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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英雄不寂寞
權力幫有難,蕭秋水為何不赴?
他跟權力幫雖曾系死敵,但在峨嵋金頂一會中,李沉舟對蕭秋水有知遇之恩,而且以蕭秋水俠烈性情,斷無可能任由趙師容回去孤軍作戰。
——何況那時蕭秋水也在懷疑柳五柳隨風。
一切的理由只因為蕭秋水被擒,動彈不得。
誠如李沉舟所言,這世上能困住蕭秋水的人實在罕有。
可惜他還是算漏了一個:燕狂徒!
不過燕狂徒縱要蕭秋水束手就擒,也是要到五百招以後的事。蕭秋水的「忘情天書」、「少武真經」不是白練的。他的武功已在柳隨風之上,與李沉舟已近仲伯。
燕狂徒並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蕭秋水倔強性格。在當陽城一役,燕狂徒方知此人是寧可被打死而不可以屈服的。所以他一上來,使用突襲制住蕭秋水。
蕭秋水,乍見唐方正激動時,為燕狂徒所制,直到現在,燕狂徒猶不知蕭秋水的武功已非昔可比。
燕狂徒是武林奇人,卻不是什麼前輩風範的高人,他向來不拘禮俗,抓了蕭秋水就走,也不計較出手時是否正大光明。
他點了蕭秋水的穴道,提著他狂奔了一陣,這一路奔去,蕭秋水心中自然急得要死,終於到了一處峰頂雲境,坡路上山的所在,燕狂徒忽然停下,道:「我要解手。」把蕭秋水向大石上一放,獨自在路邊解起手來。
蕭秋水的穴道被燕狂徒重手封閉,啞穴卻未封塞,只是燕狂徒一路急奔,風湧激烈,使他無法開口而已,如今一旦得歇,燕狂徒把他重重一放,撞得遍體生痛,但也顧不得如許多,破口罵道:「燕狂徒!你這是什麼意思?快放開我!」
燕狂徒側目斜睨道:「幹嗎?你也要解手麼?」說著把雙肩一聳,打了個冷顫,已解手完畢,拍拍手走回來,道:「你要小解,我替你扒開褲子,就解在這裡好了,你要大解,就解你左手穴道,總要擦擦屁股的。」
蕭秋水氣到極點:「你沒膽放開我是不是?你枉為譽滿江湖的前輩!」
燕狂徒火般的眉毛一揚,呵呵笑道:「這個『譽』麼?不提也罷!江湖上的人,見到我就要殺,這個臭名,我可擔當不起!你要殺我,枉費唇舌而已!我不放你,怕你這人驢子脾氣,打不過人,便要自殺,我留著你還有用!」
蕭秋水為之氣結,但靈機一動:又道:「我保證不自殺,有話公平的談,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燕狂徒笑道:「你用什麼法門都騙不倒我,我已經制住你了,還用得著冒這一個險,萬一你自絕經脈,我出手再快也沒用,我才不上當哩。這又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昔日各大門派外加權力幫和朱大天王的人一起暗殺圍剿我,我也沒討還公道兩字!」
蕭秋水禁不住又罵道:「枉我在長板坡救你,你這不知好歹的人!」
燕狂徒大笑道:「好!好!好!妙!妙!妙!長板坡之役,又有誰叫你來救我?如今救也救了,所謂君子施恩不望報,你重提此事,是要我報答你麼!哈哈哈……你既救了我,我便會報答你,我帶你去,也為的是報答你啊,這自有你的好處……」
蕭秋水呸了一聲,平時他也不致如此毛躁,只是他急於要找唐方,便心頭火起,道:「誰希望你報答!快放開我,我要找唐方……」
燕狂徒哦了一聲,故作狀道:「唐方麼?就是那個穿著青衫戴面具的小姑娘啊……嘿嘿嘿,待我趕過去先把她一刀宰了。」
