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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紀珞]童女福晉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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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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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3 22:58: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內容簡介

阿瑪說,嫁了人、做人家的媳婦,要以夫為天、為地。

嗯﹗她懂﹗她懂﹗就是他說什麼,她就乖乖聽話做什麼。只是芸喬想不通,為什麼這個據說要相處一「被」子的男人,不但一見面就偷喝她嘴裡的酒,每晚還對她又啃又咬的,讓她隔天醒來全身酸痛,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雖然她是不討厭他「吃」她啦﹗可是他好像不懂得節制耶……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洞房花燭夜竟有兩隻伴「羊」?﹗而且他是不是走錯房間了?該蓋著喜帕的她竟已呼呼大睡﹗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本就打算,不論娶誰他都絕對不碰、不理。所以管她闖了多大的禍事、鬧了多少笑話,他一概冷眼旁觀。

然而,看著她真誠且燦亮的笑容,十阿哥永璋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被皇阿瑪硬指給他的福晉,有了一絲憐惜……


楔子


御書房

整個房中籠罩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坐在書案前的乾隆皇,怒視著站在面前四個身材同樣修長高碩的年輕男子,臉色凝重的直逼閻羅殿上的閻王。

前些日子因他一時興起,提議以抽籤模式選出四位前去和親的格格,卻不幸抽到自個兒的皇格格,而且還是他最寵愛的皇十四﹗

幸有軍機大臣戈勒臨時提議,改由罪臣君家的四個女兒代替和親,才化去了乾隆皇的尷尬與煩憂。

結果,十四格格竟於幾天前偷溜出宮,不但浪費了他一番苦心,還令他擔心不已,直到現在仍沒有半點消息回報。

現在眼前的四人,正是平日與十四格格最為要好、親密的四位皇子阿哥。

“皇阿瑪請息怒,十四妹不過一時衝動。”十阿哥永璋首先為十四格格說話。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十四妹‘只不過’出去走走玩玩罷了,皇阿瑪何必大驚小怪。”九阿哥永琦,暗指乾隆皇也常微服出宮。

皇帝來不及答腔,只聽見十三阿哥接下道──

“抽籤指婚本來就是個錯誤。”素來認為女人都是廢物的十三阿哥永景,冷冷嗤哼出聲。

這句風涼話讓乾隆瞇起眼。

站在一旁的十九阿哥永璇冷眼旁觀,向來堅持完美的他,只顧著努力讓視線避開房中任何一樣不入他眼的醜東西。

“你們說那是啥渾話﹗”乾隆皇龍目圓睜地怒瞪著四人,怒氣頓時升到最高點。

這四個劣子平常就讓他頭疼,個個精明滑溜得很,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一提成親二字──

而立之年?成親?

乾隆皇突然想到什麼,驟然平了心、沉了氣,和顏悅色地喚道︰“來人,給朕取銀缽來。”

這四個劣子,也該有人來教他們嚐嚐幸災樂禍的代價。

“難為你們四個這麼為十四著想。”乾隆皇皮笑肉不笑地往下道︰“既然你們的意見特別多,何妨親身示範與未曾謀面的另一半成親,會是如何的好﹗”

語落,驚震四座。皇阿瑪竟然三言兩語、草率定下四位皇子的婚姻大事?﹗

“皇阿瑪?﹗”向來冷靜的十阿哥永璋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還來不及置喙,乾隆已經打斷他的話往下道──

“還有常年戍守邊疆戰區的十一阿哥永瑑,我看也一並婚配省事。”

乾隆悠哉地繼道,視而不見四名阿哥的俊臉已經鐵青變形──

皇帝的話才剛說完,面無表情的王公公,已經奉旨捧著那只傳說中的銀缽踏進御書房。

就這樣,上回抽選和親格格用的小銀缽再度重現江湖,裡頭還擺放著百來張紙簽,上頭是已及笄但尚未指婚的名門閨女的名字。

不同的是,這回亂配鴛鴦、被草率婚配的可是堂堂大清皇朝的皇阿哥……










第一章

天山西麓 伊芳犁

耶勒府內,兩男一女坐於廳堂,彼此談笑風生。

“勞煩公公遠上天山……有失遠迎……真是辛苦了。”耶勒宇緊張地寒暄著。

“貝子多禮了,天山地靈人傑、風和日麗,芸喬格格能夠在此長成,可真是幸運。”太監余公公誇讚道。

“阿瑪,您找我有什麼事?”一陣銀鈴般的呼喊從大廳外傳進來,人未到,聲先到,不禁讓人想一看主人是否一如其嗓言,嬌俏動人。

“呃……那是小女的聲音,就快來了。”耶勒宇向等候一旁的余公公陪笑道,下意識用衣袖擦拭額際涔涔滲出的冷汗。

“芸喬格格想必是位亮麗大方的佳人,婚配予十阿哥可說是天作之合!”余公公笑道,眼尾的笑紋糾結。

婚配的芸喬格格雖然經由皇上抽籤而得、只是個貝子的女兒,但除卻準福晉的身分不說,光聽這準福晉乾淨清脆的嗓言,他可以猜到準福晉一定是位落落大方、氣韻動人的俏佳人,他打小看到大的十阿哥實在是好福氣!

“呵……是我家小女高攀了。”耶勒宇對皇上突然注意到他依然百思不解。

二十年前,厄魯特內亂,乾隆皇乘勢派兵予以討平,此後便設置伊芳犁將軍統攝天山北路。耶勒貝子因無法再進爵位,又加上性喜淡泊、不慕榮華富貴,因而向皇上提出協同伊芳犁將軍來到天山定居的要求,此後經營了一座小牧場,與世隔絕,遠離官場的明爭暗鬥,漸漸的也被朝廷遺忘。

只不過,這會兒,皇上怎麼會……

這天大的殊榮讓耶勒宇到現在還不能從震驚中恢復。

一個皇阿哥耶……他竟然會成為皇阿哥的岳丈?!這是他長年在天山吃齋所得來的福報嗎?

“十阿哥是個敦良之人,芸喬格格嫁給他,幸福美滿可以想見。”余公公接著又補充。

的確,永璋的敦厚平實比起其他阿哥的精明幹練,是討人喜歡得多。

但願如此……讓女兒嫁到京城,耶勒宇雖然心有不捨,但只要他身為大清子民的一天,他就必須遵旨,更何況他只是個小小的貝子。

但願芸喬不會給十阿哥添麻煩啊……

“小女打小在天山長大,沒見過世面,往後還煩請余公公多多照顧小女。”耶勒福晉在一旁欠身說道。

“好說好說,咱家只是負責傳達聖上的手諭,不能受福晉如此大禮。”余公公拱手作揖。

正當此時,一個渾身草屑、污泥沾衣、手裡還懷抱一隻小羊兒,匆匆奔入大廳的年輕女子,還沒喘大氣就急著開口。

“阿瑪,您找我……額娘您也在呀!”一身狼狽、氣喘呼呼的耶勒‧芸乔跑了進来。

就見綁了兩條略為乾黃、沾上草屑的長髮辮的她,身穿帥氣騎裝,只是,衣上沒有一處乾淨;長年接受日光洗禮的俏臉泛著健康的紅潤,卻被污泥給掩蓋,一雙盈盈杏眼,勾勒出眉間活潑的神情;大體來說,比不上皇城中的格格們溫婉可人、嬌美妍麗。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抱了隻像她一樣宛如在泥堆中打滾過的羊……

這、這、這和他所想像的差太多了吧﹗她真的是個有教養的格格嗎?倒不如說是個野丫頭還差不多﹗余公公皺眉地想。

瞄到余公公微變的臉色,耶勒宇夫婦倆連忙把女兒拉到一邊,奪下她懷中的羊兒,替她拍去身上的塵土、草屑,以期待給別人一個好印象。

“阿瑪、額娘,您們在幹什麼?唉﹗別拉我的辮子啦﹗我的小羊﹗”不明就裡的芸喬嚷嚷掙扎著,又抱回她的羊兒。

“格格果真是‘朝氣蓬勃’、‘開朗大方’。”余公公試圖維持笑臉,先前尚未見到芸喬格格時的幻想全數破滅。

皇上這回給十阿哥的懲治也太嚴厲了點……

“咦?你是誰?”發現廳內另有他人,芸喬好奇地走到余公公面前,繞了一圈打量著。

“你看起來跟我阿瑪差不多歲數,可是……你怎麼沒有……鬍子?”芸喬總算發現不一樣的地方,驚異道。

“咳、咳!”耶勒宇尷尬地咳了兩聲,又趕緊把女兒拉到了身邊。“喬兒,別亂說話!”

“我沒有亂說呀﹗阿瑪您過去仔細看,他真的沒──”

芸喬還沒說完,余公公立刻板起面孔宣讀聖旨,他已經受不了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念耶勒貝子長年駐守邊疆,功在朝廷……”

“阿瑪,您何時駐守邊疆、功在朝廷了?”和父母一起跪在地上接旨的芸喬好奇地問。

“妳問我、我問誰﹗”

“……特賜十阿哥永璋、耶勒格格完婚,欽此。”宣讀完畢。

“完婚?”芸喬這下總算進入情況一點。

“沒錯,格格要嫁予十阿哥,往後便生活在皇宮裡。”余公公回答。

嫁人?那倒事小,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睡在一起、不久之後會有小寶寶,這就是嫁人了。以芸喬單純的思路並沒有想太多。但……

“生活在皇宮裡?”

“沒錯,請格格即日啟程,千萬別耽誤了大婚。”

“皇宮在哪裡?”

“回格格,皇宮在京城。”

“喔﹗”沒去過。

“皇宮裡的草原大不大?”顯然,芸喬對於有沒有草原比較感興趣。

“回格格,宮裡並沒有草原,只有御花園。”

“‘御花園’是什麼東西?”芸喬再問。

“回格格,御花園是專供皇上、皇妃、阿哥及格格們賞玩花草之地。”余公公雖然對於芸喬不加修飾的行為、舉止感到不以為然,但仍盡職地為未來的皇十福晉解惑。

賞玩花“草”之地……太好了,有草就不怕沒有食物了﹗芸喬側頭思忖,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豁然開朗,耶勒夫婦見怪不怪了,余公公則是看得瞠目結舌。

有閨女聽到自己即將嫁給皇阿哥是這種回應的嗎?

“對了,那你又是誰?為什麼沒有鬍──唔……”芸喬還沒說完就被緊張羞愧到無以面對的耶勒夫婦捂住口。

“欽此,領旨﹗”余公公的老臉扭曲,尖銳的嗓言再一次呼道。

什麼狗屁地靈人傑,他一刻也不想待在這未開化的蠻荒之地!

