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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木蘭花系列10 電眼怪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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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1: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故事簡介】
  「水晶宮」是一座大酒店兼大賭場,為了招攬遊客,是不限賭注的。怎料來了一名每賭必
贏的人,他接連五天,只賭大小,從沒輸過,像是能夠看到碗中的骰子數目。而且,他不將籌
碼收回去。他先賭一萬鎊,贏一次,便成了兩萬鎊,前一晚他連勝六次,贏了六十四萬鎊。
  兩名大股東探訪木蘭花,希望她能找出這人的必勝原因。木蘭花雖十分鄙視這兩名以賭為
生的人,但亦應承協助他們,條件是要他們建立十個平民診所,負擔一切維持費用。
  這個必勝賭客名叫馮樂安,似乎是德國的貴族。他左眼上嵌著一片單片的眼鏡鏡片,下注
時,時時閃耀出一種極其神秘的光彩來,原來他的左眼是一隻假眼。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3} 257-16522-58-2850[3]-13.41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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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接連三小時的大雨,將空氣中的塵埃,沖洗得一乾二淨。而且,暴雨使空氣中產生陰電子
,令人覺得異常的舒暢。
  當下雨的時候,穆秀珍伏在窗前,不斷地盼天晴。
  可是如今天晴了,陽光從雲層中透出來,顯得分外地明媚,然而穆秀珍這時,卻又鼓起了
腮幫,瞪大了眼睛在生氣了。
  她盼天晴,是因為她早和木蘭花、高翔、馬超文等四人約好了去海外捕捉海豚的,據報紙
稱,在本市以南的海面上,發現了大批海豚。
  海豚是十分有趣的動物,據生物學家稱,它是海中智力最高的動物,穆秀珍希望有兩條小
海豚,養來給她解悶。
  但就在他們要出發的時候,天下雨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晴,據有經驗的人說,雨過天晴,海啄便會不斷地竄上海面,跳躍著,發
出怪聲,像是享受清新的空氣一樣。
  而這種時候,是捕捉海豚的最佳時刻了。
  然而,雨晴了,她們卻又走不了了。
  那是因為她們來了客人。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睥氣性格,雖然大不相同,然而她們兩人都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
她們兩人都十分好客。
  這也是她們的朋友十分多的原因。
  可是如今來訪的這兩個不速之客,卻顯得不受她們姐妹兩人的歡迎,穆秀珍鼓腮瞪眼,一
面孔不高興的樣子。別去說她,就是連木蘭花,也是眼望著窗外,看著吱吱喳喳在枝頭啼叫的
小鳥,像是根本未曾聽那兩個客人在講些什麼。
  可是偏偏那兩個人,卻講之不完!
  他們是怎樣兩個人呢?
  一個,是大胖子,半禿的頭,雨後的天氣一點也不熱,但是他卻頻頻在抹汗,一條名貴的
絲質手帕,已經半濕了。
  另一個是一個面目陰森、狡猾,兼而有之的瘦子,那瘦子只是坐著,並不出聲,而且他顯
然也看出了木蘭花姐妹兩人對他們的冷淡,是以他的神色,看來十分尷尬,他不斷地用手去整
理他的領帶,其實他所結的名貴手繪領帶結得十分整齊。
  這兩人的衣著裝飾,莫不是名貴的東西,那胖子在抹汗的時候,他手指上的一隻鑽石戒指
,正發出眩目的光彩,穆秀珍心中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如果再過五分鐘,這兩個傢伙還不走的
話,那麼一定將他那只鑽石戒指偷下來,捐到安老會去。
  這兩個人,是本市「水晶宮」的兩個大股東。
  所謂「水晶宮」,那是本市為了招攬遊客增加稅收而設的一座大酒店兼大賭場。它設在市
郊,由於它的一個大廳,全是用特製的夾層玻璃裝置,而玻璃與玻璃之間,注滿了海水,養著
許多千奇百怪的游魚。置身其間,恰如在水晶宮一樣而得名。
  「水晶宮」有最豪華的設備,有最佳的招待,也有你所能叫得出名堂來的各種各樣的賭博
設備,只要你有錢,你可以在「水晶宮」中享受到連古代阿拉伯帝王都不能享受到的一切––
包括你輸光了之後,由賭場贈送的免費回鄉機票。
  它是絕不遜於蒙地卡羅的一個賭博場所。
  這樣大規模賭場的大股東,當然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佬了。
  但這時,那胖子的面色卻十分難看,他絞著手帕,乾笑著,道:「穆小姐,我們不是到走
投無路,是不會來求你的,你知道,我們為了招攬遊客,是不限賭注的,你知道那個人咋晚下
了多少注,天,他一開始就下了一萬鎊。像以往幾天一樣,他專賭骰子,賭大小,他總是贏,
而且他不將籌碼收回去,老天,一萬鎊,贏了一次,便成了兩萬鎊,再贏一次,便變四萬鎊,
你知道這個人,他––昨晚贏了多少?」
  「多少?」木蘭花冷冷地反問。
  「六十四萬鎊!」胖子幾乎在絕望地呼叫。
  這的確是一個極其驚人的數字,六十四萬英鎊!那就是說,這個賭客連贏了六次––木蘭
花心中暗忖,然而她也覺得,那人這樣賭法,是十分不聰明的,因為他只要輸一次,就什麼都
輸光了,除非他可以有必贏的把握,然而賭博豈有穩贏的事情?
  木蘭花心中在想著,但是她面上的神情,仍然十分之冷漠,因為她對眼前這兩個以賭為生
,間接不用害了多少人的所謂「商人」,心中十分鄙視。
  「六十四萬鎊!」那胖子又重複了一句:「接連五天了,他打大小,從來也未曾輸過,就
像他能夠看穿蓋在骰子上的碗,看到骰子的點數一樣。前四天,他賭注還不大,雖然引起了我
們的注意,但還不致於使我們恐慌,可是昨晚他開始下了大注,誰知道他這樣下去,今晚會下
多少注,水晶宮要破產了。」
  「我看不出水晶宮破產對我有什麼關係。」木蘭花仍是望著窗外的一抹青天,她心中已經
決定,要下逐客令,不再理會這兩個人了。
  穆秀珍大聲道:「如果這賭場破產的話,那該是大快人心的事,賭博的風氣迷漫本市,間
接造成了許多罪惡,水晶宮關門大吉,豈不是好?」
  胖子和瘦子兩人的面色十分難看。
  木蘭花是知道他們面色難看的原因的。
  這個大賭場,是一個無限公司的組織,它的幾十位股東,全對賭場負有無限的責任,而賭
注又是不限的,也就是說,只要你有運氣的話,你可以將幾十個股東所有的財產,一起贏過來
。當然,賭場方面總是贏的機會多,這樣標榜,無非是為了招攬而已。
  卻不料如今真的有了一個每賭必贏的人來了!
  這怎能不令得他們五臟抽搐,比死了父母還傷心?
  他們又自然不同意穆秀珍的話,人家賭得虧空公款,傾家蕩產,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
,但是他們卻又不敢反駁,只得尷尬地苦笑著,那瘦子直到這時才開口,道:「穆小姐,我們
相信你一定能找出這人的必勝原因來的,所以我們才來請你幫忙的。」
  「嘿,」木蘭花的面色,變得十分不悅,站了起來,「我什麼時候變成『水晶宮』的巡場
了?我看,兩位還是不必浪費時間了。」
  她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穆秀珍幾乎要拍手大聲叫起好來。胖子和瘦子狼狽地站了起來
,瘦子道:「是,是,我們太無禮了,不過,如果木蘭花小姐幫我們解決了這個難題,那麼,
我們股東緊急曾議,已經決定撥出一筆款子來––」
  「什麼?」木蘭花充滿著怒意的眼光,向瘦子掃去。
  瘦子十分惶恐,忙道:「這筆錢,準備造一間醫院,以木蘭花小姐的名字命名,來替病人
免費診療,那是一件好事啊。」
  「嗯,」木蘭花的面色柔和了些。「其實,歷年來你們水晶宮賺了不少錢,早就應該做點
善事了,如今可說是急來抱佛腳!」
  瘦子和胖子互望了一眼,看來木蘭花已有了答應的意思,他們面上,略有喜氣,連聲道:
「是,是,穆小姐說得是。」
  「好,那我們來說個明白。」木蘭花坐了下來,「如果我為你們解決了這件事,那你們也
不必造什麼木蘭花醫院,我向來不好出風頭,你們造十個平民診所,分佈十個不同的區域,這
十個診所的一切維持費用,都由你們供應,答應麼?」
  要經年累月地負擔十個診療所的費用,當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想起一夜之間,便輸
去的六十四萬鎊,兩人也只好咬著牙答應了。
  「好,」木蘭花又道:「你們已經輸了的錢,我絕不負責追回,我的受委託,是在今天開
始的,你們要明白這這一點。」
  兩人又忍痛點了點頭。
  「那人大抵什麼時候來的?」
  「每晚九點就來了,他住在酒店中,喜歡游泳,像是歐洲人,平日出手豪闊––」胖子講
到這裡,不禁苦笑了一下,所謂「出手豪闊」,那全是他的錢啊!「木蘭花小姐,你準備如何
行動?」
  木蘭花略想了一想,才道:「他住在什麼房間,你可能給我一柄他房間的鑰匙?使我可以
順利一些地去進行調查?」
  「當然可以的,穆小姐什麼時候到,我便通知管房,替你––」
  胖子的話沒有講完,木蘭花便已搖頭道:「不好,你們還是將那人的鄰房準備好給我住,
我準備冒充日本的富豪,住進酒店去。」
  「隨便蘭花小姐喜歡。」胖子真可以說百依百順。
  「秀珍,女富豪不能沒有秘書跟班,你就算我的秘書,再去通知一下––嗯,通知一下林
氏兄弟,他們對一切賭全是最專門的,立即請他們來見我。」木蘭花抬起頭,吩咐著。
  「蘭花姐,那我們的約會––」穆秀珍苦著臉說。
  「取消了。」木蘭花簡單地回答。
  穆秀珍一臉不願意的神色,木蘭花望著她,道:「秀珍,古今中外,什麼樣的人都有,但
是逢賭必贏的人卻還未曾出現過,你有機會可以和這樣的一個奇人打交道,你還在胡思亂想些
什麼?還不快去通知林氏兄弟,請他們快來這裡!」
  「蘭花小姐,」那瘦子問:「你所說的林氏兄弟,可就是林賽德、林賽保兩兄弟麼?」
  「對了,你們二十一點的賭台,見了他們兩個人,便宣佈『暫時停止』的,就是他們兩人
了,他們的賭術精通,但也不是必贏,但因為我對賭太不精了,所以要請他們來做顧問。」
  「是,是,那我們恭候大駕了。」
  「我大約下午五時左右,就可以到了。」木蘭花來回走了幾步,「你們不可以走漏一點風
聲,還有,你們調查過搖骰的人沒有?」
  「不瞞你說,」胖子苦著臉,「昨晚是我搖骰的。」
  本來,最大的可能,便是搖骰的人,和賭客通同作弊,但如今,這個可能,顯然已經不存
在了,這的確是一件怪事。
  當一胖一瘦兩人告退之後,穆秀珍還在咕咕噥噥地埋怨,木蘭花正色道:「秀珍,你想想
,這件事成功了,有多少病人可以受惠?」
  穆秀珍珍低聲道:「關我什麼事?」
  「秀珍!」木蘭花突然疾言厲色地叫了起來,將穆秀珍嚇了一大跳,「你這是什麼話,我
希望這只是你氣頭上的話,而不是你心中所真正想的。」
  「蘭花姐,」穆秀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確不是我心中所想的,只不過節目被打亂了
,我––心中有點不高興而已。」
  「別孩子氣了,我可以擔保事情比去捉海豚要有趣得多了,你快去通知林氏兄弟,再告訴
高翔和馬超文,我們不去了。」木蘭花柔聲道。
  「是。」穆秀珍又高興了起來。
  ***
  當林氏兄弟來到木蘭花住宅的時候,正是下午三時。木蘭花已玩了一小時的骰子,在試驗
「大」或「小」的次數,機會幾乎是相等的,要一連贏三次,已然十分難得,不要說可以連贏
六次或六次以上了,當然絕對不是純粹的「運氣」了。
  林氏兄弟,林賽德和林賽保兩人,也是本市三教九流的奇人中的一份子。他們以賭為生。
但他們卻不是沒有學問的人。
  兄弟兩人,都是世家出身,攻讀的是數學,哥哥還有著數學博士的銜頭,弟弟則在美國一
家規模宏大的電子計算機工廠中當過工程師。
  因為是他們的家中,自小將兄弟兩人管得太嚴了,連走路、穿衣都要受到長輩的干涉,是
以一旦長輩棄世,兩人便如逢到了大赦的囚犯一樣,不約而同地迷上了賭,不幾年,錢也輸得
差不多了,人也精明了,但是也變得不想再務正業,變成了吊而郎當的人。
  這,只要看兩人的打扮就可以知道了。
  兩人相差兩歲,做哥哥的林賽德,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還穿一件紅白相間的夏威夷。弟
弟林賽保更妙,紫紅色的皮鞋,淺紫色的褲子,淺紫色的上衣,手上還戴著一隻紫晶的戒子,
這種打扮,本市幾百萬人中,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他們兩人,嘻嘻哈哈地走了進來。木蘭花曾經有一次幫過他們的大忙,是以兩人心中對木
蘭花是感激不盡的,他們知道木蘭花找他們,必然是有事的,他們對於能夠為木蘭花效勞,也
感到十分高興,一坐下來,便道:「蘭花小姐,有什麼指教?」
  穆秀珍笑道:「別高興,蘭花姐要你們做跟班啦!」
  「別亂說,」木蘭花瞪了秀珍一眼,「兩位,我有一些賭博上的事情,要向你們請教的,
而且,還想兩位幫我一點忙。」
  「只管說好了!」兄弟兩人,異口同聲。
  「譬如說,」木蘭花道:「用骰子來賭『大』『小』,要連贏六次的機會是多少。」
  「是賭的人連贏六次,還是連開六次大,或是連開六次小?」林賽德反問。
  「連贏六次。」
  「那––」兄弟兩人互望了一眼,「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它的或然率可能是幾億分之
一,幾乎沒有可能的。」
  「可是有人做到了。」木蘭花笑了一下,「而且,一連五晚,都是那樣,昨天,這個人在
『水晶宮』中,贏走了六十四萬鎊!」
  「就是賭『大小』贏來的?」兩人尖叫。
  「是的,」木蘭花將賭場老闆來訪,和他們所答應的條件,說了一遍,最後才說出了自己
的計劃來,道:「所以還要委曲兩位,算是我的秘書。」
  「這一點絕無問題,」林氏兄弟回答,「然而那個人––他竟有這樣的好運氣?這實在是
使人意料不到的,他會只贏不敗?」
  「是不是他會聽骰的功夫?」木蘭花問。
  「聽骰」是傅說中賭徒的功夫,當骰子流動著,停下來之際,可以聽出是什麼點子向上,
而猜到準確的點數的。
  「那不可能的,」林賽保搖頭,「就算他會,賭場中那麼吵,那胖子的搖骰手法,如此之
精,他是無論如何無法施展的。」
  「可是他一定得有什麼原因,才能夠連續贏錢的!」林賽保說。
  「當然是,我們就是要將這個原因找出來。」木蘭花道:「兩位既然同意了,那麼請兩位
準備些行李,嗯,換一換衣服,再到我這裡來,我們一齊到『水晶宮』去,可好麼?」
  「好,聽憑吩咐,但是,水晶宮中的人是認識我們的,那豈不是要給那個長勝將軍看出苗
頭來了麼?」林賽德遲疑地問。
  「那不要緊,我可以先令胖子老闆傳令下去,叫水晶宮中上下人等,全都裝成和你們是絕
不相識的好了,多謝兩位合作。」
  林氏兄弟告辭而去,但四十分鐘之後,他們又回來了,這一次,兩人的服裝都整齊得多了
,西服煌然,看來儼然紳士。
  一行四人,雇了一輛華麗的房車,直赴「水晶宮」。
  木蘭花自然也已打扮得珠光寶氣,她年輕、美麗,再加上她自然而然有一種懾人的神態,
這時雍容華貴,簡直就如同公主一樣。
  到了「水晶宮」,正好五點正。
  胖子和瘦子領領了職員在恭迎,將木蘭花姐妹,迎到四樓的一問華麗的套房之中,將林氏
兄弟安置在木蘭花對面的一間房間中。
  在房間中,胖子低聲道:「那人出去了。」
  「嗯,我先要搜他的房間,一發現他回來,你們立即打電話到他的房間中來,好讓我及時
離去,免得遭他的疑心。」
  「是,這裡是他房間的鑰匙。」
  胖子將鑰匙交給了木蘭花,便退了出去。
  木蘭花將盛裝卸下,換上了便裝,她和穆秀珍一起,出了自己的房間,逕自以鑰匙打開了
隔壁的那間房間,她們兩人搜索對手的住所,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卻從來也沒有這樣堂而皇
之,因為此際,她們根本是受「水晶宮」主人所托在進行調查的。
  別看穆秀珍平時做事,十分粗心,但是進行搜索的時候,她卻可以和受過最佳訓練的間諜
人員相比,而絲毫也不遜色。
  然而,搜查了約莫半小時左右,她們卻一無所獲。
  她們只找到大量的現款,約有兩萬英鎊,這可能便是那人今晚的賭本。而他昨晚所贏的錢
,當然已全部存進銀行去了。
  還有,便是知道了那人是一個十分注意修飾的人,他的一切衣物,全是最考究的,是法國
一家最著名裁縫店的製品。
  而且,這個人還擁有一切男用的化妝品,在一些文件上,木蘭花還知道了這個男子叫著馮
樂安––那是一個德國人的名字,而且看來,他似乎還是德國的貴族。木蘭花也找到了那人的
相片,那人有一張長方形的臉,約莫四十歲左右,修飾得十分好,左眼上卻嵌著一片單片的眼
鏡鏡片,鏡片上一條白金鏈,煉的一端,還有一塊碧綠的翡翠。那張照片的背景,木蘭花認得
出是法國的渡假聖地,里維拉海灘。
  那種單眼鏡片,在十九世紀的時候,十分流行,但如今幾乎已沒有人使用它了,只有在第
二次世界大戰時,有幾個納粹德國將領,為了表示自己的貴族身份,還在裝模作樣地使用這種
鏡片,而那個常勝的賭徒,居然也使用這種鏡片!
  半小時後,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幾乎已搜遍了一切,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點,似乎他
的贏錢,全然是因為「運氣」!
  但是木蘭花卻又絕不肯相信,「運氣」這件不可捉摸的東西,居然能夠在一個人的身邊徘
徊不去,逗留那麼久的時候。
  林氏兄弟說得好,運氣來了,賭客便不想走!運氣走了,賭客便不肯走;所以,開賭場是
一定賺錢的,卻又偏偏有那麼多人願意去送錢給人家!
  而這個馮樂安,似乎是打破了這個定律了,他連接五晚,從賭場中取走了大量的錢,看來
他今晚,還準備再接再厲!
  她們在電話鈴突然響起來的時候,退出了馮樂安的房間,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中,木蘭花以
一個特製的折光窺視鏡,嵌在房門的氣窗上,注意著走廊中的動靜。
  不一會,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德國男子,從電梯中走了出來,緩步走向木蘭花曾經搜索過
的那間房間,房門口站定,取鑰匙開門。
  他就是馮樂安,他看來十分強壯,而他的左眼上,也正嵌著一塊眼鏡鏡片,彷彿他一刻也
離不開那塊鏡片一樣。當然,在木蘭花窺視他的同時,一具暗裝在他房間對面的攝影機,也將
他的動態,完全攝了進去,以供研究,而在他的房間中,也有三具暗置的攝影機,是用無線電
遙遠控制的,只要他一回房,便立時開始拍攝,將他的一舉一動,完全記錄下來。
  木蘭花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沉思著。
  穆秀珍覺得十分氣悶,卻又不敢出聲,只是來回踱著步。林氏兄弟則在賭大小的賭台前在
試他們的「運氣」。
  但他們的「運氣」顯然不好。
  他們也知道,要連贏六次,並不是絕對不可能,而令他們不服氣的則是當那個人第六次,
以三十二萬英鎊的巨額籌碼,移到「大」字上面時,似乎肯定他可以贏的一樣,那便是一件怪
事了,若不是昨晚賭台臨時宣佈「暫停」,只怕他還可以一直贏下去,直到「水晶宮」的股東
全部破產為止。
  林氏兄弟向木蘭花報告,他們絕未發現賭台上有什麼不妥的時候,有些垂頭喪氣,因為兩
人都輸了不少,自然有些沒精打采。
  晚上八時,在大廳中進食豐盛的晚餐,幾乎沒有人不向木蘭花投以羨慕的眼光,幾個國際
知名的花花公子,向木蘭花大獻殷勤,木蘭花只是微笑以對。
  即使在進晚餐時,木蘭花的注意力,也放在馮樂安的身上,因為馮樂安就在離她三張餐桌
處,一個人在據案大嚼。
  放在他面前的一隻龍蝦,正一寸一寸地塞進他的口中去,而他是如此專心一致地在吃著,
似乎在吃的時候,絕不想第二件事。
  大餐廳的四壁,便是「水晶宮」這個名稱的來源,透過玻璃,和經過特殊處理,因之看來
挌外明徹的海水中,有著各種各樣珍奇的魚類,看得穆秀珍大是開心。
  八時四十分,木蘭花已經用完了餐,馮樂安也已放下了刀叉,當穆秀珍和林氏兄弟兩人,
以前呼後擁之勢,將木蘭花擁出餐廳之際,馮樂安才冷冷地抬起頭來,向木蘭花望了一眼,木
蘭花是一直在注意著他的,這時,只見他眼中的神色,冷漠而堅硬。
  但是或許是因為燈光的反光,他左眼的鏡片,反射出一片亮光來,以致他整個左眼,竟完
全被那片亮光所遮沒了。
  木蘭花的視線立即移了開去,在萬人矚目之下,走向賭場。
  木蘭花先在輪盤台前玩了一會,她的運氣並不好。到了九點欠五分,她站起身來,到了賭
「大小」的台前。
  賭場中是東西方各式賭俱全的。用骰子來賭大、小點數,這本來是中國人的玩意兒,但一
個外國人居然會喜歡,而且常勝,這便十分令人奇怪了。
  木蘭花和穆秀珍在台正中坐了下來,林氏兄弟在他們的背後,她們兩人出手十分豪闊,早
已吸引了不少人圍台旁觀。
  然後,是馮樂安來了。
  馮樂安慢慢地踱向賭台,圍在檯子旁邊的人,便一齊閃了開來。馮樂安來到了台邊,就在
木蘭花的身邊,坐了下來。
  而馮樂安才一出現,一股極其緊張的氣氛受便籠罩住了整個賭場,連其他幾台賭客的注意
力,也全被吸引過來了,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向這張檯子,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而胖子老闆也
從人叢中擠了過來,代替了原來搖骰的「荷官」。
  馮樂安坐了下來,將一大疊籌碼,放在他的面前。
  木蘭花轉過頭去,向他禮貌地一笑,馮樂安略欠了欠身子,表示答禮,他的左眼之上,仍
然鑲著那塊玻璃鏡片。
  「先生,」木蘭花裝著非常有興趣地問:「你便是一定可以贏的那位先生麼?」
  「那只不過是運氣。」馮樂安平板地說,「而且,我贏得再多只怕也不值小姐一笑的,是
不是?」
  木蘭花嬌柔地笑了一下,道:「你太客氣了,這次我買小,先生,你呢?」木蘭花一面說
,一面將一疊籌碼,推到了小的一邊。
  馮樂安並不回答。
  胖子棒住了骰碗,略搖了一下,便放了下來,怪聲怪氣地叫著,突然之間,馮樂安以極快
的手法,將籌碼推到「大」的這方面。
  還沒有揭開盅來,胖子已經面上變色了。
  木蘭花也立即知道,馮樂安贏了。
  胖子是第一流的賭徒,他可能會「聽骰」的,他早已知道自己搖定的骰盅內三粒骰子的點
數是「大」,所以才會面上變色的。
  馮樂安贏了,他的籌碼增加了一倍。
  木蘭花又向他笑了一下,道:「你果然贏了!」
  馮樂安卻仍然只是冷冷地道:「運氣罷了。」
  「林先生,」木蘭花轉過頭去,「去買十萬鎊籌碼來,我專和這位先生賭相反的,看看運
氣是不是老在他這一邊。」
  「是,」林氏兄弟躬身而退,不一會,便帶著一大疊籌碼回來了。
  馮樂安每次下注,幾乎總是在揭盅之前的最後一秒鐘,所以儘管有人想跟著他下注,也在
所不能,但木蘭花的動作,卻十分敏捷,她總還能趕得上,落在馮樂安相反的地方,但是她輸
了一次又一次,已經連輸了四次之多了。
  也就是說,馮樂安連贏四次了。
  木蘭花回頭著去,林氏兄弟在暗自搖頭。
  胖子老闆額上的汗,流得像小河一樣!
