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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在紐約也有房子?」
「我本來就生長在紐約。」
「哦!那應該叫老家,那你老家在哪裡?」
「長島。」
「長島?不會是那種……」
「對,就是那種妳不想住的那種……那種……城堡。」
「……」
「放心,我們不住那裡,可以吧?」
所以,路希帶著豆芽來到上東區的羅威旅館。
「我想,妳會喜歡這兒?」路希充滿期待地睇視著豆芽,
只一眼,豆芽便漾開了愉悅的笑容,緩步走入房內,感受那鄉村別墅式的溫馨氣氛,徐徐瀏覽那燒木柴的壁爐、蕾絲窗簾、圖書室、鮮花植物、大理石浴室、全套廚房設備等,裝飾融合法式藝術、東方風味於一爐,風格高雅卓越。
它沒有四季飯店那般新穎現代化,也沒有卡力旅館的時尚奢華,卻恰恰合了她的品味。
「我喜歡。」
路希立刻展開一臉純真的燦爛笑容,「妳喜歡就好。」他提起行李走向臥室。「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下?行李我來整理就行了。」
「好。」那張舒適的床教人一看就想爬上去,「你把外衣掛上去就好了,內衣我來整理。」豆芽一邊脫鞋上床,一邊有趣地看著路希笨手笨腳地打開行李蓋,才取出一件上衣就翻倒整個行李箱。「路希。」
「嗯?」路希漫不經心地回應,對一個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事的人來說,整理衣物實在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工程。
「你和愛蓮是在這裡結婚的?」
「是啊!不過,我們是住長島的家裡。」
見他大手一撈就想把所有衣服全撈在一堆,「停!」豆芽忙喝止他。「麻煩你把我和你的衣服分開掛好不好?」
「哦!」衣服又落回地毯上,路希想了想,乾脆蹲在地上整理。
「路希,你一定很想念愛蓮和兒子吧?」
「不會啊!」
「不會?」聽說愛蓮好美,他的兒子也好漂亮好漂亮,他怎麼可能不想念?
「我又不愛她,是我父親要我和她結婚的,也是父親想抱孫子我才和她上床,沒想到愛蓮才剛證實懷孕,父親就去世了,孩子出生之後也都是愛蓮和保母在照顧,我根本沒看過他多少回。」
「那是你的兒子呀!你怎能這樣不聞不問?」豆芽不滿地控訴。
「我又不會哄嬰兒!」
這又不是會不會哄嬰兒的問題,難道他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親生骨肉嗎?
也許會被遺棄的孤兒就是因為有這種不負責任的父母,不然,怎會有人忍心捨棄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那麼……」豆芽撫著自己的肚子。「你也不會在意這個孩子囉?」
「當然會!」路希猛然抬起頭來,憤慨地大聲否認她的指控。「那是妳生的,我當然會在意!」
「為什麼?」
「因為我愛妳呀!」
「為什麼?」仍舊是同一個問句,「我有什麼值得你愛的?」豆芽慢吞吞地躺下去。
「這不是妳有什麼值不值得我愛的問題,我說過,初見面的頭一眼,我就瘋狂的愛上妳了,」路希又看回地毯上一堆衣服,皺眉頭研究該從哪裡開始這一項偉大的工程?「沒什麼原因,就是那樣!」
「所以我更無法理解呀!」豆芽喃喃道:「愛蓮那麼美你不去愛,不,不一定要愛蓮,這世上有那麼多美麗高貴又優雅的女人讓你去愛你都不去愛,偏偏要愛我這個醜八怪……」
「誰說妳是醜八怪?」路希再次猛然抬頭,憤慨之色更深。「妳明明如此高雅美麗,比我見過的任何女人都來得更美,更……」
「我要睡覺了!」
豆芽突然翻過身去背對他,路希不禁懊惱地閉上嘴,困惑地心想他到底是哪裡又說錯了?
他說的都是事實啊!