蕭秋水知燕狂徒的個性,有什麼不敢做的,連忙噤了口,燕狂徒知道生效,又狠狠地加了一句道:「你再想溜,我就殺了她,一定殺了她!你只要跟我去,那我就不為難你,連『天下英雄令』也還給你!」
蕭秋水痛苦地道:「我不要你任何東西,但你不能碰唐方!」
燕狂徒大喝道:「好!君子一言!」蕭秋水道:「就怕你言而無情!」燕狂徒雙目暴睜,道:「我燕某別的不講,但無信字,則非人也!」
蕭秋水大聲道:「只要你言而有信,要我去的地方不傷天害理,我陪你去,絕不逃走,你又何必制我穴道!」
燕狂徒道:「你的人我信得過,我點你穴道倒不是怕你逃走,而是不要你出手。我燕狂徒做事,向不要人助手,也不要人多口!」
蕭秋水詫問:「那你要我一道兒去做什麼?」
燕狂徒雙瞳閃過一絲淡淡的蒼涼,道:「第一個去的地方,有你在,可能比較生效……」
蕭秋水奇道:「我不出手,也有作用?」
燕狂徒不答,卻喃喃道:「至於其它兩處……卻連我自己也無十成的把握……假如我死了,他們也必有大損折,你要逃走,大概無礙,那我就要告訴你一些話兒,而且要你將這些話轉告給一個人……」
蕭秋水道,「總共要去三個地方?」他心弦大震,連武林第一奇人燕狂徒都沒有把握戰勝的戰役,究竟是什麼樣的戰役?燕狂徒想要交代他些什麼話?要告訴給誰聽?
燕狂徒默默地點了點頭,背負雙手,望向遠山。
蕭秋水不禁又問:「哪三個地方?」
燕狂徒笑了一笑,舒伸了一下筋胳,道:「我們先上臨安府,官道旁的『關帝廟』去。」蕭秋水卻注意到他一雙白眉,始終未曾舒展。
燕狂徒說著又提起蕭秋水,狂奔了一陣,這時一彎新月,已掛梢頭,燕狂徒奔至一處廟前,其時秋風勁急,落葉蕭蕭,破落的殘廟前只有枯樹寒椏一株,燕狂徒道:「臨安府的人夜夜笙歌:在邊城馬革裹屍的軍將們是白死了;卻可憐關二爺的靈位也無人祭拜!」
蕭秋水聽得熱血沸騰,覺得燕狂徒這人雖似癲佯狂,但有時說的話,頗有道理,只聽燕狂徒又唏噓道:「你是正當英壯,像這棵春天的樹一般:而我,卻是寒秋了,那雪降的時候,就要掩埋了。」
說到這裡,忽然向天大笑起來,只聽「噗噗噗」一連急響,無數勁風掠過,蕭秋水大吃一驚,只是驚起一樹烏鴉,向晚天黑幕飛去,蕭秋水不禁心頭一寒,正待相咨,燕狂徒忽低聲喝道:「襟聲!」颼地快如流星,閃入道旁草叢之中。隔了片刻,蕭秋水便聽到馬蹄急奔之聲。
只見兩匹紅鬃烈馬,直向「關帝廟」馳來。馬上的人裝束隨便,布質粗糙,而且都無馬鞍,因為奔馳速度極快,身子與馬背幾乎貼成一條線,兩人都雙手緊緊抓住馬鬃;兩人方到廟前,馬人立而止,烈馬長嗥聲中,兩人已翻身下馬,對著破廟,噗噗噗叩了三個響頭。
蕭秋水在月光下看出,只見兩條大漢,眉粗目亮,神威凜凜,燕狂徒卻低聲咕嘀道:「糟糕,糟糕,真叫這兩個混帳小子毀了我的大事!」
卻見一人臉有青記,叩拜後目注「關帝廟」道:「關二爺,您老人家義氣忠肝,名耀千古,咱兄弟今番來此,只求了此心願,只要能保住將軍,我練家兄弟,縱受千刀萬剮,也心甘情願!」他幾句話說下來,也不如何大聲,卻說得無比真誠。
另一大漢,沒有說話,卻緊緊抓住腰畔鋼刀,手背青筋凸露。
就在這時,有一陣清脆的鈴聲「叮鈴鈴、叮鈴鈴」地近來。蕭秋水不禁稍稍皺了皺眉頭,因為這響亮的鸞鈴聲,跟這破廟肅煞的景象很不調襯。只見燕狂徒的側臉,火燒般的眉毛一揚。
這時那兩名姓練的大漢,相互望了一眼,留綹大漢道:「來了。」
青記大漢十分精悍矯捷,嗖地拉鬍鬚大漢閃入了草叢之中,只露出兩雙銳光炯炯的眼睛,注視廟前的情形。
不一會兒,「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近了,還夾雜著繁沓的步履聲、馬蹄聲。又一會兒,官道上出現了三匹馬,前後簇擁十幾個著緊身水靠的人,瞧他們熟練矯捷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武林中人。
