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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81集 從陰間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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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祖天開找上衛府來的時候,是王大同和李宣宣成婚之前幾天––開叔認為事情十分緊急
了,所以才硬著頭皮來找衛斯理的。
  其時,離這個故事一開始就敘述了的大慘禍的發生,約有半年左右。當時,不論是誰,
就算從最壞的角度去推測,都絕料不到事情會有那麼可怕的發展。
  當下,祖天開的神情,很是特別,可知王大同在寶鏡上滴血之後,得到的指示,十分古
怪。
  王大同計算出來適合他向寶鏡許願的時間,是當日接近午夜時分。
  當王大同進行許願時,旁邊不能有任何人,也不能有任何打擾,所以,祖天開就理所當
然,成了護法。
  祖天開很自然地把他當晚的職責,稱為「護法」,據他的說法是,那寶鏡是神仙留下來
的法寶,王大同要引法使法寶顯神通,他是保護法術順利進行,那麼,當然他擔任的是護法
的角色了。
  他還說:「當年,王老爺向寶鏡許願,也是我擔任護法的!」
  王大同算準了時間,先和開叔一起在小書房的一個隱蔽的保險箱中,把那面寶鏡,取了
出來。
  祖天開輕撫著寶鏡,神情感慨,當然是又想起了他和王老爺當年,拚了命把它弄到手的
情景。
  等到時候將近,祖天開又叮囑了一遍,並且勸王大同在最後關頭,改變主意。
  他的勸說沒有成功,黯然離開,關上了小書房的門,移過一張椅子,就在門口坐了下來

  那時,李宣宣還未曾過門,大宅之中,除了王大同、祖天開之外,就是四個男女僕人(
李宣宣來了之後,多了兩個女僕和女主人),所以可以肯定,不會有人來打擾––事先早已
吩咐好了,所有電話、門鈴,一切可以出聲打擾的物件,全部在一段時間內,不會出聲,連
那幾頭狼狗,也一早被送到了狗場去暫住。
  開叔坐在小書房的門口,他也不禁在想:未過門的新娘子,究竟是什麼來歷呢?
  他認定了一個原則:新娘子的過去,一定見不得人,不然,哪會有這種古怪的情形出現
。他也知道,王大同一定要弄清新娘子的來歷,只怕也是由於這一點!王大同畢竟是社會上
有頭有臉,有名譽有地位的人物,若是娶了一個有不光彩過去的女子為妻,那可是一件慘事

  他對寶鏡的神奇功用,並無懷疑,所以他知道,謎底很快就可以揭開了!
  祖天開在門外,等了十五分鐘之後,開始有點焦急––他記得很清楚,許多年之前,王
老使用寶鏡,他守在門外,只不過一柱香功夫,現在,時間已經將近一倍了!
  不過,他並沒有不安,因為對他來說,可供緬懷的往事太多了。
  他想到了王老爺那次使用寶鏡,並不能肯定寶鏡是不是真有這樣的靈效,等到他大喜若
狂,開門出來時,這才肯定了的。
  當時,王老爺歡喜得全身發抖,拉住了祖天開,當天發誓:「天開,從今以後你我有福
同享,多謝你讓我用這寶鏡。」
  祖天開對衛斯理和白素,一點也不見外,什麼話都說,連當時在小書房門外,他想起了
往事的經過也並不保留,衛氏夫婦聽了,互望一眼,心中都又生出了新的疑惑,後來他們曾
討論過。
  他們先擬了一個大概:王老爺和祖天開兩人,同心合力,千辛萬苦,把許願寶鏡弄到了
手,但由於寶鏡在六十年內只能供一個人和他的子孫使用,而祖天開慨然把使用權讓給了王
老爺,所以王老爺目的既達,對祖天開感激莫名,許下了諾言。
  王老爺後來成了巨富,眾所皆知,祖天開為什麼仍和他主僕相稱呢?雖說開叔在王家有
極高的地位,但是他自甘為僕,總是十分奇怪的事。尤其他是江湖大豪,綁赴怯場卻砍不了
頭的人,是桀驁不馴的野漢子,怎麼會心甘情願,一輩子屈居人下?
  這當中,一定有異樣的故事在!
  只不過那時,祖天開只說了一點,沒有再說下去,當然也不便追問。而且,衛斯理當時
性急想知道王大同許願之後的結果。
  祖天開沉醉在往事之中,時間倒過得還快,可是在又過了十五分鐘之後,他站了起來,
盯著小書房的門,覺得事情大是不對頭––太久了!
  好幾次,他幾乎忍不住,要伸手拍門,但又怕打擾了王大同,會有更壞的後果,所以又
硬生生忍了下來。
  又等了十分鐘,祖天開急得在門外團團亂轉––人在轉動,有許多時間,背對著小書房
的門,所以,當他又一次轉動,變得面對房門,看到王大同已打開了門,正站在門口之際,
他又驚又喜,失聲叫:「大同,怎那麼久?」
  他問了一句,才看清了王大同的情形,陡然像是頭頂上被千斤重鎚敲了一下一般。
  用祖天開的話來形容王大同當時的情況:「大同他已經死了!雖然他還站著,但是我一
看到他,就感到他已經死了!因為只有死人,才有這樣死灰一樣的臉色!他直挺挺地站在那
裡,甚至沒有出氣入氣,全身都是冰冷的,有股陰森森的寒意––十足是個死人!」
  衛斯理驚訝於他的那種直接的形容方法,「嗖」地吸了一口氣:「你說得他真的像死人
一樣!」
  衛斯理自然知道那時王大同絕不是死人,他後來還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娶李宣宣為妻,
還神秘莫測地闖下了彌天大禍!
  祖天開苦笑了一下:「老實說,我是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人––真是死人,臉色也沒有
那麼難看!」
  祖天開一看到王大同的情形如此之糟,而且全身皆濕,那不是水淋,而是叫汗濕透了的
,祖天開吃驚之至,伸手去扶王大同,王大同一翻手,用冰冷的手,抓住了開叔的手腕,了
白的口唇劇烈頭動,硬是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祖天開當機立斷,先扶他在門口的那張椅子
上坐了下來,再探頭向小書房看去。
  這時,如果他看到小書房中,爬滿了九個頭十八隻腳的怪物,他也不會更奇怪的了!
  可是,小書房中,並沒有異樣,他看到那面寶鏡,在書桌上,鏡面上還有血跡,那自然
是王大同剛才,刺破了雙手中指,滴上去的。
  祖天開一句話又要衝口而出,卻又硬忍了下來,因為那句話是不能問的––也是使用寶
鏡的規矩。他想問的話,自然是「你在鏡上看到了什麼」。當年,王老爺在鏡上看到了什麼
,祖天開沒有問。
  當祖天開敘說到這裡的時候,不但是衛斯理,連白素也忍不住站了起來。
  衛斯理不客氣地責問:「什麼?王大同在鏡上得到了什麼指示,說了半天,你不知道?

  祖天開理直氣壯:「我當然不知道––鏡上顯示了什麼,只有用寶鏡的人知道,他也不
能說給別人聽,我又怎麼會知道?」
  衛斯理還想責備祖天開,可是想了想,祖天開從來也沒有說過他知道,是自己一直在誤
解他知道!
  所以,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白素嘆了一聲:「老爺子,你一上來就說有男人,有
姦情,我們都以為是王醫生在鏡中看到了的!」
  祖天開聽得白素那樣說,大搖其頭。
  祖天開一面搖頭,一面道:「不是,那是我想的。當時大同的樣子如此可怕,你們想,
若不是新娘子讓他戴了綠帽子,他做了王八烏龜,怎會這樣子?我想來想去,定是為了這個
,所以才求你們來了,嘿,演戲的戲子,能有乾淨的嗎?那種人––」
  衛斯理和白素同時伸出手來,幾乎沒有同時指住他的口,不讓他再發揮下去。
  衛斯理問:「後來又怎麼樣?」
  祖天開道:「我看到書房沒有異樣,心中奇怪,又不能問,就先替他推宮拿血,好久,
他才長長吁出了一口氣,身上也有了人氣。」
  王大同呼出了一口氣之後,臉色漸漸回復了正常。祖天開雖然替王大同推宮拿血,但用
的只是一隻手,因為他另一隻手,一直被王大同緊緊握著,直到他手心也有了暖氣,這才鬆
開來。
  王大同口唇掀動,想要說什麼,祖天開心中雖然好奇之極,但是卻反而立即告誡王大同
:「不能說,鏡中所看到的預示,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只能你一個人知道。」
  開叔在這樣說了之後,還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對新娘子也不能說,說了會有不測
的巨禍!」
  王大同呆了一會,才問了一句:「爺爺當年在鏡上看到的是什麼,也沒對你說?」
  祖天開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和你爺爺,可以說是過命的交情,可是他也沒說!」
  王大同這才深深地頓了一口氣,向祖天開揮了揮手,又走進了小書房,對開叔說:「你
去休息吧,我已經沒有事了,一切都––想要什麼,就得到了什麼,那豈不是很好嗎?」
  王大同關上了門,祖天開在門外又徘徊了片刻,這才去休息,當晚,自然睡得不好,到
了第二天,王大同已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可是祖天開不放心,琢磨了三天,想出了他
認為王大同情形那麼可怕的原因,這才想到找衛斯理來幫忙!
  祖天開的敘述完畢,他攤了攤手,表示一切都已經說完了。
  衛斯理向白素一揚眉,意思是問:「你還要出馬去跟蹤新娘子?」
  白素皺著眉,不理會,自顧自道:「這樣說來,王醫生是知道新娘子來歷的了?」
  祖天開點頭:「是,寶鏡顯靈,他看到了。」
  白素又道:「照當晚的情況看來,新娘子的來歷一定可怕之極!」
  幾個人聽了白素的分析,一起點頭。
  白素問:「那麼,他有沒有表示要取消婚禮,或是減少和新娘子見面?」
  祖天開搖頭:「沒有,婚禮籌備得熱火朝天,他們還是每天見面!」
  白素笑了起來:「那你就不必擔心了,他知道了新娘子的秘密,還願意娶她,你還擔心
什麼?」
  祖天開搓著手:「我總覺得很不妥貼––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新娘子若是什麼妖精
,那當然有迷人的本事,大同受了迷惑––」
  衛斯理笑了起來:「我可不是大法師,沒有捉拿妖精的本領!」
  白素卻道:「老爺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該做的事,我還是替你去做,你放心!」
  祖天開大喜過望,又連連拱手,臨走時又恭維白素:「新娘子雖說好看,可是和白姑娘
你比,就不如多了,看到了白姑娘,就不會叫人想到妖魔鬼怪什麼的!」
  衛斯理哈哈大笑:「謝你這番話,我第一次看到她,想到的是天上的仙女!」
  祖天開「嘖嘖」連聲:「一定,那是一定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白素的笑容,登時璀璨如陽光。送走了祖天開之後,兩人商議,
先是衛斯理問:「你真要管這閒事?」
  老蔡聽了不樂:「衛哥兒,你幫了開叔的忙,就等於幫了我的忙。」
  衛斯理苦笑:「王大同已經知道了李宣宣的秘密,仍然心甘情願娶李宣宣為妻,他又不
是小孩子,外人似乎不必多事了!」
  白素揚眉:「了解一下情形,也沒有損失,況且,一個沒有來歷的人,多麼有吸引力,
這還是衛斯理的行事方式,怎麼衛斯理本人反倒試圖阻止?」
  衛斯理無話可說,確然,一個「沒有來歷」的人,是值得追索的!
  (早些年,女俠木蘭花曾追索過一具沒有來歷的怪屍。)
  (近些年,年輕人和他的公主,追索一個沒有來歷的美女追進了「神話世界」之中。)

