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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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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菱]深情·心情·癡情——誰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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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15:35:10 |只看該作者
  如果冷冰心是個大吸盤,那樓貝芃便是塊小磁鐵。她差點就被冷冰心的神情整個吸引過去,幸好及時緊急煞車,才沒失控的造成一場「車禍」。

  她甩甩頭,讓腦筋清醒點。「我想……人不可以太貪心,所以」……我還是敬謝不敏好了。」

  冷冰心丟給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你準備什麼時候搬過來?」

  冷冰心歎口氣,一絲愁緒又飄然浮上她如黑夜的瞳眸。

  其實這只是時間上的早或晚而已。

  現在就看她何時和尚婕旻完完全全的攤牌罷了!

  但照目前她們已互不說話、互不干涉、互不往來。互不打招呼的情形來看,好像隨時都可以……

  也許……彼此都在等某個小小的事端、某個芝麻綠豆的雞毛小事發生,而以此作為雙方正式攤牌的藉口。

  「我還沒決定,不過……或許就快了……也說不定。」語調中有著好濃的傷感,眉宇間有著好濃的愁思。

  樓貝芃見冷冰心如此,真想伸出手為她抹去眉間的濃烈憂鬱。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在心底擔憂。

  「這樣吧,我把鑰匙給你,哪天你想搬過來就搬過來,快速又方便,你也不用還要再跑來找我拿鑰匙,OK?」她愉快地說,希望能淡化冷冰心的悲傷。

  「也好。」她不反對的接過鑰匙。

  她們一同走向陽台,伏在欄杆上。

  傍晚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火紅,伴隨微灰的夜,更加耀眼。

  夕陽的光暉灑在冷冰心烏黑的直髮上,映照在她幽思的臉龐上,更加顯得光彩奪目。猶如背後有著一雙如天使般雪白無瑕的羽翼,但臉孔卻有著似惡魔般的冰冷、寒峻。

  她們沉默著,不再言語。

  她們一直到夕陽西沉,月色照地,才離開那房子。

  以「行屍走肉」四個字來形容穆嵐思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自從上次和冷冰心通過電話後,穆嵐思整個人就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除了工作。

  他對於公事的「熱衷」,簡直是無人能比。一天當成四十八小時在用,「忙碌」到連吃飯都經常忘記,著實讓那些底下的外國職員真正的大開眼界,見識到什麼是「中國人的勤奮」了!

  但是,幾天下來的結果,他日漸憔悴,原本就瘦削的身子也更加消瘦,雙頰微陷,美麗的藍眸也像死水般的不復光采;整個人就宛如一個折了翼的斷翼天使,一隻瀕臨死亡的待死天鵝。

  這個樣子,連法蘭也莫可奈何。他曾試著強迫穆嵐思吃些東西,但過沒多久,穆嵐思便覺得噁心反胃的又全吐了出來;法蘭把所有的一切看在眼底,卻是束手無策。他焦急,他心痛,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藍斯一點一點的憔悴,有如冬天凋零的玫瑰般,卻是一點改善的辦法也沒有。他好恨自己不能成為他心靈的安慰者,他好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他,他好恨自己聽不懂中文,他好恨……

  看穆嵐思那模樣,法蘭也無法安心專注於課堂上,於是,他自己也跟著在課堂上瀕出差錯。不是有課沒去上,就是講錯內容、教錯題材,搞得他自己也快跟著瘋了。

  這天沒課的下午,法蘭決定了,不管穆嵐思是否同意,他就算用綁、用捆,拖也要將他拖去旅行——他們倆都需要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了,他想。

  傍晚了,所有的職員都下班了,唯獨第三十六層樓的辦公室依舊明亮。在整棟幾近黑暗的大樓中,顯得特別突兀。

  法蘭通過由穆嵐思下達給警衛的准許,搭專用電梯上三十六樓。他推開門,進入偌大的辦公室,一眼便瞧見陷入桌後的大椅內的穆嵐思,他走上前。

  「你來幹嘛?」穆嵐思冷冷的問,聲調是虛弱的。

  「我來接你回家,兔得你叫不到車回去。」法蘭耐著性子,溫柔地說。

  「不必了!我想回去的時候自然就會回去,不用你操心。」他冷漠地說。他怕法蘭對他的好,對他的照顧,他怕會迷失自己,他不知該如何回報法蘭對他的一切;他怕陷進去而無法自拔,所以他逃避、他拒絕,希望藉此讓法蘭死心,而放棄自己。

  「問題是——我是房東,你是房客,萬一我要是不讓你進屋,你要睡哪兒啊?」法蘭挑釁地回嘴。他必須激起穆嵐思的怒火,只要他發火,這就表示他有救了。至少他會對「某件事」有反應,而不是什麼都漠不關心。

  「你——」穆嵐思咬牙切齒。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趕緊閉上眼睛,好讓暈眩消失。

  有反應了,同時法蘭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但他不能心軟,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我來,除了要接你回家之外,我還要告訴你另外一件事,我決定要帶你去旅行;至於你請假的事,我會在我們上路後替你打電話到公司幫你請假,所以你不必擔心這件事了。」他笑著告訴穆嵐思這個「決定」。

  「法蘭·席斯!你——」穆嵐思低吼,站起身,這一猛烈的忽然站起,又引發了另一次的暈眩;他再也無法承受的慢慢往後倒。

  法蘭只見穆嵐思倏地站起,接著便像播放慢動作似的往後倒。他嚇得立刻衝上前,及時拉住穆嵐思往下墜的身子;他的一顆心跳得奇亂無比、加速加快,他趕緊利用辦公室內的電話通知醫院,要他們盡快派輛救護車過來。然後他一把抱起臉色慘白又昏迷不醒的穆嵐思,飛快地跑向電梯,準備到樓下等待救護車到來。

  到醫院的這一路上,法蘭焦灼如焚,一直不斷地禱告;到了醫院,穆嵐思立刻被送進急救室,法蘭則在外頭緊張得不停地來回踱步,都快把急救室外面的走廊走出一個大窟窿了。

  好一會兒,醫生出來,法蘭馬上趨上前。

  「醫生,怎麼樣了?」他緊張地詢問病況。

  「沒什麼要緊的,他只是太過勞累,又加上營養失調,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放心吧。」老醫生慈祥地說。

  法蘭吁口大氣,頓時放心不少。「謝謝你,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可以,不過時間別太久,別讓他說太多話,叫他多休息休息。」老醫生叮嚀過後才離去。

  法蘭輕輕打開門,走入病房,無聲無息地走到穆嵐思身畔。看著他手上插著的點滴針頭令他不忍,看著他消瘦蒼白的臉龐令他心疼,他真氣自己沒有盡到對他的誓言——要好好保護他、照顧他。

  「抱歉,藍斯,害你吃苦了,對不起!」法蘭自責的低語,為了怕吵醒穆嵐思,所以他只好壓低聲音,連手都不敢握的說。他難過地輕拂開散落在穆嵐思額前的髮絲,眸中儘是無限的柔情與擔憂。

  穆嵐思嚶嚀一聲,慢慢的睜開眼睛。「仲軒……」

  「你醒了?覺得怎樣?有沒有舒服點?如果不舒服,告訴我,我馬上去找醫生。」法蘭急急的問,心中霎時放心不少。

  「法蘭?」穆嵐思眨眨眼,這才看清楚他身前的人。「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又怎麼會在這裡?」費力的語調顯示他的虛弱。

  在他的印象中,他只記得法蘭去找他,說要帶他去旅行,他很生氣,才站起來要吼他,就感到一陣暈眩,接著……接下來的事他就完全沒有印象,直到現在發現自己躺在一處陌生房間的床上。

  「這是醫院,你剛昏倒了,我叫救護車送你過來的。」法蘭回答他。「你現在覺得如何?」

  「很累……覺得好累……」穆嵐思閉上眼睛再睜開,他看著法蘭,說出真心話。

  「醫生說你太疲勞了,加上營養不良才會導致昏倒,沒什麼大礙,你不用擔心。只要多休息,飲食正常、均衡,身體自然就會康復了。」他撫慰穆嵐思。

  「對不起,法蘭,讓你擔心了。」穆嵐思垂下頭,小聲的說。

  法蘭聽了穆嵐思的道歉,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該選擇罵他一頓,抑或是再安慰他。

  「別說這些,別想太多,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緊的。」看來他選擇了後者。沒辦法,他就是狠不下心對他凶。

  穆嵐思霎時心中浮起一陣莫名的感傷,他趕緊別過頭,深吸幾口氣,努力地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不掉下來。

  此時,進來了兩位護士,要將穆嵐思推送到普通病房。

  「記住,好好睡一覺,不要胡思亂想,我明天再來看你。」法蘭仔細叮嚀,然後先行離去。

  穆嵐思的心底深處開始產生交綜錯雜的心緒。

  這一夜,他並沒有照法蘭的叮嚀好好睡一覺,他反而還因此又失眠了……

  「累不累?」法蘭關心的問。

  法蘭在得知穆嵐思可以辦理出院手續回家休息後,立即將穆嵐思像拎包袱似的拎進車裡前往機場,果真是——拖也要把他拖去旅行。

  私人飛機上,僅有法蘭和穆嵐思兩個人。

  穆嵐思不理他,兀自欣賞窗外的景色。

  其實穆嵐思並不是在生氣,而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心情去面對法蘭;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選擇了逃避來對待法蘭。

  對於穆嵐思的不理睬,法蘭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明白是自己太過霸道,因此才會招致穆嵐思的反感。

  欣賞窗外景色的穆嵐思因景致的單調,加上沉靜的氣氛,不久即沉沉睡去;坐他身旁的法蘭見狀,起身去拿件薄毯回來,細心地蓋在他身上,怕他尚未康復的身體因而再著涼。

  法蘭凝視穆嵐思熟睡的天真臉龐,不覺看得出神。

  不到一個小時時間,終於抵達法蘭自己決定的目的地,飛機平穩、安全地降落在一座私人機場跑道上。

  「藍斯,醒醒,我們已經到了,藍斯?」法蘭輕拍穆嵐思臉頰,溫柔地喚醒他。

  「嗯?再五分鐘。」穆嵐思半夢半醒,咕噥的回答。

  法蘭嘴邊泛起邪邪的弧形。

  「你再不醒來,我可要親自抱你下飛機嘍!」他在穆嵐思耳旁呢語。

  他這一說,果真效力強大。只見穆嵐思倏地睜開迷矇的雙眼,快速的站起,卻因速度太快而猛力地撞上頭頂的置物櫃。

  「哇!」他撫著頭大叫著蹲下身,痛得差點掉下眼淚。

  這樣的結果,可不在法蘭的算計之內。他嚇得趕緊伏低身,查看穆嵐思的頭上。

  「沒事吧?」他一臉擔憂,著急的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捉弄你的,對不起,藍斯……」

  他一方面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不住的道歉,一方面疼惜地輕揉穆嵐思的頭。

  穆嵐思不說話的推開法蘭的手,逕自從地上站起,向機門走去。

  「藍斯……」法蘭不知所措的叫喚前頭的穆嵐思。

  「幹嘛啦?你不是要下飛機?還這麼囉哩叭嗦的,你真的很煩耶!你該不會是想要求我抱你下飛機吧?我先聲明好,我現在可沒那麼大的力氣。」穆嵐思不耐煩的叫著。

  法蘭張口結舌,怔愣在原地。

  「喂?」穆嵐思不耐的再叫一次。

  法蘭猛地回過神,陡地大笑出聲,他懂得穆嵐思的意思了。他快步上前,跟上穆嵐思。

  下了飛機,早已有輛黑色三門私人轎車停靠在機旁,法蘭讓穆嵐思先坐進去後,自己才跟進,車子緩緩駛離機場,駛向最終目的地。

  轎車停在一家相當華麗氣派的飯店前,司機下車打開車門,法蘭及穆嵐思跨出車外。

  他們步入飯店,只見法蘭朝櫃台輕點下頭,不需辦理住房登記手續,直接走向最靠近櫃台旁的一部電梯。

  他們步入電梯,身後也有一批旅客跟著進去,法蘭不表示意見的讓他們一同搭乘;他伸手按下八樓,有人按七樓,電梯門關上,開始上升。到了七樓,一部分人出電梯,另一部分人則顯然是住八樓的;到了八樓,剩下的人開始往外走,穆嵐思也跟在後面要出去——因為法蘭按八樓。但法蘭不作聲的拉住穆嵐思手臂,阻止他出去,電梯門又關上。

  法蘭自休閒褲口袋中拿出一把造型特殊的小鑰匙,將它插入電梯按鈕孔下方一個和鑰匙形狀相同的小洞中,開出一小格子;接著他又摸出一張卡片,插人小格子中,電梯再次往上升二層。

  法蘭抽口卡片,重新鎖好小格子,電梯也到了「十樓」。電梯雖然又往上升二層,但實際上,電梯樓層顯示板都是一直出現數字八;換言之,十樓是私人專用——而且是法蘭私人專屬。

  電梯門一開,穆嵐思步出,隨即映人眼簾的便是一間套房——一間幾乎占掉半邊樓寬的套房;穆嵐思頓時傻了眼的呆立在所謂的客廳。

  法蘭鎖住電梯,也就是這套房的「門」;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上樓來打擾——除非經過他的特別允許。

  「還好吧?」他拍拍穆嵐思的肩,把穆嵐思拍回神。

  奢侈,是穆嵐思第一個想法;豪華,是第二個想法。

  「嵐思,你過來,看看這視野好不好?」法蘭走到陽台前,推開兩大片晶亮的落地玻璃窗。

  穆嵐思站在陽台外,他看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喘一下。

  「蔚藍海岸」的美景幾乎全部盡數落入穆嵐思雙眸中——澄藍的海洋、壯麗的海岸、柔細的沙灘——的確不愧為全世界公認的美景之一。

  「怎麼樣?還可以吧?其實這裡只能見一小部分的『蔚藍海岸』,如果想要將它全部盡收眼底,就必須登上『大坎城瞭望台』才行。在那裡,可以眺望到坎城市內的高級住宅區、克洛塞特大道、舊港到謝瓦利埃山及萊蘭群島;甚至還可以望見製造香水的街道和阿爾卑斯山的群峰。」

  穆嵐思轉頭,他看見的是臉上充滿笑意、綠眸充滿柔情的法蘭,他的心不由得一陣瑟縮,驚奇欣喜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悵然迷茫——他又縮進殼中了。

