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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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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決明] 幽魂淫豔樂無窮系列~1淫蕩小牡丹【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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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6 21:05: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荒郊野外,月明星稀,小小的泥地上燃著火堆,火堆上串了幾隻烤鳥,火堆裏還有幾顆等著煨熟的鳥蛋。
  鹿玉樓擦拭著他的大刀,鹿玉倌則是啃著她采來的果子先墊胃,兩人側方突兀地臥著一個蜷成蝦米的身軀,拿鹿玉樓的長袍當衾被用。
  「你跟他真的好像…」半掩在長袍下的小臉透著柴火,星眸整夜都瞅著鹿玉樓。
  「我知道我和他長得像。他是我大哥,像也不是什麼怪事。」鹿玉樓很有耐心地回答。
  「可是他的鼻子比你挺、眼神比你沉穩、眉毛比你粗,比你好看。」袍下傳來不屑的輕哼。
  「…」鹿玉樓剛擦完刀,很想拿它來試試利不利。要是那個正大剌剌蓋他的衣抱取暖、吃他打回來的野鳥填飽肚子、喝他取回來的泉水解渴,還膽敢對他評頭論足的小丫頭再嫌棄他幾句,他不擔保自己不會拿她來磨刀!
  鹿玉倌冷冷嗤笑,「被損了噢?哼,誰教你要同意帶著她一塊走,活該。」親生妹妹也落井下石,口氣悠哉得令人發指。
  鹿玉樓看著袍子底下的嬌俏臉蛋,確實也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不妥,可是現在又不能將人丟在荒山野嶺,等著看她被野獸當食物吞吧?
  「唉。」鹿玉樓無言替自己辯解,乾脆不說了。他用大刀將火堆裏的鳥蛋挑出來,「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顆蛋?」
  「要。」袍子掀開,覆在底下的竟是披散著一頭黑長發的天香。
  「很燙,不過自己慢慢剝吧。」鹿玉樓挑一顆給妹妹,一顆給自己。他們兄妹倆都是打小習武,皮厚肉硬,區區一顆熱呼呼烤蛋,對他們不算什麼,三兩下功夫,冒著煙的蛋殼被漂亮剝下,香軟的鳥蛋則進了他們的嘴裏。
  天香坐直身子,用鹿玉樓的衣袍牢牢包住自己打寒顫的身子。她和他們不一樣,沒學過那套用內力維持體溫的好本領,更無法像他們視熱燙如無物,把像燒炭一樣燙的鳥蛋當橘皮剝。
  她找來兩塊石子,用它們充當手指,笨拙而吃力地將敲裂的蛋殼一片一片掰開。
  若是鹿玉堂在,他一定會不吭半句,默默接過熟蛋,替她剝好吹涼,才送到她口中…
  不過,她不會向鹿家兄妹求助,而他們也不會幫她,因為是她自己找上他們,硬要跟著他們的。
  她心裏清楚,只憑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鹿玉堂,所以她必須要依附別人—依附同樣以尋找鹿玉堂為目標的人。
  自從那天眼睜睜看著鹿玉堂從她眼前消失,有多久了?
  半年了吧?
  起初,她好恨他這麼無情,即使不願愛她,也不要這樣踐踏她的真心,用最差勁的方式,目睹他的遠去。
  那時穴道一解,她癱軟在地,根本無法再站起來。她一直以為「揪心之痛」只是一句用來表達強烈痛楚的虛渺詞兒罷了,但是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會因為心窩口那樣劇烈的揪擰而死。她的聲音哭啞,連嗚咽聲都無法發出,最後連自己是怎麼失去意識的都不清楚。
  醒來就哭,哭到睡著,醒來再哭,哭完再睡,幾乎成了她的人生。
  埋怨他、氣惱他、仇視他、詛咒他,她無法釋懷他對她的絕情,恨死了他,心裏不斷想著,要是他回來,她也絕不原諒他!
  可是所有負面的情緒裏,都藏著她的傷心難過…以及濃烈的想念。
  她沒辦法克制他在她的夢裏出現,沒辦法不去反復想他,沒辦法不懷念他帶給她的記憶。
  她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她不再哭了,因為哭泣讓她腦子昏沉,無法思索太多事情。當她抹幹眼淚,走過他曾陪著她散步的桃花林,林梢的花瓣早已落光,不會因一陣風起而吹起花雨,她瞧著,心裏卻開朗了起來。
  她突地輕笑。
  那個會為了她一句要嫁曲無漪為妾而吃醋的男人;那個像管教孩子一樣,怕她冷、怕她餓、怕她睡不飽的男人;那個冒著大雨去替她拿餅的男人;那個總是不肯幫自己多說幾句好話的男人…他會離開她,定又是好為難他自己才做下的決定吧?
  不知怎地,她有了這樣的念頭。
  他從不替自己辯解,情願讓人誤會追殺,如果他這種性子一延伸,是不是也可能將這套用在她身上?
  要她怨他,對他死心、對他絕望,進而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再去尋找另一個人來愛,而他自己則是默默退開…
  她曾義正詞嚴地訓斥鹿家兄妹,說他們對鹿玉堂不夠信任,怎麼連她都被過度的憤怒及傷心給蒙住了眼,忽略這些?