  衛斯理攤了攤手:「有需要我幫助的話,請告訴我,我會盡力。」
  白素竟然立即就道:「有,想以記者的身分接近李宣宣,請你安排一下。」
  安排一個大報記者的身分,讓白素去接近李宣宣,是十分容易的事。
  可是事實上,那種安排,被證明一點用都沒有。李宣宣聽電話,一聽到白素自報姓名之
後,呆了一秒鐘,她並沒有問「你就是那個白素」,而是問:「衛夫人?」
  白素也呆了一秒鐘:「是!」
  李宣宣笑了一下:「看來我不能拒絕,請你定時間地點,我一定來。」
  白素訂的時間地點是第二天下午,在衛斯理的住所。下午,當李宣宣翩然而來的時候,
兩個美人互望了相當久,才熱烈地握手,看來,她們互相都很喜歡對方,至少不會有抗拒感

  那天衛斯理不在,老蔡探頭探腦,打量了個夠,後來在見到了衛斯理之後,發表他的意
見:「可真是個美人兒,倒也不像是什麼妖精。」
  白素開門見山:「我其實是假托了記者的身分的!」
  李宣宣笑:「其實,堂堂衛夫人,想要見我,也不必假托任何身分!」
  白素的話更直接:「恭喜你,快結婚了,人家都說你的身分神秘之至!」
  李宣宣嘆了一聲:「其實也沒有什麼神秘,只是一來,不願意提起往事––人總有點傷
心往事,是絕對不想提起的,是不是?」
  她在那樣說的時候,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定了白素,眼波盈盈之中,大有淒苦的
神色,極惹人同情。
  再加上牠的話,恰好觸動了白素內心深處的一樁極大的傷痛,這件傷痛的事,白素和衛
斯理都將之埋在內心最深處,用鮮血凝成塊,封了起來。
  可是無論怎麼不提起,想全部忘記,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這時李宣宣這樣說,白素
的心頭,一陣絞痛,連太陽穴下的血管,都跳動得劇烈。
  (白素和衛斯理埋藏心底的大傷痛,最近終於爆發,結果皆大歡喜。凡是熟悉他們的朋
友,是應該都知道的了,不必在這裏多說。)
  李宣宣看到白素的反應如此強烈,也有點意外,停了片刻,才道:「二來,在娛樂圈,
總要有一些特色,才能引起公眾的注意,「沒有來歷」,「身分成謎」都是有利宣傳,吸引
公眾的好話題!」
  李宣宣說得十分簡單,但是白素卻全部接受了她的解釋,因為她這番話,確然合情合理
之極。
  白素立時向李宣宣道歉:「對不起,是我多事了!」
  白素接受了李宣宣的解釋,自然不再去探聽她的身世來歷,兩人繼續閒談,竟然越談越
投契––這絕不是容易的事,白素的腹笥之寬,人所皆知,可是李宣宣各方面的知識豐富,
見解超脫,看來和她的年紀,絕不相稱,兩人竟然相見恨晚!
  那次見面,距王李聯婚,只是十天,在接下來的十天之中,白素和李宣宣,幾乎每天見
面,在婚事上出了不少力,自然而然,成為婚禮上,女方的主婚人。
  衛斯理極怕這種場面,所以他始終沒有出面,只是在婚禮上作為普通的賀客。
  婚禮當晚,白素和李宣宣兩人並肩一站,沒有人不讚嘆她們鍾天地之靈秀的。
  也就是在婚禮進行的時候,小郭和衛斯理嘀咕:「看到沒有,新郎有點心神不定,不知
道自己的妻子是什麼來歷,總不會是件愉快的事!」
  衛斯理本來想告訴小郭,王大同已經知道了李宣宣的來歷。可是一轉念間,他沒有說出
來。
  不說的原因是,一來,事情很複雜。二來,牽涉到那面寶鏡,祖天開曾一再強調,那是
王家的大秘密,由他說了出來,已是大大不該。
  雖然祖天開沒有叮囑說不能傳出去,但衛斯理當然明白應該保守秘密的道理。
  所以,他改口說的是:「新娘子的來歷查不出,證明是你這一行無能!」
  小郭大是悻然,但這既然是事實,他也只好接受失敗,所以長嘆了一聲。
  不過,小郭說得對,王大同確然有些心神不定,衛斯理也看出來了。
  那一晚,衛斯理先走,白素在兩小時之後回家,衛斯理第一句話就問:「新郎沒出事吧
?能支持到最後?」
  白素才坐下,一聽就站了起來:「你也看出王醫生有點神不守舍?」
  衛斯理點頭:「不難看出。」
  白素側著頭想了一會:「我問了他三次,是不是有什麼需要特別幫助,他都說沒什麼,
他自己也感到不對勁,所以解釋說,他太高興了,太緊張了,也太疲倦了,所以才會那樣心
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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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衛斯理默然,白素又道:「至於整個婚禮,進行得很順利,也沒有什麼特別礙眼的人出
現!」
  衛斯理揚眉:「你至少應該暗示一下,說他已知道了李宣宣的秘密!」
  白素皺眉:「那怎麼可以,這樣做,豈不是告訴他,開叔洩露了機密?萬萬不能!」
  婚禮上,祖天開是男方的主婚人,這一點,很有些人不明白,何以一個管家可以當主婚
人,但是看到新郎新娘,都對他尊敬無比,旁人就算心中奇怪,也不好說什麼。
  白素追問了一句:「你究竟在懷疑什麼?」
  衛斯理的回答是:「使用完了寶鏡之後,王大同的神態如此可怖,是最可疑之處!」
  白素不同意:「有可能是開叔誇張了當時的情形。更有可能,李宣宣有一個極其悲慘不
堪的過去,是王大同那種自小養尊處優的人所絕想不到的!」
  衛斯理也只好接受白素的假設,他又問了一句:「你猜,婚後,王大同會不會把有這面
寶鏡的事,告訴他的妻子,還是保守秘密?」
  白素道:「那得看他們方面的愛情如何了!」
  衛斯理想了一想:「那面寶鏡,六十年期限已過,再留在王家,只不過是一面普通的銅
鏡而已!」
  衛斯理和白素都有一種習慣,尤其是衛斯理,那就是:相信了一件事之後,就對這件事
全盤接受,包括許多不可解釋的現象在內。
  衛斯理常說:先承認了事實,再加以鍥而不捨的探索,這是真正的科學精神。動不動就
否認,說不可能,那種態度最不科學。
  像有關祖天開所說的那面「許願鏡」,衛斯理對之一無所知,只知道它有那種古怪的功
用,但是他既然接受了它確然有那種功能,也就附帶接受了其他,例如只能為一個人和他的
直系子孫運用六十年,他也相信確有其事––道理何在,可以慢慢研究,也不一定必然有結
果。有太多的現象,結果可能要在一千年,一萬年之後,人類才能有緣得知。
  白素一聽得衛斯理那樣說,一揚眉,如夫莫若妻,俏臉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想怎麼樣?」
  衛斯理攤了攤手:「我的意思是,祖天開也知道這一點,那次,我提到想把那面鏡子弄
來玩玩,他就不必那麼緊張。而且,他也不必懷疑李宣宣在圖謀那寶鏡,事實上,那鏡也不
能再稱為王家的傳家之寶!」
  白素仍然似笑非笑地望著衛斯理:「別轉彎抹角了,你究竟想做什麼?」
  衛斯理「哈哈」大笑:「想瞞你比做什麼都難––我想把這面寶鏡,弄來看看,說不定
我也可以向它許一個願,看看將來。」
  白素對衛斯理這樣的說法,不置可否,忽然,她現出了極度惘然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
語:「如果寶鏡可以回答問題,你會問什麼?」
  白素這句話一出口,衛斯理陡然震動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陡然僵凝。那時,白素的視線
並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他那種怪異和神情,並沒有人看到。
  但是,那只是極短的時間,至多半秒鐘,他的笑容又恢復了,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
一下:「問得好,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問些什麼!」
  他的那種神情模樣,白素心中雪亮,知道那是他努力在掩飾,想忘記記憶中的巨大哀痛
,看來他很成功。
  衛斯理而且立刻轉變了話題:「你和李宣宣成了好友,你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
  白素眉心打結,想了一會:「很難說,她常識豐富,十分渴求知識,性格有適度的高傲
,實在是一個理想的妻子––我看不到她的內心世界,也沒有在這方面作過努力,因為我認
為企圖去認識他人的內心世界,絕對是一件徒勞無功的事!」
  衛斯理鼓了幾下掌,喃喃地道:「是,別說了解他人的內心世界了,甚至,要了解自己
的內心世界,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說了之後,過了一會,又道:「困難之至,嗯,困難之至!」
  衛斯理抬起頭來,望向白素,白素也恰好在這時望向他,四日交投,夫妻二人,莫逆放
於心。
  李宣宣和王大同婚後,一切看來,都是那麼美滿。祖天開來過好多次,有時只有衛斯理
在,有時只有白素在,有時兩個人都不在,他就和老蔡聊聊,老蔡對他十分崇敬。
  開始的時候,祖天開還難免有點惴惴不安,因為他忘不了那晚王大同許願之後的可怕情
形。
  可是幾個月下來,他也慢慢習慣了,每提起李宣宣,他就拍自己的大腿,由衷地道:「
新媳婦真是沒得說的,只能說她一個字:好!就是那一點,讓人心中––會有一些疙瘩,別
的什麼都好!」
  他的所謂「那一點」,自然是指「來歷不明」而言。
  李宣宣一直來歷不明,白素也沒有再向她探聽過。李宣宣在婚後,和白素也保持了相當
頻密程度的接觸。
  在那件慘事根本連影兒也沒有的時候,衛斯理和白素已經和李宣宣十分熟稔,這一點,
是後來想見李宣宣而不可得的陳長青和小郭所不知道的,也不是自以為獲得了許多資料的高
級警官黃堂所知道的。
  衛斯理和王大同,也見過幾次,但都是很多人的場合,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衛斯理相信人與人之間有「緣分」––用他的說法,是腦電波的頻率相合,合了拍,自
然會一見如故,成為好友。否則,格格不入,那自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如果沒有那件慘事發生,這種相安無事的情形,維持下去,三年五載,只怕所有人都會
對李宣宣來歷不明一事淡忘了––既然一切正常,自然不會再有人追究。
  其間,只有兩件事,在以後又發生了許多事之後,回想起來,是值得記述的。
  兩件事都和祖天開來訪有關。
  第一次,祖天開來訪,衛斯理正有事要出去,只好由老蔡和開叔閒談。衛斯理匆匆走到
門口,忽然問了一句:「開叔,你想王醫生有沒有把寶鏡的事,告訴新媳婦?」
  衛斯理不過是隨口一問,可是祖天開卻回答得十分認真:「我千叮萬囑,令他萬萬不能
說。他要是聽我的話,自然不會說。唉,不過也難說得很,娶了媳婦不要娘––連娘都可以
不要,我算是什麼呢?」
  祖天開忽然那樣感慨,衛斯理不好意思立刻就走,所以又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那面寶鏡,再留在王家,也沒有意思了,六十年的期限一到,就只不過是一面普通的銅鏡
!」
  祖天開一聽得衛斯理那麼說,立刻就道:「可是對別人來說,那仍然是稀世奇珍!」
  衛斯理心想,這倒是人類的普遍心理––自己沒用的東西,也不肯隨便給人,他忽然又
問:「開叔,一個人一生,只有一個特定的時間可以使用這面寶鏡,你的那個時間,是已經
過去了,還是沒有?」
  這又是隨便一問,可是祖天開卻沒有回答,轉過了頭去,當作是沒有聽到一樣,僵了三
十秒鐘,衛斯理沒有再等下去,就揮手離開。
  後來,老蔡告訴衛斯理:「開叔說,他使用那寶鏡的時候還沒有到!」
  衛斯理笑:「他長命,要是早死,有寶鏡也沒有用!」
  老蔡攤手:「可不是,我的時間早過去了。不然,要他把鏡子拿出來,也好許個願!」

