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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六 欺人太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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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3: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德大飯店是一個公寓式的旅社,一度曾很輝煌。門口職員說他必須問問高先生是否在家
,要知道我姓什麼。我告訴他是韋先生要找高先生。職員接通高先生,突然變成非常客氣。「
請自己上去,韋先生。」他說:「高先生非常高興能有你來看他。」
  「謝謝你。」我告訴他。
  「是三六二公寓,在三樓靠前面。」
  「謝謝你。」我又告訴他,自顧上樓。我按三六二的門鈴,門很快打開,高勞頓滿面春風
在門裡準備歡迎,突然看到是我,表情一百八十度改變。
  「你做什麼!」他說。
  「我要和你講點坦白的話。」我告訴他。
  他沒穿上衣,襯衫領打開,大大的下頷骨向前明顯突出,向下望著我,在研究怎樣處理我。
  我說:「我有很多消息,可能對你有點用處。」
  「什麼鬼主意,對樓下的說你姓韋?」
  「我認為我用賴唐諾比用韋君來不容易見到你。」
  他站在那裡,惡狗擋道,在動腦筋。
  我邁步向前,好像本該如此,充滿信心。「你會喜歡我給你的消息的。」我告訴他。
  他向側移步,讓我經過他身旁,把門踢上,指張椅子叫我坐下。
  這是可以長期租、月租或日租的公寓。高先生租的有三房或四房,客廳裡傢俱齊全的。他
顯然常在這裡招待客人。一架可移動的吧台在客廳的一隅,足可供一打客人的各色酒杯齊全。
前排的酒瓶裡剩酒每瓶有一半或三分之一。後排備用的都是各種牌子的未開名酒。
  「好吧!」他咆哮著說:「是什麼消息?」
  我說:「假如你坦白告訴我你要的是什麼,我一定可以供給你要的消息。」
  「我告訴過你我要什麼。」他說:「我要找韋太太。」
  「你為什麼要找她?」
  「這不干你屁事,我就是要找她。」
  「當然,動機很重要」我說:「你找她是為了錢、為了情,還為了其他什麼?這女人實在漂
亮!我本來從她照片就在想說她好看,但是照片哪能及她本人的萬分之一?她全身反射出生命
,活力––」
  他自椅中坐直,人向前傾:「你是說,你見過她了?」
  「當然。」我說。
  「你是說你找到她了?」
  「不找到她,能見到她嗎?」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這不是在告訴你嗎?」
  「她在哪裡?」
  我說:「我先有幾件事要弄弄清楚。」
  「什麼事?」
  「你記得你最後一次在我們辦公室,那時候我要打電話找一位在兇殺組工作的朋友?」
  「是的。」
  「我告訴他,依據韋君來一位鄰居叫林太太的說,她在晚上聽到一場吵架,聽到一下打擊
,看到姓韋的肩上扛了一包東西離開,她認為這是個屍體包在地毯裡。你記得嗎?」
  「我記得這一段話。」
  「我就是這樣說的,是嗎?」
  「你就是這樣說的,是的。」
  「你是不是可以記得,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自己認為韋先生已經把太太殺了。我只是把我
和林太太的對話,向警方報告,是嗎?」
  他想說什麼,但停住了,兩眼瞇成一線道:「你對這一點好像很重視似的?」
  「我只是要知道,你對當時的事回憶很正確。」
  他對我的話仔細想了一下,問道:「韋太太在哪裡?」
  「霜都路一六三八號。」
  「當然,這我知道,是他們的地址。」
  「前天她就在那裡,她真是漂亮。」
  「你說她回家了?」高勞頓問。
  「她回來把家整一整,把髒盤子都洗了,把床舖了,煙灰缸也清了––」
  「你說是前天,她在那邊?」
  「是的。」
  「那你前天為什麼不通知我?」
  「你已經把我們開除了,我就忙別的案子去了。」
  他站起來,把襯衫扣子扣好,打上領帶,拿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上衣,把手臂向袖子裡裝
,說道:「走,我們一起走。你可以指給我看。你和她說過話了?」
  「當然和她說過話。」
  「好,我們快走。」
  我說:「我要請你寫張紙條給我,證明我打電話時的立場,以免我被兇殺組的朋友誤解,以
為我––」
  「當然,當然,這一點包在我身上,我會關照你的,賴先生。只是你前天就該告訴我的,
我費了不知多少手腳想找到這個女人,只是沒想到她會回家,這是全世界我最想不到的地方。」
  「她是回去了。要不是你把我們解僱了,你可能已經見到她,把生意談妥,早已打道回德
州去了。」
  「我承認我錯了,賴先生。我低估你的能力。」
  「謝謝。」
  「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有關寫給我那電話的內容的紙條––」
  「先要看你對韋太太的事有沒有騙人––我一見到她,你要我寫什麼紙條都可以。我會自
己寫,親筆簽名。」
  「要不要用我的車子去?」
  「我來開車。」他告訴我。
  我們走過大廳,他把鑰匙交給樓下職員,說道:「我要出去兩個小時。走吧,賴先生。」
  職員聽見他叫我賴先生,揚起一條眉毛,懷疑地說:「再見,韋先生。」
  「再見。」我用一樣語調,相等度死樣回答他。
  我們利用他的車子出去,他是一個很好的駕駛。
  我知道他不會給我什麼消息,我當然也不會給他消息。我把身體向後一靠,聽由他開車。
  我們轉入霜都路,直向韋家開去。他把車煞住,我就開車門出來。
  「我要一個人和韋太太談幾分鐘,賴先生。」他說:「之後,我會請你做個證人。」
  「沒關係。」我告訴他:「你自己進去見她,我過去和林太太談談。」
  他走上階梯,站在門廊。我走向林家。林太太在門口等著我。
  「呀,賴先生,你來了呀。我擔心死了,有人來這裡問各種問題。」
  「告訴我,怎麼回事?」我問。
  「兩個女人來這裡,她們告訴我韋先生已經對你提起控告。」
  「還有什麼?」
  「有個律師,帶了速記員來,從我這裡要了個證詞去。他們沒有留給我副本。那速記員帶
了打字機,打好字給我匆匆看一下,就要我簽字。不過匆匆看一下已經夠了,大概就是事實。
打字小姐拿出一個很小的公證圖章,就叫我舉起右手,問我所講的是否都是事實?」
  「講的到底是不是實話?」
  「當然是實話。」她說:「有的地方我加強一點,但是事實還是事實。沒錯,是事實。」
  「於是你告訴那小姐,所講的都是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她說:「你還能做什麼呢?」
  「之後呢?」
  「小姐說:『鄭重宣誓,合乎儀式。』就在紙上把戳子一蓋。她自己以公證人身份簽了字
,把這份證詞交給律師。他根本沒等我開口說話,一溜煙就走了。」
  「那不算什麼,他要的東西已到手了,留下也什麼意思了。在這張口供書裡,你告訴他們
些什麼?」
  「全部事實,如此而已。」
  「林太太,我們把話先說清楚。你記得我那天來問你韋家的事?」
  「是的。」
  「你告訴我,你聽到吵架,又聽到一下打擊聲,然後他出來扛了一包可能是屍體的東西在
他肩上,放進汽車裡,又拿了鋤頭、鏟子把車開走。你說他兩小時四十五分鐘後在廚房裡一段
時間,之後關上燈去臥房,臥房燈又關上,他一定是入睡了。你記不記得你告訴我,你想他把
他太太殺死了?」
  「殺死他太太?」她喊叫道。
  「那是你說的。」
  「賴先生,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這種事!」她說:「你在說什麼呀!你問我那邊夫妻的閒事
。你問我他們處得如何?我告訴你,他們處得還可以,除了有一晚他們曾大吵過一次,我聽到
發怒的喊叫聲,但我聽不到說什麼。我說他出去過一會兒,但是絕對沒有說他扛了一個屍體在
他肩上。你想幹什麼?把話放我嘴裡讓我講出來?」
  「沒有講屍體。」我有耐性地說:「你告訴我是什麼東西被包在地毯或毛毯中,這東西甩來
甩去像個屍體。」
  「哪來的這種概念?」她說:「我從來沒有說過這種事。我告訴你他從房子裡出來,外面太
暗,我看不清楚。他有什麼東西扛在肩上,可能是地毯、毛毯,或––我看幾乎什麼都像,不
過我告訴你的只是地毯或毛毯。」
  「你也告訴我他有拿鏟子和鋤頭,是嗎?」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這種事,你是不是瘋了?」
  「你說過鏟子和鋤頭嗎?」
  「我說我聽到金屬碰到金屬的聲音。但是老天,不要給我亂裝榫頭––」
  門鈴不耐煩地響著。她像標槍離手似的向門走去:「我去看看什麼人來了。」
  她把門一下打開,過不多久,高勞頓大步進入房中。「韋太太今天早上哪裡去了?」他問
:「她不在家的樣子。一個人也不在家。」
  「是的,我想她不在家––但是我不知道。我有太多家事要做了,不能整天坐在窗口看鄰
居,你是––你以前來過這裡,但是我不記得你是––你說你姓什麼來著?」
  「高」我說:「德州的高勞頓。」
  「噢,是的!高先生,我實在沒有空注意鄰居的事。我自己要做的家事太多了。」
  「看樣子你兼顧得很周到的。」高勞頓說:「那邊房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韋太太哪裡去了?
昨晚她在家嗎?」
  「我真的無法告訴你。我又要煮飯,又要照顧丈夫。我試著敦親睦鄰,鄰居要來借什麼,
我都要招呼,但是我從不偷偷摸摸去打聽鄰居的私事,我昨晚相當忙。」
  「昨晚看到那邊有燈光嗎?」我問。
  「我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高勞頓和我交換眼神。
  「嗨,你是怎麼啦?」高問。
  「沒有怎麼樣。」她說:「但是我當然不想別人以為我多管閒事。那狗屎律師,就在這裡,
一直暗示著我是––」
  「什麼律師?」
  「那個和一位女人一起來的律師。他們問我問題,而後那個女的打開一個打字機,把我說
的都打下來,又叫我簽字。」
  「律師?」
  「律師。」
  「他告訴你他要什麼了嗎?」
  「他告訴我,他代表韋先生。他要查出來,是什麼人在不斷誣衊他,說他把自己太太殺了
。律師也要查清楚,他要代表韋先生告那些人。律師問我謠言是不是從我這裡開始出去的。我
告訴他當然不是。我告訴他有不少人來看過我,問過不少問題,但是當然我從來沒有說過韋先
生殺死韋太太,或任何差不多的話。我不知你要什麼,那女人前天整天在家,把家裡都整理了
。我怎麼可能會認為她死了呢?」
  高先生的臉上泛出一層微笑。「我現在可懂了。你說那律師帶了秘書來,從你這裡拿了一
張口供書去。你簽字了嗎,林太太?」
  「當然我簽字了,我也宣了誓了。我有點擔心,因為他們沒有留下副本。那女人叫我伸出
右手宣誓,又把她帶來的印章蓋上去,她自己也簽了字,而後她把這些紙交給了律師。」
  「你給他們的是口供書。」高說:「假如改變任何口供,你就犯了偽證罪。」
  「假如他們不留副本給我,以後我怎麼知道那些口供是說了些什麼呢?」
  「在這個情況下」高說:「最安全的辦法是從此後一句話也不說。而且今後什麼東西也不要
簽字。林太太,是不是韋太太又溜走了,是不是?」
  「我一點點也不知道。今後也不會去管任何閒事。我可以做不少事,假如不把兩隻眼睛貼
在窗下管鄰居閒事。」
  「你看吧」高說:「我對賴先生說過,他不應該報警的。」
  我說:「林太太,那韋太太回家來的時候,她是怎麼回來的?是有人開車送她回來的?是搭
巴士回來的,或是––」
  「她回來的時候,我正好不經意看到她,她走回來的,她應該是搭巴士回來的。」
  「她有沒有帶個箱子?」
  「她是有帶一個大的––不是箱子,只是個大的手提皮包,而且看起來一點也不重。」
  「她離開的時候,是不是也帶著這個皮包?」
  「我真的沒有辦法告訴你,賴先生。我沒有看到她離開,我一點都沒有去看她,我只是看
到像平時一樣在院子工作。我向她說聲哈囉,如此而已。」
  我說:「你有沒有問她是否離開了一下?」
  「我也許說過滿想念她的,或相似的話。但是她好忙,我也好忙,我們沒有多談。」
  我對高勞頓說:「我也許很忙,另有事要做。我還想和林太太多聊聊。假如你要先走,我可
以搭計程車回去。」
  他笑笑:「我要一直留在這裡。賴,我目前不忙,我也想聽聽林太太會說些什麼。你知道,
我對這件事也十分感興趣。」
  我對林太太說:「你記得和我一起來的宓警官。你應該記得,我們過來這裡之前,是在和韋
太太談話。」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說你沒有見到我們去韋家?」我問。
  「我知道你們兩個去韋家,但是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和韋太太談話,我再告訴你最後一次
,我自己有太多事要做,我不能一天到晚去注意鄰居。」
  「這個態度就對了。」高說:「再說,林太太,假如你願意接受一個外面跑跑,見過場面男
人的建議,因為你已經簽了一張口供書給了一個律師,你又沒有副本記得你說了些什麼,最好
的辦法是從現在起不要和任何人說任何話,否則一不小心自己的話就會和口供裡的話矛盾了。」
  「我不會自相矛盾的,我只是希望對我簽字的文件,能有個副本而已,不過我認為高先生
說得不錯。」
  「成功的人,在別人來訪問他的時候,有一句非常有用的口頭禪。」高說:「他們不想回答
的時候就說『不予置評』。這四個字絕對不會被人誤解、扭曲或竄改。」
  她敏銳的眼神看到他臉上鼓勵的表情。她說:「這倒是好主意,其實我也不過想對賴先生解
釋––」
  「解釋是會被人曲解的。」高先生打斷她的話。
  「是的,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我說:「林太太,我只是想把事情弄弄清楚。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你認為韋君來殺掉他太太
了?」
  「不予置評。」
  「好,你有沒有告訴宓警官,他們吵了一架?」
  「不予置評。」
  高勞頓微笑道:「這就對了,林太太。我不能再留在這裡惹人嫌了。要知道律師正在找人供
他咬一口,不要把自己腿伸出去給別人開客飯。聽說律師還要求賠償了,是嗎?」
  「賠償要求十五萬元。」
  「好呀」高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你不要和賴先生或任何人亂說話。『不予置評』這
一招可以省你不少鈔票。」
  「你真能幫忙。」我告訴高先生。
  他站起來說:「我總是好打抱不平,我看到林太太根本不知道保護自己的權益,這樣下去總
有一天會在說話上吃了大虧。她不知道別人為了自己利益,多會出賣朋友,也不知自己要負多
少責任。」
  「要負多少責任?」林太太說:「我要負多少責任?」
  「這要看你今後做法來決定了。」高告訴她:「他們也可以把你變成被告的。」
  「那怎麼可能!他們沒有理由這樣做,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什麼話。」
  我走向前門,說道:「也許我們會再見面,林太太。」
  高還在問:「林太太,你有律師嗎?」
  「律師?」她說:「我要律師幹什麼?我沒有律師。」
  「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法律事務所,在本市替我招呼工作。」高說:「我會告訴他們,你有需
要時,請他們幫你忙。」
  「我會有什麼需要?我不要什麼鬼律師。」
  「也許有點用處。我可以確定律師會建議你,絕對不和任何人講話,除非他在場,否則更
不能給別人什麼口供書。」
  「反正我是不會去找律師的。不過有一點你是對的,從今以後,天皇老子來我也不開口了
,我反正已說多了。」
  「好了。」我告訴高勞頓:「我們走吧,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幫你一個大忙。」
  「沒關係。」高說:「實際上,你要能幫忙是兩天前,你找到韋太太的時候,假如能立即通
知我,那個時候你恰不肯通知我。我知道你一定有人守候這個地方,韋太太走了,你倒反而來
通知我了。」
  「我告訴你我昨天很忙,我一回來就盡快告訴你了。」
  「你至少應該打個電話給我。」
  「假如你還記得」我說:「你已經不是我們僱主了。」