耶勒夫婦連忙壓著女兒叩頭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能不能帶小白和黑兒一塊去?”芸喬睜著晶亮的靈眸抬頭問。

“服侍格格的貼身侍女可以陪格格入宮。”余公公耐著性子回答“最後”一個問題。

咦?什麼意思?芸喬聽得一頭霧水。

“牠們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貼身侍女。”

“敢問格格,她們是誰?”閒雜人等是不得進入大內之中的。

芸喬高舉懷中的小綿羊,一臉期待。

“小白就是牠,黑兒是牠的姐姐。”

一團烏雲籠罩余公公的頭頂。

皇上這回給十阿哥的懲罰實在是……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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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十爺……我要……”

“放心,我會給妳。”

傍水而築的幽靜閣樓中傳來一陣陣男女媾合的調笑呻吟,女子甜膩的浪叫聲充斥水閣,男子粗啞的低沈嗓言,猶如懾人心魂的催命使者,交纏互奏的曖昧在水閣內起起落落,令人臉紅心跳。

水閣,乃京城內最負盛名的青樓“花箋樓”的花魁凝霜所居之地。

能獲花魁之名,凝霜自是沉魚落雁、美艷得不可方物,不但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京城裡不少名門貴族、富商巨賈,無不為之痴狂,千金奉上,只為博得冰山美人一笑。

而凝霜在獲盡男人們的寵愛之餘,不管成千上萬的金銀在她面前供她花用,冷傲的態度始終如一,就算男人散盡千金,她也不見得賞光。

現在,幾個月以來,能有幸成為凝霜人幕之賓的,也惟有這個她口中的“艾十爺”。

據說,就連凝霜也只知這個“艾十爺”是個南方突起的巨賈,身家背景一概不明,但卻擁有富可敵國的傲人財富。

他的身分,是個謎。

就是這種神祕的氣質,讓從不言愛的凝霜不可自拔地戀上他。

“嗯……嗯……啊──”

水閣內曖昧的聲音愈來愈大,終至極致,戛然而止,只剩粗淺不一的喘息聲取代了先前的呻吟,不難猜出帳內的男女方才經過了一段怎樣激烈的歡愛。

“十爺,留下來陪陪凝霜好嗎?”猶自嬌喘的凝霜水蛇般滑膩的纖細藕臂纏繞上男子赤裸結實的頸背,媚惑的香吻自男子寬闊的肩膀往下游移,試圖阻止男子欲離的動作。

吸引凝霜的是他狂魅惑人的氣質與霸實強健的體力,更不用說那俊美非凡的外型,讓凝霜只消一眼就深深沉淪,心甘情願只為他展顏。

“想左右我的女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男子回過身,有型的嘴角輕勾,修長的指尖輕輕畫過凝霜嬌艷的唇瓣,低沈的嗓言沒有溫度。

“妳若不懂得珍惜妳的聰明……”他不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凝霜挑男人,而他,則是挑女人,包括這京城的花魁在內。

“凝霜替十爺整衣。”她微笑道,拿過男子的華美的衣物。

成為花魁除了色藝雙全之外,也要懂得識大體,她能成為“艾十爺”的女人,靠的不光是外表。

不過,今兒個十爺的心情似乎不是挺好?

著裝完畢,一身傲然畢挺的男子舉步往閣外走去。

“十爺要凝霜吩咐酒菜侍奉您嗎?”在“艾十爺”面前,凝霜的驕冷都化作一池春水。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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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水閣外越過湖畔上的拱橋,永璋頎長的身軀跨進湖畔另一端的涼亭,亭內早已有三個外型出色炫目的男子飲酒行棋、談笑自若。

“水閣”對外而言是“花箋樓”花魁凝霜所居之地,然實則為這四名非凡男人的聚會之所。

“怎麼?完事了還一臉不爽,凝霜姑娘惹你了?”白衣白扇的列鄞,舉手投足之間淨是飄逸瀟酒,儼然風流名士,不過口裡吐出來的言語顯然與俊逸的外型不怎麼搭調。

“惹他的另有其人吧!”另一個美如冠玉的年輕男子戈爾常葺一臉促狹,更添其自負不馴。

“大婚在即,你也該收斂一點。”身著深色掛袍的袁磊,平穩無波的神色之中不復平時的冷峻,反倒有一抹不贊同。

此三人,京城第一才子列鄞、昭王府貝勒戈爾常葺、南北貨商總樞紐“百色商行”行主袁磊,難得抽空齊聚於此,為著至交好友永璋的即將大婚舉杯慶賀,惟有男主角看起來是一副置身事外樣。

莫怪,婚姻大事以抽籤草草決定,換作他人也會不悅到極點。

會舉行這個聚會的因由,是此三人想看看永璋會有何回應占大多數。

永璋只是面無表情地睨著水面,對三個好友理都不理。

湖面鴨雁穿梭,蕩開漣漪圈圈,游魚悠然其間,塵囂彷彿離牠們好遠好遠……

列鄞三人若有所悟地交換一個眼神,只能嘆於皇室中人也有其無可奈何之處。

“別把你那副宮裡的死樣子搬到這來﹗”常葺瞟了眼沈默不語的永璋。

在宮裡以淡漠出了名的永璋,面無表情、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凡事沒有想法、沒有意見。

其實他們三人知道,這只是永璋的保護色罷了﹗面對明爭暗鬥的宮廷之爭,要順利生存下來靠的不只是手段,還要有技巧。

“永璋,我們都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換個角度想,不用花心思談感情、又將會有一個現成的妻子、成了親後亦能兩不相干,你繼續遊戲人間,何樂而不為?”列鄞骨子裡流著反叛的血,“反道德”才是他這位京城第一才子所崇尚的樂事,書讀得比任何人都多,但卻是“花箋樓”真正不見光的主人。

“難道要我笑給你們看?”永璋總算把眼光調到他們身上,心中卻對列鄞的話而有所動,宛如亭下的湖水,漣漪蕩開一圈又一圈。

“免了。”袁磊率先發難。

“敬謝不敏。”列鄞搖頭。

“我一點也不想看。”常葺最為誠實。

誰都不想看到永璋露齒而笑的白痴樣,據常葺在宮中親眼所見的說法,那只會加重他任人玩弄的幻象。

為了避免他們三個人會忍不住摸摸永璋的頭、教他跳高趴下、再給根骨頭當作獎賞,結果最後被他列為拒絕往來戶,在這個時候還是讓他維持桀傲不馴的本貌吧,免得掃興﹗

“那就管好自己的嘴!”永璋嗤道。

惟有在宮外,他才能以本性輕鬆面對朋友,一旦回到高如天、深似海的宮闈之中,他隨時得佯裝那個毫無主見的十阿哥。

而成親……頂多是多一個他即將欺瞞的人罷了!

宮裡,除了親情之外,沒有一份真正的感情。不對,親情也得打折扣,哪有父親會這樣玩弄子女的婚姻﹗

“哪天讓我們認識認識嫂子,如何?”列鄞輕笑道。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永璋頓了頓。“但是她只會是一個現成的妻子,沒有別的了。”她若知書達禮、端莊賢淑,拿來當‘擺飾’也不錯。

“不會吧?那只是鄞逗你的玩笑話﹗”常葺嚷道。

“和皇帝作對並不智。”袁磊了解永璋的想法。

“我不是要和他作對,我只是要讓他知道婚姻大事不能‘隨便玩玩’。”玩完了君家四位千金不說,又差點玩掉四位大清格格的一生,接下來還要‘玩’他?

永璋面對這樁婚姻就如同他面對宮中的一切一樣,沒有感情。

“你要怎麼‘處置’你的新福晉?”列鄞問,忽然覺得永璋比他一身反骨還要反骨。

這個雙面阿哥的確不好惹,他還差一大截呢!

“會讓你們知道的,我該回宮了。”一如往常,永璋總是先行離開。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這點他拿捏得住。

永璋步出涼亭,輕舉右手朝身後的好友揮別,狂恣之姿只有此刻能見,一回宮則將蕩然無存。

“又有一個女人注定活在永璋的陰影下了。”看著永璋離去的背影,常葺下了個結論。

“這不一樣,至少,他的妻子不會落得被他‘篩選’的命運。”永璋遊戲人間的態度列鄞等人都很清楚。

“若是結果相反,又會如何?”袁磊認為常葺、列鄞的結論下得太快,畢竟,好戲才剛開始。

“要不要賭?”促狹回到常葺臉上。

“輸的人要準備骨頭教永璋學貓叫。”袁磊提議。

這個提議雖然非常具有危害身家性命的挑戰性,但另兩人依舊異口同聲。

“贊成﹗”

就等著看誰勝誰負了。








第二章

紫禁城 熙宮

昏黃的燭光下、靜謐的新房內,一個覆著大紅喜帕、彎腰駝背坐在喜床上的新娘不住地扭動酸得發疼的身子,一整天的儀式下來,讓她累得想喊救命。

“有沒有人呀?我能不能起來動一動啊?額娘,您在哪兒……”芸喬止住到口的呼喚,忽然想起阿瑪和額娘今夜都在宮裡吃喜酒,不能來陪她,而且明天就要啟程回天山了。

思及此,芸喬纖細的雙肩又垮了下來。

討厭、討厭!原來成親是件這麼煩人的事,往後再也不能和阿瑪、額娘生活在一起了,嗚……是誰規定嫁人之後就要離開阿瑪和額娘的……

唉!好煩啊﹗她現在又渴、又餓、又累,誰來救她脫離苦海呀﹗

芸喬又動了動疲憊的身軀,一個沒注意──

“唉唷﹗”整個人從床沿上滑到床下,“咚”的一聲,跌坐在地,喜帕也給震落了。

“好痛……”芸喬痛得五官全皺在一起,一手揉了揉發疼的臀,一手撐著床榻攀爬起身,無奈全身珠光寶氣的行頭讓她著實費了些力。

“沒事要我戴那麼重的珠寶做什麼,害人家跌到床下去﹗”芸喬抱怨道。

咦?好軟的床!好好摸的棉被喔!她剛才怎麼都沒發現?

芸喬拍了拍柔軟的床墊和絲緞般柔滑的被褥,生活環境簡樸的她,被手上傳來的新奇觸感給吸引了。

沒了喜帕的遮掩,芸喬大膽地環視偌大的新房,眼光所及淨是佈置成火紅的討喜色調。窗櫺、衣櫃上有貼了紅紙剪成的雙喜字、就連關著黑兒和小白的嫁妝箱上也貼了紅紙──

啊!她差點忘了黑兒和小白﹗

芸喬快速來到放置於房間角落的箱子邊,連忙打開一個打了洞的箱子,查看她偷偷裝進去的兩隻小羊。當她看見兩隻羊完好地待在裡面,頓時鬆了一口氣。

呼!都還在﹗呵呵……

“黑兒、小白,辛苦你們了﹗沒辦法,阿瑪不准你們進宮來,我只好把你們裝在箱子裡。”芸喬摸摸小羊的頭,抱起兩隻羊,眼光又重回未完的巡禮。

蠟燭也是紅的、桌巾也是紅的……芸喬疲倦的目光定在圓桌上,剎那間充滿光彩。

“哇,有吃的﹗”芸喬奔至桌邊,看見滿桌令人垂涎三尺的山珍海味及精緻糕點,她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邊。

“沒有其他人,那應該就是給我吃的了。”心一喜,把黑兒放在桌上,一整日滴水未進的她,抓起酒壺便以壺口對著嘴猛灌。

“咳、咳、咳……好辣﹗這不是水……”芸喬張口煽著,企圖煽去喉嚨中的燒辣感。

“什麼嘛,居然沒有水能喝﹗”芸喬環顧桌上佳肴,抓了一把花生塞到嘴裡嚼著,淡去了酒味,接著又拿了一隻雞腿啃起來。

真好吃耶﹗在天山根本不常吃到雞腿,這裡居然有一大盤﹗

“好漂亮的蠟燭……”芸喬暫時放下羊兒,忘情地瞧著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龍鳳燭,忍不住拿起來把玩,要放回去時卻怎麼也擺不好。

“算了,不會倒就好﹗”她瞪著兩根歪斜的臘燭做鬼臉。

芸喬又抱起小白羊,邊啃雞腿邊往床榻走去,扯下繁重的首飾、又甩掉令她站都站不穩的花盆底鞋,使勁躍上床,床墊柔軟的彈性讓她吃吃地笑開,玩興一起,在床上蹦蹦跳跳起來。

嗯,成親好像也不是件壞事,等她吃飽喝足後就可以睡在這軟綿綿的床上了﹗

咿呀──

內室的門被打開來,永璋如山般的頎長身軀填滿了門口,這一個開門聲,讓芸喬也停了下來,好奇的目光望向來人,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碰﹗”永璋立刻關上房門,平靜無波的俊臉閃過一絲震驚。

他沒走錯吧?

永璋看清了自己身處之地,是他的房門外沒錯。

還是他看錯了?房內桌上怎麼會有一隻黑羊?床上還有一個抱著白羊、拿著半隻雞腿跳來跳去的女人?

不可能看錯,他一向過目不忘﹗

他非常確定那是個女人,還身穿新娘嫁衫──

是他迎娶回來的福晉?!

這是什麼陣仗?

“十阿哥,怎麼不進房?”

“對呀﹗讓我們看看皇十嫂﹗”

“十阿哥不會害羞了吧?”

