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鈴蘭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決明] 幽魂淫豔樂無窮系列~6出牆小紅杏【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布布達人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2-27 13: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陸紅杏與紅杏坊裡眾夥計全站在二樓窗扇旁,冷眼覷著對面大肆開張的范家新書鋪,他們外頭的藍幌子上寫著「一本三文」,門口招攬客人的姑娘公子一個比一個美、一個比一個俊,只要上門的是女客,俊公子立刻迎向前去;若是男客出現,美姑娘團團圍上,如果不是匾額上寫明了范家租書鋪幾個閃亮亮大字,陸紅杏真會以為在他們正對面開了家妓坊——而且還是男妓與女妓一塊。

  陸紅杏再瞧瞧自己身旁一張張凶神惡煞似的醜顏……唉,終於找到拼不過范家書鋪的最大主因了,家裡「貨色」輸人家一大截哩,換做她是客人,也會挑鋪裡有俊帥夥計的店家去,至少賞心悅目許多。

  「一本三文根本回不了本,他們這樣經營,不出一個月一定撐不下去!我們就等著看他們賠本好了!」老趙熟知書價,清楚明白算出范家書鋪的租價是蝕本不賺的。

  「范家很有錢,他們經得起半年一年的賠本,只要整倒我們,再將租價調得比咱們高,還怕賠的賺不回來嗎?」陸紅杏對范家的底細一清二楚,要與范家拼價,吃虧的一定是紅杏坊。只是范家產業明明就與租書坊打不著半點關係,為何會心血來潮開間書坊來玩玩?

  唉,還能有什麼原因呢?當然就是那時范丁思安看到她與范寒江一塊上街,激發范丁思安心頭醋意,她心裡不高興,決定拿她陸紅杏開刀,想要整死她,如此而已。

  女人為難女人,是千古流傳下來的傳統,而且絕對會繼續傳向後代子子孫孫。

  「那該怎麼辦?我們就眼睜睜看客源不斷不斷往他們那邊流嗎?!」小豆子又慌又急,卻也想不出任何主意。

  「老闆娘,你想出法子了嗎?」眾人只能將希望全放在陸紅杏身上。

  她托著腮幫子,臉上沒有半點焦急,半闔著雙眸的模樣有些像是甫睡醒,更像意興闌珊,一副局外人的態度,甚至還一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沉默半晌,她才蠕動金口。

  「阿山、小豆子,你們去買二十斤的油回來。」

  油?

  是怎麼了?大伙晚膳要吃油炸餅嗎?二十斤耶……

  「買油要做什麼?」

  「等夜一深,你們眾人去將油潑到范家書鋪,再放把火,將它燒個精光,我們就失去最棘手的敵人。」陸紅杏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

  「老、老闆娘,你是在遷怒嗎?」因為受了范寒江的氣,所以採取最狠辣的手段想報復在范家書鋪頭上?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遷什麼怒?我只是想出一個最快最有速的方法。不然你們要硬拚嗎?我可不想拿我的養老本來做意氣之爭,想想還是燒了它最快,去買油。」她揮手催促阿山和小豆子去辦正事,為今夜的縱火做準備。

  「要是范家書鋪著火,我們是最大嫌疑犯呀!老闆娘。」老趙提醒道。

  「那又怎麼樣?找不到證據,有嫌疑又如何?」陸紅杏聳肩,一點也不在意。

  「二十斤油這麼大的數量,油行一定會指認咱們紅杏坊,還有,放火時讓人看見不正是鐵證如山——」

  「買油就分散著買,再不然到別的城裡去買。至於放火……」陸紅杏撕了一頁書,揉成拳般大小,再點上火,從窗裡往外丟,那團小火球落在范家書鋪角落,劈哩叭啦燒盡也沒人注意到它。「喏,這樣丟出去,有誰會瞧見?」連大白天都沒人看到她丟出的紙團,何況是月黑風高行兇夜。

  陸紅杏呵呵笑了,「對了,記得剛剛紙團落地的那地方多澆點油,燒得會更旺些。」

  惡魔!他們的美艷老闆娘是心狠手辣的惡魔!

  「好了,大伙各自去忙各自的,買油的去買油、搬書的去搬書,今天早點打烊,大伙早早去睡,五更再來放火。」陸紅杏交代完畢,伸伸懶腰,率先準備回房去補眠,等著深夜打起精神做正事。

  「老闆娘這次好像很認真……真的要做嗎?」老趙咽嚥口水,連說話都在發抖。他是善良老百姓,平時啥壞事都沒做過,這一次卻被逼著要放火……

  「老闆娘一定是打擊太大,才會失心瘋想要復仇啦……一個失戀的女人,啥理智也不剩……」

  「失戀?伯父不要她了?」眾人錯愕問。難怪他們覺得老闆娘看起來怪怪的……整個人灰暗暗的像籠罩在烏雲裡,雖然臉在笑,總感覺不到暖意。

  「嗯,好像是這樣。」詳細情況阿山也說不清楚。

  「這真糟,一扯上伯父,老闆娘不是狂喜就是狂悲,如果范家書鋪是開在她與伯父快快樂樂的當下,說不定老闆娘還會派人送幾幅賀聯去給范家書鋪添喜,這下子,范家書鋪是燒定了……」小豆子及眾人都熟知陸紅杏的性子,她高興時,任憑誰賞她一巴掌她也不會吭聲,但她不高興時,看什麼人都不順眼,要是此時還有人惹她,她會將所有怒氣都發洩在對方身上,死不留情。

  是洩憤沒錯!

  陸紅杏扳指數著時辰,當最後一根小指頭彎下來的同時,她歎了口氣。

  「就算用爬的,也應該要爬來了吧?都這個時辰了……嘖,會不會是他正要出門,恰巧有十幾二十名病患上門求診,所以耽擱了……這理由一個時辰前用過了——還是他急著趕來,半途馬車輪子陷入泥淖窟窿裡……不過推車推兩個時辰也該推出泥淖了吧——再不然他是想先吃完晚膳再過來……」

  不,他不會來了,這就是他的答案,不願意當著她的面傷害她而給的沉默拒絕。

  說不沮喪不生氣是欺騙自己的,所以她只好將這股悶在胸口悶到發痛的悶氣傾洩到擺明要與她作對的范家書鋪身上,藉以找些事情讓自己沒空胡思亂想,拿放空的腦袋去哀悼自己多可憐。

  她不可憐的,她愛著她想愛的男人,只是他不愛她,她並沒有虧待她自己,她很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勇敢說了,也給他接受與否的權利,這樣……算好聚好散吧?

  她原本可以一輩子和他當親人的,卻因為她的慾望越來越強大、越來越不滿足,才終於讓兩人到此為止。有點想痛罵自己的莽撞和衝動,但也更想好好安慰自己做得很好,她的愛意,有成功傳達給范寒江知道了。

  「……反正一個人的日子,我也這麼熬過來了,我一定可以的,就算沒有人會再叮囑我要好好的,我也會找到讓自己要好好的理由,從此完全和范家毫無瓜葛……」

  就從放火燒姓范的書鋪開始!