  木蘭花十分注意馮樂安的行動,她自然也注意到,馮樂安上場的時候,他的籌碼約值兩萬
英鎊,而他每一次贏了之後,下一次再下注時,總是將面前所有的籌碼全都推出去的,兩萬英
磅的籌碼,已連倍了四次,那是幾何級數,如今應該是多少了?
  木蘭花就在馮樂安的身邊,可以說,馮樂安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是逃不過她注意的,但直
到如今為止,她也只能說,那是馮樂安的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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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看到胖子老闆像是將溺的人一樣,用求助的目光望著她,她也只好抱歉地對他笑笑。
  不但是木蘭花,連站在木蘭花背後的林氏兄弟,也以賭場老手的資格,在嚴密地監視著馮
樂安,可是他們也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來。
  而馮樂安的「好運氣」,令得穆秀珍發呆,穆秀珍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馮樂安,她這樣
做,當然是十分之不禮貌的。
  但是她心中實在太驚奇了,所以也不顧得那麼多了。
  她望著馮樂安,卻看出一點蹊蹺來了。
  蹊蹺是在馮樂安的左眼上,他那只嵌著鏡片的左眼,時時閃耀出一種極其神秘的光彩來,
令得注視著他的穆秀珍覺得一陣目眩。
  而發自他眼中的那陣奇異閃光,卻總是在他下注的時候出現的,這可以說是他有勝利的預
感,但也可以說是一個古怪的事情。
  穆秀珍以肘部輕輕地碰了碰木蘭花,低聲道:「蘭花姐,你看到他的左眼沒有?他的左眼
,好像不是人的眼睛!」
  木蘭花也注意到馮樂安的左眼十分有異了。
  但由於賭台之上的燈光十分強烈,所以離得馮樂安十分近的木蘭花,反倒因為鏡片上的反
光,而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
  「你發現了什麼?」木蘭花忙問。
  「好像––好像那是一隻妖怪的眼睛––」穆秀珍連忙更正,道:「不,我的意思是說,
這人的眼睛。像是一隻假眼。」
  一隻假眼!
  木蘭花的心中陡地一動。這是十分可能的事,一隻假眼,所以他才用這種過時了的眼鏡片
來掩飾他的這一隻假眼。
  然而,一個人就算有了一隻假眼,他在賭場中所贏得的錢,仍是十分合法,而且絕對不用
納稅的,他左眼是真是假,似乎與事情無關!
  這時候,胖子老闆的聲音又啞了,他搖好了盅,放下來,等候賭客下注,可是這次,在最
後的一秒,馮樂安仍不下注。
  木蘭花轉過了頭去看他,他只是掛著冷漠的微笑。
  等到搖開盅來時,三個六,三隻骰子全是六點,這是統吃的。統吃,他便不下注,他不是
等於可以看穿骰盅一樣麼?
  木蘭花心中吃了一驚,她又向之一笑,道:「先生,你像是在事先可以看到一樣!」
  「當然我是看不到的,」馮樂安也開了口:「要不然,我可以打點子,一賠一百五十,你
想想,這家賭場是誰的了?」
  木蘭花無話可說,只得以她十分動人的微笑,來掩飾她心中的迷惑。說他可以看穿骰盅吧
,他大可以打點子,將籌碼壓在「十八」點上。那麼,他面前的籌碼,再翻上一百五十倍,是
多少?但如果說他看不穿骰盅的話,他為什麼不下注呢?
  他何以知道這一注,無論是打大打小,總是輸的呢?
  胖子又在搖盅了,馮樂安的神態又恢復冷漠。
  木蘭花的心中,迅速地轉著念,心想這個人如果是東方某一種神秘宗教的信徒,憑他過人
的意志,竟能夠預感某些事,這倒是最可能的一個解釋,但這種事究竟是十分無稽的,然而如
今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不如先打亂他的思緒來試試看。
  木蘭花向左偏頭,對穆秀珍使了一個眼色。
  穆秀珍立即會意,她站了起來,那時候,恰好是馮樂安又將面前籌碼,一齊向前推出的時
候,穆秀珍突然「啊呀」一聲尖叫,身子向旁一側,她身子一側,便撞在木蘭花的身上,木蘭
花也突然一側,撞在馮樂安的身子上。
  馮樂安陡地一呆,他左眼上的玻璃鏡片落了下來。
  在那一瞬之間,木蘭花看到了他左眼的眼珠,那是一種可怕的鐵青色,而且是不動的,那
絕對是一隻假眼。馮樂安停了一停,才繼續將籌碼向前推去,推在「小」上面,胖子立即揭盅
,開出來的則是「大」,收籌碼的職員將一大堆籌碼,一齊收了過去。
  馮樂安欠了欠身子,他輸了!
  「對不起,先生,我的秘書太魯莽了。」木蘭花向馮樂安道歉,「我碰了你一下,可是累
你看不準,因而輸了錢麼?」
  後一句話,是木蘭花特地說的。
  木蘭花暗示穆秀珍撞她,她再撞在馮樂安的身上之際,木蘭花也未料那一定有用,然而結
果卻正合她的意思。
  她想知道馮樂安的輸錢,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這一撞,是以才特意這樣問的,她要看看馮
樂安的反應,究竟如何。
  馮樂安立即再嵌好了鏡片,他的面色微微變了一下,然而立時恢復了那種冷漠的神態,乾
笑了兩下,道:「賭錢,總是有輸贏的。」
  「你不是從來也未曾輸過麼?」木蘭花再問。
  「我現在不是輸了麼?」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噢,你不玩了?」木蘭花問他。
  「不玩了!」馮樂安的回答,十分有禮,他轉過身,向外走去,木蘭花自然不便立即去跟
蹤的,只得仍坐在賭台旁邊。
  牉子老闆這時嗓門也大了,汗也不流了,似乎剎那之間,便神氣了不知多少。又過了半小
時,木蘭花才離開了賭場。
  從侍者的口中,她知道馮樂安已回到了房中,木蘭花將幾隻極其靈敏的偷聽器,貼在牆上
,這樣,她便可以偷聽到鄰室任何輕微的聲音了。
  她聽到有人在走來走去,當然那是馮樂安在踱步。
  過了好一會,她又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金屬碰擊聲,那本是不足為奇的,一個人取剃刀的
時候,便會有這種聲音發出。
  然而,和那種聲音的同時,卻又有一種「答答」聲傳了過來,這聲音還要低,低得幾乎分
辨不出,那像是電流時斷時續所發出的聲音,又像是電報聲。
  木蘭花的心中,奇到了極點,她決定要去看個究竟,她換上了緊身衣,來到了陽台上,她
的陽台,和鄰室馮樂安的陽台,相距十尺。
  木蘭花迅速而準確地抽過了繩索,索端的鉤子,鉤住了那邊的陽台,她人向下蕩去,然而
,迅疾無比地爬上了鄰室的陽台。
  落地玻璃門被厚厚的絲絨窗簾遮著,木蘭花用百合鑰匙,輕輕地開了大門,拉開了兩吋左
右,她便伸手進去,將窗簾撥開一道縫。
  窗簾幾乎沒有怎麼動,木蘭花自料,若不是室中的人正注視著窗簾的話,那是絕不可能覺
察到有那麼微妙的變化的。
  她用一隻眼睛,向裡面看去。
  她看到了馮樂安,然而當她看到了馮樂安之後,她也不禁苦笑了起來。馮樂安是在吃東西
,金屬碰擊聲便是刀叉的相碰聲。
  而那種令得她心中疑惑的「得得」聲,則是他咀嚼時所發出來的聲音,木蘭花呆了片刻,
拉起了一塊黑布,遮住了自己的臉。
  同時,她取出了一柄小巧的手槍,握在手中。
  在她看不出馮樂安有什麼異樣之後,她已經另外有了決定,她要威脅馮樂安,逼他講出逢
賭必贏的秘密來,而且使他不要再賭下去。
  她左手輕輕一拉,將門拉了開來,一拋窗簾,人已進了屋中,馮樂安正叉起一塊牛排,準
備送入口中,一看見她,便陡地一呆。
  然而,馮樂安部只呆了極短的時間,他立即將那塊牛排送入了口中,道:「小姐,你果然
來了,我卻未曾料到那麼快,請坐。」
  他那種出奇鎮定的聲音,令木蘭花怔了一怔,她在馮樂安的對面,坐了下來,放粗了音聲
,道:「沒有我的吩咐,你不可妄動。」
  「嘿嘿,」馮樂安笑著,「小姐,你的聲音,本來十分美麗,你何必去掩飾它?如果我沒
有弄錯的話,你當然就是坐在我身邊的美麗小姐了,為什麼要用一塊黑布將你美麗的臉容,遮
了起來呢?那不是太可惜一點了麼,是不是?」
  木蘭花手中是持著手槍的,馮樂安不應該看不到,然而他部像是根本未曾將之放在心上,
盡量調侃著木蘭花!當他立即說出木蘭花是誰的時候,木蘭花的心中已經在暗暗吃驚了,這時
她只能道:「這是我的習慣,請你別見怪。」
  「喔,原來如此。」馮樂安又吞下了一塊牛排,「我還沒有贏夠,賭場就派出你這樣的人
來了,這不是太過份些了麼?這裡號稱是遠東最大的賭博場所,難道就不怕這樣的事傳了出去
,有損它的聲譽麼?」
  「你什麼都猜對了,」木蘭花冷靜地道:「但是這一點卻猜錯了,我和賭場,可以說是完
全沒有關係的,你別誤會。」
  「哈哈哈哈!」馮樂安突然大笑了起來。
  木蘭花全神戒備著,但馮樂安卻又沒有別的什麼動作,他笑了片刻才道:「那麼,搖骰的
胖子,為什麼那樣地望著你?而你又使我輸了一次錢?」
  「糟糕!」木蘭花心中暗暗地道:「這個人,似乎什麼都早已知道了,看來自己是萬萬瞞
不過他的了,怎麼辦,是不是和他攤牌呢?」
  木蘭花在沉思著,馮樂安已然道:「小姐,我是賭徒,和賭徒作虛偽的語言,是最沒有用
的,小姐,你想要怎樣。」
  「好,我們佩服你的爽直。」木蘭花拉下了蒙面的黑布,挺了挺身子,「你已經贏了不少
,應該可以歇手不再賭了。」
  「小姐,世上有嫌錢多的人麼?」
  「你怎可以肯定你一定贏的?」
  「小姐,這是我個人的秘密。」
  「那你是不肯歇手了?」
  「小姐,『水晶宮』不是在全世界的報紙上刊登廣告,歡迎遊客前來一試運氣麼?」馮樂
安詞鋒咄咄,十分逼人。
  「可是,先生,你不全是靠運氣吧。」
  「正如我剛才所說,這是我個人的秘密。」馮樂安放下了刀叉,拉下了餐巾,抬起頭來,
「而且,你別試圖來揭穿這秘密,雖然你是鼎鼎大名的木蘭花小姐!」
  馮樂安講出了最後一句話之際,木蘭花的身子,突然站了起來。馮樂安像是一個惡作劇成
功了一樣,猛地笑了起來。
  木蘭花覺得,自己進了這間房間之後,一直處在下風,這時,更幾乎要難以反擊了,她站
立著,好半晌不說話,因為她不明白馮樂安是何以明白她身份的。
  「我是一個賭徒,」馮樂安重複著,「小姐,你是一個什麼呢?我難以形容,我們之間可
以說和一句中國成語十分相似:河水不犯井水,對不?」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得不錯,然而我要請你離開本市,因為你如果肯離開,本
市的貧民,將會得到十間免費的診所。」
  「等我贏夠了,我自然會離開的。小姐,如今我也要下逐客令了,我要請你離開,並且別
再管我的事情––否則你會後悔的。」
  木蘭花覺得十分狼狽。
  可以說,她從來也未曾這樣狼狽過。
  本來,她就是不願意管這件事的,因為阻止人家贏錢,那是站不住腳的,而木蘭花是絕不
作沒有道理的事情的,只不過為了十家診療所,木蘭花才勉強答應下來的。而且當時她認定那
人一定是在作弊,用作弊的方法來贏錢,那是犯法的。
  然而此際,她卻一點也查不到對方是用什麼作弊方法來贏錢的,如果說他有一種預感,可
以知道骰子開大還是開小,那當然不算是作弊。
  所以,木蘭花此際,根本是「師出無名」!
  所以,她感到狼狽,只好退卻了。
  木蘭花苦笑了一下,只得道:「好,我要離去了,但,先生,你絕不是憑運氣在贏錢的,
你是在作弊,我不妨告訴你,你作弊的方法,我還不知道,但是我一定可以知道的,到那時候
,你便連已經贏到的錢,也不能屬於你的了!」
  馮樂安靜靜地聽著,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種十分凶狠的神情來,狠狠地道:「是麼?請你
快些離開我的房間,快些!」
  馮樂安伸手直指著通向陽台的玻璃門。
  木蘭花也毫不客氣地逼視著他,但是身子則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退出了房間,馮樂安一
直在步步進逼,逼到了陽台之上。
  窗簾隔絕了房間的燈光,陽台上十分黑暗,木蘭花一直退到了陽台的欄杆旁,馮樂安則站
在門口,仍然望著木蘭花。
  木蘭花正準備拉起飛索之際,只見馮樂安的左眼,透過那塊鏡片,突然射出了一股極其灼
亮的光芒來,那光芒是如此之強烈,以致令得木蘭花在剎那之間,除了那一股強光之外,什麼
都看不到。而她的頭部,也覺得一陣莫名的昏眩。
  木蘭花只覺得剎那之間,彷彿連天地都轉動了起來,她看不到馮樂安,看不到一切,只覺
得頭重腳輕,身子在向下倒去,她用力地抓住欄杆,但終於一鬆手,跌下了陽台去!
  ***
  當木蘭花由陽台向鄰室去的時候,穆秀珍並不在房中,她在對面的房間中,看林氏兄弟用
魔術手法表演紙牌的作弊法。
  林氏兄弟手法之巧妙,令得穆秀珍歎為觀止!
  他們兩人,幾乎隨心所欲,可以在一副牌中,發到任何他們所需要的牌,穆秀珍一面留心
看著,一面想學他們的手法。
  在她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酒店內外,都傳來了騷動,穆秀珍推開房門來,只見走
廊中有人在慌張地走來走去。
  纓秀珍隨便攔住了一個人問道:「什麼事?」
  「有人跳樓了,從四樓跳下去的。」那個人回答。
  「他是什麼人?」
  「不知道。」
  「哼!」僇秀珍咕噥著:「多半是輸光了而又沒有本錢翻本的人,賭真是害人,何況還有
林氏兄弟這樣的賭棍在!」
  林賽德和林賽保兩人,恰好在她的身後,聽到了穆秀珍的話,十分尷尬,忙道:「穆小姐
,我們在賭台上,是不出花樣的。」
  穆秀珍瞪著眼,道:「誰說的?」
  林氏兄弟還待再分辯時,只見胖子老闆氣呼呼地走了過來,一面走一面叫道:「穆小姐不
好了,穆小姐,不好了!」
  「呸!」穆秀珍隔老遠就啐了他一口,「什麼穆小姐不好了,你不好了才真!」
  胖子也不及分辯,急匆勿地來到了穆秀珍和林氏兄弟的面前,他的面色變得如此之難看,
肥肉上下抖動著,結結巴巴,道:「木蘭花––木蘭花小姐,她––她從四樓的陽台跳了下來
––」胖子講到這裡,眼睛翻白,幾乎講不下去。
  穆秀珍聽了,也不禁為之一呆。
  她還未曾想到可怕的方面去,卻只是心中暗忖:蘭花姐從四樓那麼高跳下去,是為什麼呢
?她瞪著眼,道:「那又值得什麼大驚小怪呢?」
  「唉,小姐,她受了重傷,正昏迷不––」
  胖子下面的一個「醒」字還未曾講出來,穆秀珍已恍若捱了一個晴天霹靂一樣,怪聲叫道
:「你––你––在說些什麼?」
  「她受重傷了!」
  「蘭花姐!」穆秀珍怪叫著,向前直奔,她奔到了電梯門口,拉了電梯門,電梯正在使用
中,她仍然怪聲叫著,沿著樓梯,飛奔了下去。
  等到她奔到樓下,看到了躺在地上,躺在血泊中的木蘭花時,她早已連聲音都啞了。一個
酒店中的醫生,正蹲在木蘭花的身邊。
  穆秀珍推開了阻在面前的人,一直來到木蘭花的前面,木蘭花的上半身,幾乎是浸在血中
的,她的身子蜷曲著,一動也不動,她的身上穿著夜行衣,酒店的醫生正在握著木蘭花的手腕
,十分嚴肅地看看腕上的手錶,在數著木蘭花的脈搏。
  穆秀珍衝向前去,一伸手,便將那醫生推得仰天跌了一交,那醫生翻了翻身子,莫名其妙
地站了起來,不知如何才好,穆秀珍大聲怪叫,道:「救傷車怎麼還不來,救傷車呢?蘭花姐
,蘭花姐,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一動也不動了?」
  她正待將木蘭花扶起來時,尖銳的聲音,衝到了近前,那是救傷車到了,從車上躍下的救
傷人員,立即將木蘭花抬上了擔架床。
  穆秀珍這才看到了木蘭花的臉,木蘭花的臉上,全是血漬,穆秀珍只覺得一顆心陡地向下
一沉,眼前一陣發黑,幾乎昏了過去!
  她耳際只覺得有人在問:「跳樓的是誰?」
  穆秀珍立時尖聲地叫道:「是我的姐姐!」
  她突然覺得面前多了一個人,那人的身形十分魁梧,像是一個警官,她仍是一面流淚,一
面道––「那是我蘭花姐!」
  發問的正是一個警官吃驚地道:「你––你不是女黑俠穆秀珍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受傷的是什麼人?」
  「是蘭花姐!」
  那警官更吃了一驚,忙道:「穆小姐,你快進救傷車去,看來蘭花小姐的傷勢很重,我們
快將她送到醫院中去再說。」
  那警官扶著幾乎要昏了過去的穆秀珍,上了救傷車,穆秀珍伏在擔架床之側,哭道:「蘭
花姐,蘭花姐,你怎麼會掉下來的?」
  救傷車又發出尖銳的呼叫聲,迅速的馳遠了。
  當下面處在極度的紛擾之中的時候,酒店每一層的陽台上,都有人在向下看著,所有注視
著下面的人,面上都現在十分驚愕的神色。
  但是卻也有一個例外。
  那便是在四樓,從窗簾縫中向下注視的馮樂安,他的面上,絕無驚愕的神色,而只是帶著
一絲陰險的微笑,表示他心中的得意。
  林氏兄弟在救傷車赴醫院途中,他們已經跳上了一輛汽車,直向高翔的住所馳去,將木蘭
花所發生的意外,向高翔去作報告了。
  在救傷車中,穆秀珍一直守在擔架床旁邊,木蘭花的整個身子,都被一塊白布覆蓋著,穆
秀珍在哭了片刻之後,慢慢地揭開了白布。
  她是想看一看,木蘭花究竟傷到什麼程度的。
  可是,當她揭開白布之後,她不禁呆住了。
  木蘭花的面上仍然滿是血污,可是她卻一隻眼開,一隻眼閉,正在向穆秀珍做著怪臉,穆
秀珍「啊」地一聲,又將白布蓋了上去。
  在車中的警官和醫生,倒給穆秀珍嚇了一跳,連聲道:「怎麼樣了,她––」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穆秀珍連忙聲明。
  同時,她的雙眼之中,雖然還帶著眼淚,但是她卻忍不住要從心底笑出來,她是個性格豪
爽,絕無城府的人,心中想笑,臉上便自然而然有笑容了。
  那醫生和警官,心中又自駭然,不知道她一會哭,一會笑,究竟是什麼意思,都望定了她
,一聲也不敢出,唯恐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而穆秀珍果然有不尋常的舉動了,她忽然雙手揮動起來,道:「真好,真好!」一面講,
一面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小姐,」那醫生忍不住道:「你不必太傷心了,傷者流血雖多,但是未必會有生命危險
,你這樣子受刺激,卻不是好現象!」
  「哈哈哈!」穆秀珍聽了這幾句話,笑得更大聲了。
  因為她這時已經知道,木蘭花只不過受了一些輕傷,甚至於根本未曾受傷,她身上那紅色
的液汁,也不是血,而是她們兩人經常帶在身邊,和鮮血一樣顏色的紅色液汁,準備必要時冒
充中槍,來誘使敵人上當的,想不到木蘭花倒用上了。
  如果不是剛才木蘭花向穆秀珍睞了睞眼的話,穆秀珍是斷然想不到這一點的,因為木蘭花
假裝受傷,是裝得如此似模似樣!
  她這時並不知道木蘭花是怎麼會從四樓躍下來的,也不知道木蘭花為什麼要裝得受了重傷
,而她也不及去理會那些,只要木蘭花不是真的受傷,她已經是世上最快樂的人了,她有時雖
然和木蘭花嘔一下氣,但是她們姐妹兩人的感情卻是極好的。
  如果木蘭花真的受了傷的話,那她一定要傷心死了。
  ***
  當木蘭花退到了陽台的欄杆邊上,突然頭重腳輕,向下跌下去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陣異樣
的頭眩,根本沒有法子控制自己。
  但是,當她跌到了二樓的時候,被二樓窗口的一個帆布篷阻了一阻,人撞在帆布篷上,又
向上彈了起來,繼續向下跌去。
  在那一瞬間,她完全清醒了。
  也在那十分之一秒,或者比十分之一秒更短的時間內,她有了決定,她要裝得跌成重傷,
好讓馮樂安以為為已去了一個勁敵!