一群平日和永璋還算交好的阿哥及格格們在一旁簇擁吆喝著,想要鬧洞房的意思很明顯,當然,大家最想看的是皇上抽到的這位兒媳婦是怎樣的姿容,聽說這位芸喬格格在天山出生長大,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貝子之女。

永璋淡然一笑,心裡笑的是新娘子的醜態。一個堂堂阿哥的新娘竟會在新婚夜裡如此無禮不雅,若傳了出去……

“看吧!永璋哥害羞了﹗”年僅十歲的小格格攀上永璋健朗的臂膀呵呵直笑,永璋的好脾氣讓不少小阿哥、小格格樂於和他接近。

“我們能進去看新娘子嗎,十阿哥?”一個小阿哥也拉拉永璋的衣袖。

“十阿哥,讓大伙兒沾沾你的喜氣吧﹗”幾個年輕的阿哥、格格也加入勸說的行列,永璋雖然和善,但好歹也是個大哥,尊重兄長的禮儀依舊不能免。

永璋另有所意的眼,掃視在場所有人。

大家如果看到新房裡的情況,明日這新娘捅的大笑話自會傳遍紫禁城,完全不需要他費心思,就能讓皇阿瑪知道他娶了個什麼樣的兒媳婦入皇家,到時候……

“你們想看的話就進去看吧。”宮裡的十阿哥不會有意見、也不會違逆眾人的意思。

“我們就知道十阿哥最好說話!”

只見眾人爭先恐後進了新房,爭相目睹皇上親自替十阿哥‘挑選’的媳婦兒,完全在狀況之外的芸喬就這麼供別人‘欣賞’──

這一近看,連永璋沒看清楚的也看清楚了……

一桌的杯盤狼藉、兩只躺在地上的鞋,一地的貴重首飾、兩根傾斜的龍鳳燭;一個滿嘴油膩的新娘、還有……兩隻羊!

邊疆的戰場也不見得會比這新房混亂吧!

看到眾人眼中她所熟悉的詫異和不可置信,早在永璋再次開門前已經下床的芸喬知道自己已然成為焦點。

她只能怯怯地望向胸前戴了大紅花結的俊挺男子,也只有他的眸子是房裡這麼多人中惟一含笑的人,其他陌生人,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

她是不是又闖禍了?她答應過額娘一定要做個乖巧的福晉,這回她沒有再玩得全身泥巴、也沒有躺在草地上打滾、更沒有亂說話,為什麼大家都這樣看她,好像她又做錯什麼事了?

糟了,這樣她的夫君會不會討厭她?額娘說過,只要十阿哥喜歡她,她就能在皇宮裡過得很快樂。可是,現在……怎麼辦……

芸喬迷惑卻又自責的清澈瞳眸全入了永璋的眼,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不知名的東西襲擊,未曾有過的異樣心情攫住了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芸喬吶吶地輕語,手忙腳亂地把啃了一半的雞腿放回盤中,放下小白羊,兩隻柔荑不知所措地胡亂絞扭著。

她的聲音好聽得緊……眾人又是一陣傻愣,沈溺在她嬌嫩的出谷嗓言中。

大家猛盯著芸喬看,令永璋很不是滋味,尤其是這些個阿哥,沒見過女人嗎?她是他的福晉,就算他打心底不想要這樁婚事,但這女人也只有他能獨享,人看到了,可以滾一邊去了!

他朝隨身太監小福子使了個眼色,要小福子打發大家走。

小福子瞭然,隨即半推半拉地將還沒回應過來的阿哥、格格們送出喜房,把空間留給這對璧人。等到大伙兒漸漸走遠,回過神來,一陣陣爆笑聲才從門外傳來。

一個行為舉止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可言的女人進了皇室,永璋可以想見,皇阿瑪的臉在今晚便會扭曲變形,他順水推舟的計畫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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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大家都出去了,你怎麼還不出去?”芸喬絳紅的朱唇努了努門口的方向。

永璋帶笑地走近芸喬,身型的優勢逼迫她順勢退了一步。

“妳就是耶勒芸喬?”

“是……”這個高碩的男人好詭異呀……方才明明看起來是個老實人,現在卻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她說不上來……

“我是十阿哥,永璋,妳名正言順的夫君。”永璋不著痕跡又靠她近了點,近到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雞腿香味。

這女人很餓嗎……永璋無言。

“你就是十阿哥?”芸喬總算明白他遲遲不肯出房的原因了。“所以你才會賴著不走呀﹗”

永璋聞言皺起英颯的劍眉。

咳﹗這是什麼結論?正常一點的新娘子這時候不都應該羞答答地臉蛋泛紅嗎?就算不會臉紅也好歹裝一下嬌羞吧?

而她,居然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

“我當然不走,因為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永璋曖昧的眼神直逼芸喬,在發現她又是一副‘我了解’的表情時,他的面部筋肉微微抽動。

這女人不懂得害羞嗎?

“我知道呀,所以才在這裡等了好久……因為又餓又累,所以……”芸喬瞥了眼圓桌,又繼續說道︰

“我只不過弄歪了蠟燭,我很努力想把它擺好卻擺不好;我又喝了一口酒,酒很辣、不好喝;最後才吃了一點食物……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會用那種怪異的眼光看我?”她已經很‘收斂’了,她敢保證。

永璋望進她急欲澄清的明眸,她眼中尋求翼庇的信任讓他有一瞬的怔仲。這雙眼不會騙人,她的善良與純真全都反映在這雙大眼裡。

直到此刻,他才有機會仔細地審視‘他的福晉’──

她的眉如青黛,是淡淡的墨色;俏挺的鼻頭有些圓潤,粉紅的菱唇底下藏的是白玉貝齒;髮色黑中帶褐,看起來微亂並不柔順,但有一股青草的清新香味;皮膚不若城中仕女白皙,卻很有彈性。

永璋的大手情難自禁地撫上她的清顏……

她不美,但最吸引人的莫過於這雙鑲在俏臉上的靈秀美眸,顧盼流轉之間散發澄澈如晶的光芒,似乎會誘人沉淪……

“永璋……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

“永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妳沒做錯什麼。”不過,也夠閒雜人等嚼一嚼舌根了。

“我知道我剛才一定很蠢,可是,我真的學不來那些禮儀……”這點讓她有些惶恐,畢竟新環境、新生活,總會讓人戰戰兢兢。

什麼坐要不動如鐘、用膳要細嚼慢咽、不能發出聲音……還有很多她記不住、也做不來﹗

“基本的還是要會。”矯揉造作他也不屑,不過要在宮裡生活,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免得哪天,腦袋怎麼掉的都不知道。

永璋下意識興起對芸喬的保護欲,連自己也沒發覺。

“哪些是基本的?”她真的很認真向學喔!“還有,說話時不必捏我的臉……你這樣讓我很緊張……”芸喬退開一步。

他的接近帶給她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讓她的心兒撲通撲通愈跳愈快。

“基本守則第一條︰和我獨處時,不准避開我、也不必緊張。”永璋又朝她逼近,近得讓俊挺的鼻尖輕觸到她柔嫩的臉龐。

“基本守則第一條︰和你獨處時,不准避開你、也不必緊張。”芸喬因為永璋的靠近,小腦袋運作停擺,只能喃喃地將“守則”重述一遍。

“沒錯,妳記得很快。”永璋輕吻她的櫻唇,甜美滋味在口中擴散,他低低吐吶的氣息熨在她唇上。

“今夜,我必須讓妳落紅。”以便給所有人交代。

“什麼是‘落紅’?”芸喬愣愣地問,唇上傳來的酥麻感受令她不自覺輕顫,粉舌不自禁地輕舔唇瓣,這個舉動自是令永璋的下腹竄起一簇火。

“妳額娘沒告訴妳洞房花燭夜要做的事?”這檔事對他來講猶如吃飯睡覺一般自然,今夜既然是他的洞房花燭夜,理所當然能索取他該得的。

“有,就是夫妻兩人要……脫了衣服……十個月後就會有小娃兒從我肚子裡蹦出來。”她記得的大概就是這樣。

孩子……他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對這樁婚事抱持冷淡態度,沒有感情根基的婚姻,他也不想浪費心思在這上面。

“沒錯,所以我們要脫了衣服……”永璋一把橫抱起她,往床畔走去,開始了他的探索。

藏在衣下的她有一副健美的好身材……永璋淺勾嘴角。

從未體驗過的新奇感受讓芸喬頭昏腦脹,雨點般的溫柔吮吻在她體內燃起了陣陣火花。

她能感覺到他在她身上處處都灑下了驚人的火苗,然後,這些火苗愈燒愈炙烈、愈燒愈狂熱,不是她所能抗拒的,也無力抗拒……

“咩、咩……”這兩聲響亮的聲音同時傳入了情慾醺然的兩人耳中。

“啊﹗我差點忘了黑兒和小白還沒吃晚飯!”被永璋褪到只剩下兜衣的芸喬連忙起身,理所當然被永璋制止。

永璋定睛一看,打斷他的是兩頭不知好歹的羊﹗

益發高漲的情慾不容許他半路喊停,莫名的慍意滾滾而出。

“基本守則第二條︰不准把羊帶進房間﹗”永璋額邊的青筋若隱若現,不得已他只好下床拎起兩隻羊,門一開,往外廳走去。

“你要帶牠們去哪?牠們還沒吃──”芸喬也跟著下床。

“不要下來﹗”永璋深吸一口氣,強忍瀕臨爆發的慾望。該死!這女人不知道她現在衣衫不整的樣子有多誘人嗎!

芸喬一聽又縮回床榻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永璋把黑兒和小白交給別人。

“這是福晉的羊,弄些東西給牠們吃,不能有閃失。”永璋繃著俊臉吩咐小福子。

“喳。”小福子抱過兩隻羊,心中對芸喬嘖嘖稱奇。他以為主子在宮裡都是戴上‘面具’的,沒想到這會兒也會變臉,看來這新福晉不簡單唷!

回到內室,關上了門,永璋耐著性子問。“還有什麼事是讓妳掛心的?並提出來。”

哎呀呀!他是不是生氣了?一臉‘別再惹我’的樣子……

芸喬咬著下唇,陪笑地搖搖頭。“沒了,謝謝你。”她聽到他要人照顧黑兒和小白,心裡頭已經萌生感激。

“那好,繼續。”一個邪肆之姿,永璋再度把芸喬壓在身下,懾人心魂的狂吻烙下,熾烈的熱火蔓延再蔓延……

今夜就當他盡他的義務、享受他的權利,成親不代表什麼,反正是遲早的事,就當他正盡責地扮演著宮裡的‘十阿哥’,和往常一樣,沒什麼改變……

就在芸喬以為自己就要沉淪在永璋的柔情之中時,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桌案上的紅燭──

“啊,蠟燭快倒了﹗永璋,快去扶住﹗”芸喬急忙把丈夫推去挽救一對搖搖欲墜的臘炬。

他竟然被這個初見面的女人……

忽然被踢下床的永璋鐵青著俊顏,咬牙走到桌邊,索性拈熄燭火,三度忍著疼痛的慾望回到妻子身邊,揮下芙蓉帳,讓妻子對外的一切‘死心’。

“你把火弄熄了,我什麼都看不見……”芸喬發出微弱的抗議。

“這時候不需要看見什麼。”

一陣靦腆、一陣沉默、一陣輕吟。

“為什麼要吃我的嘴?你也很餓嗎。”她方才就想問了。

“是有點‘餓’了。”他另有所指。

“你的身子……好像跟我不太一樣……”

“因為我是男人。”

“咦?這是什麼?你幹嘛帶棍子上床?”

