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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79集 大秘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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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55: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雷九天略為遲疑了一下:「那種情形––是在挑選傳人時就留了意的緣故。譬如說,豬
天官要揀徒弟,就一邊找胖小孩。其中,蛇天官一定找高瘦的女孩子,牛天官則找壯健的,
鼠天官必然選擇鬼頭鬼腦的––」
  鐵蛋聽到這裏,笑了起來:「好笑,那麼龍天官呢?上哪兒去找一個像龍的孩子?根本
龍是甚麼樣子的,也沒有人知道。」
  (關於十二天官的外形,我在苗疆,已有發現,和他們的名稱,很是相合,這時才知道
果然如此。)
  (我也立刻想到:龍天官怎樣揀徒弟呢?)
  雷九天一聽到鐵大將軍的問題,剎時之間,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先作了一個手勢
,這才道:「說起來很難令人相信,真的很難令人相信。」鐵大將軍略見不耐煩:「不管能
不能相信,你就照你所知道的說吧。」
  雷九天答應了一聲:「是。據江湖傳說,天官門是明末清初的時候成立的。那時,明朝
朱家皇族,被清兵趕得四下奔逃,有福王、魯王甚麼王的,各有一批遺老臣子擁護,成了小
朝廷,過王帝癮,其中有一個桂王,是叫投降了滿清的大漢奸吳三桂,拿住了之後,用弓弦
絞死的––」
  鐵蛋聽他忽然說起明末的歷史來,自然神情要多難看,便多難看。
  雷九天鑒貌辨色,自然看得出來,他忙道:「事情總得從頭說起,將軍請––」
  鐵蛋用力一揮手:「你快說吧,別再扯開去了。」
  雷九天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提出:「將軍,我不可一刻無酒,能不能––」
  鐵蛋也曾聽說過這個江湖大裏,日常生活,要喝酒,不喝水,十分傳奇,所以他一面點
頭,一面道:「好,我著人準備。」
  雷九天忙道:「不必,我自己帶著有。」
  他一面說,一面略掀衣襟,伸手在腰際一摸一抖,「呼呼」地一聲,就抖出了一件物事
來。那東西在掠出來的時候,就在鐵蛋面前不遠處揮過。
  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變化,任何人都難免吃驚,就算不倉皇後退,身子也不免向後仰一
仰。
  可是好個鐵大將軍,確然不同凡響,名不虛傳,非但不避,反倒一伸手,向掠向前來的
東西,疾伸手出去,一把抓住。
  也在伸手出去的時候,根本不知那是甚麼,只知「呼」地一聲,有東西掠過來而已。
  及至一伸手抓住,定睛一看,他才看清那是甚麼,也不免暗中吃驚。
  那竟是一條大蛇,而他正挑住了那蛇的七寸處,蛇頭正對準了他。
  這種情景,突兀之至,全然不在情理之中,令鐵大將軍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處置。
  鐵蛋在說到這裏的時候,還是大有疑惑的神情。
  我笑了起來,指著他:「這就是你少見多怪了,武林中人,很有些人用蛇作武器的,馴
養了蛇,圍在腰際,或掛在肩上,隨時使用。」
  鐵蛋笑:「你別說得口響,不錯,雷九天那條蛇,可以當作軟鞭用,但是還有一個更重
要的用途,你的腦筋再古靈精怪,也一定想不到。」
  我略想了一想,不明白還有甚麼更重要的用途,所以便道:「不想了,你說吧。」
  鐵蛋忽然嘆了一聲:「江湖上,真是甚麼樣的怪事都有,真是。」
  當下,鐵蛋握住了那蛇的七寸處,恰好是一握。「七寸」是蛇身最細的所在,可知那蛇
,也很是粗壯。鐵蛋迅速定神,向雷九天望去,見雷九天很有惶恐之色,他就立即想到:在
這種情形之下,維持自己的權威,最是重要。
  所以,他射向雷九天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
  人在甚麼地位上,自然而然會有這個地位上的威嚴,雖然也有小丑一般的大官,但那畢
竟少之又少,百年難得一見。
  當時,鐵大將軍那凌厲的目光,就令得武林大豪雷九天也為之變色。他急急忙忙道:「
手勢慣了,將軍莫見怪,莫見怪––將軍的身手真好,竟一下子就抓住了我這條『酒蛇鞭』
,真好身手。」
  聽得雷九天口中,說出了「酒蛇鞭」這個名稱,鐵蛋方看清,自己抓住了的,並不是一
條活蛇,只能說是一條蛇的標本。
  也直到這時,鐵蛋才看清了那條蛇––蛇頭抓在他的手中,蛇全部分握在雷九天處,整
條蛇,大約有六尺長,最粗處,約有兩握,蛇身脹鼓鼓地,全身閃耀著一種銀灰色的光芒,
蛇鱗十分細密。
  蛇頭上,一對蛇眼,可能是鑲上去的藍寶石,藍光殷殷,看來頗是詭異。
  蛇嘴部分,是一個如同煙嘴的玉管,玉質晶瑩。
  而整條蛇,叫「酒蛇鞭」,那自然是武器了。
  所以,鐵蛋更沉下臉來:「你對我揮鞭,是揚武立威的意思嗎?」
  鐵蛋的指責,十分嚴厲,雷九天聽了,更是大驚,立時鬆開了蛇身。雙手下垂,神情恭
謹,急忙為他自己辯護:「將軍,我才不敢,實在是一見將軍,便有知己之感,一時忘形,
唉,草莽中人,總記不住朝廷的體制,將軍總要原諒。」
  聽得他這樣說,鐵蛋的心中,直想哈哈大笑,可是他卻仍然沉著臉。
  這時,那條蛇已全在他的手中了,鐵蛋的武術造詣很高,自然也練過用鞭,他手腕一沉
,想就勢把那蛇揮了起來,可是略一運動,卻覺得那蛇,怪異莫名,說硬不硬,說軟不軟,
又自行會顫動,竟然無從著力。
  鐵蛋畢竟是專家,一下子就明白了何以會有這種古怪的情形––那是蛇身之內,全是液
體之故,蛇身內的液體,當然全是烈酒了。整條蛇,竟是一隻蛇皮的酒袋,看那大小,至少
可以灌上三五十斤酒去。
  我也不禁駭然,只聽說有牛皮酒裝,羊皮酒袋,用竹筒來載酒,用葫蘆來載酒的,用整
條蛇的蛇皮作袋來載酒,不但聞所未聞,連想都難以想像得出。
  我道:「雖然用來裝酒,可也能當兵器。」
  鐵蛋同意:「自然,但是要運用如意,非下苦功不可,那比使灌水銀的軟鞭更難用,水
銀沉重,容易著力。」
  我神情渴望:「雷九天使這『酒蛇鞭』,一定是揮灑自如的了。」
  鐵蛋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事實上,鐵蛋日後,並沒有多少機會看雷九天使這條蛇鞭。只是在當時,他心知已把雷
九天嚇得夠了,再擺官威,反為不妙。
  所以他淡然一笑:「難道你見領袖,也能這樣忘形?可要小心了。」
  雷九天連聲道:「是。是。將軍說得是。」
  鐵蛋第一次力道沒運對,這時手腕再一沉,勁道貫送出去,那蛇就像活了一樣,蛇頭倏
然翹起,送向雷九天的手中。
  雷九天一握住蛇頭,鐵蛋也鬆了手,雷九天一運功勁,蛇頭彎過去,湊向他的臉,他一
張口,就咬住了那蛇嘴中的玉管。
  接著,便聽得「嘓嘟」、「嘓嘟」的聲音,他喉結上下移動,竟連喝了三五口,滴酒不
漏,配合之奇,簡直天衣無縫。
  雷九天吁了一口氣,一手又握住了蛇頭:「將軍,這裏面是極好的佳釀––」
  鐵蛋忙道:「謝謝,不必了,你這蛇皮酒袋,倒是有趣得緊。」
  (我在聽到這裏的時候,聯想到的是,紅綾那麼嗜酒,要是弄了那蛇皮酒袋來,讓她裝
上酒到處去,那真是妙不可言,比諸杜牧在盛唐之際的「落魄江湖載酒行」。也不遑多讓了
。)
  (不過繼而一想,此舉雖然大投紅綾所好,卻必然不為白素所喜。世事難兩全,又不禁
意興索然。)
  雷九天聽鐵將軍讚他的「酒袋」有趣,又得意了起來:「是,這蛇,有一個名堂,喚作
『鐵皮蛇』,產於沙澤之中,很是罕見,這樣大的更少。蛇皮堅韌無比,刀割不破,不但可
以載酒,還是很好的兵器,將軍要是喜歡––」
  不等他講完,鐵蛋已搖手:「別了,你自己留著吧––我要是高抖著一條蛇,號令衝鋒
,只怕打不成仗了。」
  鐵蛋說得有趣,雷九天也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幾口烈酒下了肚,他精神一震,手法利
落地,又把那酒蛇鞭圈到了腰上。
  鐵蛋提醒他:「你說到了明朝末年––」
  雷九天道:「是,那時,天皇貴冑,到處流散。第一代天官門,也在那時出現。據江湖
說,十二個人,能同生共死,必然有一種力量使他們有這種目標,極可能就是保住了其中一
個龍子龍孫的一些文武官員,結合而成。」
  鐵蛋的領悟能力強,已經聽出了意思來,他失聲道:「你是說,十二天官之中的龍天官
,真的是龍子龍孫,天皇貴冑?」
  雷九天點頭:「是,第一代天官門之中的龍天官,就是桂王朱由榔的孫子朱文非,後來
在雲南還稱過王,年號是『永興』,康熙四十五年才兵敗被殺,想來其餘十一天官,也一起
殉死。」
  鐵蛋的心中,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可是又說不出為了甚麼。
  他呆了一會,才道:「那麼以後呢?上哪兒去找那麼多龍子龍孫?」
  雷九天神情嚴肅:「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選承繼人的,乾嘉年間,有一個龍天官姓林,說
是林爽文的後人。」
  鐵蛋眨了眨眼,這難怪他,「林爽文」這個名字,在歷史上微不足道。這個人,在清乾
隆末年在台灣作亂,曾自稱「順天王」,後來被福東安這個在小說中出名的人物剿滅,他的
後人,極勉強地,自然也可以說是貴冑––林爽文起事若成功,說不定就是台灣皇帝了。
  雷九天說了些林爽文的事,鐵蛋笑了起來:「那樣子的也算,這龍子龍孫倒也不難找。

