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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atine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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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絹]愛我不必太癡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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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3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麵對事實是我唯一被允許做的事。回到公寓已是午夜十二點之後的事了。

  如果說,先前在餐廳逮到我的父親是氣急敗壞的;那麼晚餐過後他笑著離去則代表他滿意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進展。可想而知,我的心情會陰霾到什麼地步。我知道父親在打什麼算盤!那隻老狐狸根本刻意以財大氣粗的方式“暗示”了聯姻的希望。

  幸好,會有這種希望的隻有他一個人。我相信我今天出場的妖女扮相,正常一點的家長,以及甚至是沒有門戶之見的窮家長們,斷然也會將我打入拒絕往來戶之中。我是不是有錢人的千金,不重要,樓氏夫婦有禮的笑容下,其抗拒意味可濃了,可見我今天化妝得多麼成功。

  也因為招惹了樓氏夫婦徹底的厭惡,所以樓公子可怕的麵孔一路鐵青夾灰,怒氣已到了個臨界點,隻待爆發的時刻來臨,總而言之——我終究要完蛋。

  瞧!多麼巧妙的連環效應啊!我先惹到父親,然後父親決心嫁掉我似的去惹樓氏夫婦,點明同居事實,要樓家負責任,然後樓氏夫妻責難兒子的沒眼光,最後樓公子隻好找始作俑者——我,來狠狠捏死。

  不過,我還是認為樓逢棠沒資格對我生氣。

  清洗過後,回複一身清爽無偽,坐在床尾的樓逢棠依然保持僵硬的姿勢,幾乎成了一尊化石。

  我從未見識過他形於外的怒氣,曾經我惹到他不快時,他會推開我轉身走掉,或者偶爾吻我,再丟下我,他這種自製力優先於一切的性格令我放心。常聽到有些女子被同居男友揍得遍體鱗傷,求助無門;至少樓棠逢有一流的自製力致使他不會以忿怒為藉口去揍人。老實說我很佩服他這點。

  明知道他有話要談,不談清楚不可能允許我上床會周公,但我並不想呆呆地去引爆他的怒火燃線,要不,他就自己開口,否則我鬥膽當做沒那回事,索性睡我自己的。

  正要悄悄拉開被子躺上床。他背對著我,伸手壓住薄被,淡道:

  “別想逃,我們勢必得說清楚。”

  我曲膝以雙手環抱,坐在床頭,看他背影:

  “好吧,反正明天要上班的是你。我多的是時間補眠。”

  他緩緩轉身正對我,顯然已理清他要問的問題了。

  “首先,我要知道為何你突然成了一名大地主的女兒?”

  “我是庶出,沒什麼好說的。我並不姓鍾。”虧我父親居然沾沾自喜地介紹我叫“任”穎,是他“鍾”家唯一的女兒。好麵子的他,竟然不怕見笑他人;老實說我還真是訝異極了。

  他伸手扯鬆領帶,像是要讓自己鬆口氣一些,卻終究找不到合宜的舒適,索性一把扯了下來,將領帶丟在床被上。

  我伸手觸到領帶的一端,像拔河似的一寸一寸拉過來,纏在手上把玩,卻被他伸手抓住末端,一使勁,我人已飛撲向他,讓他牢牢地摟住。

  “我隻是你的遊戲,對不對?”他咬牙問出。顯而易見,這一點嚴重挫傷他男性自尊;在知曉我所有背景之後,益加令他不能忍受。他根本早知道這是遊戲。

  誰玩了誰,有差嗎?不是真心真意的兩性關係原本就是遊戲,他老兄恁地搞不清楚狀況?

  “我也隻是你的遊戲啊,樓公子。”我伸手撫向他臉頰,昏黃床頭燈的微光下,他英俊的臉孔有著立體如雕像般的線條,忍不住湊上前,輕咬他唇瓣,雙手纏在他頸子上。與他之間的關係,向來隻建立在肉體上,讓事情簡單得多;其它危險的層麵,不是我與他挑動得了的,還是少碰為妙。

  他吻了我許久,口氣依然清冷如初。

  “我愈來愈不懂你了,任穎。原本你那打扮是存心讓我難堪的,對不?”

  我就說這男人厲害。至少相處三、四個月以來,某些方麵而言,他是了解我的。

  “可惜沒有成功。”

  “不,你成功了。”

  看他臉色又沉了下來,我當然明白他所謂“成功”的意思。無謂如何,樓公子的父母絕不可能接受我當樓家媳婦了,他們不重視門戶,但絕對看重女子的品德操守、性格心性,所以一個晚上我不斷地由樓氏夫婦眼中看到不置信——他們一直知道兒子有女人,但沒想到品味低下至此;搞不好酒家女都比我的扮相高貴得了。

  我微笑,手指滑在他額角:“你介意什麼呢?你父母對我的觀感於你我何妨?隻要我不是樓家的媳婦,誰都不能對我下評斷。”

  “你肯定你不會進樓家門?”

  “絕不。”我回答得沒一點遲疑。

  “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他灼灼的雙眼鎖住我漫遊的眸子,讓我不得不看他,

  “喜歡呀,你是我遇過最好的情人,臉孔好、身材佳,誰能不喜歡你?”事實上他是我唯一親近過的男人。目前為止無從比較,但我並不準備招供這一點。

  “女人都想抓住我,為什麼你不?”

  我笑容像狐狸:

  “那才值得讓你不擇手段抓住我呀!否則此刻我早已在外國逍遙了。”

  他也笑了!是今晚第一抹笑容。

  “我早該知道你不同。”那笑容很快又收起:“那麼,我想知道千金小姐為什麼想玩這種遊戲?”

  唉,他就是不肯放棄是吧?看似已經要過關了,卻突然又轉入另一波問題中;與他做生意的人一定很難占到便宜。他的手段是不管光明與否的,可以聲色犬馬對付色膽包天的客戶,也可以淩厲尖銳地折服難纏的對手,這樓氏企業有了他還真是幸福呀!可悲的是他老兄居然拿他商場上的手腕來對付我,真該死。

  我看著壁鍾,他早已先開口:

  “得到我要的答案之前,你不許睡。”

  我離開他懷抱,坐在一旁,想著要坦誠還是要敷衍。但,何以真相會對他重要呢?

  “你的每一任情婦都必須向你告白嗎?”

  “我知道她們要人與要錢。但你並不,別再拿別人放在一起比;如果相同,我何必問?”他不耐地說著。

  “好吧,我欣賞花花公子。世界上花心的男人很多,但有本錢花心的男人卻是少之又少,我愛你的條件,出手大方,並且理智,不會讓自己意亂情迷,隻可惜你不肯好好與我了斷。那我對你的評價會更高。依照慣例,你該找下一個獵物了。”

  “你並不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是吧?”他的目光更為銳利,並且含著困惑,

  我受不住他欲穿透人心的目光,隻好摟住雙臂踱到窗邊,輕鬆道:

  “快樂對我而言隻是一種過程,而非某個地方。與你交往的時日就是我要得到的。不是財物,也不是你的心;一旦那些東西向我壓來,對我而言都是麻煩。瞧,珠寶太多得租保險箱、錢太多會化不完,而一旦係住了真心——那就該糟了。”我立即附加一句:“我相信你不會蠢得交付真心,我最欣賞你的沒心少肺。”

  “世上要是再多些你這種女人,隻會使“愛情”顯得造作廉價,該遭天打雷劈。”

  他竟然笑了,臉色轉為典型花花公子壞胚樣,令我的心警戒起來,我最防備他談笑用兵時的麵貌,比怒容更令人擔心。

  “你在想什麼?”我努力維持著笑。

  他走近我,雙手一伸,擱在我身後的窗台上,將我圍在他的世界中。

  “我在想,讓你愛上我想必是件有趣的挑戰。”

  不會吧?他老兄想談“戀愛”了?我的回應幾乎結巴:“你……你在開玩笑。”

  “你看起來是這麼無情又譏誚,就不知一旦有令你牽念的男人之後,會是什麼麵貌?我想知道。”

  “當心玩得屍骨無存。這不是你我玩得起的遊戲,付出身體比付出真心實際,你最好明白。何況,將你貧乏且唯一的真心用來與我這個“不貞潔”的女人周旋,你大少爺的尊嚴往哪兒擱?”我努力表現理智與世故,提醒他我“花瓶”的背景。

  危險的紅色訊號不斷在我心頭閃亮不已,我聽得到怦動的心跳,是我的?還是他的?

  “無妨。你不是貞烈節婦。我也不是純潔癡男,沒有人吃虧。”他低低地笑著,咬著我的左耳垂:“與你談戀愛想必值得期待。我已明白留你下來的原因了。任穎,肉體之外,我要的更多。”

  我的老天爺!這戲怎麼唱下去呀!

  一股冷意由腳底竄升而上,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因為貪玩而死得很慘,但

  怎麼會這麼快呢?我不要玩這一種呀!

  但情勢已由不得我了,誰叫我先玩弄了他?他要是會放過我才有鬼哩!

  掂掂我的真心,我懷疑它是否存在,肉體的刺激一撩起就可以知曉,但那種關於虛無飄渺的“真心”,連我自己也尋不著。樓公子發動的遊戲可能很難玩。

  不過,我還是心慌。

  ***

  春夏秋冬對台北市而言,沒有什麼特別的景致,一逕的綿雨紛紛,舉頭不見青天白雲,低頭不見青翠綠地,逕自灰烏烏的塵囂瘴氣,全是大量車子排出的廢氣,也難怪肺癌盛行,全台灣的人們氣管上佳者少,有毛病者多。

  追求生活水平的同時,無可避免大肆破壞環保。尤其台灣這種彈丸之地,說真的,也隻能這麼過了。

  在台北看不到四季,下了台中被那一股子炙熱曬得隻道夏天正盛,忘了秋天是什麼風光,天哪,三十度,殺了我吧!

  揮汗如雨地坐車到“冰晶夫人”畫廊,拎著小行李,一坐入母親辦公室的貴妃椅中,我立即癱在上頭一動也不能動了。

  “落荒而逃嗎?穎兒。”母親接過秘書端來的兩杯芬蘭果汁,坐在我身邊美麗優雅地笑問。

  “哪一方麵?”我咬著吸管問。看看我這偉大的媽能猜到多少。

  “出國沒成功,顯見你遇到夠強硬的男人,俗稱踢到鐵板;然後半個月前你父親得意洋洋地向我宣布你不久後會嫁入豪門——我認為他在作夢;還有,近日來他們沒有太煩你吧?”