  「沒錯。」他說:「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僱主了,你們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欠你們什麼,不過
我感覺我對林太太應該有份責任。我來這裡來訪問她的時候,她多友善。假如我是你,林太太
,今後不論什麼人問你韋家的事,一律用『不予置評』回答。我自己當然清楚,你從來沒有告
訴過我任何謀殺或懷疑有什麼謀殺,你講話真是非常有分寸的。」
  「謝謝你,高先生,謝謝你。」
  「不要緊,我這麼說目的不過是告訴賴先生,據我的經驗來評定,你說話很小心,從來沒
有說過什麼謀殺、死人,這一套。」
  「是的,本來就是這樣,不過我漸漸知道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了。」
  我們兩個人一起離開,兩個人都和她握手,都告訴她這次拜訪十分愉快。
  我們一起坐進高先生的車子,高發動引擎說道:「你這個小渾蛋,我現在知道了你為什麼來
告訴我韋太太回家了。我也知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讓我坐失良機。現在我們扯平了,你不
欠我,我不欠你。」
  我告訴他:「你看的不見得正確。」
  「什麼地方錯了?」
  我說:「我欠你一點,我總有一天會好好還你––我在前面下車,我搭巴士回去。」
  他微笑道:「你想回到林太太那裡,也想叫她寫張口供書給你。門都沒有,賴先生,你想離
開車子可以,但是不是在巴士站,你可能要另外想辦法回去才行。」
  已經沒有辦法可施了,我把頭向後一靠。
  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回到了他的公寓大飯店。他停好車,打開門說道:「你做偵探!笑
都把我笑死!」
  我也開門離開車子。「那就笑死你算了。」我反唇相譏,自顧離開。
  我走到公司車停著的地方,開公司車來到本郡的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
  他不在,或是他說他不在。一位副司法官對我十分客氣,看了我的身分,問了我的情況,
打長途電話到德州,替我查高先生汽車的車號。是他的車子沒有錯,他住在聖安東尼奧,副司
法官又打電話給聖安東尼奧的司法官,他認識高勞頓。高勞頓是一個商業快手,他的財產來自
得到出油地產的買賣權。他是一個無情的鬥士,不易對付的人,而且滑得如泥鰍。
  我開車到聖般納地諾。
  當地的報館給我的消息不多,他們消息也不過來自聖安東尼奧。說是一位福阿侖死了,他
的遺囑已經經由他遺孀請求認證合法。福阿侖在德州的財產全歸遺孀,有一萬五千元錢及在聖
般納地諾的一塊地,遺贈則給死者的外甥女,馬亦鳳。
  報館斥候已知馬亦鳳曾住波班克,但是現在是韋君來太太。馬亦鳳曾打電話給一位至友,
她和韋先生會遷到巴林去住。報社主編認為這可能會是當地很有興趣的新聞,所以他電請巴林
的同行查一查。巴林的同行發現馬亦鳳不亞於好萊塢明星的身材,請求派個照相師,好好的給
她個機會露露臉。
  我問清了他們在巴林同行的姓名,又開車到巴林。
  到達巴林,找到那人的時候,天已大黑,我請他出來喝杯酒。
  他對這新聞記憶猶新,是他找到韋君來的,也是他第一個告訴他這消息。當時韋太太外出
訪友,但即將返家。韋先生說他會利用電話,叫她回來。他要了記者的電話號碼,說好太太一
回家立即通知記者。第二天早上,他打了電話––
  「第二天早晨?」我問。
  「是的,第二天早晨。」
  「不是當晚?」
  「她是在薩克拉曼多什麼地方,她立即飛回來。」他說。
  「原來如此。所以他第二天早上打電話給你,你又去他家?」
  「是的。」
  「之後呢?」
  「我一見到那寶貝就知道照片可以上報。所以我打電話給聖般納地諾,問他們要我做到什
麼程度?主編說遺產受贈人要是真漂亮,可以派一個照相師和一位記者來。於是就這樣決定了
。」
  「主編另外派個記者來,對你不是不太好嗎?」
  「沒有,這表示我已發掘到一個較好的題材了。這件事本來不是我的範圍,我有我的事要
做,沒有空繼續追這件小新聞。」
  「對於那塊地,你知道什麼?」
  「沒有。一塊沙漠裡的地,我怎樣寫也提不起記者的興趣的。不過遺產再少,韋太太自身
的惹火裝備,讀者看看照片,就興奮萬分了。」
  「他們當時住的地址,你能告訴我嗎?」
  「在那報導裡面」他說:「你不是有一份了嗎?」
  「是的。」
  「那房子是租的。」他說:「他們住了不久,韋先生的背景我沒太大興趣。我認為他是個流
浪的癟三,要是有人說他們沒結婚,只是姘居在一起,我一點也不會意外。」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喔,你訪問人多了,你自然會有一種說不出的直覺。怎麼說––那裡欠缺了一點正常家
務瑣事的氣氛,而這個漂亮妞––她的味道好像是自由人,我因為自己有太太,所以沒有去進
一步研究。我只是有感覺,我見得太多。
  「我做記者的興趣,只是本地一位家庭主婦,得了一萬五千塊大洋的遺產。另外有一塊地
,是在德州一位親戚遺贈給她的,其實假如她是一般主婦,臉上有皺紋,手上起繭,可能什麼
報都沒興趣去登,你知道這原因。所以我看到這個妞就知道她的腿是個好故事,後來證明沒有
錯。」
  「你沒有和他們鄰居聊聊?」我問。
  「沒有,我收集資料,隨便編一編,記者幹久了,懂得讀者興趣在哪裡。怎麼啦?有什麼
不對的地方?」
  我說:「沒有,我的興趣是找到韋太太。」
  「為什麼找她?」
  「有一些文件要她簽字。」
  「韋家目前在洛杉磯什麼地方住。」他說:「要簽字的是什麼文件?我可以寫篇新聞嗎?」
  「有人肯出價買她得到的那塊地。」
  「為什麼?」
  我聳聳肩。
  「不要忘記」他說:「萬一生意做成,請讓我知道。萬一有什麼特別有趣的,也告訴我一聲
。我們對地方新聞可『追追追』的相當有興趣,猶卡那一帶最近熱門得很,洛杉磯都快沒那裡
熱鬧了。」
  「好,沒問題,萬一有什麼好玩的,我第一個讓你知道。謝謝你,給了那麼多消息。」
  他想想說:「一定有人很想得到那塊地。」
  「我不認為如此。」我告訴他:「有人可能想偷它到手,但是出鈔票買則不見得。」
  「你真心在找她?」
  「是的。」
  「這本身已經是個新聞了。」
  「目前尚未成熟,以後也許。」
  「假如我現在不洩露出去,你要保證以後獨家給我消息。」
  「就這樣決定。」我告訴他:「你暫時保密,我給你獨家內幕消息。」
  「勾勾手指。」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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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星期六晚上,我是在巴林一家汽車旅社裡渡過的,沒有人知道我在哪裡。
  山區的空氣乾涼清爽,汽車旅社離公路不遠。我聽著不算擾人的車聲入睡,大的貨櫃車通
過山谷的聲音,仍可分辨出來。星期天早上,我醒來時天氣晴朗,刮好鬍髭,穿上衣服,來到
餐廳,要了咖啡、一厚片火腿肉、兩個蛋,又加了吐司,最後又灌了兩杯咖啡,爬上公司車。
  昨晚我曾擔心,緊張。我現在感到平靜輕鬆,心中有把握一切會變好,也許是山中空氣使
然。
  我在猶卡停下,又要杯咖啡,拿了份地圖,問了些問題,整個地區都為鈾而瘋狂。人來人
往帶來各種裝備:篷帳、睡袋、馬匹、鏟子、指南針、地圖––各種探礦用品。
  最好的偽裝,希望不要引人注目的是扮成探鈾人。
  我找到一個店,出租放射線探測儀及射線閃爍器。他們也出售各種小冊,教人如何探測哪
裡有鈾礦,如何申請礦權等等。
  我一件一件問他們,我買下每一種小冊,租了他們最後一台放射線探測儀,問了一大堆傻
問題,使自己進入狀況。
  我看清沒有人會知道我是私家偵探時,我就開始行動,我只是另一位利用假日,前來碰碰
運氣,探測鈾礦的人而已。
  鈾!
  突然我腦中靈感一動,我為什麼死認為高勞頓為的是油呢?我告訴白莎那邊沒有油,我說
挖下去只有花崗石,挖穿石頭下面還是石頭。那邊不是油鄉,但卻是絕好的鈾地。有幾個礦發
了大財,大批人湧到,都在山區探測,因為平地都已經有主,探了也是白探。
  我剛才問三問四已經問到,有一個男人曾一度一個人住在遺產的地上,在地上有個木屋。
那男人為了要挖口大井灌溉這塊地,破了產。他用極低價買下了大批鐵路枕木,就用枕木做支
撐挖得很深,希望見到水,但是井沒有挖成,反倒使他破產了。他半送半賣的送掉了他的地契
,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自沒有路面的交通網裡進入一個不平的高原。我走錯了兩次路,雖然非常小心還是走錯
了第三次,好在每次都能及早回頭,最後來到我要找的地方。
  一條路沿了產權地邊上經過,我能找到地上立著的木製標牌,利用指南針和地圖,我可以
大致知道產權的方位。
  破老廢棄的舊木屋,是就地有什麼利用什麼架起來的,而且又經過不少次就地取材的補綴
。小鐵皮、匣子蓋、五十四加侖汽車桶、可口可樂箱子、塑膠布,不一而足。斜倚的一扇門,
已經有個大洞,一塊船上用過的帆布釘在上面,兩個不同的鉸鏈,一個已經脫落,屋裡有老鼠
味、特殊的霉味,很明顯已好多年沒有人居住了。
  一堆陳舊雜誌在屋子的一角,它們的邊上早已給老鼠啃得亂七八糟,取回去做窩了。一張
靠牆釘死的木床,還舖著當初在用的松枝,只是已經乾燥到一碰就粉碎了,一隻暖爐只有一條
腿是好的,其他兩面都是用磚塊墊著,一個紙盒裡還有陶器的碗盤。地上亂拋著不同的紙、破
玻璃,和垃圾廢物。
  我站在木屋後面四面看看,一時看不到有什麼井。而後我看到地上有一塊土地比別的地方
高起一點,走過去看看好像是一塊老舊的平板。我抓住一角,舉起一點來,幾乎立即感到冷空
氣自下衝上來。我向下面一看,一個方型的洞,每邊有五呎寬,一直很深的通到地底去。
  我把平板放回地上,平板正好把井口全部蓋住。我回到車上,拿起放射線探測儀開始探測。
  附近只有極微量的反應。我沿了路邊查查,有的地方有一點反應,有的地方又沒有。我好
玩地玩了一陣,沒有什麼是高出大自然應有背景太多的,該走的範圍也都走了。
  我回到車上,以運動量來看,今天已經不錯了,應該準備回家休息了。
  我坐進駕駛座,突然我有了概念。
  我把探測儀拿起,走回到井口,抓起蓋板的一角,把蓋板弄到一旁放下,我向洞口下望。
我沒有手電筒,見不到底,四周枕木釘得很堅固,一把木梯釘死在枕木上,直向下降。這老人
有開礦經驗,下礦的梯子做得很結實,我用力試試橫檔,都很堅固。
  我選了一個井後較高的山坡脊地,爬上去向四周遠望。我懂得,我爬下井去,要是有個不
合適的人及時出現,將有什麼後果。
  我把探測儀掛在脖子上,每一級非常小心,開始爬下井去。
  下面非常黑,非常乾燥,有種特殊的霉臭味,不知從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我爬下去直到頂上的方型開口變成張郵票的大小,霉味變得相當強烈。梯子仍很堅固,但
我自己突然不想再下去了,我有恐閉症的感覺。
  我抓緊梯子,看著天上那一小塊青天,一隻手小心地把放射線探測儀打開。
  指針在有亮光的儀表上,右側紅格子背景內亂抖。戴上耳機,咯咯的聲音很響,頻率有如
機關槍打靶。
  我把放射線探測儀關上,把它移到背後,帶子勒在我頭頸上,我沒有理會軟得發抖的腿,
兩手輪流抓木梯的橫檔,像隻猴子拚命往上爬。
  好容易爬出井口,下午的太陽又照著我,我慶幸又呼吸到開放的新鮮空氣。這時才發現全
身冷汗濕透,抖得像片大風裡的樹葉。
  我放眼向四周看一下,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又拖又拉把蓋子蓋回井口上去,我爬進車裡,開車回到猶卡。我把探測儀交還出租的公
司,付了租金,小店問了一大堆常規的問題:「你沒有找到東西吧?下次再來找,有是一定有的
,不要氣餒––假如你找到了,我們都變百萬富翁了。它就在那裡,運氣好的時候隨便客串一
下就找到了––下次再來!這一帶是最好的––反正對你沒有壞處,只有好處––有個傢伙是
個會計師,最後三個月每個周末都來,上個月找到了一個好礦,你可能在報上見過他名字。」
  「在這裡西面?」
  「這是在猶卡東面的,不過四周都有的。」
  「好」我告訴他:「我會再來的。」
  我開車回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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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3: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回到巴林,我找到韋君來以前住過的地址,開始訪問他的鄰居。
  那房子東面的一家是空房子,門口有出售的木牌,西門的一家有人住著。我按門鈴,一位
大骨架身體粗壯,五十歲左右的女人來應門。
  我向她歉意地微笑。「我姓賴」我說:「我要請問一下那塊要出售的房地產––下面第二家
那個房子你知道嗎?」
  「我知道要出售,其他不清楚。以前住的人姓王,到北方什麼地方去了,不過他有請房地
產經紀人給他出售,電話在招牌上。」
  「是的。」我說:「不過禮拜天找他們可能有困難。」
  「不會的。」她說:「房地產都在假日成交,他們會在家裡的。」
  「謝謝你,我馬上試試。」我說:「當中那房子––好像也空著,也出售嗎?」
  「那只供出租的,傢俱全的。」
  「是什麼人最後住過呢?」
  「姓韋。」
  「我能和你談談他們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裡面向外喊:「什麼人,美黛?」
  「有人要看那邊的地產。」她向裡說。
  我向她微笑道:「太太,你尊姓呀?」
  「鮑,鮑魚的鮑,我是鮑華其太太。」
  我說:「我想知道一點韋先生和韋太太的事。」
  她面孔冷冷地道:「他們只在這裡住了很短一段時間,她太太拿到了筆遺產。」
  「美黛!」裡面的男人叫出聲來,是強烈的警告。
  「來了。」她說,開始關門。
  我說:「等一下,鮑太太,我告訴你好了,我是個偵探。」
  「喔。」她說。
  我聽到皮鞋吱吱咯咯的響,鮑華其出來了,他比太太大五歲,矮一個頭,輕五十磅,站在
玄關上,臉有愁色。
  「這警察要什麼?」他問。
  我強笑道:「鮑先生,你好,我姓賴,賴唐諾。」我伸手把鮑太太推向一邊,經過她身旁,
和鮑先生握手,他只小小的做了一個不明顯的動作,我已進了客廳:「我不是一個警察局的偵探
,鮑先生,我是一個私家偵探,我來請問一下以前住你們隔壁,韋家的背景。」
  「為什麼?」他問。
  我笑笑:「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有一個客戶,他想知道他們背景,我想像中是
和她接受的遺贈有關,我只要他一般生活背景。」
  「我們不批評鄰居。」他說:「我們也不說別人好壞。」
  他是一個容易受驚的男人,大約五呎五吋,有點像老鼠投胎,直直的灰短鬚在唇上,光頭
,只在耳上有那麼些白頭髮,戴了副老花眼鏡,拉到鼻頭上,兩隻眼睛從鏡片上面著我。
  「老天,鮑先生,我不是來背後蜚短流長的。」我轉向鮑太太:「你知道韋太太接受了一筆
遺產?」
  「我在報上看到的。」
  「她住你隔壁,你有機會認識她嗎?」
  「他們只住了幾天。」
  「你見過韋太太嗎?」
  「沒有面對面,我看到她在院子裡。」
  「你沒有過去拜訪她一下?」
  「我是打算過去看她一下,我想總要先讓她安頓下來。」
  「還沒安頓下來,遺產就來了?」
  「遺產沒有來,她先走掉了。」
  「她去哪裡?」我問。
  「去薩克拉曼多。」
  「美黛。」鮑華其有力地說,跟著是一大堆德語,我懂的德語,正夠瞭解他在禁止美黛說
下去。
  我向她笑笑道:「我現在要請問一個對我最有用的問題,她是什麼情況下走的?」
  她先生又用德語向她說話。
  鮑太太搖搖頭。
  我轉向鮑先生,嚴正地聲明道:「你一直在叫你太太不要說話,你先要弄清楚,我不懂德文
,我覺得你很可疑,你在隱瞞證據。」
  「不是」他說:「我們什麼人也不幫,我們不是隱瞞什麼,而是我們不願混進是非。」
  我直視著他:「你是在隱瞞證據,至少你在命令你太太隱瞞證據。」
  「不是,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她只會猜想事情,許多猜想的事,不應該說出來。」
  「我在這一點上和你同意,我來也是找事實,不是猜想。」我告訴他,立即轉向他太太:「
鮑太太,告訴我他們吵架的事,和使她離家出走的事。」
  她和她先生交換眼神。
  「否則」我堅持地說:「我只好向上報告你在隱瞞證據,這也是滿嚴重的事。」