該死!“不要亂扯﹗”永璋低嗄的嗓言透著忍耐。

“好啦!可是你也不要……亂摸呀……”輕喘溢出芸喬的檀口。

“別亂動﹗”

“你好像狗兒會舔人欽……”

“基本守則第三條︰和夫君親熱時要專心﹗”他不禁要大嘆挫敗、挫敗﹗

“這就是親熱呀?”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全身熱烘烘的。

“不然妳以為是什麼?”永璋忍不住咆哮而出。

他的福晉真的很特別……

“洞房花燭夜呀。”

又是一陣靦腆、一陣沉默、一陣輕吟。

“對了……永璋……你討厭我嗎?”她的聲音愈來愈不平穩。

“不討厭。”他的嗓言也低啞了好幾度。

“那我就放──”心了。

芸喬的話被永璋以吻堵住,一整夜,他沒再讓她有機會開口。

驚心動魄的洞房之夜就在燦爛的星空下漾出春情,挑動氤氳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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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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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3 22:5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翌日

春夏之交,新綠轉濃,紅酣蝶忙,處處透著繁華生機。

拎著裙擺、走路歪歪倒倒的芸喬此時卻無心賞春,好不容易由宮女的攙扶下,她千辛萬苦地來到‘想蓉宮’。

平時並無穿慣正式的旗裝,她只能臨時惡補該有的儀態,卻怎麼樣也不順利。

可惡﹗平時只消跑個幾十步遠的距離,現在卻花了她將近一刻鐘的時間﹗都是頭上這頂沉甸甸的旗帽、和腳下這雙鞋害的啦﹗害她連走路都走不好﹗

“福晉,‘想蓉宮’到了,皇上和蓉妃娘娘都在裡頭等您請安。”被永璋派來服侍芸喬的宮女依兒,盡責地為人生地不熟的新福晉帶路。

“蓉妃娘娘就是永璋的額娘吧?”

“是的。”

第一次見永璋的阿瑪和額娘,芸喬的心情如同一般的新媳婦要見婆婆一樣的緊張。無奈,不知為何,永璋下朝後並沒有回“ 熙宮”接她,要她自行前來。

“等等,我該怎麼做?”芸喬止住艱辛的腳步,迷惑的臉望向依兒。

“就像福晉在娘家時和爹娘請安一樣呀。”

“呃……我家不興這一套。”芸喬老實道。阿瑪、額娘都淡泊、率性慣了,一家三口沒這麼拘謹過。

“福晉待會一進大廳,就朝端坐上位的皇上及蓉妃娘娘甩帕行禮,說︰‘兒臣給皇阿瑪、額娘請安,恭祝皇阿瑪萬福、額娘千歲。’大概就是這樣。”依兒回想其他的阿哥、格格們的做法。

瞧依兒說得頭頭是道,芸喬一臉崇拜地望著她。

“甩帕,福晉懂吧?”依兒將手裡的絹帕揚至肩後,單膝蹲跪在地,示範給藝喬看。

“嗯,這個我懂,這也是基本的宮廷禮儀吧?”

“是的,福晉。”依兒起身微笑道。這新來的十福晉真是可人,一點架子也沒有,能夠來服侍福晉,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不難﹗”芸喬胸有成竹地往大廳顛簸地“晃”去。

是不難,不過要視誰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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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蓉宮

“皇十福晉到﹗”廳門外太監清亮的聲音高喊。

芸喬‘儀態萬千’地走人大廳,右腳在跨過門檻的同時,因為沒習慣穿花底盆鞋、腳舉得不夠高,過高的鞋跟撞上門檻,就這樣“碰”地一聲──

“福晉──”依兒咬住手絹,緊捂雙眼。

完了﹗

“啊﹗”踉蹌了幾步以後,芸喬整個人摔倒,趴在地上。

在場的人,包括皇帝、蓉妃都一臉尷尬,惟有永璋,平靜的臉龐下一抹複雜閃逝而過。

疼……她的身子經過昨晚已經夠疼了,現在,她的鼻子、嘴巴又好痛……

端坐在上位的乾隆皇看見了,先是一愣,隱忍著大笑的衝動,仍是一派威嚴的面容,讓人看不出心思。“雖是初次見面,兒媳也犯不著行這麼大的禮。”

一旁的人聽了,無不掩嘴輕笑,惟有一人大嘆不妙。

芸喬確定自己又做錯了,反正雙膝都‘跪’了,也只能想辦法盡量彌補,希望自己別再出錯了……

她直接趴在地上甩帕。

“芸喬給皇上、蓉妃娘娘請安,祝您……長命百歲!”這一摔,她全忘了依兒教她的,說吉祥話就沒錯了吧?

只聞廳堂一片靜默,風不吹、草也不敢動。

果真,再簡單的事還是會有人出錯……

“哈哈哈!說得好﹗人生七十古來稀,自古能活百歲之人少之又少,更何況是萬歲?兒媳這話說得不過分!”忍俊不住,乾隆皇開懷大笑。

她說對了?

就說嘛,請安而已,不難不難﹗芸喬暗自吁了口氣。

“永璋,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扶起你的福晉。”乾隆皇瞥向木然的永璋。

這小子葫蘆裡賣什麼膏藥他會不清楚嗎﹗他早知道十阿哥這孩子對皇宮、對皇子的身分存有心結,因而養成人前人後不一的性格。唉﹗這不能怪誰,就算身為皇帝,也是必須捨棄些什麼的,此乃命也﹗

“是,皇阿瑪。”永璋一向‘聽話’,不過心中卻不住思忖。

昨晚的事相信皇阿瑪已經得知,再加上現在這無禮至極的問安,皇阿瑪的臉色怎麼一點也沒變,反倒樂得很?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帖藥下得不夠猛嗎?

他決定提早前來想蓉宮,沒有回熙宮接她,一是對婚事做無言的抗議,再則是他根本不想花心思在這上頭,一切都還是照舊。

永璋扶起芸喬,在看見她的嘴角因跌倒而擦破皮、微微滲血時,心頭沒來由地一緊。

不過,他硬是壓下怪異的感覺,仍是維持一派溫吞,放開她,什麼都沒問候。

倒是蓉妃,看到了芸喬的傷,驚呼道︰“芸喬,妳跌傷了!”

芸喬輕揉自己發疼的鼻子和嘴角,看見手上的血跡。“我流血了?”

她望向身邊的永璋,發現他似乎和她刻意保持距離,眼神中淨是一片淡漠。

這是昨夜那熱情到讓她吃不消的永璋嗎?

永璋只是點點頭。“妳流血了。”然後什麼也沒表示。

“你不要緊吧?”溫婉的蓉妃來到芸喬身邊,用繡帕輕拭芸喬的嘴角,又替她整了整歪斜的旗帽。

哇……好美、好溫柔的婦人!就是這樣的美人才能生出像永璋這麼俊朗非凡的人吧?芸喬被蓉妃嫻婉的氣質所吸引,這也是她心中第一次出現對永璋的評價。

“皇上,請容臣妾帶芸喬下去上藥。”蓉妃朝乾隆皇欠身。

“准。”

“臣妾告退。”蓉妃挽起芸喬的手,微笑道︰“跟我來。”

臨走前,芸喬看了一眼永璋,漠然的陌生感令她如陷入五里迷霧之中。

“芸喬已經是你的福晉,怎樣都不會改變。”乾隆皇看著兒子直盯芸喬離去的方向,心中有所了悟,語重心長地留下一句話,隨後離開。

永璋依舊面無表情。“兒臣恭送皇阿瑪。”

需要改變什麼嗎?

他並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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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好痛﹗”當蓉妃親自用沾了清水的絲絹,拭淨芸喬嘴角邊的傷口時,牽動傷口的吃痛聲自芸喬口中連續傳出。

傷口是不大不深,不過擦破皮的部位遇水則疼煞人。

“忍著點,傷口若不清洗乾淨,很容易發炎,到時犯病就不好了。”蓉妃輕柔地安撫著芸喬。

再一次覺得,蓉妃好美、有好高尚的氣質喔﹗不像她,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待稍稍習慣皮膚上傳來的刺痛感後,芸喬似乎忘卻了疼痛,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雍容華貴的蓉妃看。

“永璋這孩子的性子就是這樣,凡事都淡然慣了,對於感情亦是如此,妳多擔待些,假以時日他自會發現妳的好,今日的事就別放在心上。”蓉妃沒錯過芸喬在兒子身上停留的疑問眼光,在替芸喬上藥的同時解釋道。

芸喬輕抿一笑,輕頷螓首算是了解了蓉妃的話。

雖然她還不太清楚已然和她分享過最親密碰觸的永璋,眼中為何有著抗拒與陌生,但她再怎麼遲鈍都能感受到昨夜的他對她的包容與忍耐……以及熱情,因此,他絕對不是一個寡情之人,她相信。

或許就如同蓉妃娘娘所言,日子一久,兩人一定能相處的十分融洽。他不是說了嗎,他並不討厭她。

這大概代表了他接受她,有這句話就能給予她莫大的信心了!她也相信快樂地生活在皇宮裡是指日可待的事。

至於,為什麼會打定主意如此相信?以芸喬率性單純的個性,壓根還沒想到那麼多。

“好了,傷口處理妥當了,妳介意和我這老女人聊聊嗎?”蓉妃微笑道。

“娘娘,您高貴美麗,一點都不老﹗”芸喬立刻反駁,率真的態度自然流露,沒有拘謹的束縛。

“我的兒子都娶妻了,不久以後說不定有孫子可抱,還不老嗎?”蓉妃愈來愈喜歡芸喬可愛的性子。

“不能那麼說啦……”芸喬不贊同地揮揮手。

“芸喬,我這麼問或許很冒昧……”蓉妃欲言又止。

“娘娘,您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芸喬豪氣地拍胸脯保證。

“妳會愛永璋一輩子嗎?”

呃?

這問題應該不屬冒昧的範圍,而是……芸喬根本不懂問題的意思,她只能微微顰起煙眉,側頭思量。

愛?

她愛阿瑪、額娘;愛黑兒、小白;愛雞腿、甜餅。

但……‘愛永璋一輩子’是什麼意思?總覺得,蓉妃娘娘提的‘愛’和她所想的‘愛’似乎不太一樣?

成親的本身,除了生活在一起,還有什麼別的是她不知道的嗎?

好困難的問題呀……

“妳不用忙著回答沒關係,未曾謀面的男女結成夫妻確實是需要時間來累積情感的,我不能逼迫妳現在就理清妳自己的心意,可是,請妳答應我,盡妳所能地去愛永璋,好嗎?”此時的蓉妃就如同天下的母親,期盼著自己的孩子能擁有最真摯的一份情愛相伴。

“蓉妃娘娘……”這實在是太深奧了,她真的想不透耶,應該答應嗎?

“永璋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讀書過目不忘、論事有條有理。但自七歲以後不知為何開始變得少言,從來沒有為自己爭取過什麼,也從不曾刻意在其他人面前展現自己的長處。大家都以為永璋毫無主見、可隨意任人擺佈……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

蓉妃邊說,迷蒙的眼光彷彿回到了從前,芸喬聽得人神。

“皇兒,太傅先生教你的‘大學章句‧經一章’背熟了嗎?”

“還……沒。”六歲的小男孩愈說愈小聲,低著頭不敢面對眼前有著和他相似面孔的美麗女人。“敏嬤嬤跟我說你又出宮到昭王府去玩了?有這回事嗎?”女人問。

“有……”

“永璋,你教我太失望了。”女人平穩的口吻包含嚴厲,平靜的臉孔閃過一絲惱怒,言語間的期望深之又深,像一團沉重的迷霧籠罩住小男孩。

“額娘,我可以很快將‘大學章句’背好﹗”像是不服氣,小男孩誇口而出。事實上,過目不忘的他,的確很快就能把文章倒背如流。

“你這種讀書態度對嗎?額娘教過你什麼,你全部都忘記了嗎?”女人一掌拍於桌上,優雅的動作中沒有暴怒、也無巨大的聲響,但嚴肅的氣氛卻令小男孩瑟縮了一下。

“孩兒沒忘……”

“沒忘就複誦一遍。”

“額娘說過,讀書戒之在急,不可粗而略之,熟而時習,更不可恃才智聰敏而驕。”小男孩一字不漏說出。

“既然知之,為何漠視?”

“……孩兒知錯了”

“今日以內,我要你抄寫‘經一章’二十遍,沒有抄完的話不許睡。”

“是……”小男孩低著頭,俊秀的臉上無六歲孩童該有的天真調皮。

蓉妃輕嘆口氣,又繼續說道︰

“或許是我教他要在皇上面前不能有一點差池,對他的期望高過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所能負荷的,以至於他對我不諒解,漸漸地對人產生陌生的疏離……可我是想給皇上一個優秀的兒子呀……”蓉妃在言語之間隱藏了太多的自責,不難窺知她和永璋之間的心結。

“所以我希望妳能……別給他負擔,好嗎?”