  JJWXC            JJWXC            JJWXC

  小梔子再也受不了心裡折磨,陸紅杏的聲音像魔,不斷不斷在他耳邊回呀回、蕩呀蕩,一遍又一遍,伴隨她離去前說話的表情和笑容,催促他向范寒江轉述她的心意,她會在銅鴆城等著范寒江,她正等著范寒江,等著他……

  他方才誆騙范寒扛,說陸紅杏上布坊挑布做衣裳,范寒江也信了他,現在正在前庭煎補藥,藥香味陣陣傳出,他一聞就知道那是專替姑娘補血調身的藥材——他當然不會以為范寒江是替劉家小姑娘熬的藥,因為經他觀察,范寒江真的沒多看劉家小姑娘幾眼,更別提發展出愛的火花……

  范寒江也在等著陸紅杏。

  「不說的話,我好像變成阻礙別人姻緣的壞角兒……」看著范寒江的背影,小梔子倍受良心鞭撻。

  你確實是呀。

  「可我就是不喜歡陸紅杏嘛……」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柔順,又像會凌虐人,要是她嫁進門,他小梔子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也沒人要你喜歡她呀,范寒江喜歡就好,關你啥事呀?

  「她要是嫁過來,就關我的事啦……」他會被陸紅杏凌虐,每天有做不完的家事——陸紅杏那種女人,一眼就看出來絕不是會任勞任怨操執家務的乖媳婦,說不定她連竹帚該怎麼用都不知道,還以為竹帚只能用來打人哩!

  就在小梔子嘀嘀嘟嘟裡,范寒江問道:「梔子,紅杏還沒回來?」

  「呃,嗯,還、還沒。」小梔子差點要說了,

  「怎麼去那麼久?」

  「女、女人逛大街總會逛上好幾個時辰,說、說不定她又突然想去看出戲或是逛古玩店、水粉店什麼的……」

  「有道理。」范寒江將補藥盛好,進屋子裡去了。

  「大、大夫——」陸紅杏她回銅鴆城了,她在等你……

  「什麼事?」

  「那個……晚膳吃筍子?」嗚,他不是要說這個啦!

  「好呀。」

  「大夫!」

  范寒江又回過頭,用跟神詢問小梔子喚他何事。

  「再、再加豆腐湯,好不好?」

  「這種事你不是向來都自己決定?我不挑食,你端什麼出來我就吃什麼。」范寒江突然停頓,笑了笑。「不過你加盤辣雞丁吧,紅杏喜歡吃。」

  「紅杏」兩字化為猛烈轟雷,先劈死小梔子這個受人之托又不忠人之事的小混蛋。

  小梔子衝到范寒江面前,眼看就要哭跪下去。

  「大夫——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是故意不說的……雖然我是真的有一點點故意,但是我好內疚——」

  「梔子,你這是在做什麼?」范寒江扶起他。

  「大夫,我絕絕對對沒有惡意,我只是以為劉家小姑娘比較合適你,可是要娶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覺得合適的人關你屁事,我又不能替你保證娶她一定會幸福美滿包生小孩,當然還是要讓你挑你自己中意的,如果你真的中意她,那麼梔子也無話可說——」

  「說慢點。」

  「不能慢了,再慢就糟糕了!」小梔子溜進屋裡,胡亂捉來幾件衣裳塞進布包。「你快走快走吧!」一把塞進范寒江的手裡。

  「走哪裡去?」范寒江一頭霧水,身子已經被小梔子推出藥鋪大門。

  「陸紅杏說,她在銅鴆城等你,如果你不喜歡她,就永遠不要再去找她,她會懂你的意思,可是我知道你絕對不會這樣,我知道你很想很想與她在一塊,是我一直拖著沒說的,對不起對不起……」

  范寒江聽畢,一半懂一半不懂,但似乎捉到重點——陸紅杏根本不是去買布逛大街,而是回銅鴆城了!

  「紅杏什麼時候走的?!」

  「就、就你一早去曲府找她,沒找著人又折回藥鋪的前半刻。」

  「梔子,你——」那已經是許多個時辰之前的事了!

  「對不起……」他真的知道錯了,也真有在反省,嗚。

  范寒江輕嘖了聲,腳步不再停頓,往曲府方向跑了。

  「大夫,不是那個方向——」

  「我去向曲爺借快馬!」

  「你?你會騎馬嗎?」

  「不會!」

  范寒江的聲音與身影已經跑遠,

  「大夫,你會摔死的啦……」

  JJWXC            JJWXC            JJWXC

  那一夜,范家書鋪在大火中被吞噬得一乾二淨,將漆黑的夜燃得恍如白晝,也將初春的低寒燒得炙熱起來。

  點點火星被寒風吹起,飄散在整條街道上,許多人提著水桶去救火,潑嗤潑嗤的聲音不斷傳出,東邊火才滅,西邊火又旺起,鋪子裡全是易燃的書籍,這一燒更是無法收拾。

  「裡頭有沒有人?!都救出來了沒有?!」

  「再提水過來!」

  「隔壁的人全撤走,火快燒過去了!」

  紅杏坊二樓,全班人馬又佇在窗前沒動,一顆一顆的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見鬼了!

  「小、小豆子,我記得我們買的油……」

  「嗯……明明還藏在柴房的木柴底下……」

  「那對面燒得亂七八糟是……」吞口水,「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老闆娘,你知道嗎?」

  陸紅杏拿手絹在擦汗,由於距離火災現場太近,被熱氣煨出一身汗水,她拿手當扇子掮了掮些微的風。

  「有人的想法竟然和我一樣,想直接燒了范家書鋪……是誰呀?我也想知道。」順便跟對方道聲謝,讓她這麼省功夫。

  沒錯,火不是陸紅杏放的,她很遺憾在自己動手之前,有另一批人搶了她的主意。

  「老闆娘,不好了!有官爺上門來緝捕你了!」丫鬟跌撞奔上二樓,嘴裡大聲嚷嚷,讓在場所有人都將視線由火場轉向丫鬟,而緊隨在丫鬟身後的是四名官差。

  「緝捕我?難道風風涼涼坐在閣樓看對面鋪子燒起來也有罪嗎?」陸紅杏纖臂一環,下顎一揚,氣勢就出來了。

  「是范夫人指控,火是陸老闆你放的,我們想請陸老闆跟我們走一趟。」官差之一說明來意,直截了當。

  「喔喔喔,我明白了,玩這套陰的呀。」陸紅杏恍然大悟,完全弄懂這一切的關聯。

  范家會無緣無故想開租書坊,還開在她紅杏坊的正對門,賠本想整垮她?其實這些全是為了今夜在鋪路,只要一把大火燒起,矛頭當然是指向她陸紅杏,說她心狠手辣,見不得別人好,燒人鋪子以除後患,畢竟在紅杏坊對面開了新書鋪,對誰影響最大,又最礙著誰的財路?答案全只有三個字——陸紅杏。

  范丁思安,你這著狠棋倒下得挺絕的,自個兒開舖又白個兒燒鋪。

  難怪她還在猜想,開租書鋪不嫌難賺嗎?原來開書鋪是幌子,使計陷害她才是真的。

  「范夫人說是我放的就是我放的嗎?我還說是她自己燒的哩!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否則我不會認這種污蔑之罪。」陸紅杏輕哼。

  「韓捕頭,在柴房找到四十斤的油。」一名官差上樓,對著為首的捕頭稟報。

  「四十斤?!怎麼可能,我和阿山明明只買了二十斤——呀!」小豆子的腳背讓陸紅杏狠狠、狠狠地跺上一腳。這顆笨豆子、蠢豆子、拿去搾油也搾不出半滴的呆豆子,在那邊自打嘴巴打得很快樂呀?!