  “他們”即是通稱為有心爭取更多財產的相關人士了。其實也還好啦,我與樓逢棠同居後,沒有人知道那邊的地址,頂多利用call機不斷地呼叫我,要不要回call就看我心情了。要不是因為當個閑閑的情婦太無聊,我怎會有空去虛應那票親戚們呢?

  “媽,他真的在追我耶。”我將頭擱在母親腿上。

  “你父親直稱讚他是台北數個財團中,最優秀的新生代人才,”

  “稱得上。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一個男人已得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那他還追她作什麼?本末倒置之後,實在令人無從解起。”

  母親笑道:

  “就是這個男人夠怪異,才會讓你踢到鐵板呀,否則哪裏還會讓你落荒而逃?我倒是沒遇見這種男人。女兒,想必你是惹火人家了!要知道,一個花花公子可以說是沒心肝的,可是你偏去出其不意地逗弄,逗起了那人從未有過的情懷,那麼,你沒遭到報應,才叫沒天理。”

  我翻過身,跪坐起來,原本綁成一束的長發披散如瘋婆子。

  “可是,媽,怎麼會有男人在明知你對男人來者不拒的情況下依然會付出真心呢?一般流連過百花脂粉的男人隻會對清幽百合傾心吧?我就是篤定男人的自私劣根性才放手去玩的呀!我甚至曾當著他的麵去邀另一個男人上床,能有男人不介意嗎?即使是花花公子也有嚴苛的求偶標準吧?最好是處女,外帶這輩子從沒見過男人。”

  母親睿智的瑩眸倏地一閃,彈了下手指:

  “我想我明白了。”她睨著我:“其實該怪你自己。你能夠去設定花花公子必然的心態,怎麼居然忘了對方也可能設定了拜金女子應有的行為?一定是你扮得不夠好,讓他迷惑了。你沒有抵死纏他,要錢要地位,使潑耍賴表現庸俗。”

  “我有!”我冤枉地反駁:“我都有!纏他、要求金銀珠寶、濃妝豔抹——對了,他開始真正改變態度是在上回瞧見我不施脂粉之後,便不再是原來的態度了!原本我們談好要分手。但他竟然反悔!”我雙手貼著臉:“我不相信沒化妝的我可以使他大大改觀。”

  “女兒,沒化妝的你很清麗宜人的。但我想,是否一直以來,他心中一直對你感到有些不確定,才會見著你的真麵目後,有更深探索的欲望?對男人而言,你是個挑戰。”

  我沉思了下,卻隻有一團壞的糾結不清。老天,台中的九月天熱死人,冷氣也掩不去煩躁感。

  仍是搖頭:

  “我不明白。”

  母親說出另一種角度的看法:

  “他一定是極特別的男人。一如你我所知道,男人最終追求的隻是感官上的快樂,那麼,何以在他快要對你厭倦之時,又因新發現而此先前更狂熱了起來?不惜拋去花心身分,以真心來與你追逐,他一定不簡單。”

  “我從不敢看輕他這一點,”我苦笑。

  “但,不足以令你動心嗎?”

  我想了一下,點頭:

  “我有動心,不論是最初他的身體外表,或是近日來他的追求,我都有動心,可是我也覺得累贅,”我側著臉:“會不會是因為他是我目前唯一有肉體關係的男人的緣故?”

  母親低笑,啜了一口果汁,輕道:

  “不見得的,你父親擁有我的身體,卻得不到我的心,足以代表肉體不是一切。”

  我偎近她:

  “不同的,媽。你永遠會記得你賣了自己的身體,這是一種交易,所以緊守你的心,不願蝕本地去為一名不值得的男人付出更多。我相信,如果今天樓逢棠有三妻四妾,又以錢買下了我,他連我的一根寒毛地無法感動得了,可是我不知道全心全意地對待該怎麼冷漠以對,因為感動了之後,其代價不是我付得起的。”

  也許我也是有真心的。但世間一定的輪回運轉中,兩心相許後必然的宿命不是我願意承受的——結婚、生子、共度一生——哦!我的老天,多麼可怕!

  “幸福”的定義在我而言也是牢籠的一種。

  “若沒有某種程度的喜歡。想必他是留不下你的。你並不容易掌握。”

  “是呀,但隻到這裏就夠了,我不要更深的付出。”我撥弄長發,不自覺地歎息,我想樓逢棠真的困住我了。

  母親笑得挺有興致:

  “他怎麼追你?居然令你不安。”

  我雙眼投向天花板,麵孔不禁湧著紅潮。

  一樣同居,一樣上床,我一樣是他的情婦,平鋪直述而言沒什麼特別的不同。但差別在態度,以往我很清楚我們肌膚相親隻是基於生理欲求,沒有其它的了;什麼愛與被愛的事,沒有那種細致的體會。

  一直以來我真的認為性隻是性,不該夾著愛情去要求其過程的多麵價值,令雙方不勝負荷。不過,我得承認,多了一點溫存的性愛是迷人的。

  不愧是一流的花花公子!如果他要,他可以把情境營造得如夢似幻,床第之外,他會以各種方式讓我驚喜,也會讓我參與他的生活,在以往而言,這是不曾有過的情況。他居然可以讓我覺得無時無刻備受專注眷籠!

  呼!莫怪人家說戀愛是世上最夠力的大麻。哪一個女人能夠不在這一招之下手到擒來?乖乖奉上未來三分之二的生命去為一個男人作牛作馬、任勞任怨至死?

  我露出難解的笑:

  “媽,他就像一般追求女人的男人那樣追我,恰巧他又是其中高手,招數已臻上乘,怪可怕的。”

  “他的目的會是娶你嗎?”母親又問。

  我搖頭,可悲的是搖得並不是太肯定!可見我的信心目前正在流失中。

  “我想不會,他父母厭惡我極了,而他畢竟是個男人,尤其堂堂大財團公子怎麼可以娶一個花瓶女當妻子?更別說我給他諸多不貞的印象了。百分之六十,他是不會娶我的。”

  母親慢條斯理地搖頭:

  “有些男人是不同的,你別太篤定。”

  我當然知道,可是人生過得樂觀還是比較好,事實未定論前,我寧願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中。

  電話的紅燈亮起,傳來母親秘書甜美俐落的聲音:

  “總經理,鍾先生偕同友人來畫廊,目前正在樓下。”

  “知道了,林小姐,麻煩你先下去招待。”母親交代完,看向我:“他怎麼上台中了?”

  “你是他的妾之一,老爺前來寵幸怎可說這種不敬的話?”我開玩笑地應著。

  她捏了我麵皮一下,佯怒道:

  “寵幸?為了他的生命著想,他可能擔不起那兩個字了,八成是為你來的。”

  “他不會如此神通。馬上知道我人在台中吧?”我訝異地問。

  母親隻是深沉笑著,拉我一同下樓,拜見父親去也。讓我一頭霧水。並且升起了危機意識,也許老爸一直掌握我的行蹤?可能嗎?我不相信。他老人家沒有那種本事,也沒那種精力。尤其他不是窮極無聊的老人;偶爾遇著了時機陷害我去嫁人有可能,但若想長期掌握我,卻是不可能。

  “媽咪——”我一心想追問清楚。

  “噓。”她伸手點住我的唇:“晚上到我那兒再聊。我想他今晚不至於留宿在台中吧!”

  到了樓下,一看來人,我才知道自己要糟了。我那狐狸投胎的爹果然有目的才上台中。

  瞧,他帶來的客人可不是樓氏夫婦嗎?

  “來,冰晶,這是樓氏企業的樓南光董事長與其夫人。樓董事長,讓你見笑了,這間畫廊即是內人的小玩意。虧得您讚賞有加。”

  天!全天下將自己的妾介紹得如此得意洋洋的男人也不多見吧?我身子努力藏在母親背後,盡量不讓他人注意到。

  “久聞任小姐才氣洋溢,今天得以一見,非常榮幸。”樓董事長有禮地點頭,轉而介紹自己的妻子:“內人一直有心學習工筆畫,倒是得請教任小姐指點了。這是內人,姓高,高靜文。”

  四個“大”人在一邊互相客套寒暄。以旁觀者的眼光來看,其實樓氏夫婦為人不錯,沒有勢利眼.也知進退,懂得在任何場合以不失禮的態度對待任何一階層的人,心中很快就能有評價,但絕不形於外。好厲害,難怪有樓逢棠那種兒子!唔!那麼說來,那個驕縱又容易被利用的天真大小姐樓逢欣是個不幸的突變了?

  回頭一想,上一回樓氏夫婦對我的厭惡,恐怕是他們這一生中唯一沒有控製好的失態吧?那麼,我的豐功偉業豈不再加上一筆?多厲害!

