。

  「你也來湊熱鬧。」伊文拿掉手腕的皮鞭。奇怪,沒聽到直升機降落的本音?

  「安琪有麻煩我怎麼可以不來?」

  美艷如頂尖模特兒的美女叫奧貝荷。凱薩,美印歐混血,全球重量級投資銀行摩根史坦利集團總裁。

  而伊文除了繼承家業的人力公司外,還是全球最大一家網路科技的企業家,旗下的軟體公司和電腦雜誌出版社橫跨歐亞,鍍過好幾層金的身份炙手可熱。

  至於麥可夫是德國宮廷裡的謎樣人物,就連火安琪也不是很清楚地的來歷。

  三個重量級人物不甘示弱的互瞪以後,不約而同的將目標轉換到獵物——火安琪身上。

  「想死你了,天使。」

  「你無聲無息的在網路消失,害人家等不到你。」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哇咧,這是堂堂大男人、大女人該說的話嗎?聽起來還比較像爭糖吃的小鬼頭,一旁的郁倪暗自咋舌。

  「嗯,你少惡了!」奧黛荷看不慣男人對男人撒嬌。

  「老女人,老牛吃嫩草,回去找泡尿照用再來。」麥可夫惡毒的說。

  「你這個人盡可夫的臭沙豬。」奧黛荷賣弄著她剛學的成語。

  幸好麥可天的國語還停留在「謝謝」、「你好」的幼兒級程度,要不然一場口水戰又免不了。

  伊文可不想浪費口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趁著被漠視的機會就往火安琪身邊靠攏,可那股又想靠近又怕火安琪生氣的神情令人發噱。

  「班奈還沒到嗎?」火安琪不疾不徐的問。三個各有特色的男女把木屋塞滿,旺盛的人氣蒸騰得他不舒服。

  「我早來了。」像是回應他的活,門外,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閃身進來。

  郁倪眼睛發直。

  老實說,這個渾身發亮的黑人要比安可夫他們更加英俊,模特兒的身高架式,雪白健康的牙齒,黑玉般的眼睛還有嘴唇,帥呆了。

  他也不多活,直接走到郁倪面前。

  「嗨。」

  「Hello!」

  「我叫班奈。史卓。」他的國語非常標準,紳士的與郁倪握手。

  她圓睜一雙眼問:「你在醫院工作?」淡淡的消毒藥水味點出他的工作性質。

  「聰明的小姐。」班奈讚賞的笑了笑。

  「班奈是美國最優秀的外科美容醫生,他會把你臉上的傷痕治好,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之所以先斬後奏實在是因為最近他忙壞了,也沒想到這些朋友來得這般迅速,臨了才跟郁倪解說。

  「太突然了」看到這麼多穿金鑲鑽的男女,郁兒突然懷疑起火安琪的真實身份,她認知的恐怕不到他一根小指頭。

  「奧黛荷自願來幫我們蓋房子,她開銀行,最多的就是錢,而班奈是我通知他來的,因為我不想看你為了灼傷天天心情郁卒,至於麥可夫跟伊文……並不在我的邀請計劃裡,我不知道他們來做什麼。」火安琪據實以告。

  「我就說安琪有私心,你瞧,他只通知奧黛荷一個人,什麼嘛,都不把我們當朋友!」麥可夫大發嬌咳,酸味四溢。

  「幸好我在她的電腦裡裝了接收器,嘿嘿。」伊文對自己的預知能力非常驕傲。

  奧黛荷立刻橫眉斥罵,「媽的!你這駭客,敢在我的電腦動手腳,我等一下就叫人把你摸過的電腦全部丟掉。」

  「別發火,我過濾了安琪的E-mail,

  其餘閒雜人等給你的情書我一封都沒看,我這麼君子,你沒感謝我還趕盡殺絕,不好吧。」不模糊焦點恐怕會不大好過,她的恰查某名聲雖然談不上赫赫有名,但一卯起來,他不死也得重傷,別因自己過不去,中國人有句話說得好,退什麼幾步,就海闊天空了嘛。

  「伊文。

  布蘭思!」奧黛荷不顧淑女形象的大吼。

  「保持你的風度!」哇塞,她使鞭的功夫愈來愈好,不知床上功夫如何?

  兩個衣冠楚楚的大人滿場飛,郁倪看得津津有味,火安琪卻皺起眉來。

  「麥可夫,」火安琪冷下臉,「這兩人就交給你處理。」

  「接令!」麥可夫咧開嘴,作了個OK的手勢。他就知道來湊熱鬧值得。

  「班奈,我們換個地方談。」一群叫人頭痛的寶貝蛋,早知道就連奧黛荷也別通知。

  火安琪開始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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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18: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獅子心——

  從來不奢望有誰能瞭解我荒涼的心事,唯有她。

  細細的品味,愛情,我仍認不懂怎麼回事,但是,她的倩影在我心中流轉,她的一顰一笑,叫人如何厭倦?

  「我跟安琪也是在網路上認識的網友,只不過他的不愛說話上人印象深刻,上網不說話,絕啊!」

  單獨跟班奈在一起後,郁倪慢慢體會他的安靜不言只是假象,表面不成熟穩重容易嚇壞病人,只有跟他相處過的人才曉得,他也是長舌公一個,想來,蛇鼠一窩這話還真他媽的有幾分准。

  「那些人都是?」班來拿著皮膚探照器在她臉上磨來蹭去,她連說話都不方便。

  「我們的共同點不只這個,重點是我們這幾個全部受過安琪的恩惠,我們都欠他一次。」

  「既然是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郁倪如是想。

  「漂亮的小姐,世界上沒有什麼叫應該,尤其安琪的幫忙解除了我的困境,你知道嗎?我能進醫學院讀書都拜他所賜,我曾經通過嚴重的醫療糾紛,也是他幫我擺平的,至於伊文,他的網路系統有今天這番成就,安琪有很大功勞。

  「至於奧黛荷嘛,她不是一開始就坐上銀行總裁位子,其中的腥風血雨不足為外人道,據我所知,安琪為了她,獨自面對意大利黑手黨跟歐洲黑幫挑釁,能夠完好無缺的回來,我們大家都為他捏了把冷汗,因為這樣奧黛荷才決定終生不嫁,只要安琪對她表示一丁點意思,她就準備下嫁。」

  精彩萬分的情節讓郁倪的心情起落不停。

  一個天才。

  除了這話,她想不出來該怎麼形容她所知道的火安琪。

  至於班奈沒有提到的麥可夫想必也跟火安琪有一段過往。

  她的世界如此貧乏單調,一直以來還沾沾自喜,用井蛙的態度對待安琪,她……可憐又可笑!

  班奈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見郁倪的表情又喜又悲,又嗔又澀,老天!希望他不要說了不該說的話才好,阿拉真主啊……

  才一開門,門神火安琪就把班奈攔截到屋外。

  「怎麼樣?」

  「呵呵,安琪兒,」一離開郁倪的視線,班奈的真面目就出來見人了,「你別緊張,我們邊散步邊談怎樣?」

  「現在說!」火安琪不想離開郁倪太遠。唯有放下身段黏著她,她才沒時間胡思亂想。

  「別這樣啦,你也撥點時間敷衍朋友一下,連起碼的施恩都沒有,你很偏心。」難得火安琪有求於他,他就覺得自己特別了些。

  想不到火安琪仍然不賣帳。

  沒有疾言厲色、沒有咄咄逼人,他只是拿著冷淡緘默的眼注視班奈。

  「好好好,我投降,反正我被你吃牢、吃死,只有摸鼻子認了,我怕你,我說就是。」他爭取緩刑失敗,臉上無光的就事論事。

  火安琪點頭,眼睛浮起一抹微乎其微的希冀。

  「她的傷乍看下滿嚴重的,但是,傷疤在燒傷後經過仔細的照顧,肉皮也生得整齊均勻,其實沒有大礙,目前,她的體力還不夠,肌肉也在脆弱的生長期,最好能多點時間休養,再來進行整容手術。」提到專業領域的知識,班奈多了幾分嚴肅。

  嗯,跟他猜測的差不多。火安琪暗忖。

  「但是……」班奈故意攢眉。

  火安琪果然上當的揚起眼。

  呵呵,要著安琪豐富的表情,看來他已經抓到竅門了。

  「她日曬過多,火傷最怕艷日,她最好能多待在屋子裡面。」

  「嗯。」他瞭解。

  「你們談完了?」像貓一樣跟著腳尖出現的人帶著可掬的笑靨,從中間切入,硬是把身體模進班奈跟火安琪之間。

  火安琪下意識的往後退去好幾步。

  來人大大受傷。

  「Angel,你怎麼忍心待我這樣?」麥可夫捧著心,試圖軟硬兼施的進攻。

  「別來。」火安琪伸出一臂抵著他的入侵。

  這是他能容忍的限度。

  「Angel,我有正事找你,你瞧!」為了取信火安琪,他打開手掌心,上頭有一塊黏土似的東西。

  他試過幾百次,得到的結論是——要安琪把視線放到他身上的最好方法就是,多做事、少哈啦。

  當然,打蛇打七寸,做事自然要投其所好,白忙一場不如不要做。

  火安琪捻上一撮,經由陽光的照射還有指頭的油膩感,再加上地放在鼻頭嗅了下,便可分辨出來。「油。」

  麥可夫嘉獎的露出燦爛笑容,「好樣的,安琪,你知道這玩意我打哪裡找到的?」

  「你說我就知道。」

  「嘿嘿,就那!」他努努嘴,比著長出雜草的荒田。「我叫人用鑽子往下挖,你猜我發現什麼、呵呵,寶藏喔。」

  不理會他的故弄玄虛,火安琪眼光投遠。

  「跟我猜的相去不遠。」

  他早料到應該是這樣。

  「短期內聯絡專業的鑿油井師你辦得到嗎?」

  麥可夫立刻回答,「一個禮拜。」就算用飛的也是極限了。

  「謝謝。」火安琪靦腆的說。

  麥可夫眼射怪異的光芒,他居然得到了安琪的感謝,不行!他要趕快加緊腳步才行。想著,他拿起銀色的手機,以阿拉伯語快速的吩咐,那尊榮的語氣也是在上位人說話的調調。

  講了好一會兒之後,按鈕一按,結束了。

  「我底下的人最慢四天後到齊,你等著就好了。」安可夫馬上發表最新情況。

  「底下的人?你不會想炫耀自己有一組油井開發人員吧?」班奈戲謔的說。

  「賓果!」麥可夫甩了下手機上的帶子,臉上淨是得意的神色。

  「你這個阿拉伯爆發戶。」要比錢,班奈確實矮人家一截,心裡不禁有氣。

  「眼紅你也來挖,我可以免費出借一塊地給你。」麥可夫在心氣地。誰叫這傢伙一來就獨霸他們的安琪,氣死最好。「

  「有些人就是不要臉,只會淨往自己臉上貼金,愛炫耀的人多得是空殼子,金山銀山,作你的白日夢去吧!」

  兩個大男人蜃槍舌劍,你來我往,口水滿天飛。

  然而,一心想吸引火安琪注意的他們沒發現,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被等在一旁的伊文給帶走。