  「陸老闆,我想你最好已經想好如何在大人面前解釋為數驚人的油是打哪來,又準備拿它們做什麼用。帶走。」

  二十斤是她買來想燒范家書鋪的沒錯,另外二十斤,當然是嫁禍。

  「老闆娘——」

  陸紅杏揮手擋下紅杏坊的眾夥計,要他們別輕舉妄動。

  「放心,火不是我們放的,沒啥好擔心的,我去去就回來。」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就當去逛逛衙門,陪青天大老爺喝茶聊天。

  結果陸紅杏進了衙門就沒再出來——

  直接打入大牢,聽候發判。

  「官、商、勾、結。」

  陸紅杏向來知道官與商,就如同唇與齒,兩者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她也知道范家在商場上頗有名望,加上前一代的范老太爺在官場上結交無數友朋,官為官途求助於商掏銀兩資助,商為求更大利益依附著當朝官員,兩方衍生出一種不可言喻的默契,彼此為彼此除患,只是黑心到誣賴罪名到她頭上也實在是太明目張膽了。

  公堂之上,她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只聽見縣太爺與范家證人一言一語,一搭一唱明列她的罪名,連八百年前的陳年往事——她與長工偷情那一段——也拿出來數落她的操守有問題。范丁思安滿臉委屈地坐在一旁拭淚,換成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被她哭得心軟,相較於她陸紅杏的趾高氣昂,誰也都會比較同情弱勢的那一方。

  然後縣太爺板子一拍,定了她的罪。

  縱火傷人,心如蛇蠍,不知檢點,敗壞門風。

  聽到最後兩項罪名時,她差點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們幹嘛不說她在街邊看到乞丐還不給錢,毫無惻隱之心算了!

  「既然一定會被判罪,還不如自己親手放這把火,好歹心裡會爽快些,坐起牢也會更甘願點。」陸紅杏盤腿坐在陰暗的牢裡,腦袋枕靠著冰冷牆面,關不住嘴裡的抱怨,「什麼叫我這種寡婦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淨會勾引男人,破壞別人的家庭和樂?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寡婦?!說我妖媚,乾脆說我是狐精轉世,下令活活燒死我不更麻利?!」

  她是多長了別人一隻眼睛還是少長了別人一張嘴?

  就算全天下的雜碎都喜歡拿她這種模樣的寡婦當蕩婦,也不代表她是好不好?難道書裡的縣太爺非貪即蠢,他也是嗎?

  「唉,這輩子全讓姓范的人給玩完了……」

  一顆心,被范寒江棄之不要,算是死了。

  這具身軀,被范丁思安一設計,能不能走出牢籠還是個謎,如果范丁思安狠一些,燒死幾個人在鋪子裡,她不被判死都不可能,也算半隻腳踏進棺材。

  上輩子八成是她對范家人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不悌不愛,才會這一世必須還得徹徹底底。

  「這種死法,感覺真有點蒼涼呀……」

  陸紅杏趴在乾草堆裡,嗅著嗆鼻的悶濕腐味,閉上眼,想起范寒江笑起來的樣子,終於讓她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要是就這樣冤死獄中,也希望能再見你一眼……」

  他的模樣,近在眼前……

  穿著那襲灰色的軟袍子,長髮右左各捉一綹繫在腦後,再整片披散在背後及胸前,雖然偶爾會有幾根悄悄透露他年齡的白銀髮絲摻雜在黑髮裡,但仍無損那頭長髮的柔軟。還有那些老是滑落下來擋住他眼前的劉海,好幾回都討人厭地擋掉他的目光,讓她沒看到他在想什麼,想伸手幫他撥開,身子又沒他高,也怕動手去撥弄還會被他教訓自己沒大沒小……

  還有好好聞的藥味,她每次問他,他都說應該是當歸的味道,可是當他不在身邊,她也吩咐人拿當歸熬茶來嗅,味道就是不對。

  當歸,應當歸來,但他卻不回來了。

  他叫她名字的聲音,她會一直一直記得,反覆回想著,紅杏、紅杏、紅杏……

  「紅杏。」

  對,就是這種抑揚頓挫,對極了,再叫一次。

  「紅杏。」

  好感動,好好聽,叫聲紅杏我愛你來過過癮吧。

  「獄吏大哥,麻煩您開個門,給個方便。」

  唔?腦子裡的聲音沒有按照她的安排說出她想聽的話,這讓陸紅杏不滿,她皺皺眉,咕噥一聲。

  快!快說紅杏我愛你!

  「我不會耽誤太多時間,暫時將我一塊鎖在牢裡無所謂,謝謝您。」

  嘖——

  「紅杏,紅杏?」

  一聲叫喚伴隨落在臉頰的輕拍,讓陸紅杏不得不睜開眼。

  灰色袍子、輕系的長髮、很礙眼的眼前劉海、熟悉的容顏——在眼前。

  好聞的藥味,當歸的味道——在鼻間。

  好聽的聲音,喚出她的名字,用她太習慣的喚法——在耳邊。

  范寒江?!

  陸紅杏眸子眨不起來,她太愕然了,完全弄不懂為什麼在這個地方、這個時辰會看到范寒江?!

  「我吵你睡覺了嗎?」真安然自得,連在牢裡都能含笑入睡。這是他最佩服也最心疼陸紅杏的地方,她從不會無故哭鬧。

  陸紅杏本來差點又要衝口喚聲「伯父」,但即時忍下。

  她不要再叫他伯父,那時對他表達愛情,她是賭上了兩人的關係,若他接受,他與她便可能進展成愛侶甚至是夫妻;若他不接受,她也不會可恥地想退回伯侄媳的倫常裡,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他不再是她的伯父了。

  「是阿山他們到銀鳶城告訴你,我被逮進牢裡的事嗎?」陸紅杏自行解釋范寒江出現於此的理由。她認識的范寒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即便他心裡沒有她,也會顧及多年的伯侄情誼來見她一眼,不會不聞不見。

  「是也不是。」

  「什麼叫是也不是,這麼說誰明白呀?」

  「你被逮進牢的事確實是阿山他們告知我,卻不是他們到銀鳶城來找我。」范寒江看著她的手上頸子上已經被牢裡小蟲子叮咬得紅腫,所幸他向來身上都有習慣帶些藥膏,他自懷裡取出,替她抹上。

  「那是誰到銀鳶城找你來的?」哪個多事的傢伙?