  “穎兒,躲在後邊做什麼,樓董事長夫婦你見過的,也不會打聲招呼,”父親的大嗓門傳來。

  我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苦中作樂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從母親背後走出來,淡淡扯出一個笑,其實心中哀號不休,直氣自己怎麼可以忘了好生濃妝豔抹一番呢?太失策了。

  “樓伯父、伯母。”我低叫了聲。

  就見樓董事長眼光一亮,嘖嘖有聲:

  “好個清秀脫俗的女孩。鍾老,您這女兒著實出色極了,不愧是畫界才女任小姐的女兒。”

  “是呀!”樓夫人也直笑道:“好秀麗的娃兒,鍾老好福氣。”

  顯然他們是暫時忘了父親說過他這輩子隻生了一個女兒,沒有將我與一個月前那個“妖女”的麵孔聯想在一起,才會以一種亮眼的方式打量我。

  這大概正是父親所預期的,他洪量大笑道:

  “哎呀!你們又不是沒見過!上回在台北,我這娃兒惡作劇,塗了個國劇花旦臉,就是同一個,也正是目前與令公子交往中的穎兒呀。”兩雙訝異的眼又向我掃射而來。我笑得一臉尷尬。

  “爸,那事就別再提了。我才剛下飛機,挺累的,你們大人有事要談,我不打攪了,再見。”

  也不管行李俱在樓上,我立即溜出大門,在大太陽的荼毒下,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背後盯視的那兩道目光,這樓氏夫婦——算了!不想其它。

  此刻我隻想找張床。開強冷的冷氣好生睡個八百年。我是來台中度假的,其它一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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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31: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唉!真的能啥事都不管嗎?合該我今年犯太歲,啥事都來沾上我?連在台中也不得安寧。

  從母親那邊得知,自從父親口頭宣布財產的百分之五十即將給我繼承後,他老人家雇了一名高明的保全兼徵信人員守在我身邊,生怕我教人給暗殺什麼的。

  當然,我那票親戚還不至於泯滅人性到那般,於是我更肯定我給父親設計了。他老頭隻是想利用這半年來觀察他那些妻妾子女們對財產的看法,與對付我的方式;難怪母親在許久之前就說父親不存好心,必然會招惹到我。一方麵要求兄長們代我尋夫,讓我有人可嫁,一方麵想知道他的孩子中誰的手段最好,可讓他用來當財產分配的依據;如果鍾紹正我的爹會把百分之五十的財富砸在我身上才有鬼!除非他真的樂見下一代反目成仇,否則他會益加小心將他的財富做最恰當的分配。

  目前為止,沒找過我的就是大媽、二媽、三媽。以及此刻人在國外的老大鍾峭偉了。我父親的妻子們都各自有厲害的地方,也不輕易撕破臉或露出貪財麵孔,所以我才說父親的小妾馮詩茹最沒前途,不懂得使弄更深沉的手段,隻會人前逞威風,徒落了個惡名,反而益加沒地位。照理說最年輕貌美的妾應是最受寵,但父親最後心係的還是我那無情且不肯愛他的母親。

  我那些兄弟們前來找我敘舊都還能保持平和麵孔,有的是替我介紹男友,有的要找我合作,有的已申請要成為我的理財顧問;當然也有罵我的,就是鍾岷之那小子了,破口大罵的程度有別於他平日斯文的形象。他是為了方慎哲來罵我的,據說那人被我傷得太重,放棄唾手可得的碩士學位,放逐海外,決心為家族企業開拓海外市場,五年內不會回國。這就非關財產問題了。

  不是沒有暗鬥明爭的,但我那些兄弟們明白,與其找我冷嘲熱諷,還不如提供對雙方都有利的方案合作更來得實際;如果不是有厲害的母親調教,這票毛頭小子哪會這麼知輕重?是不?而且我那些兄弟恰巧都知道言語上的傷害根本傷不了我,他們也就省了那閑工夫。可憐哦,這會兒我有些可憐起馮詩茹那五歲的兒子;一個會潑婦罵街的母親能教育出什麼子女?

  唉!人各有命啦。隨他去。

  除了家人的拜會之外,當然北部捎來的訊息不容忽略,從大陸取景回來的應寬懷先找到我,可惜了他千辛萬苦代我找了那麼多遊學資料,偏我居然全用不上,不過我告訴他來日方長,不急,總用得上。我想過些天他也會下台中吧;雖知道母親與他沒有結果,他仍是不減仰慕之情,能看到人也是好的。

  再來就是昨夜找到我的樓公子。他之前為我申請了支大哥大,而號碼隻有他知道,當大哥大響起來也就是他終於要找我了。他以為我來台中隻小住三、四天,而他目前忙著周旋在一票日本客戶中,對著那票好色人口,居然沒讓我陪同出席可見今日我身分的不同,以往他可是物盡其用,一點也不吝嗇將我分享,尤其老實說我哄客戶的手段挺高,連他都讚賞有加;沒讓我派上用場,就不知他目前的女秘書是否勝任?

  我在台中已住了十天,天天往母親的畫廊跑,當小妹兼工友,勞動自己快要生鏽的骨頭,偶爾在傍晚時到美術館的大草皮上看人放風箏。

  不知道是否為下意識的存心,我居然住了這麼久,而我也知道他終於會忍不住打大哥大找我。昨夜,我隻淡淡道:“還想再住幾天。”便收線。而他似乎也不急切地要我非回去不可。

  這擾人的關係呀!如果他能夠完全冷淡一如當初,那我會走得灑脫;如果他能平凡癡纏。展現無理蠻占的男性本色,那我更會甩頭就走,也不致落得這番淒慘意境。是他夠高竿吧!尺寸之間的拿捏高超一如他做生意的手段,

  今日傍晚,沒有看風箏的心情,坐在畫廊門前的台階上,我仰首看天空,五點半的光景,沒有太多黃昏的顏色,百般無聊地正想打哈欠伸懶腰,不意,遠遠走來一個修長身影令我瞌睡蟲全消失,隻能訝然而呆愕地目迎來人走向我——樓逢棠!

  他怎麼會來台中?

  西裝外套擱在左手手臂。沒有套領帶的白襯衫開了兩隻扣子,袖子挽高,他全然一副休閑狂放的扮相。連他的頭發也不再一絲不苟,垂了些瀏海下來。

  他直直走到我身前站定,我高抬的頭快要往後仰倒了,他伸出右手,扶住我後腦,彎身給我一個吻。

  “你怎麼來了?”

  他的手滑到我的腰,我順勢站起來,整個人貼在他懷中,不急著離開他健美的身體。

  “我有三天假。”摟著我居然往大馬路走去。

  “這是我母親的畫廊——”我指著身後,他不會不知道吧?

  他笑:

  “總會見到的,改天吧。”他招來一輛計程車。說了桂冠酒店,便閉眼休息,但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腰。

  原來他是搭飛機來的。

  “怎麼不開車下來?”

  “我累。”

  我依入他頸窩中,不期然看到他耳畔一口唇印,老天,我該作什麼反應呢?吃醋發怒嗎?其實我還沒達到那種情緒,但心頭總會有些不舒服。這是可以預料到的,我不在的期間他當然有其他女人排遣需要。以往他不是同時有許多女伴?現在我又何必介懷?也許,我介意的隻是他沒有把唇印擦掉吧!我一直知道他不允許濃妝豔抹的女人在臉上留下印記,以前也不過隻有一次吻花了我的口紅,往後就不再有過了。

  他累?在發現了這個口紅印後,疲累便染上曖昧的顏色。他到底有“多”累?

  我抬手刮向他耳畔,可能有些癢,所以被他抓下來,他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我又以另一手去刮他耳畔,他終於睜開一隻眼,抓過我的手,看到上頭一抹紅後,眉頭不悅地擰起,拿出麵紙給我,我緩緩地替他擦去。一幹二淨。

  抵達長榮桂冠酒店後,他直接拉我上頂樓的套房。將衣服拋在客廳,他立即走入浴室。

  我雙手大張倒在柔軟大床上,說不清自己目前的心情。他來台中,我不該有過多的喜;他有其他女人也不該令我有些微的怒。情緒的種種並沒有強烈到可以區分,也沒有單純的呈現,所以我才說理不清。

  隻是,那牽念是確切存在的。他會掛念我,我也會想起他,但不是非有那個必要在一起朝夕相守。那感覺淡淡的,可是——它存在。

  多令人心悸,這種感覺與愛情差多少?

  浴室的門打開,我看過去,而他已赤裸裸地走向我。我撐起頭,差點對他吹起口哨。完美的比例一如大衛像;這種身材可不是平空就有,他很注重健身、遊泳,所以他身材健美,卻又小心地不去練那種過於囂張怒放的肌肉糾結。

  他坐在我身側,緩緩愛撫我的長發,我笑道:

  “你不是“累”了?”

  “這一方麵而言,恐怕得對你貢獻完後才能有“累”的時候,”

  我不信地大笑:

  “你不會是在告訴我十天以來你都沒女人吧?”

  “沒有好對象。”他手已滑到我上衣鈕子上,正一顆一顆地解開。

  我不想再問了。因為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一旦他開始會對我解釋。就代表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已有了約束。不,我不要他的告白,我更不能呆呆地去探問,我們之間不需耍再更進一步,沒有必要;我更不要他當真會為我守身。代價不是我付得起的,可是——

  天哪,我矛盾的心在想些什麼?難道我不到三十歲就有“幸”成為精神分裂症的一員病號嗎?不,我什麼也不要想了。

  而,接下來,我也沒有機會去想,摟住他的肩,沉淪在感官的欲求中,忘卻了一切——

  ***

  我美嗎?我足夠美到讓他專注於我一個人嗎?

  我美,但我不是他有過的女人中之最美;與他有過肉體關係長達兩年的施嵐兒比我更美,更是一身媚骨蝕人心魂。同居這一、兩個月以來,我都沒問過他與她之間的情況,我知道在我與他有肉體關係那幾個月,他同時有數個女人,而施嵐兒比我更受重視,但自從他把我從機場擄回,半強迫我同居之後,似乎,他真的隻與我維持性關係;因為每晚他都睡在我身邊,不管他應酬到多晚。

  或許,美貌在他的標準上,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吧!他不見得需要“最美”,但要能長久吸引住他,這就要看各人特色了,我的特色?也不過是玩了他一下而已,卻令他記仇至今,男性的自尊真的禁不起人家小小玩弄一下嗎?至少我知道樓逢棠就是。

  是不是直到我宣稱狂戀上他之後。才會令他退避三舍,真正甩掉我?目前我已不大敢做風險大的事了,還是小心為上,

  可能他昨天真的累了,才會今日睡到中午還沒轉醒。上床之前,他的“累”是終於搞定了明年與日本大企業的合作計畫;上床之後,他的累是精神上饜足,身體上虛乏,很滿足地倒下。

  他說要放假三天。不知會是怎樣的休息法?這人工作起來可怕,唯一的休閑是泡在女人堆中當花花公子,不知他何時會決定擺脫同居身分,再回頭當他聲名狼籍的花花公子?

  我停止胡思亂想。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坐起來,才想到了某個嚴重的問題!

  要命,昨夜沒用保險套!飯店當然不會準備這個,我又沒帶在身上,並且昨夜也忘了。我開始抓著頭發算我的安全期,回想我上回月事來的時間,卻一時之間記不起來,是十二日?還是二十二日?