  雷九天卻不敢輕笑,他道:「我見過的那十二天官中的龍天官,據說是從朝鮮來的。」

  鐵蛋駭然失笑:「外國王帝的後人也算?」
  雷九天道:「不是,那龍天官本姓袁,是洪憲王帝在朝鮮時留下的龍種。」
  鐵蛋呆了半晌,洪憲王帝袁世凱,在北京新華宮坐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龍廷,是中國歷史
上的末代王帝。他早年曾在朝鮮住過一段時期,在那時候,和甚麼女人生下兒子。也大有可
能。
  那麼,這個孩子,自然是龍子龍孫了––雖然挖空心思,卻也可以自圓其說。
  鐵蛋在那時,又隱約地感到了一些甚麼,卻仍抓不住中心。
  鐵蛋有這種感覺,那令他很不舒服,就像是打仗的時候,先炮轟了敵人的陣地之後,卻
找不到敵人在哪裏,無法衝鋒陷陣去搏擊一樣,有一種空蕩蕩無處著力的難受,所以,他自
然而然在胸口拍打了幾下,吁了一口氣,道:「自從袁王帝之後,中國再也沒有王帝了,這
龍子龍孫,自然也絕了種。」
  雷九天附和著:「是啊,所以,江湖傳言,也未必靠得住。」
  我聽鐵蛋敘述到這裏,感覺和當年鐵蛋一樣––鐵蛋把一切細節全告訴了我,我和他有
同樣的感覺,是很自然的事。
  確然,那種感覺令人很不舒服,所以我向他看去,想他把謎底趕快揭開來。可是他卻避
開了我的目光,自顧自喝著酒。
  我知道,在他後來的經歷中,一定揭開了所有的謎團。但是他不願意一下子就說出來,
我性子再急,也無可奈何,只好由得他慢慢說。
  我也喝了一口酒,道:「江湖上有這樣的傳說,有兩個可能。一是真有其事,每一代的
龍天官,都是天皇貴冑。另一個可能是那是天官門自己製造出來的故事,自高身價,表示他
們和別的江湖人物不同,是可以有資格建立一個王國,成立一個朝廷的。」
  鐵蛋笑了一下:「我當時也這樣對雷九天分析過,雷九天的反應,十分有趣,你想知道
雷九天是怎麼反應的?」
  我沒有說甚麼,只是舉起拳頭來,向他揚了一揚,意思是說:「你敢不說,或是吞吞吐
吐賣關子,我就請你飽嘗老拳。」
  我和他,在少年相交之時,常向對方作這樣的手勢,他自然一看就明白。
  他又笑了一下,說出了雷九天的反應。
  雷九天很是不屑,冷笑了一聲:「那也沒有甚麼特別高人一等的,佔山為王,自稱是甚
麼都可以,隋朝瓦崗寨上,程咬金就曾自稱『混世魔王』,算起來,他的後人也有資格當龍
天官。」
  鐵蛋聽雷九天說得有趣,哈哈大笑:「山大王也算,雷顧問你的後人,也可以算了。」

  鐵蛋估計在雷九天長久的江湖生涯之中,一定也有「佔山為王」的階段,所以才這樣調
侃了他一下。
  雷九天倒不是生氣,只是剎那之間,十分惶恐,雙手亂搖,連聲道:「將軍,這話––
不能說––那是造反的事,要殺頭的。」
  本來,雷九天的話,又隱約使鐵蛋想到了甚麼,可是由於那時雷九天脹紅了臉,神情滑
稽,所以鐵蛋跟著哈哈大笑,也就忽略了過去。
  雷九天鎮定了下來,正色道:「將軍你別說,我見老老十二天官的時候,見過那龍天官
,他的模樣,倒真的和袁王帝,後來又成了袁大總統的,十分相似,同樣是五短肥胖,大頭
大耳,很有幾分帝皇之氣。」
  聽雷九天說得認真,鐵大將軍又是一陣縱笑。雷九天又伸手在腰際按了一下,這一次,
他並沒有揮動酒蛇鞭,只是伸手按在腰部,當然他在暗中運勁,只見那「蛇」自他的腰際,
如同活了一樣,昂起頭來,一股酒箭,自蛇口的玉管之中,射了出來。
  雷九天昂高了頭,酒箭射高之後,再落下來,恰好全落在他的口裏。剛才他含著玉管喝
酒,一點酒也沒有外溢,並沒有聞到酒香,這是他換了一個方法,酒才一射出,酒香撲鼻,
登時令人心曠神怡。
  鐵將軍也是嗜酒之人,一聞到這股酒香,脫口便讚:「好酒。」
  他才一讚,雷九天就道:「將軍請。」
  隨著一個「請」字,蛇頭突然一轉,酒箭向鐵蛋射了過來,來勢不急,鐵蛋微昂頭,張
大口,恰好接了個正著,酒入口中,順喉而下,清冽無比,異香滿體,連喝了三口之後,鐵
蛋不由自主,脫口再讚:「真好酒。」
  雷九天大喜:「將軍善飲,以後我們共事,那就更加方便了,這酒––」
  雷九天又介紹了幾句他放在蛇皮袋中那酒的好處,鐵蛋其時,全身都由於酒進入了血液
,像有一股暖烘烘的火在全身流轉,四肢百骸,都有說不出的舒服,所以,並沒有聽進去。
  直到鐵蛋又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雷九天的聲音才入了耳,他在說:「領袖召見我的經過
,已經說完了,將軍,我一定盡我力量,為––人民服務。」
  鐵大將軍和雷顧問的合作,使得這項任務完成得很好。雷九天是江湖的活辭典,甚麼人
物的來龍去脈,慣在何處活動,行事的方式如何,習性怎樣,武功如何,和其餘江湖人物,
有甚麼牽連,除非只是偷雞摸狗的小毛賊,不然,都能一一說出來歷。這就使鐵大將軍的行
動,方便了許多,例如在山中抓到了一個人,明知他不是土著,可是其人又拼死甚麼都不說
,也就無法知道他的來歷和還有多少伙伴。
  而在這樣的情形下,雷九天只要一看,就立刻可以叫出這傢伙的名字來:「好傢伙,真
有長進了,哥兒你不就是巢湖的劉家三虎之一嗎?你那兩個兄弟呢?也躲進山來了?不當湖
匪當山賊了?不過我看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性,我看你們那伙人還是依水為寨––參謀,查查
地圖,看看附近有沒有湖泊,他們的巢穴,必在那裏。」
  單是這一番話,就足以令得強悍兇殘的慣匪,面無人色,不戰而降。
  在那時,領袖既然曾有過指示,是戰是降,結果完全一樣,一概格殺,所以到了後來,
雙方之間的戰況,更趨慘烈,也沒有甚麼人投降的了,一律拚死,鐵大將軍也殺紅了眼,連
受傷的俘虜,也一律誅殺。
  後來,在任務完成之後,鐵大將軍在呈給領袖的報告之中,有這樣的句子:「可殺可不
殺的有四萬多人,都殺了。」
  偉大的領袖的批示是:「殺得好。」
  多麼有氣派,人的性命,在這種大人物的眼中,就和草芥一樣,惟有如此,才能穩固勢
力,殺人會手軟的,哪配列入帝王將相的隊伍之中。
  在這個過程之中,鐵蛋越來越明白,領袖派雷九天來的主要目的,是要他來辨認十二天
官,因為只有十二天官才是「值得注意的人」。
  至於何以十二天官被領袖定為「值得注意的人」,雷九天不知道,連追隨領袖,差不多
可以把領袖的心意揣摩出四五成的鐵將軍,也不知道。
  他又把領袖給他的那本書,看了三遍,還是不能明白領袖的喻意。
  而他一遍又一遍要求雷九天講十二天官的事,也沒有甚麼新的資料可以發掘了。
  剿滅戰進行到了後期,已經殺了幾十萬人,軍隊一個山頭一個山頭推進,剩下的敵人,
估計已經不多,根據幾次軍隊損失重大的遭遇戰的情形來看,雷九天下了結論:「這幾次戰
役的對手,一定是十二天官。一定是他們。」
  最早是戰敗回來的一個連長的報告,本來是極勇敢的軍官,可是在敘述他那一連,兩百
人全部被消滅,只剩下他一個人逃回來的時候,身子還在發抖。
  他說:「在夜行軍中,突然受到了殂擊––有一群––那不是人,是––山魈鬼怪––
每個人的眼都會發綠光,一給綠光射中,就全身發軟,有甚麼武器都沒有用,有原子彈,也
扔不出去啊––那群鬼怪,來去如風,被沾著身子就倒,倒了就斷氣,兩百來人連發一聲喊
的機會都沒有,就––全犧牲了。」
  鐵蛋聽得臉色鐵青:「那你怎麼獨自回來了呢?」
  連長身子抖得厲害,面上了無血色,好一會才道:「是他們放我回來的,––還有一番
話,叫我帶回來––向將軍說。」
  鐵蛋厲聲:「說,甚麼話。」
  連長急忙聲明:「那是那群鬼怪––說的。」
  鐵蛋一拍桌子:「快說。」
  連長聲音發顫:「一個鬼怪,像是一個瘦老頭,他––那時,我給另一個鬼怪在後面揪
住了頭髮。那老鬼說,你們趕盡殺絕,一個不留。我們可不能學這種手段,總得留上一個活
口,回去告訴你們那位鐵大將軍,有朝一日,他落在我們手裏,也會放他一回。」
  鐵蛋聽了,不怒反笑,在一旁的雷九天,就在這時,用沉重的聲音道:「十二天官,準
是這一伙,不會是別人,準是他們。」
  雷九天的話,令得鐵蛋心頭震動,大是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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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56: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在聽那連長報告的時候,鐵大將軍自然知道那一批人不是甚麼妖魔鬼怪,只是極厲害而
且心狠手辣的人。這批敵人一舉消滅了他二百多個部下,那令得他這個常勝將軍,猶如臉上
被人摑了一掌。
  他正在迅速轉念,如何展開搜捕,如何調動最精銳的部隊,去消滅這股兇悍的敵人,可
是雷九天卻忽然提醒他,那股悍匪,是十二天官––是領袖特地指示過的所謂值得注意的人
物。
  所謂值得注意,鐵蛋已經可以肯定,那是要特別處理的,至少,要生擒,看究竟有甚麼
地方值得注意,而不是格殺。
  如果殺死了,再有值得注意之處,也沒有用了。
  這些日子來,隨著他指揮的軍事行動節節勝利,他更加體會到了領袖的指示,關係重大
,因為日理萬機的偉大領袖,竟然接二連三向他問及有關追剿的情形,又把那句指示重複了
兩次,也問他有沒有聽雷九天的彙報,和看了那本書沒有。
  鐵蛋不知道那是甚麼大事,但是他卻知道,有一副千斤重擔在他的肩頭上,他必須極度
小心處理。
  他轉頭向雷九天望去,只見雷九天的神情也凝重之極,雙手緊握著拳,又道:「一定是
十二天官。」
  鐵蛋聽他說來說去都是這一句,不禁焦躁起來,大聲道:「說說該怎麼對付。」
  雷九天震動了一下,反問:「不知道將軍要怎麼對付?是格殺,還是活捉?」
  鐵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領袖曾特別指出,這十二人值得注意,需要注意,這––領
袖的意思,當然是要特別處理。」
  整個行動的指示是「格殺勿論」,「特別處理」的意思,自然是生擒活捉了。
  雷九天接下來所說的話,倒令得鐵蛋大是滿意,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錯。
  雷九天道:「是。是。我在覲見領袖的時候,也感到領袖特別關注這十二天官,能勸得
他們––和平起義––也省了不少功夫。」
  雷九天的話,說到後來,有點不倫不類,是以鐵蛋瞪了他一眼。
  雷九天忙解釋:「我是說,十二天官各懷絕技,有的還擅長『迷魂大法』、『攝心術』
,士兵一和他們眼光接觸,就會失魂落魄––」
  鐵蛋更怒:「那多半是催眠術,你別長他人威風,那會動搖軍心。」
  在軍隊之中,「動搖軍心」的罪名何等之重,可以就地正法,雷九天發急:「他們還有
一個天官大陣,更是厲害無比––」
  他說到這裏,才想起自己越是說,越是在「長他人威風」,所以漲紅了臉,再也說不下
去。
  這時,鐵蛋早已想到,如果要剿滅,那事情容易,架上百十門大炮,一個山一個山轟過
去,只消轟死了其中一個,天官門也就消滅了。
  可是如果要「特別處理」,那就難上加難,這十二人都身負上乘武功,又在暗中,連他
們在何處藏身都不知道,如何迫他們現身,就是大問題,怎能活捉他們?
  一想到這一點,他心中更是煩惱。雷九天偏又道:「要是他們肯過來,利用他們的本領
,再去追剿殘匪,可以事半功倍。」
  鐵蛋冷笑一聲:「或者他們心中還存著『江湖義氣』,不肯幫著官府行事。」
  雷九天是老江湖了,自然聽得出鐵蛋話中的譏諷之意,心中大是生氣,可是又不敢發作
,一張老臉,也就漲成了紫紅色。
  鐵蛋一揮手:「雷顧問,由你在軍中挑選會武術的人,能挑多少就挑多少,必要時,連
我也算上––我也習過武。由你為首,來對付十二天官,這件事辦成了,是一樁特大功勞。