  「在這個國家裡」鮑華其說:「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有的話是可以不說,有的話不能不說。」我決定打一次高空,用一隻手指向鮑太太說:「
你認為他們打了一架,她受傷了,是嗎?」
  她先生想說什麼,但這次突然自動停止了。
  「你還是最好告訴我。」我說。
  「她實在不知什麼內情。」她先生神經質地說:「她只是聽到打架而已。」
  「在夜裡?」我問。
  「是在夜裡。」他承認。
  「第二天開始韋太太就不見了?」
  「又如何?她去看她親戚了。」
  「你怎麼知道她去看親戚了?」
  「她丈夫說的。」
  「她丈夫對誰說的?」
  「他告訴我的。」
  「你問他,他太太哪裡去了,是嗎?」
  「沒有,沒有,我沒那麼直接問,我間接暗示問一下。」
  「為什麼要問?」
  「因為––因為美黛有點神經質,就是如此。」
  「當然,她當然要神經質」我說:「你認為他殺了她,是嗎?你有沒有聽到一下打擊聲,鮑
太太?」
  「不,不」她丈夫說:「不能說一下打擊聲,至少她不能宣誓她聽到。」
  「之後」我說:「他發動車子出去,是嗎?」
  「那又有什麼不對?」鮑先生說:「公民愛幹什麼都有自由,這是個自由國家,不是嗎?」
  「那不一定」我說:「還要看你對自由的定義。」
  我轉向鮑太太:「你有沒有看到他把一個屍體搬上車?」
  「沒有,沒有」鮑先生向他太太喊道:「沒有!美黛沒有。」
  她什麼也不說,把嘴唇拉得長長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說:「對於這種證據,你要隱瞞,會自己吃虧的。」
  鮑華其委屈地說:「老實告訴你,其實只是夫妻吵架而已,一場普通的口角,不過喊叫聲多
了一點,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也許有一下打擊聲,也許是什麼東西從桌上掉下來,也許一張椅子翻轉了,沒
有人知道。」
  「那聲音之後,聽不到吵架聲了,是嗎?」
  「那也沒什麼特別,他們不吵了,也許他們知道吵醒鄰居了。」
  「那是什麼時候?」
  「是他們搬進來第一天午夜。」
  「原來是你在窗上看。」
  「不是我,是美黛,我一直叫她回床睡,不關我們的事。」
  我轉向美黛:「他把屍體怎麼處理了?」
  「不行,不行,不行」華其大叫道:「根本沒有屍體,你懂嗎?她回來了,她什麼傷也沒有
受,真是大錯特錯,弄出那麼多誤會,美黛這樣說是會闖禍的。」
  「她本來想報警的?」我問。
  鮑華其不開口,證實我猜得沒有錯。
  「他放進車裡去的是什麼東西?」我問鮑太太。
  還是她丈夫在答:「只是一卷毛毯,當然美黛不認為如此。」
  「你能看清楚他?」我問美黛,兩隻眼直視她的眼。
  「我看清楚沒問題,我看到他把毛毯放進車裡開出去。」
  「他有回來?」
  「是的。」
  「什麼時候?」
  「大概––大概三個小時之後。」
  「你是等著在看?」
  「不,不是。」她說:「我回床睡了,是我先生聽到他回來。」
  「我有神經衰弱,一點聲音就吵醒了。」她先生解釋。
  「那麼是你聽到他回來的?」我問。
  「我聽到車子進來,是的。」
  「之後呢?」
  「之後我不知道了,我向那邊看,有一個燈亮著,之後燈熄了,他睡了,我也睡了。這都
不是我們的事,我們不是管閒事的人。」
  「但是第二天早上,你和姓韋的聊天了?」
  「我是和他聊天了,是的。」
  「聊什麼?」
  「我問他有關他太太的事,我問他太太有沒有跌倒或是受傷?」
  「他怎麼說?」
  「他向我大笑,他說她決定去薩克拉曼多拜訪親戚,他說他帶她去車站搭夜行巴士,他告
訴我他不要她去,剛搬家要做的事太多,他說夫妻兩個大吵一架,她把箱子整好說要走,他不
許她走,他說箱子在小桌子上,二個人一搶,桌子就倒下來了,箱子也跌下來了,兩個人笑了
,為了小事吵那麼厲害划不來,他放棄固執,帶她到巴士站,他說不送也不行,她有一口箱子
、一個包裹,給親戚的禮品。」
  「之後呢?」我問。
  「我很滿意他的解釋。」鮑說:「美黛仍不滿意,她喜歡講話,我一直說不給她說話她會死
,我們不說話不管閒事,管別人家是吵架、打架,也許倒下的本來是箱子,也許不是,和我們
有什麼關係呢?」
  「之後韋太太回來了?」
  「她回來了,四天之後,她回來了。」
  我問鮑太太:「你有沒有見到她?」
  還是由鮑先生回答:「這次她回來,報館的照相人員給她照相,那個時候我們不懂是為了什
麼,後來我們從報上知道了原因。」
  「你看到報上的照片了?」
  「是的。」
  「照片照得很好?」
  「只看到大腿。」
  「她是紅頭髮的?」
  「沒錯,紅頭髮,小小的,但身材極好,穿衣服非常非常時髦。」
  「她接到這樣一筆財產,你沒有過去恭喜一下?」
  「我太太去了。」
  「我當然應該去。」她說。
  「什麼時候?」
  「第二天,新聞出來之後。」
  「她很高興?」我問。
  「高興什麼?」
  「接收到那樣一筆錢和地皮呀。」
  「遺產不算多。」她說:「地產是在沙漠裡,連兔子都活不成的地方,鈔票倒還可以。」
  「她和你討論這件事了?」
  「噢,是的。」
  「你去拜訪她了?」
  「我去看她了。」
  「他們對你很友善?」
  「很友善。」
  鮑華其神經地說:「你看,賴先生,聽別人夫妻吵架,可以聽出那麼多麻煩來,我真抱歉我
們把前半段還是說了出來,要不是你懂得德文––我認為你是懂的––美黛不會開口,一句話
也不會說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一定要知道,我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這是不能隨便說的。」
  「當然。」
  他看看他太太,她懂得他的意思,轉向廚房走去,他把手伸向我:「真高興見到你,賴先生
,謝謝你,你該瞭解我太太有點神經質,她很會想像。」
  我說:「我很高興你告訴我,一切都清楚了。」
  「清楚什麼了?」
  「為什麼他太太突然離去了。」
  「她人很不錯。」鮑太太從肩上回頭說了一句,又轉回頭向廚房走去,這次走得很堅決。
  他丈夫送我到門口,又再和我握手,一再告訴我他不會再和任何人談起這件事。
  「這個決定是對的。」我告訴他:「非常,非常正確。他們吵了一架,又如何?夫妻哪有不
吵架的。」
  他的臉色稍稍和緩,露了個微笑說:「謝謝你,謝謝你,賴先生!你真體諒,這就是我的意
思,再見。」
  門關上。
  我駕公司車來到聖般納地諾,把車停好,包了架直升機回洛杉磯機場,立即找了班飛機到
德州的聖安東尼奧城,在聖安東尼奧一家旅社裡,我可以有三小時的睡眠,起來還有很多事要
做,第一件當然是看看福阿侖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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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3: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辦公室門上標示著福阿侖投資企業。
  我走進辦公室,外間有一張接待秘書的辦公桌,有個內部總機,不少檔案櫃,外間沒有人
,通裡間的門開了一半。
  我走進裡間,一位女人坐在辦公桌後,她身旁地上放著二個污衣籃,正在清理檔案,她自
桌上一堆檔案中拿出一些紙張,匆匆一看,弄皺了,拋向暫時當作廢紙簍的大污衣籃,她根本
沒有時間分心,我進去,她沒有注意到。
  「是福太太?」我問。
  她詫異地看著我:「是的。」
  「我賴唐諾。」我告訴她,向她微笑。
  「有什麼事?」她問。
  她胸部很大,臀部瘦了一點,睫毛很長,冷冷的眼睛,向人一看就好像在鑑定你有多少身
價似的,她褐色膚髮,好身材,穿了黑衣服,看起來相當好看,她小心地應對我,好像是拳擊
比賽第一回合。
  「我想對你先生在加州的地產瞭解一點。」我告訴她。
  「沒什麼地產在加州。」
  「喔,據我知道是有的。」
  「沒有了,我先生死前把所有加州的地產都賣掉了,賴先生,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有興趣呢
?」
  「我在注意加州的土地,是不是你在猶卡的附近還有一塊地呢?」
  她稍稍使自己臉上露點笑容,她說:「我並沒有把那塊地稱為地產,那是在荒無人煙大沙漠
裡的小盲腸,那裡不出水,除了泥土外,種不出什麼東西來。」
  我向她移近一點以示小慇懃。
  「你想,把那塊地買下來,划不划得來?」
  「賣給誰去?」她看著我,心裡在奇怪,眼睛已軟了一點。
  「譬如說賣給我。」
  她微笑道:「不可以。」
  「是你先生的地呀!」
  「是又怎麼樣?」
  「他是一個精明的投資商人。」
  「又證明什麼?」
  「除非他覺得將來有利可圖,否則他不會把它買下來的。」
  「你怎麼知道他是買下來的?」
  「在他名下,不是買來的怎麼來的?」我說。
  突然她完全解凍,哈哈大笑。
  「請坐」她說:「我來告訴你那塊地產,那塊地產是一件交易的額外彩頭,我丈夫很迷信,
給別人交易總喜歡在成功後要一點小彩頭,認為如此可以在下次交易中得到利益。」
  「這一次,交易的對手說他要把一大塊加州地產給我先生做彩頭,我先生對土地總是最有
興趣,認為總有一天會值錢的,所以那筆生意也就做成了。
  「六個月之前,我們去加州,我們開車去看過那塊地,我連倒了兩天胃口,就是因為看到
那塊被人拋棄,也拋棄人類的土地。
  「好幾年前,一個可憐蟲花了不少錢、不少時間,在那塊地上,想掘一口井,現在留著的
房子就是徒勞無功的證明,那口井上面是風化了的花崗石,到底下還是風化了的花崗石。
  「我們把加州的所有土地都賣掉了,只是這一塊留到,我們加州有幾位親戚伸長了脖子在
等阿侖遺贈一點土地給他們,我告訴阿侖,把這塊當作骨頭,讓他們去搶。」
  她大笑,笑聲陰冷而殘酷。
  「你能不能」我問:「告訴我他加州有什麼親戚?」
  「我知道兩個外甥女的名字,但是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有一個人非常好,但是很貪婪,
另外一個性急,下賤,不過一樣貪婪。」
  「其中有一位是韋君來太太?」
  「我相信如此,她是兩個中好得多的一個。」
  「還有一位在薩克拉曼多的董露西?」我問:「你認識嗎?」
  「我對她再清楚也沒有。」她冷冷地說:「不過正如我告訴過你,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你們有通信?」
  她用頭及手做了一個姿態說:「不是和我聯絡,通信是和我先生通信。」
  「礦產如何?」我問:「也許你先生認為那裡有礦產,是不是有油?」
  她笑了,指著書架上兩塊黑黝黝的石頭問:「你看見了?」
  我點點頭。
  「兩塊石頭都是從那塊土地裡來的。」她說:「那個馬亦鳳看到石頭是黑的就想到是石油,
她把石頭寄來,說是從沙漠的地上來的,她認為那邊也許有油,石油在這種岩層裡?笑死人了
,所以我一再鼓勵丈夫把那塊地送給她,有一天那裡出了點什麼東西,正好讓她富一富。」
  再一次,她又大笑了,只是笑聲並不悅耳,而是竊喜的、幸災樂禍的。她說:「你看,賴先
生,我丈夫的律師說在遺囑裡應該把他兩個外甥女都提到,他提議阿侖給她們兩位每人一百元
錢,我告訴他阿侖在加州的全部土地都給她們,然後把加州的土地都賣掉,只留那一塊地給她
們,我丈夫堅持要給點錢,所以我告訴他可以給亦鳳留點錢,不過我告訴他,要是他想留錢給
薩克拉曼多那騷小妮子的話,他死了我還是會把他眼珠子挖出來。
  「我倒不是小氣,賴先生,只是那個姓董的女人完完全全令人無法忍受,我不知道我們初
見,為什麼會告訴你這些事,賴先生,相信是我把情緒和緊張關在心中太久了,再說,你好像
很瞭解,肯聽別人說話––你的眼睛也好像會聽我在說什麼。」
  她向我笑笑。
  「謝謝你。」我說。
  「你好像天生有同情心。」她說:「我不希望你在這塊地上花血本無歸的錢。」
  「謝謝。」
  兩個人寂靜了一下。
  我開口問:「福先生加州的親戚,聽說他要結婚時,有什麼反應呢?」
  這個問題打開了她另一個話匣子,我想她也實在寂寞,說說他們在加州的親戚,對她是個
愉快的轉變。
  「這兩個女人反對、怨恨我,反對到極點了,她們兩個幾乎使阿侖陷入她們貪婪的手掌,
後來我和阿侖相遇了,阿侖愛我,我們兩個結了婚,她們當然失望到了極點,你想她們還會不
會試著瞭解我?不會!我是一個撈女,我是為了錢嫁給阿侖的,衣帽間女郎搖身一變,成為富
家主婦,我有陰謀的呀!
  「你可以想像得到,整天想釣一個有錢凱子的衣帽女郎,看到阿侖這種千年難遇的單身有
錢人,會不想辦法勾引嗎?這就是她們對我的批評,我是撈女,我可以對著她們大笑,但是我
不值得,她們以為我看不到她們拍馬屁的信件,嘿,我對她們瞭如指掌,還有比女人更能瞭解
女人的?我早就決定好好整整這一對貪心的小人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聰明的念頭。「你丈夫和高勞頓是好朋友,是嗎?」我問。
  「噢,是的,阿侖的好朋友不多,他很保守,很內向,但是他很敬重高先生。」
  「他們是朋友?」
  「噢,是的,高先生替我丈夫做成好幾筆生意,他是個很好的地探子,他整天在外面跑,
把有希望的地集在一起,有的時候他以薪水來計酬,有的時候以傭金計酬,有的時候他自己也
做一兩票,我丈夫和他做過好多次生意,對他非常敬重。」
  「你真的確定所有在加州的土地都已經出售了?」
  「當然,全部出售了,除了那一塊沙漠。」
  「你不認為可能還有什麼你不知道的?」
  她搖搖頭:「不會,阿侖的財產,我沒有不知道的,加州的財產都出售了,除了我們說的一
塊,他決心留給他外甥女,因為他外甥女說地下一定有油,看看那些石頭,整塊地榨出油來,
也多不過把這張桌子拿來榨油。」
  我說:「我以前聽別人說,一旦福先生死去的話,董露西會有一筆很大的遺贈。」
  「那是她一廂情願」福太太說:「我一生都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我丈夫沒見我之前,
非常、非常寂寞,他去了次加州,那女人可真討好到極點了,你該看看她寫的信,老天,她要
她阿侖舅舅相信,那邊永遠有他一個家,他的親戚都在關心他,假如他肯去加州,她會為他準
備一個家,就放在薩克拉曼多,她不要他一毛錢,老天!她說把遺產都給她是不對的,應該再
看看有沒有別的親戚,她喜歡他不是為了他的錢。」
  「會不會這外甥女倒是真心的?」我問。
  「絕對不可能。」
  「你能把韋太太地址給我嗎?」
  她說:「我律師有過她先生一封來信。韋君來,是在一條叫霜都路的,我––」
  「霜都路一六三八號?」我問。
  「沒錯」她說:「我現在連房子號碼都記起來了。」
  「那封信,目前不在你這裡?」
  她搖搖頭道:「我正在把沒用的信件都丟掉。我先生是什麼東西都捨不得丟的。那些年來,
一點都沒有用的信件,一封也捨不得去。你看看,一房間都是。」
  我說:「外面一間的,大概都是商業檔案吧?」
  她點點頭:「那些他秘書都知道。他秘書已經不幹了。是我叫她走的。她很會自作主張。」
  「他應該另外有位小姐管檔案的。」
  「是的,是有位小姐管檔案。我丈夫過去的第二天我也叫她走路了。另外還有兩位小姐,
也對我沒有什麼禮貌。只因為她們跟阿侖久了,她們就認為阿侖是她們的。
  「阿侖活著的時候,我什麼都不說。我總覺做太太不應該干涉先生的公事。他喜歡她們是
他的事,輪到我騎在馬鞍上的時候,又是另外一件事。我統統請她們走路。」
  她把背直一直說道:「賴先生,你真好。這是在處理我丈夫遺產律師的名片。你去找他,你
要的消息他都會給你。至於韋太太,你可以到洛杉磯霜都路找她。」
  「假如你在找有展望的土地投資的話,我先生在德州的土地合乎條件的很多。我會打電話
給律師,請他給你一切方便。」
  「謝謝你––謝謝你」我說:「我真抱歉,打擾你了,但––」
  「沒關係,老實說和你講話我很高興。阿侖的死亡對我影響很大,我必須要做點事把我的
時間支配掉,所以我才一個人到這裡來整理東西。這裡垃圾也真多。」
  「是的,我相信你說的沒有錯。」一面說,一面看看她面前一大籃廢紙。
  「至少有一件值得安慰的。阿侖的朋友都非常好,幫我不少忙。阿侖走得很突然,不過這
樣也好,沒痛苦。」
  我又謝了她,離開辦公室,找到大廈的管理員。他是一個粗短的瑞典後裔,手中拿了枝短
短粗粗的煙斗,眼珠是淺淺的灰藍色,像是貼了一層透明的塑膠紙。
  我給他一張我的名片。「我是個偵探」我說:「你知道『嗎啡瑪莉』今晚會到這個大樓來做
案子嗎?」
  「什麼嗎啡瑪莉?」他問。
  「嗎啡瑪莉」我說:「是偷竊毒品這一行中最頂尖的了。你這大樓中有醫生、牙醫生沒有?