  伊文口沫橫飛的告訴火安琪,他為了心自中的安琪兒,組裝了一台功能凌駕科技公司專業的電腦,為的是怕他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過於無聊,給他打發時間用的,當認,Anme的配備絕對超優。

  他把火安琪拉走,除了免受口水荼毒,還有獻寶的企圖以外,最主要是想能把心儀的偶像佔為己有,那就更妙了。

  他的如意算盤打來打去,不料,殿後的奧黛荷招招手就把火安琪給招走。

  男人果然敵不過女性魅力的紅袖招。

  伊文氣得跺腳,誓言要打敗女暴君奧黛荷,奪回失土……

  呃,失人。

  一輪轉下來,火安琪乾脆把一群黏著他的蒼蠅轟走,誰敢再來煩他,一律贈送冷冰冰的眼刀供其切腹謝罪。

  他一進門就貼著郁倪的肩膀,她女性化的骨架非常迷人,從鎖骨的角度朝上看,她白皙的下頷很美麗,那線條讓人想細細撫摸,享受視覺跟觸覺的快感。

  跟她在一起可以完全放鬆,沒有壓力,火安琪摟抱著她,汲取她身上的芬芳。心滿意足。

  「你今天很奇怪喔,回來就一句話都不說,還很累的樣子。」他平常就不愛說話,今天一見她,索性像無尾熊一樣黏在她身上不動了,他在外面做什麼辛苦的工作啊?

  「跟我說,你今天又不要命的做什麼去了?」這種角度實在不好說話,郁倪只好抬高他的頭,讓他面對自己。

  「他們太黏人,我受不了,好想叫他們滾回去。」火安琪哀怨的語調像在投訴一件非常委屈的事。

  她忍不住摸摸他的瞼,沒想到她不規矩的「狼爪」動作,已經落入屋子外面一群人的眼中,也幸好她沒察覺,要不然馬上就有中箭落馬的危險。

  不若她的單純,精明從來不外露的火安琪帶著慍意走到牆邊,重重踹了一腳。

  這一踢,震得屋外一群人紛紛倒地。

  「外面有什麼嗎?」郁倪起身想來探個究竟。

  「我腳癢。」火安琪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夠屋外那些人聽見。

  細碎的腳步聲像從四面八方進去,火安琪這才收回大腳,拿捏得當的把郁倪轉身,回到椅子上坐著。

  「好多隻老鼠,而且還很大只。」郁倪傾耳一聽便聽出來了。

  「哦,你聽得出來。」他很感興味。

  「砰、咚、唉唷……一堆聲音,只有很大的老鼠才能製造出這麼龐大的噪音,咦,也不對,老鼠會人語喔?」

  火安琪聽著她的童言童語,又感到好笑又為外面那群朋友喊冤。這不,他們撞得不輕,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打擾他跟郁倪了。

  想到這,他心情變好,不自覺得莞爾一笑。

  「我就知道你笑起來好看。」郁倪被他的笑迷得目眩神迷,忘了剛才還想追究的事。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靠近她,火安琪覺得整個人都心曠神怡起來。

  「是……關於我的……臉嗎?」她還是敏感的。

  「嗯。」

  郁倪深呼吸了下。強自假裝鎮定,但是微微顫抖的睫毛還是洩漏她心裡的波動。

  她把雙手在在裙褶裡。

  「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看她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火安琪忍不住笑出來。

  「哦,你這麼可愛,叫我怎麼辦才好?」

  啥意思?郁倪瞠大眼睛。

  該死的!他幹麼這種笑法,笑得人家好想染指。

  「你別笑了!」她趕緊踩煞車。

  火安琪以為自己肆無忌憚的笑很難看,笑容頓時僵在嘴角,肌肉也變硬了。

  「我不是笑你笑得難看,你別亂亂想喔,我是想知道…算了算了,我老實說吧,是你笑得太迷人,害我想撲上去,懂不懂?像色女一樣把你壓倒,然後那個那個啦。」

  「那個那個。」他一頭霧水。

  哇,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不通氣的笨蛋!

  不懂就拉倒,免得她落個風騷名。

  「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我的臉有救嗎?」

  「沒問題,但是目前要多休養、少日曬,灼傷最怕太陽,這些日子就委屈你多待在裡面別出去。」

  「不要!我窩在家做手工啊?會悶死的耶。」她又反對、又抗議,必要時要她綁白布條靜坐她也在所不惜,完全忘了周家夫婦就在這兒住下來的事實,正可以陪伴大喊無聊的她。

  「別小孩子氣了,過幾天等你的皮膚細胞穩定,班奈會幫你做第一次的局部整形,你要堅強知道嗎?」

  她咬著唇,點點頭。

  火安琪愛憐的在她嘴邊偷了個吻。這可是他頭一回大膽的示愛,對郁倪的在意已經是盡在不言中。

  兩人自然的靠在一起,手握著手,溫馨的感覺環繞在兩人身邊。

  「認識你這麼久,我從來沒聽過你提家裡的人,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許是人的通病,愛上一個人總是想瞭解他的過往、家庭。

  火安琪有些遲疑,想了想,就在她想開口叫他別說的時候,他帶著憂鬱的眼神從飄浮的空茫裡凝聚了焦點。

  「其實,我沒有親人,我是個孤兒。」

  郁倪心中一動,臉上的表情仍是甜美婉約,她用力的握握他的手,鼓勵他繼續。

  他接收到她傳達的力量,隨即道:「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看了你就能明白。」長篇大論不是他擅長的,用事實來證明比嘴巴更有效果。

  火安琪打開伊文幫他新組裝的電腦,按下一連串密碼,從他建檔的資料庫裡叫出一份鎖碼的檔案。

  那是一張年代久遠,七四七客機失事的檔案照片,旁邊還附上一些罹難旅客的名字,一架可搭乘上百名旅客的大型飛機,因為機長臨時心臟病發導致飛機失事,獲救的旅客名單只有三人,一對N度蜜月的中年夫妻、一個六歲的男童。

  火安琪指著罹難者的照片。

  「這個,是我爸爸,」他的手指緩緩移動,接著又道:「這個是我媽媽。」

  他困難的吞陽口水。

  「有很多年,飛機爆炸的恐怖聲音擾得我睡不好、吃不好,只要一個恍惚,血肉橫飛的景象就在我眼前重演。」

  唯有不想,什麼都不要去想,他才能苟且偷安的活著。

  「後來,我被跟我一起獲救的夫妻收養,變成他們的麼兒,我前面有四個哥哥,有三個常見面,最大的大哥就一點印象也沒有。」隱臧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傷痛被引導出來,過去他一直鎖著,以為那埋藏的往事依然簇新鮮活,此刻別著心翻開記憶,才知道所有的扉頁統統發黃了,他覺得那些事離他好遠好遠。

  「他們對你不好?」郁倪好戰的想為他打抱不平。

  「相反,他們對我好極了,真的當我是最小的弟弟看待,有好玩、新奇的馬上遣人送給我。」

  「你哩,之前沒說清楚,害我在心裡把你媽媽罵翻了。」她吐吐舌頭。

  「我心情不好,不想多作解釋。」

  「還好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要不然憑你那些話我就殺過去大鬧一場。」

  「你啊,我就知道你會亂來!」火安琪笑著搖頭,滿瞼縱容。

  「哼,那可是因為你,別人我才懶得理咧。」她在鍵盤上亂按,居然把遊戲叫了出來。

  「角色扮演耶。」她最愛玩的GAME.說到遊戲,她的功力只在「青蛙過街」的等級上,角色扮演的華麗佈景跟劇情對她來說難度有點高。

  那是一款美國新開發來上市的新GAME只要有兩個控制器就能對打,背景是異世界的國度,可以按照玩者的心情,當情侶一起闖江湖,還是變世仇,最後雙雙投水自盡,劇情不複雜,卻能讓玩家瘋狂的投入。