  漫長的沙灘上並列著四行長長的足印。

  穆嵐思及法蘭正在沙灘上漫步著,走了好一段,他們才坐下。法蘭的手上還拿著一瓶葡萄酒,兩隻酒杯。

  「試試看。」法蘭倒了一點點在杯內,遞給穆嵐思。

  「你」

  「唉,我只是純粹想要你嘗嘗而已。」法蘭飛快地打斷他的話。

  卷卷的浪花拍打著沙灘,像演奏著輕柔、悅耳的樂曲似的。

  穆嵐思以唇輕沾著酒,然後舔舔唇,證實了法蘭所說的話並無欺騙,他放心的啜進一口,果然像是在喝葡萄汁一樣;從沒喝過酒的他,接連喝了好幾杯。

  真美的夜色!穆嵐思心想。如果……仲軒也能來這裡……那……

  「別——再——想——他——了!該忘了吧?」耳邊傳來法蘭低沉的嗓音。

  穆嵐思吃驚地轉過頭,突然一股莫名的怒氣又湧上心頭。

  「我要是不想忘,你又想怎樣?」他挑釁地看向法蘭,聲音是冰冷的。

  「上次那通電話……是他要結婚的消息吧?我猜對了吧?和他的女朋友?」

  嵐思,仲軒要筱築動手術。不論結果如何,他們決定都要結婚了。決定都要結婚了,決定都要結婚了……冷冰心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

  「你還要為他繼續傷害你自己嗎?真的值得嗎?你……」法蘭加勁地住他內心深處探去。

  「住口!住口!不會的!仲軒不會這樣做的!你騙我!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滾!」穆嵐思吼了出來,他迅速地站起,轉身就跑。

  法蘭隨後追他。

  浪聲輕訴祝福。

  夜光輕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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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已找好了房子,但冷冰心卻還沒搬出現住的地方,她依然和尚婕旻、邵塵淵住在一起,只不過和尚婕旻之間,已經是形同陌路。

  這些天,因邵塵淵去美國出差,屋子裡顯得更加冷清與孤寂。因為以往若是邵塵淵在的話,至少有笑聲。說話聲和打鬧聲——以上所指皆為他和尚婕旻;而如今,真的僅能用「空洞」二字來形容。

  如今的冷冰心,是酒不離口、手不離杯,也許制酒廠該頒發一副「感謝飲用」的匾額給她才對。

  「剪不斷,理還亂」可以說是冷冰心此時最真實的心境。她的「剪不斷」,是因和尚婕旻還未攤牌一事而煩;她的「理還亂」,是因中途又跑出個樓貝芃而亂。

  到現在,她仍不知該將樓貝芃「放」在哪裡;對她,不知該維持普通的朋友,抑是……

  她想,還是當她是普通朋友算了,或許……這是最不具傷害力的。

  她苦悶地一笑,或許吧——

  又要回家了!尚婕旻微驚,腳步停了下來。曾幾何時對於回家的心情已到了得用「無奈」來形容?她甩甩頭,繼續邁開步伐;心頭的無奈更無奈了。

  她不甩頭還好,這一甩,一個重心不穩差點跌個狗吃屎。她勉強站好,低下頭,閉上眼睛,試著想讓腦中的那種暈眩感消失;好不容易,終於止住了暈眩。她想,可能是昨晚沒蓋好被子,所以有點著涼了吧。還是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好了,她加快回家的腳步。

  「倒楣死了,竟然還下雨?真討厭,我看原本不感冒,這一淋,不感冒也不行了。」剛剛才想要洗個熱水澡而已,現在老天倒是很有點默契的先下了場冷水澡給她洗,尚婕旻一路跑著回家,嘴上還不對低聲嘀咕。

  在打開門之前,尚婕旻忍不住的打個噴嚏,她吸吸鼻子,洗熱水澡的慾望更加迫切了。

  打開門,進到陽台,昏暗的客廳中亮著一盞小燈,透著一絲溫暖,空氣中也隨之飄出一陣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香。尚婕旻舔舔唇,吞了好幾口快滴出來的口水,她以參加奧運百公尺的速度,一股勁衝到餐桌——

  賓果!她在心中歡呼一聲,桌上擺的全是她最喜愛的口味和菜色。她的第一個直黨反應認為是邵塵淵回來了,正想開口大叫時,她不經意地瞥見放在餐桌上的一張紙,紙上有著剛硬又有點龍飛鳳舞的字跡:

  或許沒有他做的味道好,不過,你就湊合湊合著吃吧!

  沒有溫柔的語句,沒有浪漫的氣息,有的,只是很「實在」的字眼;但即使如此,尚婕旻整個心情仍是開心、雀躍了起來。她快步走向冷冰心的房間,但門外卻貼了張:「寫作中,請勿打擾!」的字條。興奮的心情一下子頓時冷卻不少,但腦中隨之一想,她又很高興的走回餐桌,坐下並開始享用她的晚餐,早就把洗澡一事丟到太空外去了。

  這一餐,她吃得很開心,也很安心,她已經等不及想要告訴邵塵淵這件事——其實冷冰心還是關心自己的。

  七點半整,冷冰心如往常般的睜開眼睛,即使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做尚婕旻的咕咕雞,她依舊是七點半起床。

  她先把自己梳洗過後,才去敲尚婕旻的門,準備叫她起床;而近日,這工作完全已轉由邵塵淵取代了。

  她清清喉嚨,敲敲門。「婕旻,該起床了。」雖不像以前總是忠心耿耿的,但也夠大聲、夠清楚;但也沒以往的熱切,反是冷冷淡淡。

  說完,她不再接下敲第二次即轉身離去,準備幫尚婕旻弄早點。

  門內的尚使曼一聽到熟悉的喚她起床聲時,潛意識裡高興地從床上坐起,可是身子卻是軟趴趴的,而且頭也好昏,更要命的是她覺得自己就像只被拔了毛、全身光禿禿的雞,正在北極散步一般——冷得都快變成CAS優良冷凍肉品了;她不得不倒回床上。她想開口說話,叫冷冰心進來,無奈喉嚨卻像火燒般的刺痛不已;腦子昏昏沉睡去。

  八點十五分,冷冰心瞞了一眼不曾開啟的房門,不禁搖頭歎氣;她只好再走過去,重新的再敲敲門,叫著尚婕旻;但,房裡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冷冰心皺了皺眉推開門,踏人她好久沒進入的房間。

  她一打開門,一眼映人眼簾的是尚婕旻縮著身子、蜷曲著躲在棉被中;她失笑,走到尚婕旻床邊,輕搖著她的肩膀。「婕旻,快起來,你要來不及了!婕旻?」

  「嗯……」一聲無力的呻吟聲自尚婕旻口中傳出,像是在回應冷冰心說:「我聽到了啦!」

  可是人卻仍一動也不動,緊閉著雙眼,一點也沒有要起床的跡象。

  「婕旻?」冷冰心又喚了一聲;尚婕旻還是不為所動。這下冷冰心可緊張起來,她著急的推著尚婕旻,但任憑冷冰心怎麼搖她、推她、叫她,只差沒捏她、打她、踹她之外,她不動就是不動。最後,冷冰心把手覆在尚婕旻的額頭上,才剛一放下,她馬上被尚婕旻額上的熱度給燙得收回手。

  「婕旻!」

  冷冰心嚇得大叫一聲,二話不說連同尚婕旻身上包裹著的毯子,一把抱起她,急忙往外走;到了樓下,伸手攔輛計程車;此刻的她,心焦如焚,只想早點將尚婕旻送到醫院;其他的,她不敢再往下想。

  經過診斷,尚婕旻原來是得了重感冒,她換了兩針,還要再吊瓶點滴。冷冰心心疼的眉頭全都揪在一起,守在尚婕旻的病床旁……

  人到情多情轉薄

  而今真個不多情

  其實冷冰心並不是無情,只是她將所有的情都藏在心中,以至總是招致被人冠上冷若冰霜、冷漠無情的封號;就因她看重情、重視情,怕自己付出的情到最後會受到傷害,所以她才不輕易將情付出,將所有的情感深深鎖在心底、藏在心裡,也因此總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寒峻無情、沒有感情的人;其實天曉得,她根本就是滿腔情愛無處傾洩。

  冷冰心、冷冰心,一顆又冷又冰的心冷得比冰宮還要冷,冰得足以使陰森的地獄結上厚冰;這樣的一個女人,在她寒漠冰霜的面具下,有的是害怕面具也會終有破裂的一天,教人看出她的脆弱與不安。

  冷冰心想起自己曾對穆嵐思說過的話,要他勇敢地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要他勇敢地去接受屬於自己的愛,只因——他是個需要被人關愛而不是愛人的那型;那自己呢?難道自己就屬於愛人的那型而不適被愛?

  冷冰心嘲弄的笑了笑。藉口!全是一堆既愚蠢又懦弱的藉口!在別人眼中,自己的堅強,說穿了,根本就是不堪一擊的懦弱的糖衣罷了!

  十六年前種下的因,如今已成長、發育,結出了一粒果實,現在所等的,就是成熟、掉落之日了……

  吊完點滴,領了藥,冷冰心再拖著仍在昏睡當中的尚婕旻回家;一路上,不免引人側目。畢竟女人抱女人就和男人抱男人一樣稀奇;不過尚婕旻是昏睡的,總不能叫冷冰心拎她或捆她回家吧!

  冷冰心在帶尚婕旻回家之後,她便忙著為尚婕旻煮些粥;在讓她的空腹有了些食物,也讓她服過藥後,冷冰心又沉靜地守在尚婕旻床畔,細心地隨時為她更換額頭上的毛巾;這天的冷冰心,腦中一片空白,心臟狂亂地跳動,整個心裡全是擔心和焦慮的波動,就這樣守護著尚婕旻,片刻不離。

  直到傍晚,尚婕旻的高燒總算稍退了下來,冷冰心也總算可以喘口大氣,放鬆一下一整天緊張與繃緊的心情;她吁口氣,寬心的淡笑。

  落日餘暉灑落在尚婕旻因發燒而紅通通的臉蛋上,有如色美味甜的紅蘋果般,令人想咬上一口;微啟的紅唇也好似櫻桃般的甜美可口,令人情不自禁想嘗上一嘗。冷冰心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尚婕旻,聆聽她規律又帶點微喘的呼吸聲……終於,她再也抗拒不了尚婕旻無意的誘惑,傾身向前……

  塵淵回來了!這是尚婕旻在迷糊的狀態中自然而然所浮出的第一個想法,朦朧中,她一手掛在邵塵淵肩膀上,一手輕拉住邵塵淵松垂在身前的頭髮……

  頭髮?猛地一震,尚婕旻腦中一瞬間完全清醒過來,邵塵淵是絕對不可能會有如此柔長的頭髮的!這一震,使得尚婕旻驀然驚醒,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冷冰心——

  尚婕旻腦中好似抽光氧氣,耳邊一片嗡嗡作響,只是將雙眼睜得老大瞪著冷冰心直看,一動也不動,也無法反應了……

  冷冰心同時感覺出放在她肩上的手瑟縮了下,床上躺著的身子也僵了些。而在此之前,一向敏感的冷冰心瞥見了有個一閃即逝的影子;雖然那影子本身閃避動作非常快速,但對於天生敏感度就強烈的冷冰心來說,那影子,還是沒有逃過她銳利的眼角之外。

  在捕捉到剛剛那一瞥的影子後,冷冰心退開一步,將背抵在身後的牆上,直挺挺地貼著牆,臉上以冷靜的表情直瞅著尚婕旻看,讓人無從看出她此刻到底想做什麼!

  從發現冷冰心舉動後而一直發呆的尚婕旻在怔愣發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找到自己飄散在外的魂魄而回過神來,她拉緊毯子往後縮了一大步,眼中閃著不解與驚恐。

  「我……你……這個……」

  冷冰心似笑非笑地挑起一道眉。

  尚婕旻旋即慘白了臉,不自覺地用毯子摀住嘴,想壓抑下心中所湧起的那股反胃噁心感。

  對於尚婕旻所給的「答案」,冷冰心默默地接受;早知道的,不是嗎?

  冷冰心離開牆,挺直背脊,深深地看了尚婕旻一眼——也是最後一眼,冷靜且低沉地開口:

  「對於剛剛對你所做而讓你感到噁心的舉動,我想,我只能對你說抱歉——對不起了。」她不再多話,轉身離開尚婕旻的房間,也永遠地走出她們曾經共有的世界。

  出了房間,她背對客廳,淡淡的再啟口:

  「從今而後,婕旻,就由你來照顧了。剛才的事,我很抱歉,好好待她吧!我祝你幸福!」說完,她步入自己的房間。

  到此為止,是該告一段落了!

  種下的因,也該結成果了;而如今,更是熟到已無法再賴著不下樹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終究還是沒躲過命運在冥冥中的安排!

  冷冰心不再多想,毫不遲疑地立刻動手整理東西……

  「筱築,要堅強哦!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要對醫生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席仲軒在手術前三小時對夏筱築做最後的精神加油、心理建設。

  「可是我……」

  「沒有可是!你如果對自己都這麼沒信心,那就算是華倫再世,也醫治不好你的眼睛的!」他再次強而有力的鼓舞她。

  「嗯!我有信心,一定凱旋歸來!」她也說得慷慨激昂、信心十足,像要上戰場似的。

  「這就對了。」席仲軒在她頰上印上一吻,以資獎勵。

  接著護士進來,準備為夏筱築做開刀前的準備工作;、席仲軒最後一次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退出病房。

  席仲軒這溫柔體貼的舉動,著實讓那些護士羨慕。

  自席仲軒帶夏筱築到醫院檢查眼睛開始,一直到住進醫院準備接受開刀手術,這期間,席仲軒每天都細心地陪伴在夏筱築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時而逗夏筱築開心,時而替她加油鼓勵,更是不厭其煩的陪著她做各種的檢查;不管是新是檢查項目,或是追蹤檢查,他都很有耐性的隨側在旁,也時常主動和醫生討論、請教,以瞭解狀況。這段期間下來,接觸過席仲軒的醫生都為他的癡情所感動,全都無不卯足全力的盡力在診治夏筱築,希望她能重新恢復視覺,好不枉費席仲軒的一番期待;而不論是否有照顧過夏筱築的「一群」護士們,更是每天都非常「勤快」的到夏筱築的病房巡視、關心她的情形如何。對於夏筱築能有這麼一位對她如此細心守候、呵護備至且英挺帥氣的男朋友,除了羨慕,還是羨慕;雖然明知自己沒有希望當夏筱築的候補,不過她們仍非常衷心的祝福更筱築能早日康復,才不致辜負了席仲軒的一片癡心。

  漫長的手術開始了,席仲軒或坐或站或來回走動的在手術室外頭,他誠心、默默地為正在接受艱苦手術的夏筱築祈禱,祈盼她手術成功……

  經過長時間的等待,手術室的紅燈熄了,席仲軒充滿期待卻也焦急地站起,站在手術室門口,等待醫生和夏筱築出來。不一會兒,夏筱築被推出手術室,麻藥未退的她仍昏睡著,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大致上看起來仍不錯;他上前看了她一眼,便先讓護士將她推送至普通病房。

  緊接著,他轉向尋找後頭跟著出來的醫生,此刻的緊張才真正的開始。

  「醫生,她的情況如何?……」他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顫抖、粗嘎,一顆心也猛跳個不停。

  操刀的醫生拿下口罩,對席仲軒笑了笑。「席先生,手術很成功,你可以放心了。現在就等最後一個步驟,結果如何,要等拆紗布那天才會知道。」

  聽完醫生有自信的解說之後,席仲軒終於暫放下心吁口大氣。他想,這就夠了,不論拆掉紗布後是怎樣一個結果,他想,他都不會後悔的,他仍會用他一輩子的時間好好照顧他這一生最鍾愛的小女人的!