  馮樂安的人並沒有接近她,她自己是如何會在剎那之間失去平衡,感到了一陣頭昏而跌下
來的,她這時也完全不知道。
  而木蘭花也不及去想那些。
  她如今最主要的措施,是如何跌在地上,而不致受傷。
  一個人從四樓高跌下來(五十尺)而可以不受傷,那似乎是沒有可能的。
  但木蘭花卻幸運地在二十五尺處,在帆布篷上撞了一下,所以實際上,她等於是從二十尺
處的半空中跌下去的。照木蘭花的體重,再根據加速公式來計算,木蘭花撞擊地那時的力量,
大約是三百三十磅左右。
  普通人如果以這樣大的力量撞在硬地之上,那自然不免骨折筋裂,身受重傷了,但是木蘭
花卻是柔道中的一等一的高手。
  練過柔道的人那知道,柔道的入門功夫,便是學如何跌交,學如何在被對方摔倒之際,巧
妙地跌倒,以保護自己,即使被對方摔倒了,也不受傷。
  「跌倒」是柔道中十分深的學問,木蘭花既然是柔道的高手,當然是在這方面有著極深造
詣的。而在柔道比試之際,對方如果也是高手的話,那麼被一個柔道高手用「大摔法」摔下去
的力道,是絕對有機會超過三百三十磅以上的!
  木蘭花可以在高級柔道比賽中被人摔倒而不受傷,這時當然也可以不受傷,她身子蜷屈著
,才一著地,便立即輕輕一滾,將力道卻去了一大半,然後,她用力一擠,將脅下一個膠囊擠
破,紅色的液汁,立時流了出來,她再躺著不動。
  那樣,即使是在近前,看來也像是她躺在血泊中了!
  救傷車到醫院時,高翔和林氏兄弟也趕到了。
  木蘭花被立即送到急救室中,一進了急救室,木蘭花便掀開白布,坐了起來,將幾個接到
通知,準備施行急救的醫生,驚得目瞪日呆!
  「各位!」木蘭花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得很,我不得不這樣做,驚擾了你們。」
  「噓––」高翔大大地透了一口氣:「蘭花,林氏兄弟說你跳樓自殺了,我想來想去,你
為什麼會自殺呢,原來你沒有事。」
  「我這一次沒有事,」木蘭花正色道:「下一次,可能難免。」
  「這是什麼意思?」高翔和穆秀珍齊聲問。
  木蘭花站了起來,在洗手盆前,洗去了臉上的「血污」後,才轉過身來,首先向林氏兄弟
道:「兩位可以先回去了。」
  林氏兄弟道:「那個怪人––」
  「我會設法對付他的。」木蘭花肯定地回答。
  高翔還不知道什麼「怪客」不「怪客」的事,他立即問道:「又有什麼新的事件了,你們
提到的那個怪客,是什麼樣人?」
  木蘭花向穆秀珍一呶嘴,道:「你問她好了,我立即就要離去,秀珍,你也別再到水晶宮
去了,你和高翔兩人,隨時等我的消息,我看這件事,十分不尋常,你們兩人千萬不要亂來,
我自有安排。」木蘭花一面說,一面便向外走去。
  她到了門旁,穆秀珍才急問道:「蘭花姐,你到什麼地方去?我是回家去,還是和高翔一
趙到警局去等候你的消息?」
  「你––」木蘭花只講了一個字,突然退了回來,將門關上,向病床上一跳,躺了下去,
拉了一張白床單,將自己蓋上。
  穆秀珍和高翔兩人,還未曾明白究竟發生了怎麼一回事之際,已經聽得門外傳來了醫生的
聲音,道:「重傷的病人,醫生是拒絕探訪的。」
  接著,便是一個十分冷峻的聲音,道:「我和木蘭花小姐是好朋友,聽到她墮樓重傷的消
息,我十分難過,我想看看她。」
  「你看她也沒有用,她還在昏迷中。」
  「那我就只好等她清醒之後再來了。」那冷峻的聲音說著,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向外
傳了開去,木蘭花將門打開了一道縫,高翔和穆秀珍兩人,也一齊湊在門縫中去看,只見一個
高大的男子,正在大踏步地沿著醫院走廊,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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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就是他,那怪客就是他,」穆秀珍立即向高翔說。
  「哼,想不到他竟然還敢找上醫院來!」
  「蘭花,可是他推你下來的麼?」高翔憤然地問,看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立時衝了出去
,將那人打上一頓來出氣。
  「不是,」木蘭花搖頭道:「不是他推我下去的。他來了之後,當然已證實我是受了重傷
了,那樣對我更有利些。秀珍,你回家去好了,要小心一些,不要妄動,記得我的話了麼?」
  穆秀珍是最好動的人,她最生氣的便是木蘭花叫她「不要妄動」,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
下,木蘭花的話,她卻也不敢不聽。
  木蘭花將門打得大了些,又同外張望了片刻,才迅速地向外走去,轉眼之間,便轉過了走
廊,看不見了。她究竟要到什麼地方去,穆秀珍和高翔兩人,也不知道。
  木蘭花走了之後,高翔立即向穆秀珍詢問有關那個怪客的一切,穆秀珍便就自己所知,將
那怪客的一切,講給了高翔聽。
  高翔聽完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有這樣的事?那誰都去賭錢了,我可不信。
」他一面說,一面還大搖其頭。
  「你不信就算!」穆秀珍賭氣轉身就走。
  「秀珍!」高翔連忙叫:「你等一等,我有一個計劃,我想可以揭穿那個怪客逢賭必贏的
秘密的,你可參加麼?」
  穆秀珍賭氣走了,如果高翔去求她回來的話,那麼她一定是不肯回來的,但是高翔卻說是
有一個行動計劃,問她有沒有興趣參加,這句話可以說是直說進了穆秀珍的心坎之中,她停了
下來,面上的怒容也消失了,轉身回來,問:「什麼計劃?」
  「我想,」高翔笑著:「那傢伙一定自以為解決了蘭花,更加可以明目張膽了,我和你兩
人,今天晚上去水晶宮,看他如何逢賭必勝!」
  穆秀珍一聽得高翔這樣說法,正中下懷,一時之間,將木蘭花告訴她,要她遵守的話,全
都拋到了腦後,跳了起來,道:「好哇,這就去!」
  「那麼早幹什麼?賭台還未曾開檔啦,而且,你也要化裝,我看你扮成男人好了。」高翔
打趣地望著穆秀珍笑。
  「男人就男人,你看不像麼?」她一面說,一面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兩步,昂首擺手,儼然
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模樣!
  「行了!行了!」高翔笑得打跌,「你跟我回警局去吧!」兩人一齊走了出去,高翔又以
警務人員的身份,吩咐醫院方面合作,若是有人來問起木蘭花的話,一律回答詢問的人,說是
木蘭花傷重昏迷,一直未曾清醒過,不能見人。
  醫院方面自然答應,高翔和穆秀珍兩人,便離開了醫院,一直來到了警局,高翔便替穆秀
珍進行化裝,化好了裝,穆秀珍倒頭便睡,高翔則著手調查那個怪客的一切。他很快就知道那
個怪客的名字叫馮樂安,是用瑞士護照來到本市的。
  但是這個馮樂安卻是德國人,他的職業是在德國東部的一家電子工廠中的工程師。一瞭解
到馮樂安是從德國東部來的,高翔便意識到事情真的不簡單了。誰都知道,世界兩大陣營明爭
暗鬧的激烈,而德國東部正是鐵幕內訓練特工人員的地方!
  馮樂安究竟是一個什麼樣身份的人呢?
  高翔暫時想不出來,因為他所掌握的資料十分少,而他來到本市,又是持瑞士護照來的,
身份是遊客,似乎也不便過份地干涉他。
  高翔又向賭場中的人瞭解了一下他逢賭必贏的情形,大致上和穆秀珍所講的差不多,而最
使高翔感到興趣的是,連日來,馮樂安在「水晶宮」中所贏到的錢,數字已不少了,他都通過
了一家銀行,匯到了一個離本市不遠的一個小鎮市中。
  那個小鎮市,是本市的一個衛星城市,馮樂安為什麼要將這筆錢匯到那個小鎮市去呢?高
翔瞭解到,那筆錢還放在銀行中,沒有人去取,他派了一個人去和銀行商量,銀行方面已答應
有人來取這筆款子的話,便暗示駐在銀行中的便衣人員去跟蹤那個人。
  經過一天的調查,高翔的心中,已約略有了一些概念,撇開逢賭必贏的這件奇事不說,他
覺得這個馮樂安,一定是具有特殊身份的人。
  而他之所以在「水晶宮」賭場中,贏了那麼多的錢,還不肯滿足,更不肯轉移場地,可知
道一定亟需要錢用,而他要這筆錢,又可能不是私人用途,而是另外有不可告人的用處的,至
於是什麼用處,高翔相信一定可以查得出來的。
  等到高翔略為整理出了一點頭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已經不知被穆秀珍催了多少
次,穆秀珍甚至聲言要一個人前去。
  高翔之所以遲遲不走,是他還想等木蘭花的電話,可是這一天來,木蘭花不知到什麼地方
去了,竟然一個電話也不來!
  到了六點鐘,高翔和穆秀珍離開了警局,高翔在唇上添了小鬍子,看來他老氣了許多,但
仍然十分英俊,瀟灑。
  而穆秀珍穿了西裝,風度翩翩,玉樹臨風,誰也想不到那樣一個漂亮的少年,會是大名鼎
鼎的兩位女黑俠之一的穆秀珍。
  兩人到了「水晶宮」,並沒有人認得出他們來,高翔和預先在「水晶宮」的幾個幹探,暗
中打了一個招呼,便直趨餐廳。
  穆秀珍東張西望地想找尋木蘭花,可是卻沒有結果。兩人坐了下來,一個侍者手臂上搭著
雪白的餐巾,走了過來,遞上了菜單。
  「去去!」穆秀珍不耐煩地揮著手,說:「隨便來一些什麼好了,別來吵我們,賭台在什
麼時候才開?」
  「賭台是隨時等候客人下注的,先生,給你來一客芝士焗龍蝦,加上兩隻紅椒,喝一杯櫻
桃酒,先生認為怎麼樣?」侍者恭敬地提議。
  當那侍者說到了「芝士焗龍蝦」塒,穆秀珍已然一呆,那侍者越向下說,她越是瞪著眼望
著那個侍者,心中說不出來的奇怪。
  因為那侍者所說的一切,正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那侍者怎麼會知道她喜歡吃這幾樣東西
的呢?穆秀珍實在不能不奇怪。
  她瞪著那侍者,那侍者是一個中年人,樣子很滑稽,頭頂半禿的,穆秀珍想來想去,想不
出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一個人來。
  她只得點了點頭,道:「好!好!」
  她講了兩個「好」字又側著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那幾樣東西的?你以前見過我
麼?」
  可是那侍者並不回答,又去招呼高翔了。
  穆秀珍心中納悶了一會,也就放了開去,兩人吃完了晚餐,到賭場中去轉了一轉,發現正
在賭大小的檯子上,掛了一塊牌子,是聲明自今晚起,「大小台」的賭注,是「限紅」的,限
紅的數字並不大,這顯然是對付馮樂安的了。
  高翔低聲道:「水晶宮也未免太小氣了,限紅的話,馮樂安一樣可以將賭場贏垮的,我相
信他可以確實地知道將要開出來的點數,他打點數的話,賭場的賠率是多少,還不是一樣麼?」
  「別去管它,反正我們有熱鬧可看!」
  兩人坐了下來,小注小注地玩著,到了九點鐘,馮樂安搖而幌之地來了,他顯然早已知道
有了「限紅」的事情,所以他面上帶著一種近乎冷嘲的微笑。
  他以最大的限額來賭,一次又一次地贏著,而他這次下注,並不是在最後一剎那才將籌碼
推過去,而是搖盅一停,他便將籌碼推了出去。由於他每賭必贏,每一個人都跟著他下注。
  在其他賭台上的賭客,看「大小」檯子上有了必贏的機會,如何還肯戀在其他的檯子上?
都一窩蜂似地湧了過來。
  在那樣的情形下,每一次的賭注,雖然都是在「限紅」的數額之內,但是都比馮樂安一個
人下注的數字,更要大得多。
  整個賭場中都轟動了,所有的人都在「大小」檯子上擠著,高翔看到胖子老闆團圍亂轉,
額上青筋迸現,幾乎昏了過去。
  高翔向穆秀珍使了一個眼色,從人叢中擠了出來,他剛擠出來,賭場中的電燈,便突然熄
滅了,眼前變成了一片黑暗。
  那一剎間,尖叫聲,呼嘯聲,怪叫聲,交織成一片混亂之極的聲音,彷彿是置身在地獄之
中一樣,賭場中維持秩序的人,完全無能為力了。
  高翔連忙三步並著兩步,來了胖子老扳的身邊,道:「怎麼一回事?怎麼斷電了,可是賭
場方面故意在出花樣?快恢復燈光!」
  高翔也不知道胖子是不是聽到了他的話,他只是覺得胖子正向下倒去,似乎已經昏過去了
!他立即發出了兩下尖厲的口哨聲。
  那是召喚便衣探員的信號。
  他一面發出口哨,一面大聲叫道:「靜一靜!我是警方人員,靜一靜,誰也不准暄嘩,誰
也不准亂動,聽候警方人員吩咐!」
  可是在百數人的喧鬧聲中,高翔的叫喚,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別看在「水晶宮」賭場中的
人,都是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但這時在混亂之中,他們所發出的聲音,卻比可同
等數量的猴子,還要驚人得多,高翔想朝天發槍,制止混亂。
  但是他又怕槍聲一響,更加混亂。
  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覺出有一個人,擠到了他的身旁,握了握他的手。在黑
暗之中,高翔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人,正待反手一掌,向那人擊去之時,他耳畔陡地響起了木
蘭花的聲音,道:「是我,快去注意賭場的庫房!」
  「庫房在什麼地方?」高翔急忙問。
  這時候,他來不及問木蘭花是從何而來的了。
  可是,木蘭花只講了一句話,卻又擠了開去。高翔無法可施,只得俯身將倒在地上的胖子
,扶了起來,硬向外拖出了幾步,在胖子的臉上,重重地打了兩下,胖子呻吟著,醒了過來,
高翔立即道:「我是警方人員,庫房在什麼地方,快些從速告訴我!」
  那胖子呻吟了一聲,立時又昏了過去,高翔感到了那胖子的重壓,他重重地將胖子摔在地
上,對著黑暗中的混亂,一籌莫展。
  大廳中的人,這時開始向外擠來。
  停了電之後,那些人如果只是呼叫,而不向外擠來的話,雖然混亂,但總還好些。可是這
時候,這許多人,一齊向外擠來,這卻令得混亂的情形,又加強了十倍!高翔只覺得自己不由
自主地被人推著,湧著,行動完全不由自主。
  而他又知道木蘭花的警告,不會是沒有理由的,一定有人趁機想打庫房的主意,他立即想
起了籌碼換現錢的那個窗口。
  大量的現錢,都是從這個窗口中遞出來的。
  那麼,庫房自然也在窗口之後了。
  他憑著自己的記憶,向那個窗口擠去,就當他將要來到窗口附近的時候,有人在他的肩頭
之上,重重地一拍,道:「你可是要找庫房麼?」
  高翔猛地一怔,他聽出那冷峻的聲音十分熟,但卻又記不起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來,他連
忙回過頭去,想反問那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然而,他才一回過頭去,那句話還未曾出口,便已經呆住了。大廳之中,沒有了燈光,是
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可是,他回過頭去卻看到了那個人!
  嚴格來說,他只是看到了那個人的一張臉!
  而那人的左眼,透過一塊鏡片,發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來,就是那種光芒,照亮了那人的臉
,以致使那人的臉,看來像是在黑暗之中,突然浮出來的一張鬼臉一樣,雖然是在吵鬧立極的
大廳之中,也使人生出陰暗可怖的感覺來。
  高翔的心中,突然想到:那人就是馮樂安!
  可是他卻並未能叫出那個名字來。
  他只覺得在那種陰暗的、奇異的光芒照耀之下,他漸漸地天旋地轉起來。那種光芒,本來
是一種青森森的光芒,但後來竟轉變為眩目的彩色。
  他想要掙扎著轉過頭去,不去看那種奇異的光芒,不和馮樂安那怪異的左眼相接觸,但是
就在這時,他的頸際,卻已受到了一個強而有力的手掌的重重一擊!
  就算沒有這一擊,只怕高翔也不能支持好久了,而這一擊下來,高翔就只覺得滿天星斗,
身子一軟,向下倒了下去了。
  在他倒下之際,他還是在將昏未昏的情形之中,他只覺得有無數人向他的身上踏了過來,
他只是本能地抱住了頭部。
  緊接著,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當電燈剛黑的時候,穆秀珍還在注意著馮樂安的行動,突然之間,電燈黑了下來,怪叫聲
幾乎將她的耳朵震聾了,她也跟著怪叫起來,猛地站起。在她的身後,不知圍著多少人,她一
站起,身後的人,也立時騷動了起來,穆秀珍認住了馮樂安所在的位置,伸手便抓了過去,可
是她卻抓住了一個袒露的肩頭,緊接著,一個女人便尖聲叫了起來。
  穆秀珍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事實上,這時無論她講什麼,都是沒有人會聽得到的,她一抓抓錯了人,便知道馮樂安已
經不在了。她怪叫道:「高翔!高翔!」
  也沒有人回答她。這時,高翔也不見了。
  穆秀珍從人叢中硬擠了出來,向外衝了出去,不少人向她撞來,她也撞中不少人,她一面
向外衝,一面叫著高翔的名字。
  在那樣的喧鬧環境之中,高翔根本就未曾聽到她的叫喚。
  然而,在她將要衝到門口之際,卻有人在她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你找高翔麼?你
是什麼人啊?」
  「混帳,」穆秀珍不假思索地道:「我是穆秀珍。」
  「那好,你跟我來!」
  穆秀珍轉過身去,她被那人握著手臂,那人並不是帶她向大廳之外去,反而帶著她向大廳
之內,人正擁擠喧鬧的地方走了過去。
  穆秀珍叫道:「喂,你帶我到什麼地方去?」
  那人大聲道:「不是去找高翔麼,我來叫他!」那人一面說,一面口中發著一種十分怪異
的尖叫聾,轉眼之間,穆秀珍只覺得身邊已多了幾個人,那幾個人分明是故意擠在她身邊的,
穆秀珍知道事情十分不對頭,正想要掙脫那人時,她的頭上,已經受了重重的一下敲擊了!
  那一下敲擊,來得極其突然,而且極其沉重,穆秀珍的身手再矯捷,也是難以預防,她只
覺耳際「嗡」地一聲響,人便倒了下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秀珍才漸漸地又有了知覺,她起先覺得耳際「嗡嗡嗡」地響著,像是
有許多蜜蜂在耳旁飛舞一樣。
  而再過了一會,那種「嗡嗡」聲沒有了。
  穆秀珍覺得清醒了些,這時,她也感到了頭頂之上的那種劇痛,彷彿她的頭頂骨已經裂了
開來一樣,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
  接著,她倏地睜開眼來。
  眼前一片黑暗,一片膠似一樣的漆黑,這使她一時之間,誤會自己是在「水晶宮」的賭場
之中,然而四周圍卻極其寂靜。
  穆秀珍想試著坐起身子來。
  但是她才動了一下,便發現沒有這個可能。
  那並不是她沒有力道,而是她的身子上下,有著六七道皮帶,將她緊箍在一塊板上,令得
她根本沒有法子動彈分毫!
  穆秀珍吃驚了起來,她「哇」地叫了一聲。
  她的叫聲才一出口,就在她的面前,便突然出現了一張人的臉,那人的臉,離得穆秀珍如
比之近,而且是突如其來,自黑暗之中浮現的,這令得穆秀珍大大地吃了一驚,倒吸了一口氣
,那人的臉面,才向後,慢慢地退了開去。
  這時候,穆秀珍也看清,那人的左眼,透過一塊鏡片,發出一種異樣的,青森森的光芒,
那種青森森的光芒,將他左半邊臉,照得較為青些,而右半邊臉,卻是相當陰暗,那一隻發光
的眼睛,定著不動,除了這一張怪臉之外,那人的身子根本看不見。
  穆秀珍看出了那人正是馮樂安,她的心中才放心了些,因為在她前面的,總算不是什麼鬼
怪,她立即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馮樂安冷然一笑,道:「你可以不必管。」
  「那麼,你綁住我做什麼?」
  「令你不要妄動。」馮樂安的聲音,仍然那樣冷。
  「你––究竟是什麼人?」
  「小姐,我可以先給你看一樣東西!」馮樂安忽然隱沒了,穆秀珍的眼前,立時回復了一
片黑暗,但因為剛才她對馮樂安那只發光的眼睛,注視得太久的關係,雖然馮樂安已經隱沒了
,但是她眼前似乎仍然有一張怪眼在搖幌著,就算她閉上了眼睛,也是一樣。
  過了一分鐘,穆秀珍的眼前陡地一亮。
  她立即看清,自己是在一間什麼陳設也沒有的房間中。
  說什麼陳設也沒有,似乎也不很對,因為至少有一張板床––穆秀珍就是被三寸寬的皮帶
,綁在這一張板床之上的。
  而在那張板床之旁,有著一張椅子。
  馮樂安就坐在這張椅子上,他的手中拿著一張報紙,穆秀珍偏過頭去,忍住了頭頂的劇痛
,她首先看到了「號外」兩個大字。
  然後,馮樂安展開了報紙,她看到了標題:「
  「水晶宮賭場遭劫
  庫房現金珍寶被劫一空
   估計損失了八十萬英鎊
    高級警官高翔在現場身受重傷」
  只看到這四行標題,穆秀珍已然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了,她呆了片刻,道:「高翔––他
什麼樣了,可傷得重麼?」
  「你自己看。」馮樂安將報紙湊近了些。
  穆秀珍看到了內容:「––高級警官高翔在混亂中突然昏倒,遭人踐踏,復電之後,被送
入醫院,據會診結果,發現高翔內部出血傷勢沉重––」
  穆秀珍抬起眼來,大聲道:「你––是你將他打昏過去的?」
  「是。」馮樂安身子後仰,向椅背上靠去。
  「搶劫水晶宮賭場,也是你幹的。」
  「不錯,但也是你們造成的。如果不是你們來干涉,我盡可以採取贏錢的辦法,來贏得我
所要的數字,但如今,我只好採取更直截的方法了。」
  「放屁,胡說,不要臉!」穆秀珍一口氣地罵著:「快將我放開來,要不然,我就––」
  「你就怎麼樣?哈哈!」馮樂安截斷了她的話頭,放肆地笑了起來。穆秀珍除了乾瞪著眼
望著他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木蘭花受傷了,高翔受傷了,你似乎也不應該例外,對不對?」馮樂安調侃地望著穆秀
珍,「你們是被人合稱東方三俠的啊!」
  「哼,你是敵不過我們的。」
  「我並無意和你們對敵,我與你們,可以說風馬牛不相干,是你們來惹我的,我當然要還
手。如今,你也要受到重傷,然後,等你們三人養好傷時,我早已遠走高飛,你們也找不到我
了,你喜歡受槍傷呢?還是喜歡刀傷?」馮樂安假作慇勤地問。
  「你––」穆秀珍心中大是焦急,她突然想起木蘭花來,眼前這傢伙以為木蘭花已受了傷
,所以才肆無忌憚的,如果告訴他,木蘭花未曾受傷的話,那只怕盡要大吃一驚了。「哼,你
以為蘭花姐受了傷麼?告訴你,她絕沒有受傷?」
  馮樂安怔了一怔,又笑了起來。
  他聳了聳肩,道:「若是說一個人從四樓跌下來,而仍然不受傷的活,小姐,那你未免是
在編造神話了,你以為有可能麼?」
  「當然有,蘭花姐就沒有事。」
  「你有什麼證明呢?」
  穆秀珍睜大了眼,她有什麼證明呢?木蘭花在什麼地方,她都不知道,她能提出什麼證明
來說木蘭花並沒有受傷呢?