  范寒江覷了她一眼,隨即又低頭料理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紅腫泡,濃長的黑睫掩蓋掉他的目光,還有討人厭的劉海也跟著湊一腳,陸紅杏真的忍不住伸手去撥開他的黑髮,不過還沒碰觸到他,范寒江已經再度抬頭,害她只能尷尬將手停在半空中,撥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說,如果我不回銅鴆城,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那麼我現在回來了,你卻不懂?」

  陸紅杏從沒看過范寒江這麼逼人的直視,她被瞅得有些手足無措,卻又離不開他的眼。

  她沒有被嚇呆,也沒有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為了我,回來銅鴆城的?」

  「難道銅鴆城還有別個陸紅杏?」

  「可是我不要當你的侄媳婦……如果你是想來說服我,跟我說維持原樣不是更好,我都不會聽的……我要的是男人與女人的愛情,如果你後悔了或是你原先就不是為此而來,那你最好趕快走,我會當作你沒來過。」她不想自做多情,也不想誤解他的來意,倘若范寒江是來勸她別喜歡他,像從前繼續當伯父與侄媳婦,不要破壞和諧的關係,他還是會像以往那般待她好,空閒時回來看看她,她也不會太驚訝。

  范寒江替她拉好衣袖,收起藥罐,淡淡在聽她說話,陸紅杏不確定他有沒有聽明白她的堅定心意,她絕對不要模稜兩可的答案。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叫你伯父了。」她補上這句任性堅持。

  「你真會教人為難。」這擺明就只給兩條路走,沒有緩衝地帶。

  「所以我才說如果你覺得為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又不會對你死纏爛打,只要你別回來,我就……」她以為他在責備她,所以任性扭開頭,但也立刻被范寒江給轉回來。

  「我的意思是,假若我對你無意,是真的會感到萬分為難,被逼得連親人都做不成。你這種說一不二的性子真不知該說是任性還是有主見。」

  「你的意思是——」

  「聰明如你,還不明白?」范寒江難得頑皮一笑。

  「……你也喜歡我?不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喜歡?」

  「我想是的。」范寒江回答得輕緩也迅速。

  「但劉家小姑娘……」她本來要問的,但看見范寒江眼中閃過茫然,那是對於她提到的人名完全陌生的反應,已經足以讓她得到答案。

  陸紅杏沒有如願大笑,她反而覺得喉頭緊縮到說不出話來,直到她的眼淚被范寒江的長指截下,才知道自己已經哭得一塌糊塗。

  她抱住范寒江,哭裡帶笑。

  「你為什麼要挑我坐牢的時候跟我說這些?!你知不知道我穿囚衣好醜好醜,臉上被蟲子咬出好幾顆大水泡……你還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你不知道女人都希望打扮得漂漂亮亮時聽見喜歡的人傾訴愛意嗎?!而且你還讓我哭得這麼難看——」

  「等你離開這裡,將自己打扮成最滿意的模樣,我再跟你說一次。」他當然無法理解女人的莫名堅持,在他眼中所看到的她,仍是那般好看,並不會因為她換下了華服、卸下了珠花而有所改變。

  她在他頸窩間點點頭。

  等她換上那襲半露酥胸的高腰花裙再跟她說一次。嗚嗚。

  陸紅杏驀地抬頭,抹掉滿臉的眼淚鼻涕。「不過我覺得你還是現在說一說好了,就想像我打扮得很美,看不見襤褸的囚衣,我胸前沒有大大的『犯』字,只有露出粉紅色肚兜,我的頭上髻著髮髻,左右兩邊各有一支金步搖,還會閃閃發亮,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個髻都亂掉了……」

  「為什麼不出去再說呢?」他明明就看她很介意。

  「我不認為我短時間內有辦法出得去了。」陸紅杏歎氣。

  「難道范家書鋪真的是你燒的?」

  「我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像。」范寒江遲頓片刻,那個遲頓不是因為思考,而是他在掙扎說實話是否會傷害初萌的感情。

  「你——」范寒江,你好樣的!真、真瞭解她.「我承認我是打算燒范家書鋪啦,但是晚了對方半個時辰,被對方先下手為強……我還沒來得及放火。」陸紅杏表情很扼腕。

  「所以火不是你放的。」范寒江明顯大鬆一口氣。

  「連你都懷疑是我,也難怪沒人要相信我的清白!」天底下大概也只剩下范寒江會信任她,現在連他都這麼說,那麼全銅鴆城一定找不出半個站在她這邊的人了!陸紅杏扯著范寒江的衣襟搖晃,「我如果說是范丁思安燒的,你信不信?」敢說不信就拿腳煉勒昏他!

  「思安?」范寒江眉峰輕佻。

  「很驚訝吧。是你那個乖弟媳哩。」陸紅杏撇撤嘴,口氣很酸,不否認聽到他嘴裡喚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顯得很不悅。

  「不驚訝。如果火不是你放的,我倒真的肯定是她。」范寒江如是說道。

  「咦?」

  「很像她會做的事情。」不過范寒江沒想多說,又拿笑容蠱惑她,「紅杏,委屈你在這裡等我幾天,我很快就會來接你出去……記住要等我,別自己又逃跑了。」

  「我哪時逃了?」

  「在你強吻我之後,又不給我開口機會回應的那時。」不然她以為兩人兜這麼冤枉的一大圈是拜誰所賜?

  「那是……」好吧,那時她的確是逃了。無法替自己辯解,她乾脆轉開話鋒,「你要怎麼做才能替我洗刷冤屈?他們官商勾結,罪證全由他們亂扣呀!」

  范寒江淺淺一笑,連帶安撫她,「我會讓范家書鋪的老闆親口出來說,火是他放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布布達人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2-27 13:49: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范寒江踏進久違的范府。

  府裡的一草一木變化並不多,假山流水潺潺、奇石嶙峋,池畔亭榭,曲折廊橋,映入眼簾皆與他當初離開相去不遠,大宅裡,幽幽靜靜。

  府裡老僕見他歸來,驚呼歡嚷地叫著「大少爺回來了!」整座府邸似乎在這聲嚷嚷中清醒過來,昔日相識的奴僕丫鬟上前與他寒暄,初來乍到的新婢兒只敢遠遠看著他,對著這名耳聞許久卻不見其人的大少爺感到好奇。

  范寒江沿途對人領首微笑,彷彿到別人家作客一般,謙敬有禮,但也稍嫌疏遠。

  他手裡抱著一名奶娃兒,是之前擔任他貼身小廝平安的兒子。那時他離開范家,平安不過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沒想到現在竟然當爹了,歲月總是不輕易饒人。