  這一件事,在當時看來,無關緊要,但後來才知道很有關連。
  第二件,也是祖天開來訪,那次,是在那件慘事發生之前七八天的事––或許沒有那麼
久,只是四五天,但由於當時誰也想不到會有那麼可怕的事發生,所以也沒有什麼人去留意
正確的日子。
  那次祖天開來訪,衛斯理不在,白素才從法國見了她父親白老大回來,所以見了祖天開
,話題很多。
  白素興高采烈:「家父說,開叔當年在魯皖山區,威震黑白兩道,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
!」
  本來,這種「話當年」的話題,應該是祖天開這樣的老年,最有興趣的了,可是這一次
,祖天開了一進門時,神色就十分張惶,這時,聽了白素的話,他也只是勉強笑了一下:「
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沒什麼值得提的!」
  白素看出他心事重重,也就不再說什麼。過了一會,祖天開才道:「大同––這幾天–
–好像有點心事,很是不對勁。」
  白素笑了起來:「開叔,大同不是小孩子了,他會處理自己的事!」
  祖天開一瞪眼:「要是有人想對他不利,我可不能閒著,非得伸手管一管!」
  白素訝然:「誰會對他不利?」
  祖天開神情沮喪:「不知道,像是有人在電話中威脅他––恐嚇他––唉,娶了媳婦之
後,我和他也生分了,不像以前那樣親熱了!」
  白素默不作聲,因為她對於這種傳統的「老人心態」,絕無好感––在下一代成婚之後
,老一代都會產生那種「和我疏遠了」的埋怨,卻不想想,那是必然的事。
  白素只是道:「什麼叫『像是有人』?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祖天開伸手抓頭:「有幾次––兩三次,他聽電話到一半,就用力摔下電話,現出很害
怕的情形。而且,電話一定再響,他不聽,也不讓我接聽。問他,他就說沒有事情發生,可
是我從小看他長大,他不說心裡話的那樣子,我如何會看不出來?」
  這幾句話,倒是完全可以相信,王大同的一舉一動,自然都瞞不過開叔的眼睛。開叔又
遲疑地道:「事情,好像和新媳婦有關。」
  白素聽得開叔那樣說,也有點緊張:「怎麼會和宣宣有關呢?」
  祖天開吸了一口氣:「有一次,大同在重重摔下了電話之後,新媳婦恰好從樓梯上走下
來。大同就衝著她叫:『求求你告訴他,別再向我追問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
  白素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因為王大同的這種行動,十分不正常,她問:「宣宣怎麼
說?」
  祖天開再吸了一口氣:「新媳婦一聽,就站在樓梯上,我隔遠看去,也可以看到她臉色
了白,她什麼也不說,就那麼站了一會,轉身就上了樓。那一晚,他們本來是準備去參加一
個宴會的,都打扮好了,後來就沒再去!」
  事情聽來更不尋常了!
  當白素把這種情形,轉述給衛斯理聽的時候,衛斯理忙問:「後來怎麼樣?」
  白素笑:「你怎麼像小孩子聽故事一樣?第二天,就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衛斯理和白素,作了好幾個設想,都不得要領,衛斯理提議:「你和李宣宣是好朋友,
不妨去問問她!」
  白素面有難色,衛斯理獻計:「可以旁敲側擊,不必開門見山!」
  白素果然去旁敲側擊了一次,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李宣宣的回答是:「哦!那次宴會
!我忽然頭痛,就沒有去,反正幾百人的場合,多幾個人少幾個人都不要緊。」
  衛斯理和白素,早就知道王大同有神秘的電話,在向他逼問什麼,比陳長青、小郭和黃
堂在護士口中得知有這種情形早得多。
  那一次,白素曾囑咐祖天開,繼續留意是不是還有這種「電話恐嚇疑案」,但卻沒有結
果,猜想,是由於祖天開留意時著了痕跡,電話就不來了,或是打到醫務所去,和利用了王
大同的無線電話。
  在慘事發生前的一晚,祖天開曾和老蔡用電話聯絡:「請轉告衛哥兒夫婦,大同的情形
很不對,昨晚在小書房,踱了一夜的步,我看事情和新媳婦有關,他不住叫她的名字!」
  祖天開可以犧牲自己的時間,去留意王大同的一舉一動,衛斯理和白素不能。
  所以,當老蔡把這幾句話,轉到衛斯理的耳中時,慘事已經發生,只是老蔡不聽電台,
所以還不知道!
  衛斯理一聽到了王大同醫生駕車闖了那麼一個大禍,先是陡然一怔,接著,連連頓足。
衛斯理感到自己疏忽了––祖天開一再表示了他的憂慮,可是他從來也沒有重視過。
  現在,已証明了祖天開的憂慮正確,可是那是什麼樣的代價之下才得出的証明。
  衛斯理當時,正在一家私人會所中,和幾個朋友相聚,他立即打電話給老蔡:「快聯絡
祖天開,請他到我住所來,如果他不說什麼,你也別對他說什麼!」
  老蔡顯然不明白衛斯理這樣吩咐是什麼意思,他在電話中道:「開叔昨天來過,說了一
些話––」
  他就在電話中,把祖天開所說,王大同的情形很不對勁這一節,向衛斯理說了一遍,聽
得衛斯理又連連頓足––如果祖天開來的時候他在,那就可能事情和如今不同。
  他飛車回到住所,一進門,已看到了祖天開,祖天開的面色難看之極,衛斯理進去的時
候,他正在拍桌子,對著老蔡大罵:「那妖精,那妖精竟不讓我到醫院去看大同,哼,要是
叫我查出,大同是叫她害的,我要把她活活燒死,燒得她吱吱亂叫,現出原形來,看看究竟
是什麼妖精,在人間作怪!」
  祖天開咬牙切齒,一口氣罵下來,聲若洪鐘,衛斯理來到了他的身側,看到他面肉抽搐
,雙眼之中,像是要噴出火來。
  他一見了衛斯理,神情更怒,厲聲問:「是不是那妖精害的?」
  衛斯理明知故問:「你說的是哪一個妖精?」
  祖天開張大了口,喘著氣:「還有哪個?」
  衛斯理嘆了一聲:「你先別衝動,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在醫院?」
  祖天開點頭:「是,我和她一起趕到醫院,她卻不讓我見大同,那些鬼醫生也幫著她趕
我走,哼,說不定就是串通的,是怎麼樣?說是大同駕車撞死了幾個人,自己也受了重傷。