  雷九天可能是熱中想做官,一聽到有這樣的立功機會,精神一振,大聲答應,頗為自己
有了用武之地而高興。
  鐵蛋又向在一旁的參謀長下令:「在軍中挑選神槍手,一定要百發百中,組成小組,隨
雷顧問行動。」
  雷九天神情疑惑,不知道鐵將軍的第二道命令,用意何在。
  我倒是一聽得鐵蛋說到這裏,就明白了。
  他要調神槍手,組成小組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對付十二天官––萬一武術上對付不了,
槍械自然還有用,只射傷,不射死,也就是「特別處理」了。
  我嘆了一聲:「十二天官在這樣的大軍追捕之下,還能全身而退,真了不起。」
  鐵蛋瞪了我一眼:「就是不能取他們的狗命,不然,一百二十個天官,也早成肉醬了。

  從鐵蛋至今猶有恨意的情形來看,當年戰況之慘烈,可想而知。
  事實也確然如此,在那個連只剩下一個連長回來之後,又接連好幾次,一個排,或是一
組巡邏,一隊偵察,遇上了伏擊,都是連對方是甚麼模樣都沒有看清楚,就「被碰上就死」
,但也總有一個活著回來,也照例傳他們的話,要鐵大將軍小心,總有一天,會把他活捉。
  鐵蛋在開始時,下了極嚴的命令,不准傳播消息。可是這種人命關天的事,索性公開了
還好,一旦不公開,又絕對無法消滅在暗中傳播,這就越傳越多,越說越是可怖,整個軍隊
之中,離奇的說法之多,保證可以編一部鬼怪大傳。
  而雷九天編了一個特別大隊,總共有七十多人,神槍手也有三十多人,但是一點用也沒
有,因為根本找不到對手在何處。
  於是,鐵大將軍無可奈何之餘,在各處林子、峭壁之上,豎上了木牌布告,直接邀十二
天官出面相會––「本將軍以軍人榮譽保證,今公開會面,決不設任何埋伏,不加任何傷害
,可以選擇去留。」
  這可以說是自有戰爭史以來,最優惠的招降條件了。
  這樣的布告,也用漆油寫在岩石上,而且,還發給每一個戰士––因為每次遭遇,雖然
軍隊損失慘重,但總有一個被放回來,可以通過這個倖存者,向神出鬼沒的十二天官傳遞訊
息。
  鐵蛋在許多年後,說到這一節時,仍然大有屈辱之感,我本來想哈哈大笑的,但是想到
他是一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卻要在頑敵之前,採取這樣的行動,那正是窩囊之極了,作為
老朋友就不應該在這件事上取笑他。
  所以,我沒有笑,只是大搖其頭:「沒有用,一定沒有用。」
  鐵蛋神情懊喪:「我用軍譽作擔保,他們居然也不相信,太豈有此理了。」
  我嘆了一聲:「你們說了不算數的例子太多了,而且兵不厭詐,你再拍心口擔保,到時
一反悔,他們找誰評理去?哪有自己送上門來的道理。別說是你作擔保,就算是領袖出面做
擔保,他們也不會上當––這點聰明才智,十二天官一定有。」
  (若干年後,真的,領袖拍心口擔保了一些事,引得一大批人信以為真,上了當,那些
人的聰明才智,顯然不如十二天官遠甚,結果,自然死傷狼藉,慘不堪言,也算是愚蠢的回
報吧。)
  鐵蛋睜大了眼望著我:「我可沒想要騙他們。」
  我笑:「總之他們不會相信就是,你沒有等到他們來吧?快說到你成了他們的俘虜沒有
?」
  我等了那麼久,才忍不住催了一句。鐵蛋的反應,仍極其強烈,他把輪椅轉得飛快,竟
沒有停止的意思,我走過去,用力按住了輪椅,不讓他再轉。
  他嘆了一聲:「他們用了奸計,任誰也要上當。」
  我心知其中的過程,一定十分曲折,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十二天官有甚麼「奸計」
可用。
  因為十二天官雖然連連得利,又在暗處,可是想要接近鐵大將軍,也是很困難的事,別
說俘虜他了,難道是雷九天倒戈相向––我立時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十二天官若是行事要
靠外來力量的話,也不成其為十二天官了。
  鐵蛋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時,我們已經有點眉目,他們的行動再快,根據好幾次接觸
,他們一日之間的移動,也不能超過兩百公里––」
  我不禁駭然:要在那種窮山惡水的環境之中,一天行動接近兩百公里,那豈是容易的事

  鐵蛋是軍事天才,在掌握了這一點之後,他調配軍隊就有了準則。
  若是一晚部隊受到了襲擊,他就立刻以這個襲擊點為中心,兩百公里為半徑,調動軍隊
,向中心點擠壓。
  這樣的行動,需要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參加的軍隊數目之多,也令人咋舌,最多的時候
,軍隊的人數,超過六萬人。
  以超過六萬人的武裝部隊,去對付十二個人,這只怕是人類歷史上強弱最懸殊的鬥爭了