他們都在辦公室留點嗎啡和其他麻醉品做急診應用。嗎啡瑪莉都是晚上溜進大樓去,她把鎖弄
開的本領,也是這一行中第一流的。」
  他只是抽他的煙斗,什麼話也不講。
  「辦公室都打烊之後」我說:「你只讓一輛電梯作業,而且是停在這地下層,是嗎?」
  他點點頭。
  我拿出一張廿元的鈔票說:「今晚我想在這裡值班。由我來替你開這電梯,算是你的助手。」
  「你還給我錢?」他問。
  「我給你錢。」我告訴他。
  「嗎啡瑪莉假如來了,你會把這個地方弄亂嗎?」
  「不會,不會。」我說:「一旦知道她來了,我只是用電話請警察來捉她。我替客戶工作,
這些客戶都是醫生,他們討厭嗎啡瑪莉多次打擾他們,都希望她能去坐牢。我相信她今晚會來
這個大樓,但是不敢先報警。你知道警察知道了,會派很多人在這裡,那嗎啡瑪莉最精明不過
了。我只是一個人等她來。她一來我就報警。」
  他伸手接過那二十元錢,對摺後放入背心口袋。
  「清潔工幾點清掃各樓的辦公室?」我問。
  「七點。」他說。
  「我七點會到。」我告訴他:「我也許要等到很晚。」
  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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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3: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我七點不到幾分就當真回來上班。開始的兩個小時忙著把垃圾自電梯下運,兩小時後一切
靜了下來。瑞典籍的管理員在聽著收音機上拳賽的廣播。每一個工作的女工負責兩層的辦公室
。自廢紙簍收集的零星碎紙,由一個大的塑膠袋送入地下室。無法放入廢紙簍的較大拋棄物最
後用大紙箱送入地下室。
  自六樓出來的垃圾不多。事實上除了福太太拋棄的之外,幾乎微乎其微。管理員還在聽收
音機,拳賽已經結束,目前在廣播的是個脫口秀節目。他把腳蹺在辦公桌上,椅子背靠在牆上
,椅子只有兩隻腳在地上。他閉上眼,抽一口煙斗,藍色的煙霧慢慢自口中吐出。
  我必須趕快工作。
  這一大堆拋出來的文件中有私人函件、剪報、雜誌上割下的文章、影印的短品文等等。這
傢伙真是什麼都捨不得拋掉。
  我盡快的把這一堆裡用手寫的,女人筆跡的信件,全部撿出來,放進我帶來那個大手提箱
裡,在那管理員關閉收音機前,一切都已辦妥。
  「她有個習慣,半夜之後從不出動。」我說。
  「是嗎?」
  我點點頭。
  「明天你來嗎?」他問。
  我搖搖頭。
  「歡迎你隨時再來。」他說。
  我告訴他我會的。
  管理員用電梯把我載到地面層。我回到旅社,結帳趕清晨一點的飛機。
  在飛機上,我打開手提箱研究我拿到的信件。其中六封自董露西,四封來自馬亦鳳。
  露西的信充滿親戚之間的溫情,是絕對會打動寂寞舅舅那一種的,也是掘金主義太太會大
大生氣的那一種。
  亦鳳的幾封信,前後共計有三年的差別。只是平淡的報平安信,內容對長輩很尊敬,自己
很謙卑,是後輩對寂寞長者的問安,信中談氣候、電影、電視節目和要他自己多保重。
  四封信有點不相同。她告訴他韋君來的事,她認識君來相當久了。他在一家演員、模特兒
供應公司有點股份,所以在那裡給她安排了一個很好的工作。他供應模特兒給拍照的人、拍月
曆的人、拍電影的人或是任何需要各種角色的人。君來答應她,她可以紅透半邊天,因為他認
識不少電影大亨,而且他有不少製片朋友,他說不久她可以進軍好萊塢。
  她說她和君來「訂婚」。隨時可能會到亞利桑那州或內華達州去舉行一個簡單,不炫耀的
婚禮。
  她說她和她的未婚夫曾去了次沙漠,他們曾在舅舅那塊地上野餐。她告訴他小屋已快倒了
。她照了幾張相片,一起寄給他。有人在外面挖了一口井,想找水源,但井下面挖出來的石頭
在她看來好像有石油。黑黝黝,又很重。所以她撿了三塊,另用包裹郵寄。
  這封信仍是裝在信封裡的,照片也在裡面。照片是用沒有自動對焦的便宜相機照的,照的
技術也不高明,有的焦距不對,有的手動了。有一張是韋君來的近照,完全沒在設定的焦距裡
,照相的人對光學也沒有一點常識。
  我想來想去仍舊沒有辦法把整個故事連在一起。那封信的日期是福阿侖死亡十天之前。石
頭樣品寄來的時候,可能高勞頓正好在福阿侖辦公室裏。信上說寄給他三塊石頭做樣品,在他
辦公室裡現在只有兩塊。福先生大笑說石頭裡沒有油。高勞頓那精明鬼,看石頭很重,另有所
想。也許他要了一塊,只要用放射線探測儀一照,一切就結束了。
  高勞頓知道福阿侖不是好欺騙的。他只是一時沒想到,一旦引起他懷疑,他也會想到這個
可能性的。高勞頓想要這塊地,而且想便宜地得到它,突然福先生死了,高勞頓知道遺囑內容
,他急著找韋亦鳳。整個事件漸漸清楚了,突然瞭解了。
  天沒亮我就回到洛杉磯。我乘巴士到聖般納地諾,取回公司車,開到巴林。電信局開門的
時候,我已經在門外等很久了。我告訴他們我是韋君來,問他們因為我已經遷出我租來的房子
,是不是還有什麼長途電話費用沒有結清。一位會計請我等一下,進去查了一下,出來時帶了
一張帳單,說是還欠他們十二元八角五分。她怪我說我搬家之前應該給他們一個電話,留下一
個遷往地址。我告訴她我好像沒有用那麼多錢的長途電話費,我希望她能列張清單,列出對方
的電話號碼,我可以對一下。她堅持說清單已經隨收費通知單寄出去,叫我回以前租的地址去
查問。我告訴她我沒有收到,而且沒有對清楚,絕不付款。
  她和我爭執了一番,終於又進去找到原資料,影印了一份給我。我付了十二元八角五分,
離開電信局,一個人研究韋君來打了些什麼長途電話。
  就在報紙刊出巴林一位家庭主婦接收一份遺產的前一天,有一個叫號長途電話,電話號碼
也在清單上。
  我找了個電話亭,打這個號碼,等著對方自己報名稱。是華道演員、模特兒介紹所。我告
訴他們我打錯了,把電話掛上。我回到公司車上,一個人靜靜地想了十五分鐘。起身、打電話
給白莎。
  白莎才進辦公室。她說:「唐諾,有人要找你。」
  「客戶?」我問。
  「應該是個客戶,是個女人。」
  「老的?年輕的?好看的?」
  「年輕、好看。另外還有一個男的,在走道上等著,我看是來送達開庭傳票給你的。」
  「應該是吧」我說:「白莎,我今天不到辦公室來。」
  「那怎麼可以!」她喊說:「有大案子來叫我們辦又如何?」
  「你處理呀!」
  「假如他們一定要和男人說話,怎麼辦?」
  「拖他們一下。」
  「到底什麼意思?」白莎問。
  「我不要傳票送達到我手上。」我告訴她。
  「我已經收到了。你為什麼要獨免呢?為什麼不肯和我同舟共濟呢?」
  「兩個分開在兩條船好一點。」我告訴她。
  「我要你的時候,怎麼聯絡?」
  「在論壇報上人事欄登一段廣告。」我在她發脾氣之前趕快把電話掛上,免得電話線第二
次遭殃。再說,電話公司絕對不能容忍一個用戶,在一星期內,電話線被拉斷兩次。
  我打電話給在薩克拉曼多的董露西。
  「唐諾!」她叫道。我聽得出她非常高興聽到我向她自己報出的名字。
  「我要和你談談沙漠的一些地產。」我說:「能不能讓我替你管理?」
  「你在說什麼呀,唐諾?」她說:「我沒有什麼地產在沙漠裡。」
  「不要太確定你沒有地產。」我告訴她:「我可能會很成功地利用它,使它變得很值錢的。」
  「我給你一半利潤」她大笑著說:「夠了嗎?」
  「太多了,不過也不夠。」
  「什麼意思?」
  「我只要你百分之十五,另外准我陪你吃頓飯算獎勵。」
  「你有你的百分之十五,唐諾。吃飯麼––隨便什麼時候來,我都會陪你。」她說。
  「好!」我說:「你有我的名片,名片上有辦公室地址。你馬上打個電報到我辦公室。說是
你要柯賴二氏偵探社管理一切你在聖般納地諾的地產。不論今後在地產上有多少利潤,我們公
司佔百分之十五傭金。」
  「可以,十五分鐘之內,一定發出電報。」她告訴我。
  「可能」我告訴她:「那樣很好。」
  「唐諾。」她說:「不要忘了來領獎勵。」
  「什麼?」
  「飯局呀。」她說。
  「不會忘的。」我告訴她。
  我開車,在快到中午時回到了洛杉磯。
  華道演員、模特兒介紹所的經理是個目光不定的傢伙,自稱叫做駱華克。
  我給了他一個偽造的姓名,胡謅了一陣,終於言歸正傳。我告訴他我要一個充滿勁道的紅
頭髮女郎,以不超過二十六歲,但是絕對不可低於二十一歲。我給他很多體形的限制。我告訴
他,我要個漂亮小姐幫助我達成一件生意的協商。這小姐還要熱心於多賺一點額外小費才行。
  他有興趣地問我,會有多少額外小費。
  我心中有研究,白莎看到報銷開支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我拿出二十元鈔票,塞進他濕
濕的手掌中,告訴他這是送給他的部分,另外還有一百五十元是準備給小姐的,假如我找到適
合我工作的小姐,而她也肯做交給她的工作的話。
  他點頭,慢慢點頭,又點頭。站起來走向檔案櫃。他第三次拿出來給我看的照片,正是我
上次在韋家看到在洗盤子的女人。
  「這個是什麼人?」我問。
  「這是冷芬達。當然是她的藝名。我對她的背景不太清楚,不過她是真的了不起的,她又
漂亮,又肯幹。」
  我又仔細看了一下照片,指著照片說:「她有空嗎?」
  「我可以問問看。」他說。他用電話來試,好像冷芬達是有空的。他問我要不要把她請過
來。
  「我去看她。」我說:「把她電話號碼給我。」
  他笑著搖搖頭:「我們生意不是這樣做的。」
  「為什麼?」
  「規定每次聯絡都要經過我們介紹所。」
  「這樣介紹一次要多少錢?」
  「一百元。」
  「少來,你的一份我開銷過了。給公司的要多少?」
  他說:「芬達,不要掛電話。」用手把聽筒捂住,對我說:「七十五元,至少。」
  「七十五元」我告訴他:「把她的地址給我。」
  他對電話說:「芬達,這位先生在半小時之內會自己來看你。這是一件特殊工作。」
  他掛上電話,我要他用公司名義給我一張收據。給了他七十五元錢,他給我一張字條,上
面有她的地址。
  他說:「我相信你會對這位小姐的服務滿意的。」
  「假如不滿意呢?」
  「我們只負責介紹,不能保證結果。」
  「能換其他小姐嗎?」
  「其他小姐,其他收費。當然仍然不能保證結果。」
  「好吧!」我說:「我就試她一試。」
  「你不會不滿意的,她活潑,有精力,而且敢作敢為。我們派過她很多次特殊工作。州議
會在薩克拉曼多開會時,她是固定的大廳接待員,最受歡迎了。我聽說很多不容易解決的問題
,有人私下請她出馬都可順利解決。」
  「是在薩克拉曼多工作,嗯?」
  「是的,那只是議會期間。休息期間她下洛杉磯來,她喜歡這裡。當然,她接受臨時演員
、模特兒等小工作,但是她喜歡特殊工作。你會見到她多才多藝,勝任愉快。」
  「好,我接受你的建議。」我告訴他:「你比我懂得女人。」
  他搓著兩隻手,笑著對我說:「對啦,我懂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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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4: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公寓是裝著自動開門系統的。我在門上找到冷芬達的名牌,按名牌邊上的鈕。沒多久,一
陣蜂鳴聲,街門的鎖打開,我推門進去,到樓上冷芬達的公寓。
  「你要求這樣見面,對我名譽是有損的。」她說。
  立即她的眼睛張大,顯出害怕,但又馬上不在乎地大笑。「你的狗牌牌朋友沒有來呢?」
她問:「那個嘴裡咬支濕的雪茄屁股的。」
  「他最近忙一點。」
  她穿了條深色緊身裙子,合身的上裝,襯托出美好的曲線。她頭髮也經過仔細梳理,每一
條頭髮都很聽話的在應該在的位置。看起來,整個人非常非常順眼。
  「你能來看我,我真的非常高興。」她說:「看起來,你又會有一大堆假道學的問題問我,
但是今天真的不行。我有一個生意上的僱主馬上要來看我。」
  「我就是那個僱主。」我告訴她。
  「不是的。」她叫出來,想一想,眼中現出驚慌。
  「為什麼不是的?」我問。
  「你––為什麼?我想––」
  我把駱華克寫給我的地址字條給她看,再給她看公司收費的收據。
  「好吧」她說:「進來。現在你是我的新老闆,要我做什麼事?」
  我跟著她進入公寓。她把門關上,站在那裡看著我,說道:「不必客氣,把這裡當是自己家
裡,你聘請我當然不是坐在這裡談話的,對嗎?」
  「你說對了。」我說。
  「我們做什麼?」
  「你肯做些什麼?」
  「你告訴我要我做什麼,然後我會告訴你,我幹不幹。」
  我說:「你曾經假扮過韋太太,為什麼?」
  「我不是做了次非常美麗的韋太太嗎?」
  「你扮什麼都會很美麗的。」
  「我像不像不個盡職的太太?」
  「我不知道。」
  「你看過我在洗盤子,清理房間,倒煙灰缸。」
  「你不討厭做家事嗎?」
  「我不討厭任何暫時的、有變化的工作。」她說:「我討厭沉悶的常規工作。我討厭坐辦公
室,我討厭早上起來就知道今天,明天要做什麼。我討厭同一個男人要我做同一件事。我要變
化。」
  「要你繼續做韋太太,怎麼辦?」
  「有錢嗎?」
  我點點頭。
  「那就可以,怎麼做法?」
  「那個房子,你有過一把鑰匙?」
  她點點頭。
  「鑰匙還在身邊嗎?」
  她又點點頭。
  我說:「馬上去那邊,立即開始工作。」
  「我做點什麼事?」
  「把那個地方掃掃弄弄,整理乾淨一點。」
  「之後呢?」
  「之後我來看你,我們走到林太太見得到我們的地方。」
  「我們又做什麼?」
  「我們一起開車離開。」
  「之後呢?」
  「之後」我說:「你跟我在一起,到我辦公室看看。」
  「又怎麼樣?」
  「我們聊天。」
  「之後呢?」
  「也許我們出去走走。」
  「我喜歡。」
  「韋君來為什麼僱用你?」
  「我從來不問問題。人家出錢,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韋君來要什麼?」我追問。
  「他要一個太太。」
  「為什麼?」
  「我沒有問他。我想是他第一位太太在懷疑––他說的已經離婚的事。我有個感覺,他是
在等有人給他送達法院開庭傳票。我工作時從不問問題。有人付錢,我照他指示工作,如此而
已。」
  「所以你做他太太?」
  「只是名義上的。」她笑著說:「演戲是演戲,唐諾。不過適可而止。我現在告訴你也好,
這是這一行行規。」
  「我不知道,這一行還有那麼許多規矩。」我告訴她。
  她的笑聲使人不能完全明白意思,不過她說:「個人言來,我不太注重規矩,我是說表面上
的規矩。」
  「好了。」我告訴她:「既然你已經穿戴整齊,我想你可以行動了。」
  她點點頭:「我連箱子都整好了。」
  「目前不需要。」我告訴她:「你有車嗎?」
  她搖搖頭。
  「叫輛計程車。」我說:「去霜都路一六三八號,在院子裡混一下,要確定鄰居們看到你。
始終用你現在身上的衣服。隨時準備在一分鐘之內離開。」
  「我什麼時候離開呢?」
  「我來帶你走。」
  「那是什麼時候呢?」
  「可能是在你到那裡半小時之內。」
  「好」她說:「我先告訴你,要是要做任何家務事,我要把這套衣服換下來。假如我能在衣
櫃裡找到合適的衣服,就可以,找不到的話,反正這套衣服總是換下來的。穿著這套衣服,我
是不做家事的。這是我的生財道具。」
  「這次不要你真做家務,假裝一下,東摸西摸。萬一林太太過來借什麼東西,要和你聊天
,就聊隨便什麼想起來的都可以,只是不要說一句實話。」
  「那我最內行。」她告訴我:「我最喜歡隨便謅點亂七八糟的事,來騙騙林太太這種長舌婦
了。」
  「不要吹過頭了。」我警告她。
  「我不會的,放心。」她說,把手伸出來,手心向上。
  「什麼?」我問。
  「計程車錢。」
  我笑笑,又在我的公款開支上挖了一個洞,於是我走出公寓給卜愛茜電話。
  「愛茜」我說:「你見過那個德州來的大個子,大下巴,叫高勞頓的傢伙,是嗎?」
  「那天我看見他走出去,怎麼啦?」
  「他在大德大飯店。」我說:「他開他自己帶來德州牌照的車子,找輛車子,去那飯店,等
在那裡等他出來,見他出來就打電話到霜都路忽丁路交叉口的巨人加油站,電話簿上找得到它
號碼。他一離開公寓,我立即要知道。」
  「沒問題,還有什麼事嗎,唐諾?」
  「就這樣。」我告訴她:「不過,萬一他離開飯店時,有了什麼閃失,你無法和我聯絡,你
就找一輛計程車,答應他不計代價,打破一切記錄,用最快速度趕去霜都路一六三八號。那裡
有個小女人,把她弄走,告訴她你是和我一起的,帶張公司名片去證明。」
  「可以,唐諾。」她說:「我怎麼對白莎講?」
  「告訴白莎你出去一下。」我說:「回去的時候,就沒關係了,可以講實話。」
  「她會把整個辦公室吵翻的。」
  「讓她去吵。」我說:「反正,你是為我在工作,走吧。」