  “做什麼?”身後壓來一具軀體,雙手輕叩住我腰。他紮人的下巴棲在我肩上。

  “你沒用保險套。”

  “你還是怕我身上有病是嗎?”他口氣不悅。

  我歎氣:

  “我看過你五月分的健康檢查,一切良好,歸功於你以往都有用保險套,沒讓你得病,也沒讓你的孩子不小心在別人的子宮著床。”現在我隻怕懷孕。

  “你從沒讓男人有機可趁是吧?誰曾有幸經你允許不用保險套嗎?”

  他的問題狀似不認真,但可能正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我搖頭:“你是唯一一個,但我沒允許你——”算了,不說了,反正都這麼著了。

  是福不是禍,一切看著辦了;是禍我也躲不過!

  “你怕懷孕?”

  “廢話。”我推著他,想起身,卻依然教他摟個死緊。我轉身看他:“你不會還想賴床吧?”

  “我與你打個賭可好?”

  “什麼?”

  “這三天,我們不用任何避孕工具,如果有了孩子,我們結婚;如果沒有,就繼續任這種關係曖昧不明地過下去。願意賭嗎?”

  “你……開玩笑!”我立即衝口低呼出來。

  他搖頭:

  “我是認真的。”

  “你沒有必要下這種荒唐的賭注,你根本沒有必要娶我,天知道我與你根本沒有當夫妻的條件!而你……你怎麼會對我動起這念頭?”我叫出的聲音幾乎語無倫次。他沒事娶我做什麼?

  他雙手滑向我的臉,再往我披散的秀發中穿梭而去,這是他最愛的動作,玩弄我如絲水滑、不會糾結如幹草的頭發。他對女人的長發有難以言喻的喜愛,因此堅決不讓我用發膠、慕思之類的東西去塗得油膩;他曾說過我的頭發是他見過最迷人的。如果我想惹他厭惡,隻須弄一桶豬油往頭上砸,便可以成功地教他退避三舍。不過,因為我不作興糟蹋自己的頭發,也就沒有這麼做了。

  不梳髻、不吹造型、不噴膠,自然地披散或鬆鬆地係上一條絲帶,是他最眷戀的風情;而我也常在他的撥弄中感到一種難言的宜人舒適,有時比做愛更有韻味。

  “對你我而言,這都是一項冒險。我也不能相信自己會渴望你到願意走入婚姻,即使那是我一直排斥的。所以,我們交給老天裁決吧!”

  他對婚姻也是沒啥好感,但又為何會起這種動念呢?我看著他:

  “娶或不娶,對我們之間不會有所不同,你何必冒險?既然沒有約束力,那麼一紙證書也不過是形式而已。而且,你如果會娶妻也不會是娶我“這種”女人。”他不會是臨時起意,完全沒想到往後的事吧?

  不管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讓人有機會綁住我身心的自由;即使一紙徒具形式的婚書也不行。

  他將我圈入懷,一手滑到我小腹:

  “一時之間,想讓你的身子孕育我的孩子。如果我有孩子,必須在合法的情況下產生,這對孩子才公平。那麼結婚就是必須的手續了。”

  原來他突然想要有個小孩。但我卻從未有這方麵的幻想,拉開他雙手,我下床穿衣:

  “很榮幸讓樓公子您相中我的肚子,但很抱歉,我沒有生育的打算。您還是趁年輕,快快去找一名美麗聰慧的女人生下你優秀的下一代吧!”

  “你不愛小孩?”

  “不愛。”我回答得沒一點遲疑。

  生性的自私自利,以自我快樂為生命意義的我,絕不輕易去負責另一個生命體的喜悲生死。別說孩子產生會必然造成我腳步的躊躇、無法再任意來去,孑然一身隻須管好自己便無掛念;最重要的,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偉大的母愛去教養一個純淨的生命體,將他由無知的小娃娃引導成獨立思想,並且身心健全的個體。太偉大的責任,向來為我所排斥。

  古老年代,生育是為了傳宗接代;在現今社會,女性會想生育,是為了心愛的男人,想生一名“愛的結晶”來滿足愛情的最終想望。最好是綜合兩人麵貌特色,才能叫做“結晶”。

  女人去愛男人的方式很奇怪。有愛了,才有肉體關係——俗稱獻身,然後便會一心一意受孕,為男人舍身忘死去生個孩子,這是戀愛的所有步驟,完成了,便叫圓滿;那麼,可想而知。一旦女性知曉自己不孕,就必然是悄悄走開,活似自己成了下等人,對不起天下的男人似的。女性自己認定了不孕等於沒資格為人妻、與人戀愛;男性們索性也就順著民心去負心,依然得以得到全天下的體諒。

  瞧,電視中的壞女人如果設定為男主角的妻,而女主角是男人的外遇,不必想也知道那妻子一定不孕,迫使社會大眾原諒男主角“不得不”外遇的苦衷,演到後來不孕的女人是惡女,活該充壞人,最後下場淒涼。世人竟然忘了正妻與不孕不是罪該萬死,外遇才是令人發指的事,奸夫淫婦備受同情。真不知世間的價值觀何時變了?一幕幕扭曲世情的肥皂劇,也許正是反映了所有人——包括女人,對感情的看法!活該她不孕,丈夫有外遇是應該。

  還說女權盛行,為何我竟看不到?

  在我的想法中,一切都很簡單。性就隻是性,愛是另一回事,生子更是另外的事,都是各自獨立分開算的。

  我愛不愛他與性無關,生下生孩子也無關愛情有無;而他竟然想讓我生小孩,真好笑。

  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我坐在梳妝台前梳頭,由鏡中看向他沒表情的俊臉。

  “如果昨夜你受孕了呢?”他沉聲問著。

  “應該不會。昨天是我的安全期。”如果我日期算對的話。“可想而知這三天我不會有幸中獎。”

  “我以為你有些喜愛我。”

  “是,但還不至於喜愛到想占有你,坐上樓太太的寶座。”或者說我這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從不去產生占有心去霸占任何東西;一旦有了所有物,就是一種負擔,既然生命的起落向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更是無須去得到太多東西;既然不能為我所完全掌控,那我索性一律低調看待,我隻要安好地打點我自己就行了。

  他也下床穿衣,立定在我身後,由鏡中看我;我微笑以對,隨手拿起桌上的幹淨上衣給他穿上。

  他接過。

  “也許正是你一副凡事不在意、執意自我的神情,令我想在某種形式上擁有你。”

  見他穿好了,我轉身拉過他手代他扣上袖扣:

  “對於這種事,我沒有興趣。一如我並不想要小孩,恐怕無論如何你都得另找佳人了。”知道必然會有那麼一天,我竟然有些微不舍。可是權衡過後,這是不得不的割舍;我並不想與任何人共度往後的日子,即使眼前條件優秀如他。

  他順勢拉起我,笑道:

  “三天還沒過完,話別說得太早。”

  我舒服地靠在他寬大的懷中,不急著動。像隻懶洋洋的貓倦伏在日光浴的恩典下。

  “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應著。

  “你讓我覺得自己的身價正迅速貶值中。”

  “別擔心,市價行情比你預料得更樂觀數倍。”我拍著他背後。

  他低沉笑著,拉我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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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32: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鍾橋雲是我大媽的二兒子,也是我的二哥,三十二歲,是個金融界的高手。很聰明,思慮也廣,但太聰明的人往往也因為想得太多而容易神經質與自以為是。

  在三天的狂歡假期過後,樓逢棠並沒有立即回台北,他留在台中巡視分公司,聽取簡報與做整體評估,預計再過兩天才會回台北。

  也就是趁這個空檔,我二哥找上我,一臉的凝重。

  “你最好小心樓逢棠這個人。”

  我揚著眉。小心他?對於他,我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損失嗎?

  二哥歎氣:

  “你就是一副懶洋洋,凡事不管的脾性,如果爸的錢全到你手中,你會連怎麼不見的都不知道。”

  我有些明白,詫異而笑:

  “你不是在暗示我,他接近我是為了我的錢吧?”老天,堂堂樓公子居然會被看成小白臉?我二哥可能真的聰明過頭了。

  二哥不悅地瞪我:

  “我認為他們樓家的事業版圖有意向南部延伸,而我們家正是南部有名的大地主,有些難以取得、地價又高的土地,幾乎都在我們名下,也都是屬於未來十年都市計畫區之中:如果他娶到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那些土地,那樣一來,原本並立台北三大財團的樓氏,就可能成為台灣第一財團了。”

  我不怎麼有興趣地問他:

  “你真的認為我會繼承大批財產嗎?別傻了。”

  “不管如何,與我們家聯姻,他大大受益,也許還可能煽動父親合並在樓氏企業下。我知道父親很賞識他。”

  “二哥,你不懂爸爸。他沒得到老年癡呆症,再怎麼欣賞也不會將鍾家的財富奉送,何況,我與他沒打算有結果。”

  “隻要有一點點可能我都要注意。不然你答應我,如果父親當真要把一半財產當你的嫁妝,你先去法院登記夫妻財產分開,互不幹涉——”

  天哪,這個神精質的男人!他很精明沒錯,但如果他長期草木皆兵下去,不出四十歲就會英年早逝。看著他嘴巴一張一歙,我的心思已不在他談話上,想著樓逢棠。唉,如果他隻想要土地也就算了,我會免費奉送以感謝他長期陪伴我,然後互不相欠地說拜拜。

  物質的往來可以算計,還簡單得多。可是情感就難以理個一清二楚了。

  他正在以他的方式捆綁住我,我知道,從同居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走下去會是這種結果;我們互相在意對方,也開始忠實……即使我與他都不承認。

  未同居之前,我根本不介意與其他男人發生關係,所以才會邀請方慎哲上床,雖然沒有成功,但我從未有忠於一人的念頭;但同居後,一切都有些變了,變得很慢,但我還是有所感覺,隻是一直相信那種變化於我無妨。

  但,時至今日真的還能沒有妨礙牽掛嗎?

