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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說了你也不認識,問那麼多幹嘛?」沈佑希有點沒好氣的回道,什麼嘛!就讓她說一下會怎樣?
小器鬼!沒禮貌!
「你……」凝睇著完全不將他當一回事的她片刻,齊御群一言不發的下床著衣。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沈佑希慌忙別過臉,然而眼角餘光卻是不爭氣的朝他飄去。
看不出一天到晚窩在溫柔鄉中的他竟然有著健壯勻稱的體格,肌肉線條也很分明,簡直是完美得無話可說;光是這樣看著他,她就覺得臉紅心跳、呼吸急促,也難怪那麼多女人會像是見著蜜的蜜蜂似的,前仆後繼的繞著他打轉。
「我不確定昨夜我們之間是否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直到這道冷硬的聲音響起,沈佑希飄遠的思緒才被拉回來。「什麼?」足足愣了五秒後才會意過來,「你自己做了什麼,難道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她差點捏死那個前言不對後語的色胚。
「我忘了。」齊御群慢條斯理的回眸,朝怒氣騰騰的她漾開促狹的笑。
眼見她的心思再度回到他的身上,齊御群無端感到一陣快意。
他是怎麼了?她不記得他之前有這麼反覆無常啊!「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裹著絲被的沈佑希一骨碌跳下床,衝到他面前質問:「不准裝傻!」
「你要我說什麼?」齊御群相信這個小辣椒一定不知道自己隱藏在薄被下的身軀若隱若現,否則依她的性子,絕對不會也不敢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
不過,香肩微露的她配上那張火冒三丈的清麗臉龐,竟奇異的散發出一股無邪的魅惑感,讓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能將身體深處不斷竄起的悸動給壓下——他有些明白為何她一直只穿寬大不合身的衣裳了……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先前說什麼都沒做,為什麼現在又說不確定?到底……到底是怎樣?」
對上她閃著焦灼的晶亮眼眸,齊御群猶豫著該就此收手,還是要繼續逗弄她?
最終他選擇了前者,擔心下一刻她又淌淚。
打消原本因賭氣而興起的惡作劇念頭,他揚唇一笑,「我說笑的,我們之間……當然是什麼都不可能發生。」
「你!」沈佑希無言的瞪著他,「這麼戲弄我很好玩嗎?」以前只當他是個花心大蘿蔔,沒想到他的個性還頑劣得很!
「不可否認,偶爾這麼做還挺有趣的。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待會兒記得將這裡清理乾淨,尤其是你這身「衣裳」,我可不希望今晚蓋著髒污的被褥入眠。」戲謔一笑,他攏了攏衣衫,信步走了。
「洗就洗……你以為我很喜歡穿這個啊?可惡!」朝高大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沈佑希的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齊御群唇際的笑意就只維持到離開她的那一刻,和那個讓她讚不絕口的男人比起來,他可說是惡劣得可以吧?
他知道,也不意外,但不清楚為何,想到這一點,他就感到很不舒服。
是因為不甘心吧?因為他向來都是女人眼中的寶,就只有她不當他一回事……只是這樣吧!他抿緊唇,拒絕深思其他可能的原因。
「發生什麼事了嗎?」正獨力將錦被掛上竹竿的沈佑希被驟然出現的朱定邦給嚇了一跳。「朱先生!你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你怎會一大早在洗三皇子的被褥?有什麼問題嗎?」朱定邦審視著那條織工精細的絲被,疑惑的問。
「只是不小心弄髒了,洗乾淨就好。」她輕描淡寫的笑著。
但這副避重就輕的口吻卻讓朱定邦的臉色更不自在了。「是不是昨夜三皇子對你……」欲言又止。
「朱先生,你別誤會,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沈佑希斬釘截鐵的否認,她很清楚朱定邦想問什麼。
「是嗎?那可真是不可思議。」朱定邦喃喃的說,神色有點無法置信。
「不可思議?」沈佑希噗哧一笑,「你是說,以三皇子過往的豐功偉業看來,不像是會放棄自動送上門的美味嗎?」
「倒也不是那樣,只是……這還是三皇子第一次讓女人在府裡留宿——特別還是在他自己的臥房,若原因不是……呃,那我可真猜不出還會有什麼了。」
沈佑希聞言呆了呆,那個總是左擁右抱的傢伙從不曾讓女人在府裡留宿?怎麼可能!
「我能理解你的愕然,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而且難怪你不知情,因為三皇子和她們在一起時,你通常不在場。」
「當然。」當佳人出現時,她會識相的離開,也因此,他們關起門後的事,她從不知情,也不會過問。
「所以我才會問,昨夜三皇子和你之間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呃,事實上,昨夜是我不小心在裡頭睡著了……三皇子不忍心驚動其他人,便將我扛回房,才會讓我在他的臥房裡睡了一夜。」為免愈描愈黑,沈佑希乾脆省略幾個關鍵段落不提。
「三皇子當然不會驚動其他人,他甚至不許任何下人靠近這裡一步,因為此事萬一傳開,你恐怕就得進宮面聖了。」
「進宮面聖?」沈佑希聽得一頭霧水。
「老實告訴你也無妨,王曾經交代,若是三皇子臨幸任何一名平民女子,就必須由我親自帶她們進宮喝下湯藥,確保不會懷有皇室子嗣;但若對象是朝中百官之女的話,則不必多此一舉。」
「那……到現在為止,有多少女人進宮喝過所謂的湯藥?」
「至今仍無紀錄。」
沈佑希直覺以為朱定邦是在說笑,但見他一臉正色,她只得排除這個可能性,可是——性好招蜂引蝶的他竟然不曾對任何一名女子出手,這點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難不成他是有什麼隱疾嗎?不會吧!但這個推論又很合情理……
應該是擔心從一而終的話,問題遲早會被發現,因此他身邊的女人總是一個換過一個,以免身份尊貴的他因難言之隱而被拋棄,讓他的面子掛不住……嘖嘖,難怪他會變成今天這副德行……
不過話說回來——
「所以,對天樞王而言,只有名門淑媛才有資格為皇室誕下後裔是嗎?」
「當然,皇子身份尊貴,足以與之匹配的除了朝廷重臣之女,大概也只剩下鄰國的公主了,所以我才會一早就來探視……」
「那麼朱先生可以放心了,我相信這樣的「家規」三皇子應該很清楚,否則也不會至今仍是如此自制。」壓下內心的不以為然,沈佑希扯出笑容。
看到她神情坦蕩,朱定邦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好了,我要去騎射場了,今天是開陽國六皇子來訪的日子。那裡已忙成一團,我得過去督導。」
「開陽國的六皇子?」小臉透著困惑。
「開陽國的六皇子姓秦,名浩彥,是三皇子的至交好友,自小他倆便特別投緣,長大後,兩人同樣俊逸出色,也同樣武藝不凡,因此約定每年舉辦競賽,一來是相互切磋學習,二來也是藉機相見歡。」
「他?武藝不凡?」沈佑希十分懷疑。
從齊御群身上的肌肉是看得出他可能是練家子沒錯,但她怎麼都無法想像一天到晚泡在溫柔鄉中的他持刀帶劍的模樣。
「若你不相信,就隨我來吧!」朱定邦淡然一笑。
還以為來到騎射場,迎接她的會是齊御群的颯爽英姿,等看到擺在眼前的事實後,沈佑希發現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不遠處那張帥氣的臉龐確實掛著意氣風發的笑容,卻是對著環繞在身旁的各色佳麗。
眾星拱月的他若非先天就高人一等,恐怕早就被那片奼紫嫣紅給淹沒了!