  再回到巴黎已是一個禮拜後了;一個禮拜前,穆嵐思幾近被拖到「蔚藍海岸」——坎城。在那裡,他們曾在著名的克洛塞特大道散步,在大坎城瞭望台上收盡坎城市內的一切美景於眼底,在瓦羅烈參觀畢加索生前所塑造的陶器,也參觀過在卡格尼的橄欖博物館及地中海近代美術館,而最重要也最精彩的一點是——穆嵐思在夜晚的「蔚藍海岸」沙灘上吐露心聲……

  穆嵐思坐起身子靠著床頭,藍眸凝視法蘭。

  「怎麼啦?有事要告訴我嗎?」法蘭感覺得出他的欲言又止。

  「呃……我……」穆嵐思不安地扭絞雙手,難以啟齒。

  法蘭伸手握住穆嵐思的手,輕輕放在自己掌心中。「有事說出來沒關係,我們可以互相商量。」

  「我要回台灣。」穆嵐思鼓起勇氣,一口氣很快的說完。

  好半晌,法蘭並不接腔,只是靜靜地撫觸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令穆嵐思覺得更加愧疚。

  「什麼時候回去?」好久,好才問這一句。

  「還……還沒決定。」穆嵐思囁嚅的回答。

  「願意讓我陪你回去嗎?」

  「啊?」穆嵐思發出一聲很大的錯愕聲,長又翹的睫毛不停地上下搧動著,眸中裝滿不信和訝然。

  法蘭看穆嵐思那可愛的神情,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穆嵐思搖搖頭。他驀然記起的問:「那你的學生怎麼辦?你不是還要教書?」

  「請假嘍。」法蘭聳肩。

  「可……可是我不確定我要回去多久的時間,你這樣請假……不大好吧?」

  「沒關係,大不了我辭職,不教了。」法蘭無所謂的回答。

  邵塵淵捻熄手中的第三根煙,他這時的心裡頭是千頭萬緒的理不出線頭來。

  到現在,他仍是能夠非常清楚、清晰地記起冷冰心方才走前那哀傷、黯淡的黑眸;眸中有著好深好深的哀愁,陣中有著好濃好濃的傷痛。

  他仍無法接受剛剛所見那幕的真實性,他也不知道冷冰心吻尚婕旻的用意何在;是出自真心?還是無意?他也不知道冷冰心究竟是不是同性戀,但他知道自己會答應她最後的請求——好好照顧尚婕旻!

  而現在,他較擔心的是尚婕旻的反應,於是,他走進她的房中。

  「婕旻?」他輕喚,「我是塵淵,我回來了,開燈好嗎?」

  他伸手去按下開關,好讓黑壓壓的房內有些亮光。

  「不!別開!」尚婕旻出聲制止,聲音中有些顫抖和怪異。

  邵塵淵走到床沿坐下,伸手將哭泣的尚婕旻攬入自己溫暖的懷中,輕拍她的背。

  過了好半晌,尚婕旻才稍微止住了淚水,但仍有些抽噎;她吸吸鼻子,深吸幾口氣,試著平復自己複雜的情緒。

  「塵淵,假若冰心說她愛我,你……相信嗎?」尚婕旻沒頭沒腦的就迸出這句話問邵塵淵,著實令邵塵淵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沒料到尚婕旻竟會如此輕鬆的脫口問及此事。

  「我……」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啟齒。

  「你一定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對吧?沒錯,因為我自己也不相信啊!天哪!那多噁心!女人愛女人?男人愛男人?然後……天!光是想,我就快吐了,真夠噁心的……原來嵐思早就曉得冰心是個同性戀,所以才不可能愛他;而她愛的人卻是我?我的老天!真是太可怕!太恐怖了!」尚婕旻用手抱著自己雙肩,難以接受地說。

  「婕旻,別這麼說。」邵塵淵的心裡同樣是亂七八糟的,也找不出或想不出任何較適當的話語來表示自己的看法。

  「那要我怎麼說?如果今天換做是你,一個男人對你說他愛你,還吻你,你又會是怎樣的反應?是噁心地接他一頓?還是興奮的回應他?你說!」

  「我……」他一時語塞。

  「我想應該也是前者吧?」她替他回答。

  「但是冰心處處照顧你、關心你、疼你,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啊!」邵塵淵由這一點下手,希望能藉以消除她對冰心此時的反感和成見;他甚至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告訴她冰心已經離開的事。

  這句話似乎多少敲醒了尚婕旻混亂不清的腦子,她彷彿還依稀記得早上自己發著高燒而昏迷,冷冰心抱著自己急忙到醫院就診時的感覺。

  當自己發冷的身體抱在冷冰心溫熱的懷中時,就好比是一株生長在陰暗中、不見天日的花朵乍見有著熱力光圈圍繞中心的火熱太陽,有一種好暖和、好溫暖的感覺在持續不斷、源源不絕的散發著;她彷彿還能感覺到自己在冷冰心的懷中時,冷冰心跳得狂亂、快速的心,就好像要跳出胸口似的;也彷彿還能感覺到自己的額上因發燒而灼熱得難以忍受時,是冷冰心不停地替換毛巾,好讓自己的額上始終保持著冰冰涼涼的舒適感……到最後,她還吻自己,說是因為愛!

  不!就算是如此,她又怎能吻我?怎能愛我……尚婕旻猛搖頭,在心底吶喊。

  「婕旻?」一旁的邵塵淵不明就裡的直看著尚婕旻猛搖頭,卻不知她是為何而搖頭。

  「不!就算是處處照顧我、關心我、疼我,也不能愛我、吻我啊?那是違背常理、違反道德和自然法則的啊!好噁心!好變態哦!塵淵,求你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我都快吐了,好不好?」尚婕旻一臉哀求的望著邵塵淵,眼中有著對同性戀的反感。

  當然——也包括冷冰心在內。

  看尚婕旻現在這個樣子和反應,邵塵淵明白自己再多說也無益,他點點頭,答應尚婕旻的哀求,終究還是沒有將冷冰心已搬走的事情告訴她。

  世上除了愛情能使原本堅強不摧的友情、親情轉化成攻汗傷害之外,同性戀——是否也有同等的效果呢?這一點,在邵塵淵的心中,突然變成一個滿是疑惑的大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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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尚婕旻眼中鄙夷的神情,他真的茫然了……

  夏筱築拆掉眼上繃帶的那天,除了席仲軒之外,邵塵淵及尚婕旻也在一旁等候結果,當天獨缺的,便是冷冰心和穆嵐思。穆嵐思在法國,不能回來,並無不對之處;而冷冰心,則由於一來她和席仲軒及夏筱築較沒話說,二來為了避免和尚婕旻 正面對照,所以她也沒去。

  這時,圍繞在夏筱築眼上的紗布正在醫生的手中慢慢地變多,她眼上的紗布愈來愈少,最後只剩下兩個紗棉,醫生輕輕緩緩地將紗棉取下。

  「筱築,別緊張,好,來,慢慢地張開眼睛,慢……慢慢,對,別緊張。」醫生堅定、沉穩地引導她。

  夏筱築依言先深吸口氣、吐出,然後開始緩慢的睜開已有一段時間都未曾張開過的眼皮。她很慢、很慢的一點點的張開,到她完全睜開眼睛時,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充滿期待地瞪大雙眼直盯著夏筱築猛看——尤其是席仲軒,他的心早已七上八下蕩個不停了。

  夏筱築眨眨眼睛,好讓眼睛先適應一下,她面無表情地巡視了每個人之後,茫然地垂下了頭,不說一語

  尚婕旻是第一個難過地轉身將臉埋進邵塵淵厚實胸膛中的人,邵塵淵則安慰地拍拍她的背;醫生更是不敢相信進行得如此順利、成功率極高的手術,到最後竟然還是失敗,他不禁搖頭歎氣,心中生起一股濃厚的挫折感;而心情最複雜的,莫過於席仲軒了,心中的錯綜複雜更是別人所無法體會出的。他原本也對手術的成功抱極大的信心,沒想到……他吸口氣,擠出一絲笑容,走到夏筱築面前,拉起她的手。

  「筱築,不要緊的,別難過,別哭……」席仲軒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不停地低聲寬慰。

  夏征築仍是低著頭不說話,雙肩微微的顫動。

  一旁的尚婕旻聽了席仲軒這麼說:她也難過地輕聲啜泣。

  但夏筱築卻在席仲軒的耳畔低語。「你長顆痘子。」

  「嗯,因為最近很忙,常睡不好,所以就冒顆痘子出來了。」他想也沒想的就脫。回答夏筱築的問話。

  「我好心疼哦。」她不捨地說,雙肩抖動得更厲害了。

  「不要緊,過幾天就沒……」席仲軒猛地住口,他一把拉開夏筱築,卻看見她整個臉因憋笑而脹得鼓鼓又紅通通的,他終於明白自己被耍了,而且還包括了其他所有在場的人。

  夏筱築看著席仲軒一臉錯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時,再也無法克制的大笑出聲,笑得其他人都紛紛把視線再調回她身上。

  「好啊,你這小壞蛋!敢騙我?我非好好打你一頓屁股不可!」席仲軒真的開始要身體力行。

  「哇!不要,不要啦!我不敢了啦!」夏筱築嚇得哇哇求饒。

  「筱築,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竟然敢欺騙我純純的心靈。」第二個發難的是尚婕旻,只見她吹頭髮瞪眼的。

  「抱歉,抱歉,我怎麼會知道你會有如此『蠢蠢』的心靈。」夏筱築笑道。

  邵塵淵聽了忍不住的輕笑出聲,冷不防地肚子挨了一拳,想也不用想便可知道是誰的傑作。

  「筱築,你太頑皮嘍,我的一世英名差點就毀在你手裡。」醫生是最後一個開口的,他大大的鬆了口氣,一條命只剩下半條。

  「對不起嘛!因為我太久沒看到人了,一時心癢,就……就忍不住了嘛!」夏筱築吐吐舌向眾人道歉。

  席仲軒沒轍地搖頭。「你呀——真不乖。」他輕斥,卻寵愛地揉揉她的頭。

  「好啦,沒事就好。對了,筱築,別太興奮,還是要多休息,知道嗎?」醫生不忘叮嚀,說完,即帶著護士走出病房。

  「謝謝您,醫生。」夏筱築和席仲軒異口同聲的同時對醫生道謝。

  醫生走後,夏筱築和席仲軒互相凝視一眼,然後她將視線落在尚婕旻身上。

  「你是婕旻吧?很高興看到你。」

  「我也是呢。」尚婕旻高興地笑著。「可是你怎麼會認為我就是尚婕旻呢?」她好奇地問。

  「嗯……因為從聲音分辨的啊!而且,你的樣子和我預先想像的差不多,所以我當然一眼就認出嘍。」她解釋。

  「啊——」尚婕旻怪叫一聲,似乎不滿意夏筱築的解釋。「那多不好玩啊!一點想像力都沒有,無趣。」

  「你這麼『可愛』的樣子,哪還需要用到什麼豐富的想像力。」邵塵淵揶揄她,扯她後腿。

  「邵塵淵!你是覺得你現在正好在醫院,要辦住院手續比較方便、快速,是不是?」尚婕旻雙手叉腰,瞪他。

  「唉!真是所謂『忠言逆耳』啊!」他歎道。

  「你……」尚婕旻恨得咬牙切齒。

  夏筱築和席仲軒相視莞爾一笑。

  「那我呢?你對我有沒有用到想像力?」席仲軒輕聲的問。

  「呃,老實說……沒有。」復筱築小聲的答,不忘用眼底偷偷的瞄著席仲軒,看他有啥反應。「不過……我倒沒想到,我第一次真正看見的你……竟然還會有顆痘子?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你這可惡的小壞蛋,不讚美也就算了,還反過來挖苦我?我真的要好好打你一頓了。」

  「不行,我是病人,你不能打我,不然我要告訴醫生,說你欺負我。」。

  席仲軒斜睨她。「好吧,今天就先放了你,反正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

  「什麼一輩子的時間?」她呆呆的問。

  「當然是指你成為我的老伴啊,席太太。」席仲軒笑道。

  「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夏筱築羞紅了臉別過頭。

  霎時間,病房內充滿一片笑聲。

  當樓貝芃接到PUB的酒保小成的電話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她趕緊衣服隨手一套、鞋子一穿,就急急忙忙像支火箭般地衝到門外。

  因為平時常去PUB,久而久之,她和那裡的調酒師——小威,早就成了好朋友。所以當她接到小威打來的電話,聽完他敘述的事情,便十萬火急的趕去。

  PUB裡。

  PUB內流洩出一首曲子,正緩緩地飄進冷冰心傷痛的心中……

  Oh yeah,I'm such a pretender.(我!耶!我是個大偽善者!)

  Thatl pretend to do everything right.(總是假裝把一切做得很好)

  It's so necessary for me to disguise myseIf.(但偽裝對我來說是如此必要)

  Cause I'm so lonely and have no one to talk.(因為我是如此孤寂而無人可以傾訴)

  Oh yes,I"m such a Pretender.(哦!是的!我是個大偽善者!)