  我的心慌難以掩藏,明白地浮上心頭。也許一切都該冷靜下來了,我不知道當我再度邁開步伐時。會不會依然灑脫如昔,所以我必須走開來讓自己明白。

  一麵知道自己不要什麼。並不代表真實的情況允許我冷靜地取舍。一旦當我對樓逢棠的在意不是可有可無的看法,並且日益親密了解下去,那真的是該糟了。

  尤其是他已克服大男人心態那一套,不會非處女不娶,願意與我下賭注地共度一生,才真正令我有危機意識。他還算君子地在三天過後,又用起保險套,隻是不祥的預感湧在心頭揮之不去。我竟然任由他在那三天的夜裏完全沒有防護措施,是否我也在賭呢?

  但為什麼之後的現在我竟想逃?

  “穎兒!”

  二哥不耐煩的聲音穿過我神遊的世界。

  我回神看他,眨了眨眼,露出傻笑,當然知道他看出我的不經心,全然沒聽進他的話。

  “我在問,要不要認識我的一些朋友,都是老實可靠的男人。”

  原來想替我找個老公,最好不會理財也不會覬覦我嫁妝的男人。

  “不了,謝謝。”

  “你應該考慮的,比起台北男人,你更該珍惜南部青年的純樸。台北男人都很壞。”

  “你被騙過嗎?”我笑問,招來一道白眼。

  他低頭看手表:

  “算了,不說了,我還要趕飛機回高雄。你自己看著辦,無論如何,請先以鍾家財產為考量。別被騙了。”起身後還不忘以大哥哥的姿態揉弄我長發。

  我伸手推開他:

  “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仍是會忍不住摸這頭亮麗的長發。”他又撥了一下,提著公事包與帳單先走了。

  因為我就住在酒店的頂樓,當然不必陪他一同走,坐在咖啡座上,我正想起身回頂樓午睡,不料麵前又坐下來一個,是樓逢棠。

  “咦,這麼早?”

  “他是誰?”他冷淡地問著。

  我笑,沒有回答,不想讓他有資格質問我,我不須向他報備,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能再進一步了,淡淡地就好,不必到達濃烈的地步。

  聰明如他自然會猜出我的意思,就貝他麵色一沉,一會後起身,拉起我一隻手勾住他臂彎:

  “走吧,咱們上樓。”

  “好。”

  他伸手撥了下我的長發,在我耳邊道:

  “別再讓其他的男人碰這一頭長發。”

  我低頭,讓長發披瀉如簾幕,不言不語。

  ***

  我並不喜歡讓日子過得太過豐富,尤其來來去去的拜訪人潮;隻出現個幾次都教人心煩。

  某種程度上,我非常孤僻,也許我太重視自我、太重視自由的空間,寧願享受孤獨也不要有人在耳邊聒噪不休占去我的時間;所以一旦清靜為人所幹擾,就會有躲開的欲望。

  除了那票異母兄弟之外,會找我的還有樓逢棠以往那些女人,或者對他依然不死心的女人。連久未見的樓逢欣也會來湊一腳;實在是霸占住樓公子太久,久到令她們擔心。於是一反以往的沉寂,全蹦出來聲討我了。住在他的公寓已不再隱密,電話更是成天響不停,所以我遊湯在外的時間更多了。

  近些日子以來較為值得寬心的是回台北後,月事就來了,證明我成功地逃過那三天的可能受孕日,那麼是否代表婚事不必提了?我的幸災樂禍卻沒有得到樓逢棠的苟同,也許我堅決不肯嫁他或生子挫折他頗大。近日來也有些冷淡了,可是我卻反而覺得好。

  鬆懈一些的距離才不會令我窒息,可是我卻依然有飛翔的想望。我想流浪遠方,想體會全然陌生國度所帶給我的悸動。

  以前想遊學的最大因素是要逃開樓逢棠,現在想出走是真正自己內心的渴望。

  真的該走了,日子這樣曖昧下去對兩人都沒好處,如果我一直存在,怎麼能給他時間與機會去認識其他女人?如果我不走,怎麼去見識世間其他男人?我絕不讓自己養出忠於一個男人的念頭。那種“附屬”的感覺不能有,卻會在女人體內悄悄滋長;我不知道我自身有沒有,但我絕不會議它滋長成一種真理。

  我是任穎,我是個獨立的個體。

  即使有愛,也不能改變什麼、剝奪我什麼。

  晃到應寬懷的居處,在他訝然笑容中與他抱個滿懷,許久不見,很想他。

  這次我是真的想出國了,我告訴他我的來意。因為據母親說他十月中要前往法國參加畫作展覽。我想請他順便帶我去遊曆,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數個月都好;英文程度差的人不宜莽撞行事,而應寬懷正是個絕佳的伴。

  “過得不愉快嗎?那男人竟然沒有本事牢牢抓住你。”他遞給我一瓶果汁,坐在我麵前。

  “也不是所謂的愉快不愉快。反正這種日子再過下去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如去開開眼界。”

  他揚起好看的劍眉,不以為然道:

  “我看你是怕過下去會有太大變化吧?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除非結婚,否則必然會有變動。是你熬不住了,還是你那匹種馬熬不住了?”

  嘖!說得真難聽,我不屑回答。

  他又道:

  “愛你的男人會想抓住你,而你正怕這樣。如果他不幸愛上你了,你該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表現得過於特別,是不是故意去招惹別人的心,以特立獨行的媚力去蠱惑無辜男人,”

  “喂!那是不是在同理可證的情形下,我媽是存心勾引你這個呆子的心了?”我快速地反將他一軍。

  他窒了窒,別開了臉,然後很快又建立好自己的玻璃心,有些怨嗔地瞪我:

  “沒心少肺的女人。”

  “麵對傷口是冶療的良方。我不忌諱。”我本來就沒心肝沒肚腸,他老兄還不明白嗎?

  “好吧,要一同出國可以,但你確定真可以一走了之?而不會重演上次被擄回台北的劇情?”

  雖然應寬懷沒見過樓逢棠,而我也聊他不多,可是由近幾個月來我的狀況上去推敲,聰明的他自然有了約略的結論,並且八九不離十。

  也如他所臆測,樓逢棠在該強硬時一如他做事業的手腕,完全不會拖泥帶水,硬到底;從他願意娶我便可明白。即使所有條件都擺明了我沒資格登上樓太太寶座,與他共享尊榮,但因為我與他之間的吸引力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產生過,且一直沒有消失,所以他願意娶我,而不是去娶那些真正三從四德的閨秀。

  我怎麼知道他會這麼難搞?我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本性會那麼投他所好,進而吸引住他,致使我不會鬥膽向他提分手?他不會允許,而我——也沒有厭倦他,所以允許他的不允許。

  他的肉體迷人、麵孔迷人,抓住了我又給我百分之九十的自由。情況很奇怪,隻能說他是高竿的男人。

  他說過與他在一起的期間,不允許我擁有其他男人,他最重視這一點,說過兩次之後,不會再提,也完全信任;而這種信任會一直持續到他親眼看到我跳到別人床上為止。這對他而言一定不容易,尤其我老是在他麵前吹噓自己以前情人多如過江鯽、活像卡門再世,但他寧願相信。不知該說他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願意給他人一次機會?不過一旦讓他察覺到背叛。那麼他便徹底不會再給那人機會;一百個忠實也抵下上一次的不忠實。

  我對他有吸引力,他對我也相同。他的特質有許多為我所欣賞,但是……僅止於這樣就好了。

  出國,又是另一種賭注。

  不告而別算不算是背叛?在我而言並不,因為我們並沒有過承諾;但在他而言可不一定了。不光明磊落,為他所不接受;但光明磊落後,我還走得了嗎?

  我不必向任何人報備,這是我對他無言的宣告,也趁此讓兩人各自開始。也許新的春天就來到了,多好,是不是?

  從皮包中掏出護照與有關物品:

  “什麼時候走??br>“原本是十五號,但如果你有興趣先在歐洲玩一玩,我們十號就出發,可以從英國玩到法國。”

  “就這麼說定了。”我笑得疲憊,眼睛卻因為要出國而發亮。步入了另一個階段所遇見的事物一向為我所期待,不管成果好壞,至少是不會無聊的。

  應寬懷歎息:

  “搞不懂你。可是我真的認為該有人來管管你了。”

  “你願意犧牲嗎?”我勾住他肩。

  他不屑地撥開我的手。

  “如果你垂涎我,下輩子排隊看看,也許輪得到你。”

  純情王子做出聖潔狀,笑得我眼淚都掉出來,老天,能苦中作樂的人也真值得欽佩了。但他真的會為我媽守身嗎?我才不信。

  ***

  獨自晃湯在台北東區街頭,在人群中遊動,卻是益加顯得孑然的寂寞,一張沒表情的麵孔都發散著忙碌且滿溢的寂然。擦肩而過,全世界皆與我互不相幹。我一直認為活在台北不容易找到快樂與閑適。

  瀏覽櫥窗的眼光驀然被熟悉的身影給抓住了定點。咖啡屋內的窗口,坐的不正是樓逢棠嗎?

  竟然沒有深想,我因著想見他的渴望而跑進去,直到站在他麵前才感到莽撞得狼狽。大白天的,他當然不會閑著沒事出來喝咖啡。我看到另外三個不認得的陪客。

  “任穎?”他訝異地起身,很快給我一抹笑,抓住我的手。

  我咬了下唇瓣,垂低頭:

  “看到你,便進來了。”真不知道怎麼突生這一股衝動,活似今生不會再與他見麵似的,顯得特別依戀。我都還沒收拾行李呢,竟然就開始懷念他了,

  我小心地覷了下他身後那三人,兩名外國男子坐在一邊,而樓逢棠的身側坐著一名美豔到令人口水流滿地的女人;顯然是繼我之後新任的女秘書。而那美人也估量地看我,紅豔豐唇誘人地半張著,似隨時等人狠狠咬上一口,以往我再如何煙媚,也學不會這種渾然天成的媚態嗬!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妖姬換豔姬。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點點頭,想抽回手,不願打擾他的公事。

  他卻仍握住我,轉身以英文向客戶交代了些什麼,便拉我到一邊。“我有幾分鍾的時間。”他道。

  我低笑,將頭抵向他胸膛:“對不起。”

  “像抹遊魂。”他看我空空如也的雙手,知道我出門必然隻為了無目的的遊蕩。

  在別人眼中看來或許浪費生命,但在我而言,任何過程隻要是有愉悅成分,便不算白過一遭。享受寂寞,也是快樂的一種方式,不是每個人都擔得起的。

  他習慣性地撥弄我的長發,托起我麵孔,吻了我一下:“晚上有空嗎?一起晚餐?”