「怎麼?不去看看三皇子要不要幫忙嗎?」朱定邦問著突然停下腳步的她。
「我想,我還是到一旁觀看就好,那裡人多,我擔心空氣稀薄、呼吸不易。」
花團錦簇的光景讓她完全沒有想靠近的慾望。
可一想到齊御群的「隱疾」,她就沒了罵他的慾望,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
看出她對繼續往前興趣缺缺,朱定邦隨口道:「也好,去年競賽是在開陽國舉辦的,當時六皇子找來的廚子各個廚藝過人,回國後,三皇子直嚷著今年一定要扳回顏面,不如你去幫忙備膳吧!說不定能替咱們贏回面子。」
「好啊!」沈佑希求之不得的直點頭——要她做什麼都好,只要別讓她到齊御群身邊去就好。
「還有,記得別亂跑,依往年的慣例,今日會請來不少姑娘以增添熱鬧,我怕人多紛雜,你會有危險。」認定她不是歹人後,朱定邦開始會關心她。
「我明白,謝謝朱先生。」唇角牽起一抹笑:沒再多看齊御群一眼,她便往鍋碗瓢盆彙集處走去。
與相熟的廚子、廚娘們打過招呼,她興致高昂的想捲起衣袖幫忙。
「丫頭!難得開陽國六皇子到訪,你要不要小露幾手,替咱們爭一口氣?」一名廚夫將手裡捏著的麵團丟給沈佑希。
「是啊!我們還在討論你上哪裡去了呢!你的拿手菜向來與咱們大不相同,不如今日讓你表現表現如何?」另一名廚娘附和。
他們以為沈佑希只是齊御群身邊的一名尋常侍女,是因特別善廚而被賦予負責主子飲食的重責大任。
「我倒是不介意獻醜,但得先讓我看看食材有什麼。」一眼瞥見其中的雞肉、柳橙與蜂蜜後,她靈機一動,「來做橙汁雞排好了!」
早已習慣她說出口的淨是些令人費解的菜名,眾人沒多置喙,只是任由她去變戲法。
不久,一股酸甜混雜的果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惹得他們紛紛停下手邊的活兒,往香味的發源處聚集而去。
「這就是所謂的什麼橙汁排嗎?」
「是橙汁雞排。」沈佑希微笑糾正。
「好香喔!」
「嘿!這可是我在家鄉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它可是好吃又很容易做。」
「可以吃看看嗎?」一名丫鬟心癢難耐的伸出手。
卻被旁邊的廚娘打了一下,「你是嫌命太長,還是活得不耐煩了?主子都還沒動手呢!輪得到咱們嗎?」
「沒差啦!我做的份量不少,不必擔心他們沒得吃;再說,待會兒不夠上菜的話,還有你們做的呢!」沈佑希爽快的將淋上香甜醬汁的作品端到他們面前,「你們願意賞臉的話,就試試吧!」
「真的嗎?那就不客氣了!」
「嘩!好好吃的樣子!」
「從沒看過這玩意兒呢!」
眾人品嚐過後,除了嘖嘖稱奇,更是讚不絕口。
「好特殊的香氣!你們在吃什麼?在下可有榮幸也一飽口福?」一記含笑的男性嗓音加入他們。
只見一張笑盈盈的俊朗面孔映入眼簾,沈佑希正猜測著他的身份,眾人已紛紛行禮。
「六皇子。」
「見過六皇子。」沈佑希也客氣的朝那名翩然俊雅的男子行禮。
「這道菜是你做的嗎?」盯著她手中的瓷盤,秦浩彥好有興趣的問。
「正是拙作。」她俏皮笑道,對於一臉和煦的他,沈佑希很有好感。
「能嘗嘗嗎?」不曾聞過的香氣讓他心生好奇,也跟著食指大動。
「當然沒問題,六皇子不嫌棄的話,就請嘗嘗吧!」她巧笑倩兮。
這一幕恰巧被遠在十餘尺外的齊御群撞見,讓他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笑顏倏地一斂。
「你說這道菜叫什麼來著?」吃下第一塊後,秦浩彥驚奇的又拿起第二塊。
「是橙汁雞排,以柳橙和蜂蜜等材料做出來的。」沈佑希簡單解釋。
「香酥滑嫩的雞肉帶著酸酸甜甜的奇妙滋味,真是令人意猶未盡……沒想到三皇子府裡還藏了這麼一個善廚的俏姑娘,果然是臥虎藏龍。」含笑的雙眸熠熠生輝。
「看來我不小心在這道菜中加入太多蜂蜜了。」沈佑希頑皮道。
這也是她喜歡做菜的原因——每看見他人因吃了她做的菜而露出愉快、幸福的表情,她就會感到無比的滿足。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此時齊御群已趕到,他陰鬱的瞳眸直鎖著沈佑希。
「不是你宣佈休息一會兒嗎?在你忙著和群芳打情罵俏之際,我難道就不能來祭祭五臟廟嗎?」秦浩彥無辜的問著臉上帶笑,眼底卻完全不見笑意的好友。
「那些美人都是特地為你準備的,怎麼今年你一反常態,未對任何一位示好,難道她們都不符合你的脾胃嗎?」
秦浩彥朗聲大笑,「你非得在這個節骨眼破壞我的名聲嗎?」
「你若真這麼惜名,先前就不會不斷以飛鴿傳書提醒我,要我精挑細選來到場邊觀戰的姑娘們了。」齊御群冷哼。
「我改變主意了,或許在這裡好好享受美食也不錯。」秦浩彥看著正要回去繼續忙碌的沈佑希,笑吟吟道。
好友的熱切眼神讓齊御群的笑意更是僵了幾分,「這些粗茶淡飯,你吃得慣嗎?」
「粗茶淡飯?」在沈佑希沉下小臉的同時,秦浩彥則是噙笑道:「在我看來,這位姑娘的手藝已足以與御廚媲美了,若你還要嫌棄的話,不如將她給我如何?反正你這裡應該是人才濟濟,少她一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你那裡難道還缺下人嗎?」齊御群強笑著。
「下人是不缺,倒是缺少色藝雙全的侍女,倘若你肯割愛,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察覺到好友的眉頭愈鎖愈緊,秦浩彥笑得更開懷了。
瞪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兩個男人,沈佑希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他們是將她當成什麼了?她是可以買賣交換的貨物嗎?