  剛才在車中,衛斯理已通過一些朋友,知道了比新聞報道更多的資料,他擇要說了,又
和白素聯絡,請她立刻回家來。同時,他對祖天開道:「我是醫生,也會趕你走。受重傷的
人要靜養,哪裡容得你大呼小叫的,而且,她是大同的妻子,是大同最親的親人,就算你是
大同的親爺爺,也親不過她。」
  祖天開怒道:「誰說的?還有倫常綱紀沒有,親爺爺也不如一個外頭討來的女人,你們
這種新派規矩,就是天下大亂的原因!」
  衛斯理知道要向祖天開解釋明白,只怕要三年五載時間,所以他也提高了聲音:「總之
,她絕對有權不讓你接近大同。你不能因為這一點,就說她是妖精!」
  祖天開胸脯起伏,呼哧呼哧地喘氣:「總之,大同出事,是由她而起的,昨晚,大同一
夜沒睡,叫她的名字!」
  衛斯理問:「那時,她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
  祖天開悶哼一聲:「睡覺!出來看了一次,也沒有把耳貼在門上,聽大同有什麼動靜。

  衛斯理這才明白,王大同在小書房中,叫李宣宣的名字,是祖天開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到
的,他立時問:「你還聽到了些什麼?」
  祖天開道:「他在自言自語,可見實在聽不清楚,只是不斷嘆氣,唉,我耳力也大不如
前了,以前,我能同時分出幾十種聲音來!」
  這時,白素也回來了,白素顯然也聽到了噩耗,她一進來,衛斯理就道:「王大同由於
精神狀態極之不正常,才出了車禍,而他精神不正常,相信和李宣宣有關。」
  白素對衛斯理的結論,顯然並不同意,但是她也沒有說什麼。衛斯理又道:「她在醫院
,相信能夠進入病房的,除了警方人員之外,只有你一個人了!」
  白素嘆了一聲:「就算我去,只怕也難以在她的口中問出什麼來。」
  衛斯理道:「不是去問她,而是帶一些儀器去,記錄她的行動––她曾在醫院中相當長
的時間,有必要知道地做了些什麼!」
  白素揚眉:「有必要把她當疑犯來監視?」
  衛斯理道:「如果事情和她全然無關,這樣也可以還她清白,不然,她會被當作妖精,
活活燒死!」
  白素想了一想:「好,我立刻去進行。」
  白素的「立刻進行」,效率極高。到了醫院,她道名相見,李宣宣親自打開了門,讓她
進去,李宣宣對白素態度這樣誠懇,使白素感到很內疚,但是她還是十分巧妙,相信並未被
李宣宣覺察,在病房中放置了兩具超小型的錄影機,記錄李宣宣在病房中的行動。
  各位朋友,明白了吧––黃堂在李宣宣那裡問不出什麼而離開之後,李宣宣停了一會,
來到窗口,掀開窗帘向下看,就是被超小型攝錄機記錄下來的。
  白素在又見到衛斯理時埋怨:「誰都可以看得出她傷心欲絕,還要懷疑她,真是殘忍!」
  衛斯理說得肯定:「整件事,她一定是個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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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對於李宣宣必然是一個關鍵人物這一點,白素倒也並不反對,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搖
了搖頭。
  衛斯理是和白素分頭行事的,他對祖天開提出:「帶我到王宅去,大書房小書房,睡房
車房,王大同如果受到困擾、威脅、恐嚇,總有點線索留下來的,帶我去找那些棧索,你要
盡你所知幫助我!」
  祖天開略為猶豫一下,用力點了點頭。
  所以,在黃堂要全市警員留意衛斯理下落的時候。衛斯理是在王家巨宅之中,黃堂自然
再也想不到。
  是的,衛斯理在王家巨宅,竟然耽了那麼久!
  大約和白素到達醫院的差不多時間,衛斯理和祖天開,到了王宅。
  雖然男女主人都不在,宅中其餘的僕人,也都知道十分不幸的事發生了,但是王宅的事
,祖天開一向可以作主,衛斯理的出現,雖然有點突兀,但是絕不會有人有什麼異議。
  而衛斯理在途中,已經和祖天開說得十分明白:「開叔,任何我可以打得開的地方,我
都要搜尋,如果你認為有必要,可以在一旁看看。」
  祖天開回答得很誠懇:「大同結婚不久,連––後代也沒有,他要是就這––唉,你不
管要做什麼,我都支持。宅中的鑰匙,一直都由我掌管。」
  衛斯理揚了揚眉:「包括小書房中的那具保險箱?」
  祖天開震動了一下––那具保險箱,在祖天開的敘述中,地位十分重要,那面「許願寶
鏡」,就是放在其中的,他在怔呆了一下之後,才道:「那保險箱沒有鑰匙,用的是一句洋
文的密碼––」
  衛斯理發出了「哦」的一聲,很感到意外。
  他知道這種保險箱,那是十九世紀阿根廷鎖匠的傑作,那類鎖匠的製作,巧妙無比,開
匙的密碼,隨他的喜歡,興之所至,有時甚至是一句粗話,全用西班牙文,每一具都有不同
的密碼。
  這種保險箱本身,已經是極具市場價值的珍品,想不到在王家的巨宅之中,竟然會有!

  祖天開十分自傲:「那洋文密碼,我也知道,是老爺在買了保險箱之後,親口告訴我的
––媽的,真難記,我記了足足三個月才記住!」
  他說得認真,衛斯理想笑,但是卻忍住了。因為他想到,要祖天開這樣一個江湖豪漢,
硬生生記住一句西班牙文的密碼,那真難,他日唸夜唸,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祖天開盯著衛斯理看了一會:「老爺在告訴我密碼時候,曾對我說:『天開啊,從今之
後,開這鎖的密碼,世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我,一個是你!』,唉,老爺去得早,倒
是世上只有兩個人知道,可是其中有一個,已不是他了!」
  老人家又開始感慨起來,衛斯理也不敢搭腔,唯恐他牢騷越發越多––聽老人家發牢騷
,是很無趣的事。
  當然,衛斯理雖已決定,到了王宅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那具保險箱,但他又不會
笨到問祖天開,保險箱的密碼是什麼。
  到了王宅之後,衛斯理是察看了一下巨宅內外,然後就進了小書房,憑他敏銳的感覺,
他一下子就看出,那具保險箱,是隱藏在壁爐架的後面––王老爺懂得選擇保險箱,可是對
於如何把一具保險箱巧妙地隱藏起來,卻並不在行。
  或許,他認為絕不會有人可以打得開它,所以不必巧妙隱藏了。
  衛斯理伸手向壁爐架一指:「開叔,請打開保險箱,如果有重要的東西,王醫生一定會
放在保險箱中!」
  剎時之間,祖天開張大了口,睜大了眼,瞪著衛斯理,神情驚訝得像是看到了一頭怪物

  他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咯咯」的怪聲,可是終於,他沒有問衛斯理是怎麼知道那具保
險箱是在這地方的,只是搔著頭,走向壁爐架,把它移開,再移開了一幅牆,就看到了那具
保險箱。
  保險箱並不大,半人來高,黃澄澄的,用黃銅鑄成,奇重無比,衛斯理知道,它看來雖
然有一公尺高,可是實際,可以儲放物件的空間極少,一層又一層的防盜防火外殼,佔去了
體積的十分之九!
  衛斯理也知道,還必需移開了箱面的蓋,才會現出密碼鎖來。
  所以,在這時候,他不等祖天開有任何暗示,就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保險箱。
  保險箱是在書桌的後面,衛斯理一轉邊身,就自然而然,站在書桌之前,他把手按在桌
上,打量著書桌上的一切。桌面很亂,堆了不少書,全是醫學方面的書籍,還有許多筆記,
和一副電腦。
  衛斯理心中一動:保險箱固然是儲放祕密的好地方,電腦何嚐不然?可是若把秘密交給
電腦,也一樣要密碼才能讓電腦顯現出來。
  衛斯理想到的是:祖天開是不是連電腦的密碼都知道呢,看來這可能性不大。
  他一面想,一面按動電腦的鍵盤,終端螢屏上立時有文字顯露,衛斯理看了一下,也全
是醫學上的資料,看來王大同成為一個出色的醫生,並非偶然。
  而就在這時,衛斯理陡然聽得祖天開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他還未及轉過身,
就覺出有一股大力,向他的背後,直撞了過來!
  這一下變故,當真是意外至於極點!
  衛斯理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武術家最講究的是,「耳聽八路,目觀四方」,那當
然不是說連腦袋後面也長著眼睛,而是形容極其敏銳的感覺。
  當衛斯理覺出有一股大力,向他撞來的時候,那股大力還未曾撞中他,是他敏銳的感覺
告訴他有一股大力撞來。
  他絕未想到這小書房之中,會有突如其來的襲擊,所以不免在意外之極的情形下,呆了
一呆––這又浪費了本來已極少的應付時間。
  本來,他或許可以從書桌上翻過去的,但此際,等他有了反應,有了動作時,他只好身
子一縮,從書桌之下,直竄了出去。
  他身子還沒有離開桌子底,就聽到了「砰」地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麼,重重撞中了桌子