  “出來吃?”我挑眉。

  “難道你有更好的想法?”他也挑眉。

  我們並不常一同吃晚飯,而且我從未替他做過任何一頓飯,所以我們居住的公寓中從未真正開夥過,隻除了早餐各自泡牛奶咖啡而已。貪睡晏起的我連早餐也與他錯開。也難怪他會這麼問,我是不煮飯的。

  存心出乎他意料之外:

  “回公寓吃吧!我可以煮一些菜,應付不來的可以叫外送。”

  “我需要準備什麼?”他懶洋洋地笑了,半揶揄我。

  我推著他。自己退了一小步:

  “胃藥就可以了。”

  他笑不可抑,一手擱在白色羅馬柱上,對我散發男性致命的魅力,我同時也瞄到他身後那美豔秘書不置信的表情——幾時見過他的上司笑得這麼開懷?我的心情突然又更好了些,知道他某些麵貌隻在我麵前表現出來的消息令我有虛榮的快樂。

  “七點?”我不耽擱他的公事,問著。

  他想了下,點頭:“七點。”

  我擺了擺手,往門邊走去。還沒走到門口,他追上來抓住,在我轉身時又吻了我一下。

  “怎麼了?”我訝異地問。

  “隻是想吻你罷了。”他撥著我長發,瀟灑地轉身回他的客戶那邊。

  我抿住唇,笑著離開。也許是因為今天沒抹口紅的關係吧,當我素淨一張麵孔時,他會特別欣喜在我麵孔上留下吻跡。

  再度湯回街頭,心情成為浮浮沉沉,走了之後,我可能會比自己願意承認的思念多更多。但,何妨,也許思念也是一種值得體驗的快樂。

  招來一輛計程車,往超市的方向開去。我閉目休息,不得不去承認——我愛他,已由喜歡往上晉升一步轉為愛情。不過,愛情與離開是兩回事;我真切地那麼認為。誰說朝夕相守才是真愛?單方麵的感覺,就由單方麵去獨自領受,與他會不會愛我沒關係。

  會對愛情做這種冷血處理的女人實在沒資格去愛人,是不?連我都要歎息起來了,真是破壞愛情的規矩嗬!

  ***

  背著樓逢棠辦出國事宜並不太難,隻要我神色一如以往,便不會有破綻。

  一來,是因為我沒有收拾行李的習慣。即使打算長期在國外旅行,依然隻會拎個小包包,有護照、美金就夠了,其它一切從簡,又不是要去沙漠,還怕買不到衣物用品嗎?二來,樓逢棠不是那種會死盯伴侶的神經質男人。我受不了那種死盯住另一半的人。還硬宣稱那是珍愛的表示,直令人透不過氣來。

  我喜歡他,他有諸多優點令人激賞。回想能與他共處那麼久,互相給予廣大自由空間是重要原因。我很訝異自己居然會與他在一起這麼久;即使是我的父母也不曾有那麼久的相處時日。

  六點五十五分,我從爐台上端下一道湯,放在餐桌上,看著一桌的飯菜,我有點自嘲地笑了,像鴻門宴。

  有三道大菜請餐廳送來,然後我再做二菜一湯,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再從酒櫥中拿出紅酒與兩隻高腳杯,沒停止我唇邊愈顯譏諷的笑。

  洗手做羹湯似乎也正是戀愛中女子為了討好心上人會做的事,看來蠢蠢的,而我居然也下廚了,能不笑自己嗎?

  由於我媽是人家的情婦,因此我從未領受到“家”的感覺;又因為一直認為母親生活得極好,更自然而然滅了對“家”的美好幻想。

  一個優良的情婦就是不要把居住弄得像個溫馨的家。一個男人倘若真心戀家。豈還會在外頭養情婦?這情況也許不適用於未婚的樓逢棠,但因為“溫馨美滿”的氣氛向來不為我所營造,也所以,這個公寓內從不曾傳出飯菜香。

  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可是我不要哇,不要他的心、他的人、他的愛,當然也就不必施展任何以愛情為名的手段。

  今天的破例,隻是我心血來潮的餞別宴罷了。老天,看來我潛意識中有些許罪惡感吧!居然會覺得愧對他了些什麼。

  隨著開門聲,我轉身笑迎進門的樓逢棠,不多不少,正好七點整。他手上那束“虞美人”令我眼睛一亮,跳過去道:“好樸素的花,怎麼可能會是樓大少會買的種類呢?”現在不是流行紫色花係嗎?玫瑰、百合、桔梗、海芋的,居然送我一把虞美人,真是奇異地深得我心。

  “在百花爭豔中,它不美豔也不是最搶眼,卻也不是最樸素,本來想送蓮,又覺褻瀆,想來虞美人最適合你。”他坦白的言詞像裏了寵溺的蜜,居然能讓這樣的話一如愛語。

  我欣喜地找來一隻裝飾用的水晶花瓶,不管它造價多少,派得上用場時,黃金打造的身價也隻不過是花瓶而已。我插好花,立在一邊向他道:

  “是不是相得益彰:”真正花瓶與花瓶女,可不是。

  他將手提包擱在架上,走過來勾住我的腰,低沉地逸出笑語:

  “你總是這麼可愛。”

  “我需要明白它的花語嗎?”我抬頭向他。

  他搖頭:

  “不,我買它,是因為它的本身吸引我,不為花語或其它。”

  那真是好。我一直不認為硬是給花朵接上一個花語有什麼意思,讓花兒隻是單純的美麗不更好?

  “可是你以前常訂紅玫瑰送別人。”我故意找他的碴。

  “那隻是一種禮貌,並且她們相信花語。恰巧你完全不信那一套。你不懂什麼叫因人而異嗎?”他笑得無辜又狡猾。

  我點著他胸膛:“投機分子。”

  領他坐到餐桌前,事先說明:

  “即使差強人意,也請你多吃飯少批評,因為沒有下一次了。”

  他瞥了眼滿桌菜色:

  “看起來還不錯。不過我怎麼覺得像是一場鴻門宴?你真的隻是心血來潮嗎?”

  這種犀利令我心顫了下,坐在他對麵,替他添了碗飯:“放心,我不是朱元璋,不會趁你酒足飯飽時誅殺你,你隻需擔心胃痛而已。”

  舉杯與他幹了下,我仰頭飲盡。

  “來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少見的豪氣與熱情讓他配合地與我攪和,邊吃邊喝,並且還放了張音樂,拉他跳起舞。仗著微醺,我幾乎沒跳起脫衣舞,隻一逕狂放地笑著,一杯一杯的酒飲下腹,逼出了幾滴淚,淌入他懷中。輕喃著:

  “樓逢棠,我真是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他的回應令我欣喜,伸手按滅燈光,我拉他一同站在落地窗前,外邊華燈正閃爍,映入五彩虹光在我們這方黑暗窗口。

  “怎麼了?”他托起我下巴,輕輕問著。

  “沒什麼,慶祝我們互相喜歡。”我甩著發,緩緩壓他一同坐在地毯上,他索性背靠著牆,拉我靠在他懷中,兩人一同麵向外邊,任由閃爍的霓虹燈在我們的臉上變幻顏色。

  “我們這樣的人,能互相喜歡也真是奇跡了。”我歎息,酒精使得我聲音更加低沉,我沒有醉,隻是薄醺。喜歡這飄飄忽忽的感覺,並且在他懷中。

  “不。這是必然的結果。”

  “這樣就是“結果”了嗎?”

  “當然還有下文。隻是你不願去想更多,對不對?你怕死了會有人綁住你。”

  真是了解啊!不愧是我生平第一個喜歡上的男人,但又因為他太聰明,致使我否決了與他瞎混下去的想法。有些男人隻會愈相處愈難割舍,如果不是他放不開我;便可能是我離不開他,多悲慘的情況。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而他低沉迷人的嗓音又由我頭上傳來:“你一向不會任自己太去喜歡某些事物,沒有特定喜愛的飾物,也沒有特別偏愛的穿著,沒有所謂的知己好友,我想,連你的父親也不曾探得你心吧?”

  “我愛我母親。”我輕喃著。

  “那是必然。由畫壇上消息得知,任冰晶女士是一名瀟灑如吉普賽的女性。你的性子是她培育出來,也給了你所有自由,令你很安心地去愛她。如果她不是那種母親,即使是血親,你也不會深愛吧!一如你對你父親的看法。大多時候,你都在敷衍他,含著禮貌的笑,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在他懷中側了身,背貼著他胸膛,讓頭枕在他肩上,雙手往後伸長,環住他脖子。

  “是的,我堅決不讓自己太去重視“我”以外難以掌控的東西。“喜歡”是一種執念,不必產生太多。能力有限,偏又占有欲強,那會活得快樂嗎?從物質到人類難以捉摸的情感,我皆冷淡不強求,世間沒有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母親比較倒楣,她生了我,因為是骨肉,所以理所當然必須愛我。我就比較沒心少肺了,給我生命的雙親,若沒有令我深愛的特質,我仍會視為陌路。”今夜是我的告解日嗎?我竟不由自主地將話成籮筐地傾倒出來。啊,也許我是醉了,

  “你是寡情還是太多情?”

  “都不是,我隻是沒心肝而已,你也相同的,不是嗎?”我笑嘻嘻地回敬他:“你隻是多了一點高高在上的霸道。其它的,你自製且絕情,能夠派得上用場的人,你有法子將那人利用得淋漓盡致。“樓氏”中有菁英、有庸才、有花瓶、有三姑六婆,以前我還道人事部辦事不彰,人員素質才會良莠不齊至此,誰知道你根本是存心的,因為你知道怎麼利用他們的特點去辦事。利用完了,沒用了,也毫不留情地甩掉;一如你對女人……唔,我順便告訴你,與我同居真的是失策的一步。”

  沒有預期中的怒氣,他居然哈哈大笑,狂放地摟緊我腰身。

  “任穎,你說對了大部分,但唯一錯的是,與你同居並不失策。我們注定了是絕配。”他吻我頸側,呼著熱氣:“我們甚至差點結婚了。”

  “你怎麼還記得那一項兒戲約定?利用你精明的大腦合算看看,娶我並不能為你帶來什麼財富利益。你一向不做賠本的事,可別在婚姻這一項失足。”我往地毯上滑去,躲他搔癢似的親吻。不久整個人已趴在地毯上了。

  他壓了過來:

  “財富易得,無須以婚姻去換取更多,叫我為利益去娶一個看了生厭的女人,還不如找你這種有趣女子來調劑我僵硬的身心:生活的舒適重於一切,我不會本末倒置。隻是,你何時才願意為我停留呢?”