  Now,you've leaying me.(如今,你已離我而去)

  And let me cry alone……(讓我獨自一人哭泣……)

  ……

  「我是個大偽善者!哈哈哈……所以我才會失去婕旻……我是個大偽善者!偽善者!哈哈哈——」冷冰心喃喃自語,不斷重複,小聲咯咯笑個不停……

  PUB外。

  二十分鐘不到,樓貝芃便像急風似的捲進PUB直衝吧台。

  「芃姐!」調酒師小威一見樓貝芃衝進PUB立刻喚她。

  「小威,人呢?」樓貝芃心焦的問。

  「在那裡。」他領樓貝芃到一小角落,只見冷冰心半趴在小桌子上。

  「冰心?」她驚呼一聲,趕緊扶起冷冰心坐好,桌上滿是東倒西歪的酒瓶,有的甚至躺在桌下;樓貝芃光是看著,就已經快要醉倒。「小威,這些全部都是她一個人喝掉的?」

  「是……是啊。其實不止這些而已,有的……有的空瓶我還已經拿到後面去了。」

  「什麼?你沒勸她不要喝那麼多?」

  「有啊!」小威大叫替自己辯解。「可是心姐不聽啊,我……我就是拿她沒辦法才叫你快來的嘛!」

  「唉,算了……」她頗能體會出小威的情形。

  「不……我還要再喝……小威,拿酒來……」冷冰心一手不穩地勾住樓貝芃 的衣角,閉著眼模糊不清地說著,顯然她已意識不清樓貝芃拉住她一隻手,欲扶她站起。

  「不……我還要再喝……小威,拿酒來……」冷冰心一把甩開樓貝芃的手。

  小威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不敢加入這場「戰爭」。

  「小威,你幫我扶她到我的車上。」

  樓貝芃和小威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撐住冷冰心扶她站起身。

  「酒……再拿……酒……來……」她掙扎不已。

  「你聽話,待會我再拿酒給你,好不好?現在我們先回家去。」樓貝芃只能像哄小孩似的哄她。

  「真……真的?沒騙我?」冷冰心醉眼朦朧地反問。

  「真的,待會就給你,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好」

  樓貝芃和小威不約而同的同時鬆口氣,他們合力將冷冰心扶到樓貝芃的車後座,讓她躺著。

  「小威,謝謝你。」

  「不用謝我啦,應該的。」他笑笑。

  「對了,酒錢還沒付。」她突然記起。

  「沒關係啦,明天再付也不遲,你趕快把心姐送回家去吧!」

  「那太不好意思了,真謝謝你。」

  「沒什麼,快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謝謝你,再見。」

  「再見,芃姐,開車小心。」他揮揮手。

  樓貝芃平穩地將車子駛出,消失在夜色中……

  在不知要將冷冰心送回何處之際,樓貝芃只有選擇帶她回自己家一途。

  幸好自己住的是大樓,還有電梯,否則還沒將冷冰心扶到自己住處時,恐怕自己就先累死在樓梯間了,她想。

  好不容易把冷冰心往大床上一丟之後,她隨即捶捶自己發酸、發痛的肩膀,她差點就被冷冰心一身結實的身材所壓扁,她正想喘口氣、喝杯水的同時,衣角冷不防地被某物拉住,而走不開。

  「婕旻……不要走……酒……再拿……酒來……快……婕旻……別丟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的……相信我……婕旻……酒……」冷冰心捉住樓貝芃亂七八糟又零零落落地囈語。

  「乖,快睡覺哦,乖。」樓貝芃柔聲哄她,但心底卻浮起不解的疑惑。

  傑民?他是誰?他會是冰心今晚心情不好而喝醉酒的最大因素嗎?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樓貝芃的心中頓時飄蕩起好幾個好大好大的問號。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當她睜開第一眼時,便是看到這樣的景象。她的直覺反應是從床上一躍而起,但伴隨出現的頭痛欲裂的昏眩卻又使得她重新往後一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爬不起來了吧?活該!誰叫你昨天要喝那麼多酒,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偶爾小酌一下是不錯,但像你昨天那種喝法,不僅酒廊的小姐要甘拜下風、男人要失色,我看就連酒和尚濟公都要服了你了!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健康,你是想紅顏薄命啊?真是的!」樓貝芃從一進房就像個老媽子似的一邊嘮叨、一邊教訓,嘰哩呱啦。劈哩啪啦的念出一大串,而且還不用換氣,也沒斷掉,真有她的。只見她念完了之後,將手中捧著的杯子往前送,語調一改,旋即溫柔地開口:「先喝了它,解解酒,會舒服點。」

  要不是因為冷冰心腦筋還渾渾沌沌、不大轉得過來,而且她自幼冷靜自若成性,否則對於樓貝芃方纔的三百六十度態度大轉變,恐怕她真會當場笑壞;只是她太「冷靜」了,以至她半點反應也沒有。

  「昨晚我說了什麼了嗎?」這是冷冰心開口的第一句話,冷冷冰冰、平平板板,絲毫不帶任何感情成分。

  樓貝芃沉默半晌,偷偷觀察冷冰心臉上的表情變化,慢慢的開口:「有啊,昨晚你說了不少話呢。」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偷瞄冷冰心一眼。

  變化很細微,但冷冰心冷漠的臉色上的冷峻和僵硬,卻也全都盡收在樓貝芃 那雙雷達眼睛底。

  「你一整晚就死拉住我,嘴裡直嚷著:「酒,給我酒,我還要喝,快拿酒來,快,酒……」,天哪!你當我家是煙酒公賣局啊?我要從哪生出酒給你喝啊?真是的!」她只說了一半。

  「是嗎?」冷冰心淡淡的問。

  「難道你認為我在騙你?」樓貝芃撒著謊反問。上帝!請原諒我撒謊。

  「抱歉,我沒那個意思。」

  「算了,沒關係。」樓貝芃笑笑揮揮手,表示自己不在意。畢竟自己也騙了她。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對了,趕快去梳洗梳洗,我把早餐都準備好了,不快點,會涼的。」

  冷冰心梳洗過後,走到餐桌前坐下。

  「你住哪?待會我開車送你回去。昨晚又不知道你住的地方,只好暫把你帶口我的豬窩一晚。」樓貝芃咬著一片土司的說。

  「不用了,離你這很近的,走路只要十五分鐘就夠了。」冷冰心啜口咖啡,淡淡的答。

  「十五分鐘?你什麼時候和我住這麼近,我都不知道?」

  「是你幫我找的那間房子。」

  「啊?」樓貝芃大叫一聲,差點沒被土司噎死。「你什麼時候搬到那裡去的?」她趕緊喝口牛奶,好讓土司順利下嚥。

  「昨天。」

  「怎麼不告訴我?我也好幫你搬家。」她心想著冷冰心昨天之所以會喝酒喝得如此的猛,或許就是和搬家有關;而她的搬家,也許和那個「傑民」有更大的關係,搞不好他正是主要關鍵。

  「不用了,只有幾件行李而已,我一個人就夠了。」

  「好吧,那我等會兒去幫你一起打掃屋子。」

  「你不用上班?」冷冰心脫口而問,自己也沒察覺。

  「管它的!」她不在乎的說,雙手往後一拋。

  「好吧,那你就來吧。」看到她的灑脫,冷冰心不自覺的答應了。

  樓貝芃笑了笑,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她此刻的心是雀躍不停、欣喜不已的。

  機場大廳。

  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斷,有送行的,也有要遠行的。

  入境室步出了二位提著黑色皮箱、身著淺色西裝的高大男子,但左邊那位金髮的外國男子很顯然的又比右邊那位黑髮的混血男子還要高出一個頭,且體格也較結實、壯碩。

  他們的出現,立即引來大廳內一陣「人群」的騷動——不用說,一定是女人的驚歎聲!

  那兩位男子在看到由自己所造成的這等反應時,他們不約而同的面向對方,交換一個會心又感到好笑的笑容,輕鬆自若地朝機場大門方向前進,完全不理會背後那無數「閃閃發光」、「熠熠發亮」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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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15:38:15 |只看該作者

12

  寧靜的午後吹著輕柔的微風,冷冰心獨自在街上漫步。

  她剛到出版社交出最新的一份稿件,順便告訴出版社她想休息一年;出版社在無法說服改變冷冰心堅決心意的情況下,也只有答應她休息一年了。

  她想,也該給自己放一個長假了。她突然興起想去旅行的念頭,並想到自己或許可以到法國去嚇嚇穆嵐思——只要他不提前回國。

  反正好久沒見面了,她也想去瞧瞧他口中的「朋友」到底長得什麼樣子,竟然能攻破他禁銅已久的心靈深處?想到這點,她的唇角泛起一抹淺笑,更加深她想會會那位「朋友」的決心。

  「冰心?」

  背後傳來的叫喚聲使得走在前面的冷冰心頓時停下腳步,轉過頭找尋聲音的主人,發現竟是邵塵淵。

  「有空嗎?」他問。

  「有事?」她反問。

  兩個人都在節約用語。

  「想和你聊聊,可以嗎?」邵塵淵小心翼翼的問。

  「Why not?」冷冰心聳聳肩,答應了。

  一直到傳者送上咖啡,他們仍一直保持沉默。杯中的咖啡有一下沒一下的用小湯匙拌著,誰也不率先開口,後來由冷冰心主動打破沉默。

  「你所謂的聊聊……該不會是指用心電感應吧?」

  「啊?呃,當然不是……」邵塵淵困窘的說。

  「不然是什麼事?」她耐著性子的問。

  邵塵淵端起咖啡,啜了一口,藉以緩和他內心緊張的情緒,也為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婕旻她……她很希望你再搬回去。」

  若是不礙於自己正處於一間高雅、不失水準的咖啡店內,恐怕真會當場失控地縱聲狂笑起來;不過她的唇邊也揚起一非常優美的弧度,挑起一邊眉,表情卻是嘲諷的。「你撒謊的技巧還是沒變,真夠爛的,比小學生還差。建議你去買一本說謊入門回家研究研究,或許會比較有點幫助。」

  邵塵淵漲紅著臉,顯得有些急躁。「我……我是說真的,我沒……」

  「我認識她十六年了,難道我會比你更不瞭解她?不大可能吧,你說是不是?」她打斷邵塵淵的話,平靜地接口。

  「就算我回去,又能改變什麼?能改變我對她的感情?還是改變她對我的看法?你曾想過這些問題嗎?而且她現在對我的感覺已經不只是鄙視和噁心而已,她是想撇清所有和我的一切關係,甚至當我這個人已經死了。」她頓了下,「好吧,就算她願意再接納我,我和你之間,我剛才說得那些問題,依然存在的,不是嗎?我本來是絕不放棄婕旻的,但是,我又能給她帶來什麼?雖然我放棄得有點不甘心,卻是心無掛念。至少她還有你,你能替我做到我無法也不能做到的事,這就夠了!所以我才把她交給你,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顧她,這樣,我也才會甘心。你知道嗎?當我在國中和婕旻第一次相遇時,她是班上第一個敢回我話的人呢!那時的她啊,臉傻得跟呆瓜似的,真的很可愛,也很好笑哦!你沒能當場親眼目睹,真的有點可惜。」她面向窗外,沉緬於過往的回憶之中,愉悅地說著。

  金黃色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冷冰心半側的臉上,她的表情不再是冰冷、無情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柔和。很暖和的神情;邵塵淵不禁看傻了眼,雙眼怔怔地盯著冷冰心。

  「如果沒其它事的話,我想先走了。」冷冰心站起身,開始往外走。

  「冰心!」邵塵淵叫住她。

  冷冰心回過頭。

  「我們是朋友嗎?」他終於鼓起勇氣,向她問起一直放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話。

  冷冰心不回答他,卻給他一個最真誠、最自然的笑容,轉身,走了。

  邵塵淵也笑了,結打開了,不再存於黑暗的心底深處。

  他們是——朋友!

  當冷冰心走進病房裡,席仲軒正和夏筱築在談話,他們一看到冷冰心,都非常的高興。

  「你……你是冰心,對不對?」夏筱築有些猶豫的問,席仲軒則接過冷冰心帶來的一束花,插在花瓶中。

  「抱歉,拖了這麼久才來看你。」冷冰心客套的說。

  「沒關係,不用太在意啦。」夏筱築笑笑答。

  在她眼中的冷冰心,身材瘦削而高,一頭及腰的長髮,臉上有著淡漠和孤寂,眉宇之間微鎖,有股淡淡的愁思,令人想伸出手為她抹去那股愁思……

  「仲軒,我想單獨和冰心談話,可以嗎?」

  「你不要我了啊?」席仲軒誇張的叫了起來。

  「你少神經了,先在外面等一下嘛,好不好?」她央求。

  「好、好、好,答應你就是了嘛。」他疼愛地捏捏夏筱築的鼻尖,走出病房。

  剩下兩個女人開始想互大眼對小眼,彼此打量著。

  「常聽仲軒說你和嵐思很要好,是嗎?從我手術成功,恢復視覺以來,你是我倒數第二個見到的人,最後一個……當然……就是嵐思了。我真希望能早日見到他,好一睹他的風采。仲軒老是跟我說嵐思的事,說得我好好渴望見到他呢!」

  「為什麼想見嵐思?你有什麼目的?」冷冰心冷冷的問,語氣中有著非常明顯的保護意味。

  乖乖!簡直是在審問犯人嘛!

  夏筱築不為所懼地笑笑。「其實也不能說是我有目的,應該說是我們彼此都不想讓嵐思受傷害吧!」

  冷冰心不作聲,她靜靜的等著夏筱築再開口。

  「對於嵐思對仲軒的感情一事,我不便做任何的評斷,但,對於他因為我而和仲軒吵架、決裂,甚至到法國去,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很難過,也很過意不去;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全都是因為我,所以我才想要找你談談,看看該如何將對嵐思的傷害減低到最小。因為我知道你們的感情很好,所以……」

  冷冰心輕歎口氣。「其實根本不能怪你,會有這樣的結果,對你、我、嵐思,與所有的世人來講,這一切不都是注定好的嗎?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嵐思爭不過你的,這點嵐思他自己也明白,他只是在嘔氣而已,所以你大可放心,仲軒絕對不會背棄你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嵐思屆時無法承受這事實,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不知道當仲軒知道嵐思對他的感情時,仲軒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出現。我猜,這才是我們最擔心的不是嗎?」客套過後,夏筱築立即切入正題,毫不保留,卻是誠懇的。

  冷冰心怔愣了下,隨即恢復自若,她笑了下。「看來我是太低估你了,夏小姐。」

  「這算是讚美吧?我喜歡。」夏筱築笑笑。「冰心,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真的很希望我們是朋友,都是為了嵐思著想而站在同一條線上的最佳戰友,好嗎?」

  「若我不呢?」

  「那我還是會遵守我的承諾,絕不改變,你大可放下心來。」夏筱築一臉的堅定,令人不容置疑。

  冷冰心笑笑。「你有試過仲軒的反應嗎?」

  夏筱築雙眼往上翻了翻。「他啊!跟豬一樣,笨死了!真不知道他的腦袋瓜裡到底是裝些什麼東西,我都一已經快直接的告訴他嵐思愛他的事了,他還不知道,他簡直是——」她頓了下。

  「跟豬一樣!」

  她們同時異口同聲說出,再互看一眼,噗哧一聲,笑了開來,害得坐在外面走廊長椅上的席仲軒充滿了好奇心。

  過了一會兒後,病房的門打開了,夏筱築送冷冰心出去。

  冷冰心頗有含意地瞄了席仲軒一眼,轉過頭。「記得要多加管教和練習啊!」

  「你放心,下次你再看到時,他就會跳火圈、吞長劍了。」夏筱築調皮的回答。

  冷冰心再看席仲軒一眼,笑著離開醫院;夏筱築也笑著目送冷冰心離去,席仲軒則是呆愣的。

  「你們剛在聊什麼?冰心怎會這麼高興?」席仲軒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夏筱築。冰心會對不熟識的人笑?鐵定有問題!