  他一出桌子,立時轉身,起立,看到撞中桌子的是祖天開,祖天開仍然背對著他––撞
中書桌的是祖天開的背部。如果他不是在百分之一秒之差,躲了開去的話,那麼將會是他和
祖天開兩人,背對背撞在一起,那時不知是誰受傷了!
  一直到這時,祖天開了發出了第二下慘叫聲!
  衛斯理一看到祖天開背對著他,就知道那不是祖天開的突襲,而是祖天開由於極度的震
駭,身子不由自主後退所造成的。
  他的背部重重撞在書桌上,可是他卻恍若不覺,雙眼發直,盯著保險箱。
  衛斯理也立刻知道牠是為什麼會退得那麼狼狽了––保險箱的門已打開,小小的空間之
中,空無一物,而他的雙手中,也沒有東西拿著。
  事情再明顯不過?他打開了保險箱,可是箱中空空如也,那面寶鏡不見了!
  祖天開在這時,又發出了第三下慘叫聲,聽來淒厲之極,令人寒意陡生!
  這時,衛斯理已看到了祖天開可怕之至的神情,只見他雙眼怒凸,兩邊太陽穴上的骨筋
暴綻,像是有兩條蚯蚓在皮膚之下蠕動。
  看這情形,這兩條血管,會隨時爆裂!
  祖天開的健康狀況再好,畢竟是九十以上高齡的老人了,怎受得起這樣的刺激?
  衛斯理急忙一步跨向前,隔著桌子,伸手先在祖天開的後心上,拍打了兩下,用的力度
,恰到好處,可以令對方心神寧貼。
  祖天開這才叫了起來:「不––不––不見了!」
  他一面叫,一面轉過頭來,神情悽惶之至。衛斯理繞過書桌,到了保險箱之前。
  那保險箱看來專為放置那面寶鏡的,寶鏡不見了,裡面再也沒有任何東西。
  衛斯理苦笑了一下,直起身子來,冷冷地道:「那鏡子對王家來說,再無用處,不見了
就不見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那樣說的時候,只見祖天開的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聲音嘶啞地叫:「可是對我有
用!對我有用!」
  衛斯理陡然一怔,但立即明白了祖天開的意思!
  祖天開使用這面鏡子的時間還沒有到!他能使用那面寶鏡!
  每一個人使用寶鏡的時間不一樣,祖天開的時間是在他九十歲之後––他也真的有那麼
長命,所以他還能使用!
  如今寶鏡不見了,對他的打擊,當然最大!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的舉止如此失常的原因了!
  祖天開不住喘氣,衛斯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祖天開還會有什麼心願未了,他想安慰幾
句,可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而祖天開又已大叫了起來:「一定是那個妖精偷走了!」
  衛斯理沒有向祖天開解釋,那面鏡子,李宣宣不必偷,因為她是王大同的妻子!
  祖天開雙手握拳,神情可怕,不斷地跳著、罵著。衛斯理不再理會他,迅速地在書桌的
抽屜中搜尋,他指著一個上鎖的抽屜,向祖天開望去,祖天開還在千妖精萬妖精地罵,衛斯
理忍不住大喝一聲:「夠了,就算那鏡子真是叫妖精偷走的,開保險箱的密碼,也一定是王
大同告訴她的,說不定還是王大同雙手奉上,懇求笑納的!」
  祖天開這才住了口,可是神情悻然,衛斯理又向那抽屜指了指。
  衛斯理是在問祖天開:是不是有開啟這抽屜的鑰匙。
  當他這樣問的時候,心中並不以為祖天開會有,他也準備了,祖天開只要一搖頭,他就
自行動手,大約在十至十五秒之間,就可以把抽屜拉開來。
  衛斯理常自詡開鎖的本領,他在全世界的排名,在第五至第十之間––排名第一的,是
一個意大利胖子,外號人稱「神仙手」。
  說起排名,還有一個小插曲,後來白素笑衛斯理:「鼎鼎大名的傳奇人物,常常自誇反
應敏捷,怎麼要鑽起桌子底來了呢?」
  衛斯理的回答是:「哼!別看我避得狼狽,敢誇能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避開祖天開那
一撞的,排名不分先後,全世界也不會超過––。」
  他本來想說:「不超過三十人」,可是一轉念間,覺得應該不止此數,是五十人?一百
人?想了一會,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反倒是嘆了一聲:「世界上能人實在太多了!」
  卻說當下,祖天開雖然心情激動之至,但也看明白了衛斯理的手勢,出乎意料之外,他
竟然點了點頭,一摔手走了出去:「我去拿來!」
  衛斯理見他去拿鑰匙,也就不再使展開鎖的手段,來到了那具保險箱之前,觀察了一會
,又踱到書架前,隨便抽出一本書來翻。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他和祖天開兩人,翻遍了每一本書,找尋王大同留下的「線索」,
亦是他為什麼會在王宅逗留那麼久的原因。
  王宅在經過了衛斯理的徹底搜查之後,可以說再無秘密可言了,可是他沒有找到那面銅
鏡,而且,還有兩件相當怪異的事發生。
  那兩件事待一會再說,當時祖天開離開了大約五六分鐘就回來,手中提著一隻木箱,看
來相當沉重,那木箱全是一個一個小抽屜,看來有點像是化妝箱。
  祖天開拉開了其中一個:「小書房中所有的鑰匙全在,鑰匙上都有標簽。」
  單是那個小抽屜中,鑰匙就有三四十柄之多,每一柄都有小小的標簽,用極小,但清楚
秀麗的字體寫著每一柄的用途。
  衛斯理很快就找到了標著「書桌左一」的一柄,一面在打開抽屜,一面道:「這樣細緻
的功夫,也不好做!」
  祖天開應聲道:「我這個管家也不是白當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親筆書寫。」
  衛斯理聞言,大是訝然,因為絕想不到祖天開這樣凜然的一條大漢,又是江湖草莽出身
,竟然會寫得這樣的一手小楷。
  他向祖天開望了一眼,雖然祖天開在極度的憤慨之中。可是他還是面有得色:「我臨的
是『靈飛經』,怎麼樣,還過得去吧!」
  衛斯理由衷地道:「豈止過得去,簡直極好!」
  至於何以一個彪形大漢,會去學寫只有閨閣女子寫的字體,衛斯理知道其間必有故事,
但這時,他也抽不出空去詢問了。
  他打開了一個又一個抽屜,又打開了一個又一個櫃子,結果,只在一本書中,找到了一
張摺成了方塊的紙。展開那張紙之後,上面寫滿了字,這些字,紊亂之極。一望而知,那是
有人在情緒很不穩定的情形之下,寫下來作發洩之用,寫完後,隨便一摺,就夾在書中了。
  這個發現,是第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衛斯理才一展開紙來,祖天開就「啊」地一聲:「這是大同的字!」
  字寫得很用力,有好幾處,紙還被筆尖劃破了,可見他在寫的時候,是如何激動。
  字有中文,也有英文,都潦草之極。
  寫的是什麼呢?中英文全一樣:「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絕不會相信」!
  在每一句之後,都有驚嘆號,一張紙上,寫得滿滿,重疊又重疊,怕若有上千句!
  衛斯理把紙攤開,人也坐了下來,接過了祖天開遞過來的酒,喝了一口,抬頭向祖天開
望去,開叔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片偶然。
  衛斯理道:「他不相信什麼?」
  祖天開苦笑:「那怎麼能知道?」
  衛斯理指了指自己的頭:「能知道,假設寶鏡告訴了他李宣宣的來歷,而來歷又可怕之
至––」
  祖天開倒是一點就明白,一拍桌子:「他就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是不願相信!」
  衛斯理點頭:「對,這些字,是那天晚上,他又回到了小書房之後寫下來的。後來,他
的決定是不信寶鏡告訴他的事,所以才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還是結了婚!」
  祖天開的聲音有點發顫:「天!寶鏡告訴了他什麼?」
  衛斯理雖然一直不同意祖天開怪責李宣宣,但這時,也至少認為,王大同的情緒反常,
和李宣宣是有關的。
  李宜宣的來歷,一直在困擾著王大同––不知道是困擾,知道了,信與不信是進一步困
擾,決定了不相信,卻陷入更大的困擾之中!
  這一切,雖然李宣宣不必負責,但總是和她有關的!
  尤其是在發生了第二件奇事之後,他更進一步認為李宣宣行為大有可疑之處。
  他和祖天開,把書房找遍了之後,就開始找尋王宅的其他地方。
  確如祖天開所言,他掌管一切鑰匙,衛斯理心中想:作為主婦,李宣宣是不是會對這種
現象反感?
  在搜尋到了臥室的時候,才一進去,衛斯理就看到了一件和整個臥室的佈置絕不相稱的
黑漆櫃子,放在相當顯眼的地方。
  王家的巨宅雖然歷史悠久,可是內部裝修,顯然由於經常改換的緣故,前衛新潮得很,
臥室也不例外。可是那隻櫃子,卻是漆器,而且一望便知,是中國福建脫胎漆器中的精品。
  那隻漆櫃有一公尺高,一公尺寬,半公尺深,看來通體渾成,是一大塊黑色錚亮的整體
,上面也沒有任何紋章裝飾,就是那麼漆黑的一塊,顯得神秘之極。
  衛斯理一眼的直覺,那是櫃子,是由於形狀像,走得近了,看不到有櫃門,就覺得那也
可以是一隻箱子,可是也找不到箱蓋。
  衛斯理指著它,想問祖天開,那漆器的面,光可鑒人,所以衛斯理可以看到自己奇訝莫
名的神情。
  祖天開搖頭:「這是新娘子自己帶來的嫁妝––別問我那是什麼,我不知道!」
  衛斯理道:「你難道沒有問過?」
  祖天開道:「問了!」
  接著,他學著李宣宣柔聲柔氣的聲調:「開叔,你看這是什麼就是什麼!」
  衛斯理已伸手按住了那漆器,搖了一下,感到不很沉重,可知裡面一定沒放著東西,因
為脫胎漆器的特點是之一是輕,輕得出乎意料之外。
  祖天開已走了過來:「根本它是密封的,想知道裡面有什麼,只有把它劈開來!」
  衛斯理搖頭:「不,一定有可以打開來的所在。」
  祖天開欲語又止––他試過了許多次,什麼也找不到。衛斯理用雙手,緩緩放在漆器上
撫摸著,神情專注,漆器表面在手撫過後,都有一層水氣留下,幾秒鐘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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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個立方體––無以名之是什麼東西,只好這樣稱呼約六個平面,都同樣光滑,衛斯理
仔細在每一面,都摸了一遍,又用指輕輕叩著,用心聽著發出的聲音。
  他平時那麼性急,可是這時,又大具耐性,足足有一小時之久,還是沒有什麼發現。
  他知道,以自己的掌力而論,一個「手刃」劈下去,就能把這立方體劈開來。
  問題是:如何向李宣宣交代呢?
  李宣宣在醫院一直沒離開,所以衛斯理才能肆無忌憚地搜尋,但是她總要回來的,總不
能把她的東西毀壞了,而且:這漆製的立方體,衛斯理也從來沒有見過,說不定是世上獨一
無二的東西!
  這時候,衛斯理想到了他的朋友陳長青。
  陳長青是一個怪人,對各種各樣的現象,都有狂熱的研究興趣,就算是一些很普通的現
象,也能使他研究好半天。所以,若是肉眼看不見的現象,他就更加想看得到。他的興趣,
使他擁有一些儀器,精良專門之極。像可以把物體放大幾十倍的電子顯微鏡。他所擁有的那
具,全東南亞性能第一,他又擁有大大小小許多部X光機,可以透視物體的內部。
  衛斯理肯定這個立方體不會是實心的,他估計裡面有東西。裡面是什麼東西,無法把它
打開,軌只有借助X光機了––這種在公元一八九五年出德國科學家倫琴所發現的射線,可
以穿透固體,造成透視效果,是人類實用科學上的偉大發明之一。
  而在這個發明未成事實之前,如有人提出有這種透視力量,也必然會被許多沒有想像力
的人,斥為虛妄。
  衛斯理想到陳長青,自然是想借用陳長青擁有的X光機––他沒想到這時,陳長青正到
處在找他,後來更守在巨宅之外,監視著一切。
  那些時間,衛斯理一直在王家巨宅內搜尋,直到王大同仍然昏迷不醒,李宣宣在黃堂造
訪之後回來。
  那時,整個巨宅的搜尋工作還未有完畢,衛斯理已接到了白素的通知:「李宣宣離開了
醫院,看來是回家!」
  衛斯理悶哼了一聲,白素又道:「你要記得,她是巨宅的女主人,祖天開的觀點,可能
和她有衝突,而且,我們現在所做的事,對她不公平!」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可是王大同精神狀態那麼差,顯然和她有關!」
  白素嘆了一聲,顯然她也十分難以下定論,她道:「你的行為,別太過分了!」
  衛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所以回答:「放心,我不會把她當妖精,但也不會被她的美麗
的外表迷惑!」
  白素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在接到了通知之後,衛斯理就停止了搜索,坐在客廳中,等李宣宣回來。
  沒有多久,李宣宣就回來了,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悻之極,彷彿邁出一步,也沒有氣力
,所謂「弱不禁風」,用來形容她,再恰當也沒有了。
  她一進來,祖天開雙拳緊握,瞪大了眼望著她,毫不掩飾他的敵對態度,就像是要把她
吞了下去一樣!
  李宣宣只是隨便向祖天開望了一眼,卻也沒忘了禮教,叫了一聲:「開叔!」
  祖天開悶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他平日當然不會那樣無禮,但這時極度憤怒之下,卻
也顧不得了!
  接著,她向衛斯理望來,衛斯理已注意到,她在才一進來時,有過一閃而過的驚愕,而
這時,她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了,像是衛斯理出現在她的家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這令
得衛斯理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在這巨宅之中,畢竟身分尷尬,是不速之客。
  李宣宣手向站了來起來的衛斯理揚了一揚,衛斯理注意到,她的一雙大眼睛,依然黑白
分明,明艷照人。
  她先開口:「衛先生,我好累––好累––先讓我歇一會––好不好––」
  衛斯理縱使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又能說什麼呢?
  不但衛斯理不能說什麼,祖天開也才說了半句話,就住了口。
  祖天開說的是:「大同他––」
  李宣宣這時已來到樓梯口,伸手扶住了扶手,向上走去,只是柔弱無力地擺了擺手,祖
天開就自然住了口。
  她在樓梯上走上去,一個女僕急急下來攙扶她,祖天開跟了上去,但是不一會就下來,
對衛斯理道:「她進臥室去了!」
  衛斯理眉心打結:李宣宣進了臥室,誰也不能強要跟進去,他和祖天開,都無法可施。