  「伊文還真捨得。」

  大手筆的螢幕,最IN的軟體,完全配合火安琪對電腦的要求。

  「陪我玩、陪我玩!」這時候的郁倪像個天真的小孩。

  於是兩個人對著超大液晶螢幕,開始雙打。

  不過她馬上就後悔了。

  遊戲對火安琪來說再簡單不過,一個半鐘頭後,他已經把郁倪操控的女主角甩得老遠,一路領先。

  「我一定要打敗你!」她撂下話。

  班奈的話在她的腦子轉了一圈,果然,安琪對電腦的所知遠遠超越過她,嗚。她只是一個愛玩又不精的電玩白癡。

  不行!淑女可殺不可辱,她一定要想辦法扳回一城。

  就因為不服輸,她乖乖掉進火安琪為她安排的陷阱裡,從那天開始,她足足好幾天沒出門,間接養好膚質,臉部的整容手術在她破關後的第一個時間裡舉行。

  樂極生痛……

  要說服手術過後的郁倪出門實在不容易。

  她耍賴的板著門,一副誰敢拉她出門就要給他好看的拚命三郎模樣。

  「不過就拜拜嘛,有什麼好玩的,你們要去自己去,我要在家裡頭睡覺,唉唷,別拉我,你們把我當拔河的繩子拉巴!」她咭咭的笑了出來,他們邊拉她邊呵她癢,想讓她放手,都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你是地主,我們可不巴望安琪會帶我們去,異國情調的廟會耶,當然要湊熱鬧。」麥可夫報理所當然的要求。

  一個烏龜不靠岸的地方,要PUB沒有PUB,要KTV沒有KTV,天還沒黑,畜生貓狗躲得一隻都看不到,幾個在國外住慣的人已經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了。

  所以他們一聽到有廟會可參觀,不管三七二十一,拗著郁倪要她克盡地主之誼。

  在大家哀怨、企盼的各種眼色裡,郁倪只好硬著頭皮答應。

  廟會造醮請來和尚、道士設壇唸經祈福,超渡往生的鬼魂,在任何地方都是大事。

  想當然啦,祭祀過的東西最後還是統統進了人類的肚皮,但總是陽世間人的一番心意,虔誠的人復虔誠,呈裊香煙裡有陰陽相隔的悲傷,有偶像膜拜的崇敬,也少不了撈金跟賣吃喝的,多豐富有趣的人生。

  他們一行人走在鑼鼓喧天的街道上,說有多耀眼就多耀眼。

  「早知道我就不要出來了。」郁倪一看見人群就開始後悔,她的腳步往後退,想趁大家不注意時落跑。

  「早知道我更應該早點把你拖出來,你都快變成自閉兒了。」火安琪拉著她的手,不允許她有任何脫隊的行動。

  見她抵死不從,他乾脆把她攔腰抱起。

  「哇,不要,我下來走路就是了。」這一抱,她可能要一輩子關在家不出門了。

  笨安琪,真是給他氣死,也不想想這裡是風氣閉塞的鄉下,當著鄉親父老的眼前抱她,真有夠給它放肆的,她雖然不要貞節牌坊,面子還是要的。

  「不鬧了?」

  「我乖。」

  他不信的確認,「說話算話?」

  奸詐小人!她黠笑的點點頭,「嘿嘿,一定噢。」

  「多吃一點東西。」

  哼,才不吃這一套,「這不用你管……咳咳,我是說沒問題。」

  火安琪無奈的帶著她前進。

  以他孤僻的性子,他寧可選擇在屋子裡看書也不愛人擠人,擠出一身大汗就為了一些看也看不清楚的東西,可為了不讓郁倪繼續把自己關在家,他背著個性帶她出來,名為散心。

  「這些東西真新鮮,北海道青森的睡魔祭、秋田竿燈祭有得比,」火安琪避開人潮,卻對寫著龍飛九天、鵬程萬里的花燈很仔細的研究著。

  對他的無所不知郁倪已經不驚訝了,她黏著買來的冰淇淋,蓄意躲在暗暗的角落。

  她還是怕人家的指指點點。

  火安琪沒有脅迫她一次就要面對許久不曾接觸的人潮,他只是擔任起護花的任務。帶她走進小路,棲在人少的樹幹上看燦爛的煙火,共度華麗又精彩的涼夏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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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1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踩著滿天星子回家,夜色更濃。

  「你先睡,我還有事。」看著郁倪安全進門,火安琪扳著門板,有些陰晴不定的說。

  「不會吧,都子夜了,伊文他們還在唱歌仔戲,你找誰?」說到那群寶貝蛋簡直笑掉人家大牙,鄉下人嘛,熱鬧時總會請幾個歌舞團、布袋戲、歌仔戲團來給神明看、小老百姓們捧著神明的福氣,慰勞自己辛苦了整年。

  而戲團們為了無形的競爭,也開出熱鬧滾滾的戲碼期望能把人群拉到戲棚下,那幾個不過鄉間國粹的寶貝蛋一看到演員們亮晶晶的戲服,也不想想自己會不會,就跑到人家的歌仔戲團要由客串,團長推拒無門,只能安派無傷大雅的龍套角色給他們過一過戲癮。

  幾個高鼻子、金頭髮的「阿都啊」硬撐著快爆開的戲服演起「楊門女將」,不只幹掉正主的男女主角,還笑壞來看熱鬧的鄉下人,為戲團掙得滿堂采,一夜間紅透半邊天,她親耳聽到一個阿婆大喊夭壽卻看得津津有味,一個老阿伯笑得嘴巴快咧到耳後,興奮得差點心臟病發。

  為此,開了洋葷的幾個人根本不肯回來,賴在那兒非唱個過癮不可。一批人浩浩蕩蕩出去,剩下兩人落單回來。

  「我還不困,你先睡。」火安琪把她輕輕往裡推。

  「你就這麼討厭我,每天到睡覺時間就把我當怪獸!」

  郁倪回轉過氣憤的身體,不明白為什麼他每天總是等她睡熟才回屋裡,她真有那麼可怕嗎?這陣子所累積的自卑在此時全部爆發。

  「不是那樣的!」火安琪想解釋,但是卻一時啞然,講不出自己心底的為難。

  他總不能隨口就說自己因為太過渴望她才不敢接近,因為單單看著她甜睡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親她、抱她,對她做盡一切下流的動作。

  他因為這種想法苦苦的煎熬自責,甚至萌生起污穢罪惡的感覺。

  他夜夜不能睡,只能等郁倪睡著,偷偷踮著腳尖回屋裡躺下休息。

  他相信只要她多碰他一下,他就會奮不顧身的變成大野狼,吞吃覬覦很久的小紅帽。

  隨著他心中起伏的想像,一隻潔白無瑕的手搭上他的臂,火安琪全身起了戰慄,聲音不自覺的粗啞,「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要你進來睡覺,扭扭捏捏的算什麼?」咦,她的聲音怎麼突然降低了好幾度,有種媚惑人心的催情。

  他吞了好幾口口水,覺得喉結正上下不安的滑動,身於被不明的煩躁佔據了,體溫愈來愈高,一股陌生的狂熱直在他的小腹竄燒。

  「在想什麼?門口有金子可挖啊?」看他不動,郁倪揚起頭瞧他,卻發現他一頭的汗。

  她很自然的伸手去擦。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纖細的手腕被他扣住,接著,就被擁入結實的懷抱,被他用力親了下去。

  唔唔……痛!

  牙齒撞到牙齒,親吻原來是用啃的喔。

  「你幹麼咬人的嘴唇,好痛!」她美美的櫻唇紅腫起來,看來更顯得秀色可餐。

  不夠!她紅潤的唇瓣可口異常,火安琪堵上她還想碎碎念的小嘴,重新做了一番狂肆的品嚐。

  初識情愛的唇跟唇一旦開始糾纏,天雪勾動地火,結果……

  沒有結果。

  因為火安琪馬上逃得老遠,有好幾天板著一張臭臉。

  絕世俊容寫著生人勿近,其實不只生人不敢靠上來,就連三王一後的麥可夫等人也慘遭池魚之殃,被莫名其妙的颱風尾掃得哀哀叫,直說要投奔自由去,再也不要在他的暴政下討生活。

  其實又沒人綁他們的手腳,誰要走,私人噴射客機隨叫隨到,比計程車還方便。

  麥可夫的油井採礦組員在風雨飄搖的天候裡趕到。

  十八個世界級的頂尖鑽油好手,跟火安琪見過面後立刻進行沙盤演練、平面作業、探勘、化驗……各種手續繁瑣的工作,大型的金屬探測器、以鈦金屬製造的鑽子,采高科技一貫作業,在短短幾天裡變成巨大的怪獸,矗立在淺藍色的天空下。

  當然,運載過程也驚動了一向沉睡的小村鎮,不懂門道的人全自來看熱鬧,荒湮沒草的地面天天擠滿人群,這消息也如滾滾煙塵,飄到別有心機的人的耳朵裡。

  所以,儘管田園幅員廣闊,但是擠進兩架鑽油井機械可就一點也寬闊不起來了。

  有兩方人馬在這時碰頭了,他們各侍其主,又互相看不順眼,一語不合,自然就扭成麻花,一堆魁梧剽悍的男人打起架來像不要命一樣,個個卯足了勁拳打腳踢,好漢豁出去了,使得場面一度失控。

  乍然槍響以後,混亂的情況終於平息,大家看著兩邊的頭頭站出來。

  眾人各為各的主子鼓噪、造勢,一時喧騰不已。

  兩個頭頭一起厭惡的阻止那些他們聽起來是噪音的聲響。

  火安琪一襲雪白的亞麻衫,裹著比起別人還是稍嫌瘦削的身軀,渾身出發澄淨如嬰兒的氣息,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他的渺然空靈,跟眼前一身黑的高大男子形成視覺上的強烈對比。

  勾域渾身散發著邪氣,他的陰森會鑽心入骨,沒有人敢靠近他,因為沒有誰能承受他身邊瀰漫著的恐怖。

  火安琪身後跟著麥可夫、伊文、奧黛荷、班奈,還有郁倪。

  她想踮起腳尖看看前面究竟發生什麼事,偏偏地面前栽著一片「森林」。氣死人,隨便哪一個都能將她比下去,她只好氣餒的作罷。

  而勾域這邊,跟隨他來的人在他幾乎有一個胳臂那麼遠,但他不在乎,他自認為是一個萬夫莫敵的猛鷙,像他這種人不需要拍檔或朋友,一個人就行。

  「勾域。」他簡單的自我介紹,眼光被火安琪身後不時跳起的郁倪給吸弓,可也只是一瞥,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專注在想要解決的人身上。