“我來帶芸喬回熙宮。”永璋頎長的身軀出現在她們身旁,打斷蓉妃的話,平靜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芸喬握住蓉妃的手,一臉誠摯。“我答應您。”隨後走向永璋。

“兒臣告退。”永璋率先朝外頭走去,情緒淡得比煙還輕。

“蓉妃娘娘,我走先嘍﹗我會再來看您的﹗”芸喬朝蓉妃大揮手中的繡絹。

“永璋,近日我會設宴替芸喬接風,你能陪芸喬來嗎?”蓉妃殷切地問。

“一切謹遵額娘安排。”永璋依舊淡然得不加以多說。

這些看在芸喬眼裡,有說不出的惆悵。

永璋和蓉妃娘娘與她和自己的阿瑪、額娘之間,相親的感覺相差好遠……

哎呀﹗她把黑兒和小白從天山帶到京城來,雖然牠們都斷奶了,但和牠們的娘親分離太久會不會造成母子間的疏離呀?

這問題不就比永璋和蓉妃娘娘還嚴重了嗎?

獨自沈浸在自責之中的芸喬,又是皺眉、又是撇嘴,最後則是張大菱嘴意識到帶小羊到京城來是件多麼罪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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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想蓉宮的兩人,隔了一大段距離一前一後地走在雕欄曲廊上。

“永璋,等等我!”芸喬因為受不了腳下的鞋所帶給她的不適,又加上追不上他人高馬大的腳程,她忍不住抱膝蹲下,在原地輕喚出聲。

清楚聽到後方傳來的聲音,永璋頓下身形,回頭就見芸喬蹲在地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的腳不禁往她的方向舉步而去。

“怎麼了?”永璋亦蹲下身,與她平視,語氣平淡得有如談論天氣。

其實大可不必管她的,但他發覺自己無法漠視她無助的神情……異樣的情緒包圍住他,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腳。

算了,就當他做件好事﹗

“我能不能脫掉鞋走路?”芸喬用殷殷哀求的眼光望向他。穿這鞋好像在踩高蹺,雖說是必須,但她還很不習慣。

“不能。”就算他也不屑繁文褥節那套,但大內之中赤腳走路成何體統,她不明白嗎?

“可是我走得好辛苦喔……”芸喬嘟起小嘴,她健步如飛的優點都敗在這雙鞋上了,害她趕不上他﹗

“赤腳走路妳不怕扎腳?”看她適應不良的模樣,他只好讓一步。

“不怕不怕,我在天山赤腳在草原上跑慣了,更何況這裡的路這麼平坦,我還是第一次走呢﹗”不愧是皇宮,連鋪路都特別講究﹗

芸喬說得眉飛色舞,還用小手摸了摸光潔滑淨的大理石地板。

“隨時會有宮人經過,不能赤腳。”他解釋。

“是嗎?”

永璋有趣地發現她神態的自如,不像才見面第二次的‘陌生人’。

“面對我,妳不緊張了?”他問。

“是你自己告訴過我的‘基本守則第一條︰和你獨處時,不准避開你、也不必緊張’,你忘了嗎?為了學好宮廷禮儀,我可是拼命記耶!”

基本守則?永璋有一瞬間的茫然。

是了,他昨夜的確對她說過這些,沒想到他隨口說說的玩笑,她卻將其奉為聖旨?

“不過,你剛才在想蓉宮時為什麼好像突然不認識我了?我們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夫妻,不是嗎?”她已經認定他為寄托一生的良人了。

芸喬的俏臉悄悄飄上一朵紅雲,將她健康紅潤的臉蛋襯托得更加俏麗。

聽聞她的話,永璋驚覺自己對她出現太多的情緒,神色忽然一黯。

昨夜並不代表什麼,既然被迫娶妻,他當然要從中討點什麼。

說到夫妻,芸喬想起蓉妃對她說的話。“蓉妃娘娘要我──”

“不要過問我的事。”他只是淡淡地撇下一句,隨即起身打算離開。

關於額娘對芸喬的請託他全都聽得一清二楚,既然他不打算付出,沒有理由要芸喬做出犧牲。

“永璋……”感覺到永璋眼底的冷漠,慌亂猛然佔據心頭,芸喬急忙拉住他的手。

手裡傳來的無措令永璋蹙起劍眉,宛如碰上了不該碰的東西,迅速甩開。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慌張會引發他的歉疚?他不是應該對她‘無心’的嗎?

“我闖禍了嗎?你在生氣……”她不喜歡被他排斥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的心裡有點難受……

“等妳想走的時候再走吧,我會派人來接妳。”話甫落,永璋邁開步伐離開,冷凝的嗓言不帶一絲情感,不復昨夜的濃情。

他不想看見那雙清澈的眼眸,似乎能讓他無所遁形的眼眸……

“我想跟你一起走﹗”芸喬朝他的背影大喊。

沒有回應,英挺的背影愈行愈遠……

沒有嘗過愁滋味的芸喬,單純的她只能盯著永璋遠去的背影暗忖,摸不透自己低落的心情從何而來。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苦苦的……




第四章


熙宮

一抹嬌小的身影蹲在臨時圍起的柵欄內,黑褐色的毛躁髮辮長長地垂在身後,哀怨的神情漾在俏臉上。

“黑兒、小白對不起,永璋不准我把你們帶進屋裡,只好委屈你們住在這兒,這幾天你們住得還習慣嗎?”芸喬愛憐地摸了摸兩隻小綿羊的頭,口中喃喃自語。

“咩、咩……”

“不太習慣呀……咦?你們問我啊?”芸喬的雙肩頓時垮下。

“我也不太習慣噯﹗來到這好像變成了個小孩子,宮裡的禮儀一大堆,每天都要學、還要練習,連走路都要重練,每天都好累喔……所以來看你們的時間也減少了,你們不會怪我吧?”

“咩咩!”

“謝謝你們,我就知道你們最好了。”她羨開一笑,輪流抱起兩隻小羊,各在牠們頭上印下一吻。“奇怪,你們怎麼瘦了?是不是沒有吃東西?”

“咩……”

“永璋不是吩咐人照顧你們了嗎?”

提到永璋,芸喬想起前幾天他毅然離去的背影,待她就像個陌生人似的。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見到他一面,這一點對她來說談不上悲哀,但落寞還是會在心上占些空間。

會不會是那天她又闖禍了?有嗎?芸喬搔著後腦勺,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或許是她太任性了,她得改一改才好,不然永璋不會喜歡她的。

如果永璋能喜歡她……

不知為何,光想像而已,她的心兒就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臉頰也會熱熱的,全身有點飄飄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之,她不喜歡永璋把她當陌生人,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和和氣氣才好,不是有一句成語叫什麼……‘以和為跪’的嗎?如果永璋還是生她的氣,那她就跪下來求和吧,反正以往只要她闖禍,阿瑪都會罰她跪,也跪慣了,無妨﹗

嗯,她要努力學好基本禮儀,不能再闖禍,惹他不高興了﹗

但首先……

芸喬環顧植了數十棵瘦郁翠竹的庭園,搖搖頭。“這裡沒有草原,怎麼辦?”

草……對了!

靈光乍現,她想起一個地方。

“我帶你們到別處去找東西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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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芸喬牽著兩頭羊,問了好幾個宮人、兜了好幾圈,浩浩蕩蕩來到目的地──

有花有“草”的御花園。

園中蘭芳槐綠,蒼松修竹堆蔭,假山大石疊碧,小橋亭榭臥波,靜謐中透出清幽典雅,造景之精,實屬上乘。

芸喬瀏覽著,圓亮的大眼不時露出驚嘆。

好美的地方……雖然不像天山自然盛大的景致,但精緻中也處處透著繁華的生機,沒想到這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皇宮裡會有這麼可愛的地方﹗

在遼闊的草原上長大的她,還是首次發覺,其實精巧也有其美麗之處。

草地、草地、草地……贊嘆之餘,她不忘尋找原本的目標。

有了﹗她彎過廊榭,發現一片青青草地。

草皮不怎麼大,和天山一望無際的草原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沒有多加考慮,芸喬牽著羊兒踏上草地,讓兩隻小羊自由自在地在其上啃草、打滾,看著小羊優游自得的模樣,她不禁心生羨慕。

芸喬環顧四周,四周靜得只聽得見風聲,小腦袋飛快地動著。

來這兒也有好一會了,都沒看到什麼人經過……嘻嘻﹗

玩興一起,芸喬也顧不得禮教的束縛,和衣呈一個大字形躺在草地上,舒服地伸展一個懶腰,深吸一口清新的青草芬芳,晶亮的雙眸直望著清碧如洗的天空。

藍天之中襯著纖雲絮絮,飄然而過。

哇……好舒服喔﹗自從離家遠至京城,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這麼放鬆過了﹗

皇宮真是個悶死人的地方,還好有這麼一個清幽的御花園,雖然這草長得稍嫌整齊了些躺起來沒有軟綿綿的感覺。

白雲緩緩劃過天際,鳥嗚啁啾,一片祥和……

不知是太累、還是太過舒服,芸喬的眼皮漸漸沉重,不覺中進入甜美的夢鄉。

清風拂拂,草芽花信隨風輕送夢魂中……

“啊﹗”直到一陣驚叫聲,芸喬才被嘈雜的尖叫驚醒。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她連忙自草地上坐起,看見了站在不遠前的曲廊上的一群人。

其中比較顯眼的兩人,一個是穿戴華麗的老婦人,她的手置於身旁的一名太監手背上,神態舉止雍容華貴;另一個則是穿著桃紅色鑲緞旗服、紫花旗帽的俏麗年輕女子,其他的看起來都是些宮女,她們的眼裡有著相同的震驚。

“打哪兒來的野丫頭,好大的膽子把外邦進貢的珍貴草皮弄成這樣,妳知不知道這是專為太后娘娘所辟賞景之地﹗”年輕女子嬌倨地嚷道。

弄成怎樣?芸喬迷迷糊糊地左顧右盼了一下,似乎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捅了什麼簍子……

嚇──不會吧!?

芸喬捂著張大的小嘴,連忙把兩隻小羊拉離草地,來到曲廊上,口中訓斥著兩只一臉無辜的羊兒。

“黑兒、小白,你們怎麼吃這麼多﹗當心肚子太撐,睡不著覺!”

聽聞此語的宮女們莫不瞠眼掩嘴輕笑,直至年輕女子作勢咳了兩聲,大家才趕緊噤聲。

“妳這野丫頭竟然不知悔改,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不下去的芳妍格格對著不明所以的芸喬嬌斥。

芸喬轉頭看了看身後,沒有人。

“妳是在說我吧?我阿瑪也常常叫我野丫頭耶!”芸喬手指自己,漾開一笑。她一點也不覺得遭受辱罵,反而感覺眼前的俏麗女子很親切。

宮裡的人怎麼都這麼好看呀?這個令人眼睛一亮的女孩也是漂亮得緊﹗她大概和她差不多年紀吧?