  「大伯!」范丁思安微喘地奔出來,髮梢的髻發有些凌亂,瞧得出來她是慌張梳理後便忙不迭出來見他,而她臉上的欣喜若狂一覽無遺。

  她的反應與陸紅杏每回盼到他回來時的笑靨如出一轍,但看到陸紅杏的笑,讓他有歸屬的感覺,「我回來了」這四個字總是強烈地想沖喉而出,回應陸紅杏的嬌笑。

  范寒江將懷裡小娃兒送回他爹手上,朝范丁思安輕輕點頭。

  「你回來了?之前你答允要回來看看進賢,我等了好幾日都不見你來,還特地上那女人……呃,不,是紅杏坊去瞧你的情況,沒想到你竟然帶著她回銀鳶城——」說到此處,范丁思安臉上的喜悅轉為怨懟,一條絲絹在她十指之中被擰揪得緊,語氣中多有埋怨。

  「所以,你一怒之下,設下計謀誣陷紅杏?」范寒江一針見血,完全不拖泥帶水。他沒忘記陸紅杏還在牢裡受罪,他越早解決這事兒,她便能越早離開那裡。

  「我、我沒有!」范丁思安臉色一僵,口氣也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沒出言關心我的近況也罷,你沒問聲好也罷,你卻指責我誣諂她?!」

  「先將下人都遣退了吧,如果你還想在他們面前維持當家主母尊嚴的話。」范寒江聲音淺淺的,淡淡叮囑。

  范丁思安確實也不認為接下來要談的話題適合讓其他人聽見,她作賊心虛在先,說謊掩飾在後,不得不聽了范寒江的吩咐,「你們都先退下。」

  「是。」在場的范家奴僕沒一個敢多留,畢竟氛圍不對勁。

  待眾人魚貫而出,范寒江與范丁思安才繼續對談。

  「你我都心知肚明,范家書鋪是誰燒的。」范寒江接續道。

  「當然是陸紅杏!」范丁思安一口咬定。「她心裡怨恨我們范家,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加上范家書鋪一開張就搶了她的生意,難保她不會做出這種事。」

  「紅杏敢作敢當,她做過的事她會承認。」他熟知陸紅杏的性子。他知道她衝動,或許做事會顧前不顧後,但至少她勇於認錯——就像她不是也向他誠實坦白,只要再晚半個時辰,她一定會親自去燒鋪子。她就是這樣,不矯飾不虛偽,那時她遺憾沒燒成鋪子的表情真讓人發笑。

  「她只有在你的面前裝乖的本領高,她是怎樣的貨色,大家一清二楚!」

  「不要出言傷她。」范寒江凜眸。

  「全天下只剩你一個還以為她是好女人,我只是說出全城都知道的事實!」

  「你為什麼這麼恨她?」范寒江沒動怒地問,炯炯目光彷彿穿透人心一般,直直透視范丁思安的心思。

  「我沒有恨她!」她否認,心裡卻真真實實有道聲音在咆哮——我當然恨她!我比她認識你更久!比她喜歡你更久!比她更希望盼到你回來,我和她命運一樣,為什麼你只關心她?!為什麼你狠心不來看我……

  「你為什麼恨她?」范寒江重複再問一次。

  「我沒有!沒有!」

  「你,為什麼恨她?」第三次。

  范丁思安咬得連下唇都泛白了,在范寒江的目光逼視下逼出她的答案。

  「是,我恨她,我恨她剋死進賢!恨她不守婦道!恨她紅杏出牆!恨她勾引男人!恨她不知廉恥!恨她丟了我們范家的臉!更恨你今天踏進范家是為她而來!」范丁思安終於還是忍不住面對了自己醜陋的一面,她像發了瘋似的大聲吼叫,也掩面哭泣,傾靠在他胸口,哭得顫抖。

  范寒江沒拒絕她的依賴,她雖然靠他恁近,卻無法觸及他的內心。她就是因為不懂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用著他最不喜歡的方式想要得到他的注意。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回來範家嗎?」范寒江幽然開口,「在這裡,我必須面對一個自怨自艾的人,她不斷對我重申,她有多可憐、她有多辛苦、她有多難受,她永遠都處在過往的記憶裡,哭訴著她的喪夫喪子之痛。但人生不是只有那樣,人是要向前走,在她面前,我不能開懷大笑,因為她是那麼悲傷,我若是笑,彷彿我正狠心無視她的難過。這塊地方,已經腐蝕敗壞,連空氣都惡臭不已,我不想回來,也不要回來。」

  范丁思安怔忡抬頭,看到范寒江放遠了目光,完全不瞧她,但她就是知道他指的人是她!

  「難道陸紅杏就不會嗎?她就不會埋怨她嫁了一個小娃娃,又年紀輕輕守寡?我不信她不會!」

  提及陸紅杏,范寒江臉上的表情變了——不,應該說從一踏進范府便疏遠淡漠的臉上逐漸堆起了柔和的笑意。

  「她真的不會。若非我提及,她幾乎是不談往事的。她或許橫衝直撞,但她一直是大步向前走。過去的事情誰也無力扭轉,而未來的日子該怎麼走,才是當下必須深思的。在她身邊,便會忍不住想跟著她的腳步,那輕快雀躍的腳步走下去。」

  「你住口!不要再說了!」范丁思安嫌惡地捂上耳朵,不想再聽他說關於陸紅杏的半個字。閉上眼,不想再看他談及陸紅杏時,臉上自然泛起的笑容。

  「我不是想來指責你或是開導你,你不想聽便罷,我也不想說,但接下來這件事,你非聽不可。」范寒江合起紙扇,扇骨敲往她的麻筋,輕微的力道卻已經足以讓范丁思安放下右手去摀住發麻的手肘、更理所當然會聽到他說的這番話,

  「什麼是我非聽不可的事?」

  「我來償討屬於我的那一份產業。」

  范家兄弟並未分家,當年范寒江的親弟死得突然,緊接著撐不過喪子劇痛的范母也撒手人寰,再逢范進賢之死,范寒江離家,便無人再提及范家產業之事,所以范寒江想來要回他那一分家產,天經地義。

  「你要分家?」

  「我要那間范家書鋪,除它之外,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比起范家偌大的家業,范家書鋪宛如九牛一毛,范寒江實際可得到的,足足比百來間范家書鋪還多呀!

  「但范家書鋪已經燒個精光——你……」范丁思安霎時清楚明白了,擅口微張,再也無法接續下去。

  他竟為了陸紅杏上門來索討書鋪,只是為了替陸紅杏洗刷冤情……只要他接手范家書鋪,身為書鋪主子,他可以一句話就不追究是誰放的火,也可以一句話告訴官差,火是他自己放的。而既然書鋪主子開了口,官府也無從辦人,陸紅杏自當無罪開釋……

  范丁思安心裡湧起滿滿的酸意,她握緊拳心,賭氣道:「除了范家書鋪,船行商行錢莊銀樓你什麼都可以要!」

  「要書鋪不是我能救她的唯一方法,我想保護她,也不想讓范家自取其辱。若我再換個方法,最後會走到什麼境界你也是清楚,難道你想讓銅鴆城的人都知道范家人為了誣蔑紅杏坊,自編自演地燒了自個兒書鋪?范家丟得起這個臉嗎?」范寒江沒有恫喝的語氣,卻有恫喝的實意。若范丁思安不將范家書鋪給他,他仍會找出證據為陸紅杏伸冤,只是到時候找到的證據恐怕會讓范家成為全城指指點點的取笑對象。