  我沒回答,不肯回答,以一記深吻讓他忘掉問題。他想留住我,沒什麼好訝異的,男人總愛留住令他驚奇的東西,但我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不必多久,他就會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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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33: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來英國已有四天,我與應寬懷借住在他倫敦朋友的郊區別墅中。一邊遊玩,一邊看各地畫展。

  英語與美語的口音其實是有差的,使得我原本就破到外太空去的英文攪得頭昏腦脹不已,索性當起啞巴;也慶幸自己恰巧抓住了應寬懷,而他值得信賴且耐用。什麼也難不倒。

  再過兩天就要飛到法國,應寬懷有公事要辦。坐在一家畫廊的外邊椅子上,應寬懷與他的朋友正在裏頭欣賞抽象畫,我寧願坐在外頭欣賞歐洲特有的風情。

  正對著一片廣場,許多鴿子停在地上散步或覓食,這是台灣看不到的光景,廣場四周種滿了不知名的小花,而放眼望去,每一棟建築物皆美麗典雅,多心曠神怡的感覺。有幾對情侶吸引了我的注意,聽說英國人相當保守,但大膽的人並不在少數。

  那種公然的卿卿我找,火辣辣唇舌接吻的鏡頭真會令我張口結舌,更別說互相愛撫的雙手了,我幾乎可以看兒火花迸射在他們四周。

  我的眼光後來隻專注在一對吵架的情侶身上,互相指責,但又穿插著親密的舉動;後來又因為一個女孩介入,讓原來女主角甩了男主角一巴掌,掩麵跑走。然後形成三人追逐戰,消失在轉角。

  戲落幕,我也呼出一口氣,幾隻鴿子向我走來,我從紙袋中掏出麵包,撕成碎屑。不一會我差點被一大群鴿子所淹沒,嚇得我忙把麵包拋得老遠,這些鴿子也太不怕生了,一點也不羞怯……唉,就像愛情。

  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在體會愛情的美好之後,緊接而來的,就是會各種以愛為名的要求,一輩子忠心、一輩子隻愛一人、一輩子如何如何……

  一輩子可是很長的時間嗬。戀愛這東西有什麼權力去約束無止境的未來呢?因為愛了人,所以不允許對方有所叛變,便設下一道又一道連自己恐怕也遵守不了的要求,以確保自己的權益。麵包與鴿子,多奇怪的比喻。愛情是麵包,鴿子是那些附屬於愛情上的要求。

  相愛成癡是很恐怖的。住住深想到毛骨悚然,才又慶幸自己未曾深陷。

  我想念樓逢棠,從不抑止自己有這種念頭,思念是一種難得的情緒,何必抑止?他是個值得思念的人。其實兩日前我已寄了封信給他,沒意外的話一星期後他會收到。分開是給彼此機會,我不認為他會狂怒,但霸道的天性會使他難受好一陣子。

  “嗨,還好嗎?”

  應寬懷的朋友先出來,以簡單的英文問候我,深棕色的眸子有保守的溫暖,與一絲絲興趣。他叫威廉.昆汀,英國某知名學院的副教授。我與應寬懷正是叨擾他住所的食客。

  我點點頭,慶幸語言不通,這男人長相不錯,但我不想太早去考慮另一名男伴的可能性,尤其在我還思念樓逢棠時;而且,我想能令我有好感的男人已浮現具體必備的條件了。花心不專情最好,二要具有紮實豐富的內在,我似乎已不能忍受言話乏味的人種了;然後,體格好、容貌佳,嗯……樓公子給了我過高的企盼,讓我對男人益顯挑剔。也許過一陣子標準可以略降。

  昆汀先生又比手劃腳了些什麼,我一律保持麵部空白如呆瓜,笑看這樣矜持又保守的男人無措的表現肢體語言;這種會放真情的男人絕不在我的條件之內。

  “我想他是在問你這位迷人的小姐,是否想到對麵喝杯咖啡。”一個帶笑的聲名打斜裏穿插進來。

  我與昆汀一同轉看向身邊那個說中文的男子。

  那是一個漂亮的男人,並且看得出來是混血兒,黑中常棕的卷發、古銅色的皮膚,顯得一口白牙的健康、黑眼、立體的輪廓、高大健壯的體魄,西裝革履,並且正笑得一臉邪氣地看我,眼光毫不忌諱。

  “你是台灣女孩吧?那裏正是家母的國度,我隻去過幾次,卻未曾見過如你一般迷人的女子。”他自在地說著.並不掩飾自己的無禮,欠了下身:“我是華倫.威爾特,中文名字叫鄭華倫。你呢?”

  這樣子的狂妄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哪有人搭訕搭得天經地義,那口氣像我不回答就失禮似的。

  我笑了出來,瞄著他手上的公事包,瞄著他身上純手工的昂貴西裝,這人是出來洽公的吧?也應該是有些地位。並且深受女人愛戴,才會放肆到這種地步。我那樓大少可不曾這麼囂張又沒品嗬,我怎麼也想像不到樓逢棠沒事跑到大街上去搭訕美麗女子的蠢樣;他才不做這種事,他隻會“欽點”願意被金錢收買的女人,玩貨銀兩訌的遊戲,他沒那麼……嗯……羅曼蒂克!不過,我想當街的馬子比較省錢吧!這種發展出的肉體關係除了隻須出賣色相,便成了,不必談價碼的。

  我在回答混血兒俊男之前,先起身勾住昆汀先生的手臂,語言雖不通,但我以行動保住他的麵子與尊嚴。

  “威爾特先生,你這是在追求我嗎?”

  “我向來不放過每一位美麗佳人的芳名。”他回答得狡猾。

  “這真是要不得的習慣。”我笑著批評。

  一陣微風拂過,撩起我長發。我訝異地見到陌生男子一臉著迷。這是樓逢棠專有的麵貌哩!

  “你的頭發是你全身最精致之處。”

  我仍笑著,突然願意告訴他名字。

  “我叫任穎。任性的任,穎是脫穎的穎。”

  應寬懷已走出畫廊向這邊走來,我挽著昆汀先生要走過去。“再見!很高興在英國遇到會說中文的人。”

  “嘿!我能知道你的住處嗎?或電話?”

  我已走了數步,同他揮揮手:

  “不了,我即將去法國,如果有緣,就讓我們在台灣相遇吧!到時我會考慮與你約會。”

  他站定,以大大的笑容告別我,眼中閃著“等著瞧”的訊息。我再用力揮了下手,便與應寬懷他們上了市公車回郊區了。

  我認為這個華倫什麼的,隻是我在英國的一小段有趣插曲。但其實不然。

  真不知道我該不該為此大叫該死,還是些微感到慶幸?總之,他居然成了一個關鍵,讓我的生命不得不來個大逆轉。似乎老天早已那麼注定。

  ***

  到法國之後,日子才真是悶得慌,應寬懷忙翻了,而我什麼地方也沒玩到,隻能每天在飯店方圓一公裏之內散步,以不迷路為原則。天天喝咖啡,坐在露天咖啡座上沉思,一旦我離開法國,恐怕已將胃給喝出一個洞。沒有導遊,法文又一竅不通,反正來日方長,我也不是非急著要四處玩不可,隻是近些日子以來不安的感覺直梗在心中。

  數數手指頭,出國已有二十多天,壞預感讓我心煩。我正在期待預感不會成真,二十多天了,月事未曾來潮,可是我一直都有用套子呀!除非我也與母親一樣倒楣,用到了一個有破洞的?不會吧?我不要小孩的呀!

  據說每十對夫妻就有一對不孕,並且為了有小孩而費盡心思財力,怎麼想要的得不到,不該要的卻偏偏中獎率高得嚇人?

  唉!無力地拖著腳步回投宿的飯店,開始有了“自作孽不可活”的自覺。

  由於看著地麵,沒有注意路況,一進飯店,我便撞到一堵肉牆,連忙道歉:“對不……”

  來不及說完,我的臉已被有力地托起,我最後的聲音梗住了。呀……呀…………樓逢棠!

  我眼花了嗎?

  “你看起來快暈倒了。”他輕鬆地笑著。但眼中堆聚的風暴一點也不輕鬆。

  “我……”我根本發不出聲音,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走。”他摟住我,往電梯而去,

  不一會我已在他的房間中,可是我依然還沒從驚嚇中回神。

  “這……這算他鄉遇故知嗎?”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漸漸露了笑容。無論如何,在陌生的國度看到同色同種的人已是極喜悅的事,更別說恰巧認識了。隻是他怎麼可能找到我?哦不,他怎麼可能會找我,進而真正找到我?我的訝異大於一切情緒。

  “你可以說“好巧”,也可以開始解釋為什麼。”他坐在麵前,像是隨時要撲殺獵物的老虎。表示他累聚的怒氣一如即將爆發的火山。

  隻是,他有必要氣成這個樣子嗎?也不過是我離開他而已。

  “樓逢棠,你為什麼生氣?”

  他不可思議地瞪我,嚇得我往沙發中縮。

  “你不告而別,音訊全無,與男人跑了,連個徵兆都沒有,那天早上你還甜蜜地對我擁吻道早安,一到下午你已人去樓空!我為什麼不該生氣?”