而那三騎卻迥然不同。中間的人,馬馱金鞍,氣派非凡,韁轡皆飾珠光寶氣,馬上的人,披金色披夙,臉窄而長,兩顆眼睛如綠豆一般,皮膚又黃得近褐。馬鞍子上繫了個鈴鐺,每走動一步,鈴鐺就一陣輕響,使得馬上的人,更加神氣。
他身旁左右兩人,就完全被這人的貴氣比了下去。左邊一人,騎的馬混身漆黑,只有尾白如雪,腿高臀壯,是一流驃馬。馬上的人,赤精上身,肌肉如樹根盤結,光頭盤辮,目若銅鈴,唇薄如紙,坐在馬上,一座山一般。如此看去,金披鳳者是女真族人,而這人則是蒙古勇士。
第三人緊跟二人之後側,哈腰賠笑,打躬作揖,卻是漢人。這第三人蕭秋水卻是認得,正是昔日在長安古城被「藍鳳凰」橋上殺退的朱大天王的義子——「鐵龜」杭八!
蕭秋水看到杭八一副阿諛奉承的樣子,便已心頭火起;這三騎逐漸行近,那金衣人一勒馬,馬長嘶一聲,立時停止,蹄上「咯得咯得」地走了幾個歇蹄步。那女真人問:「是這裡吧?」他說得雖然平淡,但語氣陰寒,聽了足令人心裡發毛,卻又帶有一種使人畏懼的威凜。
杭八湊前笑道:「是,是,就是這裡,二太子一看就出,了不起,好眼光……」
那女真人橫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叫我什麼來著?」
杭八一怔,心頭給他瞧得發寒,猛醒過來,苦著臉摑打自己臉頰,道:「是,是,我又叫錯了,二……」女真人雙目一瞪,如鷹鷲一般森冷,杭八又自心裡打了一個突,道:「二……二公子……」
女真人嗯了一聲,淡淡地道:「看在朱順水面上,恕你無罪。再犯小心我要你的狗命!你們這些漢人,拿你們當人看就不知好歹!」
這句罵得極毒,杭八卻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拜謝。蕭秋水只見燕狂徒鬢邊太陽穴上的眉梢又是一動。女真人道:「在這裡等他來,是最好不過了,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守株待兔』,這便是了。」
蕭秋水只覺「守株待兔」這用法,似乎不妥,卻聽杭八又伸出拇指,借口胡柴地道:「二……二公子真是博學淵源,連漢族的粗文陋矩:都件件通曉……」
那女真人喝道:「胡說!大漢文化我向來羨慕得緊,才跟父王打到這兒來,為的就是這每一垣每一寸上的文化,怎能說粗文陋矩!」說著向天長歎:「要是我大金國能得天下,這瑰麗博大的文化,便是屬於我們的了。」說著負手,眺月沉思。
蕭秋水聽了那女真人這一番話,心中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至少比身為漢族人氏的杭八珍視得多了,但又深覺不妥:金人既愛慕漢人文化國土,又何苦征戰經年,弄得殘民以虐,敗垣廢墟,以致生靈塗炭呢。
那杭八又道:「我看,點子快要來了,我們不如先埋伏好,殺他個措手不及。」
女真人望了一會兒月亮,回過頭來,道:「他也本是神武天生的好將軍,若肯投效金國,咱們如虎添翼,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萬里、千里、百里三位前輩因事未能趕至,我也無把握將他一舉成擒!」
杭八卻笑道:「他雖有些聲威,比起二太……不不不,……二公子,二公子來卻是還差……差那麼一大截。」杭八一面說著,一面用左手拇食二指比劃。
女真人冷笑道:「算了,咱們大金國悍將無數,但未出此不世英雄,哼,哼,『武將不怕死,文官不貪財』,哈!哈!哈!可惜宋國盡出你這等人才!」