“說,誰准妳進來把草坪弄成這樣?”芳妍看芸喬一身簡單的長衣褲裝,腳下踩的是雙繡鞋,頭上只編了條辮子垂在身後,又是滿頭滿身的草屑,直覺認定她是個不守規矩的小宮女,對她也就不客氣起來。

“不用擔心啦﹗草還會再長。”芸喬以為芳妍擔心的是這個。

“妳胡說些什麼!”芳妍因為芸喬三番兩次牛頭不對馬嘴的回話,氣得捏緊手中的絲絹。

蓉妃娘娘是她的姨娘、皇太后是她的姑婆,宮裡沒有人敢對她不敬,這女人分明不把她看在眼裡﹗可惡﹗

“芳妍,妳身為皇家的格格,就要有格格的樣子,別這麼驕蠻,失了儀態。”老婦人開口輕斥,渾身散發著令人折服的威儀,芳妍聽了也只能扁嘴閉口。

芸喬這才瞧清眼前這位年逾古稀的老婦人,深深的皺紋在她臉上刻下歲月的痕跡,眼神中充滿了智慧與明睿,正打量著她。

“妳是個滿人?喚啥名?”皇太后方才聽見芸喬提到‘阿瑪’兩字。

“是呀,我叫耶勒芸喬。”

芸喬爽朗大方的回答讓太后有所好感,就像幾個她疼愛的鬼靈精孫女一般。

耶勒?好像在哪聽過……芳妍輕鎖黛眉暗忖著。

“老婆婆,那您呢?”芸喬笑問。

“放肆!竟敢對太后娘娘不敬!來人呀──”芳妍叱喝。

“芳妍,不知者無罪。”太后抬手制止身後的宮人。

這位老婆婆就是太后娘娘?那不就是皇上的額娘了?“太后奶奶,您真了不起,生了皇上這麼個偉大的人物。”芸喬雙手合十,一臉崇敬。

“妳喊哀家‘太后奶奶’?”太后覺得有趣。

“喂!妳這不知死活的死丫頭見到太后娘娘還不跪下,居然又在胡言亂語﹗”

“芳妍﹗”太后皺眉。

“太后,您看她如此無禮,本來就應該好好教訓一頓的呀﹗尊貴如您豈是她能污蔑的!”芳妍氣不過。

“芸喬從頭到尾有污蔑哀家了嗎?倒是妳,開口閉口就喚人野丫頭、死丫頭,不過分嗎?”太后反問。

“……可是她──”芳妍還想辯解什麼,卻被一陣由遠而近的呼喊聲打住。

“十福晉,您在哪?”是依兒的聲音。

過了一個轉角,依兒總算發現芸喬的身影,急忙跑過來。“福晉,依兒發現您和羊兒都不見了,到處找您,十阿哥也──”越過轉角才發現還有兩個大人物在,趕緊福身。“太后娘娘……千歲……芳妍格格……吉祥﹗”

“起喀吧。”

“謝太后娘娘……”

“依兒,犯不著這麼緊張,太后奶奶人很好的。”芸喬見依兒直冒冷汗,輕聲安慰。

“福晉……”依兒不知道該拿芸喬怎麼辦,她們現在面對的可是宮中最有權勢的人,她的主子居然還能這麼輕鬆自若﹗

“妳是永璋的福晉?”太后訝異地問,芳妍也一副不敢置信,難怪她會覺得耶勒這個姓氏很耳熟,十阿哥的福晉就是耶勒氏嘛﹗

十阿哥新婚當天,新娘所鬧的笑話早就傳遍紫禁城,她們早該料到的,會帶著兩隻羊出現的,也只有這位天山格格了﹗

此時,永璋也找到御花園來,大老遠就聽見芳妍格格的叫囂聲,沒有多想便跨步而來,一見太后最愛的茵草景致被破壞殆盡,原本整齊青翠的草地如今被啃得東缺一塊、西少一簇,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芸喬還牽著兩頭小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太后金安。”他互拍馬蹄袖,欲行單膝跪禮。

“十阿哥就免禮了。”太后輕揚手。

永璋斂目立於一旁,沒有多言,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麼。

“永璋表哥﹗”芳妍一見她所愛慕的人,立刻跳到他身邊親密地攀住他結實的手臂,彷彿整個人掛在他身側,精緻的臉蛋泛起紅霞,絢麗奪目。

永璋朝芳妍輕一頷首,眼角餘光沒忽略芸喬臉上忽起的落寞,不知為何,他並不喜歡看見她現在的表情。

“芸喬娃兒是你的福晉?”太后問,順便以眼光警告芳妍,只見芳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開永璋身上。

“回太后,是。”簡單明了。

“耶勒芸喬身為皇福晉卻毛躁無禮、又將哀家最愛之景毀至如此,你有何話說?”太后看進永璋漠然的眼中,嚴肅地問道。

他該說什麼嗎?

“若哀家要罰她呢?”

永璋的心一緊,不加考慮便脫口而出。“孫兒願代芸喬受過。”

“你當真如是想?”

“太后,錯的人是她,不該罰永璋表哥啊﹗”芳妍指著芸喬嘟嚷道,深怕心愛的男人被罰得冤枉,心裡直為永璋叫屈。

什麼嘛﹗表哥被迫娶了個野女人就罷,這會兒又得替那野女人收拾爛攤子,不公平!若不是皇上抽籤指婚,表哥遲早會是她的,輪不到這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好的爛女人,哼!

芸喬抬眼望向太后及永璋,即使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自己又闖禍了,而且拖累了永璋……

“芳妍格格說的沒錯。太后奶奶,是我闖的禍,您要罰,罰我就可以了,不關永璋的事!”芸喬急欲澄清,不希望永璋代她受過。

“芸喬自個兒都認錯了,您就免了表哥的責罰吧!”芳妍從頭到尾沒有給芸喬好臉色看。

“太后奶奶,”芸喬咚地一聲跪地,搬出她奉行的“以和為跪”。

“求您不要罰永璋,是我不對……”

她這是在幹什麼﹗他好歹是個皇阿哥,太后多少會留點情面,她知不知道她在冒險?永璋衣下的雙手握拳,暗自咬牙。

“夠了,你們一人一句聽得哀家都煩了,這事就算了,起駕回宮吧。”太后語畢,自是引起眾人一番怔愣。

“太后!”

“太后奶奶?”

“妳方才不是說了,草還會再長?哀家不也說了,不知者無罪﹗哀家若真要降罪,豈不是成了最無理取鬧的老頑固了?”太后朝芸喬微微一笑。

呃?她又過關了?芸喬理過混亂的思緒之後,噗哧一笑,如花般的燦容目送太后離開。

“哼,妳少得意!要不是太后今日心情好,妳才沒那種好命踩到狗屎運﹗”芳妍瞪了芸喬一眼,也踩著驕傲的步伐跟著離去。

芸喬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命好不好她不清楚,可她卻認識了太后奶奶,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婆婆,這點讓她很快樂﹗

飄飄然的好心情令芸喬吹著口哨轉過身來,這一回身,沒預警地撞入一堵堅實的胸膛──

“哎唷……”她揉了揉撞疼的俏鼻。唉﹗她的鼻子跟皇宮還真相剋,不是撞到地板、就是撞到人……

定睛一看,方才只說了三句話的永璋臉色陰鷙地立在她身前。

“呃……謝謝你……”想起永璋願意代她受過,她的心就甜滋滋的,他是在乎她的吧?不過,太后奶奶誰都不罰了,他不高興嗎?為什麼還一臉鐵青?

“跟我回熙宮。”永璋冷凝低沈的嗓言散發著隱隱約約的薄怒,不怎麼憐香惜玉地拉起芸喬的柔荑就走。

“等等!小白和黑兒也要一起走呀﹗”芸喬扯住他的手臂。

又是那兩隻該死的羊!永璋額邊緊繃的青筋明顯地跳動著。

“再提羊,我就把牠們燉成羊肉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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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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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3 22:59:2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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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若他只是個平民老百姓,他的童年便可以過著一般孩子的生活,而不必時時戒慎於自己的所作所為……

若皇宮不是個人人自私為己的地方,他當年便不會看到人間煉獄……

深埋在體內的恐懼如洪水般,排山倒海而來,永璋不覺地握緊了芸喬被他強拖著走的小手。

“永璋……你捉痛我了……”芸喬不明所以,只能被繃著臉的永璋拖著走,連步伐都紊亂難齊,不斷地絆到自己的腳。

永璋緊咬著牙根,鐵青著俊臉一句話也不說,深沉的恐慌因不愉快的回憶而填充、再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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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煙罕至的深宮一角,淒慘的哭喊聲,伴隨著幾個女人的狠毒惡語自陰暗的小房間裡傳來,若不是為了撿一顆滾至此的皮球,小男孩根本沒想過禮律甚嚴的宮廷,也會有‘私刑’這等慘忍的事。

“想討皇上歡心?妳也不秤秤妳的斤兩,憑妳這只會使媚的狐狸精,還妄想伺候皇上,想得美﹗”一個神色陰狠的嬤嬤抬起趴跪在地上的女子下顎,強灌一碗無色無味的藥汁。

“要成為皇上眼中的紅人?妳這下賤的奴僕根本不配!”另外幾個嬤嬤也毫不留情地用力捏擰女子全身的皮肉,狠絕之姿令人喪膽。

“不……求求妳們放過奴婢……”早已傷痕累累的女子蜷曲在地,比皮肉上所感覺到的疼痛更甚的,是被迫喝下的藥在體內作用的痛苦。

這種私藥在宮中傳用已久,其作用在於藥效一退,服藥者體內的藥性即會消失無蹤,無從察知,但卻能讓人在藥效作用時疼痛至死,是最不會引起別人側目的私刑方法。

“奴婢是無辜的……是皇上要了奴婢……啊﹗啊﹗”難熬體內一波大過一波如烈焰般強烈的痛楚,女子哭喊出聲。

“無辜?這一張賤臉生來就是會勾引男人,妳這個賤女人還跟哪個王宮貴族有染,說﹗”幾個嬤嬤們不住地往女子身上捏擰。

“啊……沒有、沒有!求求妳們放過奴婢……”女子哭喊、掙扎著,無奈力氣不如這些身強體壯的嬤嬤們,只能一徑地求饒。

“皇上要了妳又怎樣﹗想靠孩子一步登上后宮之首嗎?哼﹗少做夢了,妳這樣也只會害了妳自己。”

“妄想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下場就是如此!妳休要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也是聽命行事。”

“不……殺了我、一刀殺了我……”死亡的恐懼再也比不上身心承受的苦痛,女子淒切的痛苦哀嚎急欲尋求解脫。

小男孩從窗櫺的細縫中窺知了一切,被驚懼籠罩的他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只能不停地奔跑、奔跑,直往想蓉宮而去……

“永璋,你跑得這麼急,去哪?”佇于想蓉宮庭前的蓉妃叫住了皇兒。

“額娘……救她……她會死……”七歲的永璋上氣不接下氣跑至額娘面前,小臉上的不安顯而易見。

“瞧你說得不清不楚的﹗”蓉妃以手絹替永璋拭淨額上的汗水。“對了,今日到御書房把你昨兒個背給額娘聽的‘漢書諸子略序’背給你皇阿瑪聽,他聽了一定會很高興、一定會更喜歡你。”

皇阿瑪更喜歡他……會害了他和額娘、會有人討厭他們、會有人想殺他們……

“我不要!”恐懼緊緊纏住永璋,他奮力推開蓉妃,又朝外面沒命地跑去。

他不要成為皇阿瑪面前的紅人。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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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宮

“碰”一聲,永璋一腳踢上內室的門,沒有放開芸喬的手,將她摔至床榻上,森冷的眸光直定在她身上,令芸喬打心底起了寒顫。

除了新婚那晚,他的表情就沒有變過,為什麼現在卻突然生了這麼大的怒氣?還揚言把她的小羊燉來吃……啊﹗一定是剛剛的事。

“我下次不會讓黑兒和小白吃太多了,你能不能放過牠們,不要把牠們燉成羊肉爐?”牠們是她在宮裡最好的朋友了,她不能失去牠們。

這妮子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他的心臟都彷彿被輾過幾百回了!

“靡這是在玩命,妳知不知道?幸虧今日妳遇著的是宅心仁厚的皇太后,要是換作其他人,萬一一個不小心,妳有可能會因妳的無禮、無知而喪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俯身在她面前,永璋捏緊了手中的纖纖細腕,比怒意更強烈的是層層纏繞住他的深沉恐懼。

“痛……會捏斷的啦……”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芸喬痛呼出聲。

永璋驚覺自己的粗暴,立刻放開他的鉗制,她皺在一起的小臉令他涌起一股鬱悶的感覺,但更令他覺得煩躁的是自己脫軌的情緒。

瞥見她腕上的一圈紅痕,他竟覺得……不捨?

該死!一見到她,他就愈來愈不能控制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他究竟吃錯什麼藥了?