  “好吧,不告而別是我的錯,但我是自由的,離開定必然的事,不是為了別的男人。”

  他盯著我:

  “我知道。與男人跑掉並不代表與那男人有什麼不清白,我想你還不至於在喜歡我的情況下去接納別的男人。可是,我必須警告你,任穎,一旦你想接納其他男人,而那男人的條件不如我。我會選擇掐死你。”

  好認真的威脅,我幹笑了下,不過既然目前我還沒遇到這種事,就不必擔心了。不過心情仍是沉重了下。

  他伸手,將我拉到他懷中,開始逼問:

  “給我不告而別的理由。”

  “很好推測呀,因為跟你談分手必然不會有結果,你已經有一次出爾反爾的紀錄了。”他的回應隻是皮皮地笑著。我又道:“我想,我必須給我們兩人各自分開冷靜的機會。我不想太喜歡你,也不想深陷入愛情必然的模式中,而且,也許有更值得的男人等我去發現。而你呢,大企業家族的獨生子,終究要結婚生子,你也該去找這類型的好女人來成立家庭。別再浪費時間了。你不覺得共同生活過久了,會變得太習慣對方,日子逐漸成為一攤死水嗎?”

  “你已厭倦與我生活了嗎?”他問。

  “不,我隻是不讓自己更沉迷。你知道的,我堅決不讓自己去重視任何事物,我愛自己勝過愛別人,永遠以自己為中心,不願去為他人設想。當然,我也不會因為愛你而委屈自己。”自私是我的天性,自由是我的堅持。說起來我的性格真是毫無美德可言,在“犧牲奉獻”為全人類歌頌節操時,我居然隻想到讓自己過好生活。真是個壞女人啊。

  “好,如果你可以自私到徹底,那麼告訴我,離開我之後,你有更快樂嗎?”

  我搖頭:

  “不,但我離開是防患未然,在不傷人的情況下自私。我認為你不該再與我生活下去了,也許還有更吸引你的女孩等你去發現,而那種女孩會全心全意愛你,愛到以你為天地神氣。”

  “我要那種累人的感情做什麼?”他低頭吻了我:“你怕的是我的厭倦或愛得太深吧?”

  我怔怔地看他。他在說些什麼呀?

  他又道:

  “你從不去讓自己重視任何一件事,是因為你知道人世無常,沒有什麼是不變的,為了怕自己投注太多會招到傷心的下場,你知道“自己”才是唯一掌握在你手中。再來,你也怕我會像一般男人那樣,愛上一名女子後,便要求她完全地遷就奉獻、生兒育女、持家當良母、侍奉公婆,為一個家庭燃盡自己的一生光華,失去自己個體的存在。”

  “那是結婚。”我打斷他。

  “對。不過我們一定會結婚,所以我可以先告訴你,那些都不是我會要求你做的。至於戀愛——你不認為我們本來就在戀愛了嗎?”

  “哪有?”我一點也不信。

  他一副又想笑又有氣的表情。

  “沒有才怪!如果你的腦袋不要一味地把一些僵化的戀愛公式視為正常人必經的方式,那麼你就會發現,其實我們已在談戀愛了。我們不互相遷就、不看電影喝咖啡、不追問對方行蹤,各自有單獨的自由方式,可是我們相處時並沒有勉強,並且還能談心、能親吻。誰說這不算戀愛?你認為少了甜言蜜語、朝夕相守、緊盯對方的方式就談不上戀愛的標準嗎?”

  我嘴巴張得大大的,他的話如一根槌子打破我堅固的思想。我怎麼不知道我與他正在戀愛?我以為我們隻是互相欣賞而已,然後他太花心不能愛我,我也從不期盼。

  “我以為。同居生活本來就是那樣。”

  “你看起來精明,其實是個呆瓜。”他不客氣地下結論。

  好可悲,我竟然同意他的話。

  “所以,你說,我能不來找你嗎?你可以天涯海角的流浪,但一定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裏。”他正經而嚴肅地向我要求承諾。

  我的大腦還沒能正常運轉,隻能點頭。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新情況。我與他發展出另一種戀愛方式了嗎?為什麼我開心之餘又能感到自由?愛情不是禁錮人心的東西嗎?不過,即使五十年的愛情見證是那樣,並不表示它不能有新的注解吧?我得想一想。

  但我首先問出最好奇的問題:

  “你到底怎麼找到我的?”

  可能樓逢棠看到我一臉不豫,便好心地不再繞著戀愛的話題轉,給我一些喘息的時間。回道:

  “兩星期前,我收到你的信,趕去英國,當然無處找你,幸好還有公事讓我忙,我與“威爾特”公司簽下一份合約,也認識了一名風流倜儻的混血兒,他叫華倫,威爾特。”

  “啊!”不會吧?居然是不相幹的人讓他找到我。

  “他當然提到了一名來自台灣的美麗女子,一再稱讚我們台灣女子美麗,堅持下回去台灣時,我必須介紹他一些美女。而你,不但告訴他名字,也告訴他你要來法國的事。不是嗎?”

  真是的,天下間怎麼有這麼奇怪的巧合?

  他又道:

  “我因為公事要辦,必須回台灣,便拜托華倫.威爾特代為查詢法國各飯店旅客名單。而我恰巧知道你有一個畫家朋友陪同前來,那個一度被我以為是你入幕之賓的男人。這消息方便了許多,不久他已代我找到你,全法國隻有這裏有國際畫展。”

  “你怎麼知道他與我沒關係?”我找碴地問。

  “因為我後來調查他才知道他暗戀的是令堂。”

  我點頭,伸手勾住他脖子:

  “真是辛苦你了。找來這兒,真高興看到你。可是,我不會與你結婚。”

  “我們會結婚,而且在明天。”

  我瞪大眼:

  “誰允許你——”

  “不公開、不宴客、不昭告世人。”他輕聲安撫我。“在這一點我很古板,我要你當我的妻子。可是除了是我妻子之外,你不會失去自由;你不必當樓夫人,隻須當樓逢棠的妻子。你依然可以旅行,隨心所欲,甚至去欣賞男人——不過,如果你已不愛我,得讓我知道。我相信你不會往愛我的同時又去與別的男人來往。我亦相同。我們建立一個坦誠的相處模式。”

  老天!說得我亂心動的:

  “但你的家人——”

  “三十歲以前都一個人應付所有事,沒必要三十歲之後有了老婆得拖著一個人去應付。你嫁的隻是我。而我願意給你自由,用這方式寵溺你。”

  “但是。生小孩的事——”

  他很慎重道:

  “我們可以避孕,不強求。可是,保險套的預防率也隻百百分之九十九,一旦我們在預防不了的情況下有了小孩,我絕不允許墮胎。”

  聽起來條件完全利於我,可是他這個丈夫何必遷就我至此?隻要有一方是勉強的,就沒必要結婚。

  “樓逢棠,你讓我自由,又何必娶我?”

  “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他抱起我,往床上走去,放我在一側,而他舒服地躺在一邊伸展四肢。

  “如果我要的是那種成天以愛黏死我的妻子,我不會到三十歲仍單身,並且以金錢去交易男女關係。因為我知道渴愛的女人癡心起來與瘋子沒兩樣,也許你一直在奇怪,為何花心如我居然舍棄那些純潔天真美麗的少女,反而隻要你這個與我相同劣跡斑斑的女人,可是,比起一輩子的生活,那片處女膜並不值得我拿一生去抵;我愛你的頭腦清楚,也愛你不以愛為名去做一些嫉妒的事。在我的原則中,給予信任,便不容許挑剔懷疑。如果我說愛你,也不會讓你天天花癡似的問我愛不愛的問題。而你正是萬中選一,不會做傻事的女人。這麼說吧,我也要自由,也要空間,知道世上有人與我靈魂相契合的感覺非常好,促使我必須娶你,讓你明白我們的相屬。二十多天的分別隻加速我的決定。”

  “天哪,原來我們是同道中人,我還以為你好漁色而已。”我笑著趴到他身上,與他對視:“可是,一旦有人厭倦了另一人怎麼辦?結了婚又離婚很煩人耶。”

  他捧住我的臉:

  “一輩子太長,所以我不輕易承諾。我隻能告訴你,如果我們有一天不相愛了,你依然是我最欣賞的女人;分開了,也可以是朋友。結婚的原因之一也是預防有孩子時能給予一個合法的身分。”

  “看來你真的想要一個孩子是嗎?”我發現他似乎很愛小孩。

  他搖頭:

  “我常在幻想如果與你有小孩,一定是值得期待的事。上個月我就是極想有小孩才與你有三天的賭注。想想看,一個女兒,有你的性格,再讓一票男人失魂,那是為人父的驕傲。”

  “哦,我父親從不做如是想。”我吻他。

  靜謐了會,他摟住我身子。輕道:

  “結婚吧。”

  “好。”我輕應著,感到無盡的悸動。

  未來真的能自由嗎?我不知,但因為生命之於我是一連串的冒險,如果我能愛上高空彈跳,又怎麼能排斥婚姻對我的挑戰呢?

  重要的,這個男人與我有相同的理念,並且打破了我許多對男人獨斷的設定。

  他居然能在以為我有過許多男人的情況下依然要我,這之間一定有過掙紮,可是他知道未來比過往重要,我欣賞他。日後想找到比他更不凡的男人一定不可能了吧?

  不過,同理,如果他欣賞我,一定也找不到比我更特別的女人了,

  愛能多久並下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他也愛我,在現在,在一刹那;而每一個一刹那都是一個永恒。

  他拉我起身:

  “在笑什麼?”

  “要當新娘了不該笑嗎?”

  他淡淡一笑,當然不會相信我的搪塞之詞。

  “走吧,我們去買禮服,雖然不會太多人看到,但純粹愉悅自己就不該有所虧待。”

  “當然。”

  抬頭看著我未來夫婿,他也看我,都以全新的眼光去以另一種身分打量著。

  他先笑了,

  “滿意嗎?樓大太?”

  “以一個丈夫而言,對我的麵子十足增光。”

  “你也是。”

  “那你是滿意了,任先生?”

  他摟住我往外走,笑道:

  “為了公平起見,要嘛,咱們就不要生;要嘛,就得生兩個。一個姓任,一個姓樓才行。”

  “我的天,那多棒!”我開始考慮這個可能性。

  我想未來的日子必然是可期待的,心情無比雀躍了起來,在邁出飯店後,冬日暖暖迎來,我與他相視而笑。

  有一天,我會告訴他,我不曾有過其他男人,也許是七十歲那一天吧!不過既然他不介意,當然就列為小事來處理,此刻的大事是:我們要結婚了。

  真棒,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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