杭八給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隨即又嘻嘻笑道:「我這等人,也沒什麼不好哇……至少可以給二太……二公子,幫得上些……小忙。」
女真人也不為甚已,道:「說得也是。」拍拍杭八的肩膀,這「鐵龜」真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女真人哼了一聲道:「我們給飛將軍在朱仙鎮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卻敬他是一條英雄,只想令他回心轉意,歸順北朝……你們宋國的人,卻恨不得置他於死地,十二金牌召他回去還不夠,還要在這道上趕盡殺絕……」
蕭秋水腦門轟轟然一聲,血液上衝,「飛將軍」三字,猶如自天而降,登時憶起他當年在浣花派劍廬,得會岳太夫人和「陰陽神劍」張臨意時,已定下的「見岳飛」的畢生志願,難道來的是……只聽杭八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那姓岳的跟金國只是兵戎相交的仇敵,跟咱們朝廷的官兒可是勢不兩立的強仇。誰站得穩腳步,另一方就必定得倒下去……試想,咱們秦相爺怎會又怎能容得下岳將軍!」
女真人想了想,笑道:「宋國那麼大,土地那麼富庶,卻容不下一個岳飛,難怪好漢都死絕了。沒想到你還有些小聰明,局勢捏拿得倒挺有準兒的。」
杭八搔頭笑道:「別的我不成,跟隨朱大天王那麼久,順水轉舵,看清局勢,這點把握不是我杭八誇口,是有幾分真本領的。」
女真人微微歎了一口氣,又道:「岳飛已接令,專程寅夜趕返臨安,待到了朝廷,秦檜要將他是殺是剮,都沒問題,只要我父王一聲令下,秦檜還不是唯命是從!卻又何苦派你的人來截殺,又再三懇求我父王遣我來援手?」
杭八以為女真人真的請示於他,他只圖表現優良,可望陞官發財,當下知無不告:「二公子說的是……不過,京師之中,不少岳飛黨羽,他們或劫獄,或請纓,總之會設法營救岳飛,尤其是韓世忠、劉琦這等不識抬舉的傢伙,說不定會聯合起來,要是有什麼異動,那就糟了,秦相爺不得不未雨綢繆,來個斬草除根,外加上先下手為強……」
女真人道:「岳飛萬里兼程,算是白回了。」
杭八得意地道:「若他被咱們刺殺於此,明日未到臨安,相爺正好定他個『違命』之罪,包叫他滿門抄斬!」
蕭秋水只聽得心脈責張,眶眥欲裂,手中都捏了一把汗。燕狂徒卻伸手連他「啞穴」也封了,只見他根根銀髮豎起,卻未有所動。
那女真人又道:「好計劃,你們南朝人,作戰怕死,卻詭計多端,岳飛這次可謂死得不明不白。」
杭八笑道:「其實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才多呢。這幾天來,一路上有人圖救岳飛,都是讓咱們或朝廷的禁軍、相爺心腹手下,盡皆殺死,封官發財的人,也多得緊哪!若是岳飛知道,準叫他心疼死了……有次梅鎮的民眾集體在官道上等候岳飛,結果給我們殺光殺盡了,一村的人哩,屍首都布了五六里路……」
女真人道:「你們宋人,手段真忒也狠!卻以為我們不知麼?你們姦淫燒殺,又搶虜掠劫,事後賴到我們身上,便是你們的拿手好戲。」
杭八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囁嚅道:「二太……二公子神通廣大,我……我們……」
女真人一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朱老先生為我們開路清道,立的是大功;今番若成事,自也有重賞。」