  「火安琪。」他也簡單回應。

  「火?」勾域的眼沉了下。「你眼日光城城主有關係?」

  「這不在我們今天討論的範圍內。」相較於別人對他的懼怕,火安琪一派篤定沉穩,那大將之風,像迎著驕陽盛開的向日葵,不受誰左右。

  「就事論事?好!我也討厭拖泥帶水。」勾域淺淺報了下四,這一抿,他周圍的人全部倒吸一口氣。

  「惡魔的微笑……」有人悄悄私語。

  通常,勾域要下某種決定以前都會露出這種吸血的表們,然後,就不知道哪家倒楣沒燒香的公司會被併吞、肢解,家破人亡。

  現在,倒八輩子楣的冤大頭就要慘了。大家紛紛在心中揣測。

  「拿給他看。」勾域的聲調沒有起伏,讓人聽起來不舒服透了。

  一旁拿著公事包的陳經理馬上拿出一張鑲印著日光城國家元首專用的令諭,「喏,看清楚了沒有,這是本公司獲准鑽鑿油井的獲准令,上頭還蓋著城徽,你們要是識相,趕緊滾蛋,不知好歹的話別怪到時候難看!」狐假虎威向來是陳經理的專長。

  火安琪伸出手,要看那張獲准令。

  「不行,你要是撕掉怎麼辦?」他可不是傻子。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小人心態啊,不要臉!」

  吁,終於給她鑽啊鑽的鑽出來了。

  郁倪趴在地上,朝著受驚的陳經理巧笑倩兮,準備起來。

  偶爾鑽個「人洞」也不賴,下面有下面的視野,嘿嘿,大家生活都過得不錯,每雙鞋子看起來都是名牌。

  「你擠來前面做什麼?」早知道就不要帶她出來。火安琪無奈的拉起她,輕鬆拍掉她手心裡的泥土。

  「我要來看這些人怎麼『合法』的侵佔我的財產,我要來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公理!」郁倪說得雲淡風輕,只有握著她的手的火安琪才感覺得到她的怒焰。

  「別緊張。」他親暱的撫摸她的頭髮,安定她的怒氣。

  他的氣定神閒感染了郁倪。

  「你自己說的?」

  火安琪點點頭。既然攬下了,他就會將事情做到完美。

  「那鋒頭都給你出嘍。」

  說什麼話!她還天大的施恩咧。

  「謝謝你。」他喜歡他們的對話,也愈來愈享受話裡的信任。

  兩人的親暱落在勾域眼中,看她酷似某人的臉龐,他黑洞般的心有了另外一番計較。

  「沒錯,這張令諭蓋了日光城的國璽,是真的。」火安琪接過陳經理手裡的獲准令,只消一眼就認明白了。

  那國璽他從小玩到大,有次拿夾敲核桃吃,硬是敲壞了一角,這獲准令上的國璽就明顯的缺了一角。

  「既然你也知道真假,這些人手在最短期間內要撤出我的視線。」狼虎般的霸氣是勾域成事的另一項特徵。

  「恐怕不行。」火安琪當著勾域的面把獲准令撕成好幾半,完好的紙成了碎片掉在地上。

  「你……居然撕了……說話不算話的渾球!」陳經理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膽大的直接挑釁日光城的權威。

  火安琪挖挖耳朵,把喋喋不休的陳經理當過耳蒼蠅。

  「這是非常不聰明的行為。」勾域壓低聲音,他以為火安琪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想不到也不過爾爾。

  「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是你。」火安琪瞧了眼因為久曬,已經滿頭大汗的郁倪,準備速戰速決。「這塊地的所有權人還活著,怎麼也輪不到日光城或是你來做王,當初,你放把火燒花園的時候一定沒想到會有條漏網的美人魚吧!」

  哇咧,郁倪崇拜得差點叫出聲音,她的安琪居然也有長篇大論的一天,而且字字一針見血,沒有廢話,還保持了屬於火安琪的風格,害她想大聲叫安可!

  初嘗敗績的勾域陰陰一曬,自言自語的開了尊口,「原來她真的有個妹妹。」

  郁倪雖然離勾域有段距離,但是卻感覺他的眼詭譎得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厭惡的朝他扮了個鬼臉,驕傲的揚起頭。

  想不到的事又發生了。

  她當眾讓勾域沒面子,不料他卻笑了起來。

  果然是姐妹,就連不服輸的表情也一樣吸引人。

  他的笑又勾得大家掉下滿地難皮疙瘩。

  「安安,別玩了,我再也不要聽到石頭刮玻璃的聲音。」奧黛荷是女生,頭一個大喊吃不消。

  「嗯,熱斃了,咱們一起回新家吹冷氣。」面對這樣的敵人,伊文真想建議火安琪放棄這塊油田。

  世界上能出的錢又不只銷油井一項,那個變態男要就做做順水人情送他吧,搞不好了回見面還能從別的地方撈些什麼回來補貼!

  每個人心懷鬼胎,可也只敢嘴巴說說,要是火安琪堅持要讓太陽曬成人干,他們會義無反顧的陪到底。

  他們這些朋友可不是做做樣子的。

  「火安琪,日光城城主火抉的小弟,也是火家四兄弟中的老么,大名如雷貫耳。」勾域以進為退的道出這件事。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火安琪不吝嗇誇獎敵人。

  「這只是第一回合過招,我們還沒完呢,不過……」勾域說著說著,一雙眼又漫漫轉移到郁倪身上。「要是我肯退—步,用條件交換未來你們可能遇到的破壞、騷擾,甚至是另外一場火災,不知意下如何?嘖嘖,這地下豐富的油要是燃起火海,該有多漂亮、多壯觀吶!」

  「你這個兇手!終於承認你是放火的兇手了,你還我爺爺姐姐姐的命來!」本來還安靜待在一旁的郁倪激動起來,衝過去就要給他顏色看。

  她怒不可遏,淚流滿面的對著勾域拳打腳踢不說,連嘴巴也展開攻勢。

  勾域巨大的巴掌眼看就要狠狠打下,除了他屋子裡那個不識相的女人,這個雌性動物是第二個敢對他又咬又舊的女人。

  不管誰都不值得縱容!然而,他粗獷的臂膀沒有機會落下,火安琪已箝制住他,臉色嚴肅冷厲。

  「要動手以前位好考慮格楚,接下來的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好大的口氣!」勾域斥了句。

  火安琪不言,他跟勾域暗中較勁著,兩人冷凝著的臉十分驚人,結果大家尚未看出輸贏,勾域就放開了被他當小鳥抓在手上的郁倪。

  「承讓!」勾域這次是發自真心的笑。

  他喜歡旗鼓相當的敵人,實力要是太過懸殊可就不好玩了。

  火安琪把郁倪拉回自己身邊,細察她發紅的手腕。

  「我們後會有期。」撤退不是認輸,只有真正的好手才知道什麼時候該戰,什麼時候該收兵。

  火安琪的眼中早就沒有勾域的存在,他只在乎郁倪。

  勾域不是省油的燈,他刻意走過郁倪身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你們姐妹情深喔。」彈指間他扔了一塊不明物體進郁倪的另外一隻手。

  郁倪一凜,收到東西的掌心下意識的握緊,橫眉瞪著勾域揚長而去。

  「他說了什麼?」火安琪敏感的問。

  「哦……沒、沒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隱瞞,很直覺的這麼回答,她感受著手中的東西,慢慢地,臉色微微發白。

  他發覺她臉色的變化,內心掀起怒濤。

  明明就有,為什麼不對他坦白?

  勾域成功的在他跟郁倪之間製造了裂縫……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這年頭的國家元首不用每天天未亮就被太監從龍床挖起來,睡眠惺忪的接受朝臣們的奏章,天下太平的現在凡事電腦化,城中大臣有要事可直接連線上網,對著智慧電腦以語音辨識系統進行國家大事運作。

  超流線的銀色人體工學大桌前,一襲鐵灰色中國服的火塊十指疊成尖塔狀,目光鎖定正進行匯報的宰相,英俊的神情專注認真。

  倏然,他的專心被一道飄閃進來的影子給破解,他指尖輕點,終止了連線。

  「你回來了?」

  「嗯。」

  「那邊的事情都解決了?」

  「沒。」

  「遇到困難?」

  「是誰把挖原油的獲准令發給勾域的?」來興師問罪的是火安琪。

  火抉沉吟一下才道:「管經濟的……應該是老三,但是他知會過我。」

  「勾域來路不明,鑿油事關重大,石油是國家輸出經濟命脈,我想不出來你為什麼輕易的交給外人?」

  火抉並不想隱瞞自己的弟弟,老實告訴他,「交換條件。」

  「嗯?」

  「他用大哥的消息換取那片油田的開挖權。」這是十分昂貴的代價。

  火安琪感到驚訝,「大……哥?」他們遍尋不著,蒸發在人間的火氏兄弟中的老大?