「等等……」她自覺該是挺身自衛的時候了,若是再不出聲,說不定下一刻這筆生意就這麼成交了!
但齊御群沒給她說完的機會,「如果你堅持的話,我當然是無所謂,不過這丫頭的性子,你不見得領受得了。」
這個該死的人!沈佑希氣得握緊拳頭,就算她平常對他不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他也沒必要在遠道而來的貴客面前這麼不給她面子吧?
瞥了暗自主悶氣的沈佑希一眼,秦浩彥的目光顯得更有興趣了,「能讓好風度的你這麼說,我倒真想領教領教。」
若是在平時,齊御群說不定早就答應了,但這一刻,他竟遲遲無法點頭,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為何。
等了老半天仍然得不到任何回應,秦浩彥笑容可掬的轉朝沈佑希下手。「你呢?要不要考慮考慮?反正你主子身邊美女如雲,不會在乎少一個的,再說到我舍下的話,我可捨不得讓你這樣灰頭土臉,太暴殄天物了。」
以齊御群的聰穎敏銳,不會看不出好友眼底那明顯的諧謔,但此刻他卻僵著問:「你這話的意思是我虧待她了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這丫頭也算是天生麗質,又擁有極佳的手藝,若是能好好打扮的話,相信會十分出色……」
「好了,這些都不重要,以後再說吧!」齊御群一個箭步擋在沈佑希身前,瞅著顯然已忘了今天的目的對手,「你休息夠了嗎?我手癢了,咱們才比完騎射,接下來就此劍術如何?」
「就依你!」答應的同時,秦浩彥不忘信手又拈來一塊橙汁雞排送入口中。
「記住你的身份,別活像餓死鬼投胎似的,」齊御群忍不住白了嘴巴一直動個不停的好友一眼。
「哎呀!我在你面前向來都是肆無忌憚的,再說,你幾時開始會在意這種小事了?」
「從你方才騎射贏我的那一刻起。」皮笑肉不笑的橫了一眼秦浩彥,齊御群昂首闊步走了。
「姑娘,待會兒就要比劍了耶!這可是你家主子的強項,一直以來,我的戰績都是輸多勝寡,你能為我祈福嗎?」
「祈福?怎麼做?對天祝禱嗎?」沈佑希一直垮著的小臉終於換上新表情。
「不是。」隨意將手在錦衣上抹了抹,秦浩彥將腰間的佩劍遞到她面前,爽朗笑道:「喏,將你發上的青絲帶繫在這把劍的劍柄上就行了。」
「就這樣?」
「就這樣,很簡單吧?」
「你沒事把女人的髮帶綁在劍上做什麼?」
「咦?你不是早就走了嗎?」秦浩彥奇怪的看著去而復返的齊御群。
「本來是那樣沒錯,但……你這是哪門子的祈福方法?聽都沒聽過,所以我回來不恥下問,可以吧?」俊唇扯出笑。
「當然。」秦浩彥回以粲笑,「不怪你不知道,因為這是我們開陽國的傳說——據說若是在出戰前能得到心儀女子青絲上的髮帶,並綁在劍上,就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咧!」
「你幾時相信起這種無稽之談了?」齊御群訕笑著,「再說,傳說明明說是要心儀女子的髮帶,你這種隨便湊和的也能奏效嗎?真是可笑!」
「為何不行?我以為你也跟我一樣,是相信一見鍾情的人。」秦浩彥輕笑。
「你……」齊御群聞言,不禁為之語塞,「算了……若你真覺得這樣有意義的話,那你就慢慢綁吧!我先到前方去等你。」黑眸朝天一翻,他有些受不了的走了。
「就算不相信,也不需要這麼不以為然吧!」沈佑希朝他吐吐舌,扮鬼臉。
一旁的秦浩彥則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他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摯友這般反常呢!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三皇子,您沒事吧?」在床邊監看大夫們替主子診治傷勢,朱定邦難掩心焦的再次問道:「要不要屬下進宮請太醫?」
「不必了,屆時父王又要問東問西,麻煩!」
是的,劍術一向過人的齊御群這回不知怎地,竟在陰溝裡翻船,敗給一直是他手下敗將的秦浩彥。
直到現在,他仍不確定自己是如何受傷的,只記得那條碧綠色髮帶在風中飄揚……
「但您受傷不是小事……」
「放心,不過是輕傷罷了,若是真的不行的話,我會說的。」瞥見門外有道纖細身影逐漸靠近,齊御群很快的下令,「好了,沒事了,你們先退下吧!」
「但您的傷處尚未包紮完畢……」
「讓她做吧!」剛毅的下巴朝恰巧進入的沈佑希一頂。
眼見主子的臉色不容辯駁,朱定邦乖乖的領著大夫們退了出去。
「你過來。」齊御群的臉上完全沒有平日的戲謔神情。
沈佑希認命的朝他走去,開始替他處理傷處——這裡就只剩他倆,難道她能期望他會自己動手處理傷口嗎?
話說回來,幸好以前上護理課時她還算認真,否則現在會是手忙腳亂吧!