  豁然開朗雖然來得慢了點,但能頓悟總是好事。
  她捧著一碗鮮血,大半夜跑去找斐知畫,求他用秘術替她尋覓鹿玉堂的下落。結果圖是畫了,紙也折了,鶴也飛了,可是那只不爭氣的鶴只會在她頭頂徘徊打轉,斐知畫笑說,因為她滿腦子裏全是鹿玉堂,讓紙鶴以為鹿玉堂就住在那兒。
  那雖是句玩笑,卻也說明瞭她有多思念他…
  接著斐知畫認真地說,因為鹿玉堂所在的位置離她太遠,紙鶴無法飛抵,最多只能肯定他人在南方—他還用她那碗血,畫出另外兩個人像。
  「我看到這兩個人,我想他們的蹤跡對你會有幫助。」斐知畫所謂的「看到」,當然不是單純指雙眼的看到。
  而她也才會想到,跟著鹿家兄妹,一定比她自己毫無頭緒的尋人容易。所以她拎著布包,跟著紙鶴,找著了鹿玉樓、鹿玉倌—當時鹿玉倌腿傷正愈,兩人剛准備離開客棧。
  她纏著、賴著、跟著,無論鹿玉倌對她多厭惡,她就是尾隨不放。
  「你真厚臉皮,鹿玉堂都不要你了,你還死追著他!你以為死纏爛打就能綁住一個人的心嗎?」鹿玉倌吃完了鳥蛋,又啃完一顆果子,吐出果核當暗器,纖指一彈,用力擊中天香額頭。
  天香齜牙咧嘴,雙掌捂著額心低低叫疼。
  「妳管我?我就是要找到他!因為我知道他不是不喜歡我,他一定有他的苦衷!有兩個不懂敬他愛他諒解他的弟弟妹妹已經夠了,我不會跟著湊一腳。」天香還不忘損人一下。
  鹿玉倌揚手朝火堆裏捉,拎了顆熱燙的鳥蛋拋給天香,「接著。」
  天香直覺攏起雙手,直到那顆燒得正燙的鳥蛋落入軟掌,燙得她哇哇大哭,慌忙甩開熟鳥蛋,對著燙疼的手呼氣。
  鹿玉倌冷笑,這是她對天香惡指他們不友愛的懲罰。
  天香瞪著她,雖然這些日子被鹿玉倌欺負到都快麻木了,但不代表她練就一身耐巴掌、耐水、耐燙的功夫。
  「妹子,你還嫌我帶著她不好,我倒覺得你沿途有人可以欺負泄忿兼解悶,挺值得的。」鹿玉樓見兩個女人將氣氛弄僵,出面緩和。
  「我只是不懂她在堅持什麼。像鹿玉堂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她以為追著他,他就會變好嗎?要是這樣,我們追了他多久?他還不是同樣冷血!」
  「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天香二次受傷。」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挺喜歡天香的,也發現妹妹對天香雖然還是惡聲惡氣,但時常都是刀子口豆腐心。
  「誰管她會受幾次傷?!軟弱的人就甭想吃苦,滾回去當她的嬌姑娘就好!」鹿玉倌口氣不好,「帶著她多累贅!少了她,說不定我們早就找到鹿玉堂了!」她和樓哥試過幾回甩下她,可是三、五天後,天香一定會出現在他們面前,甩也甩不開。
  「妹子,別忘了,如果不是天香,我們恐怕得費更大的功夫。」鹿玉樓可不能不替天香說幾句話。現在變成是天香帶著他們在找人—不知道天香打哪弄來一迭怪紙鶴,當他們不確定該往哪條岔路去追人,妹子正趴在地上抽鼻翼嗅味道時,天香已經拿出紙鶴,斬釘截鐵指出路來。這一路追下來,他們確實追著了鹿玉堂,只是他腳程快,總是先他們一步離開。
  「對呀對呀,全靠我才能這麼順利的。」天香被誇獎得很開心。
  「靠的是你耍妖術拿出來的紙鶴才對!」鹿玉倌承認紙鶴很有用,但天香很礙事。
  「才不是妖術!」
  「一隻紙折出來的鶴會飛,不是妖術是什麼?!」
  「這是畫術!」
  「畫術?!」鹿玉倌的聲音自鼻腔出來,非常看輕。
  「這是用血畫出來的,裏頭有我非找到鹿玉堂的決心。」
  「用血畫出來的?」鹿玉樓很好奇,「畫符嗎?」
  「畫人。」用嘴解釋很難讓他們明白,天香乾脆小心翼翼地從布包裏拿出一隻紙鶴,拈在指間。紙鶴正左右擺動著頸,她遲疑了一會兒,動手將紙鶴拆開。
  即使知道紙鶴沒有生命,但是感覺它在指掌裏掙動,還是有屠殺生靈的罪惡感。
  她將紙鶴攤回成一大張原畫。
  「畫鹿玉堂?」鹿玉樓輕易便看出紙上的人是誰,因為畫得非常相似。
  「只要紙上畫了誰,紙鶴就能找到誰。」天香補充。
  「這種畫術我倒是頭一回聽見。不過用雞血來繪制,感覺就是邪門歪道—」
  「是用我的血畫的。」天香糾正。這些血都是她一刀一刀從腕上劃出來的。
  鹿玉樓和鹿玉倌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天香,我記得你的布包裏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其餘全是紙鶴。」鹿玉樓道。
  「是呀。」天香點頭。
  「全用血畫,不就用了你一大缸的血?!」那數量少說也有四五十只!
  「還好啦。」天香輕描淡寫。沒到一大缸,大概四碗罷了。
  「你就這麼想要找到鹿玉堂?」支持他們兄妹窮追不舍的動力是被人背叛的仇恨,支持天香的力量又是什麼?
  「當然。我一定要找到他。」天香對著血繪的男人道,像立誓一般,眼神放柔了,「他是怎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他做任何事,一定有理由,只是那些理由他不解釋。你們想想,一個不斷告訴你們,要拿生命保護主子的人,他為什麼會推翻自己說過的話?他如果真是懦弱的人,你們和他相處這麼多年,都沒發現嗎?要是以前他從不軟弱,從不說話不算話,更從不背叛,他現在逃避的舉止不是更應該讓我們存疑?他為什麼寧願讓你們誤解、讓你們追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只要這樣想,就好擔心他,擔心他是不是扛著太重的擔子,不讓人分擔,一個人快被壓垮…」   
  鹿家兄妹沈默了。
  「是呀,大哥並不是怕死的人。你還記得老主子有一回進京途中遇搶,大哥那年才十五歲,他一個人護著老主子,讓老主子躲進樹洞,自己守著路口,將整批賊人殺傷趕盡?精疲力盡的他還是用長劍撐著身體將老主子帶回驛站,那次幾乎要了他的命,他也沒逃…」鹿玉樓慢慢回憶起來。
  「那時,他回到驛站,瞧見了爹,他才寬了心,整個人倒了下來…我還記得,他的背上還插著五支箭!老主子找了多少大夫才將他那條命從鬼門關搶回來…」那麼多年前的景象,鹿玉倌卻是記憶猶新。不單是因為那時的鹿玉堂對她而言是最尊敬的兄長,對於八歲的她,鹿玉堂的存在遠比父兄這類的身分更為崇高。他教她武功、教她讀書、教她好多大道理。她常暗裏在想,長大後要成為他的媳婦兒…那時無知,不懂親兄妹永遠只能是親兄妹,在那當兒,她是迷戀著鹿玉堂的,所以見到他面臨生死關頭,除了心裏以他為榮,知道他沒辱了鹿家家訓,還更害怕他會死去…那時的難受,她至今仍牢記著。
  鹿玉堂半點也不懦弱,更不怕死,否則要仔仔細細算出他捨命救過老主子多少回,那是十隻指頭也不夠的。
  「他為什麼要背著叛徒之名,也不願替自己辯解?」鹿玉樓與鹿玉倌望著彼此,問出同樣的疑惑。
  不過在場沒有人能代替鹿玉堂回答這個問題。
  「我只知道,我認識的鹿玉堂是那種明明自己也餓著肚子,但為了將食物分給人,他會故意做出嫌惡食物的模樣,用『我不吃了,給你』的方法將食物塞到別人手裏,而拿著食物的人,心裏暗罵他的挑嘴,但之後還是領會到了他的體貼。」天香說著。她就是那個嘴裏吃著他給的食物,心裏卻誤會他不懂惜福,等到下回又餓起肚子,再也沒有東西吃時,才會驚覺他那時溫柔細心的蠢傢伙。
  一時之間,圍著火堆的人都沒再開口,只有木柴燒得僻叭作響。
  天香將畫像又重新折成紙鶴,不過她折出來的紙鶴無法像斐知畫折得那般好看,歪歪斜斜的。沒想到那只怪紙鶴居然吃力地擺動起翅膀。
  「咦,還能動?我還以為拆了就成了廢紙哩…不是只有斐大哥才能讓畫活起來嗎?」天香將歪紙鶴放在眼前端詳,歪紙鶴的頸子苟延殘喘地左轉右轉,垂了下去,像被人拗斷脖子一般。
  果然,不是斐知畫,這畫術就失效了。
  少了一隻紙鶴,就如同減少一次尋找鹿玉堂的機會。
  她可以感覺到鹿玉堂就在不遠,放出了紙鶴,它們會領著他們找人,然而飛了半個時辰—最長一個半時辰,紙鶴就會飛回她的腦袋上方打轉,最後自己燃燒成灰。
  唉。
  「不要再哀聲嘆氣了,打起精神來,總有一天能找到人的。」鹿玉樓好言安慰她。
  天香感激地抬頭,看著有些神似鹿玉堂的男人,無法解除她的相思,只會讓她更想見鹿玉堂。
  「雖然你的嘴唇沒有他好看,聲音也沒他令人覺得心安,但我聽到你這麼說,還是覺得很貼心溫暖。」天香很認真地道。
  「樓哥,喏。」鹿玉倌遞給鹿玉樓一顆碎石,讓鹿玉樓拿碎石彈天香,省得他摸著腰間的大刀,惱羞成怒將不知好歹的天香給劈了。
  拜託,人家在軟言撫慰她,她還挑剔?!欠打!