  「哈哈,如果木蘭花沒有受傷的話?她為什麼不來救你,甚至於不能阻止賭場的照案––
凜我所知,她是受雇於賭場的,如果她真是未曾受傷的話,這樣的木蘭花,又有什麼用呢?」
  他一面說,一面揚起了手來,他的手壯實而多毛,而且指根突起,一望便知道是練過多年
空手道的人,如今,他揚起手來之後,面上露出猙獰的神色,一掌就待向穆秀珍劈了下來,穆
秀珍心中焦急地叫著:蘭花姐,你怎麼不來啊!
  然而,她立即又想到,木蘭花是叫她回到家中,不可妄動的,她卻跟著高翔,到了水晶宮
中,這時,她不怨自己不聽話,反倒怨起高翔來。
  然而不論他埋怨什麼人,馮樂安的大手掌!」經迅遠地向下壓了下來,穆秀珍在突然之間
,發出了一下尖厲之極的呼叫聲來––
  ***
  木蘭花當然是未曾受傷,只不過是穆秀珍未曾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所以馮樂安才不相信穆
秀珍所說的話而已。事實上,穆秀珍還曾見過木蘭花,只不過在巧妙的化裝之下,穆秀珍卻未
曾認出她來,非但是穆秀珍,連高翔也未曾認出她!
  不錯,木蘭花就是化裝成為那個中年禿頂侍者的。木蘭花在招呼高翔和穆秀珍兩人時,特
地說出了穆秀珍所喜愛的食品,好令穆秀珍知道她的身份,同時立即回家去,不要在「水晶宮
」中生事,可是穆秀珍卻絕未料到一個半禿的中年人,會是木蘭花的。
  木蘭花化裝成為侍者,本來是準備在侍候馮樂安的時候,留神觀察馮樂安行動的,她在八
時二十分的時候,就看到馮樂安進了餐廳。
  出乎木蘭花意料之外的,是跟在馮樂安身後的,還有兩個人,而更使木蘭花意外的,是那
兩個人,她都是認識的!
  那個身體結實的中年人,有著一頭異樣的棕髮,眼中的神情殘忍得像鉤子一樣,這個人叫
西華夫,是一個臭名昭彰的職業特務。
  這個西華夫,早年投奔到西方陣營來的時候,是一件大新聞,後來,這傢伙又倒戈了,再
後來,他幾乎成了只要有錢,什麼都幹的人!
  而馮樂安居然和這樣一個職業特務在一起!
  另外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在本市可以說鼎鼎大名,那老者有一個外號,叫著保險箱韋九
。韋九是一個罕有的開保險箱能手。
  木蘭花見到了這樣兩個危險人物,心中不禁愕然!
  她立即知道馮樂安這個人的不簡單的了,他來到本市,只怕絕不是憑著不知用什麼方法贏
上一些錢那樣簡單了,一個人和西華夫這樣凶殘的職業特務在一起,若不是做一些驚人的事,
那絕不可能的,何況還有「保險箱」韋九的這樣慣竊!
  然而,令木蘭花不明白的是,何以他們竟這樣肆無忌憚地公開出現?難道他們竟以為沒有
人注意他們,認識他們呢?
  還是他們根本不將別的人放在心上?
  加果是後者的話,他們也未免太狂妄了!
  要知道本市乃是遠東的大港,萬商雲集,繁華無匹,而且又一向是各國特務遠東的活動基
地,是間諜們勾心鬥角的所在!
  像西華夫這樣身份的人,公然在這裡出現,木蘭花敢斷定,暗中監視他的人,一定不會少
過十個以上的。木蘭花也覺得,注意西華夫的行動,似乎比注意馮樂安更加重要些!
  木蘭花是早已通知了餐廳司理的,是以馮樂安、西華夫。韋九等三人一走進來,她便走了
過去,遞上了菜單,佇立在側。
  她希望三人交談些什麼,好讓她得到些線索。
  但是那三個人除了吩咐他們要些什麼菜式之外,卻絕不多說一個字,木蘭花退了開去,遠
遠地站著,利用偷聽器,仍想在他們的談話中找出一點線索來。
  然而三個人卻只是一聲不出。
  晚飯後,馮樂安帶著韋九離開了,西華夫則仍然坐著。木蘭花猶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要不
要跟著馮樂安出去呢?
  馮樂安和韋九在一起,是為了什麼呢?如果說他是要韋九合作,去爆竊「水晶宮」賭場的
保險庫,那似乎可能不大。
  因為馮樂安一定掌握了一個什麼方法,這個方法使得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賭桌上贏錢,而
可以不必去偷竊,那麼,他們兩人是不值得注意的了。
  所以木蘭花並沒有跟出去,而是留在餐廳之中。
  因為她考慮的結果,覺得留意西華夫的動靜,似乎比留意馮樂安還要有用,因為西華夫是
如此危險的一個人,僅僅是他的出現,已經不尋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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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2: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西華夫悠閒地喝著酒,喝完了一杯又一杯,他時時目且養神,看他的樣子,十足是一個賺
了錢的富商,而不是一個窮兇惡極的職業特務!
  時間慢慢地過去,西華夫似乎絕不想有任何動作。
  而等到賭場方面,突如其來,傳來了那驚天動地的呼叫聲的時候,木蘭花便知道自己已經
上當了,上了馮樂安的當了!
  木蘭花幾乎是立即覺察到自己上當的。
  她是一個如此聰明的人,要騙倒她,已然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何況是要騙倒她而令她不
知道?她已經知道西華夫公然出現的原因了,馮樂安倒不一定是為對付她的,但是她卻也成了
眾多上當中的一個!馮樂安已知道他自身引起了人的注意,注意他的人自然是各方面三山五嶽
的人馬。
  於是他想出了一條妙計,他找了一個比他更引人注目的人,這個人就是西華夫。他和西華
夫一齊出現,然後離去。
  由於西華夫是如此臭名彰昭,而且時時在國際間諜鬧爭中擔任著異樣重要的角色,他之比
馮樂安更引人注意,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於是,所有人便轉移了目標。
  於是,馮樂安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木蘭花一想及這一點不禁為之頓足!因為馮樂安可以說太狡獪了。但木蘭花卻絕不是後悔
自己錯失的人,她要立即以行動去補償損失。
  她立即向賭場方面奔去。
  她闖進了漆黑的賭場,賭場中已經亂成了一片,她什麼人也認不出來,但是她卻可以認出
高翔正在高叫他是警方人員。
  木蘭花已經知道這割斷電線,一定是韋九的傑作了,因為這正是韋九行事的作風,所以她
循聲擠到了高翔的身邊,要他保護保險庫。
  她以為高翔一定可以做得到這一點的,而她知道,韋九雖然是一個實際行動的參加者,但
他卻絕對不是集團的首腦。
  真正的首腦是馮樂安。
  她要找到馮樂安,在黑暗中將之擊倒!
  俱是在混亂之中,她卻找不到馮樂安,混亂持續了半小時左右,電燈才復明瞭。等到電燈
復明後,賭場中幾乎已沒有什麼人了。
  滿地是壽碼,滿地是鞋子,大多數是高跟鞋,那情形像是剛有十七八個炸彈,在這裡爆炸
,在這爆炸一樣地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胖子老闆,一個是高翔。
  警方大隊人馬也開到了,立時發現保險箱被打開,一切全都被偷走了,一切,是包括賭場
方面經常準備的巨額現款,和旅客托交酒店保管的珍飾––這一部份的價值,一時是難以估計
的,但可以料斷,遠比現款部份為多。
  高翔和胖子老闆被送走了。
  保險公司的代表和記者來了。
  現場又亂了,木蘭花並沒有參加這種混亂,她只是悄悄地從酒店的後門,溜了出去,只不
過在出去之前,她打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是打給一個彈子房,叫一個叫作「花老鼠」的聽電話的,她只講了一句話:「
我是木蘭花,韋九最近的住址是什麼地方?」
  對方略為猶豫了一下,便說出了一個地址。
  木蘭花立即出了酒店,趕向那個地址去。
  那是一個十分污穢,十分擁擠的區域,住在這裡的人,全是販夫走卒,最低層的人,整條
街是黑暗骯髒的舊木樓。
  木蘭花找到了她要找的那那幢,上了三樓,她的腳步十分輕巧,在漆黑的樓梯之上,貓一
樣地向上走著,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剛上了三樓,便看到在樓梯口上,坐著兩個人。
  那兩個人垂著頭,似乎在打瞌睡。
  也難怪這兩個人的,因為木樓梯一有人上來,便會發出可怕的「吱咯」聲,他們自然會驚
醒的,他們又怎料得到木蘭花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便已經到了他們的面前?木蘭花一伸手,
按住了他們兩人的頭,相撞了一下。
  兩人頭撞頭的地方正是太陽穴,木蘭花用的力道又大,那兩人只覺得眼前金星亂迸,立時
身子一側,昏了過去了。
  木蘭花將兩人輕輕地放了下來,跨前一步。
  她跨出了一步之後,已到了門前。
  木蘭花伸手在門上輕輕地摸了一下,便知道韋九真的是住在這裡面的了。韋九是時時時時
變換著他的地址的,但只有一個人都永遠知道他的地址。
  那就是「花老鼠」。
  「花老鼠」是一個年輕人,自然也是不務正業的,據說,「花老鼠」和韋九之間,有著十
分不正常的一種關係,所以「花老鼠」才知道韋九蹤跡。
  因為木蘭花曾經解過「花老鼠」幾次圍,而且她還掌握了「花老鼠」的不少犯罪證據,隨
時可以將他送進監獄去關上十年八年,所以木蘭花向「花老鼠」打聽些什麼,「花老鼠」固然
狡猾,也是絕對不敢不告訴木蘭花知道的。
  但是,韋九要做些什麼案子,「花老鼠」也是不知道的。
  而當木蘭花在門上摸了一摸,便肯定「韋九」是在這裡的原因,那是因為那扇門是銅鑄的
,而且還配有最精良的鎖,這正是韋九的作風。
  韋九本身是開鎖專家,他的門鎖,全是他自己設計的,可以說除了他之外,是絕不會再有
第二個人可以打得開來的
  木蘭花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門鎖上,她只是貼耳向門內聽了一聽,門內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顯然是韋九還沒有回來。
  從時間上來算,韋九的確不應該已回來了。
  他偷到了保險箱中的一切,當然要先要分贓,分了贓之後,又要將贓物藏好,然後才到這
裡來躲著,絕不露面,等候風聲過去。
  木蘭花在那兩個漢子的後頸,又加了一掌,她自己則站在樓梯的轉角處不動,她等了半小
時,便聽得木樓梯上,響起了一陣腳步。
  她屏住了氣息,腳步向三樓而來,到了樓梯口,腳步聲停止了,木蘭花已可以看到一個瘦
小的人影,正是韋九。
  「傻仔,大頭!」韋九低聲叫著。
  「傻仔」和「大頭」當然就是昏過去,坐在門口的那兩個人,那兩個人並沒有出聲,木蘭
花則含糊地應了一聲。
  韋九又向上走來,到了門口,他剛站在門口,木蘭花便幽靈也似地閃了出來,一根槍也抵
住了他的背脊,沉聲道:「快開門。」
  韋九呆了一呆,隨即笑了起來,道:「原來是一條路上的朋友,窮急了麼?我身邊所有的
,朋友不妨都取去好了。」
  「韋九,」木蘭花低聲說道:「你聽聽我是那一個?」
  韋九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立即想轉過身來,但是木蘭花已握住了他的左手臂,將之扭到
了身後,令得他不能轉身。
  「你––不是跌下來受了重傷了麼?」韋九幾乎不能相信地問,這時他已沒有了掙扎的餘
地了,但是他卻還希望,自己並不是落在木蘭花的手中!
  「我傷重死了,現在的我是鬼魂––少廢話,快開門吧。」木蘭花冷冷地回答著:「我可
沒有那麼好的耐心,你也不必希望出什麼花樣。」
  韋九不再出聲了,他轉動著鎖圈,不到一分鐘,便推開了門,木蘭花先推著韋九走了進去
,接著亮了燈,才命令韋九將兩個昏過去的拖了進來。
  木樓中十分髒,陳設自然也極之簡陋,但是門窗都全是最堅固的,當然,在外面看來,仍
然是十分殘舊的木頭門窗,那是巧妙偽裝的結果。
  木蘭花押著韋九坐了下來,手槍仍指著他的後腦,道:「水晶宮的生意,你得到了多少好
處,一定很肥,是不是?」
  韋九的面色,在昏黃的燈光下變成慘白。
  木蘭花竟比他來得更快,這實在是使他難以明白。
  「什麼水晶宮?我不明白。」他雖吃驚,但還想賴。
  「韋九!」木蘭花冷笑,「我們全是明人,何必還講暗話?我什麼都不管,但是我和那個
德國人,卻還有事情未了!」
  「那不關我的事。」韋九不再圖賴「水晶宮」中的劫案是他幹的了,但是他卻又企圖擺脫
他和馮樂安之間的關係。
  「當然關你的事,你和他是合夥人,我相信馮樂安在本市,一定另有一個根據地的,而你
也一定知道這個地方的,是不是?」
  「不錯,你料得對,可是我卻絕不會說的。」
  「韋九,別忘了你的性命在我的掌握之中。」
  「當然我不會忘記,但是你盡可以殺了我,或者將我押到警局去,」韋九昂然地道:「但
是我都不會洩漏同夥人的秘密,你以為我是喜歡和警方人員勾搭的人麼?」
  韋九的後一句話,顯然是在非議木蘭花了。
  木蘭花冷笑一聲道:「你想想看,馮樂安的身份是如此之神秘,他僱用了你!作了這一件
案子,讓你知道了有關他的秘密,雖然你替他捱義氣,不講出他的秘密來,他會和你一樣有義
氣,相信你會永遠對他保守秘密麼?那個西華夫,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有一百種以上的方法
,可以殺人滅口。」
  「這樣說來,」韋九語帶譏諷,「你倒是為我著想了?那麼首先請你將放在我背上的手槍
拿開,不然你即使講盡了好話,也是沒有用的。」
  木蘭花知道要說服以頑固出名的韋九,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她正在想著要怎樣才能夠
在韋九的口中,探出更多的有關馮樂安的消息時,忽然,木梯上,傳來了「格支」、「格支」
的聲響,那是一個體重相當的人,以相當快的速度在向上走來。
  木蘭花立時身形一閃,躲到了一隻衣櫥的後面低聲道:「別忘記我的槍。一直對著你,你
始終在我的射程之內,有什麼變化,第一遭殃的是你。」
  木蘭花的話才講完,門上便響起了有規律的叩門聲:「篤,篤篤!篤,篤篤!」一短兩長
,接連叩了三次之多。
  韋九呆了一呆,向木蘭花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道:「來了。」他一面說,一面走到了門
前,打開了門,一個人立時推門而入。
  那人的身子,壯闊高大,他才一進來,韋九瘦小的身子,幾乎全隱沒在他的身影之中,那
人正是西華夫,他在門口,略站了一站。
  韋九後退了一步,他面上現出十分奇怪的神情來,聲音也有一些異樣,木蘭花可以看到他
的側面。她也看得出,韋九神情聲音有異,絕不是因為自己躲在他的背後用槍指著他,而是因
為西華夫的突然來到!果然,韋九一開口,便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完畢了,你為什麼還
要來找我?」
  「我們之間的事––」西華夫咧開嘴,獰笑了一下,露出了他一隻雪也似白,像狼一樣的
牙齒來:「還差一點,就完畢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韋九猛地後退了一步。
  「你還不明白麼?你不能再留在世上。」西華夫以極快的手法,抽出了槍來。
  「你們––」韋九隻叫出了兩個字,槍聲就響了。
  槍聲其實不會比拔起一隻軟水塞更響些,那只是「拍」地一聲,比起西華夫騰地後退一步
的聲音要小得多了!西華夫後退的聲音十分大,「蓬」地一聲,又是「拍」地一聲,他手中的
槍,跌到了地上,韋九則呆若木雞地站著。
  這一切,都是從電光石火一剎間所發生的。
  緊接著,西華夫發出了一聲怒吼,以快疾到木蘭花萬萬意料不到的速度,衝出了門口,再
接著,木樓梯上發出了一陣可怕的聲音,一切又回復死寂了。
  韋九仍是木然而立,木蘭花自衣櫥後走出來,她手上那柄小巧而裝有滅音器的槍,槍口仍
在冒著煙,她越過了韋九,來到了西華夫拋下的那柄槍前,將那柄槍拾了起來,道:「這是殺
傷力最大的德國軍用手槍,韋九,在那麼近的距離,如果你被這麼大威力的手槍射中,我真難
想像你會變成怎樣的了,」
  「木蘭花!」韋九叫著,他突然神經質地握住了木蘭花的手,「他們會再來的,一次不成
,他們第二次會再來的。」
  「當然。」木蘭花直截地回答。
  「我怎麼辦?我怎麼辦?」韋九六神無主了。
  「你既然和這種身份特殊的人攪在一起,你自己自然是應該知道怎麼辦的?」木蘭花摔脫
了他的手,便向外走去。
  「你別走!」韋九轉到了她的身前,求著她說:「他們許我的報酬特別高,我幹了這一次
便可以洗手了,所以才答應的,你無論如何要替我想想辦法!」
  「辦法是有的,」木蘭花停了下來,「但你要為他們捱義氣,替他們保守秘密,我又有什
麼法子可想?你說是不是?」
  「我說了,他們想殺我滅口,那麼狠心,我還有什麼不說的?我剛才從岡山灣道二十四號
來,我是和他們一齊到那邊去的,而且,穆秀珍也在那裡,穆姑娘被馮樂安打昏了––」韋九
一口氣地說著,他的話令得木蘭花幾乎直跳了起來!
  岡山灣道是一條十分冷門的街道,它在本市的一個衛星城鎮中,木蘭花在一聽這馮樂安的
總部設在這條街道上的時候,心中不禁暗歎馮樂安想得周到,他自己住在「水晶宮」,都將他
行動的總部,設在這樣一個不受人注意的小鎮上。
  木蘭花自然不知道,關於這一點,高翔早有所獲了。
  而當木蘭花聽到,穆秀珍竟然被馮樂安擊昏,而帶到了那個小鎮去的時候,她心中的焦急
,實在是難以言喻的。
  當「水晶宮」賭場復明之後,她只看到了受傷的高翔,而未曾看到穆秀珍,當時她也未曾
放在心上,只當穆秀珍走開了。
  沒想到穆秀珍竟成了俘虜!
  她連忙向門口走去,到了門口,轉過身來,將西華夫的那支手槍,拋給了韋九,道:「拿
著它,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自衛,你也要快換一個地方,新的住址,誰都不要通知,連『花老
鼠』在內,你告訴了他,便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你的住址了!」
  木蘭花三步並著兩步,下了木梯,在門口,她向外張望了一下,街道上寂靜而陰暗,木蘭
花心想,西華夫的手腕受了傷,當然是立即逃回去了!
  他是不是逃到岡山灣道去了呢?
  如果是的話,他想不想得到傷他的是誰呢?
  木蘭花一面想,奔到了街口。
  在街口,她用百合鑰匙,打開了一輛汽車,又用百合匙打著了火,一踩油門,便開動了那
輛車子,向前疾馳而去。
  這輛車子是什麼人的,木蘭花當然不知道。
  而由於情形的危急,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當然,木蘭花在事後,是會賠償車主一切損失
的。通常的情形是,當車主知道了他的車子,曾經被大名鼎鼎的女黑俠木蘭花在緊急的事件中
使用過,還覺得非常之高興,感到一切損失都是無足輕重的。
  那輛車子在街道上以最快的速率行駛著,不到十五分鐘,便出了市區。到了郊區的公路上
,木蘭花更加加快了速度。
  但是無論木蘭花速度如何快,西華夫總比她早走了一段時間,因之西華夫也必然比木蘭花
要早到岡山灣道二十四號!
  ***
  西華夫的右手腕受了傷,他只是匆勿地紮了一下,鮮血還在。一滴一滴地向下淌著,他用
左手單手駕車,車子簡直像是瘋牛一樣!
  當他的車子,以一種難聽之極的剎車聲,停在岡山灣道二十四號門前的時候,正是馮樂安
舉起手來,待向穆秀珍劈下的時候。
  那一下尖銳難聽的剎車聲,傳進了屋子,令得馮樂安陡地呆了一呆,手停在半空,緊接著
的踢門聲,更令得馮樂安退後了兩步,緊張地等待著。
  被馮樂安利用來作為指揮的房子,是一幢十分普通的二層石屎樓,西華夫衝上了樓梯,便
怪叫了一聲,馮樂安立即打開了門。
  西華夫一步竄了進來。
  「解決了麼?」馮樂安沉聲問。
  西華夫並不出聲,揚起手腕來。
  他還在滴血的手腕,說明了一切。
  「怎麼一回事?」馮樂安狠狠地問,同時望向西華夫。西華夫向後退了一步,道:「韋九
的房中有人,我相信那是木蘭花!」
  「哈哈,那當然是木蘭花了!」穆秀珍陡地接言。馮樂安回過頭來瞪了穆秀珍一眼,穆秀
珍看到他的左眼之中,閃著一片異樣的光芒,她一接觸到那種光芒,心頭便怦怦亂跳!
  幸而馮樂安只是望了她一眼,便立即轉過頭去對西華夫了,西華夫先是呆呆地站著,驚駭
無比地叫道:「你!你––」
  馮樂安沉聲道:「你這個不中用的傢伙,你給木蘭花嚇破膽了,你連一個最普通的竊犯都
對付不了,反倒洩露了我們的秘密!」
  馮樂安一面講,一面向前逼近。
  而西華夫不斷地向後退著。
  終於,西華夫退到了牆前站定,而馮樂安則站在西華夫面前三尺處,盯著西華夫。穆秀珍
著不到馮樂安面上的神情,但是她卻可以看到西華夫,她看到有一股極之強烈,但是卻十分陰
森的目光,罩定在西華夫的臉面上。
  那一股光芒,令得西華夫的面容,看來更是猙獰。
  但儘管他面且猙獰,他的雙眼,都仍是定定地回望著馮樂安,他的口中,發出一種十分奇
怪,而毫無意義的聲音。
  他的左手,本來是揚起來,這時也漸漸地放下來,而馮樂安右手一振,只聽「搭」地一聲
,他的手錶之中,露出了吋許長的一截小刀來,馮樂安將小刀迅速地插進了西華夫的咽喉,西
華夫竟然完全不作反抗,咽喉中刀處,鮮血淌下來,他的身子,也沿著牆,慢慢地向下滑了下
來。
  西華夫的身子,比馮樂安強健不知多少,他就算右腕受了傷的話,馮樂安也不會是他的對
手,但是西華夫卻完全不抵抗!
  那柄小刀上顯然是有劇毒的,要不然,像西華夫那樣的壯漢,即使是咽喉要害處,受了這
樣的一刺,也是不會立即喪命的。
  但此際,坐在牆根前的西華夫,卻顯然已經死了。
  馮樂安發出了一聲驚心動魄的冷笑,轉過身來,他左眼中的那種光芒,已經斂去。穆秀珍
在那一剎間,突然想到,馮樂安的那只左眼,一定大有古怪,自他左眼之中發出的那種古怪的
光芒,可能具有強烈的刺激對方腦神經的作用。
  也就是說,有著強烈的催眠作用!
  所以西華夫才會在他的注視之下,呆若木雞,絲毫不加反抗,聽憑他殺害!而他的左限,
為什麼具有這樣神奇的力量呢?