杭八忙咚噗一聲跪倒,拜謝道:「屬下萬謝二太子……不不不……二公子大恩。」說個不停,女真人微笑道:「起來,卻未知這一戰是否功德圓滿?唉,你們宋人,好不容易得一勇將,卻連多等幾天,到京師再定罪誅殺,也待不及,唉。」
杭八起身道:「這次部署,是天王精兵,岳飛慣於沙場征戰,這種武林狙殺,他斷斷應付不來的。這點二公子萬萬可放一千個心……至於讓岳飛回朝,相爺是怕『夜長夢多』呀……何況……何況相爺早一一細查了岳飛的底細,卻是不貪財,不徇私,不枉殺一人,不鄙行一事,根本無法治之以罪……」
女真人聽到此處,向天呵呵大笑一陣,中氣充沛,只震得馬匹一陣噓嗚,道:「向來奸臣殺忠臣,何須有罪?只要我大金國的父王點一點頭,你們宰相要殺忠臣良將,不過是喝酒吃飯的事兒一般而已,只要朝廷要做,把比干皋奠打成大好大惡之人,綁在城門任民割剮凌遲,也在所不難。」
原來這女真人,便是金術兀的二太子,因慕宋朝文化,以國為姓,漢名為慕夏。其時金國兵強勢大,連驍勇善戰的蒙古人,每年都要進貢女真族人,這馬上沉默寡言的蒙古人,便是勇士浩特雷。這兩人是金尤兀特派監視宋人捕殺岳飛的使者。
金慕夏望望夭色,道:「看來岳飛就快到了。」
杭八道:「岳飛接了十二金牌,不寢不眠,父子兼程趕來,定必又疲又饑,在此地伏擊他,正是最好不過。我們先埋伏起來……」
忽聽叱喝一聲,那蒙古人比手劃腳,說了一會兒的話,一個黑色水靠中隙露朝廷官服的人,踏前一步,道:「蒙古勇士說,他不肯埋伏暗狙人。」
杭八跺足道:「唉呀,這岳飛雖是強弩之末,忒也不得了啊,怎能明打明攻?這豈不吃虧……律三叔,你還是去說說吧。」
這翻譯的人,原是宋朝帶刀侍衛律靖旋,今番一起在這兒,要伏殺岳飛,當下又照杭八的意思,對蒙古人說了,那蒙古人仍是搖頭不肯,杭八無奈,只得望向金太子,金慕夏沉吟了一陣,終於還是向蒙古人嘰哩咕嚕說了幾句,瞧那蒙古人的神氣,還是不服,但已不敢多說了。蒙古其時尚受金國威脅,隨時可以出兵攻打,蒙古人哪敢再得罪以致禍國?金慕夏道:「好,我們藏起來再說。」
這時一陣風吹來,草動沙飛,廟裡傳來一陣乍聽如呻吟般的聲響,杭八罵道:「哪來一陣怪風!」便要指揮大夥兒在廟邊匿藏起來,金慕夏忽然道:「慢著。」
杭八一怔,金慕夏道:「草堆裡的朋友,你們要自己出來,還是要我們揪出來?」
只聽「霍霍」兩聲,兩名大漢躍了出來,青記大漢大駕道:「好奸賊,竟敢誣害岳元帥,我練虹升跟你拼了!」
另一個鬍鬚滿臉的大漢也罵道:「兀那狗賊,無恥下流,待我練俊賢替岳爺爺清道!」
說著一個揮動鐵錐,一個拎起銀鉤,揮舞呼喊攻來,那二三十個黑衣人,身形閃動,迅速擺起陣勢,圍著兩人,杭八卻怪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再興的舊部『練氏雙雄』,哈哈哈,既是如此,正好替我們先祭祭兵刃,快利一下!」
這兩人正是岳飛收服的盜匪,後為宋朝屢立大功、作戰驍勇的楊再興楊將軍的部屬。秦檜等奸人因恐岳飛等聚眾生權,所以在遣調兵將希防時,故意分散這些作戰英勇的悍將勇舉,撥作其他庸將麾下置不用或藉故剪除。練氏雙雄等發配南海,眼見將領昏庸無能,而同袍兄弟,十之八九都不明不白地喪生,悲憤莫名,按捺不住,便違軍紀逃逸,聞岳飛在朱仙鎮大捷,喜不自勝,連程趕去報效,要直搗黃龍,雪靖康之恨。不料在途中聽得岳飛已被敕令調遷,練氏兄弟哀憤莫名,便要在這路上守候岳將軍,懇其為國珍重,願效死同往。
誰知二人在客店投宿,無意中聽得杭八這一干人要伏擊岳飛的消息,便先躲在廟旁,待岳將軍來時,出言示警,好叫歹人好計不逞,卻未料金慕夏也是個厲害角色,竟然洞察出他們匿伏的行蹤。