  火家老大從小就被不明人士偷抱出宮,想以狸貓換太子的老戲碼奪取日光城的大權,幸好被宮廷裡的宮女發現不對勁,但是,錯過了第一時間,雖然惡人沒能篡位得逞,本來應該繼承大權的火氏家族長男卻從此失去音訊。

  原本身為老二的火抉應該有個無憂無慮的人生,卻因為這一個事件,成為整天勞碌沒有私生活的代城主,這一掌權,消磨了他風華的青春歲月。

  本來他應該很認命的一直掌權下去,不過娶妻以後,可愛的小妻子天天抱怨他沒空陪家人,他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也對啊,他幹得要死要活,還得愧疚的面對心愛的小妻子,他這「傀儡」也該下台鞠躬,休息一下。

  不過休息的前提就是把投胎為老大的傢伙給揪出來。

  塵歸塵,土歸土,該誰的工作就歸誰。

  因為這股強烈的動力,當勾域找上門時,他就一口答應了他的要求。

  「他拿了大哥當年被抱出宮時包裹著的黃綾布,上頭有媽媽親手繡的火字。」

  火安琪心細的追問:「你跟媽媽求證過了?」他二哥辦享有著超乎常人的速度,這是他們這幾個弟弟並不熱中將大哥找回來的原因之一。

  「爸跟媽在阿姆斯特丹的舅公家做客,我之前傳真過去,的確定了是她懷大哥時親手繡制的襁褓。」母親又哭又笑的激動模樣,他一輩子也不會忘。「她跟父王一見到傳真就想搭噴射機回來,我阻止他們,怕到時候事情不如我們預期的,兩個老人在又要傷心好久。」

  「這就是你明知道那場大火後郁家還有倖存的人,也私自給予獲准令的原因?」火安琪明白了箇中原由。

  「基本上開挖權不包括架設輸油管路,勾域要橫跨日光城東北的大漠,或西取海域到俄羅斯都不可能,最後他只能乖乖要求我們跟他做某種程度上的協調,這協調可能就包括油量權利的分配。」動起腦筋的火訣是只狡猾的狐狸,他也從不掩飾自己精明能幹的一面。

  當一個國家主事者,讓對方心存敬意,也是安邦治國的一種方式。

  「他說大哥人在何方?」火安琪得到這個意外的消息,不禁也想趕快見見這個他曾利用無遠弗屆的網路也找不到的人。

  「勾域不愧是個商業奇才,他要確定都家那塊田地能挖出他們想要的油,才肯把大哥交出來。」

  「二哥,你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老,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安琪。」火抉發現一陣子不見的小弟有了驚人的成長,他不只走出閉塞的性情,外型也有強烈的改變,他沉穩鎮定,累積的智慧轉化成淬煉後的光芒,璞玉已經被雕琢成價值連城的精石了。

  愛情,讓人成長,讓人知過要珍惜身邊所有。

  他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能明白火安琪被愛情浸漬後的轉變。

  心有所繫,心有所愛,就能化為無窮的戰鬥力勇往直前!

  火安琪尊敬的看著一路走來對他最支持的二哥

  ,對親情貧瘠的心在這一瞬間有了不一樣的感動和詮釋。

  掙扎又掙扎,郁倪看起手心那條細細的項鏈,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小小的心型項鏈,中間鑲著一顆不起眼的碎鑽。

  這條項鏈是她大學畢業後,第一次拿到薪水買給郁心的,她記得當初為了要不要買大一點的鑽石猶豫了好半天,幾經折騰才狠心買下來的。

  身為日光城騎兵團團隊長的姐姐,她身動沒有一樣女性化的東西,簡單如髮夾她也用不著,一頭短髮的她說是要以身作則,但是看在身為妹妹的她眼中,卻是無比心疼。

  郁倪想起郁心收到項鏈時的欣喜,也是從那時開始。

  她珍愛的把項鏈掛在頸子上,不離不棄。

  如今,這條項鏈安然無恙,郁倪慶幸姐姐可能還好好的活在人間,但是,她不知姐姐不出現是不是跟日前那陰險的男人有關,要是這樣,她怎能眼睜睜地不管姐姐的死活?

  不管怎樣,她一定要親自去確定姐姐的安危。

  下定決心只是短短的幾秒時間,她給火安琪留了字條,這樣,他應該找不到借口罵她莽撞了吧?

  愉快的把筆擱在便條紙上,她輕鬆愉快的出門去。

  不識龍潭、不懂虎穴,管他臥蛇還是藏豹,與其在這裡猜測踱步,把地板走出破洞,不如親自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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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07:20: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女人好大的膽子,一個人來。」盯著懸空的液晶電腦監控螢幕,地中海在幾個月內又大肆擴張版圖的陳經理不以為然的批評。

  「憑你,有她的勇氣嗎?」仍是全身上下無一不黑,連心肝也有可能是突變的黑色的勾域淡淡反譏回去,在他手下面前從不刻意壓低刺耳的嗓音。

  陳經理就算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還是受不了那粗啞如裂帛的難聽聲音,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勾域看在眼裡,冰冷的神情不變。

  對於他不在乎的人,誰都傷害不了他。

  「派人把她帶進來。」

  「總裁,一個小女人能幹什麼,目前最重要的是該想辦法將那塊價值數百億美金的地搶過來,沒空跟女人玩遊戲。」陳經理一副公事公辦,絲毫不摻雜私人感情的姿態,清高得不得了。

  「既然你這麼急著為公司著想,剩下的事就全權交代你去辦。」愛攬權、愛臭屁,他就隨地去,看看沒才沒能的人能做出什麼成績來。

  如果能把堂堂公司給玩完,算他祖上積德。

  「總裁……您說真的?」陳經理料想不到好運氣降臨,高興得手腳發抖,差點沒跪下叩恩。

  「君無戲言,你值得我耍著玩嗎?」自從那個該死的女人進駐他的生活,他不僅變了性也囉唆了,為什麼她能改變他如此巨大?

  她是平地的沉雷,轟一聲把他的天地搞翻。

  她是上天派來的安琪兒還是來懲罰他的魔鬼?

  嘖嘖,想不到人稱無血無情的勾域也有混亂不知所措的時刻。

  陳經理心中大喜,揮手要下殺人員滾蛋,趕緊人前人後一張臉的把郁倪帶到勾域面前。「總裁,人帶到。」

  「你下去,這裡沒你的事。」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些隨他征戰的部下,一個比一個令人討厭?

  「是、是。」唯唯諾諾是當人家部屬應該有的態度,飯碗要捧得長久,大老爺說馬是鹿也要說對。

  勾域還沒釐清楚的是,怎樣的老闆造就怎樣的員工,因為老闆黑心狠毒,在他眼皮不討生活的人當然也不會有寬厚的心腸。

  「喂,我姐姐人在哪?」郁倪一點都不想跟他哈啦,她來這裡的唯一目的就是尋找郁心。

  「我家。」勾域靦著她處變不驚的神色,心中很自然把她拿來跟郁心比較,兩姐妹同樣容貌出眾,勇敢向前的脾氣也如出一轍,很難讓人相信彼此間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你把她怎麼了?我警告你,你要敢動我姐姐一根寒毛,我肯定饒不了你,不只你的人,你家的阿貓阿狗都會慘兮兮,還有,別小看女人的警告,我說到就絕對做到!」

  郁倪兩手大張,掌心向外的抵著他華麗的高級辦公桌,一派要流氓的模樣,就只差沒學日本的「大姐大『,把抽子扯下來露出刺青。

  不過,她那份大無畏的氣勢也夠驚人的了。

  「很精彩的演說。」「知道就好。」她當然聽得出他的話語中諸多嘲諷,不過這種驢肝肺的人不值得她浪費口水。「我要見郁心。」

  「跟我來。」勾域沒有刻意刁難。

  郁倪提心吊膽的跟著他離開辦公室,一路也無心研究這座看起來像臨時行宮的宅子有多豪華,走過迂迴轉折的走廊,柳暗花明的長堤,暗香浮動的曇花鋪滿暗紅色磚牆,眼前出現修剪整齊到可以當部隊使喚的摩洛哥玫瑰、絕種的埃及白薔薇,驚心動魄的構成一片炫麗花海。

  這男人……有病!

  就算愛擺闊也不會有誰真的在自己家裡植上這許多玫瑰,光是修剪整理要多少力氣啊!

  這男人有病,而且還病得相當嚴重。

  踏過蜿蜒的柳岸清池,一座小巧的藍色閣樓掩映在濃綠淺青的林子裡。

  這地方幽靜得像人間仙境。

  他們才在閣樓前站定,一弓衣架冷不防分毫不差的掉在勾域啵兒亮的鞋子上。

  郁倪還沒反應過來,像射箭一樣,包括化妝品、小型音響、屏風,不管大小丟得滿地都是,郁倪跟勾域雙雙躲到閣樓外的牆外,靠著牆喘息。

  「你在樓上藏只大暴龍啊?」真是超可怕的。

  「她今天終於連大件傢具也扔下來了,怪力女超人。」

  勾域天天得到同樣的對待,神色還滿鎮定的。

  「你是說樓上那個瘋子天天扔東西,你還由著他?」這裡是杜鵑窩、龍發堂啊?不敢領教!

  勾域有些不自在的說:「丟東西的是你姐。」

  「哇……」郁倪怪叫。

  仔細想想,郁心的確稱得上神力女超人,要不然哪個女人隨便就能把野馬馴服,乖乖供她差遣?又有哪個女人能讓一大票軍人受她凌虐,毫無怨言?