  「走了。」她說。
  我開車來到巨人加油站,叫他們把油加滿,把機油和輪胎檢查一下,把水箱和電瓶看一看
。我告訴他們我在等一個電話,所以要在這裡逗留一下,要是有電話找我請他們告訴我。
  他們叫我不要客氣,我在自動販賣機買了飲料,等了一個小時,電話響了。
  是愛茜。
  「哈囉,唐諾?」
  「是的,是我。」
  「他走了。」
  「什麼時候?」
  「大約兩分鐘之前。」
  「你不知道他去哪裡?」
  「不知道,他從電梯下來,經過大廳。他早已叫服務生把他車開到門口了,他爬上車就走
。」
  「他表情如何?」我問:「很興奮?」
  「興奮?」她說:「當然,他走過大廳恨不得像飛一樣快,三步兩步上車像是去救火。」
  「很好,愛茜,謝謝你。」我說。
  「還要我做什麼事?」
  「回辦公室。」我說:「盡可能容忍白莎一點,告訴白莎我馬上會回辦公室上班,告訴辦公
室每一個人,我馬上回來,不論有什麼人打電話找我,都告訴他們我馬上回來。」
  「這樣妥不妥,唐諾?」她問:「他們要送張傳票給你。」
  「我知道」我告訴她:「現在沒有關係了。」
  「那就好。」她說:「我相信你自己知道在做什麼事。」
  我掛上電話,開公司車去韋家。
  我把車大模大樣停在他房子前,走上階梯,按門鈴。
  冷芬達出來開門:「嗨。」她說。
  「嗨!」我說:「我這裡有一種新發明的頭髮梳子,試試看,不好可以不買。」
  「真的呀!」她說:「有沒有可以把鄰居一起梳掉的?」
  「哪一種鄰居?」
  「像林太太那種鄰居。」
  「你和她聊天了?」
  「大大的聊了一陣,她想詐我,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麼?」
  「我想馬上有人會來這裡了。」
  「為什麼?」
  「我敢發誓,我看得出有人出鈔票,叫她注意這裡,只要我一出現就打電話通知。唐諾,
會不會是警察?」
  「你怕呢?」我問。
  「也不是十分怕。」她說:「我不在乎宣傳,但是我要避免聲名狼藉。仔細想想記者什麼都
寫得出來:僱用紅髮美女,權充自己太太等等。」
  「不要緊張。」我告訴她。
  「我們現在做什麼?」
  「準備好可以走了?」
  「我到院子裡去的時候,把我好襪子脫掉了,院子裡有種小的硬草會使絲襪抽絲的。再說
––」
  「穿上它。」我說。
  她穿上絲襪。
  「腿真好看。」我說。
  「謝謝,我也喜歡這雙腿,我們現在做什麼?」
  「我們出去上車,在你上車之前,我要你表演有點猶豫,經過我說服才跟我走的樣子。」
  「大模大樣?」
  「大模大樣。」
  「好的」她說:「反正你是導演,我只是臨時演員。」
  「鑰匙在身上?」
  「是的。」
  「好」我說:「要把前門鎖上,我要林太太好好看一下,我們在一起。」
  「不必擔心。」她說:「她已經好好看了我們不止一下了,那個女人絕不會錯過這裡什麼行
動,她也知道幾公里內每一個鄰居的行動。」
  「好吧,我們走。」
  我們把前門鎖上,她跟我走向汽車,在進車之前,我轉向她開始說話,搖動著手好像向她
一直在解釋。
  「你為什麼那麼固執呢?」我對她說:「不要以為這是世界末日來到,你給我一二百萬元又
有什麼關係呢?」
  她猶豫地說:「你一定要這樣想的話,唐諾。我還是認為對你這種人,一毛不拔的為妙。」
  「我現在覺得不給就不給。」
  她笑笑說:「唐諾,好玩,現在做什麼?」
  「現在和我親近一點。」我說。
  她向我的身邊一靠,頭髮飄到我面頰上,我感到她體溫的熱力。
  「那樣太親近了。」我說。
  「喔。」她說,又離開了一點:「我聽你說要親近一點。」
  「我是說過,可是不能那麼親近。」
  「那你應該說靠近一點,不是親近一點。」
  「好,我說錯,應該說靠近一點。」
  「好,現在我靠近點了,但不是親近,又該如何?」
  「現在」我說:「我們進車去,該走了。」
  「走吧。」她說。
  我把她開車送到我們辦公室,我們走進去,白莎的門大聲打開,她正要講話,突然看到和
我在一起的冷芬達,立即停下來。
  我身後的門打開,一個小個子男人溜進門來,他一口氣說:「賴唐諾先生,請你向這裡看一
下。」
  我轉身,他把一些文件向我手中一塞,說道:「韋先生控告柯賴二氏,這是控訴狀和法院開
庭的傳票,一份是給你本人的,一份是給柯賴二氏中你的一份,再見。」
  他轉身溜出去,一如他溜進來那麼快。
  白莎對著冷芬達從頭看到腳尖。芬達只是好奇、冷靜地看著白莎。
  「他奶奶的。」白莎喉嚨裡咕嚕著。
  我揚一揚眉毛。
  「你想幹的話」白莎說:「你幹得很徹底,是嗎?唐諾。」
  「你說什麼?」我問。
  白莎轉身,走進她私人辦公室,一下把門關上。
  我把冷芬達帶進我自己的辦公室,把她介紹給卜愛茜,說道:「愛茜,能不能暫時把她藏起
來一下?」
  這次輪到愛茜把她從頭到腳冷靜地看了一個夠,好像一個買主在牛棚看他想買的牡牛。
  「可以,交給我。」卜愛茜說。
  我走去白莎的辦公室。
  「哪裡找到她的?」白莎問。
  「我把她租來的。」我說。
  「租來的?」她問。
  我點點頭。
  「用什麼租?」
  「用錢租呀。」
  「你付錢給她?」白莎問。
  我點點頭。
  白莎的脾氣很明顯又來了,「總有一天」她說:「我要用這把裁紙刀把你喉嚨從這邊耳朵割
到那邊耳朵。賴唐諾,你什麼意思把她租來的?」
  「我把她租來的。」
  「用我們公款?」
  我點點頭。
  白莎說:「你真叫我生氣,你沒有必要租什麼女人,讓她們看看你,她們就會跟你走的。我
不知道你是怎麼弄的,照我看起來,你只是個小不點。即使我年輕個三十歲,要想找男朋友,
也絕對不會多看你一眼。不過今天的女孩子都沒有眼光,你也真會收集這些跟著你不放的女人
。現在你又帶這個女人回來,說是租來的?」
  「這是一個特別的女人呀。」我說。
  「怎麼特別法?」
  「這個女人可以把高勞頓帶回到我們辦公室來。」
  「你瘋啦?」白莎說:「送他一百萬,姓高的也不會再上門,到我們辦公室來,他今天一早
還給過我電話。」
  「他想要什麼?」
  「發洩點感情,觸觸我們霉頭。」白莎說:「他說知道有的人和我們一樣方法做生意,他說
你想叫他多付不該付的錢,他說他要讓你受點教訓,做人不可以這樣做,他說你實在笨得要死
。他告訴我,我也不聰明。」
  「你告訴他什麼?」
  白莎說:「我告訴他的才多!我等著他停下來吸口氣,而後就輪到我上場了。我告訴他什麼
?你真該聽聽,老天!」
  「很好!」我說。
  「這有什麼好?」
  「他再來的時候,你可以叫他在地上爬。」我告訴她。
  白莎說:「唐諾,你這種胡說八道,我已經聽夠了。高勞頓要是肯友善地回到這個辦公來,
我柯白莎願意親手剝一顆花生米,把它放地上,用我鼻子把它從這裡滾到––」
  「滾到哪裡?」我問。
  白莎突然變得小心了。「不行」她說:「我以前看過你從帽子裡變出過兔子來,我不用鼻子
滾花生米了。但是我––我可以––去他的!我滾花生米!你不知道情況的真相,你不知道我
在電話裡對他講了些什麼話。」
  「好,你記住」我說:「是你自己說要用鼻子滾花生米的。」
  「我沒有說滾到哪裡。」
  「那是滾到哪裡?」我問。
  「從這裡一直滾到––從這裡一直滾到––」
  「說呀。」我催著她。
  「從這裡一直滾到這渾帳辦公室的大門口。」白莎說:「用我的鼻尖來滾!」
  「算數」我告訴她:「我現在要回一下自己的辦公室,你不要離開。」
  「我曾經警告過你,門口有人鬼鬼崇崇想要給你送達開庭傳票。」白莎說:「現在怎麼辦?」
  「別怕」我告訴她:「坐著不要蠢動就可以了。」
  「你能這樣想,我就好過多了,那個紅頭髮,你花了多少錢租來的?」
  「不必想她」我告訴她:「多想想高勞頓來的時候,你準備說些什麼。」
  我走回自己辦公室,留下白莎一個人全身激盪著好奇心,只是她自尊心太強,不好意思開
口問。
  我不去理會冷芬達,自顧口述了幾份報告,而後電話響了。
  我拿起電話,是白莎的聲音,她把感情抑制著說:「唐諾,你能到我這裡來一下嗎?」
  「馬上來。」我告訴她。我走過接連我辦公室和接待室的我的私人接待室,向我私人秘書
卜愛茜眨個眼,穿過接待室,經過白莎的接待室,走進白莎的辦公室。我一直未有時間向讀者
表白一下,我們的辦公室曾一再擴大,工作人員也一再增多。
  高勞頓,滿臉帶著假笑,向我伸出一隻火腿似的手。「唐諾」他說:「我以前不該發脾氣,
我太笨了,沒有禮貌。現在想想不好意思,我是來道歉的,我剛才對柯太太說,我這件事處理
得不像是個紳士,我太小氣了,當初你定一千元錢的時候,我應該給你那一千元的。我現在來
道歉,而且表達心情。這裡是一張八百五十元的支票,補足你要的一千元訂金。我仍要你們公
司替我做事,為我找到韋太太。萬一在找她的過程中,再多花了一二百元錢,沒有人會計較。
你不必擔心,你說要花就花好了,我對你有絕對的信任。」
  「謝謝。」我告訴他。
  他把一張八百五十元的支票推向我。
  我把支票推了回去。
  「唐諾,不可以這樣,不要難過。我錯了!我來這裡像個男人向你道歉。我也已經向柯太
太道過歉了。」
  我說:「不是這樣,實在是時間已經不同了。」
  「唐諾」高說:「我是個生意人,我相信實惠,我不喜歡空談。」
  我坐在那裡不聲不響,仔細地看著他。白莎則在仔細地看著我,好像貓在看老鼠。
  「這是張給你們合夥公司八百五十元的支票。」高先生繼續道:「我要你們替我去找韋太太
,另外我願意給你們一點獎金,假如你們能夠在二十四小時內找到她,我的獎金是二千元。四
十八小時之內找到,獎金減為一千。七十二小時之內找到,獎金就只有五百元了。七十二小時
之後就沒有獎金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問。
  他把頭向後一抑,大笑道:「唐諾,你人雖小,可卻是個撲克能手!不過你千萬別以為我姓
高的好欺騙,我承認你玩得很聰明,我讓你在這上面弄點錢,但是不必再和我玩花樣。我個人
知道,你一個小時之內可以把韋太太請出來見我,我現在說的只不過讓你早點結束遊戲而已。」
  「訂張協定。」我說。
  「我說的就算。」高先生生氣地說。
  「我對你說的一點不擔心,我擔心的是你的記性。」
  「你聽著」他生氣地說:「這件事裡誰都不要欺騙誰,我知道韋君來結過一次婚,他也許離
婚了,也許沒有。我不要你玩什麼花樣,拿出一個女的來說這是他以前的太太,而且是唯一合
法的韋太太。我要找的韋太太,娘家姓名叫亦鳳,馬亦鳳。」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叫你訂張協定的原因。」我說:「我不要你事後說大家有誤解,我要你
把你要的白紙黑字寫在紙上。」
  「好吧!」他說:「柯太太,有紙嗎?」
  白莎給他兩張紙,他拿出鋼筆。
  「外間有的是打字機和秘書小姐。」我說。
  「我不要打字機,我喜歡每個字都是我自己寫的。」
  「那就寫吧。」
  他臉上生氣發紅,坐在那裡很快地寫了幾分鐘,咬了咬筆桿,又寫了幾個字。
  白莎試著和我交換眼神,我始終看著窗外。
  「好了,這是寫給你們兩個人的」高說:「我來唸給你們聽。『致柯賴二氏:茲付上支票八
百五十元,本人目的要你們找到韋馬亦鳳。亦鳳可能沒有合法和韋君來結婚,但和韋君來同居
,形同夫婦。假如貴社二十四小時內找到亦鳳,本人另付獎金二千元。假如二十四小時內未找
到,而於四十八小時內找到,獎金為一千元。假如四十八小時內未找到,而於七十二小時內找
到,獎金為五百元。本人另付每天一百元之內的必要開支,這種開支以五百元總數為限。』」
  高勞頓向我們看著說:「如何?」
  「『找到』這兩個字什麼意思?」我問:「假如我看到她在巴林,我告訴你她在巴林,又假
如你遲遲才去看她,不是省了二千元。」
  「不論什麼時候,你告訴我她在哪裡,告訴我的時候就算,怎麼樣?」
  「寫下來。」我說。
  「我說了,你懂了,是君子協定。」
  我指指筆:「寫下來。」
  他氣得發抖,寫下:「什麼時間只要通知到亦鳳在哪裡,任務即算完成。」
  「把日期、時間寫上。」我說。
  他把日期時間寫上。
  「簽字。」
  他簽字。
  我把筆拿過,在末尾寫:「本協定被接受,本協定為完整之協定。」我簽了名。寫上賴唐諾
代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接受。
  我把這張紙交給柯白莎。「收起來。」我說。
  他把支票交給白莎,站起來,走向門口,轉向,好像他要向我說什麼,又改變主意,離開
辦公室,牛皮靴子在地毯上重重的踩過。
  「他奶奶的!」白莎說:「你怎麼會有這個本領,實在不是我想得到的。唐諾,現在我們做
什麼?」
  我拿起電話要個外線,撥電話到兇殺組,找到宓善樓。「你說過要我救你離開這個尷尬場
面,你也真希望我能拉你一把,是嗎?」我問宓善樓。
  「是的,小不點兒,這次又有什麼了?」
  「你還記得霜都路一六三八號,在洗盤子的漂亮妞嗎?」
  「當然!」
  「她現在在我們辦公室裡。」我告訴他:「她有點話想告訴你,你聽了會高興死的。」
  「把她弄到這裡來。」
  「不可以」我告訴他:「不要忘了新聞記者。」
  「唐諾,我跟著你瞎扯蛋,亂起鬨太多次了,我是吃公家飯的,不能像你一樣。」
  「我正要揭露一件大事,你想要居功,你就早點過來。否則,報館記者會怎麼說,你是知
道的。而且這件案子我也請了別的單位幫亡,他們要搶功,我也沒辦法。可惜你忙了半天,功
虧一簣。」
  他想了幾秒鐘:「我馬上過來。」
  「可以」我告訴他:「把你的老虎車油加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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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4: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宓善樓懷疑、憤恨,但非常小心。他又怕屍體發現時,兇案偵破,他不在場,而由別的單
位在主持。
  「請坐,善樓。」我告訴他:「放輕鬆點,不要––」
  善樓把兩隻腳分開站著,用舌頭把濕兮兮沒有火的雪茄煙頭換到嘴巴的另一側,說道:「去
他的這一套!我還能輕鬆得起來?現在開始講。」
  白莎說:「善樓,別那麼––」
  他伸手阻止她說下去。「讓小不點來開口。」宓善樓說:「我要聽聽這個聰明鬼,叫我跑來
跑去有什麼解釋。」
  我說:「韋君來和他太太搬到霜都路來之前,住在巴林。」
  「怎麼樣?」他問。
  我說:「我去了幾次巴林,也和鄰居談過。正對韋家臥房窗口的鄰居告訴我一些有趣的事。」
  「什麼?」
  「吵架聲音,一下打擊聲音,然後完全沒有聲音,姓韋的在肩上扛了件東西,放進汽車,
出去,三小時後回來,上床。第二天,沒有太太蹤跡,說是她訪親去了。」
  「哪有這種事!」善樓說。
  我點點頭,但停止說話,他站在那裡猛用腦筋。
  「奇怪––」他說:「又不是橡皮圖章,蓋了一次又一次,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照你想呢?」我問。
  「想不出來。」
  我說:「要不要再和霜都路見過的紅頭髮小妮子聊聊?」
  他點點頭。
  我走出去,把芬達帶了進來。她看看柯白莎,看看宓善樓警官,又看看我說:「正好湊一桌
麻將?」
  「四重唱」善樓說:「由你先唱。」
  「我來帶個頭。」我說。
  「帶個屁頭!」善樓說:「我要聽她說些什麼。」
  「去你的!善樓。」我告訴他:「我和白莎的時間只有二十四小時。我們二十四小時內必須
破案,否則損失二千元。你先聽我的,之後你再發你的問。」
  我根本不等他的允許,立即開始簡要的述說來龍去脈,簡單的從高勞頓來我們辦公室,說
到他最後一次進來出去,把他簽字的協定拿給善樓看。唯一沒有說的是我去過薩克拉曼多,以
及我和董露西之間的約定。
  宓善樓突然轉向,面對著坐在姓高的才離開椅子中的冷芬達。
  「你搞什麼鬼?」他問。
  「我不搞鬼,我是個模特兒,是個臨時演員,什麼人都可以租我演任何角色。」
  「像什麼角色呢?」
  我說:「議會開會的時候,她是接待員,在薩克拉曼多,加州州議會大廳工作。只有休會的
時候她來洛城,做模特兒,做臨時演員。」
  「我懂了,我懂了。」善樓說。又把她從頭到腳地看著。
  她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扭一下坐姿,把兩腳交叉。
  善樓說:「現在談的是公事,要用嘴來講,不必用大腿。」
  「你要知道什麼?」
  善樓說:「這種事不可能從地裡突然冒出來,你一定以前就認識姓韋的。」
  「不,我以前不認識他。」她說:「我可以告訴你實情,警官。天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對