  祖天開悻然道:「我們就在這裡等,她總不能守在臥室一輩子不出來!」
  衛斯理嘆了一聲:「她也累了,也該休息一下––我也要休息,你也一樣。」
  祖天開睜大了眼:「我老了,不會再浪費時間!」
  衛斯理微抬著頭,他心中的疑問之多,無以復加,他也相信,這些疑問,都可以由李宣
宣來解答,他沒有下手處,有一個人有:白素。
  衛斯理立即和白素聯絡,可是卻聯絡不上,而他也確實需要休息,所以他和祖天開,一
起到了祖天開的房間,在一張臥榻上躺了下來。
  祖天開的房間極大,陳設卻很簡單,看來開叔很喜歡竹製和藤製的傢俬,大都已經年代
久遠,變成了悅目的紫紅色。
  祖天開進來了之後,大是感嘆:「大同小的時候,在我這房間裡的時間,比在他自己房
間更多。他最喜歡叫我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是我自己吹牛,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多故事的
,可是有許多故事,我不能說,說了,他也不一定懂––」祖天開嘮嘮叨叨就說著,衛斯理
盡量克制著自己,不去聽他,幸好不久,祖天開便走了出去。
  祖天開走出去,是由於黃堂來按門鈴,表示要在宅子裡佈崗,要徵求主人同意。
  祖天開一聽,心中倒十分高興,因為那使他有機會去見李宣宣,他老實不客氣地去敲臥
室門,說有警官要派人來保護。
  他並沒有見到李宣宣,只聽到了她細若柔絲的聲音:「不必了,別再來騷擾我,除非是
衛夫人來!」
  祖天開對著門口,幾乎沒有一口口水吐出去,等他再回來時,衛斯理已睡著了。
  在巨宅中,祖天開在生悶氣,衛斯理在睡覺,在宅子外,陳長青,小郭,黃堂都在火眼
金睛地監視著,然後,就是忽然之間,衛斯理的車子出現了。
  衛斯理人在宅子中,當然不能分身去駕車,那麼,不問可知,駕車來的是白素了!
  車子能夠長驅直入,不但在門口的陳長青,小郭和黃堂等人驚訝,連祖天開也大吃一驚
,控制鐵門的開關,有兩套設施,一套由他控制,另一套由男女主人控制,他沒有啟動開門
,那麼,自然是女主人開門放車子進來的了!
  他一面推醒衛斯理,一面大呼小叫地衝了出來,正面撞見了才下車的白素,他不禁呆了
一呆,忙道:「大小姐,新媳婦正在找你!」
  衛斯理打著阿欠,伸著懶腰走出來,看到了白素,也呆了一呆。白素向樓上指了一指:
「她說有重要的事找我,你有什麼發現!」
  衛斯理精神一振:「要她把一切全說出來!」
  白素皺了皺眉,衛斯理的要求,自然可以揭開整件事的迷霧,但是李宣宣是不是願意呢
?李宣宣要是什麼也不肯說,又有什麼辦法?
  衛斯理又疾聲問:「她用什麼理由,要你來見她?」
  白素還沒有回答,樓梯上已傳來了李宣宣的聲音,聽來雖然虛弱,但也字字清楚:「我
對素姐說,現在是我最需要朋友的時候,請她盡快來到我的身邊!」
  李宣宜突然出現,令衛斯理有極短暫的尷尬,但是他立時抬頭向上:「正常的理解是,
朋友之間,應該互相坦白,不隱瞞什麼!」
  李宣宣嘆了一聲:「衛先生,朋友之間,很重要的是要體諒對方,體諒對方有不得已的
苦衷!」
  她說到最後一句,聲音淒婉,簡直有一句話就賺人熱淚的本領!
  白素已飛快地奔上樓梯,李宣宣立時緊握住了她的手,兩人一起上了樓,進了李宣宣的
臥室。
  衛斯理知道白素雖然很維護李宣宣,但是她也一樣想弄清楚整件事,可以相信她必然會
巧妙地向李宣宣問許多問題,也相信可以有結果。
  這時,他也看到了在大鐵門外,指手劃腳的三個人,他笑了起來:「開叔,門外三個人
都是我的朋友,請開門讓他們進來!」
  祖天開立時答應,他不但開門,而且還走了出去,把黃堂,陳長青和小郭三個人,迎了
進來。
  事後,白素責怪衛斯理:「你完全未曾得到主人的同意,怎麼可以在人家的屋子中見你
的朋友?」
  衛斯理語塞,呆了一會,才道:「是我的不是––我認定了–受了開叔的影響,以為李
宣宣是禍首,所以否定了她的權益!」
  那當然是衛斯理的不對,可是當時,衛斯理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
  三個人進來之後,黃堂神態冷靜,陳長青大呼小叫,圍著祖天開打轉,好奇地打量著他
。小郭則不斷在問:「她怎麼說?」
  衛斯理先把事情簡化,向各人說了一遍,再問小郭和陳長青:「關你們什麼事?」
  陳長青人聲回答:「我代表一個苦主。」
  小郭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受人所託。」
  當時,衛斯理也沒再在意,他是私家偵探,受人所託,再普通不過。
  衛斯理所作的介紹很簡單,把許願鏡的事,略去了沒有說––祖天開的神情,因此大是
感激。
  陳長青、小郭和黃堂也把他們的掌握的資料,擇要說了。雙方面的資料一湊,結論更是
明顯。
  各人都望向衛斯理––在所有的人中,自然是他的歸納能力最強。
  衛斯理也不謙讓,他略想了一想:「王大同的精神狀況極差,受到了致命的困擾,困擾
是來自一個男人不斷在向他逼問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各人都點頭,同意牠的歸納。
  衛斯理又道:「李宣宣和那個男人有一定程度的關係:第一、護士在電話中聽到她的聲
音,第二、一次王大同在聽了電話之後直接向李宣宣提出,請她轉告逼他的人。第三、出事
前一天,王大同在小書房中受困擾,不住叫李宣宣的名字!」
  這三點分析,也是無懈可擊的。
  衛斯理下了一個結論:「我相信這一切,都和李宣宣的來歷有關。」
  祖天開最先有反應:「是!」
  陳長青、黃堂和小郭,在接下來的時間之中,對李宣宣的來歷,作了種種假設,假設之
中千奇百怪,若是一一例舉出來,倒也熱鬧得很,可供一笑,但是和故事沒有什麼特別關係