“我已經很努力學習宮廷禮儀、每天都練習,以後會凡事小心的,不會再給你添麻煩,對不起。”她大概又闖禍了……芸喬低垂著螓首,很認真地道歉。

永璋力圖撫平太過顯露的心緒,表情迅速恢復原本的淡漠。

“不准再私自離開熙宮,聽見了沒?”背對著芸喬,他平靜的聲音找不到一絲起伏。

“為什麼?”那她豈不是會無聊死了?

為什麼?他一時半刻也無法解釋為什麼……

難道,他想保護她?

不是的,只是因為……因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這樣?一下子對我溫柔、一下子冷漠得沒有感情、一下子又莫名其妙地凶我,不累嗎?”芸喬繞到他面前,直接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

“我說過,不要過問我的事。”永璋挑眉。他以為單純如她,永遠都不會發現他的‘面具‘,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

“我在乎你,我希望能知道多一點的你。”他們雖然有過肌膚之親,但卻像陌生人一樣,她不喜歡這種無形的隔閡,彷彿隔了一道高牆,看不到、也摸不到他。

“我們是夫妻已經是不可抹滅的事實,知不知道多一點的我又何妨?”就算沒有感情又何妨?

“就是因為是夫妻,我才想知道你的感受呀﹗”她想參與他的悲喜,不想被他當成外人。

“沒有感受,這就是我,這個回答妳滿意嗎?”在她面前已經失控太多次了,不容他再犯了。

“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感受到快樂?”她希望他能快樂。

“乖乖聽我的話。”當個無聲無求的妻子,一切就像以前一樣。

“真的嗎?我乖乖聽話,你就會覺得快樂?”

“對。”

“嗯,我會很乖的﹗”她一定要努力乖乖聽話,這樣一來,永璋便不會像個陌生人一樣排斥她,也不會不快樂了﹗

解決心中的疑問,芸喬的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毫無芥蒂的燦爛笑顏輕綻,撥雲見日的清朗自她澄澈的眼中散發出來。

永璋的心中卻因她真切的眸而泛起歉疚,他知道她誤解了他的意思,但卻不打算解釋,也無從解釋。

“那……可不可以不要軟禁我?”不准她四處去逛逛,和軟禁沒什麼兩樣。

“妳只要待在熙宮做妳的十福晉就夠了。”一得知她失蹤的消息,他立刻馬不停蹄地在宮中尋她,那種懸心吊膽的滋味他不想再嘗。

就算這樁婚姻沒有感情基礎,他至少不能讓她平白無故涉險,誰知道,以她的性子會得罪什麼人,到時候又要他善後,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對,原因就是如此,沒有別的了。

“待在這裡就只能練習走路、說話、行禮……一堆有的沒有的,好無聊喔﹗”芸喬不情願地扁嘴。

“在熙宮內,妳可以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惟有出去免談。”永璋面色一凜,不容置喙。

“可是──”

“妳不聽話了?那我根本快樂不起來。”看她錯愕地嘟起殷紅的小嘴,永璋發現,逗她其實也是件挺有趣的事!

面對這樣的威脅,芸喬也只好鼓著腮幫子接受了。

“還有,在宮裡就要穿宮裝,不要弄得這般狼狽,沒有個皇福晉的樣子。”他拾起她頭頂上的一片草屑,劍眉微蹙。

她這身打扮跟鄉間的野丫頭有異曲同工之妙,難怪芳妍會對她沒大沒小。

“喔……”雖然穿不慣宮裝,不過她選擇聽話。

“嫁給我很無奈?”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想問。

不待芸喬回答,或許是下意識排斥芸喬肯定的答案,永璋早先一步的徑自說下去。

“過幾日我帶妳到宮外走走解悶。”

“好﹗”一聽到能出宮,尊喬點頭如搗蒜,原本頹喪的小臉頓時恢復生氣,漾出瑩瑩光彩。

永璋人真好!

雖然她老摸不透他時晴時陰的性子,不過,她好像愈來愈喜歡他了耶……

    -----------------------------------------------------------------------------------------------------
想蓉宮 芙蓉池畔

月波銀淺,繁星散錦,初夏的清風蕩起蓮湖水漪陣陣,荷葉田田相和;絲竹韻磬,樂聲飄飄,將芙蓉池畔襯托得更為高雅不俗,宛如人間仙境。

蓉妃娘娘特地在“想蓉宮”裡設了宮宴,正式為芸喬接風。紫檀圓桌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佳肴,豐盛之餘不失精緻巧意。

永璋與芸喬這一對新人,俊朗英挺的翩翩兒郎配上楚楚纖麗的佳人風采,著實令蓉妃欣慰得眉開眼笑。

身著正式宮裝的芸喬,正襟危坐在夫婿身邊,只要不開口、不亂動,芸喬的淑媛形象到目前為止還算完美。

“永璋,我覺得‘花花帽’好像要掉了……”渾身不自在的芸喬微微傾身在夫婿耳邊細道,臉上還要保持禮貌的微笑。

開口與不開口之間,果然有差……

“旗帽還好好的在妳頭上,妳多心了。”永璋看了一眼她頭上的‘花’,低聲回道。虧她想出“花花帽”這詞兒,不過,倒是挺貼切的!

“我怎麼老覺得它快要掉下來了。”頭上頂著一個沉重的‘花花帽’,害她連低頭吃飯都戰戰兢兢。

“額娘和芳妍的旗帽不也都好好的在她們頭上。”永璋在心裡輕嘆一口氣。

芸喬依言往蓉妃和對座的芳妍的方向望去,發現永璋所言不假。

當她望向蓉妃時,蓉妃親切地朝她微笑,她也回了一笑;但當她的眼光來到芳妍身上時,芳妍不客氣地別開眼,驕縱地自鼻中冷哼。

他們小倆口交頭接耳的模樣看在蓉妃眼裡自是相當高興,但看在不請自來的芳妍心裡,則是滿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洩。

“表嫂,這‘竹筒熏雞’妳怎麼都不用呢?我記得曾聽人說……妳和表哥新婚那晚,妳自行掀開喜怕,抓了隻雞腿吃得滿嘴都是,怎麼現在不吃了?難道妳是嫌蓉妃娘娘所吩咐的珍肴不合妳胃口?”芳妍以食指輕點朱唇,一副思量的模樣,言語間卻充滿了諷刺及輕視。

“不吃不打緊,下面還有好幾道菜,芸喬先別吃太多,腹裡得給接下來的食物留點空位才好。”蓉妃輕責的眼光落在芳妍身上,阻止芳妍的無禮。

她當然知道怎麼回事,芳妍這孩子驕縱歸驕縱,但倒也活潑善良,只不過傾慕的對象另娶了佳人,才會憤憤不平,這也莫怪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芸喬急著搖手。

來此之前,永璋告誡過她,吃飯的時候一定要用筷箸,不能用手拿,所以她才遲遲不敢動雞腿。想到要用筷箸夾雞腿,她說不定連吃都吃不好,到時候一定會出糗,只好作罷,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想吃呀﹗

“這樣好了。”蓉妃朝一旁的宮女吩咐。“讓下五道菜呈上來,桌上這‘鳳采牡丹’、‘蟹粉雙菇’、‘蝴蝶蝦餃’先撤下去。”

“是。”

“等等,我還要吃﹗”眼見每盤都還剩一大半的食物要被撤走了,芸喬脫口而出,從宮女手中奪下一盤美食,完全忘了該有的淑女矜持。

她這一嚷外加動作,自是令所有人傻了眼,永璋更是大嘆自己白費力氣。

何必企圖營造美好的假象?因為,現實的一面往往很殘酷……

“呵﹗不會吧,表嫂?妳是餓了多久?”芳妍毫不留情,直接譏笑開來。

“那、先撤‘竹筒熏雞’吧……”蓉妃忙著打回場。

“我可不可以把熏雞打包帶回去?”這樣她自己吃、沒人看到,就可以用手拿雞腿了﹗

芸喬對於自己語出驚人毫無自知,更不知道筵席間的氣氛更尷尬了。

“好呀,反正是剩菜嘛,表嫂就打包回去,免得這些天又餓著了﹗”芳妍嘴裡表現得像個大善人,濃濃的譏誚意味仍是繞著芸喬打轉。

“對了,不知表嫂懂不懂吟詩作對,可有榮幸讓不才小妹討教討教?”

芳妍一席話,令永璋臉色微變,他的內心在幫或不幫芸喬間掙扎。

真是夠了﹗他到底在煩惱什麼勁﹗

不過就是一頓飯,哪裡值得他煩心﹗吟詩作對罷了,任何有教養的格格都會得心應手……前提是,有教養──

“呵呵……別這麼說,詩詞我是不太懂啦,不過作對子我比較在行!”芸喬單純地認為芳妍讓她打包食物帶走是和善的表現,所以自動將芳妍列為朋友,感覺不再那麼生疏。

她真行嗎?永璋懷疑。

“既然表嫂有信心,那小妹我先獻醜了!”她倒要看看芸喬除了鬧笑話、捅樓子外,還有什麼本事!“雪梅生姿于巒地,枝極朝展有情意。”

芳妍出梅,那她要對什麼……芸喬望瞭望四周。有了!

“一朵荷花在湖中,圓葉香花綠又紅。”還不錯吧﹗很寫實。

蓉妃與永璋默默垂眼。

什麼跟什麼?簡直俗不可耐﹗“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怎忍不相尋?怨孤裘。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這首古詞,芳妍是對著永璋所吟,表達出她對他深切的愛意。

永璋聽出來了,蓉妃也聽出來了,惟獨芸喬一頭霧水。

什麼我心、你心?是順口溜嗎?那她也會﹗

“東門一個鼓,西門一個鼓,耳聾打破鼓,找破布來補,不知是鼓補布,還是布補鼓。”芸喬為著自己洋洋灑灑一氣呵成還頗為得意。

咦?怎麼沒人鼓掌叫好?

雖是初夏夜晚,卻也涼風颼颼……

她對錯了嗎?一定是的……

看見蓉妃及永璋尷尬的臉色,芸喬陪笑地想夾起碟中的海參,試了幾次都夾不起來,於是用力一夾──

結果,海參沒夾起,反而滑到芳妍臉上,沾了她一身湯汁。

“啊!”芳妍尖叫。

“對、對不起……”芸喬手忙腳亂地想替芳妍擦拭臉上的汁液。

“不要碰我﹗”芳妍拍掉芸喬的手,以手絹拭去臉上的油漬,直來直往的驕縱脾氣根本不容許她忍氣吞聲,對於于皇上的指婚,她實在有滿腹的不甘,她一點都不想忍。

“表哥,她根本配不上你﹗”

“芳妍──”

“姨娘,別阻止我,我哪裡說錯了﹗除卻她的阿瑪只是個無法進爵的小小貝子的身分外,她哪裡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了?新婚之夜鬧的笑話已經傳遍京城,隔天向皇上請安還出了差池,後來又毀了太后娘娘心愛的花園,詩詞也念得一蹋糊塗,誰知道她以後還會鬧什麼笑話?憑什麼一表人才、溫文儒雅的表哥得去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野格格!”