說也奇怪,受傷的人明明是他,她卻覺得好痛,唉!她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
「為什麼?」
粗嗄的嗓音打破了他們之間不正常的沉默——說不正常是因平日他們之間總是唇槍舌戰、互不相讓;但此刻,她卻是出奇的安靜,就連一句揶揄都沒有。
「什麼為什麼?」包紮完傷口,沈佑希接著替他拭去傷處附近沾染的血跡。
「為什麼將青絲帶給他?」望著她靈巧的小手,齊御群不由自主的皺眉。
「您有說不行嗎?」她奇怪的橫他一眼,「六皇子都開口了,加上那條髮帶又不值幾個錢,給他又如何?」
「他說要,難道你就不能拒絕嗎?」
「我可以拒絕嗎?他可是遠從開陽國來的貴客……」
「他是貴客,難道我的身份就不及他嗎?但你對我倒是很擅長拒絕。」
「您是怎麼了?」沈佑希不明白他怎會突然跟她討論起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頓了頓,齊御群有些惱怒道:「因為那條該死的絲帶讓我分心!」
「聽說您武藝過人,我以為那條小小的絲帶應該不至於會影響到您才是……」
「從結果看來,我顯然是被影響了不是嗎?」
「您不會連比劍落敗都要怪到我身上吧?」奇怪,她不記得齊御群之前有這麼不可理喻啊!
「你……」齊御群抿著唇,突然不知該對她,還是對自己生氣!
是,那條絲帶對他而言確實是微不足道,但為何他還是會因它而受傷呢?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此時,門邊傳來一道聲音——
「三皇子,雲織坊的綺繡姑娘到了。」
「讓她進來吧!」深吸一口氣,齊御群重新倚回床邊。
「我先出去了。」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的沈佑希站起身。
不料,齊御群卻喚住她,「站在那裡不准動,她們是來替你量身的。」
「量身?」沈佑希感到疑惑不已,「我以為她們是……」
「雲織坊可是城裡首屈一指的繡坊,綺繡更是裡頭手最巧的繡女,今日我讓她帶著幾名丫鬟來替你裁製衣裳。」知道她又想入非非了,齊御群指著為首的翠衫女子介紹道。
「可為什麼要替我量身?我不缺衣服啊!」
「我不喜歡你那身衣裳。」他毫不猶豫道。
「這身衣裳哪裡不好?很輕鬆自在啊!」
「今日開陽國六皇子說的話你沒聽到嗎?你的打扮讓他誤以為我都是這麼薄待下人的。」
「這裡哪個廚子不是這麼穿的?難道您還能期待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嗎?別的姑娘可以身著綾羅綢緞,那是因為她們的任務就只是陪您玩樂;其他侍女能妝扮得光鮮亮麗,那是因為她們的工作就只需要灑掃庭院;但我不一樣,您以為每天要張羅三餐的人能不蓬頭垢面嗎?所以替我裁製新衣只是多此一舉。因為很快就會弄髒了。」
她的振振有辭讓齊御群無從反駁,但心意已決的他當然不可能因她的三百兩語而打消,「總之,今後你在穿戴方面不得馬虎,就算衣裳弄髒也無妨,再多做幾套就是了。」
這一刻,沈佑希突然想到齊御群會這麼陰陽怪氣的可能原因了。「您該不會是因六皇子說捨不得讓我灰頭土臉就這麼大費周章吧?他不過是在說笑罷了,我以為您應該聽得出來。」
說穿了,他就是不服輸的心態在作祟,不過這也可想而知——他是這麼的心高氣傲,應該很不喜歡屈居人下的感覺。
齊御群隱約明白真正的原因可能不只如此,但他拒絕細究,只是一個勁的道:「他向你要髮帶,你可以毫不猶豫的給出去;我不過是讓人替你裁製幾套衣裳,你卻堅持拒絕,為何會有這麼大的不同?」
「這兩者可以相提並論嗎?我以為我們在討論的是這件事的必要性。」他那是什麼怪邏輯?
「你忘了,我說過,我說向東,你就不可以往西……」
「好啦!我知道了,您想怎麼做都隨您吧!」反正浪費的又不是她的銀子,他高興就好,她不要再有意見了,真搞不懂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見她屈服,俊顏終於出現笑意。
而就在沈佑希被量身之際,齊御群則是盯著她沉思,半晌後對著面露羨慕的綺繡道:「她適合素雅些的衣裳,不需要太花枝招展。」
「那麼這本請三皇子過目。」綺繡淡笑著取出一本畫冊,「這裡頭所繪的是民女近日才構思出來的衣裳,尚不曾有其他人看過。」
「很好。」齊御群微微一笑。
相較於其他人的一臉羨慕,沈佑希則是皺著眉問:「我是您的娃娃嗎?」
「當然不是,有哪個娃娃像你這麼不聽話的?再說我對你好,難道不好嗎?」
他隨意問著。
這個問題卻是問住了沈佑希,也讓她不期然的想到——他身邊的女人雖然多如過江之鯽,但仔細想來,他待她們都是溫言軟語、溫柔體貼,並無太大不同,這若非意味他過度博愛,人人都好,就是她們在他眼中其實並無差別……
而真正的原因會是哪一個呢?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黑眸終於離開畫冊。
「沒什麼。」她像個做錯事被抓到的孩子般,紅著臉道:「我只是在想……雖說您家財萬貫,但三不五時要替那麼多姑娘添制新衣,應該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吧!」
「事實上,你還是第一位讓三皇子這麼做的女子呢!」綺繡忍不住補充,語氣充滿了羨慕。
她也曾對齊御群癡迷不已,但在判定這個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男人是不可能真心喜歡上任何女人後,她決定退居到朋友位置,免得傷神又傷心,可如今看來,她似乎錯了……
「是嗎?」沈佑希一怔。
她與齊御群之間就只有主從之別,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因為愛面子而替她添制新衣,完全不覺得背後會有其他原因,然而綺繡簡短的幾句話卻意外在她的心湖掀起一股不平靜。
「多嘴!」齊御群瞥了綺繡一眼,鎮定的對發愣的沈佑希說:「好了,我全看過了,這裡頭的衣裳都不錯,你就自己挑吧!挑完快去備膳,我快餓死了。」
「您說什麼?」他的態度轉變之大,讓沈佑希完全無法適應。
「我說,我因為那條該死的髮帶而不小心成了傷者,你難道不該更仔細的照顧我嗎?再說我可不像某人,非但將那盤橙汁雞排吃得一乾二淨,此刻還毫無愧意的在外頭大快朵頤,完全沒有傷了人後該有的懺悔或是反省態度……」
「好像是您說這點小傷沒有大礙,叫他不必大驚小怪,儘管留在外頭先用午膳的吧……」奇怪,他受傷的部位明明是手臂,怎麼好像連大腦都被波及了?連自己說過什麼話都不記得。
「你……算了,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你快選完衣裳,我好餓!」
先前還笑人家六皇子是餓死鬼投胎,現在的他好像也好不到哪裡去——當然,這些話沈佑希只敢放在心裡想,沒敢當著綺繡等人的面說出口。
「您想吃什麼?」檢閱著畫冊,她一邊訝異於古代竟也會有類似服裝目錄的東西。
「橙汁雞排。」想都沒想便道。
「還有呢?」
「沒了。」
「沒了?」她訝異的看著他,以前他會洋洋灑灑念上一大串,今天是怎麼回事?「您不是喜歡松鼠黃魚、酸辣高麗菜、佛手白菜、蔥油雞……」
「不要!我今天就只想吃橙汁雞排,所以記得多做一點。」
「只吃同一道菜不會膩嗎?」
「某人狠狠吃掉一大盤都不膩了,我為什麼會膩?」
至此,沈佑希終於明白為何在得知橙汁雞排被秦浩彥全數吞掉時,他的臉色會那麼難看了——因為他連一口都沒吃到!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更加深他非嘗到不可的決心吧!他孩子氣的舉動突然讓她覺得既好笑、又可愛。
「你笑什麼?」望著梨窩淺現的她,齊御群的眸中除了不解,更有一絲異樣的光芒。
「沒什麼。」她搖頭。
「那還不快去!」
「我順便去問問六皇子還需要什麼……」
「外頭有那麼多廚子、廚娘負責伺候他,你還擔心他會吃不飽嗎?現在。你只要負責做我的橙汁雞排就好。」
「可是來者是客……」
「我已經非常盡心盡力在招待他了,你再去幫忙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他毫不留情道。
「知道了啦!」橫了講話完全不加修飾的他一眼,沈佑希抿唇離去。
不過說也奇怪,他指定只要吃她做的菜,她竟感到很高興……意識到這一點時,沈佑希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狂?