二人此時早已豁了出去,只求決一死戰,拼得一個是一個,拼得兩個是一雙。
燕狂徒身形一動,正想出手,忽然身體中奇經八脈,如萬錐攢刺般刺痛,一齊發作,跟前一黑,幾乎昏死過去。
原來燕狂徒數十年前,傲嘯江湖之際,曾被十六大派高手,連同當時才算初崛起的「權力幫」以及朱大天王的部屬圍攻,燕狂徒雖負重傷突圍而出,十數年來,消聲匿跡於江湖,當他在擂台會再度復出時,武功已因療傷護體,失去了三成,擂台之會,燕狂徒再度受巨創,他年歲已大,要痊癒已難有望,只是消耗驚人的功力,勉強暫時將之克制而已,舊創可能隨時復發,而且舊傷加新創,正可謂一發不可收拾。
燕狂徒因見知年事已高,近日來眉跳氣喘,難望久活,內心急於要完成幾件心願,所以不顧一切,在未能完全羈制內傷之前,便又復出,功力再減退二成;此刻他的武功,實不及他自己全盛時的一半。
此刻燕狂徒只覺一陣陰森之氣,帶著刺痛,奇經八脈,上下交流,無不空滯錯亂,而帶脈環身一團,絡腰而過,狀如束帶,更血脈倒流,沖逆難受。他雙服翻白,全身忽寒忽熱,所中的陰毒暗器和掌力,一齊暴發,可謂內外交征。
燕狂徒竭力平定心念,以止觀法門,由「制心止」,而至「體真止」,來逼住體內真氣遊走、血脈逆流。此刻性命懸一線,唯以個人幾十年來性命交菊的修為來壓制。此刻他忽如炎日臨空,盛暑鍛鐵、手執巨炭、身入洪爐,全身汗浸,忽如天降飛霜,冰封萬里,腳陷雪窖,懷抱寒棒,全身又結了一層薄冰。
蕭秋水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無奈穴道被封,明知燕狂徒正在要緊關頭,卻無法相助。
再回首注視場中,那兒的情況,卻更是緊急了。
這時練虹升,練俊賢二人,已跟場中的黑衣人交起手來,練氏兄弟可說是楊再興麾下悍將,楊再興的鐵槍,在戰場中十蕩十決,當者披靡,練氏兄弟的鐵錐銀鉤難免受其影響,都有點使槍的氣態。
朱大天王的弟子、秦檜的部下、金太子的下屬,這些黑衣人之中,不乏高手,但一時也未能奪之得下。
練氏兄弟求挨得一陣是一陣,只要岳元帥到來,自然洞透奸黨計劃,以致狙擊不成。
但金慕夏等人焉看不出練氏兄弟的心思,金太子稍點了點頭,「鐵龜」杭八大聲叱道:「吠!兀那小狗,快快就擒!」他這時手上兵器已改作了哭喪棒,策馬直驅,一棒分打二人。
練虹升將鐵錐一架,哨地一聲,星花四濺,練虹升只覺對方哭喪棒有一種奇異的陰勁,接下了這一棍,卻使體力反激,極不舒服;杭八也覺得對方膂力奇大,硬接這一錐,震得虎口發麻,險些兒握不住兵刃。
兩人又各自大喝一聲,杭八策馬調首,又向他衝來,練虹升人在低處,卻雙目暴睜,橫錐當胸,絲毫不讓;兩人如此棒來錐往,已來回衝刺了一十四次,交手十九招,都覺得勢均力敵。
練虹升吃虧在並無坐騎,所以難作主動衝擊,而且又心有掛礙,一方面擔心弟弟練俊賢的戰況,另一方面又掛念岳元帥的蹤跡,所以一個疏神,吃了一棒,打在背上,打得他口吐鮮血,寬厚的背肌上,多了兩行如鯊噬般的血洞。
練虹升受傷,而戰氣不衰,環錐穩守,那邊的練俊賢,越戰越勇,殺卻對方一人,又傷一敵,但雙拳不敵四千,何況對方如此多人,終於被傷了三四處:他披髮覆臉,咬發苦戰,毫不退讓。
那邊的練虹升,見情勢緊急,心生一計,待杭八衝鋒過來時,突地一滾,一錐橫掃,居然及時打斷了兩隻馬腿,要知道以練虹升的功力與年歲,要使這一招,端的是十分危險,若一錐不及時擊碎馬腿,馬蹄一旦踏下來,練虹升不死也得重傷,至於杭八若能及時勒韁,棒往下擊,練虹升則更無悻理。
但這一剎那間,練虹升及時做到了,他打斷了馬腿!