  看起來姐的元氣十足。

  郁倪不怕死的探出頭大喊,「心姐,是我啦,倪倪。」

  她本來嗓門就大,聲音傳送到小閣樓上,精緻高貴的擺飾品不再從陽台拋下,好一會兒之後,有個人影衝到陽台,露出依舊沉靜美麗的臉蛋來。

  「倪倪?」

  郁倪感覺到安全了,大方的走出來。

  郁心確定來人真的是郁倪後,一轉身投入室內,兩側吊滿日日春的大門打開,她立即奔出來。

  「心姐。」

  「倪倪。」

  姐妹感情本來就好,這一見面頓釋心裡頭的忐忑不安,兩人緊緊握著對方的手,神情激動。

  「我們到裡面談。」郁心不愧是姐姐,十分冷靜。

  兩人走進裡面,勾域很識相的沒有跟進。

  郁心沒看見他在後面落寞的表情。

  窗明几淨,明亮的淺色系設計讓人耳目一新。一盤一瓶都是獨樹一格的精品。

  郁倪打量週遭一會,道:「原來那傢伙還不算俗氣得太過分,只是……傢具這麼少,要金屋藏嬌還捨不得花錢,沒前途!」滿地剛剪下來的白薔薇,花瓶不翼而飛,高貴的羅馬窗簾只剩一邊,一幢美美的房子讓人感覺怪怪的。

  「少胡說,誰稀罕那些東西,我一概扔下樓還他了。」

  郁心十分不屑的說。

  郁倪想起那些為數不少的東西,看起來都很貴的樣子。

  「看起來他沒有虐待你。」讓囚犯住好的、用好的,這勾域的用心未免太明顯了,他一定是對姐姐動了情。

  「他不讓我出去!」一向冷靜沉著的郁心居然尖叫。

  「這樣把我囚著算什麼。救了我就能掌控我嗎?我恨他!」

  媽呀,恨,這麼激烈的字眼從她聰明有智慧的姐姐嘴中吐出來,真是不可思議。

  「你不要用這種奇怪的眼光看我,我實在是被他氣瘋了,他是個大變態!」郁心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像是在掩飾什麼。

  要是還沒談過戀愛,郁倪可能無法感受她姐姐話語裡的別有含意,但是,現在她明白愛情的微妙,旁觀者清,她不禁懷疑姐姐的心中有多少真實的恨意。

  這一想,很多事豁然開朗,也許這一場火不只改變她一個人的人生,彷彿郁心也受到了波及。

  郁倪安安靜靜一笑。「姐姐,你不用解釋太多,我瞭解的。」

  郁心心中一動,終於發現郁倪不大一樣的改變。她變成熟了,變得能夠體會人們心中細微的感情。

  他坐下,細細端詳郁悅的臉蛋。「這場火似乎讓你長大了。」接著,她伸手撫摸郁倪還帶著些微疤痕的臉頰,無限心疼的說:「你受苦了,安琪對你還好嗎……你瞧,我變呆了,他要對你不好你就不會在這兒了。」

  「你怎麼知道我跟他在一起?」郁倪倍感驚訝。

  「勾域跟我說的。」他總是每天上來,什麼都說,知道她急於知道家人的安危,便鉅細靡遺的把郁倪的事都告訴她。

  「姐,那個男人很在乎你。」

  「也許是……」郁心居然沒反對。

  前天夜裡她才念有要見郁倪,想不到她今天就被帶來。

  勾域究竟是天使或魔鬼?她真的不明白。

  「對了,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爺爺呢?他老人家好嗎?在這個金絲籠裡面都快搞不清楚時間了。」這段日子以來,她只能眼巴巴的想著家人與騎兵團的弟兄們,卻無能為力逃出這座精心雕砌的牢籠。

  郁倪神情一黯,說不出口的插頭。「我……不知道,也許是凶多吉少了。」

  「可惡!要讓我查出誰是兇手,我不會放過他的!」郁心拍桌怒吼,心底害怕的事成真了。

  「你……也……不知道誰是真兇?」郁倪試探的問。

  姐姐還被勾域蒙在鼓裡吧?

  「你有線索?」

  郁倪點頭。

  「不過,那是我一個人的事。」她不要郁心也趟進這淌混水來。

  趁這時候撇清兩人的關係,也許,她要復仇的時候郁心不會仇視她。

  「平常的你不會說這種活,倪倪,我不想莫名其妙被剔除掉,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是聰慧的,只要抓到蛛絲馬跡,舉一反三就不是難事。

  郁倪遲疑者。殺親人的仇不共擁天,她不可能輕繞勾域的,不過郁心有知的權利,還是老實告訴她吧,至於她要用什麼態度對待那個黑暗的男人,則不在她管轄的範圍內了。

  「爺爺是勾域害死的。」這樣就夠了,至於她的瞼她可不計較。

  郁心眨了眨眼,朦朧的水霧翳上她的眼,她乏力的搖頭,搖下一串彷徨的淚珠。

  果然……

  她心底早有數,他湊巧的在花園出現,湊巧救了她,這一連串的湊巧也太過是疑了,一拖再拖不願去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愛上了他啊?天吶,她竟然愛上毀家的仇人!

  「姐,我並不想逼你,我只是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就這樣。」

  「我……跟你走!」郁心下定決心的站起來。

  養育的恩情她一定要報,從小郁二十四就不隱瞞她是撿來的,一隻搖籃在河裡頭飄呀飄地,沒有爺爺就沒有她,至於愛情,反正她從來就沒想過這回事,就算這些天來勾域給了她渺渺茫茫的期待,但是……她用力的閉上限,心中下了絕然的決定。

  郁倪像瞪怪獸般看著郁心。

  「我跟勾域什麼關係都沒有,救我回來他說過只是順便,就像順手把垃圾帶回家的意思一樣。」她心碎欲狂的嘶喊。

  老天!為什麼她的心這麼痛?直到這一刻,郁心才確定自己早已不知不覺戀上勾域,從不曾動情的心為他動了。

  郁心在哭。郁倪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硬下心腸,長痛不如短痛,不管這決定作得對不對,都沒有回頭路。

  打開門,黑色的高大身影倚在日日春的旁邊,勾域寬勾勾的盯著臉色蒼白的郁心。

  「小鳥決定要飛走了?」

  「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他不會從剛才就在這裡巴?那她跟郁倪講的話他不就都……

  「回答我,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人執拗,就連說話的口氣也好不到哪去,不管別人說什麼,勾域只要他想知道的答案。「是,我要走了。」郁心神情數變。

  「有什麼方法能改變你的決定嗎?」

  「要是你能把我爺爺的命還來的話。」她咬著牙開口。

  勾域偽裝的面具因為她的活鬆動了,他疲累的道:「原來,你還是都知道了。」

  「你讓郁倪來見我,不該早做好事情被揭穿的心理準備嗎?你這個殺人兇手、大騙子!」任是性情堅強如郁心也失去理智,對著他吼叫。

  勾域張著憐惜的眼愛撫過她。「對你,我從來沒有瞞騙過什麼。」

  「你還強詞奪理!」郁心終於嘗到心痛如絞的滋味,那滋味,她寧可一生一世不要愛人也不要嘗。

  「我以為你會為我留下來的。」他破碎的低語,本來就不好的喉嚨因為情緒波動,粗嘎得幾乎讓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恨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決裂的話逸出郁心的喉嚨,就算有剛萌芽的情,此情也只能追憶,什麼都沒有了。

  勾域恍若化成了石雕,他木然的目送郁心離開,也一併帶走他的心……

  郁倪正在「聽訓」。

  不過訓話的火安琪沒有碎碎念,也不見厲色以對,他的訓人方法是——不理她。

  最後她受不了了,只好自己開口解釋,然而不管她解釋得快虛脫,已經無力的翻白眼,他還是只盯著粉刷工人做最後一次漆刷。

  「人家真的沒有去冒險嘛,我只是去把姐姐帶回來,她身陷虎穴,那裡豺狼虎豹一大堆,我怕她被人欺負。」

  火安琪回頭睨她一眼,她立刻心虛的修正剛才的話。

  「好啦,我承認是有一丁點兒的危險程度,但是,那個勾域連正眼也沒瞧我一下好,傷害我少女的自尊心,大不了我下次要去之前先跟你商重嘛。」她把本來就好聽的本音拉得又膩又黏,像浸好一缸子蜜似的。

  「還有下次?」火安琪咆哮。

  哇,好凶,好裡加在他終於肯正視她了,可了半天的獨腳淺,她都快累死了,唉,這種事果然還是需盡事先報備。

  「誰叫你丟下我一個人去日光城的,你都沒有跟我說,人家有多想去你知道嗎?」她乾脆耍賴到底。

  火安琪一窒。的確,他以為來去不過幾個小時,郁倪不會發現,誰知過幾個鐘頭她就獨闖龍潭虎穴,還把郁心也給帶了出來。

  他想不出勾域是在什麼樣的心態下放走這兩姐妹的。

  這會兒正牌的郁心被周念祖夫婦纏住,他乘機把郁倪叫到外面進行洗腦改革工作,這小娘子不嚴加看管,哪天不知道會捅出什麼他心臟無法負擔的樓子來。

  「你想去日光城?」也對,從認識她到今天,他還沒將她帶回家過,也許現在時機已成熟了。

  咦,他不凶了,郁倪不管地說了什麼,只管猛點頭。

  「你知道我是誰?」火安琪試探的問。從頭到尾她不曾用力追問過他的家世,他是應該給她一個明白的交代跟答覆,當然,他也要得到她的承諾。

  一生一世的承諾。

  長兄如父,不管火家未來的大哥何時才出現,火抉仍是他心目中的大哥,所以,他是該把郁倪帶回家給大家瞧瞧。

  「安琪。」郁倪白癡的說。

  見他不悅,她又更完整的說一次,「火安琪!」

  呸,把人當笨蛋也只有郁倪做得出來。

  「你去換件衣服,我帶你見我二哥去。」

  「人家不都是見大哥嗎?對喔,我記得你跟我提過,說你大哥因為某種原因好多年不回家。」

  「他不是不回家,是失蹤。」火安琪大略的將宮廷當年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順便也解釋了獲准令的事情,他不要郁倪有任何的不愉快,也不願意這件事造成火抉跟她的心結。

  郁倪搔搔頭,「怎麼這故事情節有點熟又有點不熟……

  「她的腦筋像有什麼閃過去,可又不是很清楚。

  「你想到什麼?」他並不以為她能觸類旁通想出什麼來。

  「安靜!別吵!」她已經快想到了。

  火安琪閃過訝然神色,安靜地選擇了沉默。

  「我就知道我沒記錯,哈哈……」郁倪那張小臉,從眉頭打結到舒展,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我姐也是從家門前那片湖搶到的呢,爺說過她當初睡覺用的搖籃子不知道有多精緻,襁褓用的黃綾布也是宮廷才有的布料,不過說來也怪,就是沒人信他。」說完之後她才想到,自己腦筋打結嗎,居然能把大哥扯成姐姐。

  猛拍了下頭,郁倪發現自己也太過天方夜譚了。

  才想把話題拗到別的地方去,火安琪卻輕輕說道:「這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他凝視遠方一朵一朵的浮雲,心中逐漸有譜。

  很多事應該要揭曉了,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老二,大哥真的要回來了?」火觴最是坐不住,他擅長的也不是等待,幾分鐘裡已經問了好幾百遍。

  雅致精闢的私人會客室裡,很難聚在一起的火家弟兄做坐在各處,如出一轍的慵懶,因為誰都不敢遽然相信,失蹤多年的人說出現就出現。

  與其說是要眼失蹤多年的大哥見個面,倒不如說安琪有吩咐過要帶郁倪回來,此舉非比尋常,大家再忙也一定要趕來捧場。

  「安琪說他有了安排,我不清楚。」火抉很保留的道,因為安琪的訊息太過勁爆,他不知道這些兄弟們接受的尺度在哪裡?