有別於滿心疑惑的她,後頭的齊御群則是不自覺的緩緩綻出笑意。
第六章
「快點起來!」極具磁性的嗓音響起。
「不要吵啦!我好想睡……」沈佑希反射性蒙著頭,試圖隔絕那道不斷在耳畔嗡嗡作響的聲音。
「但今日父王與麗妃在御花園舉辦賞花宴,我不能不去,再說你先前不是一直很希望我帶你進宮嗎?怎麼?難道你現在不想去了?」
「想……可是我現在更想睡覺,能不能改天?」她困得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不行!你是我的貼身侍女,我到哪裡,你就到哪裡,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
「如果您只是想帶人出門助長威風,隨便找一個就行了,反正您的侍女那麼多,是不是我去有差嗎?」含糊的咕噥著。
「你是在吃味嗎?」迷人的薄唇因為這句話而高高揚起,「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這話果然成功嚇跑了沈佑希身上的一半瞌睡蟲!「您說什麼?」只見她一骨碌的翻身坐起,杏眼圓睜的瞪著面前含笑的俊顏。
「我說,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她猶帶著睡意的臉龐看起來十分可愛,令齊御群心底突然萌生一親芳澤的衝動。
「當然不可能!」她矢口否認,「是我還沒睡醒,還是你在作夢?」
甩甩頭,沈佑希不太能理解她怎會一大早就看到冤親債主出現在眼前,但半刻後,記憶便陸續回到她的腦海……
「好了,快起來,再晚就遲了,我不希望讓父王久候。」他催促。
「真的不能改天嗎?」倦意襲人,沈佑希很想再次倒回床上。
「看來你似乎比較希望我親自替你更衣?」齊御群泰然祭出最快的方法。
果然,沈佑希立刻直挺挺的坐起!「您似乎很喜歡趁火打劫。」她沒好氣的橫他一眼。
「現在才擔心這些不嫌太晚嗎?昨夜是誰來敲我房門的?」齊御群揶揄的笑著,看來心情很好,只因前一晚他終於發現剛烈倔強的她原來也有小女人柔弱、惹人愛憐的一面。
「我說了,那是因為打雷的緣故!誰曉得你們這裡的雷聲這麼可怕。」是的,她沈佑希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恐懼的就是雷聲,特別是夜裡的雷聲更是讓她膽戰心驚、惶惶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似的,因此,每每在那樣的夜晚,她都得拉著人陪才睡得著。
然而在這裡,昨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頭埋在被窩,神經緊繃的祈禱一切快點停止,但隆隆的雷聲偏偏一陣接著一陣,沒完沒了似的,差點將她給逼瘋!
經歷一番天人交戰之後,她咬著唇、拉下臉,飛快跑去敲離她最近的齊御群的房門,拜託他暫時讓她待在他的房中。
當時他頗感訝異,但仍是讓她進門,並表示可以將床讓給她,是她不顧他的三令五申,硬是堅持坐在窗邊,就著燭火隨意翻看著他房內僅有的幾本書,打算撐到天亮。
不過到後來,她只記得眼前的字愈來愈模糊,景象也愈來愈不清楚……
直到齊御群不斷鬼叫,要她一起進宮的聲音傳來,她才重新醒來;話說回來,昨晚是他抱她上床的吧?那他又是睡在哪裡?
「你的神色好古怪。」齊御群發現她白淨的臉蛋時而鐵青、時而發紅,「該不會是又誤以為我佔了你的便宜吧?」
「您怎會知道!」他會讀心術嗎?