他說的都是該死的謊言!
豆芽恨恨地暗忖。
她明明是個醜八怪,這麼明顯的事實,誰也無法否認的真相,他偏偏要睜眼說瞎話,頑固地堅持她是美麗的,這樣她如何能相信他說愛她的話不是謊言呢?
是謊言!
全都是該死的謊言!
但,如果真是謊言的話,他到底為什麼要和她結婚?又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為什麼要對她呵護備至?又為什麼要對她那樣溫柔體貼?為什麼要這樣表現得好像真的很愛她,使她忍不住浮現一絲絲喜悅與希望,以為他也許、說不定、可能是真的愛她……
然後下一秒鐘,他總是不忘及時來一句,「妳好美!」讓她喜悅的心一回又一回的跌落谷底,就好像坐摩天輪一樣起起落落。
她恨死了這種感覺!
她恨死了自己為什麼要上他的當,恨死了自己為什麼要相信他,雖然只是一咪咪、偶爾一瞬間,但仍是白癡到極點的愚蠢行為!
她怎能相信他呢?
他是個愛說謊的男人啊!
她實在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麼原因要做這種事,因為太無聊嗎?
因為太無聊,所以故意造成這種狀況,以便時時刻刻捉弄她,以她的可笑反應為樂趣,他把這一切當作是一場遊戲,是嗎?
有錢人真是豬頭!
早知道會搞成這樣,她就不來「利用」他了,如今想離開他也不行,不為她自己,只為孩子,她不想讓孩子嘗受到她曾經歷過的辛酸與痛苦,只好繼續「賴」在他身邊,繼續搭坐摩天輪起起落落,繼續咒罵自己的愚蠢,直到有一天,他玩夠了號坦場遊戲……
她是白癡!
在紐約要看流行第一線的服飾,非麥迪遜大道與第五大道莫屬,想當然耳,價格超級昂貴是必然的,但僅是看看的話就不需要在意那麼多,只要小心別把口水流到展示櫥窗玻璃上就行了。
路希開會,豆芽不方便跟去;路希參加宴會,豆芽也推說太累不想去;路希不敢勉強她,只好不情不願的被沙利葉一步一回頭的拉走,結果他前腳一出門,豆芽後腳就溜了出去。
逛時裝店去也!
911事件後,出入美國的觀光客明顯減少了,但在多采多姿的上中城,類似她這種純遊覽的觀光客依然不少,所以她也不會覺得不自在,唯一不太方便的是,她的英文不是很靈光,聽還好,八成能懂,但要她開口的話,簡單的基本對話還能應付,稍微複雜一點她的舌頭就會打結了。
佇立在紐約最高檔、最有生氣的盯街口,豆芽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往西走。
一路慢慢定來,悠閒地仔細瀏覽各店家的櫥窗,經過伯爾貝利商店、愛馬仕商店以及香奈兒商店的服飾部,然後,她看見橫在前面的寬闊大馬路上,一長串世界上打扮最入時的仕女和穿著最優雅的男士在沿街漫行。
「這就是紐約中城的核心第五大道嗎?」
她自言自語地咕噥,同時莫名其妙地被一隊狀似觀光旅行團的人群推擠入東南街口的箱型大樓,流線型裝飾派藝術風格的花崗岩大樓內是紐約最古老的零售公司--蒂芬妮珠寶行。
「唔,首飾是服飾最重要的搭配,看看也好。」
很多人都會被蒂芬妮的名字嚇住而不敢進去,其實裡頭仍可找到一些便宜物品,尤其是三樓,那兒出售小擺設和工藝品,在最裡面角落有一張零星「便宜」東西櫃桌,譬如妳可以花不到20美元買一隻利摩日細瓷意大利咖啡杯和碟。
「咳,這種東西我不會在意大利買嗎?」
喃喃嘟囔著,她又回到貴重首飾樓層,專心瀏覽那些典雅昂貴的首飾,邊暗自思忖這款首飾適合搭配哪一種服飾?