  靜觀其變。

  「二哥,你是不是隱藏了什麼沒告訴我們?」全身名牌手工衣褲的火雪城在火抉的話裡頭抓到語病,什麼叫不清楚?這種含糊不清的話可以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二哥會這麼說?抱歉!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可能。

  心機深沉加大海的二哥肯定抱著一本帳本在自己心中算計,他可得多提點些,免得被賣還幫忙數錢,那就糗了。

  這時,雕花雙扇大門嘎一聲被推開,走進來的正是話題人物——火安琪還有郁倪、郁心。

  郁心原先不打算進城的,因為要見的人是管她飯的的頂頭老大,除了升騎兵團團隊長那天的典禮她匆促見過火抉一面外,所謂的主子就只是模糊的輪廓,是遙遠高貴不容侵犯的一個人。

  可拗不過郁倪的請求,她還是來了。

  任她心高氣做,走進華麗嚴肅的殿堂,還是有絲敬畏。

  經過見面禮還有介紹,大家總算互相有了粗淺的認知。

  「二哥,你最好別任她對你敬禮,你會後悔,而且後悔得很徹底。」火安琪對著火抉咬耳朵。

  火抉訝異的不是她說的話,而是他本人,從來不愛靠近人的地一回比一回更讓他驚訝,他簡直是脫胎換骨的新人了。

  「等我確定後再來後海也來得及。」外表上火抉仍是從容自若,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城主要有什麼事宜說無妨,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然,不清楚的部分就無可奉告了。」往前一站,郁心氣度雍容,不卑不亢。

  她的態度一開始就消除了火抉對她的敵意。

  火抉慢吞吞的從一隻錦盒裡掏出一塊黃綾布。「你對這東西有印象嗎?」

  郁心先是皺了皺眉頭,再拿過那塊布。「沒印象。」

  「那唐突的問一句,你身上有沒有任何特殊的胎記或印記?」

  橫眉顯示了郁心不是很高興,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有問有答,「據我對自己身體的瞭解,應該是沒有。」

  火抉臉色欠佳的瞪向只顧安撫郁倪的火安琪。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耍他嗎?他要真做,那大家就走著瞧吧!

  儘管火抉稅利的眼神就要在火安琪的身上挖出個洞來,火安琪仍是安之若素的為心愛的人拉椅子、拿小點心,邀杯子,那股慇勤叫人眼紅,當他多少年的哥對從來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男生、女生真的差這麼多嗎?

  更過分的是他還清楚的聽到火安琪對郁倪說——「我們就坐在這裡看戲,有事我二哥會處理。」

  他那信任的口吻讓火抉又氣又窩心,看來,他要不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招牌就要砸了。

  他只得苦笑著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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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2-18 07:20: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事情膠著了。

  但是在這節骨眼會客室裡接到通報,來了個不速之客揚言要見火抉。

  「跟他說大爺沒空別來插花。」火觴老大不爽的說。

  家務事一大堆,誰有空理那個冒失鬼。

  「可是二少爺,那個人說他知道大少爺的身世謎底,你不見他可是會後悔的。」來通報的侍衛把來人的話重複一遍,彷彿來訪者早知道要見火抉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火雪城彈彈指替大家拿了主意。

  「不管他是什麼碗糕,為了節省大家的時間就讓他進來,反正,哼哼,他要說不出個所以然,看我怎麼治他。」要是以前他才不肯這麼資事,花心思在別人身上,說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婀娜答。

  是他心愛的老婆早早替他生了個寶貝兒子,讓他這個年輕爸爸成長,變得更沉穩。

  因為火雪城做的擔保,勾域得以順利的進入皇宮內苑。

  結果,當他看見大刺刺進來的人是他們最不爽的人,一張英俊的臉立刻像被大象踩過,呈現極不自然的抽動。

  繼而一想,他火雪城是如何響噹噹的人物,了不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呀2「請坐!」表面功夫做得好也算是他家教成功。

  勾域目中無人,對火雪城的招呼視而不見,他的眼光自從進來以後一直是鎖在郁心身上,心無旁鶩。

  都心在見到他的同一個時刻,全身警戒,她能感覺到身體所有的毛孔都因為他的來到整個悸動起來。

  她悲哀的想,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勒令不許再想他,怎麼才那麼一眼就破功了。

  為了不讓自己再心亂加麻,她偏過頭,鴕鳥的裝做世界上沒有勾域這個人的存在。

  勾域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但是,他不會被打敗的,他想要的東西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拿到。

  看著兩人之間晦黯不明的眼神,精明如火抉隱隱露出勝券在擔的笑容。「勾總裁,你是真快人,我就開門見山直接進入主題。」

  火抉是習慣發號司令的王,他不是詢問,是告知。

  而勾域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攖不屬於自己的鋒頭,「客隨主便,我來是為了告訴大家一個故事。」

  哇咧,火觴忍住想跳起來揍人的衝動,搞了半天,居然要他們聽床邊故事,把他們當猴子耍@#%@&……

  他的國罵精彩絕倫,但礙著火抉在場,只能XX在心裡口難開。

  「我要告訴你們的版本是由我奶奶親口傳下來的,她是御用接生婆,想當然耳,卸任的城主也是經由她的手出世的。」

  狡黠的眼神隨著低沉的嘎啞聲調,輕掃過在座的每個人,眼見收到他想要的效果,故事隨著他的聲音宛如一幕幕畫面展現在大家面前:「……這些其是陳年舊事,我說出來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我奶奶跟火氏一家有著非常深的淵源,但也因為這層緣故,使得她接受朝中一位故臣的委託而犯下大錯時,那種自責跟惶惶不可終日的痛苦,不斷煎熬著她的心,我要你們明白她老人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勾域的這番說詞有沒有得到大家的同情不知道,可是火觴冷冷的話的確澆熄他為祖母乞求諒解的一番心意。

  「錯就是錯了,她帶給我們一家的痛苦長達三十幾年,你少廢話,言歸正傳吧!」顯然火觴不打算接受他的任何解釋。

  勾域淡淡接下去道:「對我來說,其實能不能取得你們的原諒都無所謂,只是一件事時間到了,就必須攤在陽光下接受世人的檢視,我愛郁心,也從來想不到會愛上她,」他冷僻的面容抽搐了下。「為她正名,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情。」

  本來對他不理不睬的郁心迷惑的回過頭來看他。

  「我奶奶為了這件狸貓換太子的事一直到臨終都在不停的自責,當年她把嬰兒抱出皇宮,便讓嬰兒防力護城河流去,經過我十幾年的調查收集資料,她……」他指著郁心,「就是當年那個嬰兒,正確的說,你們的大姐就是她。」

  他聳動的話比氫彈在地球上炸開更震動人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家都沉扶著。

  「我不信!」頭一個有反應的是郁心。「我情願是沒人要的孤兒,也不要讓這些人以為我貪圖榮華富貴,半路殺出來認親。」她憤恨的向勾域投去一瞥,沒有任何頭銜她也能抬頭挺胸做人,誰要他雞婆!

  這時火抉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

  「要驗明正身簡單得很。」

  「二哥,滴血認親嗎?」火觴想到古老的法子。

  「DNA啦,笨蛋!」火雪城給火焰的沒知識用力的吐槽。

  火抉讚賞的點了點頭,在這段時間裡,他仔細的比較,發現不說話的郁心真有幾分酷似他母后年輕時的長相,說起來也奇怪,他們幾個孩子都像父親,因為可供認定的條件太少,所以大家都不敢貿然相信勾域的說詞。

  「也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敲了敲頭,火箭嘿嘿笑了聲。

  「另外,我想父王跟母后也該決回來了,要指從不難。」火抉做事都是經過審慎思慮的。

  從『大哥「變成」大姐「,他相信母后會先尖叫,然後昏倒。

  偶爾也會壞心一下的火抉突然覺得事情變好玩起來。

  DNA的細胞核染色體檢驗比對報告很快出爐。

  攤在桌面的結果是幾家歡喜兒家愁。

  「去氧核酯核酸,這到底是啥玩意?」一堆密密麻麻的化學式子、解說、專有名詞,惹惱不懂過程只想知道結果的火觴。

  火雪城也瞄到答案。

  「實在太難令人相信了……咦二哥,你像偷腥的貓,在笑喔。」

  「皆大歡喜啊,我當然高興看到這樣的結果,Honey

  Ending不是很好?」他的表情太過愜意,卸下一身重擔的表情也不過就這樣了,自由逍遙又快活的日子為期不遠嘍!