  穆秀珍望著他陰森的臉,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般寒意。
  馮樂安來到了穆秀珍的身邊,道:「木蘭花,哼,木蘭花從四樓跌了下去,被送進了醫院
,這是我親眼著見的事情!」
  他狠狠地在向穆秀珍狂叫著,根本未曾注意到他身後的一扇窗子,已被人悄悄地推了開來
,他再次抬起手來,然而也就在此際,他的身後,已傳來「卡」地一聲。對於槍械略有常識的
人,便可以知道那一聲響,是手槍的保險掣被打開的聲音。
  「舉起你的雙手,放在頭上!」木蘭花的聲音,接著便傳了出來,而且就在馮樂安的背後
五尺處,因為她已經跨進窗來了!
  她向牆根前的西華夫看了一眼,隨即發出了這個命令。
  馮樂安的身子震動了一下,看他的情形,像是準備轉過身來,但是木蘭花立即道:「別動
,完全照我的話去做,快!」
  馮樂安的雙手,舉了起來,放在頭頂。
  「蘭花,快將我放開來。」穆秀珍叫著。
  木蘭花卻不去睬她,只是冷冷地道:「先生,你––」
  木蘭花只講到這裡,便突然停了口,她沒有法子再向下講去了。
  因為馮樂安的手錶表面,突然掀起,兩枚五仙鎳幣大小的東西,跌了出來。
  那兩枚東西雖小,可是跌了出來之後,在半秒鐘之內所產生的濃煙,卻是驚人之極,木蘭
花的視線,立時為濃煙所遮。
  她只是依稀看到馮樂安的身子閃了一閃。
  她連忙放槍,她一連放了三槍,同時,向前撲去,撲到穆秀珍的身上,防止馮樂安傷害穆
秀珍,她在撲到了穆秀珍的身上之後,又向濃煙中放了兩槍。
  這時,室內已滿是濃煙,濃煙並且向街外冒出去,木蘭花摸索著,摸到了綁住穋秀珍的皮
帶,她取出了小刀,將皮帶割斷。
  木蘭花相信馮樂安已經離開這幢屋子了。
  所以,她一放開了穆秀珍,立即拉著她,向外衝了出去,木蘭花這時,仍然是一個半禿頂
的侍者,當她拉著穆秀珍,衝出了門口時,街口已有人在叫「火燭」了,人家見到一個穿著侍
者制服的人,和一個年輕女子,卻又穿著西裝的,一齊從著火的屋子之中,奔了出來,都不免
大是奇怪。
  但木蘭花卻已和穆秀珍迅速地奔到汽車之內,向前疾馳而去了!
  在汽車中,木蘭花只是駕著車,一聲不出。
  穆秀珍覺得坐立不安,過了幾分鐘,她實在忍不住了,道:「蘭花姐,我––我––是高
翔他叫我去的,不關我的事。」
  「噢,原來是這樣,」木蘭花淡然地說著,聽她的口氣,似乎不準備責備穆秀珍,這令得
穆秀珍安心了許多,然而,木蘭花卻立即又以冷淡得出奇的聲音道:「可是他綁住了你的手腳
,硬將你抬到『水晶宮』中去的?是不是?」
  穆秀珍苦笑著,道:「蘭花姐,當然不是。」
  「那就好了。」木蘭花顯然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了。
  如果木蘭花大聲罵她,埋怨她的話,那麼穆秀珍心中一定十分舒服,因為她自己知道做錯
了事情,是應該受責罵的。
  然而這時,木蘭花卻不是那樣!
  她根本像是不願再提起這件事來一樣!
  這未免令得穆秀珍惴惴不安,因為她自昏過去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她也不
知道,她不知道因為自己不聽木蘭花的話,而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蘭花姐,」她又忍不住叫起來,「你還在生我氣麼?」
  「唉,」木蘭花低歎著,「秀珍,如果你能夠聽我的話,那麼高翔一個人,也決不會去冒
險的,他也不會受了重傷了。」
  穆秀珍低頭不說,好半晌,她才道:「他––他的傷勢不是很重吧?」
  「我也不知道,現在我們就去看他。」
  兩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汽車向前直駛著。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下起雨來了,輪胎在被雨水濡濕的柏油路上輾過,帶起一種輕微
的「滋滋」聲,兩人直到醫院,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警方的高級人員,都聚集在醫院中。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的出現,使得那些高級警官都起來和她們打招呼,在院長室中,每一
個人都可以聽到方局長低沉而又急促的聲音。
  「去調最好的醫生來,一定要使他康復!」
  「我們當然盡我們的力量,但是他的出血過多––」那是一個蒼老而有教養的聲音,他自
然是院長。「在輸血之後,出現了休克,雖然醒了過來,但如果––」
  「如果怎樣?」方局長焦切地問。
  「如果他不是有過人的體質,那麼第二次休克可能緊接而至,那就更難說了,如今我們正
使用氧氣在幫助他呼吸,可是他心臟的跳動,仍然十分微弱,這是他的心動電流圖,你可以看
出他是如何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情形,你看到了沒有?」
  「我不懂醫學。」方局長的聲音,甚至有點粗暴,這是使得任何人都覺得愕然的事情,但
也沒有人覺得太奇怪,因為高翔的生命,正受著死神的威脅!
  「我不懂醫學,」方局長重複著,「但是這位病人,絕不能死,院長先生,我,請求你出
最大的力量,來挽救他的生命。」
  「好,我當然會盡力的。」
  方局長和院長兩人,推開了門,從院長室走了出來。
  木蘭花立即迎上去
  在到達醫院後的那一段時間內,木蘭花已將她的化裝卻去了,是以她雖然仍穿著侍者的制
服,方局長卻也可以認出她來。
  由於她曾經化裝為一個半禿頂的男子之故,她的頭髮剪得很短,但這卻使她看來,更加充
滿了青春、美麗的氣息。
  「蘭花!」方局長沉痛地叫了一聲。
  「我要去看他。」木蘭花立即提出要求。
  「院長說,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他。」
  「我不是打擾他,我只是去看他!」
  方局長望著院長,院長十分為難。「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希望去看他,如果我答應了你,而
不答應別的人,那麼別人豈不是更要埋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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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木蘭花還未曾回答,兩個高級警官,已站了起來,大聲道:「我們不會埋怨的,院長先生
,請你准許蘭花小姐的要求。」
  「我也去!」穆秀珍突然叫道。
  「不行,最多一個人。」院長莊嚴地吩咐:「小姐,請你跟我來,你們可以在這裡等著,
等候幸或不幸的消息。」
  穆秀珍不再說什麼,坐了下來,
  每一個人都不說什麼,靜到了極點,所以,當院長和木蘭花兩人向前走去的時候,他們的
腳步雖輕,卻也印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之上。
  木蘭花跟著院長,走進了「急症護理室」,她看到了高翔,高翔正躺在一張病床之上,在
床上,如同蚊帳也似,罩著一層透明的膠罩。
  高翔正在接受氧氣輔助呼吸。
  他的面色十分蒼白,他的雙眼似開非開,似閉非閉,他的手上,胸口,額角的兩旁,貼著
不少橡皮膠布。
  那些膠布並不是敷外傷,而是連接著一些電線,用電氣醫療器械來記錄他身子內部各方面
的活動情形的。平日如生龍活虎的高翔,這時就這樣靜靜地躺著,木蘭花。一進門便站定,她
不敢走得太近,只是遠遠地站著,因為她怕高翔看到了自己,又引起新的興奮,使他再度昏過
去。
  院長一走進去,護士長便將心動電流圖的記錄,交給了院長,院長看了一下,轉過頭來。
「情況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木蘭花點了點頭。
  「他需要高度的靜養,他不能受任何打擾,在接受治療的初期,我們甚至要對他的腦部神
經,使用壓制手術,使他甚至不去思想,你明白了麼?」
  「我明白了。」木蘭花黯然道。
  她不等院長再說什麼,便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等她回到了外面之際,無數對詢問的眼光,向她投了過來。木蘭花轉過了醫生的話,大家
略為放心了些,木蘭花來到了方局長的身邊,沉聲道:「局長,我有必要將整個事情的經過向
你報告,我想其他的有關人員,也應該知道事情的真相。」
  「好,」方局長立時道:「回總部去,我宣佈召開高級人員的緊急會議,聽取木蘭花的報
告,以決定我們的行動。」
  方局長接著,便叫出了七八個人名來。
  被方局長叫到的人,便魚貫走了出去,別的人仍留在醫院中,等候高翔好轉的消息,以便
隨時可以和警局總部報告。
  ***
  等到木蘭花在警局中,向方局長和八名高級人員,報告了事情的經過–,而又討論了許久
,離開警局之際,天已濛濛亮了。
  這一夜,是絕不平靜的情形之下渡過的。
  即使在到了警局,在召開緊急會議的時候,也是極不平靜的。那是因為「水晶宮」方面,
傳來的報告有關損失的數字。
  當劫案一發生的時候,「水晶宮」方面便報告了損失的數字,然而那數字,只是根據庫中
的現款數字,再加上對旅客寄存的珠寶,作一個粗略的估計而已。
  但在經過了詳細的調查之後,珠寶部份的價值,卻是一個極其驚人的數字!「水晶宮」是
東方最豪華的一個消費場所,住在裡面的,全是世界上著名的富豪,在損失的單子上,法國船
業大王夫人的一串南海珠鏈,每一顆珍珠的直徑是一點八公分,總共是三十顆,希臘工業鉅子
夫婦的珍飾中,包括著名的鑽石「藍星」,美國豪富小摩根夫人的翡翠手鐲,是整塊翡翠雕成
的,這些都是些時值難以估計的寶物。
  當然,這些珍飾全是保了險的,但是幾家保險公司也吃不了那麼巨大的賠賬,馮樂安這一
次,當真可以說是「滿載而歸」了!
  經過了長時間的討論,警方總算也擬定了對付的辦法。
  首先,當然是封鎖一切出路不給馮樂安離去。
  但這一點是不是有效,都是難以料斷的。
  一則,本市的交通通道,猶如蛛網一樣,想要攔阻一個人,實在是十分困難的。其次,就
算是能攔阻成功,馮樂安離開不了本市,但本市是一個百萬人口的大都市,馮樂安要隱藏在人
海之中,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要尋找他卻是十分困難的。
  但是命令還是傳達下去。
  幾乎全市的警員都動員了。
  即使在警局總部的會議室中,也可以聽到警車尖銳的呼嘯聲,不斷地傳了過來,使得人更
加覺得事態的嚴重,實是非比尋常。
  第二件議決的事,便是迅速地通過一切機構,來調查馮樂安這個人的身份,行動,和有關
他的資料,來確定他這次行事的目的。
  第三,那是木蘭花提出來,而經過所有與會者同意的,便是馮樂安似乎具有一種超人的怪
異力量,就算找到了他的行蹤,要對付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是以若是發現了他的蹤跡,便
應該立即通知木蘭花,由她出馬來對付這個怪客。
  到天將近亮的時候,總算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從醫院中傳來的,說高翔的情況,大有好轉,他已進入了自然的睡眠狀態,最危
險的時期,已經渡過去了。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是借了警方的一輛小汽車回去的,天濛濛亮,約略可以辨清一些物
事,但是雨勢卻極其大。
  汽車上的水撥,不斷地撥劫著,可是仍難將迅速而急驟地灑上玻璃來的水撥盡,視線變得
十分模糊,木蘭花不得不將速度減慢。
  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木蘭花一面駕車,一面心中在想,在這樣的豪雨之下,海面上的可
見程度,一定減至極低的程度了。
  這對於馮樂安來說,應該是有利的條件之一,他可以在煙雨迷漫的情形下,逃離本市。但
方局長已經請求海軍協助。」
  備有嚴密的雷達收搜網的海軍,或者可以阻止馮樂安從海面上逃亡。而在這樣惡劣的天氣
之下,在空中逃亡便十分困難。
  那麼,看來這場雨又對自己這方面有利了?
  木蘭花一直在沉思著,她的心中還有幾件難以瞭解的事情,那就是為什麼馮樂安有必定贏
錢的本領,為什麼馮樂安需要大量的金錢,馮樂安的真正身份是什麼樣的,等等。
  在豪雨中,車子駛到了她們家門。
  穆秀珍先下車,冒著雨,打開了鐵門,直奔了進去,木蘭花停好了車,也奔了進去,家中
十分平靜,她們坐了下來。
  直到這時候,穆秀珍才又開了口:「蘭花姐,以後有什麼大事,我聽你的吩咐就是了,你
還在生氣,不肯和我講話麼?」
  「秀珍,」木蘭花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是在生你的氣,真的,我只是心煩。」
  「是為了高翔?」
  才坐下的木蘭花,一聽得這句話,立時又站了起來,在客廳中來回地踱著,她雖然沒有回
答,但是她的動作已十分明顯,她的確是為了高翔而心煩。
  「蘭花姐!」穆秀珍剛才還苦口苦面的,可是這時,卻又興高采烈起來,「你不必為高翔
心煩了,在高翔好了之後,如果我告訴他,在他受傷的時候,你曾如此坐立不安,只怕他寧願
再多受幾次傷哩!」
  「別胡說,你不能告訴他。」
  「蘭花姐,」穆秀珍一本正經地說:「你平時什麼事情都那麼有決斷力,為什麼對高翔總
是那麼猶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
  「別說了!」不等穆秀珍講完,木蘭花便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頭,穆秀珍對著木蘭花做了一
個鬼臉,也不再說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叮噹」一聲,門鈴響了。
  兩人立即抬頭向外看去,那時雨勢更豪,天色反倒更黑暗了,她們住所的小花園並不大,
可是這時向外望去,卻絕難看得清鐵門外是什麼人在按門鈴。
  木蘭花走前幾步,打開了酒櫃的一扇門,門裡面和普通的酒櫃不同,有一面斜斜的鏡子,
而靠牆的一面,牆卻是空的。
  木蘭花按下了一個掣,在鏡上便可以看到鐵門的情形了,這是一具簡單的電視攝影管,再
加上幾面通過折光作用來傳像的鏡子而形成的設備,那也是高翔的設計。木蘭花在向鏡子上看
去的時候,心中又不期而然,感到了一陣茫然。
  在鏡面上,她看在鐵門外,停著一輛車子。
  那輛車子是什麼時候駛來的,由於雨聲實在太大的原故,木蘭花根本沒有聽到車聲,當然
也無從知曉。而這時候,木蘭花看到,那是警方的一輛車子。
  而站在鐵門外,又在按鈴的那個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膠雨衣、頭上戴著黑色的兜風雨帽,
腳上穿著黑色的長統膠靴。
  那人的臉面看不清楚。一則是由於光線黑暗,雨勢極豪,二則是由於那人將雨衣的衣領,
豎得十分高,將臉面遮住了。
  但是那雨衣卻是警方的制服之一,木蘭花是認得出來的。
  從種種方面來看,這是一個警方人員。然而,為什麼警方派人來,不先打一個電話來呢?
  木蘭花又按下一個掣,道:「什麼人?」
  她的聲音通過傳音設備,在鐵門旁的水泥柱中的一個擴音器中傳了出去。她立即聽到了一
個濃濁的聲音,道:「三零一號警員。」
  「有什麼事?」
  「有一封穆秀珍小姐的信。」
  從酒櫃中發出來的聲音,穆秀珍也聽到了。
  「有我的信?」穆秀珍奇怪不已,說:「我去看看!」
  她拿起了一柄雨傘,便向前走了過去,來到了鐵門旁,道:「什麼信?」她一面說,一面
向門外的那個警員看去。
  那警員也抬起頭來。
  在那一瞬之間,木蘭花陡地一怔,她在暗暗的光線中,看到了一隻閃耀著異樣光芒的眼睛
,那種光芒,在十分之一秒鐘的時間之內,便令得穆秀珍的腦中,產生了一種極其奇妙的反應
。她想高叫可是卻叫不出來,相反地,她還產生一種十分睏倦的感覺。
  她一夜沒有睡了,本來就相當倦,但這時的疲倦,卻是另外的一種,那種感覺,是她從來
也沒有經歷過的,她覺得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又好像有一無形的力量,在操縱著
她的意志一樣,她向前看出去,只看到那只奇異的眼睛。
  那個有奇異眼睛的人,微微地笑著說:「打開門。」
  穆秀珍絕不考慮,打開了鐵門。
  「你在前面帶路。」
  穆秀珍轉過身,向前走來,那人跟在後面。
  木蘭花已關上了酒櫃的門,她向門外看去,看到雨中,穆秀珍向前走來,那警員跟在她的
後面,木蘭花不禁皺了皺眉頭。她不知道為什麼穆秀珍要讓他進來。
  穆秀珍的步子很快,看來十分僵硬。
  在那一剎之間,木蘭花覺得穆秀珍的態度,似乎十分不對頭,但是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穆秀珍筆直地向她走來,她行動的姿勢,幾乎是僵直的,連頭部都是不動的。等到穆秀珍踏上
門口的石階時,木蘭花陡地覺察到不對頭是在什麼地方了。
  穆秀珍面上那種茫然的表情,雙眼之中那種木然發定的眼光,這一切,都說明她已被極其
高明的催眠術催眠,是在被催眠的狀態之中!
  在過去的幾分鐘內,穆秀珍除了自己之外,所接觸的,只有那個「警員」,木蘭花立即也
想到,自己在水晶宮的四樓跌下來前的一剎間,在馮樂安的怪眼逼視之下,也是有著被催眠的
感覺的,那麼,這個人根本不是警員,而是馮樂安了!
  木蘭花在一覺察到穆秀珍是受了催眠之後的一秒鐘之內,便已得到了那個結論,她的腦筋
動得可以說是快到了極點。
  但是馮樂安的動作,卻也快得出奇。
  就在那一剎間,馮樂安推開了穆秀珍,在木蘭花剛一明白自己的處境,還不可能採取任何
行動之際,便已用一柄巨型的德國軍用手槍,對準了木蘭花,沉聲道:「舉起手來,放在頭上
。」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木蘭花是沒有法子不服從的。
  馮樂安手中的軍用手槍,是有極強的殺傷力,在近距離中,若是被它射中,那結果實在是
不堪設想的,所以木蘭花並不猶豫,就將雙手放在頭上。
  穆秀珍在被馮樂安推開之後,仍然木頭人也似地站在門口,溤樂安也不除下身上的雨衣,
雨水順著雨衣流下來,地上很快就濕了一大灘。
  「小姐,」馮樂安十分陰險地笑了笑,「我來這裡的目的,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木蘭花的確已猜到了他來此的目的。
  然而木蘭花卻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你請坐,慢慢地說吧,反正在這樣的大雨之中,
是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
  木蘭花一面說,一面向後退去,漫不經心地待要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她只要坐上這張椅
子的話,便可以伸足踏到在椅子旁的一個掣。
  而她只要踏到這個掣的話,一塊絕對防彈的玻璃,便會自天花板降下,擋在她的面前,她
可以迅速地躍開,還擊,轉佔上風。
  然而,她才退出了一步,馮樂安便已冷冷地道:「站住,再動,我立即放槍。」
  從馮樂安的聲音中,從他謀害同伴的凶狠手段中,木蘭花知道馮樂安是真的會放槍的,所
以她停住了不再繼續移動。
  「小姐,我在這裡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那你大可以離去啊,」木蘭花鎮定地回答,眼珠則不斷地轉動著,她屋子中的機關雖多
,但這時她站在客廳中央,卻一點也使用不著。
  「當然我是要離去,可是警方的佈置太嚴密了,所以我要你幫忙,簡單地說一句,我要你
和我一齊離開這個城市!」
  「我?這不是笑話麼?」
  「小姐,」馮樂安的聲音變得十分嚴厲,「不必拖延時間了,快跟我出去,我們就用這輛
汽車,直駛機場!」
  「你能夠混得上客機麼?」
  「不必客機,我有朋友,他的私人飛機是隨時可以起飛的。」
  「在這樣惡劣的天氣?」
  「我數到十,你是不是答應?」
  「你為什麼不也將我催眠呢?我相信你的催眠術,一定十分高明,是不是?要不然我的妹
妹怎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便被你制服了呢?」
  「我可以告訴你,那絕不是催眠術,而是我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控制人的腦神經活動。」
馮樂安顯得十分得意,但是他卻也不給木蘭花以更多的時間,他立即開始數:「一––二––
三––」
  「行了,我答應了,可是你先要將我妹妹安置好。」
  「進來!坐在椅上!」馮樂安簡單地命令著,穆秀珍木頭人也似地走了進來,「我之所以
不將你催眠,是要借你來應付盤查的人,你明白了麼?在汽車中,由你駕車,我在後座,如果
你應付不得宜的話,有什麼結果,我想你知道的了?」
  「我如果有不好的結果,你呢?」
  「不錯,我當然也好不了,但是我至少還有一些希望,而你則是根本沒有希望的了,我不
相信你不知道那一點差別。
  「那麼,你在劫掠水晶宮的所得呢,與我們同分?」
  「你問得太多了,快走吧。」馮樂安並不回答她的問話。
  木蘭花沒有法子再拖延時間了,她回頭向穆秀珍看了一眼,穆秀珍木然地坐在沙發上。木
蘭花望著她,苦笑了下。
  她心中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到處亂走去闖禍了,如果自己可以安然
歸來的話,要弄醒她,自然不是難事。
  但是,自己能夠安然回來麼?
  馮樂安並未曾提及自己在被強迫的情形下,掩護他離開之後,他將要怎樣對付自己,但這
實是不必多問的,以馮樂安的性格而論,他當然不會再留自己在世上!
  那也就是說,自己要在他的槍口之下,在幾乎不可能的情形下求生,而絕不能等待他來向
自己大發慈悲,放自己一條生路!
  她一面想著,一面向外走去。
  雨仍然十分大,木蘭花來到了門外,身上已經全濕了,她打開了前面的車門,馮樂安拉開
了車後的門。木蘭花回頭看了一眼,軍用槍的槍口,仍然對準了她的身子,她連妄動一下的機
會都沒有,木蘭花只有默然地上了汽車。
  汽車在雨中向前駛去,木蘭花好幾次想引馮樂安講話,可是馮樂安卻一聲不出,絕不回答
木蘭花所提出的任何問題。
  木蘭花已經知道對方是一個極難應付的人,她也不再出聲。十五分鐘之後,車子已來到了
通往機場的大路之上。在這條大路上,當真可以說得上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汽車才一轉入
路口,便有一個警官,帶著兩個警員,將車子攔住了。
  木蘭花絞下了車窗,那警官還未來到車前,一看到是木蘭花,立即立正,敬禮,揮手令車
前的兩個警員,退了開去。
  他竟不再多向車中著一眼,便立即讓車子通過去了。
  這本來是一輛警方的車子,車子是馮樂安盜來的,車子被盜事件,還未被發現,再加上駕
車的是木蘭花,那自然是不會受到任何盤查的!
  一直向前去,碰到了七八個崗哨,每一個負責的警官,看到了木蘭花,都是敬禮而退,沒
有一個人有絲毫的懷疑。
  二十分鐘後,汽車來到了機場的大門。
  一個高級警官走前來,木蘭花又停下了車子。
  「咦,蘭花小姐!」那警官驚詫地叫著。
  「是啊,是我。」
  「局長正在找你,你家中的電話沒有人接聽,那是為什麼?局長已派人上你家去了,你上
機場,可是有要緊的事情?」
  木蘭花回頭看去。
  她看不到馮樂安,馮樂安當然是縮下了身子,躲起來了,但是她的第六感,卻仍然告訴她
,那柄手槍,仍然指著她的背後,當然木蘭花可以猛力推開車門,向外跌出,但是馮樂安所持
的,卻是一怲殺傷力極強的大口徑軍用手槍。
  「不錯,」木蘭花只得點頭,說:「我要進入機場。」
  或許是木蘭花的態度相當緊張,或許是由於這警官極之機靈,那警官在突然之際,向後退
出了一步,猛地拉開了後面車門。
  然而,就在他拉開車門的同時,「砰」地一聲巨響,槍響了。槍聲一響,那警官的身子,
向後直翻了出去,而當他倒地之後,他右半邊身子,幾乎已不見了!