「你有什麼是沒寫在臉上的?」他調侃,「不過我都還沒說,昨夜我差點以為是你故意在找機會接近我呢!」
「您的妄想症……不,或許該說是大頭症又開始發作了嗎?」她冷聲問。
這傢伙會這麼的自以為是,那些將他捧成天神的女人們至少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別再胡言亂語了。」看著她輕蔑的表情,想也知道沒好話,因此齊御群懶得請她解釋她話裡的意思,「現在你最好快點起身更衣,否則我就要讓其他侍女進來幫忙了——若你不介意其他人知道你昨晚是睡在這裡的話,我是無所謂啦!」
「等等!我起來就是。」沈佑希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這傢伙愈來愈知道她的弱點了。
雖然她的反應是他要的,但見她那麼害怕與他扯上關係,齊御群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沒有察覺到默然不語的他不太對勁,沈佑希自顧自道:「我先回房更衣了。」
「進宮不是小事,不准再像平常那樣只梳兩條辮子,待會兒我會讓人去替你梳妝打扮,一刻鐘後,我要看到你美若天仙的出現。」
「您這是故意強人所難嗎?」星眸朝他一瞥,「我怎麼可能跟那四個字扯上關係?您忘了,曾經有人跟朱先生說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老說我風度欠佳,沒想到你也很喜歡記恨嘛!」回視她剛強的玉顏,齊御群不疾不徐道:「我是說過那樣的話沒錯,不過我忘了告訴你,我一直也很想知道「天底下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這句話究竟是不是放諸四海而皆准。」
滿園碩大美艷、斑斕多姿的各色牡丹讓沈佑希歎為觀止,也是這時她才明白何以古代詩人會寫出「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等詠誦詩句,又何以會有那麼多名家的傳世畫作是以牡丹為主角了,只因盛開時的它真的是雍容華貴、艷冠群芳,難怪會被譽為花中之王。
直到身邊的齊御群開口說話,怔然的她才暫時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擺在眼前。
「參見父王、麗妃娘娘。」他從容的向石桌前的一雙男女問安。
「皇兒,你總算來了。好一陣子沒見你進宮了,都在忙些什麼?」兩鬢雖已可見白雪,但天樞王看來依舊是英姿煥發,面容與齊御群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不難想見當年的他想必也是名滿天下的美男子,因為就連此刻的沈佑希都忍不住望著他出神。
「回父王,兒臣整日飲酒作樂,左擁新歡、右抱舊愛,日子過得逍遙得很,直到今日才有空親自進宮向您請安,還請見諒。」齊御群悠然自得的答道。
這話讓沈佑希的臉在瞬間黑掉一半——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他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對他抱持負面印象嗎?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第一次,她認真懷疑起齊御群的腦袋是真的不太正常。
「呵,若三皇子繼續這麼放蕩心志、縱情酒色,將來要如何治國安民?」麗妃淺笑著,眉間的嬌艷牡丹不輸四周爭相展露絕美之姿的任何一朵,犀利的媚眼時不時還會掃向齊御群身後的女子。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不可強求。」齊御群淡笑,語氣卻透著罕見的淡漠。
沈佑希忍不住凝眸盯著他直挺挺的背影,莫名陷入了深思。
總是很不正經的他,此刻看來竟有股難以言喻的孤高氣息,與平日大相逕庭……這是她的錯覺嗎?
見兒子臉色一沉,天樞王趕緊扯開話題,「對了,皇兒,這還是你第一次帶侍女進宮呢!怎麼?是她格外與眾不同,所以你希望讓我們也見見嗎?」
眼見眾人的視線在瞬間全落在她的身上,沈佑希白皙的雙頰總算出現了兩抹飛紅。
將穿著一襲翠綠衣衫,看來飄逸脫俗的沈佑希微微推上前,齊御群噙笑道:「父王也看出來了是嗎?」
第一眼看到妝扮後的她,他便愣住了,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好友精準的眼光,竟能一眼就看穿她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先前不施脂粉的她有如出水芙容般的清麗,而經過妝飾,她出落得更加嬌俏可人……幸好摯友已經回去,否則恐怕真的會頻頻向他要人!
「當然,看來你身邊的侍女各個明眸皓齒的傳聞是真的了。」眼見兒子恢復笑顏,天樞王這才鬆了一口氣。
聽到他們對她的外貌都給予正面評價,沈佑希有點受寵若驚,也不免狐疑,他們眼中的她真的及格嗎?
以往她總覺得過度看重外表是件很膚淺的事,但來到這裡以後,她對自身的外貌愈來愈沒自信,因為與齊御群身旁的女人一比,她大概只能以黯淡無光四字來形容。
正當沈佑希出神的想著之際,麗妃審視的目光已堂而皇之的落到她身上。
「三皇子,不知這位姑娘的出身為何?」盯著咫尺外亭亭玉立的女子,麗妃優雅的笑問。
「娘娘怎麼突然對我侍女的出身感興趣起來了?」發現身旁的小小身子輕顫了一下,齊御群極其自然的將她往他的身邊一帶,輕笑問道。
感覺得出來面前的麗妃帶給沈佑希相當大的不安……對照她平素的舞爪張牙樣,此刻脆弱無助的她讓人有種我見猶憐的感受。
而他不著痕跡的宣示舉動則是讓沈佑希感到一陣心悸——相較於輕言細語,他不經意展現出的溫柔更能撼動她的心。
他會這麼護著她純粹只是想保護所有物,還是另有原因呢?她不由自主的思索起這個問題。
麗妃當然知道齊御群此舉是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但表面上仍是若無其事的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我聽說三皇子會收在身邊的侍女向來是家世清白,並經過嚴格挑選與訓練的,才會好奇詢問起這位姑娘是否亦是如此。」
「呵,她是否真如傳聞所言並不重要,反正只要被我收下,就算是塊劣玉,我也能慢慢將她琢磨成稀世珍寶的。」俊容上笑容粲然。
「這位姑娘肯定是上輩子燒了許多好香,今生才能遇上三皇子這樣的主子。」
麗妃明艷動人的臉上罩著只有知情的人才明白的寒冷。
「對了,持國將軍最近還好嗎?」攬攬沈佑希的肩,齊御群故作不經心的問。
「三皇子怎會問我呢?我與持國將軍素無私交啊!」麗妃冷靜笑道。
「娘娘誤會了,我問的是父王,而不是你;持國將軍的近況,父王自然比你清楚不是嗎?」齊御群莫測高深的笑著。
沒察覺到空氣中的煙硝四射,天樞王只是就兒子的問題笑著回答。「持國將軍很好啊!他唯一的缺點就是至今仍未成家,不過父王也很好奇,不知是怎樣的女子能被他給看上……好了,別光是站著,過來坐下吧!皇兒,你有好一陣子沒進宮了,今天就陪父王喝幾杯吧!」
「王最近身子不太好,還是以茶代酒就好!」麗妃貼心道。
「可是難得皇兒入宮,朕希望能與他把酒言歡……」
不知怎地,沈佑希覺得天樞王凝視齊御群的目光帶著說不上來的哀傷……為什麼他會這樣盯著自己的兒子呢?這讓她感到十分困惑。
「王多慮了,只要您下旨,三皇子隨時都會進宮啊!」麗妃含笑問向齊御群,「三皇子,您說是吧?」
齊御群並未正面回應,僅是淡笑道:「父王,麗妃娘娘說得是,兒臣可以喝酒,您還是以茶代替就好。」他只有在為父親好的時候,才會附和麗妃。
「好吧……」聞言,天樞王只得同意。
接下來,那三個人各自對著滿園艷色啜飲著茶,除了偶爾穿插一些不著邊際的閒話,其餘時間並無人多言。
沈佑希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詭譎的氣氛,但在場沒有她能置喙的餘地,便識相的立於一旁靜觀其變。
沉默許久,天樞王忍不住將心底的話重新道出,「皇兒,朕還是希望你能重新考慮接掌王位一事……」
「父王,今日風和景明、花色怡人,就別談這些了。」齊御群雲淡風輕的一笑。
對皇子而言,能登上王位應是求之不得的事,為何他看起來卻是漠不關心?他是擔心一旦被綁在王位上,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的縱情享樂嗎?還是有別有原因?