  可是,強的一方,並沒有佔多大的優勢,至少,在心理上反倒處於劣勢。軍中對這十二
個「鬼怪」的恐懼心理,像瘟疫一樣蔓延,甚至出現了罕見的逃兵現象。
  逃兵現象已令得鐵將軍頭痛無比,而更令他頭痛的是,他的主要手下,參謀長直接向中
央報告他「行動失常,指揮失誤,實乃我軍建軍以來之最大錯誤」,而他作嚴厲的攻擊,而
在上級機關,也有更多的人對鐵蛋的行動大是不滿。
  可是使鐵蛋感到自己並沒有做錯的,是當事情鬧到了最高領袖那裏,最高領袖所說的話

  領袖下達了很是肯定的指示:「一切行動,由鐵蛋全權負責,由於環境特殊,可以根據
指揮員的個人意思,隨意行事。」
  那參謀長被調離部隊,鐵蛋知道自己做得極對,就算再加一倍人馬,只要是活捉十二天
官,那就是領袖最高指示的真正用意。
  至於領袖何以要如此重視十二天官,鐵大將軍當時,再聰明,也想不出一個究竟來。
  老實說,他把一切經過向我說了,我也不明白領袖的用意何在,簡直不可思議之至。
  那時,憑著絕對優勢的兵力,鐵蛋深信自己已經把十二天官圍在包圍圈之中了。
  既然有了領袖的支持,鐵蛋的行動,更沒有顧忌,全力以赴,縮小包圍圈,哪怕每天只
縮小五公里,三五個月下來,也必然可以把十二天官擠出來。
  這是最笨的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十二天官顯然也覺得不妙,他們發動襲擊的次數
更多,但範圍始終在包圍圈之中。
  又過了十來天,包圍圈縮小到了半徑只有四十公里了,鐵蛋隨軍推進,那一晚,駐軍在
一個小山谷之中。
  由於十二天官一直在揚言,要活捉鐵大將軍,所以鐵將軍的警衛工作,也嚴密無比。
  除了有一個警衛連之外,還有雷九天率領的武學高手,鐵蛋自己,也警惕非凡,不敢大
意。
  那一次事變,鐵蛋事後追溯起來,事情還是壞在雷九天的身上。
  那小山谷是一個天險,四面都是高聳的峭壁,只有一個山坳,可供進入,本來盤踞著一
股自四川撤下來的敗兵,經過三日激戰,才全部消滅。
  那股散兵在這山谷中已盤踞了些日子,所以蓋有十來間石屋,雷九天一看就說這裏可以
成為司令部,鐵蛋也沒有意見。
  若說雷九天辦事不公,那也不公平,他非但在山坳口布下了重兵防守,就連峭壁之內,
也組織了六個巡邏隊,徹夜巡查,因為這種陡壁,並難不倒武學高手。
  而他自己,也親自巡查,這個身形紮實的老頭子。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這些日子來,
部隊上下,無不敬佩,連鐵將軍也對他另眼相看了。
  那晚上,午夜時分,雷九天帶著兩個人,才巡到山坳口,忽然聽到汽車喇叭聲大作,按
個不停,晚上靜寂,車號聲在山中一響起,立時激起了回音,一時之間,簡直如同鬼哭神號
一般,驚天動地。
  雷九天不禁大怒,軍中有一個汽車營,所有的車子,不論大小,都歸這個營調配。汽車
營的官兵,自視頗高,很有點特殊分子的味道,也經常鬧事。
  雷九天以為又不知是甚麼官兵喝醉了酒在發酒瘋,可是酒瘋竟然發到司令部的旁邊來了
,這還了得?
  雷九天一揮手,身形略矮,已向下疾竄了出去,他兩個手下,也是武學高手,就緊跟在
後面。
  他們還沒有從山坳的口子奔出去,就看到幾道強光,直射了過來,叫人眼都睜不開,雷
九天又驚又怒,眯著眼,約略看清來的是三輛吉普車,都亮了車頭燈,在崎嶇的山路上,馳
騁極快,車身跳動,那幾根光柱更是閃動不定,令人眼花撩亂。
  雷九天忍無可忍,大喝:「停車,太胡鬧了!」
  第一輛車中,卻有好幾個人一起斷喝,聲音有男有女:「放肆!領袖來了!」
  這「領袖來了」四字一入耳,恍若晴天霹靂,雷九天整個人都呆了一呆,而三輛車子也
已飛駛到了近前,當中那輛吉普車上,一共有四個人,其餘三個是甚麼人,雷九天也沒有看
清楚,只看清了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廣額長髮,目光炯炯,不怒而威,不是領袖是誰?
  雷九天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雙腳發軟,差點又沒有再跪了下
去。
  就在那時,車子並沒有停止前進,領袖在車上向雷九天招手:「來,雷老,我們一起見
鐵司令去。」
  雷九天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那一聲「雷老」正是上次他覲見領袖時,領袖對他的
稱呼。單是這一聲稱呼,雷九天就感激得想趴在地上叩九個響頭,滿身發熱,下定了士為知
己者死的決心,因為領袖對他的禮遇,實在太隆重了。
  這時,又聽得領袖這樣叫,雷九天在車子經過他身邊時,竟提不起勁來躍上車去––以
他的武功造詣而論,那簡直不可思議,還是車上的人拉了他一把,他才上了車。
  上了車之後,他如何敢和領袖一起坐,只是站著,車子已直駛進了山谷。
  有不少負責警衛的官兵,聽到了喧鬧聲,一起奔了過來,只見雷九天站在車上,揮著手
,大聲叫著:「讓開。讓開。各自嚴守崗位。不得亂傳消息。」
  眾官兵一看到這等陣仗,如何還會有行動?
  而且,車頭燈雖然刺眼,在車上的人,還是隱約可辨,領袖的像,誰沒見過,一時之間
,人人震驚,誰還敢出半句聲?
  這時,鐵蛋還沒有睡,他正在看書––就是領袖給他的那本書,也早聽到了外面的車號
聲、呼喝聲,覺得不成體統,但他身為大將軍,自然也不必親自出去硬壓,只是皺著眉在生
氣。
  接著,他又聽到了雷九天的呼喝聲,在喝令眾人離開,他才覺出事情有點不尋常,才站
起身,門處一陣勁風,「砰」的一聲,本來就不很結實的門,已被撞了開來,雷九天滿面通
紅,飛撲而入。他武學造詣也真是高,撲進來的勢子那麼急,可是一下子就穩穩地站到了錯
愕萬分的鐵蛋身前。
  雷九天的聲音宏亮之極,只聽得他叫道:「領袖來了,將軍快接駕。」
  他真的急了,所以又冒出了「接駕」這樣的詞兒來。
  鐵蛋怔了一怔,一時之間,還沒有會過意來,領袖已帶著二男一女,走了進來,朗聲道
:「小鐵,你這仗不好打,來看看你,有甚麼難題,一起琢磨琢磨––」
  鐵蛋定睛一看,燈火閃爍之中,進來的不是領袖又是誰?
  而且,剛才入耳的那幾句話,鐵蛋也聽過許多次了––好多年的戰爭歲月之中,遇上戰
事有阻滯時,領袖也曾突然出現在陣地上,對他講同樣的話,每一次,都使他增加勇氣和智
慧。
  這時,鐵蛋只覺得熱血沸騰,身子站得筆直,衍了一個極其漂亮的軍禮:「領袖你好。