我言來,這不過是另外一件臨時工作。他打電話給介紹所,介紹所––」
  善樓說:「小心我揍你這說謊的小嘴,姓韋的不會坦白地把這種事告訴陌生人,他本來就認
識你。」
  她搖搖頭。
  「不要對我說謊!」善樓說:「這兩個傢伙會告訴你,我說話算話。你告訴我老實話,我會
放你一馬,你要對我說謊,我會使你在本市沒有飯吃,事實上,我會使你在其他城市也找不到
飯吃。」
  她想著他說的話。
  「把裙子拉下去一點。」善樓說。
  她把裙襬拉到膝蓋以下。
  「講吧!」
  她深深吸口氣。「是的」她說:「我––我以前見過他。」
  「這才像話,你怎麼認識他的?」
  「他是介紹所的股東之一。」
  「你說你是在為他工作?」
  「可以這樣講。駱華克是經理,但是韋君來有股份。我不知道他有多少股份,只知道他不
時的發命令,也––」
  「也不時的和你一起玩遊戲?」善樓問。
  她看向他說:「是的。」
  「這樣真的像話多了。」善樓告訴她:「現在開始給我說,在巴林––他做些什麼?」
  「他打電話給駱華克,叫駱華克找到我,要我打電話給他。」
  「你打電話給他了?」
  「打了。」
  「之後呢?」
  「之後,他告訴我要怎麼做。」
  善樓走到窗口,從窗口向天井中望下去,把嘴裡咬過的半截雪茄,用力擲向院子。
  他轉向我。
  「好,聰明人」他說:「我來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要來這裡再演一次?」
  「你怎麼想呢?」我問。
  「我不願意想,我要你替我來想。」
  我說:「兩次的情況,都是二小時四十五分鐘。」
  「你––我懂了。」他說:「白莎,有圓規嗎?」
  她打開抽屜,交給他一個二腳規。
  「南加州地圖?」善樓說。
  白莎又開一次抽屜,給他一張地圖。
  「二小時四十五分鐘來回」善樓說:「用四十五分鐘處理埋屍。就是說一小時去,一小時回
。在市區裡的一小時,平均應該只有四十哩。三十五至四十哩––現在我們來看,這傢伙住的
是霜都路,在哪裡?好!大概在這裡。看看比例尺,我們來把二腳規定在四十哩。把一隻圓規
腳放在霜都路,以四十哩為半徑,向巴林方向劃個半圓。再以巴林為圓心,向洛杉磯方向劃個
半圓。有交叉點!老天,這聰明小子––是個狗屎!這兩個交叉點都在市中心,連隻貓也埋不
掉!」
  「當然。」我告訴他。
  「你在說什麼?這本來是你的想法,是嗎?」
  我搖搖頭:「是你的想法。」
  「好,你有什麼想法?」
  我說:「報館人員一來,韋君來知道有很多人會來找他太太,之後大家會提出各種問題。大
家在巴林找她,只要一問鄰居,就知道有吵架,一聲打擊,他外出二小時四十五分鐘,回來的
時候就沒有太太了。所以他搬到霜都路,同時––」
  「沒錯,老天!我也有了!」善樓打斷我的話,興奮地說:「唐諾,你真的有點鬼聰明。這
次你手裡真有東西了。」
  「我也這麼想,要不然怎麼敢打電話給你?」
  「幹一下?」
  我點點頭。
  「需要什麼東西?」他問。
  「手電筒。」我說。
  「有。」
  「鏟子。」
  「有。」
  「那還等什麼?」
  「等個屁!」他說。
  我對紅頭髮說:「你可以在這裡等,等––」
  「誰說的!」善樓插嘴道:「她跟我們一起走,我才不會讓這小妮子打個電話,送張字條或
是玩什麼花樣。走,妹子,你對我老實,我不叫你吃虧,你要對我玩一次變化球,我要你一輩
子忘不了我宓善樓。」
  「走吧,小不點。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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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4: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宓警官堅持在聖般納地諾停車。
  「這裡還有些管轄方面的問題。」他說:「我需要一個司法官。你想會不會是鄰郡河濱郡的
?」
  「聖般納地諾郡。」我告訴他。
  「我們至少需要一個副行政司法長官。管轄問題不能疏忽。」
  他把車停好,走上法院的階梯,突然又回到車旁說:「小不點,這要是又是一次花槍––」
  「老天!」我告訴他:「這種消息怎麼能保證呢?我等於是在給你秘密消息,不是嗎?」
  他從口袋拿出一支雪茄,向自己嘴裡塞去,一面看著我,一面咬雪茄煙,突然一聲不響,
回頭走上法院階梯。出來的時候,他帶了一位副行政司法長官。他都懶得替我們介紹。兩個公
務員坐在前座,我就爬進後座和芬達坐一起。
  她向我看一下,對我微笑一下,舒服地擠到我身邊。
  我向她搖搖頭。
  「假正經。」她說:「我一個人在後座寂寞太久了。」
  善樓向後轉頭看看我們,微笑一下。
  她知道前座兩個人都認為她是漂亮女人,她把嘴湊到我耳朵上說:「唐諾,你能使我的名字
不上報嗎?」
  我聳聳肩。
  她向我靠近一點,「至少試一試。」她輕聲說,把嘴唇順勢在我面頰上擦一下,擠回車子
的另一邊說:「老天,所有柳下惠今天都聚在一起開會呀!」
  我們開車進入巴林,善樓說:「怎麼去以前韋家房子?」
  我告訴他方向,他把車子停在屋外。
  「哪一邊的鄰居,聽到那次騷動?」
  我指指房子。
  善樓轉向副司法官,抬起他眉毛,問詢著。
  副司法官點點頭。
  善樓說:「賴,你在這裡看住這妹子。聽著,千萬別耍花槍。我回來的時候,要她仍舊在這
裡,而且不可以離開汽車一步,知道嗎?」
  我點點頭。
  兩個吃公家飯的走上鄰家屋子去。
  冷芬達說:「唐諾,這兩個人可能對我很不利。只要一點點不確實的報導上報,我––」
  「我不能保證不會,但是我會盡一切的能力。」
  「唐諾,那邊加油站有洗手間,讓我去一下。」
  我向她笑笑。
  「你沒有權利阻止我。」
  「千萬別讓我試。」我說:「和宓警官合作,他會網開一面,放你一馬的。」
  「你想他會嗎?」
  「假如你不再騙他。」
  她一個人想著,我也讓她靜了一下。
  「現在」我告訴她:「你倒說說馬亦鳳看。」
  「她是我們當中的一員。」她說。
  「也是模特兒之一?」
  她點點頭。
  「姓韋的也是這樣認識她的?」
  「不是,他早就認識她了。是他介紹她進這一行的。」
  「之後呢?」
  「之後他們同居了,他們始終沒有結婚。」
  「又之後呢?」
  「我想他們吵架了。她只是模特兒時,他們處得不錯,但是做家庭主婦,她不是那塊料。」
  「芬達,馬亦鳳現在在哪裡?」
  芬達快快地移轉她眼光。
  「她去哪裡了?」
  「我希望我知道。」
  「你想她會去哪裡了?」
  「我––唐諾,我不知道。」
  「姓韋的怎麼告訴我的?」
  「起先他什麼也不告訴我,他叫我來得很匆忙,他告訴我叫我假扮他太太。」
  「有沒有說理由?」
  「有。」
  「怎麼說。」
  「他說了很長、很長一個故事,有關一個墨西哥離婚的事。唐諾,他說他結過婚,這一點
亦鳳早就告訴過我。他說他太太可惡,佔著茅坑不拉屎,不肯和他離婚,但也不肯回來和他住
一起。他說她要挑撥他和他子女感情,使他子女不喜歡他。
  「他把證件送到了墨西哥,獲得離婚。我知道這就是大家說的一分不值的紙上離婚。但是
––我也想,至少比什麼都沒有好一點。」
  「說下去,發生什麼了?」
  「於是,他和亦鳳就同居了。」
  「還沒有說到他為什麼要你假扮亦鳳。」
  「他認為他第一個太太可能找他麻煩,我認為會有什麼公文會專人傳達給他及亦鳳。我以
為他要我假扮亦鳳,於是公文會傳達給我,沒有傳達到亦鳳手裡。這樣,在時機到達的時候,
他會說送達公事的人送錯了。」
  「他是這樣告訴你的?」
  「有這個意思,不是直接說的。」
  「亦鳳去哪裡了呢?」
  「他說她躲藏得很好,自己一點也不用擔心了。」
  「你沒有問問題?」
  「唐諾,你對韋君來知道得不多,靠他臉色吃飯的小姐不能隨便發問的。」
  「你也是靠他臉色吃飯的?」
  「要看怎麼說。是的,他是介紹所股東,他要是不高興,就不太好玩了。有一位小姐––
反正最後結果相當不愉快。」
  「結果怎麼樣?」
  「她決定不再要介紹所牽制她,她自己獨立做生意,介紹所使她被警方逮捕,她沒逃得了
。」
  「逃什麼?」
  「韋君來向風化組告密,被捕後又有毒品組在她公寓找到大麻煙,我清清楚楚知道她從不
用這玩意兒。」
  「但是,你怎會騙得過鄰居呢?」
  「唐諾,你該知道,他們才剛剛遷入。他們來這裡不到一天,亦鳳實在還沒有真正見過鄰
居。別人只是遠遠見過她,如此而已。亦鳳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個身材完全一樣,膚色
也是同一類的,頭髮顏色一樣,我穿她衣服正好合身,她也可以穿我的。」
  「所以我搬到這裡,假扮起他的太太來,立刻這件事又到報紙上去了。君來不知道怎麼辦
才好,他打電話給亦鳳,亦鳳說就讓我偽裝下去。」
  「他打電話給亦鳳了?」
  她點點頭。
  「你能確定?你聽到他們對話了?」
  「是的。」
  「你有沒有和亦鳳交談?」
  「沒有,但是我聽到他和她交談。」
  「那是哪一天?」
  「那是我去扮他太太的第二天。」
  「他們對話是用那房子裡的電話嗎?」
  「是的。」
  「對話情況怎麼樣?他們友善嗎?或是––」
  「噢,很友善的。」
  「那亦鳳現在在哪裡呢?」
  「還是躲藏著呀。」
  「你和姓韋的離開得很突然,是嗎?」
  「是的。」
  「為什麼?」
  「他要把送達傳票的弄糊塗。」
  「芬達。」我問她:「你真的相信這個故事嗎?」
  「我––我在那個時候是相信的。」
  「現在呢?」我問。
  「現在我––我現在不知道。在我們一到霜都路,他趕我走,我又在報上看到他告發你和
柯太太之後,我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我認為這是一個大票的、有計劃的詐欺。」
  「假如是的話?」
  「那我就混在裡面了,而我就不喜歡自己混進這種事情裡去。」
  我說:「芬達,看著我。」
  她轉過身看著我,突然她很巧妙地把眼光變成很溫柔、熱情。「我很喜歡你,唐諾。」她
說。
  「你演員做久了,真是差不多做得十全十美了。」我告訴她:「今天不要再試鏡了,我們快
沒有時間了,你有沒有想到過,她可能被殺死了?」
  她畏縮了一下,有如我打了她一拳,她又避開我視線。
  她沒有時間來回答我的問題,但我也並不需要她的回答。房子的門打開,善樓慢慢地向車
子走來,他一下把車門打開。「出來一下。」他說。
  「我?」芬達問,把眉筆畫過的眉毛誇張地揚起。
  「你們兩個,一起。」善樓說。
  我們跟在他後面向房子走去,他像這是自己家一樣,推門進去,嘴裡說道:「進來。」
  我們跟他進入客廳,鮑華其夫妻兩個不太自在地陪聖般維地諾副行政司法長官坐著。
  「是這個女人嗎?」宓警官問。
  「哈囉。」芬達高興地招呼著鮑先生、鮑太太。
  「是,是,就是她!」美黛說。
  「要仔細看一看。」善樓說。
  「就是她。」
  善樓轉向鮑華其。
  鮑華其鄭重確定地點點頭。
  善樓兩眉蹙在一起,自口袋拿出支雪茄,向嘴裡一塞,狠狠地一口咬下說:「看,這又是你
做的好事,小不點。」
  我什麼也沒有說。
  善樓和那副行政司法長官交換眼神。善樓突然轉身說:「好了,我們要問你們兩位的都問過
了,謝謝你們。」他用頭急急向我們一甩,說道:「走吧。」
  我們走回到車裡。
  善樓粗暴地發動車子,加油,馬上來了一個迴轉。
  「我們現在去哪裡,善樓?」我問。
  「你想我會去哪裡?我要把這位副司法官送回聖般維地諾,然後我自己回家,下次你再神
經發作要找我,我––」
  「你現在要是繼續向這個方向開車,將來人家要笑死的不單是你,而且是整個警察人員,
轉回來向沙漠開去還有救。」
  「為什麼?」他問。
  「你想呢?」
  他又向前開了兩分鐘,車速慢下來。他把車拉到路肩,回頭看向我,咬著雪茄,用微弱的
光線觀察我的臉色。
  聖般維地諾郡副行政司法長官保持雙目直視。他擺明態度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的主意。
  我對善樓說:「你已經投資那麼多時間下去了。再花一個半小時,對你沒有太多區別。」
  善樓把這句話想了一想,他對副司法官問道:「你怎麼說,吉利?」
  「我一點都不相信。」吉利說。
  善樓發動車子,突然第二次迴轉。他自肩部稍稍轉頭向我說:「這次我上當就上當到底,小
不點。不是因為我相信你了。而是為了不給你留下口舌,到頭來免不了還要再來一次。這樣一
來,至少你是死了心了。」
  汽車快速向前走,車裡只有敵意和不信任。
  冷芬達想用她天賦異稟的性感聲音,沖淡一下大家的緊張情勢。她說:「我們什麼時候吃飯
?」
  「我們不吃飯。」善樓告訴她,把速度錶指針抖得更厲害。
  在到達卡巴拉之前,我們開了車前燈。沙漠日落太美麗了。紅透了西面的太陽,目的是要
替聖加雪吐峰的白帽子上添一朵玫瑰。東面深紫色天空,可惜只我一個人在欣賞。宓善樓猩猩
似的坐在前座,怎麼看都像有人欠了錢沒有還他,駕著警車在猛趕路。
  「前面有個叉路,標示去二十九棕櫚樹。我們就從這裡轉進去。」我告訴善樓。
  他沒有表示聽到我的話了,但是到了標示就轉向左,我們開始爬山進入摩洛各山谷,直達
猶卡。
  「前面一條下坡路左轉。」我告訴他:「慢慢開讓我認路。」
  要在黑夜裡找那條小泥路真是件難事。我知道要是錯過了或找不到,那副司法官會以為我
故意擺烏龍。善樓會相信他,不會相信我。
  我集中全力注意交叉路,把我上臂靠在前座椅背上,把上身前傾,以便有更好的視野。
  芬達把自己向我滑過來一點,抓住我右手,有時擠我一下,好像如此可以使自己安心一點
,再得到些保障。
  還算運氣好,雖是在黑夜,但我能記得上次走錯的叉路,不致走錯,而且能在車燈光下找
到那條車轍很多、可上行到無人木屋的小道。
  「在這裡轉彎。」我告訴善樓。
  他把車轉進,車燈照到了斜倚在木屋上的門,和門上用帆布做的補釘。
  「用車燈照亮屋子後面。」我告訴他:「照亮一堆小小的隆起就可以了––不是,太靠南了
。退後一點再向北照一點。好!就是它!太靠前了,退一點點。可以了,我們出去。」
  我從車裡出來,其他人都跟我離開汽車,我帶路走向木製的井蓋。
  「先要把這個抬起來。」我說。
  善樓一聲不吭彎下腰去,用他的大手抓住木板的一角,向上一抬,把木板向後面拉一點,
又放回地上。
  「小心別摔了下去。」我警告他。
  善樓蹲在那裡,從打開的部分洞口,望向黑暗的井底,什麼也看不到。他說:「幫個忙,吉
利。既然來了,我要把這件事弄弄清楚。」
  我們把這塊蓋板完全扳離那個洞口。
  「請你給我那把手電筒。」善樓說。
  吉利把手電筒交給他,善樓問我:「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呀。」我告訴他。
  副司法官把身子蹲得很低,向下用力看,一面在想著,伸手下去試試木梯橫檔的堅固程度。
  「我來下去。」他說。
  「好」善樓說:「在你的郡裡。」
  副司法官小心地手腳並用,一寸一寸慢慢移動,每一步都先試木梯的承受量,把帽沿壓得
很低,使上面的強光不照到他向下看的眼睛,善樓替他拿著手電筒向下照。
  善樓向我說:「唐諾,我要你負責看管小姐。你給我緊緊看牢,溜掉要你負責。」
  「你想我能做什麼?」冷芬達說:「逃進沙漠去?」
  「怎麼不會?」善樓問。
  我們看著副司法官一步一步向下爬,對木梯越來越有信心之後,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他口袋裡也有一支小的手電筒。到了底下,我們可以看到他用手電筒四處照著。
  「我要那把鏟子。」他向上叫著。
  「來囉。」善樓說。
  他把鏟子繫在一條輕便的童軍繩上,向下縋。
  我們聽到吉利說:「好了。」
  繩子空著被拉上來,聽到下面鐵鏟刮石頭的聲音,而後一陣靜寂,突然吉利叫道:「我要上
來了,警官。」
  「下面有什麼?」善樓叫道。
  「上來告訴你。」吉利說。
  警官握住手電筒。大家看到副司法官爬上來,善樓伸一隻手到他肋下,幫他爬出洞口。
  「跟我來。」吉利對宓警官說。
  兩個人走到我們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停下來談了一分半鐘,善樓走了回來。
  「吉利要留在這裡」他說:「我們都回猶卡。」
  「為什麼?」冷芬達說:「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善樓說,帶我們走向汽車。「我們三個都坐前座。」他說。突然他轉向我:「
好,小不點,你贏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握手時的熱誠,看得出內心的緊張已解除。