  「……」

  范丁思安在考慮。他說得對,范家丟不起這個臉,她也一樣。若實情揭發,影響的是范家所有產業,他們的行徑會成為同行間的笑柄,他們的信譽會讓客人懷疑,這些代價還會有多大,她不敢預估。

  「如何?」

  「你……會讓范家毫髮無傷嗎?」她問的是縱火事件對范家的名譽損傷。

  「你放心吧,我會。」

  「好……范家書鋪,是你的了。」

  范丁思安讓步了,雙肩沮喪地垮下來。

  因為她知道——

  范家書鋪,屬范寒江所有。

  而范寒江——

  屬陸紅杏所有。

  JJWXC            JJWXC            JJWXC

  「自己放火燒書鋪?凱子他爹嗎?」

  「拜託,是范家耶,燒一兩間書鋪算什麼呀?就像從頭上拔根頭髮下來,不痛不癢嘛!聽說范家還拿了一筆錢,給鋪子週遭的鄰店當補償,說是讓他們壓壓驚。」

  「真該去瞧瞧范家大少在公堂之上大聲反問縣太爺『有哪條律法規定,自己不能燒自己的書鋪?』的精彩情況,據說縣太爺錯愕得差點連下巴都掉下來,一旁師爺翻了六七本律法范條,還真查不到這項罪。加上大火是燒光了書鋪沒錯,但沒燒傷人,也沒燒著其他店舖,最後只能訓斥范家大少幾句了事。」

  「那麼紅杏坊的俏寡婦放出來了沒?」想到那嬌滴滴的美人兒還在牢裡,哪個男人不疼惜呀。

  「在范家大少爺自己坦承火是他放的之後,沒一會兒功夫就放出來了,紅杏坊還放鞭炮、吃麵線哩。」

  兩名男人邊討論著近來發生的新鮮事,邊買走了燒餅油條,一路上啃啃說說,逐漸走遠。

  「我不喜歡這種處置方法。」小攤正竄著香濃的豆香味,一對男女背對路人坐,一人一碗豆腐漿及幾塊牛肉卷餅解決一頓早膳,女人的聲音總有不滿。

  「我覺得這方法好,簡單俐落。」男人的意見不同。

  「把你說得好難聽……你明明就不是好吃懶做不學無術又只會揮霍家產的敗家子,怎麼會傳成這樣……」

  沒錯,那個一口一口咬牛肉卷餅傾洩不滿的女人,正是陸紅杏。

  「大概是那時縣太爺問我『燒自家書鋪對你有何意義?』我應他『沒有,不過是有錢無處花,用這方法會揮霍地更快一些』,結果這番話從公堂裡流傳出來,變成這樣。」

  一調羹一調羹將豆腐漿送進輕揚起微笑的唇間的男人,便是這些天讓人茶餘飯後拿出來調侃談論的范家大少,范寒江。

  「我還情願你用其他方法,也不要你被謠言中傷。」陸紅杏還是很不開心,想到因她之故才害得范寒江被人誤會成紈褲子弟,背負種種取笑他散財的目光與言論,總是無法釋懷。

  「謠言了不起只會傳幾個月,時間一久眾人便會忘得透徹,不礙事的。」范寒江安慰她,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很介意。

  陸紅杏總算有些理解當初范寒江不厭其煩地上前對每一個說她壞話的人仔細解釋,那時她還嗤之以鼻,現在卻好想跟他做出一樣的舉動——若非范寒江阻止,她真的會這麼做!

  「這下我們兩個都沒有好名聲了。」一個不安於室的騷寡婦,一個一事無成的浪蕩子。

  「正好湊一雙。」范寒江笑道,真的不以為意,

  這話讓陸紅杏舒開眉頭,嬌嗔地笑了。

  一雙呢,好甜蜜的詞兒。

  一雙筷、一雙鞋、一雙襪、一雙翅膀……

  都是成對的,缺一不可。

  「對了,你那時在牢裡要對我說的話,你還欠我哩。」陸紅杏心裡一直懸懸唸唸的就是這事兒。牢裡的氣氛和味道都不對,她雖然很感動,但還是貪心想要更多。女人嘛,對甜言蜜語最沒轍了。「我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了,我要聽。」

  「在這裡?」大庭廣眾下?

  「嗯。」隨時隨地。

  真任性的女孩,卻又讓人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尤其她的眸子是那麼晶亮、那麼期待。

  「我喜歡你,不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或許仍有那麼一丁點的味道在,畢竟我當你伯父當了將近十年,年齡也比你大上許多,很難不將你當成一個小女孩。一想到你甫出生時我已經有多大,心裡真的還是有疙瘩在。」

  「你看起來又不老……」那張娃娃臉就算再過個十年,八成也皺不到哪裡去,她還比較擔心外貌看起來比較成熱的她會吃大虧哩,有時她真討厭自己精明幹練又成熟的外表。

  范寒江被她逗得搖頭低笑。「我最近時常在想,也想找出我對你的感情是何時變質,不再單純,想著想著就開始頭痛。」

  「頭痛?」這個問題有這麼艱深嗎?

  「我原先一直沒有發覺的……是思安點醒了我。」

  「她說了什麼?」

  那時他回范家,為了要救陸紅杏平安出來,而在他達成心願準備離去之前,范丁思安口氣難掩落寞,對他這般說了——

  「你當年根本不是在替進賢挑媳婦兒,而是在替你自己挑吧。」

  「此話何意?」范丁思安的低語成功停住他的步伐,讓他回首一問。

  「如果真要替進賢挑兒媳,你找個年歲相當的小女娃便行,若進賢能活著,她可以陪著進賢一塊長大。可你卻挑了一個姑娘,而且還是你喜歡的姑娘……這還不夠明顯嗎?」

  「胡言。」

  「我真的是胡說的嗎?你說你是因為范家有愧於她,所以才對她好,那我呢?你們范家就沒有虧欠我嗎?你待我卻沒有待她的千分之一,你說,我怎麼能不恨她?進賢叫娘的對象,是她不是我,而你也只重視她,她一連搶走了我所奢望的兩個男人,我如何不恨她?」范丁思安已經不再失禮咆哮,她只是娓娓說著,像是說給她自己聽一般的音量。

  范寒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說話,或許有,或許已無話可說。

  范丁思安並不是他的責任,當年母親請求丁家將女兒改許配給他弟弟時,他告訴過范丁思安,他弟弟的病絕非沖喜所能治癒,然而他這名大夫的話竟不得家人信任,范丁思安甚至告訴他,她只能順從命運,也滿心祈求他弟弟的病能不藥而癒,所以她嫁了,既便她真心愛的人是他。

  一個可憐之人,真正可恨的地方,在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聽人苦勸卻又要他分擔她所受的痛苦,而他,沒有這個義務,他從來就沒有打算成為范丁思安的依靠,讓她以為嫁進范家後,就算夫君去世,她還有他。

  但陸紅杏不同。

  她比范丁思安堅強,憑心而論,范丁思安會激發男人的保護慾望,而陸紅杏太勇敢,就算身旁沒有男人,她還是可以將自己照顧得極好,然後拿這個被照顧得極好的「陸紅杏」逗他開心。

  也許范丁思安說對了一件事,他挑中陸紅杏,是為他自己挑的。

  因為他第一眼確確實實是受了陸紅杏的吸引,覺得她好,才讓她進范家門,從那一眼開始,或許他的心思便不曾單純過。

  他的頭痛就是由於發覺這個事實,總難免要責備一下自己的遲鈍和不良心機。

  「哦……原來有人這麼早就心懷不軌啦?」陸紅杏聽完他的話,食指不斷在他鼻尖晃動,心裡卻真扼腕。要是早早讀出他的心思,她早先幾年就直接對他下手,這幾年的光陰是虛耗浪費掉了!