  「太小顆,換大一點。」鹿玉樓是比較中意妹妹現在坐著的那顆大石,彈起來應該會比較有樂趣—
  「我要睡了。」天香見苗頭不對,趕忙原地躺平,衣袍一蓋,睡遁去了。
  「這丫頭!」鹿玉樓真拿她沒轍。
  「無妨,特別打給她當晚膳的肥鳥肉,你我就一人一半分了。」
  「說到鳥肉,我真餓了…妹子,熟了沒?」
  「試試。」鳥腿一扭斷,肉香味彌漫開來。
  嗚,她也好餓,可現在她不好意思再爬起來分食香味四溢的烤鳥肉…還好剛剛藏了兩顆鳥蛋,等鹿家兄妹熟睡後,她再爬起來偷吃好了…
  這一裝睡,天香還真的睡沉了,連餓肚子這種事都無法讓她半夜醒過來。
  但是,她仍是醒了—被鼻尖不斷讓人輕輕戳刺給吵醒。
  天香迷迷濛濛伸手去揮,換來片刻的安寧,可要不了多久,擾人的戳刺又回來了。
  「唔…」她強睜開眼,極近的距離看到一團白白的東西停在她挺俏的鼻尖上,因為太貼近而無法分辨那是什麼,直到那團玩意兒又往她眉心一啄,她不醒也不行。
  天香坐起身,總算瞧清賴在她鼻上的玩意兒是紙鶴。那只被她拆了又重折回去的歪紙鶴,它正在半空中吃力振著左右邊不對稱的紙翼,勉強飛了起來。
  「你不是死了嗎?」
  不對,它本來就是死的東西—也不對,先前還算活的,後來被她一弄,明明就像斷氣,為什麼現在又…
  難道—
  「你知道鹿玉堂的下落?」天香緊張地問。
  紙鶴自然不會答腔,只是緩慢且笨拙地飛飛停停,還會回過頭來催促她跟上。
  天香原本要叫醒鹿家兄妹,但她都還不確定那只歪紙鶴到底意欲為何,萬一它只是因為被她折壞了,瘋瘋癲癲滿林子帶著她亂竄,若她叫鹿玉樓、鹿玉倌陪著她一塊被耍,肯定又要被狠狠教訓一頓…思及此,她決定自己先探探情況再說。
  她不發出半點聲音,跟上歪紙鶴,所幸它無法飛得太快,有時還會從半空中掉下來,讓她輕輕松松就能追上。為了避免找不到路回來,她還撿了顆石,沿途寫下「天香到此一遊」的鬥大標示。
  天香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只感覺絲履下的雙腳發出疼痛。
  「你到底要飛去哪?」她微微喘氣,坐在地上捶打著腿,開始覺得跟它走是件大錯事。
  那只紙鶴也飛累了,掉在天香前方幾步遠的石上癱軟,要不是她早明白它只是一張畫像折出來的假鳥,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看到一隻飛到虛脫的鳥狼狽地趴在石上喘氣。
  「你是真知道鹿玉堂在哪兒,還是耍我?」她懷疑是後者。
  紙鶴似乎不服氣,翅膀一拍,又抖抖顫顫地飛起來。
  天香不動,她的腿好酸,心裏打定了主意,不願再信任這只看來沒啥可靠的歪鶴。
  可是看它越飛越遠,她還是心頭浮動,唇兒一咬,起身再追過去。
  反正都跟了它快大半夜,半路是耍,繼續跟著也是耍,那就勉強再信它一回好了!
  紙鶴領著她走向崎嶇不平的路,越走越難行,好不容易,天香登上了山頭。看到遠方的晨曦探出頭,她知道天亮了,也知道自己已經走了足足三個時辰。她無心欣賞美景,只覺得那只紙鶴停在前方看日出讓她一肚子火。
  她真的被耍了!這只壞掉的歪紙鶴根本就是劣貨!
  她好想一把衝過去揉爛它,將它狠狠拋到斷崖下!
  天香憤恨地抓起歪紙鶴的歪脖子,它還在左右掙紮。
  「鹿玉堂在哪里?你告訴我鹿玉堂在哪里呀!你大半夜吵醒我,就是要我來看日出?!還好我沒找鹿玉樓和鹿玉倌一同來,否則鹿玉倌早就一腳將我踹下斷崖了!」天香滿眼血絲,因為一夜沒睡,眼眶下的陰影好大一圈,讓此時怒瞪歪紙鶴的她看來像修羅惡鬼,紙鶴掙紮得更急更凶。
  「你也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很聰明嘛!」天香冷笑。
  紙鶴猛搖頭。
  天香記得自己身上的繡囊裏有打火石,是之前好幾回被鹿家兄妹故意拋下,她一個人在深夜密林裏生火時所准備的,現在倒派上最大的用場—燒紙鶴!
  她一腳踩著紙鶴的尾翼,兩手開始打火,石頭在它上方敲打得    作響。
  紙鶴雙翅拍得使勁,再不逃,等會就要被燒得半點不剩—
  嚓!
  火苗竄燃開來的同時,紙鶴逃出天香的腳下,啪啪急飛,飛到了斷崖,燒掉半截的紙軀落下去—
  天香半跪在崖邊,看見紙鶴以旋轉的方式下墜,可是不知道是突然吹來一陣風,還是它用盡殘喘之力,拍動快被燒到的雙翼,飄往崖邊的一個洞穴。
  「咦?崖邊有個洞?」天香覺得奇怪,如果不是紙鶴活脫脫在她視線中消失,她絕不會看到如此隱密的地方。
  她瞧了下斷崖,深不見底,摔下去肯定連塊完整的肉也不剩。
  「算了,反正它就快被燒幹淨,老鼠冤也算報了,我還是快些回去,萬一鹿玉樓他們醒來沒見到我,一定不會花功夫找我的…」天香站直身子,拍拍裙襬上的髒汙,轉身跑了幾步,又停下來。
  她回頭,忍不住走回崖邊,從穀裏吹上來的風將她的衣裳頭發吹亂,她眯著被風吹疼的眼,有個念頭在腦子裏衍生—
  如果那只紙鶴真的尋著鹿玉堂而來…
  如果鹿玉堂存心不讓人找到,他自然不會隨便找棵大樹窩藏。
  如果他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區區一個崖上的洞穴,他要來去自如有何困難?
