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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三津枝度過了一個夢厴之夜。
在夢中,谷森滋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郁夫拚命地尖叫著。
一覺醒來,她又想起警察所巡警講的「最近的事件」,這簡直像是一種威脅,真使她不寒而慄。丈夫酒井對三津枝也有同樣的疑問,懷疑她將郁夫怎麼樣了,然後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問三津枝究竟是誰打的那種不負責的電話,說在商店街上看見三津枝帶著孩子?
要證明那個報告是胡編的,就只有舉證說明當時她三津枝不在現場。知道她不在現場的,只有葉子(一歲半的真弓大概是不能作證的)。只要查不出郁夫的去向,三津枝的嫌疑就會更大……
不!今天晚上,為了證明三津枝說的話,巡警也許已經拜訪了葉子。
葉子會說實話嗎?
難道葉子會替她作證?
她難道會放走這千載難逢的報復機會?
三津枝彷彿覺得昏暗中傳來這樣的聲音,她恐怖地發出低沉的呻吟。
丈夫相信了三津枝的話,在旁邊的床上發出有規則的呼嚕聲。
直到黎明,三津枝才稍稍睡著了一會兒,卻被電話鈴聲鬧醒了。
窗簾的外面已經天亮。一看鬧鐘,已經7點,是該起床的時候了。
三津枝注視著起居室裡還在響著的電話機,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去理睬它、趕緊溜走的衝動。
但看到丈夫正在起床,於是三津枝無可奈何地拿起聽筒。
「喂喂!是酒井君的夫人嗎?」
她感到這個年輕而急躁的聲音有些熟悉,是昨晚來過的那個警察所的巡警。
「是的。」
「嘿!對不起了,今天早晨一早,郁夫君找到了。」
「什麼?」
「他一個人坐特快列車去了大阪!在大阪車站的候車室裡睡著時被人發現,從他的口中才知道他的身份,於是就跟這邊聯絡了。」
「我剛剛通知過孩子的母親,心想你也許還在擔心著呢,便打了電話。實在對不起,讓你心煩了;不過,現在的小孩子,我也弄不懂他想幹些什麼……」
也許是為昨天還沒有將事情弄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懷疑三津枝感到過意不去吧,他一反常態,發出溫和的笑聲,隨即掛斷了電話。
三津枝怔怔地站立著。這件事她可以鬆口氣了,但是她絲毫也輕鬆不下來;這是因為通宵失眠的疲憊,和她內心深處尚有著一個沉重的記憶,讓她無法釋懷。
感覺到丈夫去盥洗間,三津枝拉開玻璃門走到院子裡。她怕他看到自己那副憔悴的面容就糟了。
從門柱的郵箱裡取出早報。大概還沒有……她這麼想著,但沒有勇氣立即打開早報,然後,她偷偷地朝葉子家的方向掃了一眼。這時,葉子家的房門正好拉開,葉子戴著圍巾走到外面的走廊裡。她說過今天要搬家,也許一早就開始在家裡整理了。
葉子彎著腰在紙板箱裡裝著什麼,又探起身來,目光正好與三津枝注視著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在清晨潮濕的空氣中,兩人的目光交織著,然後葉子微微一笑,接著再也沒有朝三津枝那裡看一眼,便將苗條的背影轉向三津技,消失在房門裡面。
在三津枝眼裡,葉子的笑容好像非常燦爛,簡直是一種會心的微笑。
不久,三津枝覺得自己漸漸地讀懂了葉子的笑容。昨天下午,郁夫離家去車站時,也許正好被葉子遇見了。葉子興許還招呼過他,聽他說「準備乘特快列車去大阪」,因此,她來到三津枝的家裡,故意講一些讓三津枝高興的話,坐了一個多小時,晚上和代一鬧起來,她便向派出所打電話,故意將三津枝陪著她說話的那段時間裡,說成是看見三津枝在商店街上帶著郁夫。準是如此!