然後,她停在一朵精緻迷人的艾麗斯胸針前,再也捨不得移開腳步。
高雅的紫鑽花瓣基部綴著俏麗的黃水晶,鮮艷的祖母綠葉片與莖梗上有幾滴晶瑩的水滴,在端莊中散發著青春氣息,是一件非常精細優雅的作品,令人愛之難捨。不過……
還真是昂貴到不行啊!
「買不起就不要佔著位置流口水,快快讓開位置給買得起的人吧!」
在說她嗎?
豆芽瞄過眼去看了一下,身體已經準備要挪開了。但……
不,不是在說她,是在說正面櫃桌前的旅行團成員,而說話的是一個黑衣女人,黑髮黑眼像東方人,冷艷瑰麗的五官卻像西方人,睥睨的神情像英國女皇,妖異的眼波流轉卻又像夜之女魔。
至於伴隨在她身邊的黑衣男人更教人心驚,俊美得不像人,同樣黑髮黑眼,冰冷的氣勢令人不寒而慄,邪惡的眼神散發出殘酷的氣息,彷彿撒旦在尋覓最終的獵物,只一眼便足以使人凍結。
男人們全都駭得兩腿打架,女人卻彷彿中邪似的盯住黑衣男人流口水,恍惚失神地看傻了眼。
不過,豆芽只覺得這對男女邪惡得令人討厭,那黑衣女人像淫蕩的埃及艷後,而那黑衣男人雖然俊美,卻還是比不上路希,所以她不以為然地多看了他們幾眼之後,又若無其事地轉回去欣賞她的胸針。
黑衣男人瞇了瞇眼,沒有吭聲,黑衣女人卻冷冷地瞪過眼來。
「醜八怪,還不趕快滾開!」
啊~~不用問,這回一定是在說她了。
豆芽慢條斯理地橫過眼去。「我看我的,妳看妳的,我又沒有礙著妳。」
「礙眼!」黑衣女人輕蔑地斜過來一眼立刻又收回去,好像連看都不屑看她。「妳會影響我挑選的心情,最好識相點自己滾蛋,不要讓我叫經理來趕妳走,那可不太好看!」
豆芽聳聳肩,突然指住那枚艾麗斯胸針。「小姐,我要買這枚胸針。」
聞言,不僅店員愣住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住她,怎麼看都不覺得她買得起那麼昂貴的飾品。
「小姐?」
「啊!」店員回過神來,「當然,請坐一下!」然後連忙招手喚來專門負責交易的另一位店員。
「夫人,請問您是要簽卡嗎?」
豆芽默默取出路希為她辦好許久,她卻不曾使用過半次的鑽石黑晶卡交給店員,眾人驚喘,黑衣女人則微顯驚訝的多看了她幾眼。
「夫人,您要不要多挑兩樣?譬如這條項鏈……」店員慇勤地為她介紹。「搭配胸針正好……」
正好勒死她!
但在黑衣女人半嘲諷半訕笑的目光下,豆芽還是忍不住又多挑了好幾樣,那可怕的數目使她在簽帳時手禁不住微微顫抖,店員一把發票遞給她,她立刻當寶貝一樣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明天就來退貨!
以前的她,絕不會做這種衝動的傻事,但自從她懷孕之後,三不五時就會腦筋發霉,做一點事後保證後悔到想喝硫酸的舉動。
譬如一時「心血來潮」把路希關在門外,不讓他回自己的「辦公室」睡覺,導致翌日上班時間,羅弗寇一本正經的跑來敲門問她,「請問路希為什麼會睡在我的辦公桌上?」
諸如此類之糗事層出不窮,她每次都很後悔,但還是一犯再把,她只好安慰自己,生產過後也許會恢復正常,現在,姑且讓她任性一點吧!