  「不管是不是我自己胡亂猜測,我都要眼見為憑,任何希望都不放過。」
  天香握了握拳,從繡囊裏拿出小繡剪,將繁生在崖邊的粗藤蔓一刀一刀劃斷,割了三大條,她再將藤蔓編成麻花,牢牢紮住,一端綁在不遠處的大樹幹上,一端綁住自己的腰杆,眼兒一閉,沿著崖邊晃下去。
  「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藤蔓很粗…我綁得很牢—哇—」她腳下踉蹌,小心翼翼踩著的石頭松墜,讓她身子一下掉得太快,嚇得她刷白小臉,直到粗藤蔓拉回她下墜的身子。
  耳邊風聲吹得急狂,她確定自己並沒有直直摔到穀底,不敢睜眼,咽咽唾液,雙手在崖壁上摸索—
  「呀,有了!」她摸到崖壁上的缺洞,才敢半睜開眼,抽了口氣,「這洞穴比我想的還要大!」
  她雙腳踩進洞穴,心裏才安穩踏實。解開腰上的藤蔓,她等會還要靠它才能回到山頂。
  她原以為這只是個小小凹處,其實完全不然。這洞穴幾乎有一個人高,而且非常深,她站在穴口,仍無法看清洞的底盡。
  她摸黑往裏走,扶著石壁的手觸到濕意,是壁上滲出來的水。
  「千萬不要有兩三條岔路讓我挑,就直直通到底,我可不想被困在這種地方…」
  所幸天香的祈禱成真,崖穴內雖然曲折,但都是直直往前方走的路,不用辨認或選擇。
  洞穴越深就越暗,她的雙眼已經像瞎了般,張得再大,也看不到景物及光明—
  光明?
  天香確定自己沒看錯,她看到了光明!一處熊熊升燃起來的火堆!
  「鹿玉堂!」她高興的喊叫聲響徹山洞,回音一遍又一遍重複她的呼喚。
  火堆正燃著,一旁有烤來當晚膳的食物,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半條人影。
  「鹿玉堂?是不是你在這裏?你應我好不好?你出聲呀!鹿玉堂…」
  明明就是有人在的地方,偏偏死寂得讓人發毛。
  「呃,如果不是鹿玉堂也出個聲好不好?如果不是我要找的人,我馬上就走,不打擾你…我也不會同任何人說這個山洞的事…你到底是不是鹿玉堂?」
  天香從火堆中撿起一根枯木,就著上頭燃燒的小小火焰尋找著,沒發現暗處有道身影,緊掄著燒盡最後一絲火花的紙鶴灰,將自己藏得極好,不發聲響。
  她低嘆,好失落。
  「算了,至少我有下來找,這樣也不會一顆心一直懸著,怕自己錯過任何地方。」天香垂頭喪氣,卻又鼓勵自己,聲音有些哽咽、有些鼻音,但是沒有哭。
  她又摸黑回到洞口,將那條垂藤綁回腰際,跨出單腳,踩出洞口,准備一步一步往上攀。
  「唔?!」天香雙腳都已經踩出洞口,卻沒覺得腰上的藤蔓支撐住她全身重量,她才納悶想低頭去看,腰前的粗結卻驀然松開!
  換句話說,現在唯一能保住她的小命、不摔落崖底的,只剩下那一雙抓住粗藤的纖手—
  可是她根本無力撐太久,幾乎是腰上的粗結一松,她人也跟著滑跌,縱然雙手死握著藤蔓,卻阻止不了身子像被人使勁往崖下拖的力量。她手掌磨破,又熱又痛,預知自己死亡的寒意透骨蔓延開來…
  如果她有遺言,也只是那三個字—
  「鹿—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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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6 21:06:28 |只看該作者
終章   

        腰間被人撈住,在半空中失墜的身子有了撐力,螓首被緊緊壓按在傳來沉穩心跳聲的厚實胸膛,刮疼臉的風被溫暖的吐納所取代。
  天香看著那方才和她以極快速度拉遠的山洞,離她越來越近。
  發現自己沒有往下墜,她抬著小臉,幹澀的眼眶蓄積了眼淚。
  麻疼的手,忍不住去觸碰現在近在咫尺,她尋尋覓覓好久好久的容顏。
  「鹿玉堂…」忘了自己還在空中,忘了他正全神貫注在崖壁上飛躍,天香高興地抱住他。「鹿玉堂!」一雙手像在回憶他臉頰的每一寸線條,她細細摸著,怕碰壞了他。
  鹿玉堂雙腳才點落在洞口,平安將兩人帶回安全地帶,頸子就被攀下,軟香的唇已經印在他唇上。
  他還來不及開口訓她,字字句句全在舌尖就被她堵回來—他不能開口,因為他只要說話,恐怕就會咬傷那撬開他牙關,登堂入室進占他唇齒的丁香小舌。
  他想要推開她,可是大掌握著她的雙臂,卻不是遠遠將她扳離,而是禁不住收緊手臂,沒有任何遲疑地,把那嬌小的身子扯近自己,方便她對他的強吻—
  「我好想你…好想你…」
  她在他唇裏含糊哭著。她總是這樣,事情要一件一件來做,應該要先吻他,吻完再對他傾訴相思,可是心急的她,就是要將所有事情一塊做完,又要哭又要吻又要說,不浪費任何時間。
  鹿玉堂當然知道她想他,這半年來,她的一舉一動,他沒有半件遺漏。他知道她找上了他的弟弟妹妹、知道她跟著他們要找他、知道她挨了鹿玉倌多少摑掌、知道一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嫩姑娘老在荒郊野外鑽是多辛苦的事,以為她頂多撐個十天半個月就會放棄、知道他料錯了她的耐心、知道她…是真的追著他跑。
  他會離開她,是希望她過得好,別因為他而陷入危險,可是看看她,她把自己弄成什麼模樣?!
  嬌俏的臉蛋曬黑,執筆的小手不只有厚繭,更是磨粗磨厚,而且她放棄在曲府吃穿不愁的日子,跟著鹿玉樓他們一塊踏上旅途,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當他發現有只著火的紙鶴跌撞飛向他時,本以為是曲無漪或是曲練找著了他,怎麼也沒料到是她,而且她還不顧生死,攀著粗藤就膽敢下崖來。他沒打算見她,想讓她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卻沒料到親眼見她從藤上摔下,他一心急,無法深思,身子已經奔出洞穴躍下,將她抱住—
  唔?她在做什麼?!
  鹿玉堂察覺腰帶被人解開,衣袍被拉敞開來,袍裏的襦襖繩結也被粗魯扯掉,探進一雙柔荑。
  「天香—」他開口要斥喝,她踮高腳尖,用唇將他堵牢,不讓他發言,在他胸前忙碌的手幾乎將他摸遍。
  她再也不要問為什麼他不吻她這類的蠢話,她追著他而來,可不是為了將時間浪費在那上頭,她清楚明白自己要什麼—他不吻她,那她主動總行了吧?
  「住手—」他沒辦法嚴厲教訓她的孟浪,他甚至覺得無法招架…雖然只消一掌,就可以將她打飛幾尺之外,輕松拈除在他身上搧風點火的淫蕩小牡丹,不過他不可能對她出拳,只能她逼進一步他退一步,處處忍讓。
  孰知她得寸進尺,不因他的容忍而收斂,他退讓多少她就霸佔多少—
  直到鹿玉堂忍耐到了極限,已經是天香將他壓在身下,正努力和他的褲頭繩結奮戰。
  她雙頰緋紅,鮮紅的榴花衫滑褪到她的膀子,露出大片肚兜及瓊玉般的纖潤肩頭,輕盈的身子坐在他腿上,淩亂的青絲因她低頭而披散,落在她胸前,也長長地垂落他胸口。
  鹿玉堂勉強捉住最後一絲理性,雙指神速點著她的穴道,將那個已經成功把繩結解開的小姑娘定身不動。
  「你又玩這招?!」天香喘吁吁哇哇大叫,那種討厭的無法動彈感又重新回來了!