  木蘭花猛地轉過身來,可是還冒著煙的槍口,已經指著她了!如果那警官在拉車門的時候
,曾經給木蘭花以暗示的話,那木蘭花一定可以同時逃出車外的。
  但是是那警官卻在一覺出事情有異之後,立即拉動車後的車門的,木蘭花沒有得到任何的
暗示,她自然也未能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快開車,轉左!」馮樂安面色鐵青地命令。
  木蘭花略為猶豫了一下,轉過了身去。
  但是她還未發動車子,槍聲已從四面八方傳來,車窗碎了,車輪被射穿了,十幾個警員,
將車子圍住,車子也被射壞了。
  「下車!」馮樂安命令著。
  木蘭花打開了車門,走了下去。
  木蘭花的出現,使得警員全都呆住了,他們全是認識木蘭花的,木蘭花在車中?木蘭花會
射殺那個高級警官?他們的心中,全都充滿了疑問。
  但是他們立即就明白了。
  因為馮樂安立時走了出來,漆黑烏亮的槍管,離開木蘭花的背部,只不過三尺,而握槍的
手指,緊緊地鉤住了槍機。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握槍的手指,已將槍機扳下了一小半,只消再用那麼一點小力,子彈
便立時會飛向木蘭花的身子!
  他們又向木蘭花望去,在這樣的情形下,木蘭花居然十分鎮定,但是她美麗的臉龐,卻十
分著白,她的臉上,全是雨點凝成的水珠。
  而在木蘭花身後的那柄,是什麼類型的槍,在一旁的警員,自然也是認得出來的,他們不
由自主,發出了一致的驚歎聲來。
  這時候,任何一個警員如果放槍的話,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射中馮樂安的,但馮樂安在中
槍之前,必然會先將木蘭花殺死!
  馮樂安的左手,還提著一隻相當大的旅行箱。
  可想而知,這集旅行箱中所放的,除了巨額的現款之外,就是劫自「水晶宮」保險箱中的
珠寶了!擊倒了馮樂安,可以說是人贓並獲了。
  而人贓並獲的話,那自然是極大的功勞。
  但是,這時候卻沒有人想立這個大功。
  他們並不是不想立這樣的大功,而是他們全顧及木蘭花的安危,他們非但不開槍,而且還
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開去。
  木蘭花是他們警方上上下下的人們所愛戴的人,警官和警員,非但不想在這時候殺馮樂安
,而且還怕離得馮樂安太近,使馮樂安的精神緊張,因而手指一緊,木蘭花便性命難保了。而
在這剎那之間,整個機場的活動,似乎都停止了。
  本來,機場上已滿佈警員,由於頒下了特別命令,連正常客機飛行也取消了,理由則是「
天氣不良」,候機和接機的人都接受警方的勸論而離去了,機場中密佈了警方的人馬。近的,
自然一看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遠的,也給突如其來的緊張驚得停止了動作,而立即便從耳語
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整個機場的空氣,幾乎全在凝結之中,
  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摩托車聲,衝破了雨聲,來到了近前,方局長從摩托車的「船」中
,跳了出來,高叫:「蘭花!」
  他根本沒有穿雨衣,全身都濕透了。
  他叫了一聲之後,也立即停住了。他是個槍械的專家,自然可以看到木蘭花此際處境的危
險,那使他不能再向前去。
  在那緊張得每一個人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到了不能再緊的惰形下,木蘭花開口了,她
的聲音,鎮定得使每一個人都覺得不正常。
  「秀珍怎樣了?」她問。
  「她醒過來了,可是還不十分清醒,我派人將她送到醫院去了。」方局長回答:「蘭花,
你––這人––你要小心!」
  方局長也知道自己這方面的人雖多,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都是無能為力的,所以他除
了囑咐木蘭花小心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方局長,」木蘭花甚至笑了笑,說:「你放心。」
  「好了,」馮樂安冷酷地道:「向前走。」
  木蘭花鎮定地向前走去,她一走,馮樂安立即跟在她的後面,在他們前面的警員,也自動
地分了開來,讓他們走過去。
  除了「嘩嘩」的雨聲外,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他們兩人在向前走著,他們身後的警員也越跟越多,馮樂安大喝道:「別追上來!」方局
長雙手一攔,道:「別走了,––––蘭花!」
  「方局長,你請放心!」木蘭花也聽出了方局長聲音中那種近乎絕望的傷心,她只好這樣
安慰他,因為她沒有想到對付的辦法。
  他們繼續向前走著,在他們經過的時候,有的警官,甚至情不自禁地高聲叫了起來,但總
是叫到一半,便立時煞住。
  又過了十五分鐘,木蘭花看到那架單翼飛機了。
  那架飛機是小型的單翼機,速度相當高,但是在這樣惡劣的大雨天,是無論如何不適宜駕
駛這樣的小型單翼機的。
  木蘭花一直走到機前,才停了下來。
  「上機去!」馮樂安簡短地命令。
  「馮樂安先生,在這樣的天氣,你想駕駛這樣的飛機,這和自殺,實是沒有多大的差別。
」木蘭花一面攀上機身,一面說著。
  「當然,我知道,但是超越的技術可以補救天氣的惡劣,如果我不離開這裡,那等於是死
定了,你說可對麼?小姐!」
  「不錯,這是一場賭博––」木蘭花掀起了機艙的穹頂,轉過頭來,「只不過是一場你沒
有必勝把握的賭博而已。」
  馮樂安仰著臉,看著木蘭花,木蘭花考慮過在那一瞬問,跳進飛機去,放下穹頂,躲避馮
樂安的射擊。但是馮樂安必然還會開槍,只消一槍!飛幾的油箱便會著火,那麼,自己仍是沒
有機會逃生的,木蘭花不會採取這種冒險的辦法的。
  而且,這時候的情況,看來雖然和剛才一樣!她仍然在巨型的軍用手槍的指嚇之下,但實
際上,和剛才卻不同得多了。
  所不同的是:事情對木蘭花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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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2: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看馮樂安命令木蘭花上機的情形,馮樂安是要木蘭花駕駛飛機,掩護他逃走,以防止空軍
飛機對他的截擊的了。
  然而,當他和木蘭花一齊上了飛機之後,他的優勢便消失了。本來,他的優勢是在於巨型
的手槍,但在飛機上,是不能用槍的。
  他若是在飛機上用槍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馮樂安絕不會不知道這一點,而
在那樣情形下,木蘭花就有機可乘了。
  所以木蘭花在機艙上停了一停,道:「我坐在什麼位置上?」
  「由你駕駛飛機。」
  「好。」木蘭花坐到了駕駛位上。馮樂安立時爬上來,手中仍然持著那柄槍,他仍然拿槍
對準了木蘭花,命令木蘭花發動引擎。
  那架飛機的性能十分好,木蘭花輕而易舉地便把飛機在跑道上向前滑去,而在兩分鐘之後
,飛機已開始向上升了起來。
  由於天氣的惡劣,飛機在一升空時,便如同在巨浪上的小舟一樣,顛簸了起來,馮樂安坐
在木蘭花的旁邊,但是他盡量離得木蘭花遠些。
  他手中的槍,還對著木蘭花。
  「先生,」在飛機已升高了七百尺之際,木蘭花微微一笑,「你的手槍可以收起來了,它
徒然令你精神緊張,是不是?」
  「不錯,手槍是沒有什麼用了,但是你又怎麼能設法對付我呢?」
  「可是那卻也使我有將飛機駛往任何地方的權力。」
  「是的,但你別忘記,只要飛機著陸,我手中的槍,便又可以使你就範的了。」馮樂安冷
冷地說著,神色十分得意。
  「的確是一個厲害的傢伙!」木蘭花心中道。
  「那麼,請問飛機飛向何方?」
  「向南,向公海飛去,留意海面上的信號。」
  「海面上的信號?那是什麼意思?」木蘭花的心中十分奇怪,因為她一直當作馮樂安的逃
亡,是倉卒決定下來的事。
  可是,如果海面上竟有什麼在等著他的話,那麼他的行動,竟是完全有計劃的了。木蘭花
想到了這一點,便不能不吃驚了。
  她從剛才和馮樂安針鋒相對的對話之中,已經知道馮樂安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眼前他的
手槍,雖然沒有用,但是卻然不失鎮定,只從這一點上,便可以看出他是與眾不同的了。如果
他還有接應的話,自己豈不是更要處於下風?
  木蘭花迅速地轉著念,道:「這架不是水上飛機,就算有信號,那又怎樣?難道我們的飛
機,還可以在海上降落麼?」
  「這個不用你擔心,你看!」他一面說,一面迅速地解開雨衣的鈕子,木蘭花看到了他胸
前交叉地綁著兩條皮帶!
  即使是絕無航空知識的人,也可以知道那是降落傘的帶!馮樂安果然是有備而來的,他竟
早已算好了事情發展的每一個步驟!
  一等到信號出現,他自然立即向下跳去!
  木蘭花甚至可以斷定,飛機是一定不夠回程的燃料的!
  木蘭花立即向指示燃料的儀表看去,指釘距離「零」字已經十分接近了,就算現在立即飛
回去,只怕燃料也不會夠了!
  大家在飛機上,看來是處境一樣的,但實際上卻是大不相同,馮樂安有降落傘,有在海面
上接應他的人,而木蘭花卻什麼也沒有!
  向下面看去,大雨使得海面如同一片雲海一樣,什麼東西都著不清楚,望下去,只是灰濛
濛的一片,木蘭花只不過考慮了兩秒鐘,便有了決定。
  她緊抱住駕駛舵的雙手,猛地一鬆,這類飛機,是絕沒有自動駕駛系統的,而需要駕駛人
小心謹慎的操縱來飛行的,木蘭花早已料到了這一點,這也是她為什麼突然鬆手的原因,她一
鬆手,飛機的頭部,突然向上,翹了起來。
  飛機的不平衡來得極其突然,木蘭花和馮樂安的身子,猛地向上一仰,而在這時候,木蘭
花踏下了腳掣,飛機機艙的空頂,打了開來。
  在那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所發生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空頂一打開,勁風狂雨,挾著
極強的力道,迎面撲了過來。
  飛機是在約莫八百尺的上空,以極高的速度在向前飛,在那一剎間,飛機失去了控制,本
已使人要把持不住的了,更何況暴風驟雨,在驟然之間,一齊襲到!
  馮樂安怪叫了一聲,然而他那一聲怪叫,全被風雨逼了回去,聽來只像是一聲悶哼,不等
木蘭花奪他手中的槍,他便拋棄了槍,一手提著珠寶現鈔,一手卻緊緊地握住了椅子的邊緣,
他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一定會被高度飛行的飛機,拋出艙外去了。
  同樣的,木蘭花也必需以一隻手抓住了椅子,她的腳踏下去,穹頂闔上,木蘭花的左手,
也握住了操縱桿,上翹的機首,忽地又向下俯,令得馮樂安的身子,陡地向前撞去。飛機的機
首,由上翹而變得下沉,木蘭花的身子,也不免要向前撞去的。
  但是木蘭花早有準備,她用力穩住了身子,所以她的頭雖然撞在機艙上,卻只是一陣劇痛
,而並沒有立時昏過去。
  但是馮樂安卻不同了。
  這一切變化,全是木蘭花操縱發動的。木蘭花自己可以預防,但是馮樂安卻是沒有法子頂
防的,他祇能憑機智來應變。
  當機首突然上昂,穹頂打開,風雨交加,彷彿到了地球末日之際,馮樂安能夠立時將手槍
拋去,抓住了椅子的邊緣,那已經算不容易了!
  但是,緊接著機首向下,他卻來不及應變了。
  他的身子,猛地向前撞去,「砰」地一聲響,頭部撞在機艙上,那一撞令得他立時昏了過
去,木蘭花一手勉力操縱著飛機,一面將他的身子,翻了過來。
  當木蘭花將他的身子翻過來之際,有一件事情,令得她陡地一呆,只見馮樂安左眼的眼珠
,竟然整個地跌了出來,而且,那只假眼珠的背面,連接著許多小得不能再小的電子儀器的零
件,又有一條極細的線,通到馮樂安的脅下。
  這是什麼意思?
  木蘭花立即自己問自己。
  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她卻沒有辦法可以去尋求答案了,馮樂安隨時可以醒來,
而飛機上的汽油也不多了。
  她一手操縱著飛機,一隻手將馮樂安身上的降落傘,除了下來,綁在自己的身上,這費了
她大約三分鐘左右的時間。
  當她綁好了降落傘之後,她看到馮樂安已在揚手了。木蘭花不再等候,一手提起了馮樂安
不肯離手的那只旅行箱,踏下穹頂的開關。
  也就在這時候,她看到海面之上,有強烈的黃光,在一閃一閃,那便是馮樂安所等待著的
「信號」了。而穹頂一打開,驟雨潑了進來,馮樂安立時醒了過來,他一伸手,便抓到了那枝
槍,但這時候,木蘭花已經向機艙之外,躍出去了!
  木蘭花一躍出艙,便聽到了一下槍響。
  木蘭花並沒有回頭去看,事實上,高空的驟雨,打得她睜不開眼來,除了向下看去,勉強
可以看到海面上閃耀的黃光,就在自己的腳下之外,幾乎什麼也著不到了,而算來,這時候正
應該是上午十一時左右,如果是黑夜,那更不知怎樣了。
  木蘭花雖然未能看到馮樂安怎樣,但是她只聽到了一陣飛機聲,向外傳了開去。飛機聲有
過極短暫的時間不正常,但立即恢復了正常。
  這說明在木蘭花躍出了機艙之後,馮樂安立即向木蘭花開了一槍,槍彈是從打開了的穹頂
中射出的,並未曾損及飛機。
  當然,這一槍也未曾射中木蘭花。
  而馮樂安在射了一槍之後,他立即便操縱了飛機,使得飛機繼續向前飛去,這就是機聲為
什麼立時恢復正常的原因。
  木蘭花不敢立刻打開降落傘,因為她立時打開了降落傘的話,目標太大了,馮樂安若是掉
轉機頭,向她撞來的話,她是有死無生的。
  木蘭花的身子一直向下落著,她在跳出機艙的時候,曾看過儀表上飛機的高度,而一跳下
去之後,她便在心中數著數字,計算時間。
  所以,她可以知道快要接近海面的時間。
  她在估計離海面一百尺時,打開了降落傘。
  她下降的速度,立時減低,不一會,她便已落在海中了。
  大雨中的海面,簡直是一個奇觀,雨點打在海面上,又濺了起來,形成了無數小而密的水
柱,但是看來雖然好看,對浮在海面上的人來說,卻不怎麼舒服了。
  木蘭花解間了降落傘,她看到了前面的黃光,同時也聽到了一艘摩托艇的聲音,在迅速地
向自己,傳了過來,她還未曾看到那艘向她駛來的摩托艇,便聽得一聲巨響,海面猛地震盪了
一下,一架飛機,直插進了海水之中,看不見了。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馮樂安葬身海底了。
  這旅行箱在自己的手中,贓物已經追了回來。
  可是自己如何回去呢?
  摩托艇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木蘭花已可以看到一艘摩托艇,冒著風雨,向自己駛了過來。
木蘭花的心中,不禁十分躊躇起來。
  摩托艇當然是來接馮樂安的。
  海面上的接應人員,自然無法知道空中發生的變故,那麼,自己應不應該上這艘摩托艇呢
?木蘭花躊躇的,就是這一點。
  不上這艘摩托艇,要躲起來,那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海水茫茫,在海面上飄流,
生存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如果上這艘摩托艇的話––
  木蘭花想到這裡,只覺得心中,陡地一亮!
  她突然想到,馮樂安在「水晶宮」賭場中活動時的夥伴,已經全死了,而在海面上的那批
人,可能是馮樂安臨時約定的助手。
  那麼這一批人未必認得自己。
  當然,他們看到了自己之後,會覺得十分訝異的,但是自己可以說,是馮樂安派自己來的
,地點、時間、飛機,什麼都好,這些人只知道飛機墮了海,又怎知馮樂安在飛機之內?自己
的身份,他們當然不容易戳穿,那麼,自己就可以回去。
  木蘭花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有了決定,她立時揚起了手,高叫起來,摩托艇辨正了偏向
,對著她直駛了過來,在她的身邊減慢了速度,拋下了救生圈,當木蘭花被拉上摩托艇的時候
,艇上兩個膚色黝黑,難明國籍的人,奇怪地望著她。
  「快回大船去,」木蘭花大聲叫著:「望著我做什麼?我還沒有浸夠麼?」
  「小姐,你是––」一個人猶豫地問。
  「我是他的代表!」木蘭花含糊地回答。
  她甚至不提「馮樂安」還個名字,因為馮樂安在和他們約定時,可能是用另一個假名的:
如果她說錯了,反倒有破綻了。
  那兩人「噢」地一聲,不再多問。
  摩托艇向前疾駛而出。不到十分鐘,便看到了一艘炮艇,那的的確確,是一艘小型的炮艇
,這個發現,令得木蘭花十分吃驚。
  在她想來,接應馮樂安的,應該是一艘大型的遊艇,但如今卻是炮艇!灰色的艇身,在雨
霧中看來,像是一個醜陋的怪物!
  摩托艇迅速地靠近炮艇,到了這時候,木蘭花已沒有考慮的餘地了,她不等人扶,便一步
跳了上去,剛在甲板上站定,一個人便從艙中,走了出來,道:「歡迎,歡迎,你終於––」
可是那人講到了一半,便陡地呆了,不講下去了。
  那人當然要呆住的!
  他一心想來迎接馮樂安的,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個年輕的小姐!這種出乎意料
的事情,怎能令他不發呆?
  水蘭花這時,也已看清那個人了。
  那是一個中年人,滿面橫肉,鷹鉤鼻,濃眉。這是一個凶殘而機靈,像鷹一樣的人,他穿
著一件粗布的水手服裝,看來十分粗豪。
  這人第一眼,便給人以他是首領的感覺,木蘭花知道他一定是這艘舊炮艇中的首腦了,她
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纖手,交到那人的大手之中,道:「好了,總算到了,請你快吩咐手下,
讓出一個地方來,給我將身上的濕衣服換去––對了,我還要向你借一套衣服哩!」
  「小姐––」那人猶豫了一下。
  「我是他的代表。」木蘭花仍以那句說話來搪塞。
  「可是,我和他的最後聯絡,他說是他親自來的。」
  「在最後一秒鐘,發生了變故,喂,你是不是不肯替我服務?」木蘭花裝出極其不耐煩的
情形來,用美麗的眼睛瞪著那人。
  「當然不是,」那人有禮貌地彎下了腰,「卡登船長,願在航程之中,聽候你的指揮,小
姐的稱呼是––」
  「我姓王。」木蘭花順口道。
  「王小姐請進來,船正在駛向馬尼刺的途中,王小姐請放心,一切將是極其順利的。」卡
登船長一面說,一面引導木蘭花,進了一個小小船艙。
  他又吩咐一個水手,拿來了一套乾衣服。
  那自然是粗布的水手服。木蘭花關上了艙門,將濕衣服全換下來,穿上了乾衣服,那套衣
服十分大,她要捲好幾摺衣袖和褲腳,才勉強合身。
  她在換衣服的時候,心中在思忖著:船原來是要駛往馬尼剌去的,那很好,自己也不必更
換這個決定了,到了馬尼刺,自己便有辦法了。
  這艘舊炮艇,這個卡登船長,都透著一股邪氣,他們大概是走私客,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罪
惡活動,總之不會是正經人就是了。
  木蘭花換好了衣服,仍然提著那旅行篋,開門走了出去,她走出了那個小艙房,便發現幾
個人,以十分奇異的一種眼光望著她。
  木蘭花一接觸到這種眼光,心中便是一凜。
  她是個警覺性十分高的人,立時之間,她已知道事情又有什麼不對了。她停了一停,道:
「卡登船長呢?在什麼地方?」
  其中一個水手,突然向著她一笑,道:「卡登船長正和一個客人在一起––」另一個大聲
叱道:「閉上你的臭嘴!」
  那兩個人的話,更令得木蘭花極之疑惑!
  這是什麼意思?除了自己之外,卡登船長何以還有客人?那客人是什麼人?為什麼船上的
水手,都對自己不懷好意?突然間,木蘭花心中一亮,她想起了,那飛機有蹊蹺的了。
  然而,她此際已經想起,那架飛機,並不是油盡落海的,因為燃料還可以支持十分鐘左右
,而飛機落海,卻是在她一落到了海面就發生的事!
  那只說明了一個問題,馮樂安是將飛機降低到接近海面的程度,然後才躍入海中的,他已
經幸運地被艇上的人救了起來––這一切,大概都是在自己換衣服時所發生的事情,這時候,
卡登船長當然是和馮樂安在一起了,除了是馮樂安之外,還有什麼客人?
  木蘭花極之慎密,極其機靈的推理能力,使她在危急的情形之下,可以正確地判斷情況,
以應付突然其來的變化。甚至於在變化還未曾發生的時候,便已經有了應付的辦法,這便是她
時時能夠在極其危急的情形之下安然無恙的緣故。
  她並不是神通廣大,打不死的奇人,而只是一個有著極其精密頭腦,因之可以應付一切大
小事變的一個聰明女子!
  她知道卡登船長和馮樂安兩人立時要來對付她了(馮樂安可能還要休息一會),炮艇上全
是他們的人,自己首先需要一柄槍!
  她向那幾個水手望去,她臉上帶著若無其事的神色,她的那種微笑,甚至使得已明知她身
份的那幾個水手,也略略減少了戒備之色。
  那幾個水手都沒有槍,她想搶奪也無從搶奪起。
  而就在這時候,卡登船長已向她走過來了。
  卡登船長滿面笑容,一面走過來,一面道:「王小姐,委屈你了,令你那麼美麗的人,穿
著那麼粗陋的水手衣服!」
  卡登才一出現,木蘭花便已看到,他的腰際有槍。
  而木蘭花也可以在卡登的眼色中看出,他的笑容,完全是假裝的。然而她卻不動聲色,迎
了上去,道:「是麼?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到馬尼刺啊?」
  「很快就可以了!」卡登船長到了木蘭花的身前,佯作親熱地在木蘭花的肩頭上一拍,他
拍了一下,揚起手來,又準備拍第二下。
  木蘭花幾乎可以斷定,他第二下,一定是伸手向自己抓到,要將自己摔倒的了。木蘭花當
然不會允許他抓住自己的。
  她先下手了,就在卡登揚起手來之際,木蘭花猛地一揚手,已抓住了卡登的手腕,同時,
她左手的旅行篋,向卡登的面上砸去。
  那旅行篋是鐵鑄的,十分沉重,當它砸中了卡登面部的時候,發出了一下極其難聽的骨裂
之聲,木蘭花緊接著一個轉身,手臂猛地一抖,已將卡登船長摔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木蘭花
一俯身,已將他腰際的槍,搶到了手中。
  卡登船長一倒地,五六個水手,便一齊向前圍來。
  但木蘭花掣槍在手,毫不猶豫地便放了一槍。
  槍聲令得他們一齊向後退去,木蘭花一個箭步,躍開了幾尺,靠住了艙壁,以防有人自背
後來攻,她喝道:「卡登,快起來!」
  卡登船長面上血肉模糊,呻吟著站了起來。
  「馮樂安來了,是不是?快叫他出來!」木蘭花下令。
  可是她的話才講完,卡登還沒有回答,便已經聽得馮樂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不必
了,我已經在你面前了!」
  木蘭花陡地抬起頭來。
  她只來得及看清馮樂安的手中,握著一柄手提機槍,就那麼一瞥之間,手提機槍的槍口,
便已冒出了火舌,驚心動魄的槍聲,震撼著整個炮艇!