第一次,沈佑希覺得在他浪蕩不羈的外表下似乎還隱藏著許多秘密……
「是啊!王明知三皇子不愛聽這些,又何苦拿出來談呢?」麗妃也打著圓場。
「但此事一日懸而未決,朕就一日無法心安……」天樞王幽幽歎道。
「父王,您覺得兒臣一個月進宮一次,還是太過頻繁了嗎?」齊御群輕笑著,眼底卻是完全不見笑意。
望著那張酷似自己的臉龐,天樞王黯然低語,「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原諒父王……」
齊御群霍地起身,面無表情的對沈佑希道:「你不是一直想進宮看看嗎?咱們現在去走走吧!」
「但……」沈佑希自覺在此時離開並不恰當——縱然不知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但天樞王臉上交雜著落寞與悔恨的表情卻令她很不忍。
「不許質疑我的話,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他給了她一抹警告的笑,掉頭離去。
「不好意思……」對著一臉悒鬱的天樞王欠身,她急忙提裙追了上去。
「您究竟要去哪裡?」好不容易追上人高馬大、腳程也快的齊御群,沈佑希不解的問。
「我說了,要帶你四處看看。」
「您的父王不是還在和您說話嗎?怎麼不聽他把話說完?」天樞王的抑鬱之情深植她的腦海,貴為一國之尊的他為何會露出那麼哀傷的神色呢?
「那些話我不想聽。」
「就算他的話再不中聽,至少還與您處在同一個時空,他還能對您說教;不像我,就算想聽父母嘮叨也聽不到……」
「你什麼都不明白,不要妄下斷言。」俊顏泛起前所未見的寒霜。
沈佑希驀地停下腳步,內心感到五味雜陳——是的,她什麼都不明白……打從莫名其妙掉入這個時空後,發生的事有十之八九她都不明白!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她會倒楣的撞見莫昊天和麗妃的私情,惹來殺身之禍?為什麼她非得依靠這個整日只知穿梭在花叢間的花花大少才能保命?為什麼至今仍沒人能告訴她該如何回去,也沒人能幫她回去?為什麼……為什麼這該死的一切會發生在她身上?
「為什麼突然不走了?」齊御群回頭問著數尺外的她。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她沒好氣的瞪著他,只覺得有滿肚子的怒氣無處宣洩。
看著又紅了眼眶的她,齊御群修長的手指忙朝身後一比,「那裡便是你掉進去的那座湖——倘若你的話是真的的話。」
「湖?」這個字讓沈佑希低迷的精神為之一振,「我去看看!」
看她奮不顧身直往前疾奔,齊御群這才真切感受到——她是真的很想回去……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眸光變得更黯了。
而前方,沈佑希正注視著水光瀲濫,與藍天相互交映的湖泊發愣。
幽默風趣的導遊、團團嬉鬧的遊客,總是嘰嘰喳喳得讓她想揍人的明慧,以及古色古香的畫舫……一切就像前一刻還在眼前,但下一刻,她卻身在一千多年前的天樞國!
「爹地、媽咪……究竟要怎樣我才能回到你們的身邊?我好想回去……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被丟在這裡?我不想這樣……」無助的摀住臉,憂傷的淚水沿著她的指間流下。
自小被捧在父母手掌心的她與家人的感情極好,她閒來無事就陪在爸爸、媽媽身邊學做菜,或是與曾受封為棋王的爺爺玩圍棋,更或是陪著哥哥和明慧閒聊說笑;但來到這裡以後,除了偶爾在夢裡相會,她再也不曾見過他們……
她好想他們,好擔心自己的失蹤會令他們急瘋……
爺爺肯定是老淚縱橫,爸媽絕對也會是天天以淚洗面,哥哥和明慧一定也是憂心不已……怎麼辦?
光是想到他們可能會有的反應,她就覺得心好難受……
冷不防一雙健壯的手臂環住她,讓她輕靠著溫暖的胸膛恣意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沈佑希才回過神,抬起哭花的小臉,望著數寸外充滿難喻溫柔的俊顏,「您的衣裳……」
「反正也舊了,過不久也會丟掉,沒差;不過你的臉若是不擦乾淨,我很擔心待會兒會嚇到無辜的旁人。」說著,揚手替她拭去臉上未干的淚痕。
她淚眼迷濛的模樣雖然惹人憐愛,但他不喜歡,只因覺得那樣的面孔該是活力充沛、神采飛揚的。
「您就不能安慰我幾句嗎?」他的貼心舉動讓她感動,但他不饒人的嘴卻讓她有點沒好氣。
「我不是已經以實際行動證明了嗎?」他指了指胸前的狼籍。
「那好吧!有三皇子的恩准,我就不客氣了。」毫不留情的將殘留的眼淚與鼻涕全抹在他的衣襟上!
可她沒發現,在她頭頂上的俊顏泛起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就在她忙著施加報復之際,他粗啞的嗓音再度響起。「事實上……我有兩位皇兄。」
「這我倒是不知道。」沈佑希愣了愣,這還是她首次聽聞齊御群提起自身之事。
「不怪你不知道,因為恐怕就連世人也開始忘了他們。」俊唇揚起複雜的笑。
「呃,他們如今在哪裡?」
「幾年前,大皇兄外出遊獵時遭毒蛇咬傷,沒多久便毒發身亡;二皇兄則是在一次夜宴過後死於急症,雖然太醫診斷可能是因樂極生悲所致,但所有人都在懷疑他們的死因並不單純,只因意外都發生在他們同意登基之後不久!雖然常言道,無巧不成書,但接連兩次……實在啟人疑竇。」
「您……是不是害怕自己也會步上他們的後塵?」他落寞的神色讓沈佑希的眉頭也跟著揪得老緊。
時時刻刻活在擔心會步上與兄長們相同的路的他應該很不安,甚至很害怕吧?
這會不會也是他縱情玩樂的原因?
因為人生得意須盡歡……
「若真的有人想加害我,天又剛好要亡我,會發生也是很自然的事。」他不以為意道。
「白癡!幹嘛說這種話?」她忘情的罵道,他可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這卻讓她的心疼得厲害!