  鹿玉堂氣息粗濃,甚至像獸狺般沉吟,他閉目順氣,好半晌才讓渾身的燥熱消失,只是他睜開雙眸瞅著她時,黑瞳裏隱隱約約還有未滅的星火。
  「不是交代你不准看淫書嗎?!」他的聲音沉得嚇人,將她大膽的行徑全歸咎於敗壞風俗的淫書艷冊。
  「我沒有看呀!」她只有寫而已!
  「一個好姑娘是不會對男人做這種事的!」鹿玉堂有些惱,他方才太急於阻止她,竟然挑了現下這種姿勢點住她的穴道—她手裏握著他的褲頭繩,俏臀坐在他腿上,反倒將他困住了。
  「我剛剛讓你覺得不舒坦嗎?」她困惑地問。
  「天香!」鹿玉堂手指擰著眉心,覺得頭好疼。「這不是重點—」她怎麼會以為他說得出口舒不舒坦?!他胡亂將自己的衣袍收攏,掩住赤裸的上半身,竟然還聽到天香失望地沉吟。
  他正准備也替她將半露香肩的榴花衫撩回原處,不讓她春光外泄,沒料到她在他手指觸及她的衣料時認真地對他說:「兜兒的系繩在頸後一條,腰後一條。」
  「什麼?」
  「你如果要脫我兜兒的話,解開那兩條紅系繩就好。」她是告知他用什麼方法可以最快剝光她。
  鹿玉堂不知該按照她的教導,將那件小小的繡兜解下,還是為她好意的知會道謝,抑或是狠狠將她按在腳邊,賞她幾記臀巴掌。
  末了,他連嘆息都嫌懶,快手打理好她的衣裳。
  「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還是問些正事吧。
  「因為你在這裏呀。」
  好理所當然的答案。
  「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你又何必—」
  「我不要聽你說的違心之論,什麼你不是一個好人!什麼對不起讓我愛你!什麼哇啦哇啦的渾話!你根本就不是心甘情願說那些的!你根本就是揪著你的心在說那些話的!」如果不是現在不能動,她定要一拳一拳捶著他的心口,讓他知道她有多生氣。「我再也不要聽你說什麼!我只要用我自己的眼看!你口說無憑,我眼見為憑!你說你討厭我,我看不到你討厭我,那你就不討厭我!你聽懂了沒?!你說你不是個好人,我看到你是個好人,你就是個好人!」她像個惡霸,要人全順從她。
  「妳…」好任性。
  「我討厭看到你這樣!我討厭看到你孤孤單單的!」她無法克制地流了滿臉的眼淚鼻涕,「討厭討厭—我好幾個月都沒哭的…」
  鹿玉堂伸手替她抹淚。
  「從我開始想通你會說那些話、會狠心拋下我是委屈你自己,我就不再哭了!被鹿玉倌欺負時我也不哭…被他們故意拋在林子裏迷路,我也不哭,被毒蛇咬傷,我也不哭的…夢到你又點我穴,不理我在後頭叫你,你一直一直跑,我也不…呃,有哭,可是才沒像現在…」嗚嗚嗚…眼淚止不住…
  看到他,她就想撒嬌、想軟弱。
  「如果我現在又拋下你,你會怎麼辦?」
  「天涯海角,我都會再把你找回來!」哭歸哭,這句誓言她可是吼得字正腔圓。
  天香眸兒堅定地與他相視,「你可以再跑,我就再追,無論要花掉幾個半年,我都不會放棄。你可以試試我說真說假,也可以考驗我是不是誇口而已。」
  他見識過她的決心,也不懷疑她的認真。
  「即使追著一個不愛你的人?」他說了重話,想逼她放棄。
  「假若你讓我看到你不愛我的事實,我會放棄。」她不要再信他心口不一的話,她只信自己的雙眼。但是她看不到,她只看到一個還關心著她、面對她時還會專注凝望著她的男人。
  換言之,只要他能表現出對她再無感情、沒有眷戀,她就會乖乖回曲府去?鹿玉堂這樣解讀她的話。
  那很容易,收起心疼她的眼神,板起臉來嚇走她就好—
  「…」他在瞪她,試圖把她假想成敵,將眼裏的愛憐遮蓋掉。
  天香看到他擠眉弄眼,將他那張總是沒有太多表情的冷顏加添逗趣味道,噗哧一笑。可惜身子沒辦法動,否則她真想抱他。
  「你在逗我開心嗎?」好可愛的模樣喔。
  「…」他換了表情,在眉宇間染上殺氣,仿佛一個被幾百名敵人圍攻的孤軍,視死如歸的神情會讓敵人膽戰。
  「噗!」又一聲悶笑。幹嘛皺眉嘟嘴?又不是小孩子。
  「…」他抿起薄嘴,凝聚戾氣,露出兇狠本性,猶如准備撲殺獵物的猛獸。
  「哈哈哈哈—」悶笑已經不夠用了,她乾脆狂笑。
  抿嘴快哭了喔?讓人真想疼愛一番哩。
  「…」他放棄。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真難。
  他也沒勇氣問她到底看到了怎生的他…會讓她笑成這樣,九成九不會是太威武嚴肅的嘴臉。
  「幫我把穴道解開,好不?」她不想看得到他,卻碰不了他,那如同在她面前放了一隻烤雞,卻將嘴饞的她綁著不許動一樣殘忍。
  「不好。」
  「我不會做什麼壞事的!」
  靜止不動的雙手還握著他褲頭的繩結,說出這種話真是自打嘴巴。
  順著他懷疑的目光,天香眼珠子跟著朝下轉,發現指頭正捉著讓她百口莫辯的鐵證。
  「這不能算壞事。」她還在狡賴,「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決定遇到你的頭一件事就是把你變成我的人。」就像她曾經想寫的草莽大王,擄到良家婦女的頭一夜就是對她伸出狼爪,將那種「占了你的身子,你就專屬於我」的扭曲想法套用在他身上。
  這種話,實在不該由一個年輕姑娘嘴裏說出來,讓他這個男人汗顏。
  「如果我的身子可以留住你,我就用它留你。」
  「還說你沒挑淫書看,都被教壞了。」他眼露無奈及苦笑。「若我只是想玩弄你,就算占了你的清白,我還是會走。」他分不出自己是在說著恫喝還是在告誡她。
  天香彎了唇笑,「我一點也不意外你會說出這種話。我當然也懂這道理,可是呀,我在你身上下了注,而且我知道自己穩贏不輸。」
  她自信滿滿的光彩俏臉映入鹿玉堂眼簾,幾乎要深深烙著,成為一輩子也忘不掉的美景。
  她…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是因為她清清楚楚看穿了他的想法,挖透了他藏在心裏深處的奢念,明白一旦他欺了她的身子,就不可能像現在走得決然?