  領袖走近來,伸手拍鐵蛋的肩––領袖的個子高,鐵蛋要仰起頭才能看他,只見領袖似
乎比上次見到時,老了一些,可知國家大事,千頭萬緒,很是傷神。鐵蛋極誠懇地道:「領
袖要多多保重,這種地方,不要來了。」
  領袖笑著:「來,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幾個你再也想不到的人。」
  領袖說著,轉身就走,和他帶來的幾個跟隨,一起出了屋子,鐵蛋自然跟在後面,雷九
天也跟了出來。
  領袖一出屋子,就自顧自上了車,只向鐵蛋招了招手,鐵蛋也上了車,雷九天站在那裏
,未蒙領袖指示,他卻不敢上車。
  領袖在車上向他道:「雷老,鐵司令跟我去有事情,少則一天,多則三天就回來,這裏
的事,由你代理。」
  這時候,高級軍官都已得了訊息,可是卻遠遠地圍著,沒有人敢過來。
  三輛吉普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響著車號,車頭燈光射出老遠,疾駛而去。
  鐵蛋講述到這裏,停了下來,連連喝酒。
  我由於一早就知道他遭了十二天官的俘虜,又知道十二天官是用了「奸計」的,所以,
當他一說到雷九天看到領袖時,我就知道那是假的了。
  江湖上的奇才異能之士多,易容改扮,不是難事,再加領袖的相貌言語行為特徵,天下
皆知,要模仿得維妙維肖也不是難事。
  何況當時的情形,雷九天一上來就有了先入之見––他只見過領袖一次,自然更難分辨
,他一大呼小叫,假冒者等於是他帶進來的一樣,鐵蛋當然也容易上當。
  雖然由於對方的行事巧妙,容易上當,但是鐵蛋以大將軍的身分,就這樣容易被人帶走
,也說不過去。而且他曾在近距離和領袖面對面,又曾和領袖長時期相處,若說是一點破綻
也看不出,自然難免粗心之責。
  鐵蛋望了我一下:「我知道你在想甚麼,你在說,我太疏忽了。」
  我點頭:「是,易容假裝之術,精巧得和真的一樣,那是小說家言,實際上,總有破綻
可循,仔細一點,可以分得出。」
  鐵蛋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抹了一下:「我不和你爭辯,再聽下去,你自然會知道何以
我會深信不疑。」
  我想了幾個可能,只想到領袖的行事,一向鬼神莫測,而且他威信極高,一見到了他,
都不免緊張,也就無法細察了。
  我只是問了一句:「你孤身一人,就跟著領袖走了,難道不疑心嗎?」
  鐵蛋長嘆了一聲。
  他不是不疑心,而是當他疑心時,已經遲了。
  上了車之後,領袖沒有再說過話,沉著臉,自然威嚴。鐵蛋先向自己的車看了看,再向
前後的車子看了一下,除了自己和領袖之外,一共是七男四女,都是陌生面孔,以前全未見
過。
  鐵蛋心中,陡地起疑,又很大膽地盯著領袖看了一眼,確定身邊的真是領袖,他才道:
「領袖的警衛員怎麼全都換了?」
  他問了這一句,領袖的手向上略揚了一揚,鐵蛋在全然沒有防備之下,雙肩一麻,已然
著了道兒,他大叫一聲,腰際再是一痛,已經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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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鐵大將軍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直到那時,他還是未曾想到,領袖會是假冒的。他只
當是領袖要拿他問罪,而用了這樣的手段,自然是死路一條了。
  剎那之間,任憑他再勇敢過人,也出了一身冷汗。
  而他全身有三個穴道被封,除了眼珠還能轉動之外,連話也不能說。
  而且,點穴功夫,是武術之中,至高無上的功夫,鐵蛋武學造詣非凡,他就不會,授他
武藝的是他的叔叔,也不會。南白北雷,白老大和雷九天也不會,我遇到的許多高人,也不
會。
  而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一個看來獐頭鼠目,一個看來粗魯無比,竟然會點穴功夫,自己
實在是沒有反抗餘地了。
  在這樣的劇變之下,他只好眼珠轉動,望著領袖,只見領袖神色漠然,一伸手,自他的
腰際,摘下了手鎗,同時,又揚了揚手。
  鐵蛋只覺眼前一黑,一隻皮袋,兜頭罩了下來,把他的上半身罩住。
  那皮袋竟專為罩人而設,袋口有許多帶子,鐵蛋在毫無反抗能力的情形之下,雙手雙足
,被緊緊綁住。
  鐵蛋這時,心中的冤屈,真難以形容,想不到一生征戰沙場,竟死得那麼不明不白。
  車子一直在疾駛,約莫駛了大半小時,鐵蛋才被提下車來,從感覺上來說,是上了山,
在向上竄,提他的人氣力很大,提了一個人,仍然上得飛快。
  直到這時,鐵蛋才感到事有蹊蹺––領袖若是要收拾他,何必把他帶到山上去?
  可是他再機敏,也無法料得到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只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已落人他人
的手中,必然凶多吉少。
  他拚命掙扎,可是點穴功夫,奇妙無比,硬是一點也動彈不得。
  約莫又過了一小時左右––或許並沒有那麼久,只是鐵蛋被裝在皮袋之中,度分如年,
所以就覺得過了很久,這才慢了下來,又移動了一會,就停了下來,耳際只聽到淙淙的水聲

  鐵蛋感到被放了下來,靠著石頭站住,陡然刷地一聲響,眼前一亮,那皮袋裂了一個口
子,使他的臉露了出來。皮袋是被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劃開的,那匕首閃耀著藍殷殷的光芒
,離他的臉面,不夠半寸。
  自那匕首之中,竟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散發出來,當真是詭異之極。
  匕首握在一個長臉的女人手裏,那女人的神情,陰森之至,也叫人不寒而慄。
  看來,這匕首之上,一定淬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剛才那女人劃破皮袋之時,要是力度大
了些,只怕這上下,自己已經一命歸西了。
  不過鐵蛋這時,倒並不怕死亡,他只是要弄明究竟發生了甚麼事,領袖為甚麼要這樣對
付他。
  他轉動眼珠,四面看去,只見自己身處在一個大山洞之中,被放在洞口左面的洞壁前,
那山洞的洞口,十分狹窄。
  山洞中點了不少火把,火光閃爍,令得山洞中忽明忽暗,情境詭異。
  觸目所及,男男女女,鐵蛋先看到了有七男四女,個個都透著說不出的古怪,目光灼灼
,或坐或立,望定了他––並不出聲。
  山洞中很靜,只有那淙淙的流水聲。鐵蛋勉力轉動眼珠,循聲看去,心頭不禁大震。
  他看到了領袖。
  領袖背對著他,站在一股泉水之前,略彎著身,看來正在洗臉。
  那股泉水,在湧出來之後,在山洞的一角,積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潭,水注入潭中,發出
的水聲,聽來很是悅耳。可是那時,鐵蛋哪有心思去欣賞泉聲,他盯著領袖的背影,心中如
同打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鹹,甚麼味道都有,還有一股甜腥腥的味道,徘徊在喉頭,他知
道,那是由於心中傷痛太甚,想要咯血。
  他勉力調勻氣息,可是淚水已不由自主,自眼角滾湧而出。
  領袖寬厚的背影,對他來說,是多麼熟悉。
  他是軍隊之中,年紀最輕的高級軍官,軍事天才,全軍公認,而打仗之勇敢,也是全軍
稱頌,領袖在巡視陣地時,最喜歡故意大聲叫他「鐵司令」。
  有一次,領袖還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硬披在他的身上,而自己轉身,頂著寒風離去
,那背影就和現在所見的,一模一樣。
  他口不能言,心中卻在叫:領袖,你要我死,我絕不皺眉,可是我是你的將軍,你不能
折辱我。你要是折辱我,那等於是折辱你自己啊。
  領袖一直在洗臉,像是他的臉髒得難以洗乾淨,其餘人一聲不出,鐵蛋可以聽到自己的
心跳聲,他的眼睛生痛,他努力想在喉際發出點聲音來,吸引領袖的注意,可是無法成功。
  領袖終於洗完了臉,直起了身子來,那高大的身形,鐵蛋更是熟悉。
  然後,領袖再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抹,緩緩轉過身,向鐵蛋望來。
  鐵蛋一看到領袖的臉面,就整個人呆住了!
  那是領袖。當然那是領袖,領袖正在向他一步一步走近來,越離得他近,他越是肯定,
那就是領袖。而且,這時他已不必斜著眼去看,可以直視,當然看得更清楚,那確然是領袖

  可是不對,不對,甚麼地方不對了?是了,怎麼領袖看來那麼年輕,像是時光倒流了三
十年?自己第一次見到領袖,高興得又叫又跳,淚流滿眶的時候,領袖就是這個樣子的。
  那時,自己只不過是個娃娃兵,可現在,自己已經是大將軍了,怎麼領袖還是這樣子?

  不對!不對!一定有甚麼地方不對,可是鐵蛋的腦中一片紊亂,根本無法去分析發生了
甚麼事!
  領袖一直來到了離他只有幾尺遠近才站定,盯著鐵蛋。直到這時,鐵蛋才感到了陌生,
因為領袖的眼光陰森,一如山洞中的其他男女。
  領袖開了口,語言也很怪異,他說:「看清楚了,鐵大將軍。」
  他一面說,一面抬起手來,在下額上抹了一下,原來在那裏的一個明顯的面相特徵,一
下子消失不見了!
  到了這時,鐵大將軍才算是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領袖,是假冒的!
  他雙眼睜得極大,剎那之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還在跳動,他眼前金星直冒,只
想到一個問題:天下竟然有那麼像領袖的人!雖然說人有相似,可是也不能像到了這種地步