「有些事並非不說就不會發生!」齊御群淡然一笑。
「不會的!天樞國就剩下您了,您一定會即帝位的;而且導遊有說過,天樞國的國運昌隆得很,所以您一定不會有事的!」此刻的沈佑希很慶幸當導遊說這段話時,明慧沒在一旁大呼小叫,讓她能聽得很清楚。
「你是在擔心我嗎?」她著急的小臉讓齊御群緊蹙的眉宇舒展了幾分。
他不是沒見過她驚慌的神情,但這次竟是因為他……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議之外,更是有著幾分開心。
沈佑希反射性想要否認,但看到他沉黯的臉龐光芒乍現,她就無法再嘴硬。
「對……」她坦言,「因為我不希望您有任何意外。」
更正確的說,是她無法想像他發生意外的樣子。
「我可真是無法想像你竟會有說這些話的一天。」他忍不住揉揉她的頭,微笑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因為就連父王,一度也希望我才是先離開的人……」
「怎麼會?」沈佑希完全不相信,「剛才天樞王的神色看來明明不像!」
齊御群搖頭,緩緩道:「父王真正寵愛的是身為天機國公主,並為他產下兩位皇兄的明皇后;我的母妃只是前朝宰相之女,是父王為了顧及外祖父對朝廷的貢獻才會娶的女人,雖然母妃對父王一往情深,但卻始終得不到他關愛的眼神。
小時候,父王鮮少來探望我。雖然同住在一座皇宮,我也時常聽聞下人們說,父王又為明皇后及兩位皇兄做了什麼、蓋了什麼、送了什麼,卻幾乎不曾見到父王來探視我和母妃;母妃表面上沒說什麼,但從她罕見笑顏的臉上,我看得出她的內心其實十分的寂寞、哀傷。
儘管如此,母妃還是時常告訴我,只要努力不懈,總有一天一定會獲得父王的承認與肯定,就為了這番話,我很努力的讓自己允文允武。然而雖然每位師傅都盛讚我的天資聰穎、才能出眾,可父王仍未關注過我們。但即便如此,我仍是一直努力著,即使週遭逐漸有傳言出現,說我之所以會這麼奮力不懈是奢望將來能取代兩位皇兄登基為王。」
「他們真的很無聊耶!打擊你們有什麼好處?」沈佑希十分憤慨。
齊御群淡笑,「反正宮裡多得是這種耳語與是非,母妃和我都已習慣了,也不當一回事;直到皇兄們先後死於非命,謠言也愈演愈烈,甚至說是母妃和我在背後策劃這一切……」
「捏造這些話的人真的很愚蠢,就算你們真的覬覦王位,怎麼可能笨到策動這種三兩下就會被發現的陰謀?這樣的手法也太粗糙了!」
她對他的信心雖然讓齊御群很高興,卻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們的話也算合理,因為不甘多年來花費的心血白費,所以母妃和我做出那樣的事……很多人對這樣的傳聞深信不疑,而最後,這些鬧得滿城風雨的謠言終於傳進父王耳裡,某天他來到母妃和我居住的宮殿……」
「他該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父王沒有直接明說,不過的確是那樣的意思……」齊御群的唇畔泛起一絲苦澀,「但由於毫無證據,因此他最後只下令要我們搬出皇宮,免得明皇后會觸景生情。」
沈佑希不禁猛搖頭,這樣的對待對他們而言情何以堪,又何嘗公平?
「此事讓母妃受到很大的打擊,出宮不到一年便抑鬱而終,臨終前,她將我托給自小看著她長大的朱伯,請他好好照顧我;而當我確知父王不會出現在母妃的葬禮後,我便決定每天飲酒作樂就好,反正努力已經毫無意義。」
「但既然天樞王希望您能重新考慮繼位之事,這就代表後來他還是相信了你們的清白,並且正視到您的存在了不是嗎?」
「那已是好幾年後的事了。」齊御群淡漠的撇唇,「母妃去世後不久,一直鬱鬱寡歡的明皇后也離世了,他後來迎進的麗妃未能懷上皇室血脈,因此他驚覺到可能就只剩我這個子嗣了,加上多年來始終查不到我謀害兩位皇兄的證據,因此他選擇相信。
逐漸的,父王開始會召我進宮,像今天這樣閒談作樂,似乎是希望能改善我們之間的感情;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長年造成的隔閡豈是單靠這幾年的補償就能改善?」
他輕描淡寫的口吻讓沈佑希的心情變得十分沉重——她從沒想過他竟會有這麼灰暗的過往,她一直認為他只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
也是此時她才明白,當她批評他時,朱先生為何還會說不瞭解一切的她其實並沒有資格說出那樣的話語!
原來他其實並不像她所看到的那樣一無是處,只是刻意藏起了原有的光芒……
特別是讓他變成這樣的人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才是您不想坐上王位的真正原因對吧?」凝視著他俊美懾人的側臉,沈佑希突然萌生出想上前抱住他的衝動。
他的內心想必很矛盾也很痛苦……這樣的他讓她很是心疼。
但礙於矜持與面子,最後她還是強壓下這樣的念頭,只是深深的望著他,滿心的不捨。
「我是不想被人說成我是撿了現成的王位,不過我本身也不適合那個位置,你看過一個國家的天子會這麼荒淫無度的嗎?」他揚唇一笑。
「我不相信那是真正的您。」那只不過是他的保護色罷了。
「這個嘛……」
齊御群正要開口,突然一陣風莫名吹起。
被吹落樹梢,如火焰般的花朵攫住了沈佑希的注意力,「這些是什麼?我還當滿園只栽種了牡丹花呢!沒注意到樹枝上竟也開滿這麼艷紅的花朵。」
「這些是五月的當令之花——端陽花。」隨手接下一朵,別在衣裙翻飛的沈佑希發上。齊御群揚笑解釋,「唐朝詩人白居易的「火樹風來翻絳焰,瓊枝日出曬紅紗」就是在寫它,女子通常會將石榴花別在發上,除了可以避開五月酷暑的傷害,還能祈求吉祥多子。」
夏季即將到來,天樞國會轉為炎熱,他開始擔心她會被影響。
「誰要祈求多子來著?多事!」瞪著近在眼前的英挺臉龐,沈佑希紅著俏臉斥道。
而齊御群只是深深注視著她那比端陽花還嬌艷的面容,心湖激盪不已。
他一直沒告訴她——今日的她遠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來得更俏美動人,讓他得時時刻刻保持理智,否則就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呆子般,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無法移開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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