  夏筱築回他一個神秘、高深莫測的表情。「不告——訴你。」

  「好啦,跟人家說嘛。」

  「好吧,我們在聊一隻豬。」

  「豬?為什麼聊豬?」他更加迷惑,根本不曉得自己就是夏筱築和冷冰心口中所說的「豬」。

  「因為……嘿!嘿!女人的秘密,不告——訴你。」

  「小氣鬼!」席仲軒像個孩子要不到糖似的嘀咕。

  夏筱築聳聳肩,不理他。

  冷冰心掏出鑰匙,準備打開公寓大門時,冷不防地被人由後面一手圈住脖子。她想也不想,馬上作出條件反射動作,一手扣住那人的手、身體微傾,一使力,一個過肩摔立即出現,反把那人制伏在地上。那人也立刻發出聲音,聲音中還有著小小的呻吟聲……

  原本想和冷冰心開個玩笑、捉弄她一下的穆嵐思根本沒料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個這麼淒慘又丟臉的下場。都還來及發出驚呼聲,就已經被四平八穩的擺平在地上,而自己在都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之下,手臂傳來的疼痛感令他只有趕緊出聲,否則他想他的手就快被折斷了。

  「噢!冰……心,好痛,是……我啦!我……是嵐思啦,快放開我!」在冷冰心身下的穆嵐思發出痛苦的喘息聲,再也顧不得男人的自尊和面子問題。

  「嵐思?我的老天!搞什麼鬼?」冷冰心驚駭地地鬆開被她反扭住的手,大叫。

  「放開藍斯!」另一道忿怒的吼聲繼而響起,法蘭衝上前欲救穆嵐思。

  ……

  結果,穆嵐思獲得自由,反倒是換法蘭被冷冰心制伏住。

  「搞什麼?他又是啥東西?」

  「他是我朋友啦,你快放開他!」穆嵐思著急的對冷冰心解釋,然後他又用法文對法蘭說話。」法蘭,她是我跟你提過的冰心啦!」

  冷冰心聽了穆嵐思的解釋之後,一肚子火的鬆開法蘭,往旁邊一跨,好讓法蘭站起身。

  她微瞪穆嵐思,嚇得他躲在法蘭高大的身旁,尋求庇護——即使法蘭沒啥作用。

  「先進屋子去再說。」她打開大門,領他們上五樓,口氣是冰冷的;穆嵐思知道她發火了。

  穆嵐思就是拿著他們曾經通過一次電話時,她給他的新住址來到這棟公寓,原本想教她大吃一驚的,誰知……

  「請坐。」她逕自走到廚房,沖了兩杯咖啡出來,放在茶几上,自己也跟著坐下。

  接著穆嵐思和冷冰心彼此面對面的大眼對小眼,法蘭則也是乖乖的坐在一旁,不敢吭聲。

  或許她該到馬戲團去當馴獸師才對!法蘭心裡想著。

  「你什麼時候回來台灣的?」

  「你什麼時候學會擒拿術?」

  不開口也就算了,想說話卻又同時開口,而且穆嵐思問的問題實在有點……

  冷冰心瞄了他一眼,穆嵐思只好乖乖的閉上嘴,噤聲。

  「高中時候學的。」瞪歸瞪,她還是回答他的問題。「你呢?你不是在法國?跑回來做什麼?還用手勒我的脖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要是你剛剛沒及時出聲,你就不用再玩啦!你……我真會被你氣死!」

  她河東獅吼般的吼著,一直死瞪著穆嵐思;穆嵐思也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畢恭畢敬的聽冷冰心吼話。到最後,冷冰心實在氣不過,伸手捶了穆嵐思的頭一下,痛得穆嵐思不敢吭聲的撫著自己發疼的頭;就連在一旁的法蘭也不敢拯救自己心愛的藍斯。

  「打都讓你打過了,可以不氣了吧?」穆嵐思低著頭,又偷偷的瞄了瞄冷冰心,看她臉上的表情。

  「你還好意思說?」她又捶打了一記。

  「好痛。」穆嵐思揉探頭。

  冷冰心不理不睬的輕哼一聲。

  「他是……」她總算注意到被冷落在一旁許久的法蘭。「他是法蘭·席斯,就是我提過住在他家的那位朋友。」穆嵐思解釋道。「哦——是那個『房東朋友』啊!」冷冰心『哦』了好長一聲,雙眼頗曖昧地的飄向法蘭。

  「冰心!」穆嵐思臉紅地阻止她的眼神。

  「幹嘛?看還要收錢啊?」冷冰心老大不高興的白了穆嵐思一眼,她簡單扼要的問好並介紹自己,伸出手。「嗨,你好,席斯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藍斯的朋友,冷冰心,歡迎你來台灣……和我家。」

  法蘭只是瞪大綠眸,呆呆的回握冷冰心伸出的手;因為——冷冰心說的是一口既標準又流利的法語。

  穆嵐思也同時瞠大他的藍寶石般的瞳眸,所不同的是,他還外加張大了嘴!

  「幹嘛?牙齒白啊?還是想選美齒先生?」她用手肘推推穆嵐思的肋骨。

  「你你你你……」說了老半天,他就只得一直重複個「你」字。

  「你口吃啊?」冷冰心又白穆嵐思一眼。

  「你……你怎麼會說法語?」他吃驚的問。

  「耶!」冷冰心不以為然的叫了一聲。「怎麼?只准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啊?」

  「不……不是!我是問你什麼時候學的?」

  「哦,自從某個沒良心兼負心的男人拋下我獨自到法國的隔天起,自己自修學的。」冰心苦著一張臉,好委屈的說,那樣子活像是王寶鐘釧第二。

  「自……自己自修學的?」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你是羨慕還是忌妒啊?」冷冰心巧笑。

  「才……才沒有咧!」穆嵐思紅著臉、咬著唇的否認,但心底可不是這麼想的。天曉得他當初每天熬夜苦啃法文字典和聽錄音帶,為的還不就是要使自己的法語能力增強;再加上他又有實地的親身經驗,照理說,他應該比得過冷冰心;誰知——他簡直快嘔死了。

  「藍斯,你們在說什麼?」法蘭忍不住好奇。

  「沒有。」穆嵐思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一肚子氣。

  「我在對他解釋為何我會說法語一事。」冷冰心存心漏他氣地接下口。

  法蘭則瞭解的點點頭。

  「你的法語說得棒透了。」他也用法語衷心稱讚冷冰心。

  「謝謝。」她回以一笑。「你和藍斯都用英文交談嗎?」

  「大部分,因為藍斯的法語不大好,不過我們偶爾還是會用法語交談。你知道嗎?說他法語說得不好,罵起人的時候可是呱呱叫咧!又快、又準、又狠,簡直和平日的對話是大相逕庭。」法蘭笑著說。

  他們說的全是法語,速度也加快些;如此一來,穆嵐思那「普通」的法語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他只能吹鬍子瞪眼的瞪向他們,一副任人品頭論足的模樣。冷冰心非常能夠理解的點頭、輕笑,而後,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放聲大笑,不時還賊賊地瞄瞄穆嵐思。

  「你們在說我什麼壞話?」他懷疑地問;冷冰心瞄得他渾身不舒服。

  「沒有。」冷冰心答得乾脆。她哪會招,又不是要自找死路。

  「法蘭?」他銳利的眼光掃射過去。

  「沒有說你的壞話,我們在一起討論法文。」法蘭趕緊裝出一臉無辜心虛地答,他可也不想壯志未酬身先死。

  「哼!」穆嵐思哼了好大一聲,狠瞪法蘭一眼。

  冷冰心寓意深長地看著他們。

  「你們吃飯沒?」她問

  穆嵐思搖頭。

  冷冰心歎口氣。「你呀——真是的。」

  「沒辦法嘛,誰叫你比傅培梅還行。」穆嵐思謅媚道。

  冷冰心挑起眉。「喲,開始拍起馬屁、阿諛奉承啦?」

  穆嵐思抓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是實話啊。」

  「是——喲。好吧,你們坐一下,我去大展身手,馬上就好。」

  穆嵐思這時才總算笑了開來。「謝啦,冰心,我就知道你最好心了。」

  晚飯過後,法蘭自願去洗碗碟,好讓冷冰心和穆嵐思這對好友能夠暢談。

  冷冰心替穆嵐思泡杯牛奶可可,自己則倒了杯酒;他們一同坐在陽台的小椅子上,仰頭欣賞被綴滿星星的夜空。

  「藉灑消愁愁更愁,你沒聽過嗎?」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沒聽過嗎?」她反問。

  穆嵐思沒接腔。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她笑道。隨即臉色一沉,正經嚴肅,改變話題。「夏筱築的手術成功了,她看得見了。」

  「哦。」穆嵐思簡短應了一聲。

  冷冰心瞟他一眼。「她還知道你對仲軒的感情。」

  「嗯。」又是簡短一聲。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可不可以解釋一下?」她不解他的反應怎麼可以這麼平靜。

  穆嵐思淡笑。「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回來解決這些事的,不管情況變得怎樣,總是要解決的。」

  由電視上琳琅滿目的巧克力廣告中所傳出的訊息是再明顯不過的了——一年一次的西洋情人節又到了,而且今年恰巧又在禮拜天。

  「嗨,情人節快樂!」樓貝芃對著電話聽筒愉悅地說著。

  電話彼端安靜無聲。

  「冰心,怎麼啦?沒事吧?」樓貝芃的語氣有些急了。

  「呢……沒事、沒事,我很好。」冷冰心趕緊出聲。

  剛才的她,用發呆、怔愣、錯愕……等字眼都無法形容她方纔的情形!

  情人節?

  自搬出和婕旻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公寓到現在,也已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了。在這段期間,她一直盡量克制自己想她、念她的衝動,就連所有和她有關的節日她也盡力的想忘記——情人節,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好不容易才忘記,現在卻又……

  「怎麼了?生氣啦?」樓貝芃聽冷冰心又好半晌的不開口說話,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所以……」她不自在的答。

  「好啦,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我只是想問你,晚上願意和我一起吃飯嗎?」她滿心期待的問。

  「吃飯?在情人節晚上?慶祝失戀情人節嗎?告訴你,我現在可是排列在『怨女』單上第一名的哦,敢嗎?」以前總是和尚婕旻一起吃晚餐度過的,而今……她甩甩頭,將感傷的思緒甩出腦外。

  樓貝芃笑笑。「我也是啊,所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吧,OK?」

  「OK,只要你敢。」

  飯店內放眼望去,一對對情侶正在享受這愉快的晚餐;有學生情侶、夫妻情侶,甚至是銀髮情侶,一個個臉上無不浮現著最自然、出自內心的喜悅沉醉於這浪漫氣氛裡。

  在一角落,冷冰心和樓貝芃同樣也在享用她們的餐點,耳邊不時縈繞著優美的音樂。

  樓貝芃舉起她眼前盛著CH.L』ANGELUS紅酒的美麗酒杯。

  「慶祝……」她一時間忘了該怎麼說。

  冷冰心也舉起酒懷,她接下話:「慶祝情人節失戀快樂。」

  「對,慶祝情人節失戀快樂。」她亦有同感跟著說。

  她們互相輕碰一下酒杯,各啜一口;互看一眼,輕笑起來。

  「我敢打賭全天下鐵定只有我們這兩個瘋人在慶祝情人節失戀,而且還這麼興奮的。」樓貝芃依然不太置信的樣子。

  「不好嗎?」冷冰心一邊唇角泛起優美弧度。

  樓貝芃挫敗的呻吟一聲,按著額頭。「敗給你了。」

  「謝謝。」

  樓貝芃翻翻白眼。

  「等會兒我們去看夜景,好不好?」

  「好啊,很久沒去散散心了,也不錯。」

  用過餐,又聊了一會兒後,她們先後站起身,準備付帳離去。

  就在冷冰心站起身時,她差點又跌坐在椅子上,臉上霎時「刷地」變白,一手撐在桌上。

  「怎麼了?怎麼回事?」樓貝芃突然見到她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

  「沒事……突然有點頭暈……」她虛脫地說著,一手擋住樓貝芃,阻止她走到自己身邊。

  「還好吧?要不要去看醫生?」她一臉擔心。

  「沒事了,我們走吧。」冷冰心深吸口氣,趕緊轉身離去——在他們尚未發現自己及樓貝芃未發現他們之剛。

  樓貝芃抓起皮包,小步跑到冷冰心身邊,一手扶著臉色依然蒼白的她。

  不過,在臨走前,她終究忍不住好奇的往背後一看,方才讓冷冰心臉色全變的地方——只見有一高大英挺男子正往她們這桌位的方向走來;她想,該不會是因為那個男子吧?難道他就是「傑民」?

  但她並未多作停留,立刻往前趕上冷冰心。

  在她離開後,有一嬌小可愛女子接著出現,他們在冷冰心及樓貝芃用餐的隔桌坐下,男子開口:

  「婕旻,還滿意這間飯店吧?」

  「嗯。」

  「看吧,還是我眼光好。」

  「少臭美了。」

  「……」

  不錯!

  能夠令冷冰心變了臉色、情緒失控的就只有尚婕旻而已,也唯有她才能夠使一向冷靜自若的冷冰心霎時完完全全失去了自持的分寸。

  景物依在,人事己非。

  陽明山下的夜景雖未改變,但在社會上的人、事、物卻早有了很大的變化。

  她記得上次來這裡是和穆嵐思一起來的,而今——

  「冰心,你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不……」

  「不要緊,真的,別擔心。」她打斷她的話,柔聲道。「陪我好嗎?」

  「好啊。」樓貝芃應允,還是有點不放心。

  幸好自己剛剛沒讓她看見「她」,否則……

  否則?否則怎樣?她會覺得我是在欺騙她、利用她嗎?利用她和「她」的酷似而矇騙她,博得她的同情和友誼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會怎麼做?我是不是將又要失去她?又?……冷冰心想著,不自覺攏了攏眉頭。

  呵呵!天哪!為什麼?為什麼又要再失去?為什麼——她心酸的閉起了眼。

  一旁的樓貝芃見冷冰心緊閉著雙眼,深鎖著眉宇,她的一顆心也跟著深沉。

  她有股緊緊抱住她,給她安慰、給她支持的衝動,但她無法也不能,她不知道若是自己逾越了這份「純然」的友誼界線時,事情將會變成如何。

  是失去她?抑或是……她不敢再往下想。她看向遠方,沉默不語……

  兩個人,兩顆心,兩分心事,卻是同樣害怕失去對方……

  「法蘭,你要出去啊?」穆嵐思從房裡出來,瞧見法蘭正在穿鞋。

  「嗯,我想出去走走。」他沒停下動作,他要帶回一個驚喜給穆嵐思。

  「那我陪你吧,你會走失的。」穆嵐思不放心的說。

  「走失?沒這麼嚴重吧?」法蘭失笑,「放心,台北我來過好幾次了,雖然不是頂熟,但至少也還不至於會走失;再說,我也知道警察局在哪裡啊,假如我真的走失的話,我相信貴國的警察應該會好心的『送』我回來的,對不對?而且,你不也是要出門?」他看看穆嵐思身上穿著外出服。

  「我?呃……是啊。」穆嵐思不大自然的答。

  「要去找冰心嗎?」

  「呃……對,找冰心。」他心虛地說。其實他是要單獨去找席仲軒,解決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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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15:38:55 |只看該作者
  他明瞭法蘭若是知道他的計劃。一定會不放心的要跟著去,而這,正是他所不願的事;他希望是由自己單獨去見席仲軒,獨自解決,或許,也可以算是送給法蘭的一個「驚喜」。

  等到了晚上,他要告訴法蘭,他要和他一起回法國,永遠住在那兒,只有他們兩個人。

  想到這,他不自覺地臉又開始微紅。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法蘭低下頭看他。「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在想我,所以才想得臉都紅了。」

  「才……才沒有,誰……誰想你。」他像個偷糖當場被逮到的小孩般,支吾著,俊臉更紅了。

  法蘭笑笑而不語,他太清楚穆嵐思這種反應所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因為那表示自己答對了,BINGO!