馬悲鳴,蹶地翻落,杭八便被摔了下來。
練虹升哪肯放過?一錐便刺了過去!
杭八倒也機警,尤其是事關他自己的性命,反應自是快極,人未落地,便已翻滾開去!
哧地一聲,鐵錐刺中杭八的背心!
噹的一聲,原來杭八的背上有一塊鐵板,鐵錐便刺在鐵板之上,稍為挫了一挫,杭八仗賴了這一擋,翻滾而去,險險躲過了這一錐。
只是鐵錐上湧來的大力,撞凹了鐵板,也撞中了背肌,他只覺喉頭一甜,也嘔出了一口血來。
原來他背上,真的著有鐵甲,這鎖子甲一類的鐵背心,是因他這人常常暗算狙殺別人,所以也惴惴不安,擔心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人暗算。他自恃武功高,敵人正面出手,尚可守架,而且他一生中,向不落單,恃著人多勢眾難有人殺得了他;但背後不長眼睛,若被人暗算,那可糟了。
於是便特地制了一件鐵甲來護背,這一下,便保全了他一條性命,他兀自驚魂未定時,練虹升叱道:「狗廝鳥!真的是龜免子!」揮舞鐵錐,又攻上來,杭八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不敢戀戰。
練俊賢那邊,一雙銀鉤,又鉤下一人頭來,此時他已負七八道傷,仍是酣戰不休,反過來追打強敵,金慕夏策馬旁觀,不禁低聲歎道:「若宋朝人人如是,別說我們不敢出兵,就算宋方派軍打我京城,我們也不作抵擋,枉死軍民。」
那蒙古人浩特雷聽得如此說,便嘶吼了一聲,音若獸嗥。金慕夏回首笑道:「你不服麼?」
蒙古人用手大力拍鐵鈴一般的胸瞠,嘶鳴不己,金太子道:「你想試試麼?」
那蒙古人大聲嘶鳴,十分開心,不住點頭,金太子微笑道:「好,你去吧。」
那蒙古人「嗚嘩」一聲,在金太子面前翻了兩個觔斗,表示答禮,呼地一個大翻身,到了練虹升處,一出手箍住了他。
練虹升已可算是熊背虎腰,彪形大僅,但跟這蒙古人相比,還差了一截,蒙古人的摔跤,世所聞名,練虹升一旦被他拿住,雙錐便揮動不得。
練虹升心中早罵個一千八百遍,這胡兒偏在此時搗亂,又力大無窮,掙脫不得。練虹升急中生智,忙鬆手棄錐,雙錐「忽忽」二聲,落了下去,恰好插中了浩特雷的足踝。
浩特雷哇呀一聲,痛人心脾,登時鬆了手,練虹升趁機反拿,左手扣他的「魂門穴」,右手扣他的「章門穴」,足膝頂住他的「期門穴」。
浩特雷的摔跤術雖好,又力大無窮,無奈先手一失,對認穴又不似南人如此精確,登被制住,但他也是一條好漢,死力反擊,只是武學中有道:「三門一關,到鬼門關」。浩特雷的情形,正是如此。
就在此時,浩特雷忽一低首,砰地一聲,兩人互相擒拿,相距極近,這一撞便撞中練虹升的鼻樑,練虹升不防有這招,掩臉倒退,浩特雷反敗為勝,一把手扭住了他,卻在這時,一記悶棍敲在練虹升的腦袋上,腦漿四迸,練虹升登時沒了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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