  他對她的感情原本就像斷成截的蓮藕,藕絲密密綿綿,每一絲都牽著對她的放心不下,每一縷都纏著對她的難以割捨。他已經遠遠想逃,身上卻綁起數不盡的絲線。
  「不信我的話就解開我的穴道,我證明給你看。」她在用激將法,可惜對沉穩的鹿玉堂毫無作用。
  「我知道你要怎麼證明,想都別想。」鹿玉堂立刻拒絕。他不信任自己—不信任自己在她芬馥暖香的挑逗之下,還能再有自製力推開她。
  「為什麼?我的身子應該很銷魂的!月下說我雖然人矮個頭小,可是體態軟柔嬌媚,說胸是胸,要腰有腰,臀兒也不幹扁,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現在是怎麼了?她在自我吹噓,想將自己當商貨,薦銷給他嗎?
  「…跟著我,你只會吃苦。我沒有一個安定的人生,除了鹿玉樓和鹿玉倌之外,還有其他的人想殺我,我幾乎是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這種生活,你又何必想要湊一腳?」他不與她討論她的身子到底吸不吸引人,只是娓娓同她說理,希望她能明白他不想她陪著受苦的苦心。
  這半年來,舊主子已經不單單讓弟妹追殺他,更有其他昔日同為護主殺手的舊識也領命取他首級。
  「你可以跟著我回曲府,在曲爺的地頭上,沒人敢動你半根寒毛。」
  「我與曲無漪沒任何關系,他不見得樂於助我。」
  「會的會的!曲爺雖然臉色難看了一點,但是心很軟,我幫你求他,他會允的,好不好?」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到底還要把自己逼退到什麼地步?!讓我幫你分擔肩上的擔子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呀!」天香低叫,「你難得順一次自己真正的心意又何妨?!要是你真的不喜歡我、不屑讓我為你擔心、覺得我的付出只是累贅,你最好趁我現在被點了穴不能動,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否則等我解了穴,我絕對不放你走!你絕對走不掉的!你哪兒都別想去了!你聽清楚了沒?要走趁現在—」
  她以為她這樣說,他就真能狠心離開嗎?
  將她放在山洞裏,徑自走開,等她解了穴,是否又要令人膽戰心驚地順著粗藤爬上山壁?萬一她失手,摔到崖底可是拼不回全屍…
  若是他抱著被點了穴的她回到崖上,掉頭走人,誰又能擔保無法動彈的她會不會被野狼叼去當早膳?如果僅是遇上四腳畜生也罷,頂多被拆撕入腹,要是遇上兩腳禽獸—山賊野夫,面對俏生生的姑娘,會發生什麼事,他連想都不敢想!
  鹿玉堂垂下眸,覺得左右為難。
  順一次自己真正的心意…嗎?
  讓她一塊分擔肩上的擔子…嗎?
  「…鹿玉樓應該對你說過,我是個背叛者。我跪在祖先牌位前立誓以性命保護的老主子死了,我卻仍然無恥的活著,你應該以我為恥,而不是—」
  而不是包容他、寬恕他、縱容他…
  「雖然我很害怕你會因為老主子的死而跟著自殺,不過我認識的鹿玉堂不是那種苟且偷生的人,你留著你的命,定有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就是老主子最後留給我的命令。」他忍不住對她說了。
  「什麼意思?」
  「老主子斷氣之前,給了我最後一項命令—他要我為自己活下去。」
  言猶在耳,老主子斷斷續續的聲音又在記憶中響起—
  「玉堂…你明白這些年來,我從不當你是個下人…你比我的親生兒子、孫子更孝順…你瞧,我的孫子都嫌我老而不死,想殺我奪權…那是我自己的骨血…身上流著我的血的人呀…枉費…枉費我一輩子辛苦…想讓子子孫孫衣食無缺…我求的是什麼?不是他們磕頭感恩…只是想讓他們…福福康康罷了…結果,我最疼愛的長孫遠遠不及你…他們盼我死,你卻求我生…」
  嘔著鮮血的嘴,溢出幽幽低嘆,每說一句話,湧出的朱紅越多。
  「主子…您別再開口…我背您去找大夫!」
  他捂著老者的嘴,想藉以阻止血液自衰老身軀裏竄出的速度。
  「玉堂…我跳出來為你擋一刀一掌,是出自於一個爺爺對待孫子的無私親情…你答應我,不許為這件事責怪你自己…」
  不…他到老到死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老者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唉…傻孩子,聽著,我最後再給你一道命令…不許隨我一塊死,你可以視這為主子的命令,也可以當是一個爺爺送給孫子的遺言…好好活下去,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為你自己活下去…」
  他扛著老者,知道背上衣裳的濕熱感是什麼,那是血,而非他疾步飛奔求醫的汗水。他背上全是老者的鮮血,血液逐漸幹凝冰冷,代表著一條生命的終結。
  他想隨著老者而去,以長劍抹斷頸子,卻永遠無法違逆主子的命令。
  他無法死,也無法為老主子報仇,因為仇人竟是另一名主子—是他弟弟妹妹捨命要護的主子!
  他無法向親弟親妹解釋自己的背叛,因為他無法讓他們知道,自己的主子竟喪心病狂地殺害親爺爺。
  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老主子,不,你爺爺人真好…」她相信老主子也很希望被這麼稱呼。「他不怪你,相反的,他感謝你,你聽出來了嗎?在最後,還有你陪著他…他希望你過得好,捨不得讓你一輩子成為他家的奴僕,你不可以讓他失望!我也是我娘離世時最放不下的人,她要我好好選擇自己最快樂的生活方式,我就要過得很好很好,好到讓她安心,你爺爺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天香彎下身,趴在他身上。
  「為你自己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就像一個長輩對孫兒說的話,他們不會要求你為他們做什麼,只會希望我們能好好照顧自己。他想要你得到幸福,不是要你過著現在這樣的生活,不是這種只能自己孤單、不讓人陪著你的逃亡生活,他看到你這樣為難自己,心裏一定不好受…你有沒有叫過他爺爺?」
  鹿玉堂搖頭。他沒有那個資格。
  「好可惜…他在斷氣之前,應該希望能聽到你這麼叫他的…」纖指探進他的襟口。「你其實也真當他是親人了吧?」嘟起的紅唇尾隨手指滑過的地方而來。「你也想大聲叫他爺爺的吧—」
  想,當然想。
  若沒有更深、更系絆的理由,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為了一個單單僅是「主子」的人賣命。
  「順著你的心意…你想吧?嗯?」
  微微麻疼的啃噬自喉結傳來。
  「嗯。」他滾了滾喉。
  「那我以後陪著你一塊去掃墓,再叫給他聽。」
  「嗯。」
  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我一點也不以你為恥。錯又不在你身上!那個使計殺害他親爺爺的人都不內疚了,你湊什麼熱鬧爭什麼先呀?」天香的聲音貼在他耳垂,輕輕的、柔柔的,像在吐氣,蹭著他的膚,讓他的胡碴刮得癢笑。
  真的不太對勁…鹿玉堂被清香發絲撩過頸肩,劍眉因微蹙而高揚。
  不對!
  「你為什麼能動了?!」他終於發現了!
  明明半個時辰才能自動解開的穴道,為什麼現在她已經將整張小臉湊到他鼻前,撅高的唇不住地在他臉上打印子?!