  我們開車進了猶卡。入夜的猶卡街上根本沒有人,我們找到一個電話亭,宓警官打了兩通
電話。
  他打完電話,我告訴他我也想打兩個電話。
  他沒有反對。
  我打電話給幫過我忙,在巴林的記者。「你可以打電話叫聖般納地諾報館立即死盯行政司
法長官辦公室。」我告訴他:「你自己立即到猶卡來,把眼睛放大,鼻子拉長點,一定有獨家新
聞。」
  「哪一方面的?」他問。
  「會十分轟動的。」
  「值得那麼晚跑一趟?」
  「跑一百趟也划得來。」我告訴他:「不要忘了先打個電話,叫聖般納地諾報社死盯行政司
法長官辦公室。」
  我掛上電話,又接通大德大飯店。
  高勞頓在他房裡,我說:「是賴唐諾。我找到韋太太了。」
  「你在哪裡,賴?」他問。
  「我目前在一個叫猶卡的地方。」
  「你在那裡搞什麼鬼?」
  「是找到的最近有電話的地方呀。」
  「你說你找到韋太太了?」
  「是的。」
  「在哪裡?」
  我說:「你應該知道福阿侖在猶卡西面有塊地吧?」
  「知道又如何?」
  「她在那裡。」
  「在那鬼地方!」
  「是的。」
  「唐諾,你要知道」高勞頓說:「我不是小孩子,從今天下午開始,這個女人就跟你在一起
,什麼意思把她帶到那鬼地方,說你找到她了?」
  「你到了這裡,我再告訴你不遲。」
  「我反正今晚是不會開車走這條路的。」
  「隨便你」我告訴他:「我已盡我的責任,我已經告訴你她在哪裡了。」
  「豈有此理!」他說:「我給你簽好那張字條後,本來在二十分鐘內你就可以把她帶到我旅
社來的。你––」
  「你要吵架嗎?」我問他:「還是你要看看韋太太?」
  「我要見她。」
  「那就到這裡來。」我告訴他,把電話掛了。
  我走回車上,善樓和芬達正在講話。
  「現在幹什麼?」我問。
  「我們吃飯。」他說。
  有家餐廳還有營業,我們用了他們還不錯的牛排和炸薯條,善樓喝了三杯咖啡,很少講話
,冷芬達心裡很怕,不過猛向善樓上勁,看起來像在勾引一台冰箱。
  我們開回那塊地產。善樓把車停住,關掉車頭燈,熄火,吉利用快沒電的手電筒照向我們
走過來。
  「一切都辦好了?」他問。
  「辦好了。」善樓說:「你用車吧,可以去猶卡,吃點東西,最好多喝三杯咖啡,那些人到
的時候,你可以帶他們來。」
  吉利說:「好的,這渾帳手電筒快沒電了。」
  「沒關係,在猶卡我又買了支手電筒,另外還買了電池。」
  吉利拿了車鑰匙,開車離開。
  我找到一棵枯死的約書亞棕櫚樹幹,又收集了些乾的山艾樹,起了個營火。
  我們三個人坐在營火旁,是一個不大協調的組合,營火融融,照出明滅不定的影子,照著
善樓石膏一樣的臉上,他深思著,一動不動,一聲不出,也照在稍稍躲後,滿面焦慮的冷芬達
臉上,她無往不利的性感利器,今天可真踢到鐵板了。
  她一再改變恣態,三個人各個佔營火為中心的一點,像是一個三角形,芬達利用她那一邊
側向躺下,臉向著火,手肘支著沙漠地,頭靠著手掌,展示她的曲線,爭取同情。
  善樓就是不看她。她又扭,又轉動,不時還看到一些絲襪以上的腿肉,每次她確定有人看
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大腿後,她絕不忘記故意正經地把裙子向下拉一拉。
  要不是今天場合特殊,否則真比營火熱得多。
  她三番兩次哀憐地向我看看,我同情地向她笑笑,鼓勵她一下,但是沒有進一步表示,只
有我一個人,大部分時間不在營火圈子裡,我忙著在撿草根作燃料。
  星星在夜空穩定地閃亮,營火因為燃料不足,現在只能維持數尺之內是溫暖的,氣溫驟降
的沙漠使我們感受得到寒氣正自四面迫進。
  過了一陣之後,我們冷得坐不住了,必須站起來活動活動,開始的時候我們背向營火,然
後面向營火,我不斷跑出找更多可燒的東西。
  沙漠之外來了車頭燈亮火,四輛車一條線接近,車子開上小丘,落下土坑,使車燈忽現忽
滅,不過都在接近。
  最前行的車開進了地產,是吉利駕宓警官的車在帶隊。
  來的都是這一行的老手,一盞聚光燈首先架起,是自帶發電機的,井口上馬上架起了三腳
架,一組滑車固定到架上,再放上去的是樣子像船,前面有寬綑索的擔架。
  我還是不停地在撿營火用燃料。
  一輛新聞報導車快速跳動著開進來,一個照相師抱了架相機,自車上跳下,見了人和東西
就一閃一閃地照,我在巴林見到的新聞同業走過來,和我握手。
  有人已吊下井去,我們能聽到聲音和大聲的命令,不久滑車開始作用,大家在從井中拖東
西上來。
  一會兒,像船的擔架上來了,驗屍官蹲下,彎身檢查,有人拿來一條白被單。
  我看看手錶,正好是午夜,整個現場作業井然有序,外人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事必須常規
去做,但是這些老手不會漏掉一件,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消耗。
  我又看到一下閃光,遠遠的,是個車頭燈,落下土坑的時候完全看不見亮光,爬升起來時
可以看到前進速度很快,是向這個方向來的另一輛車。
  善樓說:「好了,小不點兒,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
  「再等一下下」我告訴他:「暫時別走,我要一個證人。」
  「證明什麼?」他問我。
  「證明馬上要發生的事。」我告訴他。
  遠處的車快速地接近,當駕駛的人看到目標附近那麼多亮光、人影、騷動,他更猛力加油
,拐進地產,引起一陣沙土自地上揚起,車子一下停住,車燈一熄,我看到高勞頓巨大的身軀
自車中僵硬地爬出來。
  我向前去迎接他。
  「怎麼回事,賴?」他忿忿不平地問。
  我說:「沒什麼,我找到了韋太太,如此而已。」
  他向我身邊過去,見到一堆人在整理繩索,拆除三腳架,然後他眼睛一亮,看到了冷芬達。
  他邁開大步,走到她面前。
  「呀,小姐,你好嗎?」他說:「我一看你就認識,我在報上見過你的照片。」
  芬達終於找到了注意她存在的人了,焦慮的心情稍有寄託,微笑地說:「真的呀,太好了。
」兩隻眼睛無邪地搧了兩下。
  「高先生,你認錯人了。」我說。
  「你什麼意思?」他自肩部回頭問我。
  我說:「她不是韋太太,是冷芬達小姐。」
  他四周看看,說道:「這裡只有一個女人呀。」
  我指向白被單覆蓋的擔架。「不止一個」我說:「這裡是馬亦鳳,有一段時間是韋太太。」
  我走過去兩步,在任何人想到要阻止我之前,一下把白被單拉開。
  井下乾燥寒冷的環境,使屍體腐化進行得極慢,即使如此,一絲不掛的屍體還是全身鼓脹
了起來。高勞頓一眼看到死亡變形的臉部,掙扎兩步走到黑暗沙漠的一側,我們聽得到他強烈
不適的聲音。
  我讓他去嘔吐。
  善樓走到我身旁,他問我:「韋君來哪裡去了?」
  我把雙肩一聳,雙手向外一攤。
  「過來。」
  我跟他走向芬達。
  「姓韋的在哪裡?」他問。
  芬達搖搖頭。
  「不要再向我搖頭。」善樓說:「我馬上可以把你關起來,而且不是違警名義,你是謀殺案
幫兇,韋君來在哪裡?」
  「我發誓」她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介紹所的一個股東,也許駱華克經理可能
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最後見到他是哪一天?」
  「兩––兩天之前,他告訴我該怎麼做,又給了我一把鑰匙。」
  我告訴善樓:「我想我們有辦法找他。」
  「什麼辦法?」
  「來」我告訴他:「我來告訴你。」
  高勞頓正顛顛躓躓地走向他的汽車,我把善樓帶到他車旁,高勞頓打開車門,摸索進手套
箱,拿出一小瓶酒,湊到嘴上,喝了一大口。
  「你不必太急,明天到我辦公室來結帳好了。」我說。
  他用手背把嘴擦一下,把瓶蓋轉回酒瓶,說道:「什麼帳?」
  「給你找馬亦鳳呀。」
  他看向我,好像我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這個大騙子,我又不能和死人做生意。」他叫道。
  「依協定條件,你沒有要求一定要活的才算呀,是你要取笑我,我也告訴過你笑死算了,
你笑你的,笑多久都可以,只是明天早上請你九點鐘,帶著支票簿,辦公室見。」
  「我會帶我律師來的!」他咆哮道。
  「要找好一點的。」我告訴他:「你會需要個好一點的。」
  「你放心」他說:「我會找個好一點的,再說,和我律師談過之後,你就知道,你不見得聰
明了。」
  「好了,小不點,我們走吧。」善樓說:「我們把那小妹子帶走,你可以將來再和他辯論。」
  回程時,我們是先走的,善樓把車內暖氣開到最大,他說:「我連骨髓都結了冰了。」
  「我們可以在巴林喝點咖啡。」我告訴他。
  善樓點點頭,沒有開口。
  芬達靠著我,把自己蜷曲起來,用手摸到我手,握住不放。
  我們在巴林喝了咖啡,善樓說:「小不點兒,怎麼找韋君來?」
  我看看芬達,搖搖頭。
  「好」善樓說:「我送你們回去。」
  我們走到路邊,善樓把女郎讓進車裡,突然轉身向我,同時把車門推上。
  「怎麼找韋君來,賴?」
  我說:「他有一個牙醫生弟弟,名字叫韋嘉棟,韋君來經常會和他弟弟聯絡的。」
  善樓看看我,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臉。「我們還等什麼?」他說。
  我們進入汽車,善樓把腳踏在油門上,讓速度錶指針保持在七十哩上。
  「你會送我回家嗎?」冷芬達用她最誘人的聲音說。
  「當然,當然」善樓露齒笑道:「要看家在哪裡。」
  她把公寓地址給了他。
  「我還先要和幾個人談一談。」善樓說。
  「不會是記者吧?」她問。
  「老天,絕對不是,不是。」善樓告訴她說:「是個女人,一個非常好的女人。」
  「叫什麼名字?」冷芬達問。
  善樓說:「你只要叫她『牢頭姐』就可以了,不必稱名道姓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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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韋嘉棟牙醫生住在一幢裝飾良好的小樓房裡,門前有一塊整潔的院子,事實上,所有這一
區的居民,都住在裝飾很好的小樓房裡,門前都有個整潔的院子。
  住在這一帶的人都有兩部汽車,他們重視社交活動,甚至肯犧牲部分家庭生活,主婦們寧
可請臨時保姆,但絕不肯錯過舞會或聚會,男人們保持細腰及日曬的膚色,以便在高爾夫球場
上炫燿,這是警察們很少光臨的一個區域。
  善樓把車子停在韋醫生的樓房前,我們步上階梯,善樓用大姆指按在門鈴上,門裡面響起
音樂鈴聲,善樓一次一次的按,所以裡面音樂聲就不斷地響著。
  燈光自樓上房間亮起,一扇窗向上一推,一個男人聲音問:「誰呀?」
  「警察。」善樓說。
  「什麼事?」
  「有話問你。」
  「什麼問題呀?」
  「要我這樣大聲問你嗎?」善樓問。
  窗戶放下,樓梯上燈光自門廳透過前門的玻璃氣窗,腳步聲自樓上下來,門打開二吋,被
門鏈拉住,門裡一個受驚的聲音說:「能給我看一下證件嗎?」
  善樓自褲後袋拿出一個皮夾,打開了給他看警徽,又給他看服務證。
  過了一下門鏈鬆下。
  韋醫生是個窄肩、容易受驚的斯文人,看起來有胃潰瘍的樣子,他穿的是睡衣拖鞋。但是
外面套的是浴袍。
  「什麼事?」他問。
  「你有個親戚,叫韋君來?」
  「他是我哥哥。」
  「他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
  善樓把門一推,自顧走進去,我跟在他後面。
  「開幾個燈吧。」善樓說。
  韋醫生打開幾個燈,我們進他客廳。
  「你們––」韋醫生清清喉嚨:「要不要來點酒?」
  「我在工作。」善樓說:「你哥哥在哪裡?」
  「我告訴過你我不知道,我會不時知道他在哪裡,但是目前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最後聽到他的消息是什麼時候?」
  「大概一禮拜之前。」
  「那時他在哪裡?」
  「他沒有說––要知道他有點家庭糾紛,他現在––希望避不見面。」
  「知道怎樣能和他聯絡嗎?」
  「他過一段時間就會打電話給我。」
  「過多少時間?」
  「有的時候一個月不知他消息,但有的時候每隔二三天,警官,他是我哥哥沒有錯,但是
我們之間沒有親情,我覺得他對妻子及子女太卑鄙,他只在絕對需要的情況下,才供給他們一
點生活費,他認為他太太不肯離婚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我對這一點不同意他。」
  「你找他的時候有辦法嗎?」善樓問。
  「警官,我告訴過你,沒有辦法,他是因為––遺棄罪在通緝嗎?」
  「謀殺罪在通緝。」善樓說。
  「什麼!」
  「我說過了,謀殺罪。」
  「那不可能。」
  善樓拿出一支雪茄,推進嘴裡。「隨便你。」他說:「你若想藏匿一個謀殺通緝犯,可能對
你很糟––而我是可以使你更糟的人,你懂嗎?」
  韋醫生點點頭。
  「我再問你一次,他在哪裡?」
  韋醫生搖搖他的頭。
  我突然站起來。
  善樓自肩部後望說:「小不點,有什麼不舒服嗎?」
  「我有個想法。」我告訴他。
  「等一下再說。」他告訴我。
  「我要出去一下。」我說:「我認為有了個線索。」
  善樓狠狠地瞪我一下,轉頭又面對韋醫生,但嘴裡說道:「賴,你給我乖乖留在裡面,不要
亂動。」
  「我告訴你,我有了一個線索。」我走出客廳。
  一個穿長睡衣,罩了睡袍的女人,站在樓梯的中央,正在聽客廳中的動靜,我走上門廳時
,她短短喊了一聲,一溜煙,盡快的跑回樓上。
  我走向前門,把門打開,人沒出去,但又重重把門碰上,自己輕聲踮足退向放衣帽的壁櫃
前,開門,把雨衣大衣推向一側,把雨傘靴子踢到更裡面,自己站進去,勉強把門拉回,但是
留了一吋的縫,給自己呼吸,聽得到外面聲音。
  我聽到善樓說:「我只要韋君來,我不喜歡兜圈子。」
  「我沒有和你兜圈子,警官。」
  「好」善樓告訴他:「我現在回總局去,我認為你知情不報,協助通緝犯脫逃,我現在給你
十五分鐘,希望你改變你的主意,十五分鐘後希望你打電話到警局,找兇殺組,就說你要找宓
警官說話。」
  我聽到宓警官把椅子推後的聲音,然後把他的大腳大聲走過客廳,走過門廳,經過我躲著
的衣帽壁櫃,出門。我聽到他下階梯,發動車子,離開。
  一個受驚的女人聲音說:「嘉棟,你一定要告訴他們。」
  客廳裡沒有聲音,女的走下樓梯,我聽到撥電話聲,女人進了客廳。
  「嘉棟,這件事不能開玩笑,我們擔不起的,再說這種事我們有責任––」
  聽起來韋醫生電話打通了,我聽到他說:「君來,這次你是幹了什麼了?」
  靜了一陣子,又是他聲音說:「警察剛來這裡找過你––不是,他們說不是為這事––是兇
殺,他們說是謀殺罪––」又是一陣靜寂,之後韋醫生說:「我怕不能再保護你了,君來,我只
給你二十四小時,最多了。」
  他把電話掛上,我聽到他和他太太簡短地交換著意見,然後他們把樓下燈都關了,上樓。
  我等了五分鐘,踮足走入黑暗的門廳,找到門上的防盜門鏈,把它放下,開門,溜出門去
,把門拉上,快走走下階梯,經過草坪到人行道,快快走向街角,心中在想著這一帶要找計程
車可是難事。
  一輛車的車燈自另一街角照向我,車子很快沿著路邊過來,我回頭看這輛車,見到它正向
我這方靠近,在我面前停車,車門一開,善樓的聲音說:「進來,小不點兒。」
  我爬進開著的車門。
  「他做了點什麼?」善樓問。
  「你早就知道我想做什麼?」驚訝的是我。
  「是我讓你去做的,記得嗎?我不讓你走,你走得了?」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打了電話嗎?」善樓問。
  「他打了電話了。」我說。
  善樓一帶煞車,在路中央迴轉,又開回韋醫生的樓房。
  他又按門鈴。
  韋醫生生氣的走下來。
  「你們在知法玩法。」他說:「這––」
  善樓跨上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浴袍,把他向牆上一撞。
  「告訴我」善樓說:「我一走你就打的電話,是什麼號碼?」
  「我沒有打什麼電話。」
  善樓把這人拉離牆壁,把抓住他胸部的手緊一緊,又一下把他撞到牆上,整棟房子好像都
在搖動。
  「去穿點衣服。」他說:「你被逮捕了。」
  「什麼罪名?」
  「涉及殺人重案,謀殺案的事後共犯,去總局的路上,我還會想點罪名套你頭上,我先把
你關起來。」
  「我向你發誓,我沒有打電話,我––」
  善樓向我看看。
  「你說謊。」
  他說:「沒有!我沒有,我––」
  「你上樓的時候,把防盜門鏈掛上了,是嗎?」我問。
  他用奇怪的表情向我看著說:「是的。」