  鐵蛋敘述往事,越說越是緊湊,我也越聽越緊張,聽到這裏,我心中陡然一亮,發出了
「啊」地一聲怪叫,由於震驚,我的手甚至震動了一下,連杯中的酒都灑出了一大半來。
  這種情形,對我來說,可以說是罕見之極,可知我是真正的震驚!
  鐵蛋望著我,沉聲道:「你想到了。」
  我餘悸未了,點了點頭,出不得聲。
  鐵蛋神情苦澀:「你想,現在––事過境遷,塵埃落定,所有可能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
化,都已發生,秘密隨著時間的消逝,已經不再是秘密,你尚且如此震驚,我當時的吃驚程
度,你想想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表示我可以明白他當時的吃驚程度。
  鐵蛋當時的那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一時之間,氣息上湧,竟將被封住的穴道衝了開來
,他一張口,發出了「呀」地一下大叫聲,聲音變得自己也認不出:「我知道你是誰。」
  那領袖冷冷地道:「你到現在才知道,當真是後知後覺之至。」
  鐵蛋在突然之間,知道了那假冒領袖的是甚麼人,心頭所受的震撼,實在難以形容。而
且,領袖的一切指示,也都明白了。
  領袖為甚麼一再要他看那本記載早年生活的書,他也明白了。
  領袖為甚麼欲語又止,對他的指示這樣空泛,可是又如此關切,他也明白了。
  鐵蛋更明白了如今發生的事,可大可小,小到了他個人的身家性命,化為烏有,大到了
整個國家民族的命運,發生變化。
  所以,他不由自主喘氣,大口大口喘氣。這時,洞中的其他男女,一起站了起來,走過
來,排成一列,站到了鐵蛋的面前。
  鐵蛋勉力使自己定下神來,他一開口,不愧是大將軍的身分,也不枉領袖把這副千斤重
擔,放在他的身上,他道:「不論你們想怎樣,都可以安排。」
  說了這一句之後,他又對那個年輕了的領袖道:「謝天謝地,找到你了,領袖––你爸
爸,一直很想念你,你是––」
  那「年輕的領袖」聲音平板無比:「我是龍天官,我的名字是執徐。」
  聽鐵蛋說到這裏,我不禁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
  雖然我早已想到了,但是再由鐵蛋他敘述作證實,又是另一個衝擊!
  領袖的兒子!
  照雷九天的說法,這個龍天官,是當今太子!
  十二天官中的龍天官,必須是天皇貴冑,領袖的名稱雖然不同,但是權勢熏天,和皇帝
無異,他的兒子,自然正適合龍天官的身分。
  事情真是怪到了不可思議,龍天官不是已失勢了的皇帝之子,不像是甚麼桂王之後,洪
憲皇帝的私生子,他是正在權位上的「皇帝」的兒子。如果通過安排,他可以順理成章,得
到諸文武大臣的擁護,成為國家最高權位的承繼人!
  我可以料得到,鐵蛋在一知道了龍天官的真正身分之後,他也立時有這個想法,所以他
才說「一切都可以安排」。
  我也不再怪他疏忽,由於遺傳因子的緣故,兒子在長相上有可能十足是老子的影子,由
兒子來扮老子,通過精巧的化裝術,自然難以分出真偽––龍天官在洗去臉上的化裝,鐵蛋
看看他的背影時,仍然當他是領袖。
  而領袖自然是早已得到了情報,知道他早年失散的兒子之一,參加了十二天官這樣一個
組織,那是政權必須剿滅的對象,所以他不能明白指示,要保持極度的秘密,以維持他永遠
偉大正確的形像,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詞地作出表示,再利用雷九天的轉述,使鐵蛋明白。
  可憐鐵蛋直到這時,才打破了這個啞謎。
  那時,他的手不能活動,不然,他真想重重打自己兩個耳括子––領袖給他看那本書的
用意,其實很明顯,在那本書上,清楚地記載著,領袖為了國家民族的前途,公而忘私,他
有兩個兒子從此失蹤,其中年長的一個留在上海給人照顧時失散,下落不明。年幼的一個在
戰亂之中,在江西交給孩子的阿姨和叔叔照顧,可是也因為局勢太混亂,而不知所終,一直
未能找到。
  兩個孩子不同母親,但全是領袖的骨肉,都是「天皇貴冑」的身分,都有舉足輕重的特
殊地位。
  兩個孩子的年齡相差五歲,在成年人來說,五年的相差,不是很容易分別。
  所以,鐵蛋的話,最後才有「你是––」這樣的問題,他是在問對方,你是大的,還是
小的?
  那時,鐵蛋的思緒極亂,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何以領袖的兒子會加入了十二天官––這
一點,我一想就明,十二天官的龍天官,既然一定要「天皇貴冑」,那麼,老老天官發現了
這個失散的孩子,知道了他的身分,領袖其時雖然還不是「皇上」,但是聲名赫赫,也已有
了一番事業,而且前途未可限量,老老十二天官,自然如獲至寶。
  假設,老老十二天官中的龍天官,就是那個自朝鮮找來的洪憲皇帝的血脈,那麼,算起
來,當他發現領袖的兒子時,年紀一定已經不小,老到了急於要找承繼人––要是找不到,
天官門也就不再存在了。
  對當時的天官門來說,那是天大的喜事。
  那時,領袖的兒子自然還在幼年階段,又正值流離失所,被天官門收留,他自己根本沒
有反對的餘地,就算有甚麼人要反對,又怎是十二天官的敵手?
  那時,領袖還未正式「君臨天下」,但是領袖的兒子,也很合天官門龍天官的要求了。

  我一直在想以當時領袖的地位,他的兒子當龍天官,多少有點勉強,直到以後,才知道
老老十二天官之中,有一位精通陰陽術數,麻衣柳莊,各種相法,而且起課占卜,效應如神
,早已料定領袖日後必然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可與歷史上的漢高祖唐太宗媲美。所以,那
時的幼兒是最理想的龍天官人選。
  鐵蛋當時,思緒雖然雜亂之極,腦中轟轟作響,而且,後腦上有兩根血管,在產生劇痛

  但是他卻也放下心來,因為他知道,對方的龍天官,是領袖的兒子,而自己是領袖麾下
的一員大將,那可以說是自己人了。
  而且,領袖把這樣隱秘的一項任務交給自己,那是對自己的信任,而自己居然不負所託
,這是大大的一樁功勞。
  一想到這一點,他又興奮起來,連聲道:「龍哥兒,快把我解開來,慢慢說話。」
  也虧得他在思緒紛亂之中,想出了「龍哥兒」這樣的稱呼來。這種稱呼,在他來說,是
「龍天官」的比較親熱的叫法,很是得體。
  龍天官雙眉一揚,手略揮了一揮,那長臉的女人,身形聳動,走了過來,仍用那柄鋒利
之極的匕首,也不看,隨手揮動,就把鐵蛋手足上的皮條,一起割斷。鐵蛋一面活動手腳,
一面道:「你們都好安排,其實,你們不必用這種手段,一切都好安排。龍哥兒,你和你父
親真像,簡直一模一樣。」
  鐵蛋說得十分由衷,因為龍天官不但外貌像領袖,而且行動也像,一揚眉,一揮手,也
大具領袖的威嚴。鐵蛋也看出,這十二天官,理論上是以鼠天官為首,可是如今,分明是龍
天官在發施號令。
  鐵蛋活動了一會手足,龍天官就冷冷地道:「你還沒知道我的意願,就說容易安排,別
太口輕了。」
  鐵蛋怔了一怔,聽出龍天官的話中,大有文章。他說「都可以安排的意思,自然是說,
十二天官雖然殺了不少官兵,而且是剿滅戰爭的第一對忖目標,和官兵勢不兩立,必須消滅

  但其中既然有領袖的兒子在,自然一切都大不相同,十二人的罪名,當然一筆勾銷,鐵
蛋還會把他們安排在身邊,帶回京去,讓領袖父子重聚,骨肉團圓。
  以後,龍天官他們,自然由領袖直接處理,再也不必他來勞心,而他也穩領大功一件了

  可是,如今龍天官卻這樣說,那麼,他的意願,又是甚麼呢?
  鐵蛋望了龍天官半晌,只覺得對方的神情,深不可測,全然無法揣知他在想些甚麼––
這一點,也和領袖一樣,所謂「天威莫測」,就是這樣一種情形。
  龍天官半轉身,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鐵蛋,說出了幾句話來。
  那幾句話,聽得鐵蛋魂飛魄散,如同五雷轟頂。
  他在向我轉述龍天官當時的那幾句話的時候,已經是事過境遷,而且我也早知道,那個
龍天官已死在苗疆的藍家峒之中。
  可是,我也不禁咋舌。心頭好一陣怦怦亂跳。
  那龍天官說的是:「鐵大將軍,我要你保我在回京之後,至多十年,取代領袖的位置。

  鐵蛋當時,呆若木雞,或是如同泥塑木雞,那是一點也不錯,可是他的身體之內,卻是
氣血翻湧,如同要造反一樣。
  他張大了口,出不了聲,龍天官問:「聽清楚了沒有?我要取代他的位置,當最高領袖
。」
  鐵大將軍的喉間「格格」作聲,那時候,他想到的一切,雜亂之極。可是最早想到的,
卻是在他潛意識之中最熟悉的一些事。
  所以,他一開口,說的那句話,不是身歷其境的人,再也想不出來。
  他語帶哭音,道:「龍哥兒,那可不成,你還有兩個哥哥在啊。」
  鐵蛋在思緒雜亂之極的情形下,思路比雷九天也好不了多少,他首先通過潛意識所想到
的是,那是皇帝傳位的大事,當然長子在先,眼前這個是領袖的小兒子,似乎輪不到他。
  龍天官一聲冷笑:「唐太宗英明神武,在歷史上創出了盛唐之世,他也不是長子。」
  鐵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驚駭令他全身發抖。
  龍天官又道:「而且,你錯了,我不止有兩個哥哥,而是有三個。」
  鐵蛋一聽,心中又是一凜。
  在當時,領袖兒子的情形,舉世皆知的是,他有兩個兒子在,兩個兒子失了蹤。
  龍天官說他有「三個哥哥」是對的,可是其中的一個失了蹤。
  他特地這樣提出來,是不是表示他知道另一個失了蹤的領袖兒子的下落?
  鐵蛋想從龍天官的神情中,看出些究竟來,可是龍天官神情高深莫測,一點也看不出甚
麼來。
  在這裏,必須說明一下的是,當時在山洞之中,龍天官和鐵蛋對話時,他的三個哥哥的
情形是:兩個哥哥在,一個失了蹤,龍天官的地位還不是太重要。
  可是在沒有多久之後,領袖的那個失蹤兒子沒找回來,兩個兒子,卻一個兒子死在戰場
上,一個兒子發了瘋!
  如果領袖要找自己的兒子做承繼人,龍天官是唯一的選擇,地位之重要,無可比擬。
  當時,鐵蛋雖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變化,但是也已經夠吃驚的了。
  他試探著問:「你––你知道那個哥哥的下落?」
  龍天官的神情有點陰森:「那不用你管,對付那三個人,我們有辦法。」
  他口中的「我們」,自然是指十二天官而言,關於這一點,鐵蛋完全同意,因為十二天
官個個都有一身驚人的本領,要安排領袖的另外三個兒子的死亡,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我在心驚肉跳之中,聽到鐵蛋說到這裏,喉際忽然發出了「咕」地一下怪異的聲響來。