  多久沒來了?快一年了吧!

  他佇立在褐色鐵門外,發呆的想著。

  伸出去欲按門鈴的手又縮了回來,他仍是猶豫著。

  轉身想走,腳卻是不聽使喚的動也不動。

  見了面,該說什麼?又該怎麼說?

  唉,算了!該來的總是要來,逃避不了的,不是嗎?

  他閉上雙眼,深吸口氣以平息內心翻騰不已的情緒;按下門鈴,等待屋內的人前來開門。

  等著……

  「筱築,門鈴響了,麻煩你去開一下門,好不好?」席仲軒在他房內扯著嗓子大喊。

  「好——」夏筱築也大喊口他話,前去開門。

  她出院已有兩天,當初席仲軒怕她還不能適應而且擔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家不安全,於是要她搬來和他一起住。可是當時的席仲軒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

  「反正早晚都要搬過來。」

  他是指夏筱築即將成為席太太的意思。

  夏筱築雖然臉紅地反駁,但她還是搬了過來;他們兩個現在過的可是非常幸福美滿的生活,只缺少一張薄得幾乎讓人忘了它的存在的證書而已——他們仍在等穆嵐思歸來。

  她打開門,看見一個背對自己的男子。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她開口道,聲音甜甜的。

  他轉過身。

  「請問……席仲軒先生在嗎?」他些許緊張地問,藍眸直視夏筱築。

  「呃……在……在啊,你……你請進……來。」夏筱築屏住氣息,結結巴巴的說。她看得都傻眼了,好似魂魄被吸走了似的。老天!這男人簡直漂亮得不像話,好像只有在卡通或漫畫裡才有可能存在似的。

  雪白無瑕的肌膚、高挺的鼻樑、翹長的睫毛,有點孩子氣又絕美的臉蛋、飽滿又紅潤的雙唇,尤其是他的雙眼,深邃一如海水般的湛藍眼眸……

  天!他還是男人嗎?簡直可以和「四大美女」相媲美了!他……

  一聲輕咳聲打斷了夏筱築的冥思,她趕緊叫回自己錯愕的目光,紅了臉的低下頭,呼出一大口氣,差點就把自己「憋死」的自殺身亡;而這也才發現到雖然叫他進屋,自己卻擋在大門中央。

  她還沒認出我來吧,他想。畢竟當初她只聽過他的聲音,況且又隔了那麼久,難怪她會認不出他來。

  在屋內的席仲軒正在懷疑更筱築為何開個門開了那麼久,而且都沒有人說話,也未見任何人進來,於是他好奇的往大門走去。

  夏筱築側身讓他進屋,卻剛巧和走到門口的席仲軒碰個正著,雙方不禁都呆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動作。

  尤其是席仲軒,一雙眼睜大得連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一張嘴也張得老大,下巴快脫臼似的——驚嚇過度的徵兆。

  席仲軒壓根兒就是快昏倒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想他想得神經錯亂才會有這個幻像?要不是他喉嚨像是卡住似的發不出聲音來,他一定會教夏筱築狠狠地咬他一口,看看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

  這……怎麼可能?!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他……他怎麼會回來?他……他不是在法國?怎麼可能……席仲軒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穆嵐思。

  而站在他面前的穆嵐思所受到的衝擊也不小——雖然來此之前他已做好心理準備,但是……當倆人真正的見面時,之前所做的一切調整就又消失殆盡,心緒起伏難平。

  他依舊沒變!依然和分別時一樣高大英挺,和二十一年前一樣,只是……多增添了幸福和責任感的穩重……

  另一方面,要關門進屋的夏筱築則是被席仲軒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她從沒見過席仲軒有過這副神情,著實吃了好大一驚;卻也馬上恢復過來,將鐵門關上。

  「砰」地一聲,霎時將兩個男人拉回神來;席仲軒終於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並不是幻影,而是個活生生的人,他——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席仲軒一個箭步,衝上前擁抱住他。「嵐思?嵐思?真的是你?我沒看錯也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我的天!真的是你——」他將穆嵐思緊緊摟在自己雙臂中,不願放開,深怕他又會消失不見;他不敢置信又激動得語無倫次地大叫。過了一會兒,他粗嘎的說:「好久……不見……」

  穆嵐思閉上眼,深吸口氣。

  「好久……不見……」他舉起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緊抱住席仲軒,暗啞難語。

  這下子換夏筱築又呆了。早該想到的,不是嗎?那雙藍眸……唉,我真是有夠笨的!應該知道是嵐思才對的嘛,真是的!她在心中懊惱地嘀咕。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席仲軒才鬆開抱緊穆嵐思的雙臂,情緒仍是激動的。

  「筱築,筱築,他就是嵐思,嵐思回來了!」席仲軒興奮的握住夏筱築的手,將她拉到穆嵐思眼前。

  穆嵐思此時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席仲軒愣愣的。

  「你笑什麼?」

  「我在笑,才剛覺得你穩重點而已,沒想到……你還是老樣子。」穆嵐思忍住笑意道。

  「可惡!也不想想誰是罪魁禍首,竟然還敢笑我!」席仲軒咬牙切齒,一拳捶在穆嵐思肩上。

  夏筱築克制不住的也笑開。

  「筱築!你怎麼可以這麼快的就倒戈?胳臂往外彎!」看到夏筱築笑,令他更加氣忿。「這是事實啊,你不得不承認。」她笑著說。

  「哼!給我記住!」席仲軒別過頭,低聲咕噥。

  穆嵐思笑得更大聲了,有些刻意似的。

  「嗨,嵐思你好,第一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和……見到你。」夏筱築止住笑,一本正經的開口。

  「我也是。」穆嵐思止住笑,伸手上前抱了抱她。

  「喂,喂,可別趁機吃我老婆的豆腐啊!你可是沒機會了,請記清楚一點。」席仲軒溢出醋味的開口,酸得很。

  「喲,嵐思!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好酸好濃的酸味啊?真難聞。」夏筱築調侃席仲軒;同時,她仰頭看了看穆嵐思,她感覺出在穆嵐思身上與眼底已不復存在往日的敵意,有的是……釋懷。

  「夏筱築!」席仲軒大叫。

  她扮個鬼臉,不理會席仲軒的怒吼。

  穆嵐思更是笑得腰快直不起來。看到他們彼此如此的契合,他的心中頓時也湧起一股暖暖的感覺,好暖和。

  「嵐思,別理她,我們聊我們的。」他拉穆嵐思到沙發坐著。

  「好啊,那你就別想娶我,哼!」夏筱築對他吐舌頭,轉身到廚房。

  席仲軒好笑的看她一眼。

  「回來多久了?」

  「兩天。」

  「見過冰心了吧?」

  「嗯,見過了,你是第二個。」

  「怎麼突然這時候想到要回來?」席仲軒不解的問。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穆嵐思心想。

  這時夏筱築從廚房端出一杯咖啡。「嵐思,請喝。」

  「謝謝你。」他淡笑。

  「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你們聊吧,我先進去了。」夏筱築善體人意的說。她想她十之八九可以猜出穆嵐思此次回國的用意。

  「等等,筱築。」穆嵐思喚住她,「我希望你留下來,聽聽——我將說的事。」

  「嵐思,你——」她還是吃了一驚。雖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但親耳聽到時,仍不免心跳漏跳一拍。

  「好嗎?」他懇求。

  夏筱築無法拒絕的輕點頭答應留下,坐在席仲軒身旁,以防「萬一」。

  席仲軒則是一頭霧水聽著他們對話。

  「你們是怎麼回事?幹嘛把氣氛弄得這麼嚴肅?嵐思,你有話要告訴我嗎?儘管說,只要我能替你解決的,我一定義不容辭幫你搞定它。」奇怪雖奇怪,他還是這麼說道。

  穆嵐思清清喉嚨,頓了下。「這次回來,是要回來解決一件事的,一件隱藏在我心底已有二十一年的心事。我確信,當筱築在和我第一次見面時,她心裡就早已猜測到八九分了,只是當時還不大確定而已!對吧?筱築?我知道這件事若說出來,一定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震驚和風波——至少對仲軒你而言的確會如此,或許也會給你帶來傷害,可是,我若不說出,我將無法安心的離開,我會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相對的,我還會間接的傷害到另外一個人。」穆嵐思想起法蘭。「所以……今天不論你聽完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或是不再承認有我這個青梅竹馬的朋友,我都不會怪你;而我——也一定要說出來讓你知道。為此,我先向你說對不起!」

  「嵐思……」夏筱築輕喚他一聲。

  穆嵐思對她一笑。」沒關係的,謝謝你,筱築。在這裡,我第一個要感謝的就是你,謝謝你在這段期間為我所做的一切,包括容忍我、呵護我,幫我隱瞞,我真的很感激你,謝謝!對於那一晚對你所說的話,我還是不否認那的確都是我的真心話;對此,我現在很誠心的向你說聲抱歉,請你原諒!」他淡淡卻誠懇的說。

  夏筱築搖頭,眼眶已微紅。

  席仲軒靜靜的聽著穆嵐思訴說,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穆嵐思啜口咖啡,整理一下複雜的思緒,也平穩一下似波濤洶湧的情緒;他雙眼直視席仲軒,眸中有的是釋然,而不是情愛。

  「從七歲認識開始,這二十一年來,我們之間始終可以像朋友、像兄弟,更可以像父子。我尊重你也崇拜你,你取代了我心目中和現實中沒有父親的地位,填滿我沒有父親的心靈,那時的你,真的就像一位父親,時時刻刻的保護我、關心我,甚至毫無怨尤的容忍我無理的任性和古怪的脾氣;每次見到你,有時都會有一股無法克制想叫你一聲爸爸的衝動,真的!你是第一個不排斥我外表的人,第一個肯幫我打跑那群欺侮我的孩子的人,第一個肯接近我和我一起玩的人;當時的你,雖然和我一樣只有七歲,但,在我心中,你是父親,更是英雄!

  「隨著時間的流逝,你我都漸漸地長大,不再是當年才七歲愛打架的小孩了;對你,我漸漸有了些不同的觀感;對你,我發覺自己已對你有了另一種新的感覺,它正在我的心裡慢慢地衍生、滋長,好似一株幼苗,在無形中發芽、成長、茁壯;當時的我還不曉得那種莫名的感覺是什麼,波動的情感是什麼,只覺得有點心痛。有點心慌、有點動容……隨著時間的物換星移,感受愈來愈強烈、愈來愈難受、愈來愈明顯,我終於瞭解為什麼……

  「還記得你曾問我,我是不是你的頭號情敵一事嗎?還記得我因告訴筱築那些話而挨了你一拳的那晚嗎?還記得我拿辭職為擋箭牌逼你答應由我去法國分公司的事情嗎?其實這些原因都只有一個理由,一個唯一的答案,就是……你的情敵的確不是我,我的情敵是筱築,你聽得懂嗎?」他全說完了,該說的全說了,只差沒說「我愛你」三個字而已;他靜靜的等著席仲軒的反應。

  「什……什麼?你說這……是什麼意思?」真不知他是裝傻,還是真傻,居然還問這是什麼意思?

  穆嵐思哀傷地笑了笑,反正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乾脆就說個清楚吧。「我愛你!仲軒!就像你愛筱築和筱築也愛你是一樣的!我逃避是因為我愛你,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怪罵筱築是因為我恨她奪走你,你愛她;我……」

  「別說了……嵐思……求求你……夠了!別再說了——」夏筱築泣不成聲的阻止穆嵐思繼續往下說,她受不了了!

  席仲軒睜大了眼,張大了嘴,臉上是一副不敢置信與不知所措的表情。

  「這……這……不可能是真的吧?嵐……思……你愛……我?怎麼……可能?」他將臉埋進雙掌中,喃喃低語。

  「是!我是愛你!愛你愛了二十一年了!」穆嵐思再次堅決的表白,聲音中充滿沙啞與傷懷。

  席仲軒聽到穆嵐思如此堅決又赤裸裸地承認他對自己感情的告白,他自埋頭的雙掌中抬頭,更加驚愕萬分。

  「天!」他慘呼一聲,還是無法接受這事實。

  雖無法接受,但他卻也沒有顯露出厭惡之色。

  穆嵐思垂下頭,雙手十指交錯著,不敢正視席仲軒,他怕見到鄙夷的表情。「對不起,我不該說的,可是……真的很對不起……」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他的手上,接著二顆、三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哽咽直重複這句話,頭垂得更低。

  「傻瓜!」席仲軒驀然衝到對面一把抱住穆嵐思,將他緊摟在自己懷裡。「不許你再這麼說!聽到沒?不許你再道歉!聽到沒?若要說錯,錯的人是我!若要說對不起,該道歉的人也是我!我該注意到的,我卻——我真該死!」

  他同樣自責不已,聲調不穩;穆嵐思淚流不止,雙肩不停地顫抖。

  「別哭了,嗯?」席仲軒溫柔的說道,輕輕拍拍他的背。

  夏筱築早就哭成個淚人兒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嗯。」穆嵐思點下頭,輕應一聲;席仲軒溫柔地替他拭去淚水。

  聽到身後傳來的吸鼻聲,席仲軒自然而然的轉過頭……

  「天哪!筱築!你也太誇張了吧?哭得比嵐思還要激動,我的沙發全是你的鼻涕了啦!」為了緩和這凝重的氣氛,席仲軒只好拿夏筱築開刀,調侃她。

  「你管!哼!我就是愛哭,怎樣?」她隨即果真抹一把鼻涕在上頭;她瞭解席仲軒的用意,就配合著他演出,來個假戲真做。

  「OH——MY GOD!我的沙發!」席仲軒沒料到似的立刻哀嚎大叫,逼真極了,也可憐透了。

  在席仲軒懷中的穆嵐思被他們這麼一來一往的給逗得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好啦,笑啦,我的沙發總算沒有白白犧牲了。」席仲軒欣慰道,他當穆嵐思是個孩子似的揉揉他的頭。

  倒是才剛展眉的穆嵐思隨之又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般,神色暗了下來。

  「怎麼了?」席仲軒注意到他的異狀,關心的問。

  穆嵐思咬咬唇,「你……你不覺得我很噁心嗎?為什麼你還能若無其事般的摟我?逗我笑?甚至還當我是朋友?為什麼?」

  「哦?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反應呢?該怎麼對待你呢?」席仲軒反問他。

  「啊?」穆嵐思怔愣。「可是……至少在正常的反應之下,不是像你這樣子的。」

  「可是我沒說過我是正常的啊,至少我的神經是有些遲鈍。」他老實的回答。「而且當初的『四人幫』裡可沒一個個性是正常的哦,對吧?」

  「哼!哼!」夏筱築又找到可以消遣席仲軒的語病,她壞壞的笑,毫不客氣地說:「依我看那不是遲鈍而已,那根本就是智障!」

  「夏筱築!」席仲軒氣急敗壞,死瞪著她。「你今天到底是吃錯什麼藥?幹嘛老是把矛頭對準我?射向我?啊?」

  她無辜的聳聳肩。「哪有!我不過是伸張正義,保護弱勢團體罷了!」

  席仲軒大翻白眼;穆嵐思又笑了。

  「再來呢?還有其他疑問嗎?」席仲軒也笑了笑,好似剛剛那些全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穆嵐思也跟著站起。「你陪陪筱築吧。」

  「不用啦,他出去,我反而還落得清靜咧!再說,這段時間,你們也可以趁路上多聊一點啊,對不?」她體諒的說。

  「這」

  「走啦,走啦,兄弟還客氣什麼。」席仲軒推他往外走,他回過頭叮嚀:「筱築,你自已在家小心點哦。」

  「我知道,你開車小心點,等你。」她笑笑。「再見,嵐思。」

  「再見,筱築,很高興認識你。」穆嵐思也轉過頭對她笑笑,並道別。

  他們的身子被關上的鐵門所隱沒。

  看來當初的擔心是多餘的!夏筱築終感欣慰地歎口氣,開心地微笑。

  一切總算撥雲見日了,真好!