  到後來,意見比較統一了––陳長青仍然堅持那是一個外星人的陰謀:李宣宣是外星人
或外星人派來的。
  比較統一的假設是:李宣宣必然和一個神秘的組織有關,這個組織神通廣大,可以掩飾
她的來歷。
  可是這個假設,也難以成立,因為李宣宣能在王大同的身上,得到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祖天開和衛斯理,倒還可以回答,那是為了這面許願鏡,其餘三人,連目的
也想不出來!
  這樣的討論。當然不會有什麼結果,衛斯理提到了李宣宣房間中的那個黑漆立方體,陳
長青摩拳擦掌:「那太容易了,我有X光機,一照就會原形畢露!」
  正說著,各人忽然都靜了下來,因為看到白素和李宣宣,都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不管一干人能作出的假設為何,衛斯理所作的結論不會錯,李宣宣是主要的關鍵人物,
所以她一出現,每一個人的心頭,都不知湧起了多少問題,要向她發問。
  陳長青最不客氣,一個箭步,已竄上了幾級樓梯級,大聲道:「王夫人,我有話要問你
!」
  李宣宣臉色仍然蒼白,可是很平靜,她不理陳長青,只是向著祖天開:「開叔,這些人
是誰?都是我沒見過的陌生人!」
  祖天開漲紅了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李宣宣哼了一聲,轉向身旁的白素:「素姐,
你看看!」
  白素向陳長青狠瞪了一眼,如果是衛斯理那樣做,陳長青未必會服氣。可是白素不同,
對白素來說,這樣的動作,已代表了最大的厭惡和不滿,比衛斯理疾言厲色的斥責,還要有
用!
  陳長青僵住了作聲不得,白素向衛斯理道:「我陪宣宣去辦一些事!」
  她只是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等於她已成了李宣宣的保鏢了!
  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在場的幾個人,都未曾料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本來,就算白素和李宣宣不出現,他們心中也早有打算,要老實不客氣去打門,向李宣
宣盤問一番。
  可是遲了,白素擺明了要護李宣宣離去,雖然李宣宣有行動自由,連黃堂也不能硬留下
她,可是若沒有白素,她也不能走得那麼輕鬆。
  一干人不敢得罪白素,一起向衛斯理望去,衛斯理急叫了一聲:「素––」
  白素望了一下:「各位都生活在文明社會,宣宣是屋主人,完全有自由來去,倒是各位
,朱經她許可,擅自進入,擔著不是!」
  她一面說,一面和李宣宣並沒有停步,轉眼已走出了大廳。在大廳中的人,面面相覷,
一時之間,竟想不出阻攔她們的方法來!
  等到屋外響起了轟然的汽車引擎聲,陳長青才失聲問:「她們上哪兒去?」
  衛斯理也苦笑,他只好道:「白素那樣做,必有道理,且等好消息就是。」
  衛斯理充分知道白素的能力,其餘人也一樣知道,可是他們總不甘心一句話也沒向李宣
宣問過,陳長青向樓上一指:「那黑漆立方體!」
  陳長青的話才一出口,忽然大廳門口傳來了白素的聲音:「陳先生,你不覺得你對他人
的物件興趣太濃了嗎?」
  白素突然去而復回,這一點,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因為各人都聽到汽車聲遠去,難道
只是李宣宣駕車離去?
  白素不等眾人發問,就道:「她說有一些要事需要處理,不想和你們糾纏,所以要我護
著她出去!」
  衛斯理叫了起來:「素!」
  白素正色道:「她完全有行動自由,你們不應該騷擾她,更不應該把她當成罪人!」
  所有人之中,以祖天開對白素的話,最不以為然,一副悻然之色。黃堂沉聲道:「我以
警務人員的身分,希望得到她的合作!」
  陳長青叫了起來:「我那親戚死得冤枉,總需弄清真相才休!」
  小郭冷冷地說了一句:「事情分明和她有關,她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這樣躲避,
不解決問題,她應該面對現實。」
  白素也冷冷地道:「各人有各人處事的方式,她成年了,有權照她的方式去處理她的事
務。」
  衛斯理和白素,極少意見不一致的時候,可是這時,他也忍不住說了一句:「當事情涉
及那麼多人命的時候,她就不能獨行其事!」
  白素直視著衛斯理:「別弄錯,亡命飛車撞死了人的是王大同,不是李宣宣!」
  一句話,把衛斯理的論點推翻,白素吸了一口氣,對祖天開道:「開叔,新媳婦說了,
要你好好保護她房中的東西,不能被人亂碰。還有,王醫生的傷勢就算有好轉,也不要讓他
出院,要等她回來再說。」
  白素這樣轉述李宣宣的話,令得所有人都愕然之極,因為那是說,李宣宣這一去,會離
開相當久,她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會到什麼地方去,做什麼?
  一時之間,所有的目光,都射向白素,白素淡然:「別問我,我不知道她要去幹什麼?

  黃堂,陳長青和小郭二一人的臉色難看之至,祖天開嘆了一聲:「各位,新媳婦既然這
樣吩咐,她房裡的東西,就不能動了!」
  祖天開這種老派人,有一個特點,他分明對新媳婦不滿之極,視之為「妖精」,可是一
有吩咐下來,想起自己的身分,他也會盡力遵從。
  衛斯理道:「沒有人要動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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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衛斯理在這樣說的時候,作了一個類似拍照的手勢。陳長青立刻叫了起來:「對啊!沒
有人要動她的東西,只要在她的東西面前站上一站!」
  祖天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唯恐白素再說什麼,立刻道:「那當然不成問題
!」
  白素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向衛斯理道:「我們不該一直賴在人家的屋子中––」
  祖天開忙道:「衛先生是請也請不到的貴客,他的朋友,大都受歡迎,白姑娘,老爺在
的時候,我也能這樣說。」
  白素笑了一下,又向衛斯理使了一個眼色,衛斯理看出她極想和自己單獨相處,走到了
她的身邊,向陳長青道:「你去準備應用儀器,到我家來找我!」
  白素淡然道:「我看不必浪費時間了,那東西若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也不會任由你
們擺弄!」
  陳長青說得坦白:「不透視一下,寢食難安!」
  白素笑:「祝你成功!」
  祖大開問:「要不要派車子送兩位?」
  白素駕來的車子叫李宣宣開走了,祖天開這一問,証明他的細心,衛斯理還沒出聲,白
素已道:「謝謝你,不必了,好久沒有散步了––」
  她說到這裡,望向衛斯理。雖然在這件事上,兩人意見略有不同,但是夫妻之間的默契
當然不變,衛斯理一見這時情形,就知道她必有原因,所以點了點頭。
  祖天開嘆了一聲,望黃堂:「我是不是可以到醫院去看大同?」
  黃堂神情並不熱烈:「他昏迷不醒,你去看他也沒有用––只要醫院准,你只管去看!