  鐵蛋望定了我,立時知道我在想甚麼––我是在想,領袖的兩個兒子,一個死在戰場,
戰場上是最佳的謀殺地點,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敵人頭上––發了瘋,神智間歇不清,那也有
可能是慢性中毒的結果。
  那是不是龍天官終於下了毒手呢?
  我一面揮著手,一面卻不由自主搖著頭,思緒紊亂之極。照說,老十二天官進了藍家峒
之後,沒有出來過,但是龍天官既然存有這樣的野心,能甘心在苗疆之中,隱居一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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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56: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這其間,不知道還有多少大秘密在。
  而這些堪稱為驚天大秘密的事,當然都記載在那十二冊記錄之中。
  而我仔細讀過那十二冊記錄,卻找不到有關事情的片言隻語,道理也很簡單––全叫鐵
天音撕走了。
  我這才想起,鐵蛋在一聽到「十二天官」,就整個人忘形地激動,我還未曾向他說鐵天
音的行為。而這時已不忙說,不然,更會形成思緒的紊亂。
  至少,我已知道,鐵天音這個時代青年,會對老十二天官有興趣,是由他父親那邊的關
係。多半是鐵蛋在酒後曾失言,向鐵天音提起過十二天官的事。
  「後來證明確然如此。」
  至於鐵天音把十二天官這個天大的秘密,據為己有的用意何在,以及他此際去了何處,
我仍然一無所知。
  我喝了一口酒:「真了不起,這龍天官想做李世民。不過他打算了算盤,第一,領袖不
是李淵,第二,李世民一直南征北討,大唐的江山,倒有一半是他打下來的,龍天官哪有這
些功跡,何以服眾?」
  鐵蛋嘆了一聲:「是啊,我勉力定神之後,也感到事態十分嚴重,所以便說了一些話。」
  鐵蛋那時,喉嚨像是有火在燒一樣,他啞著聲音問:「可有酒。」
  一個身形極高大的漢子「哈哈」一笑,山洞之中,響起了轟然的回音:「旁的沒有,酒
還能沒有嗎?」
  他說著,就走向山洞一角,鐵蛋看到那一角,堆著不少竹筒,只見那漢子拿起一個來,
向鐵蛋直拋了過來。
  竹筒帶著「呼呼」的勁風,向鐵蛋飛到,要不是鐵蛋也有兩下子,就怕會給那筒酒砸死。
  這個極高大的漢子,自然就是十二天官中的牛天官,也就是和紅綾飲酒的那個牛天官的
師傅,說是一天要喝十筒酒,活到了九十九歲的那個,我當時隨口說了一句「老天官的事早
已湮沒,作不得準」,就引出了那一盒記錄來,才有了逐步揭露大秘密的這些過程。
  一切的開始,只不過是隨便一句話。
  鐵蛋接住了竹筒,大口喝酒,一面搖頭:「龍哥兒,現在不是封建王朝了,父位子承–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可是––」
  他話還沒有講完,龍天官已沉聲道:「我們主意已決,你不必多言。」
  鐵蛋這時,已從極度的震駭之中,恢復了過來,一聽得龍天官這樣說,他又是好氣,又
是好笑,立即回答:「你們決定了有甚麼用,也要領袖肯才好。」
  龍天官伸手直指鐵蛋,神態無禮之極,可以說,除了領袖之外,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
,鐵蛋的心中,自然不免大怒,想要發作。
  可是一轉念間,想到對方是領袖的小兒子,自幼失散,要是再回到父親的身邊,必然大
大得到父親的鍾愛,說不定會成為極有權勢的人,自己又何必得罪他?
  鐵蛋身在權勢之口,自然深知權力鬥爭的可怕和殘酷無情,所以,他硬是忍了下來,沒
有發作。
  而龍天官就指著鐵大將軍的鼻子發話:「這就得靠你,靠你們這班大將了。要是你,你
們個個都奉我當領袖,老頭子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
  若是說剛才,鐵蛋一知道了龍天官的身分,猶如五雷轟頂,三魂七魄去了一半。那麼現
在他一聽得龍天官這樣說,就是百雷轟頂,魂魄全無了。
  他才因為龍天官的無禮,而臉漲得通紅,卻一下子在面上變得血色全無,全身冰涼。
  龍天官不但要對付他的兄弟,也要對付他的父親!
  他準備用十年的時間,登上領袖的寶座。
  這是甚麼樣的野心––而更可怕的是,他的這種野心,很有實現的可能。
  龍天官對著完全怔呆了的鐵蛋,嘿嘿冷笑:「鐵將軍,你放心,我決不是扶不起的劉阿
斗,也不像我那兩個哥哥那樣的草包,只要你們肯站在我這一邊,十年八載,必能如願以償
,到時,也不會虧待你們。」
  鐵蛋想說甚麼,可是舌頭像是被凍僵了一樣,硬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別說他當時駭絕,那麼多年了,他向我敘述到這一段時,仍然舌頭像是打著結一樣,說
話不是那麼流利。他說到這裏,又向我望來。
  我雖知這樣的事,結果沒有發生,龍天官的野心,並沒有影響歷史,但是也不免聽得心
驚肉跳。
  (請注意,上面的句子,看來沒有甚麼不對,但是卻只有一半是對的,尤其是那句:「
龍天官的野心,並沒有影響歷史」,充其量只對了一半而已。但那是要等好久之後才能理解
的事。)
  我知道鐵蛋望向我的意思––龍天官後來甚至沒有公開出現,只是在藍家峒中終老,這
當然是鐵蛋竭力抗爭的結果了。
  所以,我點了點頭:「你做得對,這種陰謀野心,太可怕了,而且,有可能實現,不必
全體將領擁護他,只要有少數,譬如說,以你鐵大將軍為首,有分量的一批。只要一鬧事,
局面就會亂。而在那十年八載之中,以他特殊的地位,和特別的才能,再加上十二天官得心
應手的恐怖手段––」
  說到這裏,我感到龍天官的野心,得到實現的計劃,竟是大大增加,所以也不免感到了
一股寒意。
  鐵蛋嘆息:「當時我想誰來當領袖,對老百姓來說,都是那麼一回事。但是想想,若是
讓黑道中的亡命之徒,見了也望風而逃,處事手段如此兇狠的十二天官當了領袖,那一定是
差之極矣的一種情形了––至於後來,領袖的作為,叫人想起可能十二天官當任,也不會如
此之糟,那自然又是後話了,當時,誰能料得到?」
  我攤了攤手:「你若是答應了他,榮華富貴,可以更進一步,而且,情勢也不容許你拒
絕,你是怎麼應付的?」
  鐵蛋忽然仰天長嘆,半晌不語。
  古時,在火把光芒之下,龍天官侃侃而談,把他如何奪天下的計劃說出來。所以他看出
去,彷彿又回到了初初打天下的時候,被敵方大軍重重包圍,可是領袖卻鎮定如恆,每喜手
叉著腰,來回踱步,談論天下大事,胸懷必勝之心。
  眼前的龍天官,就完全是這種神態,可見他雖是大言炎炎,也還真有真材實料。
  鐵蛋當時,就長嘆了一聲,龍天官站定,疾聲道:「我們計劃已久,我一口鄉談,學得
怎樣?若不是為了使領袖對我父子親情不致有隔膜,誰去學那種鄉談?」
  一直,只是龍天官一個人在說話,別的十一人,只是陰森森地看著旁聽,這時,那長臉
女人才忽然一聲冷笑,令人毛髮悚然,而她接下來說的話,更叫人吃驚。
  她道:「照我說,哪有那麼多麻煩,也不要十年八載,這就上京去,解決了老頭子,由
你假扮他,立時三刻,就去登大寶座,誰也認不出你是假貨。」
  這話更是匪夷所思之至,但也確然,實行起來,更直截了當。
  因為龍天官扮起領袖來,是如此維妙維肖,本就不易被人識破。
  而且,就算有人心中起疑,又誰敢出聲,真要出聲,十二天官的手段高強,高過「血滴
子」百倍,要製造若干「意外」,易如反掌。
  再加上領袖的權威,已經被抬到了「神」的位置上,他真要大誅功臣起來,「金口」一
開,不知多少人前仆後繼,為他效忠。
  所以,這時鐵蛋的驚駭,又進入了更高的程度,但是他身經百戰,在槍林彈雨之中,連
眉頭都不皺一下,這時卻心頭咚咚亂跳,要用手扶住了洞壁,才能站穩身子。
  他還未曾對那長臉女人的話,作出反應,又一個有著水蛇腰,身形細長的女人失聲道:
「說得對,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一不做工不休,哪有那麼拖拖拉拉的,十年八載,人
都等老了。」
  看起來,女性的心腸,要是狠毒起來,比男性更甚。這兩個女人的話,就狠辣之極。
  鐵蛋當時,由於過度的震駭,雙手亂搖,牙齒相叩,竟至於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圓瞼胖身,看來十分和善相的女人笑了起來:「看來鐵大將軍徒有虛名,膽子小
得很,我們找他商量這樣的大事,是不是找錯人了?」
  鐵蛋一聽得那女人這樣說,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這女人說起話來,軟綿綿地,像是十分溫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厲害之至,要是大家
都認為是「找錯人了」,那麼,被鐵蛋知道了這樣的大秘密大陰謀,就自然非殺他滅口不可

  鐵蛋這時,倒也未必是怕死,他怕的是,他一死在這山洞之中,這大秘密就再沒有人知
道,無法防禦對付,只怕陰謀會有變成了事實的一天。
  鐵蛋很是傳神地把當年事情發生時,他的想法也一一說出。當我聽到「陰謀會有變成事
實的一天」之際,心中陡然一動。
  本來,聽鐵蛋的敘述,已是驚心動魄之至,我不知道鐵蛋後來是如何應付過去的。
  需要說明的是,當鐵蛋把這一切秘密,向我和盤托出之時,離當年事情發生時,已過去
了超過四分之一世紀。
  在這四分之一世紀之中,又發生了許多事,都已成了歷史,而這些歷史之中,包括了領
袖忽然大失狀態,真正出現了極度混亂,而且毫不容情地放手誅殺功臣,天下大亂到了不可
理喻的瘋狂程度,鐵大將軍也是這狂亂歷史的受害人,他能全身而退,還可以坐在輪椅上剪
花喝酒,已是上上大吉了。多少功勳蓋世的將相,都在領袖的狂亂行為之中,死得慘不堪言