  車子平穩的停著,現在正是交通流量頗大的時段;大台北的交通——唉!

  「對了,你的他到底叫什麼名字?總不能讓我一直他呀他的叫吧?」

  「法蘭,法蘭·席斯。」

  「法國人?」

  「嗯。」

  席仲軒突然笑了起來,令穆嵐思奇怪。「你知道嗎?知道法國分公司那邊的人私底下都是怎麼稱呼你的嗎?不知道吧?他們都說你是個『魔鬼上司』,好可怕的工作狂,快把他們嚇死了!不過幸好你沒叫他們也跟著和你一樣瘋狂的工作,這是他們唯一感激你的地方。」他大笑。

  「真……真的嗎?我一點都不知道。」穆嵐思也嚇了一跳,非常不好意思。

  「現在知道了吧?」他促狹道。「三天,你只用了三天就讓一切步上軌道,真教我大吃一驚。不過,你偶爾也該放鬆自己,你若再這樣下去,你會支撐不住的;而我,也會很內疚的,知道嗎?」

  「現……現在不會了。」

  席仲軒再次大笑。看穆嵐思困窘臉紅的模樣,他開心極了。

  「你要回法國嗎?還是想調回這裡?」

  「回法國。」他毫不猶豫地說。我這次之所以回來,主要的目的就是對你坦白『這件事』。現在我既然已經了結我的心願,我想,再也沒有能夠讓我眷戀、掛心的了;再說,分公司不也還是需要有人管理嗎?所以……我選擇回法國,繼續擔任我當時毛遂自薦的工作,也——為了他!」

  「會再回來嗎?」不知不覺中,車子已到了穆嵐思的家。

  「當然會!像是每年的聚會,我一定會再回來的,而且……你的婚禮我更是會到場參加的,別忘了寄請帖給我哦。」穆嵐思下了車。

  「倒是你,別忘了紅包啊!」他繞過車頭,站在穆嵐思面前。

  「放心啦,絕對不會失禮,包準你到時候還拿不動。」他在席仲軒肩上捶上一拳。「哦,還有每年我乾兒子的生日,我也會回來的,快一點生一個讓我抱抱、過過癮啊!」

  「這個嘛……再說啦。」他打混過去。

  此時巷口陰暗角落站了個人,他雙眸寒冽地瞪著前方,雙手緊握成拳狀,他強忍住欲衝上前的衝動。

  「你既然要留在法國,我在想……我也沒什麼好送給你的東西,所以……我決定把法國那家分公司送給你,希望你別嫌棄。」

  「不!不行!你不可以這麼做!我也不能收!」穆嵐思激動地拒絕。

  席仲軒按住他的肩。「收下,好嗎?」

  穆嵐思死命搖頭。「不——我真的不能,不要強迫我,好嗎?否則……我只好辭職了。」

  「又來了!」席仲軒好笑的歎道。「你明知我少不了你,你還老是用這招威脅我?」

  「答不答應?不然你就等著收我的航空辭職信吧!」穆嵐思得意地威脅,這是他唯一壓制住席仲軒的法寶。

  好一會兒,席仲軒才開口:「好吧!隨便你啦!」

  「謝啦,老闆。」穆嵐思打了勝仗似的道謝。

  席仲軒莫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斜他一眼。

  穆嵐思則是高興的笑了。

  「對了,明天晚上六點半,你看如何?」氣歸氣,不忘明天飯局一事。

  「好啊,沒問題,我會帶法蘭去的。」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他邁開步伐。

  「呃……請等一等。」穆嵐思攔住他。

  「還有事嗎?」席仲軒停下腳步。

  「我……你……」他低下頭,不敢正視席仲軒。

  「怎麼吞吞吐吐?有話儘管說出來,有需要我幫上忙的地方嗎?」

  「我……」

  「說呀,嗯?」他鼓勵。

  穆嵐思咬咬唇,囁嚅的開口:「最……最後……我……我可不可以……可以……吻……吻你一下?」他突然察覺到話意不對的趕緊再加上一句:「呢……只要臉頰就可以了。」話一說完,穆嵐思趕緊低下頭,開始後悔著;他怎麼可以有這種非份的想法,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你不是要吻我嗎?怎麼讓我等那麼久啊?」席仲軒不耐的聲音自穆嵐思頭頂上響起。

  穆嵐思猛然抬起頭,見到席仲軒佯裝的不耐煩表情。

  「啊?」他反倒被嚇了一大跳。

  「你不動手,我可要親自動口了唷!」不等穆嵐思反應,他低下頭,將唇輕輕印在他唇上。

  好一下子,他才自穆嵐思的唇上移開。

  「你——」穆嵐思張口結舌的睜大眼。

  「別告訴筱築那大醋桶哦!這是我們的私有秘密,OK?好了,我真的該走了,拜。」席仲軒頑皮的眨眨眼,上車,走了。

  穆嵐思呆立在原地,一手不自覺的放在剛才被席仲軒吻過的唇上,久久無法回神。

  待他回過神轉身欲打開大門時,一個人影自陰暗的角落中走出。他看到了,全看清楚了,剛剛所有一切的一切,他全看在眼底;他滿腔怒火處於燃燒顛峰。

  「咦?法蘭?你也回來啦?剛剛好可惜……」他回頭看看席仲軒離去的方向。

  「那個男人是誰?」法蘭冷冷的打斷話。

  「他是…」

  「仲軒吧?」他不待穆嵐思說完就插口。

  「對啊!耶?你怎麼會知道?」穆嵐思沒察覺出法蘭的異狀,還一臉愉悅地說:「你如果早一點回來就可以見到他了,我也可以順便幫你介紹介紹。」

  法蘭冷笑,「仲軒未免也太可憐了吧?竟然被另一個男人隨隨便便的冠上了自己的名字當做擋箭牌,真是太委屈他了!我真替他感到同情和不平。」

  「啊?」穆嵐思的笑容瞬時僵凍,震愣。「你……你在說什麼?法蘭?」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法蘭忍怒的咬著牙,一字一字的迸出。

  「我說過了,他是仲軒!你到底是怎麼了?」穆嵐思,在微弱的燈光下看清了法蘭的臉,他猛然一驚。

  那是一張在極度忿怒之下卻又力持平靜,所顯現出寒漠的臉。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瞞我?為什麼要用仲軒的名字來掩飾?你說,到底還有幾個『仲軒』?你說!」法蘭忿怒的咆哮,抓住穆嵐思的身子猛力搖著,大口大口的喘氣,他已然喪失理智。

  穆嵐思立即僵直了身子,刷白了臉,面如死灰。

  「你不相信我?」他氣忿的大吼。

  穆嵐思心寒,也心涼了!

  他聽見自己的心正在一點一點的破碎、剝落,好痛!

  他真的傻了眼,真的迷惘了!

  他一直努力地克制不讓淚水掉下來,不願讓法蘭看見他的懦弱;他吸進好大一口氣,努力的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太過於顫抖。

  「你為什麼不信任我?為什麼?」他悵然望著法蘭。

  他的模樣令法蘭心疼萬分,他好想將他抱進懷中,對他說:「沒事了,是我錯了。」

  可是——

  「因為是我親眼所見,我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事實!」法蘭死硬的堅持。

  他不懂,真的不懂!在經過了那麼多的波折和考驗之後,好不容易才……為什麼卻還是換來這樣的結果?

  他不想再辯解,他好累,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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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15:39:18 |只看該作者
  穆嵐思霎時狂笑了起來。「你寧可相信你的眼睛卻不信任我說的話?天啊!太可笑——太過份了——」他痛心搖頭掙脫法蘭的雙手,踉蹌退了好幾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他猛一轉身,似沒命的直往前跑。

  難道真的是我誤解他了?站在原地的法蘭不禁在心底深處問著自己,他看著跑在前頭的穆嵐思,他的理智回來了,不再多加猶豫,立即在後頭追著穆嵐思,想挽回由自己一手造成的錯誤。

  穆嵐思一衝出巷口,馬上感受到由身側照來的強烈燈光,他還來不及轉頭看清楚,身子便被猛力一撞,自車頭翻落至車尾,墜落於馬路上……

  後頭的法蘭又親眼目睹了一切,只是……

  他瘋狂地衝到馬路上,抱起全身軟綿綿、渾身是傷的穆嵐思,他震駭得說不出話。

  撞到穆嵐思的司機早已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法蘭懷中的穆嵐思慢慢的睜開藍眸,眸中一片黯淡,不復熠亮。

  「相……信我……我……沒有……騙你……他真……的是仲軒……真……的……相信……我……」他忍著似抽筋挫骨般的劇烈痛楚,費力地說出這些話。

  「別再說話,別說了,救護車快來了,你會沒事的,你會好的!」恐懼佔滿了法蘭的心間,他安慰穆嵐思。

  「相信……我……求……你……」穆嵐思重複著要求,再不說,他怕再也不會有下一次的機會了;他咳了兩聲,嘴裡驀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法蘭胸前的白襯衫。

  「我相信!我相信!嵐思!」看到穆嵐思口中噴出的血,他驚懼惶恐地大叫,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你……你叫……我嵐……思?你……終於……會說……我說……我的……中文……名字了……」穆嵐思欣慰地微笑,無神的雙眼有了些許亮光,一顆淚珠悄然自他眼中滑落,落在法蘭的手掌中。」

  「是的!是的!我會說了!嵐思!嵐思!我會……一直……一直……呼喚……你的,只……要你喜歡,只……要你……喜愛,我每分、每秒都……會叫你的……嵐思!嵐思——」法蘭泣不成聲,哽咽的說。

  穆嵐思伸出無力、顫抖的手輕柔地為法蘭拭去他臉上的淚水。「別哭……法蘭……你……是……堅……強的……是勇敢的……你……說過……要保護……我的……所以……堅強點……這樣……才可以保……護我……不是……嗎……」他又劇烈地咳了兩聲。

  「撐著點!嵐思,為我!求你!」法蘭緊緊握住穆嵐思在他頰上的手,他感覺生命力正慢慢的自穆嵐思身上流失。

  「謝謝……你……我想……睡了……我好……累……」說完,他微笑且釋然的闔上雙眼。

  說他是因劇痛、失血過多而昏厥過去,倒不如說他是真的累得睡著來得貼切些。

  「嵐思?不!不能睡!嵐思?睜開眼睛!」法蘭驚恐大叫;穆嵐思卻毫無反應。

  「不要!嵐思!不——」他抱緊穆嵐思,淒厲地仰頭朝夜空嘶吼,直入雲霄。

  遠處救護車的聲音愈來愈近……

  穆嵐思只是微笑著、微笑……

  每年一次的聚會又到臨,大家都仍集聚在「亞爵」,只不過這一次缺少穆嵐思和法蘭,卻增加樓貝芃。

  冷冰心也不想再繼續對樓貝芃隱瞞下去,她想和她之間做個總結,結束這幾個月來模糊不清的關係。

  尚婕旻一見到走在冷冰心旁邊與她一同前來的樓貝芃時,她大吃一驚,訝於樓貝芃酷似自己的容顏,那外貌、那神情……

  「這次宴會,也可以說是鴻門宴,不會太愉快的。」冷冰心在她們走近席仲軒一席人之前對樓貝芃說道。

  「鴻門宴?太誇張了吧?」樓貝芃不在意的笑笑。

  對冷冰心的「用詞」,樓貝芃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當她瞥到前方的尚婕旻時,她同樣錯愕、呆愣。那容顏、那神韻,居然有人和自長得這麼相似?……忽地,她的腦門問起一絲怪異。

  難道——傑民就是她?她就是冰心始終放不下、拋不開、日夜所思念的傑民?

  樓貝芃的心中瞬時湧入莫名的情緒,有震驚、有迷惑,更多的是茫然、受騙和忿怒!

  她跟隨冷冰心走到席仲軒等人面前。

  「冰心,你來啦,這位是……」席仲軒率先開口,音調不復熱絡,卻是傷懷。

  「她是我的朋友,樓貝芃。」冷冰心為他們介紹。

  「嗨,你們好,我是樓貝芃。第一次參加你們的聚會,打擾了。」樓貝芃 強作鎮定,客套著。

  她們坐了下來。

  尚婕旻輕視地瞟了樓貝芃一眼,有著明顯的不屑和鄙夷。

  果真是她!樓貝芃在心中證實自己的猜測。

  「樓小姐,冰心不錯吧?」尚婕旻不理邵塵淵的制止,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和她相識了十六年,我也覺得她很不錯,是吧?不過……若要按照順序來,你可是排名第二的哦!她的前任『元配』可是我呢!你說是不是啊?心——」她朝冷冰心拋個媚眼,嬌嗲地叫,挑釁地看她。冷冰心一如她慣有的冷然,看不出她內心有什麼波動。

  尚使曼又繼續說:「若要說得更正確一點的話,你只不過是我的影子罷了,一個替代我的空殼而已!若要說冰心和你交往、做朋友的話,那也是因為你的外表。長相和我神似而已,她不會愛上你的!你也別再費盡心思的癡想要得到她的心,那只有白費力氣了!既然如此,你還要繼續待在她身邊,一直守著她那顆『冰心』嗎?」話中是極盡冷嘲熱諷之意,她也挑釁地看了樓貝芃一眼。

  這就是鴻門宴?樓貝芃終於瞭解冷冰心前一刻才說的話,的確是像極了。她的心口忍不住波濤洶湧、起伏不定,思緒混亂得翻騰不停。

  身旁的冷冰心卻是面不改色,毫無所動的喝著她的飲料。

  「婕旻,夠了!」邵塵淵實在看不下去,尚婕旻今天的反應實在是太過份了。

  尚婕旻則丟給他一個「遠不夠」的眼色。

  「原先我還以為只有冰心一個人有這種『興趣』而已,沒想到……連嵐思竟然也是這副德性!」她又加上一句。

  冷冰心握杯的手不自覺的加重力量,她冷眼看向尚婕旻。「真是搞不懂,」尚婕旻又開口。「放著好好的男女愛情不愛,偏偏要去搞男人愛男人、女人愛女人的同性戀,搞到最後的下場,還不是見光死?真是有夠可悲!」