  「二哥,你不會是想……」火雪城何等的冰雪聰穎,他已經猜到火執的意圖,深鎖的眉頭表示百分百的不贊成。

  火抉興奮不已的說:「我們有『大哥』耶,原來有哥哥的感覺是這麼輕鬆。」他從小被壓搾,所有的人生規劃都是為了王國被人家擺佈,從來就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眼看就快可以擺脫這種命運了。

  「你們兩個沒事打什麼啞謎啊?」腦波頻率有時會跟不上的火觴一知半解的問。

  「就因為沒事隨便聊聊嘍。」火抉笑笑,喝掉手中的紅酒。

  火觴幾千萬個不相信,他雖然腦筋少了幾個招,卻也不是笨得徹底。

  「不說拉倒,這裡沒我的事,我回去了。」他準備撤腿,好幾個小時沒見到心愛的姨婆老婆,煩躁得坐不下去了。

  他拍拍屁股,瀟灑不羈的先走人。

  「我留在這也沒意思,剩下的交代給你啦,二哥。」火雪城也趕緊腳底抹油。

  火家兄弟一個比一個滑溜,要置身事外除了要眼觀四面、耳聽八以外,機靈的動作絕對不可少。

  以後要是出了事,啥,他的不在場證明可證據充分喔。

  「反正受你們糟蹋的機會屈指可數了,饒了你,快滾吧!」這回火抉笑得詭異。

  「那就再聯絡嘍。」火雪城已經走到門口,姿態翩翩的對著火抉擇手,就像兩人中不知道誰要遠行—般。

  接下來只剩一室空蕩。

  火塊舒適的瞇起了狹長的眼睛,呼,好累!

  御花園的一角,白色的休閒椅圍成圓弧狀,一罈罈的麝香草散發出獨特的味道,瀰漫在清涼的晨曦裡。

  郁心一夜沒睡,不只因為陌生的環境、戲劇性的結果,最困擾她的是徘徊在心中的影子。

  為什麼總是無法把他忘懷?本來就十分掙扎的心更因為急轉直下的事實讓她進退無路。

  一個殺了她最親親人的仇人,這樣的人她怎麼能愛?

  絕望緊緊攫住她。

  「唉!」

  悠悠的歎息傳來,驚懾了她。

  「瞧你黑了的眼眶、一夜沒睡對不對?」

  那麼溫柔,充滿深情的聲音來自誰?不用猜,郁心一清二楚,才多少天,她已經把他的聲音聽熟,貼放在心底的角落存放著。

  「別來煩我,我要安靜!」她誰都不想見,包括弄亂她心弦的始作俑者。

  勾域沒有離開,他跟她並坐。

  「你知道我是怎麼到花園去把你撿回來的嗎?你知道我是怎麼對你傾心,怎麼將你放在心上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勾域脖子上的領結鬆了,有稜有角的下顎冒出青鬍髭。

  他也不好過。

  「我不想知道!」郁心抗拒著。唯有堅強的築起心防才不會被攻陷。

  「你該知道,這樣,才能很我很得長久。」

  她撇過頭乾脆閉嘴。

  這傲慢到沒無理的男人簡直讓人無法捉摸。

  他可以冷血的毀去人命,也能當著眾人的面揭露陳年往事,就為了證明她是勞什子皇家公主,依照她這幾個月來對他微薄的認知,她根本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盲目的愛上他,郁心啊郁心,你的理智被狗咬去了嗎?

  「可憐人必有可恨的地方,要是你對個祖母的遭遇耿耿於懷,我可以告訴你,那些陳年舊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的愧疚、她的不安都是咎由自取,我的原諒對她沒有意義。」

  「那我呢?我對你也毫無意義嘍?」勾域心存希冀的問。為愛,他已經擺下前所未有的低姿態,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做才能被接受。

  他的話徹底激怒郁心。「你到花園去為的是確定我們一家人有沒有死透,很不幸,我命硬,死不了,你也乾脆做了順水人情,防的就是今天的東窗事發,至於對我傾心,你算了吧,如果說蔑視我的自由,把我關在金絲打造的籠子叫做恩寵,我寧可一頭撞死,你的愛只是自私自利下的產物,哼,你留到棺材去的時候慢慢獨享吧!」

  她尖酸不留情的冷水潑得勾域一陣慘笑。

  他就是被她這股傲慢和絕不留情給吸引,找尋回光城的公主只是他對她一見鍾情的借口,她與眾不同的潑辣才是吸引他這黑暗靈魂想滌淨的動機。

  但對一個真正的公主而言,他不是王子,是把她困在高塔裡的可惡巨龍,現在,公主脫身了,萬惡的巨龍也該退場。

  「謝謝你的至理名言,我會永遠記住。」

  言已至此,終成陌路。

  郁心難過的轉過頭。

  勾域什麼時候走掉的她完全不知道。

  這段青澀的戀情就這樣夭折了,還來不及成長就得告別,她的心好痛好痛……

  郁心渾然沒察覺到,遠處跟火安琪手牽手的郁倪正用擔心的眼光瞅著她。

  「我過去安慰她,她看起來似乎快倒下去了。」掙脫火安琪的手,她想表示手足的感情。

  「最好不要。」他把她接回轉身跟他面對面、鼻對鼻。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她不用回來面對這些。」

  「很多事沒有是非對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下去,別為她難過,郁心已經選擇了她要走的路,我們只要在一旁看著就好。」火安琪已經蛻變成成熟的大男人。

  「我明白了。」難這麼說,郁倪仍不放心,頻頻看著沮喪的郁心。

  「到們走,她需要的是安靜。」火安琪拉著她漸漸遠去。

  很多事都塵埃落定了嗎?表面上似乎是。

  火家的大家長從國外回來了,火靖還沉得住氣,可他的妻子莊鳳意可就十分激動,從知道消息到返抵日光城,身子不好的她一路都靠藥物支撐。

  她神情激越的還著跟她年輕時有八分相似的郁心,端詳她的左手心。

  才看著,老淚便從眼眶掉了,恰巧落在郁心手心中央的一顆紅痣上。

  「靖哥,你看!一模一樣,她真的是我的孩子……」已經沒有任何言話可以形容莊鳳君苦盼三十幾年的心情,她狂摟住郁心,哀哀哭了起來。

  天下父母心,不是身為父母的都無法瞭解她的痛苦興自責。

  郁心被箍得喘不過氣,平靜的臉也受到感染,慢慢染上悸動,她有了身份上的認知,因為這家人毫無芥蒂的認同她,淚水不禁浸濕睫羽。

  「媽媽……」她囁嚅的輕喚。

  「靖哥,她叫我了呢!」莊鳳意被喜悅點燃的雙眼,深深撼動在一旁的火家四兄弟。

  火抉欣慰的笑著,為了母親的喜悅而歡愉,也為了自己,是卸下身上枷鎖的時候了。

  他悄然隱退。

  火雪城眼尖的看著火抉走掉,他自然有樣學樣。

  至於火觴,他張著合不攏的嘴巴,意識到他們陽盛陰衰的火家終於有了個嬌滴滴的女生,感動的捂著臉到化妝室去擦拭淚水。

  火安琪則靜觀這一切,心裡暗想,二哥的如意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快,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城主的位置可不是誰來當都行的。

  接受家人可能是郁心當今最迫切的課題,至於長女接掌王位恐怕就沒那麼容易。

  「糟!」他想到一件更嚴重的事。

  「怎麼了?」火安琪的臉色時好時壞,看得郁倪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去追二哥,你沒法把場面穩住。」才見面的老爸要是看見他們一個個溜走,不氣掛才怪。

  咦,留她一個人獨撐大局?

  主動給了郁倪一個深長綿密的吻,火安琪咧著偷著香的大大笑容離開。其實他是故意留她下來,好讓她跟老爸、老媽培養感情的。

  儘管就覺到事情的發展有些詭異,她卻被他的吻給迷得暈陶陶的,在公開場合這麼吻她,這可是生平頭一遭。

  結果火安琪是追上了火快,剛好自送他搭上私人噴射機飛離開這片他掌管許久的土地,同行的還有他的妻子舞月光,兩人如在天堂的恩愛他是看慣的,但是火塊瞼上那抹奔向自由的嚮往卻讓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也許二哥是該放個長假。

  暗夜時分,有兩條鬼祟的人影從星宮大門逃了出來。

  「我們這樣落跑很沒道義耶。」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的郁倪透過遙遠的視線,看著遠處的皇宮塔頂,把姐姐一個人丟在皇宮妥當嗎?

  「當然嘍,趁他們發現來追殺我們以前要跑得更遠。」

  火安琪早就算定他們要逃亡路線。

  從北到南,然後偷渡到各大國家去玩玩,驚心動魄的眼警察玩躲貓貓似乎滿刺激的,可以一試。

  他身上的冒險因子直到最近才冒出頭,這一冒就不可收拾。

  「我們的身份是逃犯?」聽起來有那麼一點不可思議,跟安琪在一起生活愈變愈刺激了,哈!

  「如果你喜歡,那就是了。」他捏捏郁倪的俏鼻,「別擔心,等郁心被訓練到能夠獨當一面,有資格登上王位的時候我們還會再回來,回來參加她的冠冕大典,她加冠你是不可或缺的主角喔。」他許下承諾。

  「就這麼說定!」

  不管此刻的皇宮是不是被他們離家的事鬧得雞飛狗跳,火安琪是走定了,反正他以前就嫌它太過平靜,許它個亂七八糟,應該有人性些……

  於是小倆口開心的搭著渡輪離開日光城。

  在船上他們結了婚,婚禮的見證人是大海還有水手們,婚後,一張張精緻的明信片從他們到達的地方郵寄回日光城,在美國的大峽谷、隔著萊茵河與德國相對望的法國阿爾薩斯、屬於夏天色彩的溫哥華……

  他倆的足跡在一、兩年內恐伯還會不斷的繼續下去。

  而郁心孜孜不倦的身影在日光城穿梭,她的桌面散置著郁倪才從阿拉斯加寄回來的明信片,小夫妻甜蜜可掬的笑容形成完美的畫面。

  郁心細心的將明信夾突進她正在研選的《日光城史》裡面。

  此刻,柔軟的光線從外面射進來,把她網住。

  每個人享受人生的方法不同。

  火心,將會是目光城建城幾百年後的第一個女王!

  金色的光緩慢的移到她的頭上,閃閃爍爍的,像是一頂神祇為她加冕的皇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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