  樓上什麼地方一個小孩在哭。
  「你這次下來開門的時候,門鏈不是拉開了的嗎?」我問他:「你想想就懂了。」
  善樓用頭向樓上的方向示意:「你太太和你小孩看到明天報上你的照片,會有什麼感覺?你
和你親哥哥因謀殺案被補,你的朋友怎麼想?你的病人,你的高爾夫球友,他們會怎樣想?」
  浴袍中的韋醫生似乎縮小了一號。
  「把衣服穿上。」善樓說。
  「警官,我––我告訴,我––」
  「把衣服穿上。」善樓說。
  「我告訴你,你,我––」
  「好」善樓說:「就這樣跟我走。」開始把他向門口拖。
  「不要,不要這樣,我穿。」
  善樓跟他上樓,我聽到一個女人在啜泣,一個小孩在哭,然後善樓和韋醫生下樓。
  「沒有逮捕狀,你怎麼可以這樣?」韋醫生說。
  「我已經這樣了,是不是?」善樓說。
  「你也逃不了的。」
  「走著瞧!」善樓說,把他帶到人行道,丟進車裡。
  警車開動,善樓經過坐在中間的韋醫生對我說:「唐諾,他是不是給哥哥打電話了?」
  「是的,他打電話給他哥哥。」我說:「告訴君來他罩不住了,二十四小時後就不管了。」
  「這樣就夠了。」善樓說:「有你這句話,我們可以送他去見陪審團了。」
  我們又開了兩分鐘車,韋醫生垮了,給了我們一個地址。
  善樓說:「也該是你學乖的時候了。」
  善樓一腳把警用閃光燈開關踢上,我們在爭取時間,但是沒有使用警笛。
  善樓是個沙場老將,這個領域之內的事,他沒有不知道的,在我們距離那地址一條街前,
他關掉了閃光紅燈,甚至連汽車引擎也熄了火,我們把車靠近路邊滑行前進,善樓停車前沒有
用腳煞車,而用手煞車把車停住,把車鑰匙取出,放入口袋,對韋醫生說:「這一類事情我從不
大意,我也不喜歡使用槍械,我們一起去敲門,假如你哥哥問是什麼人,由你回答,只准告訴
他是你,其他的不可以亂說,懂不懂?」
  韋醫生點點頭。
  「去吧。」善樓說。
  我們進入公寓房子,爬二層樓梯,走下走道,停在一個房間門口,從門縫下面可以看到有
燈光亮著。
  有人在裡面快速地做事,我們可以聽到忙亂的腳步聲,門縫下的光線也看得到人跑來跑去
的陰影。
  善樓向韋醫生點點頭,韋醫生膽怯地敲門。
  門內的一切行動立即停止。
  善樓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他說:「君來,是嘉棟。」
  腳步聲走向門口。
  「什麼人?」裡面男人聲音問。
  「我是嘉棟,君來,快開門。」
  門鎖自裡面打開,一個門閂也被拉開,門開始打開。善樓把肩頭靠向門上,用力向裡一撞
。進門的時候,手槍已經在他手中了。
  韋君來向善樓看了一眼,看了我一眼,又看到他弟弟臉上的表情。一句話不說,轉身面向
牆壁,舉起雙手,輕按在牆上,把體重移一部分到雙手,兩腿分開,各向後退了一步,顯然他
對警察搜身常規很有經驗。
  善樓對我說:「小不點兒,清他一下。」
  我從他左脅槍套裡拿出一支點三八左輪,又從他褲袋拿出一把彈簧刀。
  「再清一下。」善樓說。
  我又仔細地搜了一次。「沒有了。」我說:「什麼也沒了。」
  「轉過來。」善樓對姓韋的說。韋君來轉過來。「你私闖民宅。你們迫害我––」他向我
怒目而視,大聲道:「完全要由你負責!我明天就叫我律師提出控訴,我會另外要求十萬元賠償
。」
  「閉嘴!」善樓告訴他:「你明天是要見到你律師,不過他要在謀殺案裡代表你,你會因為
謀殺同居人被起訴。」
  韋君來大笑著。「原來如此,原來你也信了姓賴的這一套!」他說:「這個偵探流氓不過是
想叫我撤銷告訴,如此而已。你自己見過我太太,而且––」
  「沒錯」善樓說:「我見過她了。」
  「那不就結了?你怎麼能說我謀殺她了呢?」
  「因為」善樓說:「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是死透死透了的。她是在她舅舅遺贈那塊地的井底
裡,她已經在裡面兩個星期了。」
  「我們也找到冷芬達了,她已經供出你打電話給介紹所,請她立即來扮你太太。現在隨便
你,你想招供,還是繼續虛張聲勢?」
  韋君來在突然變大的衣服裡發抖,臉上佈滿驚慌的神色。
  「冷血,蓄意,第一級謀殺。」善樓繼續:「沒有絲毫可以原諒的餘地,你用棒子把她頭骨
打得凹了進去,你把她拖出去埋掉,找個人來冒充她,這樣你可以開溜。你搬到一個新地方,
照樣再來一次,怕的是也許會有鄰居把這事說出來。你要造成假象,每次你和太太一吵架,你
就抱條毯子出去睡在露天冷一冷。你甚至連在外面睡多久都算得差不多,你知道林太太會仔細
觀察你。她的一切描述,加上賴的自動送上門來,給你一個機會,知道你只要一告柯和賴,大
家會知道你那吵架後露天睡的習慣,以前的鄰居鮑家也會看報。他們慶幸自己沒有亂說,更相
信你沒有殺人,更何況還可以敲賴先生一點竹槓。」
  「走吧,不知你要不要戴帽子,我們要上車了,我想我要把你們親兄弟銬在一起。」
  韋嘉棟說:「君來,告訴他,看上帝份上,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君來問。
  「他說的是不是事實?」
  韋君來吞了好幾下口水,說道:「不是,整個事件是個意外。嘉棟,我發誓。」
  善樓正在把手銬拿出來,聽到他說是意外,把手在半空中停住。向我有意地看一眼,說道
:「你說是意外?」
  「她跌倒下去,頭碰到浴缸邊上。我真不相信這樣就會死,但是是個意外。」
  「她怎麼會跌倒的呢?」善樓問。
  韋君來舔舔嘴唇,還是說了:「我揍了她。」
  「這才像話。」善樓說。
  「有紙和筆嗎?」我問。
  韋君來看看我,對我更是不高興。
  「好主意」善樓對他說:「先把一切寫下來再走。免得在路上你想起了什麼謊話,最後弄巧
成拙。這樣對你會有很多好處。」
  善樓用手抓住他衣領,把他轉過身來,塞在寫字桌子前的椅子裡。
  「我不必寫什麼東西給你。」韋君來說:「我有我的權利,我知道我的權利是什麼。」
  「當然,你有你的權利。」善樓說:「你有很多權利,你不必作對自己不利的證詞,你可以
請律師幫你處理全部法律程序。你有權詰問所有證人,在沒有判定你有罪之前,誰也不能說你
是有罪的。不過等你一切過程都經過之後,你就在囚犯的名單裡了。你最後還有一個權利,走
進毒氣室之前,你尚有權必須有人給你唸死刑執行令狀,當然不要忘記執行的前夜你有權要求
吃任何愛吃的東西。你––」
  「閉嘴!」韋君來叫喊道。
  「你要和我談權利,我在告訴你權利,所有權利我都知道。」
  君來拉開一個抽屜,拿出一疊紙,開始在上面寫。他寫完後,善樓拿起那張紙,看一下,
說道:「加上日期。」韋君來加上日期。
  「你簽字作證人。」善樓告訴韋醫生。
  韋醫生唸過內容,坐下來簽字做證人。他的手抖得厲害,簽出來的字變成很難認了。
  「你也簽個字,小不點。」善樓對我說。
  我簽字做個證人。
  「好了」善樓說:「我們走吧!韋醫生,你自己叫計程車回家,去看你太太孩子吧。回到家
裡你應該自己喝一杯,你兩個孩子真不壞。」
  善樓轉向我說:「他媽的我––總認為白莎老說你有腦筋是言過其實,不過今天晚上你真的
幫了我不少忙。」
  「不必客氣。」我告訴他。
  他滿足地笑一笑,把雪茄從嘴裡換到另外一個方向。
  「我當然不會客氣。」他說:「是我一個人偵破的兇殺案。你可以叫輛計程車回去,我當然
是單槍匹馬押解犯人回去,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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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1:54: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我走進去的時候,白莎正在拆閱信件。
  「你有沒有做事呀,唐諾?」她問。
  「我們賺了二千元錢。」我告訴她。
  「他付錢了嗎?」
  「他會付的。」
  「他現在在哪裡?」
  「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正在把晚飯吐出來。」
  「唐諾,你在說什麼呀?」
  「我在說我們的客戶高先生。」
  「你自管走了,不理他?」
  「當然。」
  「在你找到韋太太之後?」
  「嗯哼。」
  「你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最後一次會談,應該三個人都在場。」
  「為什麼?」
  「我認為最後結帳,由你給他結好一點。」
  「有理由嗎?」
  「我比較心軟了一點。」
  「這倒是真的。只要有人向你要,你連內褲都會送掉的。」
  「不要離開,白莎。」我說:「姓高的會帶著龍捲風進來,他會很生氣,他會說我們騙了他
,他會咬牙切齒。」
  「我怎麼對付他?」
  「向他要二千元呀。」
  「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有困難呀?」
  「要不要把合約撕掉了還給他?」我問。
  「你說什麼?」白莎叫道:「我來向他要那二千元!」
  「我想你會的。」我告訴她。
  「我怎麼要法?」
  「他會全身冒火進來」我說:「他––」
  門砰然大開,有如龍捲風襲進辦公室。高勞頓大步進入房內;在他後面是一個矮個,大腹
,禿頭,泡眼的男人,手裡提了一個手提箱。
  「你們兩個騙子!」高大叫道:「老千,你們––」
  「慢點!慢點!由我來辦。」矮胖子說。
  高自制地停下,不可一世地站在那裡。
  矮胖子對白莎說:「這位想必是柯太太?」
  她點點頭。
  他轉身向我:「賴先生囉?」我點點頭。矮胖子打開手提箱,用修過指甲的手取出兩張名片
。他把一張交給白莎,一張交給我。
  我看上面寫著:律師杜必豪。
  「杜律師,你好。」我說,和他握手。
  「本律師今天是為我當事人高先生,來拜訪你們。我要通知你們,你們所指的二千元,不
可能付給你們。」
  「為什麼?」
  「韋太太早已死了,我的當事人要的是一個礦權。這也是他找她的原因,我想你是知道的
。」
  「我怎麼會知道?」我問。
  「你當然知道。」杜律師說:「我的當事人說,他第一次拜訪柯太太的時候,他告訴他了。
合夥事業中有一個知道的事在法律上等於另一合夥人也知道了。你––」
  我很驚訝地轉向白莎:「他聘請我們替他找韋太太的時候,曾經一再特定否認和礦權有關,
不是嗎?」
  「完全正確。」白莎說,她眼露怒火,頭髮有沖冠的樣子,她在等機會作長篇攻擊性論文。
  杜律師轉向高勞頓:「你沒有做這種表示,是嗎?」
  「沒有。」高勞頓說。
  我露了下齒:「男子漢,大丈夫。一個德克薩斯州的紳士,不需要協定,你的話就算話。」
  他在我蔑視的譏諷下,臉有點紅,但他在硬撐:「我從來沒向他們兩個騙子中,任何一個做
過這種表示。我告訴柯太太,我的目的是為了找她談礦權。不信你問她!」
  「你聽到他的要求了?」我問白莎。
  白莎用一隻手,手心向我一攤。
  「你是一個律師」我向杜律師說:「兩方爭執,假如有一張白紙黑字的協定,應該完全依靠
它做根據是嗎?一切在寫協定之前的言諭,都不可用來藉故違約,是嗎?」
  他很小心地用手摸著他的禿頭。
  「既然如此」我說下去:「你聽聽這個。」我把高勞頓寫給我們的紙條唸給他聽。
  他轉向高勞頓:「你簽的字?」
  「當然,我簽的字。」高勞頓說:「但是,那個時候我認為她是活著的。而且––」
  「他們有沒有告訴你––她還活著?」杜律師問他。
  「他們不必告訴我,他們知道我認為她還活著。賴昨天一早到韋家去,帶了那個我認為是
韋太太的,坐他的車一起離開。我付錢給鄰居,林太太,要她注意韋家的動靜,而––」
  「等一下」杜律師問:「你說韋太太和這位賴先生一起開車離開?」
  「沒錯。」
  「但是她死了––」
  「那個我認為是韋太太的。」高解釋著。
  「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我––林太太告訴我她是。」
  「林太太是偵探社僱員嗎?」
  「老天!不是,絕對不是!」高說:「她是我的僱員!」
  我向律師笑笑,他沒理我。
  「柯太太或賴先生,兩個人中任何一人,有沒有在你簽這個東西之前,告訴你韋太太還活
著?」
  高說:「我不認為他們告訴過我,但是他們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們怎麼知道?」
  「因為––管他呢!他們從我行為上猜想得到。」
  「我們做偵探的沒學過通靈術。」我對律師說:「他要找韋太太,我們同意替他找韋太太。
這是協定,是書面協定。」
  杜律師想了一下,轉身向高勞頓,從便便大腹中嘆出一口無力的氣。他說:「簽張二千元支
票吧。」
  高勞頓跳起來,氣得有點說不出話來,不過大家都看得出來,龍捲風即將在他透過一口氣
後來臨,杜律師及時給他一個合適的警告,他坐下來掏支票簿。
  「隨便什麼時候,你想討論這塊地產上的鈾礦。」我說:「找我就可以了。」
  高勞頓的筆跌落在地上:「找你?」
  我點點頭。
  「什麼意思?」
  我說:「馬亦鳳死在福阿侖之前大概二十四小時。有鈾礦地產的地契,依據阿侖舅舅遺囑,
屬於住在薩克拉曼多的董露西。我有董露西的委託書,她授權我代理她做一切有關這塊土地的
商業協定。」
  高勞頓坐在那裡,用惶恐的神情看著我。
  我站起來,經過他的前面,走出白莎辦公室,進我自己的辦公室,接薩克拉曼多長途電話。
  我找到董露西。
  「你要是想變成一個小富婆的話」我告訴她:「你最好乘中午直達班機來洛杉磯,我在二點
二十五分會去機場接你。」
  「唐諾,我這個小富婆的鈔票會從哪裡來呢?」
  「我正在和人談生意,討論你的鈾礦。」
  「我的鈾礦?」
  「是的」我告訴她:「你的鈾礦,我先要他們給你一筆訂金,你可以先有大筆進帳。然後要
給你弄一個固定的月入,最後在所有純利中,你應該有一個百分比收益。」
  「你開玩笑?」
  「正正經經。」
  「不管怎麼樣,我會乘這班飛機來,唐諾。」
  「記住,我們有個飯約。」我告訴她。
  「我同意。」她說。
  門突然被大聲打開時,我正好把電話掛上。
  忿忿不平的柯白莎站在門框裡。
  「你什麼意思早不說話,晚不說話,偏偏要在客戶簽支票的時候說話?」她說。
  「怎麼啦?」我問:「他又不簽了?」
  「簽當然還是簽了,但是這是我做事的原則。當客戶在簽支票的時候,你不該動,也不該
說話。你也知道我這原則,但是你故意精挑細選這個時候,一拳打在他兩眼之間,然後走出辦
公室。」
  「姓高的吃驚得目瞪口呆,他支票沒簽,恰把筆掉地上了。為這個我可以殺了你,唐諾。」
  「他最後還是簽了支票了,是嗎?」
  「他是簽了,而且變得多可愛!他至少花了三分鐘說你是個聰明的小魔鬼。他一直在說假
如能和我們在生意上再合作,不知會有多愉快。他說他要帶我們出去吃中飯,他還在我辦公室
等回音。」
  我說:「告訴他我的工作安排得太緊了,沒有空了。白莎,我要去機場接一位薩克拉曼多來
的朋友。」
  「唐諾,禮拜五你就是在那裡吧?你又在那裡向那薩克拉曼多的女人亂拋媚眼,是嗎?」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董小姐」我說:「豈能亂拋媚眼?」
  白莎站著看向我:「高先生是位客戶,我們可能還要和他做生意,他現在手上又舉著和平橄
欖葉,你該叫你那該死的女人自己乘計程車進城,高先生還在等你回音。」
  「高先生」我告訴她:「對我說過,這種樣子的偵探,人都會笑死。我告訴過他一次,叫他
笑死算了,你可以再告訴他一次,這是我的回答。」
  白莎的臉色轉成淺灰色,恨意充滿在臉上。
  我站起來,從抽屜中拿出一個小紙包。銀色包裝紙,緞帶,蝴蝶結齊全。
  「這是給你的一件禮品,白莎。」我說。
  感激之情又改變了她的臉色和表情。她撕去包裝紙,打開裡面的首飾匣。
  一時她不懂裡面是什麼東西,我偷偷溜出去進了走道,我聽到她盛怒之下的可怕叫聲。
  地上傳來砰砰的聲音,一定是白莎要踩爛放在首飾匣裡的兩顆花生米。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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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部:  柯賴二氏系列十七 見不得人的隱私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25 20: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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