  木蘭花在一看到了手提機槍之際,便立即一個打滾,向旁滾了開去,她剛才站立的地方,
艙壁立時成了一窩蜂巢。
  木蘭花滾開之後,恰好到一個門口,她已沒有多考慮的餘地了,一側身,便滾了進去,立
時「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木蘭花滾進了炮艇中的那一個艙房,還曾來得及打量那是什麼地方,便聽得身後有人驚惶
地問:「什麼事?什麼事?」
  木蘭花回頭一看,才看到那是一間頗大的房間,放著許多三層床,看來是水手的臥艙,有
一個水手,從床上探起頭來問她,艙中只有他一個人。
  木蘭花迅速地拴好門,向後退去。
  那個水手顯然也覺出不妙了,他手在鋪上一按,跳了下來,落在木蘭花的身後,舉起手來
,狠狠地向木蘭花的頭頂,劈了下去!
  但是,木蘭花早已有了準備,她甚至不轉過身來,左臂猛地向後一縮,左肘撞在那水手的
腹際。那水手受了這一擊,慘嗥一聲,雙手按住了腹部,彎下腰來,木蘭花倏地轉身,槍柄已
向著那人的後腦,陡地敲下,那人連聲都未出,便倒了下去。
  木蘭花身子一縱,便跳上了雙層床的上鋪。
  她的動作,果然有先見之明,她才一跳上上鋪,門口便響起了一陣驚心動魄的槍聲來,槍
彈撼搖著艙房的門,將艙房的門,猛地彈了開來。
  然後,手提機槍的子彈,如同豪雨也似地向前灑來。
  幾乎艙房之中任何角落的東西,在半分鐘之內,都遭到了破壞。但是木蘭花由於已經跳到
了上鋪,在接近艙房的頂部。
  她所在的高度,是在人的體高之外的。
  掃射進艙房來的子彈,最高也未過七尺,那是開槍的人想不到木蘭花會躲在那麼高的原故
。木蘭花才暫時未曾遭受到什麼危險。
  然而她又知道,自己的安全,也是暫時的,所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射出了一槍,她這
一槍,並不是射向持槍的人。
  她那一槍,射向正在噴火的機槍!
  在震耳欲聲,驚心動魄的機槍聲中,木蘭花射槍的那一下聲響,幾乎聽不到。但隨著子彈
的飛出,只聽得一下異樣的爆裂之聲,陡地傳了過來。
  而緊接著那一下爆裂之聲的,乃是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又是驚人的呼叫聲,等到呼叫聲停止了之後,木蘭花仔細向外看去,連她自己,看
到了門外的情形,也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她看到有「半個人」躺在血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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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真是半個人,由於木蘭花的那顆子彈,恰好射中了機槍,引起了槍筒本已灼熱的機槍,
發生了爆炸,將那個持槍的人的上半身,完全炸去了。
  那柄手提機槍,當然也只剩下了一點殘骸。
  木蘭花看到了那人的下半身,她便可以斷定,那人並不是馮樂安!倒有點像卡登船長。本
來機槍是在馮樂安手上的,當然是卡登船長搶了過來,所以才死在機槍的爆炸之下的。木蘭花
就輕輕地翻了下來,迅速地掩到了艙房的門旁。
  那扇門上,已經穿了百來個圓孔,門關不關,是沒有什麼作用的了,木蘭花站在門旁,叫
道:「卡登船長已冤枉送了性命,你們還不知死麼?」
  她話才一講完,走廊轉角處便有一柄槍伸了出來。
  那持槍的人顯然十分害怕木蘭花,不但他的頭不敢探出來,連他的手,也只現出了一半,
在這樣情形下,他當然是無法瞄準的。
  「砰!」「砰!」他亂放了兩槍。
  木蘭花心中只覺得好笑,她瞄準,還槍。
  「砰!」那一槍的子彈,使那人扣在槍機之上的手指,消失無蹤,同時,那柄槍也「卜」
地一聲,裂了開來,又傳來了一下驚呼聲。
  木蘭花估計,這柄手槍的爆裂,大約又傷了幾個人。
  木蘭花心知自己雖然勢孤,但是一上來便聲勢如虹,佔了極大的上風,對方人雖多,由於
氣餒,自己是可以將他們嚇住的。
  她立即道:「你們別不知自量了,本來事情和你們並沒有關係,全是馮樂安弄出來的事,
你們只要將他交出來就行了。」
  木蘭花的話講完之後,只聽得得轉角處靜了一會,然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打鬥之聲
,木蘭花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生效了。
  又過了不多久,似乎有人奔出去的聲音。接著,木蘭花看到有一塊白布,在轉角處伸了出
來,向前面揚著,那表示船上的人投降了。
  木蘭花道:「好,你們將馮樂安押出來吧。」
  一個人揚著白布,走了出來,道:「他奪到了一隻救生艇,逃走了。他既然已經逃走了,
事情也就與我們無關了是不是?」
  木蘭花皺了皺眉頭,她知道要在這一群彪形大漢的水手中,「奪到救生艇逃走」,不要說
馮樂安,只怕自己也難以做得到!
  但是馮樂安已不在這艘炮艇上,那倒是可以相信的事情。馮樂安多半是被炮艇上的匪黨放
走的,這是基於一種匪徒間「義氣」的行動。
  木蘭花雖然感到,馮樂安漏網,將引起無窮後患,但是她還是裝著若無其事地道:「是麼
?他逃走了,好,我接受你們的投降。」
  那人和七八個水手,陸續向前走來。
  不出木蘭花所料,由於機艙爆炸而死亡的,正是卡登船長。而這艘炮艇則是幹走私勾當的
,當然,有可以賺錢的其他事情,不論是不是犯法,他們一樣幹的––如這次在海上接應馮樂
安,並將他送到馬尼剌去,系是他們這艘炮艇的「業務」之一。
  而且,這艘炮艇本身,也是卡登船長和他的夥伴,從美國海軍中偷出來的。卡登船長是一
個十分聰明的人,可惜他卻不走正路。
  木蘭花也迎著那些人走了過去,道:「你們將我送到馬尼刺去。」
  那手中持著白布的人道:「我們雖然投降了,但還是有條件的,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們只
有在海上,再拼下去了。」
  「你說。」
  「你不能將我們交給警方。」
  「嗯!」木蘭花略一考慮,便道:「好。」
  那七八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可是,」木蘭花又道:「你們幹這種非法的事,是總有一天會落入法網之中的,我不相
信你們竟連這一點也不知道。」
  那幾個人都不出聲,顯然木蘭花的話已打動了他們的心,他們幹違法的事,已幹了那麼久
,卻也絕不是一兩句話,便能勸他們回頭的。
  「小姐,我們要去駕駛了,在離岸三浬處,我們停汨,請你自己駕駛小艇上岸,」那持白
布的人將白布拋去,「好不?」
  「好,要你們送到岸邊,本來就不可能的。」
  七八個水手散了開去,木蘭花知道那幾個人不想再多生事端的原因,一定是這裡的海域,
已離岸邊不是十分遠了。
  可能這裡是在菲律賓水警的巡弋範圍之內,若是水警輪聽到了槍聲,追了上來的話,那他
們便無所遁形,難以逃脫了。
  所以,木蘭花在換回了她自己的衣服,檢查並未曾失去什麼之後,便放心地在甲板上慢慢
地踱步,站到了艇首,迎著炮艇飛速前進時所濺起來的浪花。果然,沒有多久,她已看到前面
出現了一排黃色的燈,那告訴駕駛者,前面不遠處,便是陸地了。事實上,向前看去,在黑暗
中,也隱約可以看到燈光了。
  木蘭花轉過身來,走向艇舷,一艘裝有摩打的小艇,正在緩緩落下,等到小艇被放到了海
面,木蘭花提著那只放滿了寶物和現鈔的箱子跳了下去。
  她立即發動了摩打,小艇划開海水向前駕去。
  海面上十分黑暗,幸而風平浪靜,使木蘭花可以認定了燈光,向前駕去,約莫過了半小時
左右,她看到左側,有一艘長約三十尺的快艇,駕了過來,那艘快艇來勢非常之快,船頭的浪
花,濺得極高,木蘭花剛覺出有異間,快艇已到了離她只有二十碼之處了。
  從快艇上射下來的很強烈的燈光,照得她連眼睛也睜不開來。
  木蘭花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是一艘警方的緝私船,但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之內,她便否定
了自己的這一個想法!
  因為她這時雖然被強烈的燈光,照射得睜不開恨來,但是她的聽覺,都還未曾失靈,她聽
得出,那快艇還在向前高速地駛了過來!
  那快艇是要將她的小艇撞沉!
  木蘭花覺得事情太不尋常了,她可以考慮決策的時間,已不過五秒鐘了,她勉力睜開眼來
,向強光燈放了一槍,那一槍過後,眼前便陡地成了一片黑暗。
  而就在那一瞬聞,木蘭花便感到了一陣劇烈的震盪,她整個人在這個震盪之中,被遠遠地
拋了開去,落在海中。
  木蘭花的神智十分清醒,她在被那種劇烈的震盪拋起來的時候,左手仍緊緊地握著那只箱
子,右手還握著那柄槍。
  在她落海之後,她知道手槍已沒有作用了。
  所以,她棄去了手槍,吐出了氣,身子向海水之下,沉了下去,然後,她伸手拉下了一粒
鈕扣,用口咬住,這粒鈕扣中的壓縮氧氣,可以使她在水底下潛伏十分鐘左右。木蘭花本來有
一副「人造腮」,利用「人造腮」來吸取水中的氧氣,她足可以在水底下伏上一天,甚至於兩
天。但是她是在一件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被馮樂安押了出來的,當然來不及擄帶笨重的「人
造腮」了。
  然而,救急用的,含有氧氣的鈕扣,那卻是她隨時隨地帶著的,這時便恰好用上了。木蘭
花身上的這些小用具,有時往往是她的救命恩人。
  就拿現在這時候的情形來說,如果她不能在水中伏上些時,而逼得立即冒出水面的話,那
無異是非常危險的事!
  她盡可能地向海下面潛去,過了五分鐘左右,方始慢慢地浮了上來,當她的頭,才一探出
海面的時候,她不禁陡地吃了一驚!
  那快艇停下來了!停在離她有三十碼處。
  強光燈已被木蘭花射熄,但是快艇上還有燈光,她可以看到,有六七個攜帶水底武器和潛
水配備的人,正在準備下水。
  而一個高個子,正在大聲呼喚,指揮一切。
  那高個子的臉面,木蘭花看不真切,但是他的聲音,木蘭花卻可以聽得十分清楚,那正是
馮樂安,他正在叫道:「人已被拋下海中,你們是看到的了,她可能沒有死,那麼你們的任務
,就是先將她殺死,再奪去她手中的箱子!」
  「如果她死了呢?」一個人問。
  「那你們就在海底尋找那箱子,誰找到那箱子的,我另外給他一千鎊的額外酬勞!」馮樂
安揮著手,大聲地說著。
  聽到了有「一千鎊的額外酬勞」,那幾個潛水人,都紛紛地跳下了海中,木蘭花看到了這
等情形,心中不禁十分焦急!
  她立即知道,自己的處境,極其危巔!
  只要給別人發現了她,那麼她的處境便更危險了!
  因為她看出,那幾個潛水人所持的是發射力極強的魚槍,那種魚槍是射殺鯊魚用的,她或
者可以逃過一兩個人的射擊,但是對方的人數卻十分多!
  木蘭花所定下的第一個應付方法是:絕不讓敵人發現!
  潛水人一下海,便潛了下去,他們多半是假定木蘭花已經死了,那麼他們必然先在海底搜
索那只箱子,以取得那一千鎊的額外報酬。
  在這樣的情形下,大概不會有什麼人注意海面的。
  那也就是說,浮在海面,反倒更安全些。
  木蘭花一想到這裡,立時將身子浮了起來。
  當然,她浮上了海面,身子有一部份暴露在海水之外,在那艘快艇上,要發現她是十分容
易的。但是海面上十分黑暗,這卻是有利條件。
  自然,若是說就樣浮在海面,便能夠躲過敵人的搜索,那也未免太天真了,木蘭花立即想
到,自己必需移動,移動到安全的地方去!
  在茫茫的大海中,什麼地方最安全呢?
  她沒有可能游到陸地去,那麼,最安全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是那艘快艇了。
  對,她要向那艘快艇游去!
  她定睛向前看去,只見馮樂安正在對一具無線電傳話器大聲嚷叫著,並不曾注意海面上的
情形,可知他雖然狡獪,也未曾想到自己敢行此險著,將身子浮在海面之上!木蘭花輕輕地,
但是卻有力地劃著水,使得她迅速地向前游了出去。
  她漸漸地接近那快艇了。二十碼––十五碼––十碼––五碼––就在她離開那快艇的艇
身,只有五碼左右的時候,在她的左側,突然一下水響,冒出一個人頭來,那人冒出的地方,
離開木蘭花,竟只有五尺的距離,還不到兩碼!
  在那片刻之間,木蘭花幾乎窒息了過去。
  那人一冒出了水面,在快艇上的馮樂安也轉過頭來。
  木蘭花只露出半個頭在海面上,她聽得自己的心,在登登地亂跳,同時聽得馮樂安道:「
怎麼樣,可是找到那箱子了?」
  那冒出水面的人取下了氧氣罩道:「沒有!」
  「混帳,」馮樂安立時咆哮了起來:「沒有找到,你浮上水面來作什麼,還不下去找,快
,天快亮了,你希望我們給水警輪發現麼?」
  那人咕噥著罵了一句,又潛下海去了。
  在那人潛下海去的一瞬間,木蘭花又浮起了身子,同時雙足一蹬!身子又箭也似地向前,
射出了好遠,她不但躲過了這一個難關,而且她伸手,已經可以碰到快艇的艇身了。這時候,
她已經安全許多了,因為她緊貼著艇身移動,至少在艇上的馮樂安,便看不見她了。
  木蘭花在移向艇尾,到了錨煉的旁邊,她先將錨煉慢慢地向下拉著,不使鏈子發出聲來,
然後,她整個人都已像樹熊也似地倒掛在煉上了。
  然後,她才慢慢地向上爬去,到了艇尾。
  木蘭花鬆了一口氣,她到了快艇上,到了馮樂安的背後,那她可以說百分之八十的安全了
。她休息了一分鐘,仍然提著那只箱子。
  她輕輕地向前走著。
  本來,她是準備走到馮樂安的背後,猛地給馮樂安以一擊的。可是當她來到了機艙口之際
,她卻改變了原來的主意。
  她看到機艙之中,並沒有人。
  而且她看到,那快艇是裝置著兩具強力的摩打的,這兩具強力的摩打,如果一齊發動,可
以使快艇達到極高的速度!
  當然,那樣高速度所產生的力道,是可以將鐵錨輕而易舉地拉了起來的,而且,由於快艇
驟然發動,馮樂安怎能不驚惺失惜?自己可以在將快艇全速發動之後,交由自動控制系統去駕
駛,然後再上甲板去對付馮樂安,那就萬無一失了!
  木蘭花改變了主意,身子一閃,便閃進了機艙之內。
  在她閃進了機艙之十五秒鐘,快艇便像是突然掙脫了韁繩的野馬一樣,在一陣猛烈的震盪
之中,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向前衝了出去。
  浪花從四面八方捲來,重重地澆在機艙的玻璃上,令得木蘭花難以看得清海面上的情形。
她按下了自動操縱系統的機鈕,衝出了機艙。
  本來,她是準備好和馮樂安再進行一場劇烈搏鬥的。
  然而,當她才一走出機艙之後,便發覺沒有那個必要了。因為甲板上根本沒有人,一個人
也沒有,無線通話器的設備還在,但是馮樂安卻不在了。
  馮樂安當然是被快艇在突然間的發生巨大的衝力,弄得滾下了甲板,跌到了海中去了,木
蘭花不知道他是死還是生。
  木蘭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她又回到了駕駛艙中,減低了速度,當她想到那些潛水人,從海底冒上來,發現快艇已然
不在時,所可能產生的狼狽相時,她又不禁笑了起來。
  快艇很快地就駛進了港口。
  而這時,天色也巳濛濛亮了。
  她無意和當地的警方找麻煩,是以她將快艇的速度,減得更低,而當她遇到了一艘水警輪
的時候,她立即停了下來,使快艇緩緩地接近水警輪。
  這一艘快艇,分明是屬於一個相當有名的犯罪集團的,因為當這艘快艇漸漸接近水警輪的
時候,木蘭花看到水警輪上,引起了一陣緊張!幾挺重機槍的槍口,轉了過來,對準了那艘快
艇。木蘭花走出了艙房,站在船舷上,道:「不必緊張,我是從某市來的,要見你們負責人,
誰是負責人?」
  一個英俊的警官,走了出來,那警官一看到木蘭花,便「啊」地一聲,而木蘭花也覺得這
個警官,看來十分之臉熟。
  而她也立即想起,這警官自己的確是見過的。
  那是在有一次,偵查一幫匪徒要脅該國政府,要將一批過時的鈔票,出售給敵對國的政府
的事件中,來到這裡時見過的(那件事,詳情請閱「地獄門」一書),但木蘭花卻已記不起他
的名字來了。木蘭花立時報以一個十分友善的微笑。
  「拍」地一聲,那警官立正,敬禮,道:「原來是木蘭花小姐,歡迎,歡迎,但是––你
怎麼會在這艘快艇上的呢?」
  「這艘快艇有什麼不對麼?」木蘭花已經上了水警輪,她滿有興趣地問:「這可是一艘十
分使人吃驚的快艇麼?」
  「是!」那警官回答「這是一個極大走私集團的三艘快艇之一。」
  「那就由我來移交給你們吧,快艇上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我想要的條件是,讓我立即
和我來的地方聯絡,並且讓我回去。」
  「當然,當然!」那警官滿心喜悅,讓木蘭花進了指揮艙,又給木蘭花換了身上的濕衣服
。半小時後,木蘭花已經和方局長在通話了。
  方局長在聽到了木蘭花的聲音之中,直跳了起來。
  非但方局長像是陡地年輕了幾十歲,連穆秀珍也變得一個小孩子了,她大叫,大跳,木蘭
花可以在電話中聽到她怪叫的聲音。
  「我立即就設法回來,不要到機場來接我了,以免惹起馮樂安同黨的注意––馮樂安可能
還沒有死,事情也就沒有完。」木蘭花笑了笑,「叫秀珍不要怪叫,還有,高翔的傷勢,怎樣
了?」
  「很好,高翔已經在迅速的復原中,蘭花,要不要我代你向當地的警方負責人通一個電話
,要他們派人陪你回來?」方局長關切地問。
  「你將我當作小孩子麼,放心好了!」木蘭花轉過頭去,那警官興沖沖地走了進來,道:
「有了,有了,有一架軍機,二十分鐘內就起飛,已經聯絡好了,可以搭載一個人。蘭花小姐
,請快些準備,他們說不肯等候,一定準時起飛的。」
  「方局長,」木蘭花道:「你大概也聽到了?我搭軍機來,那只怕沒有事情了,你大概可
以放心了,是不是?噢,請轉告賭場方面,失去的東西,全在我這裡!」
  木蘭花放下了電話,由那個警官,和另外兩個警官陪伴著,一齊向機場而去。在未到機場
之前,木蘭花想像中的軍機,一定是十分簡陋的。
  可是等到她看到了那架飛機的時候,她卻為之一呆,那是一架極其豪華的飛機,在飛機的
兩旁,甚至還有兩排儀隊。
  當木蘭花下車,向飛機走去的時候,儀隊全部舉槍致敬,弄得木蘭花十分尷尬,急步向前
走去,登上了飛機。
  飛機內部更是十分豪華,木蘭花看到了一個兩鬢巳然斑白的將軍,坐在這個將軍之旁的,
則是他許多隨員。
  木蘭花一上飛機,那位將軍便向木蘭花點頭招呼,道:「謝謝你,小姐,聽說你曾經使我
們的國家免於一次嚴重的經濟危機。」
  「那不算什麼,不算什麼。」木蘭花客氣地回答。
  她被安排在那位將軍的旁邊,她這才知道,這位將軍是陸軍最高統帥,是出國去訪問的,
經過特別交涉,甚至驚動了總統,才特別在中途停一停,送木蘭花回去的。
  木蘭花自然覺得十分榮幸,在旅程中,她和那位將軍講了不少話,談的全是有關世界局勢
的事情,在木蘭花下機之後,那將軍握著她的手,道:「你給了我一個信念,那就是中國在世
界上的地位,一定會恢復的,這是我從你身上得到的結論。」
  這兩句話,可以說是對一個中國人的最高禮讚了。
  木蘭花紅著臉,謙虛地推辭了將軍對她的稱頌。她下了飛機,不出她所料,方局長未曾聽
她的話,領了許多高級警官,和穆秀珍在一起迎接她。
  同樣是在機場,木蘭花被馮樂安押著離開的時候,和她如今提著那只放滿了珍寶的箱子回
來時,氣氛可大不相同了。
  在歡笑中,「水晶宮」的兩個大股東也擠了進來,木蘭花道:「東西找回來了,我相信有
一部份現鈔,還在銀行中未及提走,警方可以運用權力將之提出來歸還你的,可以說,我的任
務已完成了,你所答應的條件,什麼時候實現?」
  胖子老闆忙道:「當然,當然,立即實現,立即實現。」
  他一面說,一面便待伸手來接那只箱子。
  但是木蘭花卻將他推了開去,道:「循例,我要先交給警方,然後再由警方發還給你的,
對不起,請再等上一兩天吧。」
  胖子老闆點頭擺腦,退了開去。
  木蘭花又向穆秀珍走了過去,伸手在穆秀珍的肩頭上拍了一拍,道:「秀珍。我們又見面
了,你想得到麼?」
  穆秀珍高興得含滿了眼淚,她的確是高興,但是太高興了,所以便變得想哭了。
  她們姐妹兩人,在眾星拱月的情形下,出了機場,回到了家中。一到家中,木蘭花便向穆
秀珍詢問她當時被催眠的情形。
  穆秀珍盡她記憶所及,將當時的情形,講了一遍。
  木蘭花背負著雙手,踱來踱去,好一會,才道:「馮樂安本身,是一個電子工程師,我想
他的左邊的眼睛中,一定是裝置著最新的,由他自己創造的電子儀器,所以才具有這種神奇的
力量的。」
  穆秀珍不十分明白。
  「你不懂麼?透過奇幻的光芒,和可以影響人腦電波的一種微波,那麼,便輕而易舉地可
以達到催眠一個人的目的了,」木蘭花解釋著:「我被他注視著,從四樓跌下來的時候,也感
到一陣昏眩,這便是受了他電子微波的控制的結果了。」
  「那麼,他又怎能逢賭必嬴呢?」
  「我相信那微小的電子儀器中,放射出來的微波,有類似雷達的作用,在遇到了一定的阻
礙之後,便會反射回來,而這種微波,又可以透過一定的障礙物,所以他可以知道骰子的點數
之和,是大還是小,這樣,他自然每一次都贏了!」
  穆秀珍點了點頭。
  這時,她們的門鈴,又響了起來,一個警官挾著一個文件夾,等在門口,穆秀珍忙道:「
我不去開門了,你去吧!」
  木蘭花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為什麼不敢去,這位王警官,不是我們認識的麼?難道他
也是會馮樂安假扮的麼?」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出去開了門。
  王警官走了進來,道:「蘭花小姐,這是有關馮樂安的一切資料,是方局長叫我送來的,
請你收下。」
  木蘭花忙道:「多謝你了。」
  玉警官轉身,走了出去。
  木蘭花打開了文件夾,也就在這時,電話鈴又響了,穆秀珍拿起了電話,那邊傳來的是一
個十分深沉的男子聲音。
  「請木蘭花小姐聽電話。」
  「你是誰?」
  「木蘭花小姐聽電話。」那邊堅持著。
  「曖!」穆秀珍狠狠地放下了電話,「蘭花姐,你的電話,又不肯說他是什麼人,鬼頭鬼
腦,八成不是什麼好東––」
  她話還沒有講完,木蘭花便瞪了她一眼,嚇得她不敢再講下去了。
  木蘭花合上了那只文件夾,站了起來,拿過了電話。「我是木蘭花––」她只講了一句話
,便陡地呆了一呆,面色也為之一變。
  這是因為那邊的聲音道:「我是馮樂安。」
  「你好!」木蘭花立即恢復了鎮定
  「很好,總算沒有淹死,小姐,我們是會再見的。」
  「好啊,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小姐,我想這應該由我來決定,並且暫時要保守秘密,」馮樂安狠狠地說著:「我想你
大概不致於反對的,是麼?」
  他才一講完話,便收了線。
  木蘭花拿荏了電話呆了片刻,才放下了電話。
  「那是什麼人啊?」穆秀珍已等得不耐煩了。
  「馮樂安。」木蘭花簡單地回答,又去翻閱文件了。
  穆秀珍驚訝地張大了口,想說什麼,可是卻又未曾說出來,她呆了好半晌,道:「他打電
話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挑戰。」
  「好傢伙,他敢?」
  「他已經向我挑戰了!」
  「那麼就讓他頭破血流。」穆秀珍握著拳頭。
  「事情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你看,這裡記載著有關他經濟來源的資料––」木蘭花指了指
文件,「意大利的黑手黨,東方某大國的特務機關,都按月津貼他十分巨大的數字,那是為了
怕他和他們搗蛋,而他還來拚命搜刮錢財的原因,是因為他要籌組一個職業特務黨,需要鉅量
經費的原故!」
  木蘭花抬起頭來,望了穆秀珍一眼,才繼續道:「要對付這樣的一個人,並不是容易的事
情,尤其是,他還是一個傑出的電子科學家!」
  「那麼,你答應他的挑戰了沒有?」
  「人家既然挑戰了,我能不答應麼?」木蘭花仍然在看文件,但是她的語氣,卻是十分肯
定,聰了給人以十分安全的感覺。
  「那麼,他什麼時候來找我們呢?」
  「不知道,甚至於連他在什麼地方,我們也不知道,但是想來,他一定不會立即就發動的
,他一定要經過一番周詳的佈置––」
  木蘭花才講到這裡,突然站了起來。
  那只放在她膝上的文件夾,也落了下來,裡面有關馮樂安的資料,撒了一地,她也不去拾
,只是出神地站著,沉思著。
  這種舉動,和木蘭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性格,可以說是絕對不合的,是以穆秀珍首先
慌張了起來,道:「怎麼了?怎麼了?」
  「秀珍,打一個電話給方局長,」木蘭花急急道:「要他派多一點能幹的探員,去保護高
翔,快,無論如何要找到方局長!」
  「保護高翔?」穆秀珍有點不明白。
  「是的,快打電話!」
  穆秀珍不十分情願地向電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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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13: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剛來到了電話旁邊,電話便響了起來。穆秀珍才將電話聽筒取起,便聽到了方局長焦急
的聲音:「蘭花,蘭花麼?」
  可以想像得到,方局長在那邊,一定是在高聲呼叫!