「夫人,請問您是要現在帶走,還是……」
「不,請幫我送到這邊。」
豆芽留下旅館的房號,隨即匆匆離去,害怕自己再待下去會簽下更恐怖的天文數字,臨行前,下意識又朝那對黑衣男女瞥去一眼,對方依然瞪著她,不知為何,她有預感,他們很快又會再見面。
世界真有這麼小嗎?
「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打了一整天瞌睡,好不容易開完無聊的會,一踏出會議室,路希馬上精神百倍起來,一路計劃要帶心愛的老婆到哪裡吃上一頓浪漫晚餐的回到旅館內,沒想到一眼便瞧見豆芽沮喪著臉呆坐在床沿,身旁還有一個大袋子,他不禁關心又好奇地上前摸摸她的額頭。
「沒發燒啊!」再翻一下袋子,「啊~~妳自己一個人去逛街嗎?怎麼不等我回來陪妳一起去?」說著,他順手取出蒂芬妮珠寶行的藍色禮盒一一打開。「好漂亮,妳的品味不錯嘛!特別是這枚胸針……」
「不要說了!」她也喜歡那個胸針,可是……「我明天就要拿去退貨!」
路希怔了怔。「為什麼?」
豆芽悶不吭聲地把收據拿給他,路希只隨意瞥了一眼。
「怎樣?」
「怎樣?」豆芽驚訝地重複,然後用力戳戳那張收據。「你沒看清楚上面的數字嗎?」
路希又瞄了一下。「看清楚了,怎樣?」
「又怎樣!」豆芽下耐煩地又戳戳收據。「這輩子別說是簽,就連作夢我也沒想過買個東西會買出這種數字,天哪!我簡直是超級大白癡,怎會……」
「妳幹嘛這麼大驚小怪?」路希困惑地搖搖發票。「這數字又不大。」
「不大?」豆芽不敢置信地尖叫。「你到底有沒有真的看清楚啊?那……」
「再多三個零我都簽過,這又算什麼?」
「你……」豆芽張張嘴,闔上,旋即又張開。「總之,明天你替我拿去退掉!」沒錯,跟他談金錢方面的事根本毫無意義。
路希看看那些首飾,再瞅向她。「妳不喜歡?」
「喜歡,可是……」
「喜歡就留著嘛!」
「這種東西我又用不上!」
「明天妳陪我去參加晚宴,那就用得上了!」
「不要!」她才不要跟去丟人現眼!
路希聳聳肩。「留著欣賞也不錯嘛!」
白眼一翻,「我沒那麼無聊,閒閒沒事去欣賞這麼昂貴的東西!」豆芽沒好氣地說。
「那……那……」路希無助地猛抓金髮,忽爾想起什麼似的啊的一聲。「別談這個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時裝表演的事。」
豆芽雙眼一亮。「延後的時間決定了?」
「不不不,不是那個,那個尚未決定。」路希一面說,一面若無其事地將收據納入皮夾裡,再把首飾收好放進床邊抽櫃內。「我說的是時裝界翹楚聖洛朗,他決定要退休結束四十年來的設計生涯,在退休之前,他要在巴黎舉行最後一場高級成衣時裝展,時間是明年「月22日,有興趣嗎?」
「當然有興趣,可是……」豆芽思索著。「我要上課,那時候也不曉得放假了沒有。」
「那個到時候再來傷腦筋,既然妳有興趣,我就先訂下一張邀請函囉?」
「好吧!」
「那我們現在去吃晚餐吧!」他半拉半扶著她起身往外走。「沙說要請我們去吃法國餐喔!」
「但……」豆芽回眸瞄著床邊抽櫃。「那個……」
「還是妳不想吃法國餐?」
「呃?不是,我是說……」
「那我們去吃中國料理好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
「印度料理?」
「跟你說不是……」
「泰國料理?」
「路希,你……」
「中東料理?」
「……」
「日本料理?」
「閉嘴!」
「……」
「法國餐!」
算了,以後出門逛街,自製一點,別再幹這種蠢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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