剛才聽警察所巡警的口氣,是先將郁夫安然無恙的消息告訴母親,然後馬上就給她打電話的。那麼,葉子肯定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兩幢房子的距離很近,只隔著一條小道,所以葉子完全能看清她憔悴的面容,心裡一定很快活,而且內心裡還在嘀咕著:
——昨天警官來訊問時,我回答說6點到7點之間沒有去過三津枝的家,所以沒有人證明三津枝不在現場。郁夫是否安全,三津枝為此受到了懷疑。她也許會被逼得無路可退。正好與三年前我受到的不白之冤一樣……
葉子果然不願意原諒三津枝。結果不管怎麼樣,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三津枝感到一陣無法排解的孤獨感,身上感到一絲涼意。
這樣,大家扯平了吧?
丈夫從簷廊下探出頭來,用責備的口氣招呼仁立在門邊不知道進屋的三律枝。
三津枝用手理了理起床後還沒有梳理過的頭髮,走進屋裡為他準備早飯。
沒有扯平!
丈夫將早報攤開在廚房的餐桌上看著,三津枝怯生生地朝早報掃了一眼,確認那起事件好歹還沒有報道。接著,她的內心裡噴湧出一股憤懣。
難道應該扯平嗎?如果一定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進行報復的話,這三年間片刻不離地纏著她的陰暗的自責心理和刺心般的恐怖,怎麼樣才能得到補償?
而且,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三津枝在感到憤怒的同時,還隱隱地感到一種類似絕望的憎惡。對葉子,同時對谷森滋,那是一種新的憎惡情緒。
谷森滋和三津枝墜落在婚外情的關係裡,決不是因為三津枝的引誘。最初主動向三津枝打招呼、摟抱著三津枝的肩膀的,不都是谷森滋嗎?而且,三津枝獻身於他,也決不是因為迷上了他的魅力。其實,她的心底裡非常卑視那種虛情假意的男人。與他偷情,起著很大作用的;是對葉子洩憤的心理。葉子公然搬到緊對面的住宅裡,明目張膽地進行挑釁,三津枝對葉子進行這樣的報復是理所當然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正是葉子的報復,才導致了三津枝與谷森滋的放蕩?
卻偏偏……
三津枝呆呆地坐著有四五十分鐘,一動也不動。
許久,三津枝才移動著目光抬起頭來。看時鐘,已經8點40分,時間還早。聽說谷森滋的公寓裡住著的儘是一些晚上做接客生意或自由職業的人。與上班族的家庭不同,現在這個時候,對他們來說,正值清晨。
三津枝猛然站起身來,準備立即去做她決定做的事情,它的利益和危險性已經沒有時間放在天平秤上衡量了。如果錯過時間,就會失去那種機會。魯莽的決斷,驅使著三津枝的行動。
她將去年夏天戴過的太陽眼鏡藏在手提包裡,離開了家門。
在商店街坐上出租汽車,在看得見公寓背後的那片公園樹林的地方下了車。
寬闊的道路上傾瀉著梅雨間歇悶熱的陽光,上班和上學的人們排成稀疏的行列行走。誰也沒有注意到三津枝。
不出所料,那幢淺灰色牆壁上鑲著凸凹花紋的漂亮的四層樓公寓裡靜悄悄的,昏暗的樓梯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儘管如此,她在走進公寓時還是取出太陽眼鏡戴上。
在三樓西側谷森滋房間的門上,郵箱裡還插著早報。房間裡似乎也是靜悄悄的。將手伸向門把手時,她頗費勇氣和決心;但是,已經到了這裡,就沒有退路了。
三津枝迅速取出手帕,裹在門把手上悄悄地旋轉著。
在前後兩間相連接的西式房間裡,緊緊地攏著淺黃色窗簾,屋內傾瀉著淡黃色的光線,與昨天沒有什麼兩樣。
穿著針織衫的谷森滋仰天躺在裡間的床上,天藍色的被褥一直蓋到胸部。他還睡著。從昨天下午5點半左右三津枝離開這裡之前起,他就這樣睡著,而且將永遠這樣睡下去。三津枝稍稍向房間裡跨進一步,目光的一端掠過浮現出紫紅色血斑的頸脖和纏在頸脖上的花紋領帶,三津枝像受驚似地轉過臉去。