  范寒江好似看出她的想法,再拿了一塊牛肉卷餅放入她手裡,催促她多吃一些,一面柔笑,

  「若你早幾年對我出手,如果我一直沒發覺自己喜歡你,我不會接受你的感情,可能你之前只給我兩條路走的選擇方式,我會選擇永遠不回銅鴆城見你,我就是這麼彆扭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子。

  「會嚇跑你就對了啦。」

  「嗯。」他坦誠頒首。

  幸好,她沒有魯莽出手。陸紅杏暗暗拍胸吁氣。

  而且她算是好運氣吧,決定莽撞行事吻他之際,他已經開了竅,否則她就真的只能縮回銅鴆城暗暗哭泣,為她夭折的愛情而哭。

  「你就是不喜歡女人主動示愛,對吧?」

  「倒不如說我不擅長處理這類情況。我不可能來者不拒,但是要如何拒絕得漂亮又太困難,所以——」

  「所以乾脆逃開比較省事。」陸紅杏替他接了。

  「你說對了。」

  「那麼當你發現你喜歡我時,你有沒有很震驚?」

  「當然。」震驚到覺得自己航髒,竟然對她有了不該有的想望;也震驚到發覺自己的心,早已不受控制。

  「我剛發覺自己喜歡你的時候,我也好震驚。我本來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太依賴你,誤將依賴視為愛情,所以為了釐清這點,我讓自己堅持獨立,不准許自己依賴。可是當我毋需依賴你時,我滿腦子想的還是你,我那時就更肯定我喜歡你,想漂漂亮亮出現在你面前;想聽你說『紅杏,你越來越美麗』;想跟你一塊喝些小酒,聊聊近況:想喚喚你的名字;想像現在這樣托著腮幫子看你;還有好多好多事都想跟你一塊做。」陸紅杏瞇眼笑了,笑容好艷,其中又揉和好純淨的純真,臉頰上有漂亮的紅暈,猶如晚霞般炫目光彩。

  「聽你這麼說,真榮幸。」

  「可是我喜歡你時,每天都好想你,你不回來,我就時時刻刻掛心你,你卻不一樣,每次一走就是大半年,你要是真有喜歡我,應該會情不自禁想待在我身邊,沒見著我就渾身發癢,可你沒有。」陸紅杏想到漫長的等待日子,仍不免要埋怨。

  他非但沒有像書裡動情的男角兒一樣粘人,也沒像男角兒見她與其他男人說話便醋勁大發——雖然她還滿討厭這類的男角兒,太過獨佔及霸道,是很受她唾棄的。不過她無法替自己狡辯,她自己正巧就是這類的女角兒。

  「我不是那種愛上了就非得要隨時纏在一塊的人,你知道的。」他個性溫吞,喜歡一個人時就擱在心底,不見面不代表不喜愛;不見面不代表不思念。

  「我知道呀……」但她是,她會希望和喜歡的人一直一直在一塊,最好眼睛一睜開就能看到他的笑容,閉起眼,耳邊還是有他的呼吸吐納聲伴她入睡。

  「不過,我想我這性子會開始改變。」

  「嗯?」她眨眨眼,沒聽懂。

  「如果可以,你願不願意到銀鳶城來?」

  他越來越……想時時與她在一起,覺得能在她身邊,異常的安心。

  「去玩?」上回他也這麼問,結果她誤會了,這一次要問仔細,省得她又失望。

  「長住。」

  「可是我的家產都在銅鴆城。」

  「在銀鳶城再開一家分店。」他很樂意替她將家產全搬到銀鳶城去。

  「紅杏坊第二?」

  「你若答應,我叫天香在開張那一天在你鋪子外簽書,拉攏客源。」為了拐她,他開始撒餌。

  「我有點心動了。」想想,要是「如意君」在紅杏坊舉行盛大簽書活動,還怕四城的所有百姓不全擠到銀鳶城來嗎?

  「再加上月下。」

  《幽魂淫艷樂無窮》的畫師,名氣響噹噹!

  「我越來越心動了。」

  「再加上我。」

  「你?你又不是名作者,你想在《幽魂淫艷樂無窮》上寫字,說不定還會被客倌嫌棄哩!」唯一會捧人場的只有她。

  「我陪你一起數銀票。」

  陸紅杏完全心動了。她對錢財看得不重,雖不嫌錢多,但也不會太貪求,她真正在乎的還是他陪著她,至於後頭數銀票那三字可以替換成任何甜蜜字眼。

  她知道他不愛回銅鴆城,她也絕不逼他留下來,她喜歡他在銀鳶城的模樣,神情顯得自然平和,偶爾和曲府的人笑鬧,雖不會太瘋癩,但卻真真實實地放鬆。加上她對銅鴆城並沒有太多留戀,銅鴆城沒有她非留不可的理由,因為她最大的家產就是他,其他的全算是身外之物,再賺就有了,他可不一樣。

  陸紅杏扯扯衣袖,將肩上的毛披肩朝下拉幾寸,連帶杏紅色的外衫也被拉開一些,露出半片肩膀,盡情施展魅力,身子朝他依近,像隻貓兒一般,拿柔軟的皮毛蹭他的手臂,彷彿在說「要疼我哦」。

  「不一定要數銀票啦,那種事叫小梔子去幫忙就好,我們應該有更忙的事情可以做。」她這暗示夠明顯了吧?如果還不夠,她撅唇的舉止更簡單易懂吧,隨時歡迎他拿唇印上來。

  「招呼客人?」

  「我才不要你去招呼客人哩!你招呼我一個人就夠了。」

  范寒江感覺長靴上爬動著一個異物,沿著小腿肚往上來到靴子口,再蹭呀蹭呀下蠕,將長靴的軟革一寸一寸褪至腳踝,最後肆無忌憚地在他腿上盡情玩耍——

  范寒江一開始還沒弄懂那異物是什麼,直到撥冗將視線瞟向桌下,才看到爬行在腿間的,竟是陸紅杏穿著粉色小襪的頑皮纖足。

  「紅杏,快住腳……」

  「沒人會瞧見的。」她繼續玩。

  「但是……」

  粉色小襪被踢到一旁,這回的接觸是肌膚貼著肌膚的真實觸感。

  她的腳掌很是溫柔,但碰在范寒江腿上卻像烙紅的炭火,一磨一蹭間都是熱辣辣的碰觸。

  「我看到你在吞口水了,喉結滾動了一下哦。」她咭咭直笑,看到他死瞪著眼前的豆腐漿,眼連眨也不曾眨,那尷尬且不知所措的模樣真的好可愛。「我真喜歡你,喜歡你淡淡說話的平緩,喜歡你微笑時的笑痕,喜歡你像個傻瓜想對每一個人說我是好姑娘的堅持,喜歡你總是回來看我,喜歡你讓我這麼喜歡你。」