  席仲軒不禁寒了臉,夏筱築輕握住他的手,給他無言的力量,要他忍住。

  「也夠噁心!夠變態的!結果呢?」她嗤之以鼻,啜進一口咖啡。

  樓貝芃待不下去,她快瘋了!再待下去,只會使自己更難堪而已。

  「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樓貝芃抓起皮包,快速的離去;她已無力反辯。

  「提早抽身是對的,像嵐思,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她話還沒說完。

  「啪!」清脆的響聲和清晰的五指印頓時浮現在尚婕旻白皙的臉頰上。

  尚婕旻愣了,真的傻了!十六年來總是細心呵護自己的冷冰心居然打了她一巴掌?她呆得忘了該伸手撫摸發燙的臉頰。

  「你對貝芃說什麼難聽的話我都不會插手,因為我是故意這麼做的;可是你對嵐思也這麼批評,我就不會饒你!這十六年來,算我白交了你這個人,從今以後,你我恩斷情絕,互不相干!還有,你真該拿面鏡子照照你剛才的樣子,比我們更噁心!」冷冰心冷冷的說完後,也離開「亞爵」;她追著樓貝芃去。

  席仲軒氣憤得不發一語的也拉著夏筱築離去。

  席位上剩下還未回過神的尚婕旻和好脾氣的邵塵淵。

  「婕旻,你剛剛真的不該這麼說的。」邵塵淵將手覆上她的手,柔聲道。

  尚婕旻回過神。「哦,連你也要責怪我嗎?」

  「婕旻!」他驚訝的喚她。「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知道的,不是嗎?」

  「哈!我知道?我知道的是你一直沒忘記過冰心,我知道的是你一直對冰心比對我感興趣!我知道的,不是嗎?」她冷笑逼近邵塵淵。

  「婕旻!」邵塵淵歎了口氣,無力的叫她。「我說過了,我對冰心一點意思也沒有,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是啊,沒意思倒和她去喝咖啡?想必那杯咖啡一定很苦澀又索然無味吧?要是真有意思,不就得『袒裎相見』了?」

  「那是……」邵塵淵不理會她的暗諷,急欲解釋。

  「好了,你不必對我解釋,我不想聽,更沒興趣聽!眼見為憑,你再多說也無用。」尚婕旻打斷他的話。

  「你——」他為之氣結。

  「我?現在想說我不可理喻、無理取鬧、無中生有,外加歇斯底里了嗎?」

  邵塵淵受不了站起身。

  「想走了?想去追冰心?死心吧!她不會甩你的,你別再花心思和浪費時間,不值得啦!」她嘲諷的勸他。

  邵塵淵舉起手,停在半空中。

  尚婕旻挺著臉,咬著牙倔強地瞪著他。

  他頹然將手放下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使力了;他寒心透了。

  「婕旻,你知道我的為人的。我不懂你為什麼還要給我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黯然道,「我想,或許我們之間該分開一陣子,讓彼此都有段時間能冷靜下來,仔細地思考這整個事情的始末。我想,你也應該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態度;對冰心,對嵐思,公平嗎?不管他們是同性戀或是異性戀,既然你們之間曾像兄弟姊妹般的要好,你該試著去瞭解他們、體諒他們的,不是嗎?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想想吧!再見。」語畢,他也走了。

  尚婕旻頹然地往椅背癱去——

  「走了,全都走了……嵐思走了……冰心走了……仲軒和筱築走了……連塵淵也走了……」尚婕旻坐在位子上,低著頭喃喃自語。「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誰來告訴我?誰來告訴我……」

  淚水自眼眶中滑落,她不知所措……

  「等等!」冷冰心跑上前拉住樓貝芃的手。

  「放開我!你覺得我被羞辱的還不夠嗎?你也要來參一腳嗎?」她生氣地甩開冷冰心的手,繼續走她的。

  「你這麼認為?」

  「難道不是嗎?你敢說剛剛的一切你不是存心安排的嗎?」她停下腳步,氣憤的轉身。

  「不錯,我是故意的。」冷冰心坦然承認。

  樓貝芃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你為什麼不否認?就算是繼續騙我,假裝安慰我也好,你該死的為什麼要承認?」她大吼。

  「因為我不想再騙你,不想再對你隱瞞什麼了,就是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樓貝芃搖頭失笑。「對她簡單,對我也簡單,你究竟對誰才不簡單?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一個利用完就丟棄的破娃娃?一個隨手一呼就來的服務員?我不懂你,真的不懂你!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你真的這麼冰心?這麼冷血?這麼無情嗎?告訴我!」

  她一臉渴求答案的神情直視冷冰心。

  冷冰心將雙手插進褲袋中。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就是了。」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樓貝芃一聽,差點昏倒!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即將奪眶的淚水。「你還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希望你一次說清楚,不要再和我玩欲擒故縱的遊戲;我玩不起,沒體力玩了,可以嗎?」

  「我希望我們能重新開始。」

  「然後呢?」

  「就這樣。」

  「就這樣?」樓貝芃整顆心全冰了。沒有道歉,沒有安慰,沒有懇求,這就是冷冰心?這就是自己牽腸掛肚的冷冰心?真是夠冷夠冰的一顆心!她終於體會出了。

  「你走吧!我說過我玩不起另外一次遊戲,也賠不起另外一次自尊!你走吧!」她閉上雙眼,不再看冷冰心。她不再要冷冰心解釋為何不替自己辯解,她怕了,也不想了。但是——

  冷冰心看她最後一眼,也不再多說的轉身離去。

  當真走了?就這樣走了?不再試的就走了?

  「哈……」樓貝芃縱聲狂笑,淚水潰決傾流。「冰——心——」






尾聲




  一年後。

  二月,末冬的氣息依然冷肅,依舊不時吹著強勁的冷風。

  天空中飄著細細雨絲,使得寒意更加濃厚。

  山上的早晨比平地的早晨還冷,空氣中籠罩著薄薄的一層霧,增添了些許的詩意和虛無的縹緲感。

  然而這座山是一片墓園,有的只是冰冷的墓碑。

  今天是情人節,也是穆嵐思的忌日。他的墓碑孤傲地面向山外,彷彿仍眷戀著這個世界。

  墓碑上刻著:

  生於公元一九六四年,歿於公元一九九三年,享年二十九歲。

  穆嵐思之墓

  墓前的一男子早已佇立多時。

  不遠處有一人漸漸靠近,手中拿了束純白百合。

  「法蘭,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昨天到台灣的嗎?」

  「嗯,昨晚到的。」

  他們之間的交談全用中文。

  她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面向山外。

  「你……你為什麼從不怪我?不恨我?是我害死嵐思的啊!為什麼?」憋了一年之久的疑惑終於問出。

  一年前,穆嵐思去世那天,全部的人都趕到了醫院,卻仍無法挽回穆嵐思的生命;那時的法蘭又見到席仲軒,當場承受不住的完全崩潰——因為穆嵐思的確沒有欺騙,是自己誣賴了他,才會發生這場悲劇。

  崩潰之後的法蘭,不吃不喝、不說不睡,緊閉心靈神智形同遊魂。

  是她帶他回到自己住處,細心照顧他、看護他,重新誘導他、開導他,才又使他重新「活」了過來;半年來,她從未責怪他、埋怨他、怨恨他,這也是他始終不解的地方。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法蘭下苦心學中文,終於說得一口標準國語。

  「為什麼?」冷冰心淺笑自問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只是你,其他人也問過我這個問題;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久了,我自己還是搞不懂為什麼,很可笑吧?但對於你,我知道!因為嵐思一定也希望我這麼做的,對吧?他是個溫柔、善良、誠實又寬容的天使,而我,我只是在做嵐思托付給我的使命罷了!」

  法蘭回憶起過去,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穆嵐思最後的笑容,釋懷的表情——他是真的原諒自己!

  法蘭耳邊又傳來冷冰心低沉、感傷的聲音。

  「既然嵐思都原諒你,我又為什麼不能原諒你?再說,心中老是記著仇恨,是一件很痛苦、也是很悲哀的事!」

  不遠處又有兩個人正逐漸接近中,正確的說,應該是三個。

  「咦?冰心,法蘭,你們來啦?」席仲軒雙手抱著他的兒子,旁邊跟著夏筱築。

  「哇!是乾兒子耶!快點讓乾媽抱抱!」冷冰心一看見席仲軒,興奮地上前從他手中接過席思嵐,疼愛地逗著他玩,惹得席思嵐咯咯直笑。「小子,你又胖了哦,乾媽快抱不動了!」

  夏筱築和席仲軒結婚後生了一個兒子,他們決定取名為思嵐——思念嵐思。

  「該我抱了。」法蘭從冷冰心手中接過席思嵐後,說也奇怪,原來還很開心地笑著的席思嵐,卻一臉非常幸福地靠在法蘭的懷中,一下子竟安逸無邪的睡著了,小臉蛋上好滿足。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連法蘭也不相信。

  「啊喔!仲軒你完了!你兒子八成,哦,不,是百分之百的愛上他乾爸了!你看他的表情和睡姿,簡直就像睡在情人懷抱中似的,你真的完了!」冷冰心怕吵醒席思嵐的壓低聲音的調侃席仲軒,一手還拍拍他的肩,一臉煞有其事的同情表情。

  「如果他真的是嵐思轉世的,那我也沒話說。」

  冷冰心捶他一拳。

  「你願意,十八年後你還得看你兒子願不願意咧!搞不好他叫你自己去愛。」她的話又讓大家笑個不停。

  「貝芃呢?你們還是沒聯絡嗎?真的斷了?」夏筱築關心的問。

  冷冰心點頭,臉上泛起淡淡悵然。「算了,是我錯在先,我不奢求她會原諒我。一切都隨風而逝吧!『她低語。

  「冰心……」夏筱築憂心地看著她。

  「婕旻來了。」席仲軒首先看見。

  尚婕旻是第四個到達。

  她也放束花在墓前,然後走向他們。

  當她見到冷冰心時,臉上頓時產生尷尬之色。

  「嗨,好久不見。」她怯怯的開口。

  「好久不見。」冷冰心不鹹不淡地回她。

  一年前聚會所發生的事,始終縈繞在尚婕旻的心頭,揮之不去。一年來,她反覆不停地想著,想著過去的種種,想了許多事情;有天,她終於領悟,領悟到自己的愚蠢——

  「冰心我……」

  「什麼都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再提起!」冷冰心打斷她,釋然地說。

  尚婕旻歉疚的低下頭。

  「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了。法蘭,你呢?」冷冰心別過頭詢問。

  法蘭搖頭。「我想再多陪陪嵐思。」

  「我們也該走了。」席仲軒說道,自法蘭手中要抱回席思嵐,席思嵐卻突然睜開眼睛的緊抓住法蘭的衣服不放,黑眸中蓄滿淚水,快哭了。

  「再見,法蘭。」席仲軒和夏筱築兩人笑著與法蘭道別。

  「再見,仲軒、筱築。」

  席仲軒和夏筱築跟在冷冰心後頭離去。

  「冰心,要送你一程嗎?」席仲軒晃晃手上的車鑰匙,朝她微笑。

  「不了,我想散步走到山下,謝謝。」

  當她回過話,轉回頭,愣住了!

  前頭不遠處突然冒出了個人,那人也學著席仲軒,晃晃手中的車鑰匙,朝她微笑。

  冷冰心花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才回過神來,她大笑著快步而堅定地走向已分離一年的樓貝芃。

  被冷冰心笑聲吵醒的席思嵐也用他的小眼睛看著這一幕,他開心地笑了,彷彿在說:「祝你幸福!」

  席仲軒和夏筱築對看一眼,也會心的笑了。

  上天終究是眷顧冷冰心的!

  在山上正要下山的尚婕旻在半路上遇上邵塵淵,兩個人同樣驚訝,卻也一笑。

  「再見。」

  「婕旻,等我一下,好嗎?」

  尚婕旻猶豫了會兒,她點頭。

  過一會,邵塵淵跑到她身邊。

  他們沉默地走在一起。

  「這一年來……你好嗎?」他打破沉默。

  「很好,一切都還不錯,你呢?」

  「一樣。最近是回來休假的。」

  「你又調回美國了嗎?」

  「一年前調的。」

  「從我們那次分開後?」那天分開後,她隔天即搬離那棟公寓。

  「對,兩天後申請回去的。」在沒有尚婕旻的屋子裡生活,他覺得很痛苦,於是他又申請調回美國。

  他們把一年來的狀況全部簡單的問完了,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又安靜不語。

  「這一年來,我……我每天都很想你,無時無刻地想著你。」邵塵淵說出真心話。

  「又把英文企劃書寫成中文企劃書了嗎?」尚婕旻揶揄他,回想起過去。

  「是……是啊,偶爾。」邵塵淵不好意思的說。

  尚婕旻聞言,笑了笑。

  「我們……能再重頭來過嗎?」他緊張的問。當初雖沒分手,卻也分開一年。如今再度相遇,他覺得她已有些些許的改變和陌生;轉眼間,好像成熟不少。

  而這到底算不算分手,他們自己也不曉得。

  「我們又沒結束過,哪來的重頭開始?」她提醒他。

  「那麼……」

  「還是保持現狀吧!」尚婕旻打斷他。

  「婕旻……」邵塵淵焦慮的喚她。

  「我不是怪你,是我自己不能原諒我自己!這一年多來,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終於領悟出自己當時是多麼的愚蠢和無知!會有今日的結果,完全是我自己一手造成、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邵塵淵拉起她的手。「讓我們忘了過去,忘了一切,好嗎?」

  尚婕旻輕抽回她的手。「就當我們有緣無份吧!好嗎?」

  四目對望,尚婕旻在邵塵淵的眼中看到一片真誠的愛意;邵塵淵在尚婕旻的眼中看到的卻是純然的友誼……

  他不知該如何反應,該如何開口。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慶祝久別重逢?」尚婕旻先開口邀請他。

  「好啊!」邵塵淵也爽快的答應,他收回對尚婕旻仍有的愛意眼神。

  我絕不放棄!他卻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不論多久,他都等!

  山上只剩下法蘭獨自一人。

  「嵐思,我也要回去了,我會再來看你的,再見!」他不捨的對著穆嵐思墓碑低語,輕撫著墓碑。

  法蘭看最後一眼之後,轉身離開。

  突然……

  他一驚,霎時停下腳步;回過頭,泛起淡淡的微笑。

  ——再見。

  他聽到穆嵐思對他的道別,心滿意足的離去。

  在穆嵐思墓地四周,輕輕地吹起了一陣柔風,似乎在低唱著他最愛的「歌劇魅影」之「ALL I ASK OF YOU」——

  Nomore talk of darkness.(別再提起黑暗陰影)

  Forget these wideeyes fears.(忘掉那些眼底疑懼)

  I'm here,Nothing can harm you.(我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My words will warm and calm you.(我的言語可以平靜溫暖你心)

  Let me be your freedom.(讓我助你掙脫過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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