  「因為被你那回點穴給嚇壞了,加上鹿玉樓之前為了甩開我,也學你在我身上點穴,所以後來我就叫鹿玉樓教我解穴。可是我沒武功底子,學了好久就是學不來,不過我已經可以將時刻減少一半,當然現在就能動  。」
  她說著說著,手上多出一條系繩,鹿玉堂覺得那繩子相當眼熟…
  天香將系繩朝身後一拋,因為它已經喪失了作用。
  「那是我的褲頭繩!」他認出來了!
  「它沒用了。而你,我給過你機會,在我穴道解開之前,你都可以走。現在…」她好甜好甜地笑,舉高的手裏握著褪下的榴花衫,也朝身後拋。「覺悟吧!」
  撂狠話,做狠事!
  最後飄落在一旁的小肚兜混擱在他的衣物上,如同此時交迭的兩人—
  只是,被暴力挾持的,似乎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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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6 21:07:1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公子、姑娘再等一會兒,餅馬上就好。」
  前回出爐的燒已經全賣光了,可後頭還有六、七個人排隊,餅鋪裏的老闆滿頭大汗地將餅放進爐裏,忙碌辛勤的老臉上擠著笑,對每個在鋪前的客人鞠躬哈腰。
  「無妨,你慢慢來,餅烤得好吃才重要。」大夥不在乎在鋪前等待片刻,重點是烘出來的餅烤又香又酥就好。
  「是、是!」餅鋪老闆繼續忙他的。
  六、七個人在等待之間也各自打發時間,有人沈默寡言,直挺挺盯著餅鋪的烤爐;有人低頭看書,完全進入忘我;有人輕語交談,談論著城裏日前的大事—
  「你瞧了沒?」綠衣姑娘舉袖掩嘴,低低在問。
  「你是說前幾日出的《幽魂淫艷樂無窮》嗎?瞧了瞧了。」黃衣姑娘同樣細聲回答。她會這樣猜是因為《幽魂淫艷樂無窮》一出書,整個城裏有九成的話題都繞在上頭打轉,尤其這回《幽魂淫艷樂無窮》隔了半年以上才出書,讓眾人更期待。
  「我好喜歡這回如意君最後寫的那段崖洞裏的燕好交歡!」綠衣姑娘興奮地道。
  「對對對,我也是!」黃衣姑娘跟著她一塊跳腳—不是反對的跳腳,而是兩個人猶如遇見知音般十指交握,像兩只兔兒蹦蹦跳跳。
  「很疼嗎?要我離開嗎?」綠衣姑娘念著書裏的詞兒。書裏那男角兒的體貼溫柔,呀—
  黃衣姑娘立刻接下去,「比起那日你點了我的穴,狠心要我看著你離我越遠的揪心之痛,一點也不疼。」書裏女角兒淚眼朦矓,又堅定地拉下男角兒的頭,將唇罩上他的,呀呀—
  兩個姑娘又是臉紅又是雀躍地笑鬧了起來,各自又扮演起男角兒及女角兒對著戲,倒是排在前頭的灰衣男人由原先的面無表情到後來側首睨著身後的人。
  「還有還有,那崖洞深處不是有處湧泉嗎?男人擰了條布巾替女人擦身體,女人嫌泉水冷,他還用內功替她弄暖泉水耶,跟之前每每完事就倒頭大睡的差勁男人完全不同。」
  「這回故事裏的男角兒不太像如意君向來的筆觸。」
  「我覺得辭藻文句變柔軟了。」
  灰衣男人轉回頭,不再以余光瞄向兩名姑娘,而是喃喃低語,「怎麼這本書的橋段聽來好耳熟…」
  崖洞燕好交歡?
  點穴遠離的揪心之痛?
  內功弄暖冷泉替女人擦拭身體?
  這些,不都是他與她—
  「公子,您要的五塊芝麻大餅!」就在灰衣男人想得出神之際,餅鋪老闆將油紙包好的熱餅送到他手上。
  他付了帳,道了謝,離開小鋪,沒趁餅熱趕回府裏,反倒先繞去書肆,與群眾一塊搶買了本《幽魂淫艷樂無窮》,沿途大略翻完書,心中原先存在的疑慮逐漸清朗。
  原來,如意君就是…
  難怪他每回不誇獎《幽魂淫艷樂無窮》,那張芙蓉牡丹似的俏顏就會失望地垮下來。
  「被寫在書裏了…」一絲絲苦笑加上更多的寵溺。這種東西也好付梓成書?真不知羞。不過,他見識過她更不知羞的「行徑」,與之相較,這算小事,他不會太驚訝。
  朱紅大門上懸著鬥大的「曲府」兩字,他沒從正門進去,越過圍簷,踩著園子裏的草木以及偌大的桃花林,最後落在竹舍屋前,竹舍前的台階上,有個姑娘正雙手支頤地在等他。
  一瞧見他,她胡亂拍拍裙,抱了過去,螓首朝他胸口蹭著,像只討人寵的貓兒。也因為這麼一蹭,蹭到他放在內襟的書冊。
  「這是什麼?」她探手去摸,看到藍皮書冊不由得驚呼,「你去買《幽魂淫艷樂無窮》?」
  「買餅時聽到有人在聊,似乎相當有趣—尤其裏頭有一段是在斷崖邊的崖洞裏,男歡女愛的雲雨樂事,很有熟悉感。」他直勾勾地看著她,果然覷見她心虛地吐舌。
  「那…你讀完了?」
  「差不多都讀完了。」
  「好看嗎?」她又燃起期待。
  「淫蕩。」
  「又是這個書評?」她嘟起嘴。
  「了無新意。如意君寫的東西,你比他早了一步去做,我懷疑他當時在崖洞外做些偷看偷聽的無恥之舉,如果真是這樣,我要去挖掉他的雙眼,因為他極可能瞧了你的身子。」他表情凝重。
  她倒抽口涼氣,接著困難地咽咽津液,「呃…那個崖洞很隱密,應該不會有人找得到才對,所以如意君…應該是沒有瞧見什麼要被挖眼的事…」她一心急就會猛眨眼,只是此時她又不自覺地眯起雙眸,很怕下一刻那雙可以瞧盡他勻稱結實身軀的眼珠子就要被挖下來。
  「不,如果崖洞隱密,鹿玉樓及鹿玉倌後來也不會找到那裏。」他認真反駁。
  雖然他不是很確定弟妹是何時找到崖洞的,不過兩人現身時,是他與她在崖洞裏做盡一切,也利用冷泉沐浴完畢之後。但從弟妹一個尷尬臉紅、一個一臉打趣的模樣來猜,兩人恐怕在崖洞外許久,只是不好意思中途打擾別人的好事,所以一直在洞外等到合宜的時間才出現。
  他甚至在想,那兩個每回一見到他就拔刀相向的人,竟然沒有殺過來,或許是因為他們聽見了關于老主子那段往事。
  他當然沒勇氣去追問更多,尤其那兩人還是他的弟弟妹妹。
  希望他們不是他發出慘叫聲時來的…唉。
  「是因為他們手裏有我留在布包裏的紙鶴,所以才找得到嘛…」況且她沿途又留了「天香到此一遊」的記號,要找不到才真夠笨。「如意君是無辜的,挖掉他的眼…以後、以後他就不能寫《幽魂淫艷樂無窮》了!」
  「天香,你還不承認?」她還要裝蒜?
  天香怔著,不懂他要她承認什麼。她又仔細瞧了瞧他的眼,那帶著笑、也帶著戲謔的眼,霍然明白了—
  「呀,原來你知道了?」知道她就是《幽魂淫艷樂無窮》的如意君!