  不必等到後世,現代的歷史學家,也都大惑不解,何以英明神武的領袖,會有這種倒行
逆施,令人難以置信的狂亂行為。
  那絕不是一個充滿了智慧的人所作所為,而只是一個暴戾乖張,絕不正常的人的行為。

  那使我想到,是不是真的陰謀已經成功?是不是作出狂亂行為的領袖,已經不是真正的
領袖,而是那個龍天官所假冒的?
  那場狂亂的結果,是數以千萬計的人死於非命,而且遺下了再過一個世紀也恢復不了的
傷害,是不是陰謀已實現了的結果?
  剎那之間,那段時間內的許多事,都從記憶中湧了出來,確然大有可疑之處。
  我一面想,一面向鐵蛋望去,鐵蛋顯然知道我想問他甚麼,他也神情迷惘,表示他也不
知道,至少,是他無法肯定。
  我又想到,陰謀是否實現,在十二天官的記錄之中,必有記載––給鐵天音取走了。
  鐵天音要這個大秘密來幹甚麼呢?
  疑問越來越多,全都像是堵在胸口一樣,令人極不舒服。我連喝了好幾口酒,才吁了一
口氣。
  鐵蛋道:「那兩個女子的毒計,當然令我驚上加驚,但是卻也激發了我的鬥志,我知道
,這十二個人,是一個極大的禍胎,必須消滅,絕不能留。」
  一下定了這樣的決心,鐵蛋雖然知道自己的決定,領袖一定不會喜歡,但也必須這樣做
,而且,看來領袖雖然知道自己失散的小兒子在十二天官之中,但並不能肯定,要不然,也
不會給他的指示那麼空泛了。
  他只消向領袖報告,說「注意」了那十二個人,沒有甚麼值得「注意」之處,就可以過

  至於那大秘密,就一輩子藏在心中算了。
  接下來,他聽到的兩個人對話,證明了他判斷是對的。一個獐頭鼠目的人向龍天官道:
「老實說,老頭子沒念甚麼父子之情,我們透露消息給他,說了你的下落,他就一點行動也
沒有。」
  龍天官沉吟了一下:「只是透點消息,又沒有真憑實據,他自然不信。」
  鐵蛋心中暗叫:不信才好。
  他判斷形勢,十二天官中,主張龍天官去假冒領袖的居多,而龍天官還有點不敢弒父。

  於是,鐵蛋嘆了一聲:「你阿姨在不久之前,還到江西去找你,不幸遇車禍喪生。龍哥
兒,當領袖不是站出來樣子像就可以,多少國家大事要做,你一下子絕對替代不了。」
  鐵蛋的話,不但動之以情,而且動之以理。
  在鐵蛋說了之後,各人都不言語,那幾個女天官,只是盯著龍天官看,氣氛相當緊張。

  鐵蛋又道:「要做一國之王,豈是簡單的事,若是一個差錯,掉下來,也就屍骨無存。
要是常在領袖身邊,先得了領袖的信任,再花些功夫,熟悉了治國之道,又有了自己的勢力
,將士聽令,那就水到渠成了。」
  鐵蛋自己也料不到,事情到了危急的關頭,自己竟會有那麼好的口才。
  而他那樣說法,等於是同意了龍天官開始提出來的那個計劃了。
  他心跳劇烈,龍天官來回踱了幾步,緩緩點頭,鐵蛋雖然知道事情不是就此了結,可是
還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龍天官一面點頭,一面道:「這正是我們原來的計劃,鐵將軍,掌權首重掌軍,你可要
多出點力,使我能在最短時期之內,掌到軍權。」
  鐵蛋故作沉吟,緩緩點頭。「軍中很重資歷,可以這樣,我把你們十二人的名字,造一
份報告,說這次任務,多虧了你們陣前起義,又憑藉你們的軍事天才,為國家立了大功。龍
哥兒你是領袖的兒子,就算破格提升,也不算是甚麼。」
  這一番話出口,十二天官陰森的臉上,也居然各自有了喜色––試想想,在這個山洞中
訂下的陰謀,竟可以使他們竊據全國,這足以令任何人心動了。
  鐵蛋見到這種情形,知道十二天官正處於權利慾熏心的情況之下,不論甚麼人,在這種
情形下,總是最容易受騙的,總是一廂情願,甚麼事都向最好的方向去想。
  所以,鐵蛋索性做戲做到十足,他又道:「就算有人不服,反正時間長,可以逐一用各
種方法剷除,反倒可以看出誰是不服的,誰是忠的。」
  龍天官受了鐵蛋的話鼓舞,神情更是興奮,用力一揮手:「首先要剷除北京的那兩個,
揚州的那一個。」
  龍天官這句話一出口,鐵蛋就怔了一怔。
  「北京的那兩個」,指的自然是這天官的兩個哥哥。古今中外,若是要爭奪帝位,必然
先殺同樣也有承繼權的兄弟,這是萬古不易的至理,別看中國是禮儀之邦,歷代的龍子龍孫
,也很懂得剷除兄弟之道。
  可是,「揚州的那一個」,又是甚麼意思呢?
  鐵蛋在一轉念之間,心頭又怦怦亂跳了起來––「揚州的那一個」,和「北京的兩個」
,相提並論,可知地位也是一樣的。
  那就是有一個可能了:領袖另一個失蹤的兒子,龍天官知道是在揚州。
  鐵蛋實在想問個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問才好––
  我一聽到他請到這裏,就失聲叫:「不能問。」
  我也不由自主,緊張得喘氣:「一問就要糟––這是大秘密中的大秘密。」
  鐵蛋氣息急促:「我沒有問,沒有問。」
  當時,鐵蛋沒有問,好幾個天官都向龍天官使眼色,示意他剛才說漏了口。龍天官卻大
是得意忘形,揚聲道:「既然和鐵將軍共事,自然不應該有事瞞他,鐵將軍,你剛才聽到了
甚麼?」
  鐵蛋是何等樣人,豈會沒有經驗,他不動聲色:「聽到了甚麼?甚麼也沒有聽到啊。」

  龍天官走向前去,在鐵蛋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答得好,鐵將軍,將來的榮華富
貴,除了我們,就輪到是你了。」
  鐵蛋這時,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心中暗嘆了一聲,因為他看出這個龍天官,是個志
大才疏之輩,而且在草莽中久了,匪氣極重,若真是登上了領袖的位置,哪有半分體統在。
  他當然不露半分真情,搓著手,裝出很是熱中的神情:「你們在這裏等我,我找人來接
你們,你們不能出現得太突兀,換上軍裝,先在我司令部委曲一些日子,我再專程帶你們上
京去。」
  龍天官不滿:「為甚麼不先向領袖報告?」
  鐵蛋這次,說的倒是實話:「你們不知道領袖的性格,我接受任務的時候––」
  他把自己如何和領袖對話,領袖後來又和雷九天的談話,都說了一遍,這些全是事實,
自然毫無破綻。他的結論是:「領袖顯然不欲張揚,我們這裏,先報告上去,他就有可能置
之不理。不如出其不意,一起上京,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只要一見龍哥兒,如同照鏡子一樣
,自然父子相認,順理成章,再無波折了。」
  這一番話,令得桀驁不馴的十二天官,也連連點頭,可知鐵蛋的大將之才,也不是吹牛
的。
  鐵蛋吸了一口氣:「這裏多半崎嶇隱秘,不好尋找,不如我們同到一處軍隊容易到達的
所在,你們等候我帶部隊前來。」
  鐵蛋在說到這裏的時候,補充道:「當時我心中,緊張之至––打了一輩子仗,沒有那
麼緊張過。要是他們一起疑,不肯讓我獨自離開,那就糟了。」
  我已約略可以猜到接下來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道:「兵行險著,你這一著,險到了極
點。我想,他們相信你,主要是為了想不到你膽敢欺騙領袖。」
  鐵蛋接口:「也想不到我竟然會放著那麼大的功勞不要––他們都是盜賊,怎麼也想不
到會有人以國家前途為重,個人利益為次。」
  他最後兩句話,大有賣狗皮膏藥,我沒有和他爭,只是看了他一會,他有點不好意思,
嘆了一聲:「若是讓十二天官陰謀得逞,必然更糟。」
  我悶哼一聲,不予置評。
  當下,他們離開山洞下山去,鐵蛋看到那山洞處於一個懸崖之上,直上直下,根本沒有
山路,想起剛才他竟是由牛天官揹了上來的,不禁咋舌。
  這時,是事情的緊要關頭,所以他又把十二天官的戰功,大大誇獎了一番,又道:「領
袖特地派雷九天帶了一些武術高手來,也是為了你們,可見他不是不重視你們透露的訊息。」
  十二天官想是以為收服了這位鐵大將軍,計劃已跨出了第一步,所以很是興奮。
  到了山腳下,已是天色微明時分,那三輛吉普車還在,鐵蛋道:「日落之前,就可以來
到,你們在這裏等候。」
  他看到那山腳下的一小片平地,只有一條崎嶇的路可以通出去,堵死了那條路,全是峭
壁,插翅雞飛,是殲滅敵人最好機會,那又令得他心頭一陣狂跳。
  龍天官在他登上車子之前,還約略向他指點了他司令部所在的方向。這一點,鐵蛋倒不
需要指點,作為剿滅戰的司令,他對這一帶的地形,研究有素,十分熟悉。
  我想,十二天官放心鐵蛋離去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們十二人有奇怪的規矩,行動必須一
致之故。不然,派出幾個人來跟住鐵蛋,事情就不相同了。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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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3 17: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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