  陳長青忙道:「老爺子,你先別急去醫院,在這裡等我,我立刻來!」
  在眾人的紛擾之中,白素已挽著衛斯理,一起向外走去,衛斯理有嬌妻在旁,一副心滿
意足的神情,彷彿連天塌下來都可以不理,何況是王大同駕車撞死了幾個人這樣的小事。
  小郭好像叫了衛斯理一聲,他也沒有聽到,和白素離開了大宅,白素揀了一條下山的小
路,石級上滿是落葉,兩旁樹木參天,很是幽靜。兩人慢慢向下走,在衛斯理的生活之中,
少有這樣的寧靜。
  約莫有五分鐘,兩人都不出聲,然後才由白素打破了沉寂:「那面寶鏡不見了。」
  衛斯理點頭:「遍尋不獲。」
  白素的眉心打著結,衛斯理伸手指,在她的眉心上,輕輕按了一下,白素甜甜一笑:「
你對祖天開,一點也沒有疑心?」
  衛斯理並沒有立刻回答,他把白素的問題,十分認真地考慮了兩分鐘之久,才道:「我
找不到要懷疑他的理由,你有嗎?」
  白素吸了一口氣:「我也沒有,但是我在想:那面寶鏡如果在,他想作何運用?一個超
過九十歲的老人,還會有什麼願望?」
  這是一個相當深奧的問題,衛斯理道:「或許,他希望長生不老?」
  白素搖頭:「這面鏡子的名稱,有點問題,它不應該叫許願鏡。因為它的功能,並不是
許了一個願,它能令你實現,只不過是展示將來會在你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正確來說,那
是一面預知鏡。」
  衛斯理和白素一樣,都沒有見過這面寶鏡,有關資料,盡是祖大開提供的。照資料來看
,白素的分析,很是正確。衛斯理喃喃道:「一個九十歲的老人,還有什麼急切想知道的事
呢?」
  白素笑了一下:「或許,他想知道自己生命會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結束?」
  關於人掌握了預知能力,是幸還是不幸這個問題,衛斯理和白素討論了許多次,在衛斯
理的經歷之中,曾遇到過有預知能力的人。
  那個人向衛斯理說:「我有預知能力,我的生活,像是在看一張早已看過了的舊報紙,
每天會發生什麼事,都早已一清二楚!」
  這種情形,早已超越了幸或不幸的範圍,簡直可怕到了極點!
  問題是在於預知了將來的事之後,根本不能改變,像祖天開那樣,如果預知了他將會死
得慘不堪言,那麼他剩餘的日子,還會快樂嗎?
  衛斯理思索著,白素又道:「也不一定是將來的事,過去的事,寶鏡也能展示––我相
信,王大同是通過了寶鏡,知道了李宣宣來歷的!」
  衛斯理停了下來,注視著白素。
  白素緩緩搖頭:「她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問過她,我不慣探聽人家的隱私,也可以相
信李宣宣的來歷,可怕之至。」
  衛斯理把和黃堂等人的分析,探述了一下。
  白素在聽了之後,苦笑了一下:「陳長青雖然慣於把一切想像都歸於外星人,但是我倒
寧願相信他的分析。」
  衛斯理揚眉:「理由何在?」
  白素笑得燦爛:「是你常說的,根本沒有別的假設可以成立!」
  衛斯理在她的臉上親吻了一下,白素又道:「她什麼也沒有對我說,只是說她有事要做
,而且,她愛王大同,決不會害他。她感謝我們的幫助,可是並不欣賞你們的種種行為!」
  衛斯理說道:「我不懷疑她對王大同的愛,但也肯定祖天開對王大同的關懷!你認為她
去幹什麼?」
  白素用腳尖挑著地上的落葉,過了一會,才道:「如果真有另外一個男人,一直在逼問
王大同什麼,那麼,我想她是去找那個男人了!」
  衛斯理一驚:「你不認為她會有危險!」
  白素淡然:「她不是尋常人!」
  衛斯理悶哼了一聲,白素又道:「別代她擔心,再來討論,那面寶鏡,是怎麼不見的?
我曾旁敲側擊,可以肯定的是,李宣宣根本不知道王家有這樣的一面寶鏡––王大同聽祖天
開的話,沒對她說。」
  對白素的觀察力,衛斯理自然肯定,他道:「那麼,鏡子是被王大同藏起來的了?」
  白素嘆了一聲:「應該是,原因,也只有他才知道!」
  衛斯理走著,突然一提氣,跳下了十來級石階,他身後一陣香風飄起,白素已跟著掠了
下來。衛斯理拆下了一根樹枝,無目的地揮動:「我總覺得,整件事,和那面鏡子有極大的
關係––陳長青還不知道有這面鏡子的事,要是他知道了––」
  衛斯理實在不能想像陳長青要是知道了有那樣一面寶鏡的話,會有什麼反應。
  衛斯理曾單獨處理過,也和白素一起合作經歷過許多稀奇古怪的事,像這次那樣,難有
突破的情形,也屢見不鮮。可是卻不像這次那樣,茫無頭緒。
  這次事情的茫無頭緒,自然和幾個當事人的態度有關。
  李宣宣什麼也不說,祖天開也並非知無不言,至少他和王老爺,當年是如何把那面寶鏡
弄到手的經過,他就沒有透露。
  這雖然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可是事情的前因後果,也有一定的影響。看來,只有寄望在
王大同身上,希望天大同醒過來,就容易明白事情的真相。
  衛斯理把這一點提了出來,白素嘆了一聲,「王大同受傷之後,李宣宣一直在病房之中
,她坐在病林之旁,一動不動,偷拍下來的影帶証明,她一坐可以一兩小時不動。一個人若
不是心中有極度深切的悲哀,斷然不會這樣!」
  白素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我之所以相信她,覺得你們的行動太過分,也是基於這
個原因!」
  衛斯理長嘆一聲,摟住了白素的腰––他們一面討論著,一面在山中漫步,並不急於回
家,一路走下山,竟用了一小時有餘。
  而等到他們到家門口時,那已是他們離開之後,約兩小時之後的事了。
  離家門還有好遠,他們就看到,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子,包括一輛警車在內。
  衛斯理皺眉:「怎麼監視王家大宅的幾路人馬,都集中到這裡來了!」
  白素失聲道:「出事了!」
  衛斯理點頭:「不是小事,是大事!」
  他們正說著,大門打開,陳長青衝了出來,還在向屋子中嚷叫:「你們在這裡慢慢等吧
,哼,守株待兔,我要行動,去找他們!」
  在他叫嚷的時候,衛斯理和白素已經疾步走向前,等到他一轉過身來,看到兩人離他不
到一公尺,他的神情,又是古怪,又是尷尬。
  衛斯理悶哼了一聲:「亂用成語!」
  陳長青叫起來:「天!全世界都在等你們出現,你們到哪裡去了?」
  白素淡聲問:「什麼事?」
  陳長青還沒有回答,門口響起了一個很粗豪,但是充滿了悲傷的聲音:「大同––他死
了!」
  衛斯理和白素陡然一呆,推了陳長青一下,搶進了屋中。說「大同死了」的是祖天開,
老蔡在他的身邊。小郭坐在一個角落,神色陰沉,黃堂背負雙手,在來回踱步。
  衛斯理高舉雙手:「一個人說,黃主任,請你說!」
  黃堂點了點頭:「你們走了之後,我到醫院去,醫院已經不讓我進病房––王大同情況
惡化,正在進行緊急搶救,四十分鐘之後,搶救無效。」
  祖天開在這時,又大叫了一聲:「大同!」
  聲音之中的悲痛,聽了叫人心酸。
  黃堂望向白素:「醫院方面、警方,都找不到王夫人,她到哪裡去了?」
  白素的聲音很低沉:「不知道,我不知道!」
  陳長青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使用X光機沒有結果,就接到了噩耗,立刻和開叔一
起到這裡來了。」
  衛斯理再次高舉雙手:「祇一個人說!黃主任!」
  他一再強調要由一個人說,實在是由於事情太突兀,若是人人都說,七嘴八舌,根本說
不清楚,而黃堂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人,由他來說,是最適合的人選。
  黃堂深深吸了一口氣:「警方在王大同的病房中,發現了一些不應有的裝置––」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有點陰森,衛斯理立刻知道他是指什麼而言,朗聲道:「那是
我的主意,目的是想知道李宣宣的行為。」
  黃堂一昂頭:「結果怎樣?」
  白素代答:「她只是在病床旁靜坐,完全是一個傷心欲絕的妻子。」
  她在這樣說了之後,略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我曾有過類似的經歷,所以我知道
那是一種自己已經不再存在的感覺!」
  衛斯理自然而然,伸出手去,與白素緊握。
  白素說的這段經歷,在當時,過去了沒有多久––她說及往事,在死活不知的衛斯理身
旁,守候了六年之久。衛斯理那時在天堂––天上方七日,人間已千年,這段經歷,記述在
「頭髮」這個故事之中。
  黃堂所提及的「不應有的裝置」,自然是指衛斯理要白素去安置的攝錄設備,看來黃堂
並沒有對別人說起過,所以各人都有訝異之色。衛斯理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
  黃堂又道:「也虧得有了這個裝置,王大同臨死之前的一些情形,應該也被記錄了下來
,對了解整件事,我相信有重大的作用!」
  黃堂一面說,一面打開了一隻皮箱,取出了一架微型攝錄機:「我沒有看內容––這機
器十分精細,我不熟悉,怕弄壞了它!」
  白素和衛斯理異口同聲:「謝謝你!」
  黃堂道:「我可以觀看內容?」
  衛斯理道:「當然可以,大家一起看!」
  在白素取出錄影帶,推進一架螢幕顯示儀的時候,衛斯理的心情,大是緊張,因為記錄
下來的情形,有可能是珍貴之極的資料。
  陳長青也興奮莫名,不住地在跳來跳去,而且自己斟了一大杯酒,咕嘟咕嘟地喝著。
  陳長青不但喝酒,而且發表議論:「要是有人當年在愛恩斯坦的病房中,也裝上這樣的
攝錄機,那就好了!」
  衛斯理自然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自有人類歷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家愛恩斯坦
,彌留之際,曾有短暫的時間,迴光返照,說出了一大段話,當時在他身法的,只有一個護
士。
  愛恩斯坦用德語說那段話,而那個護士只會英語。所以愛恩斯坦臨死之前,留下了一段
什麼遺言,也就成為永遠的謎了!
  白素在按下了幾個鈕掣之後,作了一個「請看」的手勢,螢幕亮起,角度不是很好,但
是也可以看到大半病房,床在畫面的正中。
  一開始時,一個護士正走出去,接著,便是在病床上的王大同,身子在不住地抽動,動
作的幅度漸大,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部也在抽搐,張大了口,眼皮跳動。
  祖天開在這時,罵了一句髒話:「醫院裡人都死光了?大同要醒過來了!」
  祖天開的話才一出口,就看到王大同的雙眼,陡然張了開來。
  他一睜開眼,就雙手亂伸,挑掉了插在他鼻孔中的管子,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一個連日來傷重昏迷的人,忽然有了那麼劇烈的動作,即使是在事後,透過錄影帶來觀
看,情景仍然詭異,令人遍體生寒。
  而且,王大同的神情,恐怖之極,顯然他正處於極度的驚怖之中––這和他闖禍之前的
情形,十分相似。
  後來,衛斯理和原振俠醫生討論,原振俠以他的專業知識解釋:「不論王大同昏迷了多
久,他一醒過來,思想、情緒,完全和他昏迷的那一剎間銜接,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自
己在醫院中躺了多久,還只當自己是駕車出事的那一剎間!」
  原振俠的剖析,自然合理之極。
  王大同轉動著頭部,四面看看,像是想看清楚他是處於什麼環境之中。
  祖天開看得雙手握拳,格格作響。而王大同的喉嚨,也發出類同的聲音來。他張大了口
,不知是在呼氣還是吸氣,陡然之間,他發出了一下嗥叫聲,叫出了一句話來:「她從陰間
來!」
  叫了這一句之後,他又吸氣,再叫:「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從陰間來!」
  王大同那時,發出來的聲音,悽慘嘶啞,難聽之至,可是他叫的話,每一個字,人人都
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接下來,病房門打開,一個護士大驚失色指著王大同,王大同忽然坐了起來,而且抬手
指向護士,再叫:「你信不信?我不信!」
  叫完了這一句,他向後倒去,更多的醫務人員衝進來,進行急救,可是紛擾了一陣子,
一個醫生撫下了王大同的眼皮,王大同死了!
  所有看到這種情景的人,都屏住了氣息,衛斯理向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白素把錄影帶又
放了一遍。陳長青首先打破沉寂:「天!他在說誰啊,誰從陰間來?」
  小郭冷冷地道:「當然是李宣宣!」
  衛斯理想起搜尋時發現的那張紙上,寫滿了「我不相信」,可知王大同是早知道其妻子
李宣宣來歷的,(許願鏡告訴他的!)只是他不相信。而李宣宣的來歷是:從陰間來!
  什麼叫「從陰間來」呢?幾乎沒有人可以說得上來,這是為什麼有一段時間,人人都不
出聲的原因,那使人迷惘,不能理解!
  從陰間來,照最普通的說法,那當然是鬼了!當各人都這樣想的時候,白素用極其肯定
的語氣道:「不,她不是鬼,是人!」
  是人,怎麼又會是從陰間來的呢?
  祖天開嗓子又粗又啞:「我早說她不是人,是妖,是怪,我早說過!」
  衛斯理向他做一個手勢,示意他鎮定。
  黃堂疾聲問:「重要的是,她到哪裡去了。」
  陳長青一頓足:「她從陰間來,當然到陰間去了!」
  各人都瞪著陳長青,陳長青說的雖然是氣話,或者是戲語,但是卻也給了衛斯理靈感–
–在記述這個故事時,把它分成兩個部分。
  前一個部分叫「從陰間來」,後一部分,順理成章,叫「到陰間去」。
  在前後兩部之間,會有一段長時間的間隔––那很好,各位朋友可以各自根據自己的想
像力,去作各種設想,據說,這是西方小說的一種新創作法,作者根本不提及故事的最後發
展。
  衛斯理故事,當然不會沒有結果,但給讀友自己去設想,再看看和事實的發展是否吻合
,也是看故事的新樂趣,一切發展,自然都記述在「到陰間去」那一部分之中!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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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一部:   陰差陽錯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3 17: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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