  「剛剛看完書後才完全確定。你每天瞞著我在抄的書,實際上就是這種淫書?」
  既然他知道了,她也沒什麼好瞞的。「不是抄,是寫。我負責寫,月下負責畫,曲爺負責印。」
  「我竟然叫一個專寫淫書的人不要被淫書教壞了…」真是本末倒置!她別去教壞人就好。
  「可你還是不喜歡我寫的東西。」好失望、好難過,都不誇獎她…「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猴急剝光你那段很淫蕩。」無論是書裏寫的,還是那日在崖洞裏發生的。
  「你有自知之明很不錯。」他揉揉她的發,算是鼓勵。
  「因為我想留下你呀。而且事後證實,你很眷戀我的身子。」她鼻頭都快頂到天了。
  她知道拿自己身子當賭注是最傻的事,不過也因為是他,她才敢下這步險棋。
  「如果只是眷戀你的身子,我不會被你留在這裏。」他五指故意弄亂她的發飾,將她盤起來的素髻變成鳥窩一般。
  他是眷戀著她的身子沒錯,但她真正能留住他的原因是因為她分擔了他的一切,而且在他自我放逐的同時,沒有放棄他…
  如果老主子的遺言是要他過自己想要的人生,那麼,他想要的人生裏,一定有她在。
  所以他聽從她的話,順著心意一回,允許自己為美麗的牡丹花兒留下來,不去管未來還會有多少人上曲府殺他。
  只是說來奇怪,當他們回到曲府,曲無漪問清楚他前任主子是何人時,嘴角撇過一抹不屑,說了句:「原來是那龜孫子!這有何困難的?我曲無漪就去開口向他要人,他不敢不允!你只要好好盯著天香,其餘什麼事都甭管。」然後這段日子來,他的生活平靜得不像真的。
  「呀?」她沒聽懂他的意思。
  「笨丫頭。」他不多說了。「吃餅吧。」
  「你真的不喜歡我這回的書嗎?」她自己很喜歡耶,尤其是將兩人寫進書裏,她邊寫還邊回味,邊偷笑哩。
  「我不喜歡太淫艷的文字。」他是那種只能做、不能說的老古板。
  「噢…」她可憐兮兮地啃著熱餅。
  討厭,連句甜言蜜語都不給她,騙騙她「你寫得很不錯」也好呀…
  「不過你寫女角兒的心境寫得不錯。」尤其女角兒就是她,那一言一語放在心裏沒說出來的描述,全是她當時的想法和感受,他從她的書裏,明白了這些,倍加感動。
  「你是指我在心裏誇你很勇猛那一段嗎?」她還是在狀況外。
  真想叫她別老是想到那方面去!他看到的壓根不是交歡過程中她用來形容欲仙欲死的詞藻,而是文字裏濃烈的、明確的—愛他。
  讓他格外想珍惜…
  「你腦子裏不能裝些尋常姑娘家在想的事情嗎?」
  「你又怎麼知道尋常姑娘家在想的事情和我現在想的不一樣?」說不定大家只是敢想不敢說。
  「至少—」他閉起眼,搖了搖頭,「她們不會邊吃餅,邊想解我的腰帶。」大掌擒住那只沒握餅的手,將它從自己的腰帶上挪開。
  「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嘛。」她替自己辯解。
  「才啃幾口餅就飽了?多吃點。」
  「好好,多吃點等會才有體力玩。」她大口咬餅。「你也吃呀,不然等一下會很辛苦的。」她將手上的餅和他分享,你一口我一口地享受親昵。他原本不從,因為他手裏還有四塊餅,沒必要分食她的,可是她不滿意各吃各的,朝他手上的餅也咬一口,到後來五塊餅上都有她咬出來的缺口,他不得不認命,就著小小貝齒缺口的餅上咬。
  風吹起她膝頭的《幽魂淫艷樂無窮》,啪啪啪啪地翻動,他瞥見那幕崖洞歡好的春宮圖,先前太專心在看她的文字,竟然忽略了那張圖上畫的人物,和他與她多麼相似—
  「天香,你等會將昨夜你寫的手稿拿給我看。」他突道。
  「你有興致看我的稿了?」
  「不,我懷疑你昨夜在我們燕好後,拖著被衾爬起來抄抄寫寫的東西是什麼。」他要檢查看看,她是否又將閨房私密寫下來,等著付梓給所有的人看。
  「沒什麼呀,我只是覺得思緒如湧泉般汨出,不快些寫下來的話,睡醒後一定會忘掉的…」她說得好心虛。
  「是這樣嗎?」他挑眉,擺明不信。「無所謂,我知道你的手稿放哪,我自己去瞧,若是讓我瞧見不該寫的,我會直接燒了它。」他作勢要起身。
  她慌忙抱住他,身子被他強勢拖著走。
  「不成不成!昨兒個你說要娶我,讓我好感動好感動,還有後頭烈火般的歡好,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在自己不流鼻血的情況下,完整將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全寫在紙上…你不可以瞧!瞧了也不可以燒啦!」
  她果然又將昨夜點滴寫進稿裏。
  「妳害不害臊?這種事…這種事也好寫給人看嗎?!」稿子呢?稿子在哪里?!他在桌上翻找。
  「反正沒人知道是你我呀!」
  「我知道就不行!」誰說沒人知道?明眼人一看就一清二楚!曲無漪知道!曲練知道!月下也知道,就連鹿玉樓鹿玉倌也猜得出來!
  找到了!他在一迭白紙底下找到她昨夜辛苦寫完的大作。
  光匆覽四五行,就瞧見他將打小系在頸上的白玉佩轉送給未來媳婦兒的情景—接著就是女角兒欣喜若狂地撲向他,之後當然就是《幽魂淫艷樂無窮》的重頭戲…
  「求求你,不要燒…不要燒嘛…嗚,我以後不敢了…」她假哭。
  「沒收!」他沒得商量,將手稿收進自己懷裏。
  「嗚…」
  「別假哭了,眼淚也沒掉半滴。」讓他連假裝幫她擦淚都嫌多餘。
  「你還我好不好?那幾張稿子我寫好久的…」
  「不成。你去吃餅,我回房間換件衣裳。」他轉身回到自己房裏,關上門,才將懷裏的稿子取出。
  因為他准備拿著稿子,好好瞧清楚這丫頭寫出來的內心戲,那是她沒掛在嘴邊,卻寫在稿子裏的細膩感情。
  原來她昨夜的欣喜,並不單單只有他眼睛看到的那樣而已,她說,她幾乎想要點燃整束的清香,叩謝天上眾佛眾仙,還想要繞遍整座銀鳶城,將這件喜事告訴眾人,還有最愛她的娘親,以及疼惜他的老主子爺爺—
  原來她昨夜在他懷裏嚶嚀哭泣,不是因為他弄疼了她,而是她知道他不會走,不會離開她。
  原來她喜歡他吻遍她的身子…
  原來她也知道,他有多喜愛她…
  「你衣裳換好了沒?」天香在敲門。
  「還沒。」他收起稿。
  「那…我進來幫你換好不好?」
  那吸唾液的「嘶」聲又是怎麼回事呀?
  真是朵淫蕩小牡丹…
  他打開房門。
  「進來吧。」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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