那是昨天下午4點半左右,三津枝接到谷森滋的電話第一次趕去他的工作室,谷森滋一反常態已經喝了很多酒,帶著醉意急切地要與她做愛。做愛以後,他露出一副異樣的目光端詳著三津枝,突然判若兩人,露出一副敲詐者的嘴臉。以前,他一直像是一個機敏卻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現在為什麼要這樣?也許他突然為一筆急需的錢所逼,或是喝醉了酒使他面目全非?或是他一開始就是為了那種目的才引誘她的?不!不可能!到了這時,三津枝的本能還希望否定這最後一個疑問。
總之,谷森滋突然用強硬的口氣向三津之提出要借500萬元,威脅說如果她不借,就將兩人的關係告訴她丈夫。三津枝弄清這是他的真心後也勃然大怒。
「你說兩人的關係,有什麼證據?你以前常常來我家,你說過沒有人知道啊!我今天來這裡,也沒有人看見啊!」
「以前的確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但是,我有證據讓你丈夫相信!」
谷森滋露出淫蕩的笑容,死皮賴臉地講出幾個三津枝身上隱秘處的特徵。
因憤怒和羞恥,三津枝變得氣急敗壞,一口予以拒絕,於是,谷森滋突然拿起枕邊的電話聽筒,用稍稍顫抖的手指準確無誤地開始撥打三津枝丈夫辦公室桌上的直線電話號碼。三津枝慌忙用手掌按住了電話機。
「我明白了。我來想想辦法。」
但是,三津枝知道這個回答是毫無意義的。她已經沒有考慮的餘地。500萬元,畢竟不是她可以自由支配的數額,如果向丈夫告白,丈夫在找谷森滋之前,顯然會立即先將三津技趕出家門。
「不過,再多就不行了!就這一次啊!」
三津枝冷漠地說道。也許從這時起,她的意識深處就形成了一個決斷。
三津枝依然情意綢繆地撥弄著男人的情慾之根,再次點起了他的慾火。他在滿嘴酒氣的喘息中總算如願以償,便放開三津枝仰天躺著沉入了睡眠裡。
三津枝非常鎮靜,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她用手絹裹著打開衣櫥,抽出一條領帶,繞在沉睡著的谷森滋的脖子上,並猛然用足了勁勒緊,然後用手絹在可能觸摸到的地方擦去了指紋,確認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以後,便悄悄地溜出了房間。
仍然站在原地發呆的三津枝突然想起昨天谷森滋無意中說起過,要做的事情都堆積如山,到明天晚上之前沒有和任何人約見過。果然,看來從昨晚起就沒有人來過這間房間。
三津枝不敢朝床的方向看一眼,快步走近他的辦公桌。記憶中,在凌亂的稿子上,放著兩張他在昨天寫好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文字非常簡潔,諸如贈送書籍的謝辭啦,日程安排的聯絡啦,他還有在末尾寫上日期和時間的習慣。
三津枝再次取出手絹,護著從插筆筒中取出鋼筆,將兩枚明信片上最後的時間「lp.m.」改成「6p.m」,然後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著屋內。
昨天的晚報掉在門背後的地上,好像是插在郵箱裡沒有取走,今天早晨郵差插早報時被推進來滑落在地上。在三津枝的家裡,晚報在每天6點鐘左右送到,所以估計這裡也是差不多時間。
三津枝揀起晚報,攤開文藝欄那一版放在飯桌上。說實話,在這份報紙上如果再按上谷森滋的指紋就非常完美了,但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接觸屍體。
總之,經過這樣的偽裝之後,實際在下午5點以後被勒死的谷森滋,就會被警方推測為是6點以後死亡的。即便驗屍,那種程度的誤差,估計是檢驗不出來的。
同時,三津枝和谷森滋的關係,正如他也承認的那樣,她自信沒有人知道。倘若那樣,即使他的被殺屍體被人發現,三津枝也完全可以裝出一副不相干的模樣。相反,最容易受到懷疑的,不就是提出分手的妻子葉子嗎?而且,葉子在昨天下午6點到7點這段時間裡,沒有人證明她不在現場。
葉子為了陷害三津枝向警察說謊,惟獨這次才會更加痛切地覺悟到那種偽證的代價。
「這樣大家就都扯平了!」
三津枝在口中喃語道,走下了還沉浸在寂靜之中的公寓樓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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