  「遲了!」木蘭花失聲高叫說:「高翔已經出事了!」
  「蘭花,」方局長的聲音,聽來十分清楚,「高翔出事了!」
  穆秀珍怔怔地拿著電話,望著木蘭花。
  她對於木蘭花這種料事如神的本領,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其實,要料事如神,是並不困
難的,木蘭花絕沒有先知的本領,她只不過在將事情進行了分析和歸納之後,例自然而然地得
出了一個結論來而已。由於她正確地估計了各種因素,所以她的結論,往往是和事實相符的,
這便變得她料事如神了。
  譬如這次,她接到了馮樂安的電話,便想到馮樂安可能已來到了本市,從馮樂安的聲音中
聽來,馮樂安是非報此仇不可的。
  但是馮樂安已在她的手下,吃了好幾次虧,那是一定要經過一番佈置,才肯和她再度交手
的,這便是木蘭花一開始為什麼估計他不會那麼快發動的原因。
  可是,木蘭花卻立即想到了高翔!
  高翔傷重,在醫院中,警方當然不會派人去守衛的,以馮樂安的才能而論,他要組織進行
一件搶劫病人的事件,可以輕而易舉。
  而他在制住了高翔之後,手中便有了王牌了!
  這正是一場賭博,而他一上來便已佔了上風!
  當然,劫持一個重傷的病人,再以此去要脅傷者的好朋友,這是一種十分卑劣的行為,然
而馮樂安都是一個只顧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怎會想到什麼卑劣不卑劣,他只知道怎樣做能
夠成功,所以,她立即便要穆秀珍打電話給方局長。
  然而,已經遲了!
  這時候,木蘭花甚至可以肯定,馮樂安是在打電話給她之後,才進行劫持高翔的,馮樂安
是在和她鬥智,如果木蘭花一接到電話,便立即想到了這一點的話,那麼當然還可以加以制止
。馮樂安就是冒著這個危險去進行的,這使他勝得更自傲,更快樂!
  木蘭花一步躍過去,在穆秀珍的手中接過電話來。
  「蘭花,高翔在兩分鐘之前,從病房中被人放在推車中推出去,當時只一個醫生和一個護
士進行這件事的,但是那護士是假扮的,用手槍脅持了那醫生,逼得醫生與他合作。高翔被送
上了一輛小型貨車,不知去向了,蘭花,你可有頭緒,可知道是那方面人幹的,他們的目的是
什麼,你可知道麼?」方局長一口氣將情形作了一個簡單的說明。
  「方局長,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辦好了。」
  「啊,你已有線索了?」
  「只不過,」木蘭花並不回答方局長,「如果我需要錢的話,警方可以拿得出多少現鈔來
?」
  「現鈔?什麼意思?噢,警方有大量存款,可供動用,數字十分之大,如果你要的話,我
想那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好,你在總局?我再和你通電話好了,你放心,我保證高翔會安全的,當然,你知道,
我––比你只怕還更焦急!」
  木蘭花放下了電話,呆呆地站著。
  以後發生的事,是木蘭花在家中,接連和人通了兩個電話,為了使讀者快點知道事情變化
的結果,這兩個電話的內容,直錄如下。
  第一個電話,是方局長收線之後三分鐘,馮樂安打來的:「
  「穆小姐麼?你大概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的,你有什麼條件,只管說。」
  「乾脆,乾脆,首先,我要補償損失,高翔是一個重要人物,我要少了,那便等於看不起
他了,小姐你說對不對?」
  「你要多少?」
  「一百萬磅,現鈔!」
  「你以為警方拿得出那麼多的現鈔來麼?你有沒有算過,一百萬英鎊,折合本地流通的鈔
票,數字是多少,你可曾算過?」
  「計算是我的本行,小姐,我算過了,比起大銀行的庫存來,那不算什麼,你放心,那不
會使大銀行倒閉的。」
  「以後怎麼樣?」
  「一百萬英鈔,現鈔,大額的,我想一隻特大的皮箱,可以載得下了,對不?然後,當然
是送來給我了,要你親自送來。」
  「送到那裡?」
  「你以為我現在會告訴你麼?等你齊集了現鈔,我會再通知你的,我給你兩小時的時間,
我想這已經足夠了,是不是?」
  「好的,我等你電話。」
  ***
  第二個電話,是木蘭花打給方局長的。
  「方局長,對方要一百萬鎊,我親自送去。」
  「什麼?」
  「相當於一百萬英鎊的現鈔,我親自送去。」
  「這––這––好,可是那麼巨大的數字,是要我親自去和銀行總裁,連奧爵士商量的,
唉,只怕這是警方的全部活動經費了。」
  「方局長,如果我去送錢,不回來了,那當然沒有話說。如果我回來了,那麼一定將這筆
錢帶回來,你去取錢,用一隻特大的皮箱裝好,送來我家,鈔票不必記號碼了,因為時間來不
及,方局長,你必需在一小時半之內,將錢送到。」
  「好,好,好。」
  ***
  當方局長放下電話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手心,因出汗太多,而使得整個電話聽筒都濡濕
了,汗水甚至在向下滴!
  局長的兩位機要秘書,驚訝地看著他。
  「快,準備一輛裝甲車,派八個最可靠的警員,全副武裝,歸我直接指揮,然後,再去買
一隻特大的皮箱,他媽的,」方局長甚至罵了起來:「買最貴的吧,反正什麼也不在乎了!」
他講完了之後,還在自嘲地苦笑了起來。
  二十分鐘後,方局長率領著裝甲車出發了。
  在木蘭花的家中,穆秀珍面色蒼白地團團亂轉說道:「蘭花姐,那怎麼行?這分明是他布
下的陷阱,你送錢去,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麼––」她覺得這個譬喻不怎麼妥當,是以停了
一停,才繼續講下去:「我看,叫他自己來拿吧。」
  木蘭花早已將地上的文件,檢了起來,她正小心地在研究著,即將到來的危險,她似乎完
全沒有將之放在心上。
  穆秀珍見自己說了也沒有用,便嘆了一口氣,在她的面前,坐了下來,雙手支頤,愁眉不
展,不斷地唉聲嘆氣,不知怎麼才好。
  那的確是危險了!
  馮樂安當然是有備而來,才會要木蘭花去的。
  那麼,木蘭花是睜著眼睛在跳陷阱了!
  可是,木蘭花卻還是沒事人般地,只顧著文件,穆秀珍急得坐下又跳起,跳起又坐下,可
是木蘭花卻上樓去了。
  穆秀珍想跟上去,木蘭花將工作室的門鎖了,穆秀珍吃了閉門羹,只得在門外面賭氣地坐
著,心中越想越不是味兒。
  木蘭花將自己鎖在工作室內,足有四十分鐘。
  可是當她開門出來的時候,穆秀珍忍不住哭了出來。
  「秀珍,」木蘭花的聲音,卻顯得十分快樂,「你來仔細地看著,我可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你來看,快抬起頭來,別哭。」
  穆秀珍抬起頭來,向木蘭花看了眼。
  木蘭花似乎不同,似乎瘦了一點,不,也不對,不是瘦了,是她的臉長了一點,也不對,
一個人的臉,又不是橡皮做的,怎麼會長了起來的呢。
  的確,木蘭花的臉,是有了一點不同。
  但是穆秀珍都說不出所以然來。
  過了好久,她才遲遲疑疑地道:「你的臉––好像長了一點似的。」
  「是麼?」木蘭花瞪了瞪眼。
  她瞪眼的動作,十分之奇怪,穆秀珍從來也未曾看到她這樣瞪眼過,她驚訝地說:「蘭花
姐,你究竟在鬧些什麼鬼啊。」
  木蘭花笑了笑,道:「以後你自會知道的。」
  她下了樓,坐在客廳中,她只是坐著不動,而且不時用那種奇怪的動作瞪著眼,穆秀珍越
看越是奇怪,而且,她看到木蘭花的眼珠,竟是固定不轉動的!
  穆秀珍正想發問時,電鈴響了,一輛裝甲車,停在她們家的門口,方局長滿頭大汗地下車
,指揮著三個警員,自裝甲車上抬下了一個大箱子。
  那隻大箱子雖然是三個人抬著,但是卻仍然十分吃力,當然了,超過三萬張大額鈔票,重
量之重,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大箱子抬進了客廳,木蘭花站了起來。
  方局長向木蘭花望了一眼,他似乎也覺出木蘭花有什麼不同,但是卻也說不出來,他望了
幾眼,才苦笑道:「全在這裡了。」
  木蘭花點頭道:「行了,放在這裡好了。」
  「蘭花。」方局長耽心地叫著。
  「局長,你對我沒有信心麼?」木蘭花笑了起來,她一笑,方局長更覺得她的臉容,說不
出來的古怪,他幾乎要問出「你是誰」來。
  但是,木蘭花又立即斂去了笑容。
  她不笑的時候,雖然看來總覺得不順眼,她的臉像是長了些(方局長也有這個古怪的想法
),但是她卻的確是木蘭花。
  方局長不住地苦笑,說道:「那我在這裡等你了。」
  「好,不過你們千萬不要妄動,那是只能壞事,而不能成事的。」
  方局長和穆秀珍兩人,除了苦笑之外,一無可為!
  ***
  在難堪的沉默之中,馮樂安的電話終於來了。
  「我想,現鈔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由裝甲車送來的,要是中途遇劫,這倒太好笑了!
」馮樂安嘻嘻地怪笑著。
  「送到那裡去?」
  「山峰道七號。你一個人來,發現有任何人和你在一起,或是暗中和你聯絡,或是你將這
個地址告訴了任何人,那你將後悔莫及了!」馮樂安一講完話便「拍」地收了線,木蘭花也立
即放下電話。
  「送到什麼地方去?」方局長和穆秀珍齊聲的問。
  「我一個人去,地址你們也不必要知道了!」木蘭花拒絕說出地址,「將這箱子鈔票,搬
到車廂中去,我要出發了。」
  方局長和穆秀珍兩人,齊聲嘆息,一箱鈔票被搬上了車廂,木蘭花駕車疾去,方局長想派
人跟蹤,但是終於未下命令。
  穆秀珍一等木蘭花離去,立即連奔帶跳地回到了工作室中,拉開了一道簾門,現出一大幅
螢光屏來,木蘭花的車子上,是有著無線電波示蹤設備的,車子向前駛,在這幅螢光屏上,便
會有一個直線的小點,隨著移動,可以知道車子駛向何處。
  但是穆秀珍卻失望了!
  在螢光屏中,沒有那變綠色的一點,那也就是說,木蘭花沒有使用無線電波示蹤器,她一
點也不想人家知道她的行動!
  ***
  木蘭花的確沒有使用無線電波示蹤器,因為她知道對方是一個電子學家,自己是不是在使
用那種儀器,對方是輕易獲知的。
  而對方在獲知之後,就會對高翔不利了。
  木蘭花的車子,向前駛著,還未曾到「山峰道」,突然一輛電單車在她汽車旁飛快地經過
,電單車上的人一揮手,木蘭花的車窗玻璃上,便多了一張紙,木蘭花一轉頭,便可以清楚地
看到,那張紙上寫著:地址已改,在邊城路十一號。
  木蘭花掉轉車頭,那是在本市另一頭的一條十分靜僻的馬路,木蘭花駛了近半個小時,才
來到邊城路口。
  可是她的車子,在十一號門前停下來時,一個女學生便向她走了過來,道:「穆小姐麼?
馮先生說,請你快到常原街三十一號三樓去。」
  「謝謝你。」木蘭花耐著性子又駛向常原街。
  那是一條十分骯髒的街道,木蘭花要不斷地按喇叭,才可以駛進去,三十一號前早已停了
一輛車,車門打開著,木蘭花一到,幾個人從車中走了出來,以極快的手法在木蘭花的車窗上
,塗上了一種青藍色的顏料,使得她完全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這算什麼?」木蘭花仍耐著性子問。
  「我們的車子拖你走,你只要坐著好了!」其中一個大漢說,「砰」地一聲,代木蘭花關
上了車門,坐在木蘭花的後面。
  木蘭花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她想打開窗子或車門看看,可是那大漢卻警告她:「你一有
異動,我立即通知首領!」
  木蘭花索性不動了,車子至少又駛了三十分鐘,才停了下來。和木蘭花同車的那人道:「
到了,可以下車了。」
  木蘭花跟著他下車,只見是在一幢十分華麗的洋房的斗日,車子已駛進了花園,馮樂安正
站在石階上,帶著奸笑,望著木蘭花。
  「好了,錢已送到了,高翔呢?」
  「錢送到了,高翔當然會被送回醫院去,可是,小姐,你難道不進來坐坐麼?」馮樂安說
著,盯著木蘭花,他的左眼,又射出那種奇幻的光芒來。
  木蘭花突然偏過頭去,道:「先生,催眠術是意志力的表現,當你要催眠一個人的時候,
你的意志力必需在那個人之上。而你,卻利用你所發明的電子儀器,在向人進行催眠,老實說
,這是一個懦夫的行為,而一個懦夫是不配做首領的!」
  這時候,在馮樂安和木蘭花兩人的旁邊,至少有著三十個人,這些人全是馮樂安的手下,
但木蘭花卻當著他們,公然聲稱馮樂安不配做領袖!
  馮樂安的面色,徹征一變,但是他隨即換上了一副高傲的神色,道:「你以為你可以擋得
住我對你進行催眠麼?」
  木蘭花並不直接回答,只是發出了一連串的冷笑聲。
  馮樂安怒道:「你敢接受我的施術麼?」
  「有什麼不敢,我不信你真的懂得什麼催眠術,要懂得催眠術,必需有高度的意志力,而
你,只不過是靠著電子儀器在迷惑人而已!」木蘭花的話中,表現了對馮樂安極度的輕視。
  馮樂安怪笑了起來,道:「你正視我!」
  「你先將假眼除下來。」
  「當然,我要用真正的催眠術將你催眠,讓你服從我的命令,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女黑
俠木蘭花是多麼不濟事,在被我催眠之後,出了多大的醜!」馮樂安惡狠狠的說著,一伸手,
便將左邊的假眼,連同鏡片,一齊取了下來。
  「首領,」人叢中有人叫道:「將她催眠了,看著她身材這樣好,是真的還是假的,向全
世界發表女黑俠的三圍尺碼,可好麼?」
  人叢中立時發出了一陣下流的笑聲來。
  木蘭花轉過了頭去,和馮樂安正面對視。
  馮樂安距離她有六尺左右,在木蘭花的兩旁,和馮樂安的身邊,都有大漢持著槍,在監視
著木蘭花,不讓她動一動。
  那等於是逼著木蘭花在接受他的催眠。
  「睜大眼睛望著我,」馮樂安以一種十分深沉的聲音說著,光聽了那種聲音,就有一種使
人忍不住要受他聲音控制的感覺。
  木蘭花心中承認,馮樂安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最有成就的催眠術大師,他實在是可以不必用
任何器械,輕而易舉地催眠任何一個人的。
  木蘭花站在他的面前,睜大著眼。
  「你雙眼已經發定了,你在疲倦,你很疲倦,你渴望睡覺,你將睡去––」馮樂安的聲音
,越來越是低沉,越來越是令人昏昏欲睡,而且他不斷地重複著。
  「你已經睡去了,你已不是你,你已不存在,你的一切行動,都聽我的指導,你點頭答應
,表示你已經聽到了我的命令。」
  木蘭花仍然睜大著眼,卻緩慢地點了點頭。
  馮樂安伸手,在距離木蘭花雙眼極遠的地方,搖了一搖,如果一個人是清醒的話,在這樣
的情形下,是一定會瞪眼睛的,就算不瞪眼睛,眼珠子也一定會轉動的,但是水蘭花的雙眼,
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眼珠定定地向前看著。
  「首領成功了!」人叢中爆發出歡呼聲。
  馮樂安得意地笑著,命令道:「向前走,一步,兩步,三步––」
  木蘭花像是機器人也似地向前走著。
  她走動了三步,離開馮樂安已經極近了。
  馮樂安的臉上,突然浪起了一個十分淫邪的笑容來,道:「現在––」
  沒有人知道他的這個命令是什麼,因為他這句話未曾說完,變故突然發生了,木蘭花以極
快的動作,揮出了一拳。
  那一拳,齊齊正正地擊在馮樂安的下頷上,使得馮樂安的頭,驀地向後仰去,而木蘭花的
手背一勾,已將他的頸部勾住,拖著他連退了兩步,到了牆前,將馮樂安的身子,掩在她的前
面,喝道:「命令你的手下,放下武器!」
  這個變化來得實在太突然了,每一個人的腦子中,都在轉著十分骯髒的念頭,然而在幾秒
鐘之內,他們的首領已被制服了!
  就算是應變再快的人,也來不及放槍,而當他們著清了眼前情形的時候,他們已不能傷害
木蘭花了,因為木蘭花的身子被馮樂安遮著!
  「快––放下武器。」馮樂安嘶啞地叫著。
  各式各樣的槍械,紛紛被拋在地上。
  「大隊警員就要來了,」木蘭花冷冷地道,「我想,趁警員未到之前,你們快些離開,這
是最聰明的辦法,還不走麼?」
  三十來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那裡還能辨別木蘭花所講的是真是假,有的還在猶疑,有的卻
早已奔了出去,一個走,其餘的也一哄而散了。
  木蘭花將馮樂安拖進了大廳,道:「你打電話到我家中去,將這裡的地址說出來,等候方
局長派警員來捉拿你歸案!」
  馮樂安想要掙扎,但是木蘭花的手臂,像是鐵箍也似地箍住了馮樂安的頭頸,令得他不能
不從,不能不自己召警,逮捕他自己!
  ***
  第二天,當木蘭花、穆秀珍和方局長三人,探完了自那幢花園洋房中被救出來,又送到了
醫院中,情形正在好轉的高翔出來之後,穆秀珍便急急地問道:「蘭花姐!你再說下去,何以
他的催眠術如此高超,你竟會未被他催眠呢?」
  「很簡單,我那時根本閉著眼睛。」
  「閉著眼睛?」方局長立即問。
  「是啊,那怎麼可能?」穆秀珍也急急問。
  「昨天,你們看我有點怪,是不是?今天,你們再仔細看著,我可有什麼不同。」木蘭花
站住了身子,轉過身來。
  「咦,蘭花姐,你怎麼將兩道眉毛剃掉了?」
  「不錯,我剃掉了眉毛,在上眼皮上刻意化裝,又畫上了假眼珠,卻在真的眼睛上黏上了
一層和我膚色相同的薄膜,透過這層薄膜,也只能著極短的時間,因為我的真眼睛要張開,眼
皮上抬,假眼睛的把戲,就曾被著穿了,所以,我只能張一張眼,立時又閉上,那樣,看來像
是在瞪眼睛,但多少有點異相,昨天你們都沒有看出來,是不是?」木蘭花微笑著。
  「天哪!」兩人齊聲大叫。
  「馮樂安接受了我的挑戰,我就閉上眼睛––在他看來,我正是睜大眼睛對著他,但不論
過多久,我都是不會被催眠的,他試我是不是已被催眠,伸手在我眼前搖著,我的眼珠,當然
不會轉動的,因為那根本是化裝在我眼皮之上的假眼睛!」
  「好妙啊!」穆秀珍拍手。
  「妙便是妙。」木蘭花道:「可是剃了兩道眉毛。」
  「蘭花,」方局長道:「有的女子為了美容,剃去了眉毛,那是十分無聊的,而你,卻是
為了十間平民診所而剃去眉毛的!」
  木蘭花笑了起來,道:「我不是楊朱的信徒,給楊朱在九泉下知道了,一定要搖頭太息了
!」
  三人的腳步,十分輕鬆,一直走出了醫院。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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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部:  木蘭花系列11 冰川亡魂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6 23:1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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