  她的坦白,使范寒江揚起輕笑,那笑容既是滿足,也是驕傲。

  「我也喜歡你,喜歡你笑起來的開朗,喜歡你不被打倒的堅強,喜歡你任性討著要直喊我的名字,喜歡你像個蠢蛋抱怨我不該拿自己的名聲來為你洗冤,喜歡你總是讓我禁不住想回來看你,喜歡你讓我發覺我喜歡你。」

  「你多說我一個。」她一點也不在意這樣被他羸過哦,就算慘敗也沒關係的!

  「是呀。」

  陸紅杏潤潤唇,神神秘秘地湊到他手臂旁,他自然而然也跟著她的舉動將腦袋往下挪幾寸,將耳朵主動貼在她唇邊,她笑得不僅唇兒彎揚,連眸子也是。

  「只不過,你又挑錯時機告白了啦。那番話留著,晚上再說給我聽。」

  「你還嫌你打扮得不美嗎?我認為你已經很漂亮了。」范寒江經過上回她在牢裡不讓他趁她穿囚衣的慘況表白心意,對於她的堅持已有相當程度的理解,他也明白姑娘家的纖細心思,當然更願意配合。只是……那時是穿囚衣呀,現在的她精雕細琢,臉上胭脂水粉美、臉蛋美、衣裳美、髮髻珠飾美、身段也美,他真的挑不出半點毛病了,所以更無法弄懂她的想法。

  陸紅杏聲音壓得更低,只是惡意對著他的耳朵吹了一口熱氣。

  「不,這次要等放下床帳、脫了衣裳才說。」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布布達人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2-27 13:50:4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林老爺林老爺,您好您好,這位是我『伯父』——」

  「噗——」緊接著是震天價響的哇哈哈哈狂笑。

  「金大哥,跟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侄女。」

  「金『伯父』您好……」

  「噗——」一口茶水噴出,濺得面前兩人滿頭滿臉的水,趕忙掏出草紙給他們擦擦。「失態失態,我一聽到伯父兩字就忍不住……別叫我伯父、別叫我伯父……」

  「伯父」這兩字,在這個月裡,成為銀鳶城裡的禁字。倒不是這兩字本身出了什麼問題,真正讓它們落得如此下場的罪魁禍首正是如意君的新書大作——《伯父太猴急》。

  回想起當日新書問市的情況,以兵荒馬亂來形容也不足為奇,架上書籍搶的搶、奪的奪,連書肆門外都埋伏了幾名擠不進書肆搶書的人,拿絆馬索或是當有人走出書肆時伸腳去暗勾對方,將買到書的人絆倒之後便搶走新書,總之,那天的曲家書肆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范寒江那天還不得休息,搶書的戰況激烈,導致傷兵纍纍,身為曲傢俬聘大夫,便得為曲府賣命,收拾狼藉,在書鋪外架起了簡易的藥鋪子,抬出幾個就醫治幾個。

  《伯父太猴急》究竟寫了些什麼,讓城裡眾人一聽到伯父兩字不是爆發大笑就是神情曖昧,這自然是讀過的人才能體會的箇中滋味,至於伯父猴急到什麼地步,那又是如意君的另一個強項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個人看完書一定會說出同樣一句話——

  伯父呀,你真的太猴急了。

  「明明猴急的人就不是伯父呀……」范寒江無力輕歎。

  對,他也看完了《伯父太猴急》,對於裡頭那只據說是以他為範本的畜生——呀不,是男角兒,他實在是有話想說……

  那個人一點都不像他,一點也和。

  他豈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自己的侄媳婦這樣又這樣再這樣然後又那樣再那樣繼續那樣最後再這樣那樣一塊來的……

  一想到那些文字是從天香手裡寫出來的,他就有股衝動想拿砒霜熬碗粥,直接喂天香吃下,看能不能毒死她滿肚子的淫蟲。

  順便也熬一碗給月下,因為她畫出來的玩意兒毫不遜色於天香,兩隻小淫蟲一搭一唱,果然造就曲府驚人的賣書暴利。

  「拜這本書所賜,我敢打包票,半年內沒人敢再當人伯父,因為只要一提到伯父,腦子裡馬上就會浮現書裡的一字一句,什麼威嚴和氣勢也端不起來,反而會讓人非常想接下一句——太猴急。」陸紅杏也讀完《伯父太猴急》,辣呼呼的文詞華麗而浮艷,每一字都在挑撥人性最脆弱的理性,邀請看倌跟著文字一同踩進火熱的情慾境界,也難怪它會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害慘天底下一干子無辜「伯父」。

  「天香這丫頭越來越肆無忌憚了,明明身旁多了一個冷靜古板的鹿玉堂,為什麼還無法將天香導回正途,反而更向下沉淪?」范寒江決定改天一定要找機會問問鹿玉堂,看看他是怎麼教天香的。

  「唷,你不知道向惡容易向善難的道理嗎?要帶壞一個人絕對比教乖一個人還要簡單,例如你跟我。」陸紅杏暗示兩個人大白天的還待在榻上不下去,藥鋪子沒大夫在治病,新開張的紅杏坊沒老闆娘在看守,全讓小梔子兩頭忙去了——難怪小梔子不愛她與范寒江在一塊,因為他猜得沒錯,她確實不是個好女人,不太體貼范寒江以外的路人甲乙丙。她這不也算是帶壞他嗎?呵呵。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他想他可以理解鹿玉堂的無能為力。

  因為被帶壞後,所得到的獎賞太甜美,沒幾個男人能逃開,所以心甘情願跟著墮落。

  「不過天香還是寫對了一件事。」

  「什麼事?」難道是第三個章回,伯父猴急得像只發情的獸,在馬背上就……

  「你腦子裡有不潔的想法哦。」光看他臉色窘紅就知道他誤會了。

  「……」他的確有。

  「跳過去那些肉體交纏的橋段啦!」

  「那麼這本《伯父太猴急》可以直接翻到最後一頁。」范寒江很不給面子,但他說的也是事實。扣除那些橋段,真的可以從書封直接翻到書底。

  陸紅杏噗哧一笑,「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不過,我說的就是最後一頁,最老套的那一段。」

  「哦?」

  有點忘了最後天香寫了勞什子大道理,范寒江索性動手去翻枕畔的淫書,目光掃向那行字時,禁不住也笑了。

  伯父與侄媳婦兒,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一全書完一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2-24 22:4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