“別說了,芳妍……”蓉妃出言制止。

“姨娘,您不覺得丟臉嗎?我都替表哥感到羞愧了﹗”

永璋瞥見芸喬急欲隱藏受傷的眼神,心頭一擰,正想說些什麼,芸喬卻早先一步開口。

“對不起、對不起!”她很確定,自己又闖禍了。

挫敗與失落之餘,芸喬獨自一人跑離了想蓉宮。

永璋神色陡然一黯,跟著起身。

“芸喬是我的妻子,不需要妳來替我感到羞愧。還有,我對妳從未有過男女之情,請妳別以此大作文章。”撂下一句話,他往芸喬奔離的方向追去。

“表哥﹗”芳妍愧極,在原地跺腳,又胡亂推桌上的食盅、餐瓢於一地,被心愛的男人拒絕的她只能以眼前無法抗議的東西來洩憤。

“芳妍,感情這種東西,必須兩情相悅。”蓉妃也僅能如此安慰她。

“嗚……姨娘……”芳妍撲到蓉妃懷裡大哭。

“別哭了,哭花了臉,妳這漂亮的臉蛋兒就不好看了。”蓉妃輕拍芳妍的肩。

“表哥他……喜歡芸喬嗎?……他們是兩情……相悅嗎?……”芳妍的哽咽聲斷斷續續,哀悼這段注定沒有結果的單戀。

“我希望他們是。”

至少,她看得出永璋的改變。












第六章

星空中,一輪圓盤高懸,銀白的月光相連天上人間。

噙著不爭氣的淚,芸喬一人縮在柵欄角落。她的懷中抱了隻小白羊,另一隻小黑羊則溫馴地伏趴在她腳邊。

“我又闖禍了,這次永璋、蓉妃娘娘、還有芳妍格格的臉色都很難看,芳妍格格還說我讓他們很丟臉……”芸喬落寞地朝小羊兒訴苦,濃濃的鼻音挾帶著吸鼻子的抽噎。

“我一定是一個很笨的人,什麼事都做不好……小白,你說對不對?”她又摸了獲小黑羊的頭。“你說呢,黑兒?”

“咩咩……”黑羊溫順地低叫了兩聲。

“不是?黑兒,你別安慰我了,你沒看到芳妍格格的臉色有多難看,雙眼都噴火了;蓉妃娘娘大概是怕我難過,所以什麼都沒說;永璋一定對我失望透了,我答應他要安安分分的,結果還是被我搞砸了……”

“以前我闖禍時,阿瑪和額娘都不會像芳妍格格那樣怪我,頂多罰跪而已……我好想念阿瑪和額娘、好想回家,你們想不想呢……”芸喬把頭埋在小白羊的頸毛中,倔強地不讓牠們看到她忍不住滑下的淚水。

“咩……”

“我不哭,你們放心。”她用手背胡亂抹去頰上的晶瑩淚珠,露齒一笑。

“額娘說過,當了永璋的新娘以後,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就算我真的好想哭,也不能那麼任性隨意哭出來。”

“只要想到永璋可能會因此討厭我,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偷偷告訴你們,我喜歡永璋,所以不希望他討厭我。不過我必須承認,想哭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我想家……”

“在家裡都可以吃得好飽,完全不用理會別人異樣的眼光……唉﹗我的肚子好餓喔……”

仰望星空,芸喬憶起在天山上無拘無束的生活,盈盈大眼不禁又蓄滿淚水。

“在宮裡,我什麼事都做不好,覺得好孤單……別誤會喔,我當然當你們是朋友呀,只不過……哎呀,我也不會形容﹗”

“就算妳形容,牠們也聽不懂。”永璋的聲音響起。

嚇!芸喬抬眼一望,發現永璋就站在她身邊,平靜的臉龐上鑲著兩潭帶笑的深瞳。“你來多久了……”

“從妳對著羊自言自語開始。”她竟然能跟兩隻愣頭愣腦的動物一搭一唱,還跟真的似的,服了她了!

她懦弱的樣子不就全都被他看見了?更糟的是,她說了──

“那你不就全聽見了﹗”

“沒有遺漏。”若有似無的笑意自永璋的嘴角散發。

哇……她的臉丟大了啦﹗芸喬羞愧地把燒紅的粉頰藏在羊毛中。

“妳這樣能呼吸嗎?”沒想到她害羞起來是這個樣子。

“能……”言不由衷。

“芸喬,抬起頭來。”永璋蹲下體,無奈地看了眼被她丟在一旁的旗帽及花底盆鞋。

“不要……”

“對我說話總比對著兩隻羊來的有意義吧?”

“……”

“妳不聽話了?”使出必殺絕招。

聞言,芸喬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殘留的淚痕狠狠地撞進永璋的心,莫名的心痛直逼他而來。

“晚宴上,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只是,我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她望向永璋,佯裝鎮定的眸子寫著挫折。“我是不是讓你很丟臉?”

“不會。”急欲抹去她眼中的落寞,永璋想也沒想隨即脫口而出。

“真的嗎?可是芳妍格格說──”

“芳妍驕縱慣了,時常口無遮攔,不用理會她說什麼。”

“謝謝你,我好多了。”芸喬微微一笑,仍然掩不住笑容裡的挫敗。

永璋凝住她的雙眼,眼中的迷濛遮蔽了她原有的清湛。

“妳在說謊。”

“你怎麼知道──”察覺自己說溜了嘴,芸喬以手捂住自己的口,心裡大罵自己是蠢蛋。

唉,蠢﹗蠢死了!

“想要騙過我這雙世故的眼,妳還得多磨練個幾十年﹗”永璋拉下她捂嘴的小手,輕笑出聲。

“你笑起來還真好看,為什麼平時都要冷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呢?”著迷於他清俊的笑容,芸喬忘情地伸手撫上他俊朗的眉宇,輕輕摩挲。

她輕柔的撫摩和嬌軟的女性嗓言,宛如一張綿密的網,籠罩在永璋周身。

月光從天際輕輕洩下,將芸喬嬌憨的姿顏映照得更加清麗,柔和的銀光灑在她身上,襯出一圈粉粉清暈。

看著她猶然滾淚的水眸,他一時半刻間竟然無法移開自己的眼,任由自己沉淪在無邊的吸力中,他的唇就這麼熨上了她的,沒有一絲空隙。

四片唇瓣相貼,似是熟悉卻又陌生的浪潮直逼兩人而來,兩人近得能聞得到彼此身上的氣味。輾轉廝磨下,她的馨香竄入他鼻中,柔嫩帶著些微生澀挑動著他原始的情慾本色,唇齒的相交已經不敷需要……

他撬開她被動的櫻唇,濕熱的滑舌順勢探入她的檀口,她齒頰裡的芬芳剎那間漾滿了他的口鼻,找到她嬌怯的丁香小舌,引領她感受更深層的唇舌交纏。

氤氳的熱度自兩人相纏的口中竄燃,她口裡的蜜津成了他的甘霖,熱度愈加炙人,他的吻就益加狂猛,狂放的舔吮橫掃過她口壁間的每一寸……

刷舔過她柔軟的上下唇瓣,他的吻隨後來到她尖巧的下顎、耳垂、細頸,來回地撫弄她頸間細致的肌膚,落下一道道濕濡的薄痕。

“永璋……你也還沒吃飽嗎?”怎麼又吃她的嘴了?

承受不住如此的狂熱,芸喬不自覺地低聲嚶嚀,似乎能因此消退些許燙人的熱度。

這一句話,雖然細小,但卻準確無誤地傳入他情慾醺然的耳中,驀然睜眼,他在她半睜的星眸中看見了失控的自己,驚覺自己的心情已被她所牽繞,他推開她,收回自己環在她腰背上的雙手,眼中是一片不敢置信。

他吻了她?!

而且,他竟然沈迷於這個吻之中!

除了洞房花燭夜要了她是‘必須’之外,不是應該再也沒有交集的嗎?他現在竟然對芸喬起了慾望?

真是反了﹗很多事都脫離常軌﹗他居然打破了成親前的想法,屢屢以一個‘丈夫’的身分待她好,甚至是……保護她?!

當他在“想蓉宮”看見她受傷的眼神時,一股沉重鬱悶席捲了他的感官,只想知道她的情況,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著了什麼魔,跟著她後頭追了過來,還開口安慰她,這一點都不像‘十阿哥’的作風!

難道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愛上皇阿瑪‘送’給他的‘玩笑’?這根本和原本的計畫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永璋震於自己的結論,猛然起身,直想逃離這悶籠住他的天大震撼。

“永璋!”芸喬赫然從熱吻之中清醒,迷濛的大眼裡全是不解,不解於他突然拒她於千里外的冷然態度。

他依然自顧自地邁開步伐。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急忙地想從我面前離開?”這回,芸喬奔至他身前,張開雙臂攔截。

“告訴我,要怎樣做你才不會像這樣一聲不響地丟下我?”

“什麼都不用做。”一切歸咎於他失控,就這樣。

“你才在說謊﹗”芸喬泫然欲泣,豆大的淚珠懸在眼角,固執地不輕易落下。

“我很抱歉。”他們都是這場婚姻的犧牲者,他只能這麼說了。

“我不要你道歉,我只想知道在你的心裡,我到底算什麼?”

看著她略微紅腫的唇瓣、淺粉的吻痕、半敞的襟口、帶水的清眸,永璋無法狠下心說出他心中所想的‘實情’。

抽籤,公平嗎?他對她的態度,公平嗎?

沈默了半晌,永璋平靜地開口。

“妳是我的福晉。”他一直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這樣就夠了。”芸喬放下平舉的纖纖手臂,轉身走回屋內,走了幾步,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她又回過身來,巧笑倩兮。

“既然我是你的妻子,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大可同我商量,別悶在心裡……如果同我說不方便的話,黑兒和小白都是很好的聽眾,而且,牠們不會把你的祕密說出去,你要的話,我隨時可以把牠們借給你﹗”

她不喜歡聽到永璋跟她說抱歉,很不喜歡。

大概是永璋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嗯,一定是這樣,每個人都有祕密,她不能那麼任性地要求他全部說出來。

芸喬說完便一溜煙跑開。

永璋立在原地,盯著芸喬離開的背影,百般滋味在心頭雜陳。

面對他的冷然、面對他的自私,她不再逼問,只選擇相信……

就因為她口中所言的‘喜歡他’?

為什麼當他的腦海出現這三個字時,他會有股難言的雀躍?

最後,他瞪向兩隻無辜的小羊兒。

“你們能回答我嗎?”

“咩。”

搞什麼﹗他居然問起那兩隻醉生夢死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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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閣內,淡香裊裊,紗廉微飄。

窗前的涼榻邊,一名娉婷婀娜的絕色女子,細心地以纖纖玉指剝盡紫紅葡萄的薄皮,剔透無瑕的香甜果肉被送人斜躺在涼榻上的俊逸男子口中。

只見男子漫不經心地享用美人恩,深如黑潭的鷹眼卻凝向天幕中的點點星斗,半刻也不移。

就算逃離那雙眼,永璋依然揮不去腦海裡的影子,連天上發光的星辰竟然都好似那雙泛著水光的翦翦清眸……

“十爺,您不愛凝霜這樣伺候您嗎?”美人偎進男子的懷中。

相當懂得察言觀色的凝霜,自是察覺了永璋的漫不經心,酥進男人骨裡的嬌媚嗓言,似是抗議、似是不依,幽幽地傳進永璋的耳中。

“那我還會出現在這嗎?”永璋反問,眼光依舊不離星空。

“您有心事,上我這兒並非為了我的伺候。”凝霜把玩著永璋前襟的金龍扣,聰慧如她不會逼問他任何私事,只是淡淡地道出結論。

“妳很聰明。”永璋終於把目光調向懷中的美人,凝霜的才慧不禁讓他想起另一個老說自己蠢的女人。

或許真是她蠢吧?才會逼得他不得不三番兩次替她收拾殘局。

“但凝霜的聰明仍不夠為十爺解決煩心事。”她的輕吻如蜻蜓點水,點上了他的下顎、頸項。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大可同我商量,別悶在心裡。

芸喬也試著想解開他的心結……

永璋幽黯的深瞳轉濃,一個翻身,將胸前的女體翻壓至身下,狂亂地撕開凝霜身上的薄紗,狂猛的吻如同燎原的火烙在她身上,轉眼間翻出記記紅印。

凝霜的雪膚白皙得幾近透明、吹彈可破,假使一用力就可能捏碎這身的冰肌玉骨,這和他記憶中的那副具有健康膚色和豐韌彈性的女體大大不同……記憶中的那身嬌軀,有著能啃蝕他全部自製力的魔力……

那是芸喬才有的……

“妳喜歡我?”不知不覺中,永璋問出了這句話。

“凝霜愛您……”嬌喘溢出凝霜的菱口,她攀上了他偉岸的肩背,小手主動拆卸他的衣物。

凝霜眼波中流轉的媚色看在永璋眼裡,令他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

芸喬的眼裡從來就只有清湛和纖靈……

該死﹗他的心緒、他的生活全被芸喬搞亂了,他必須回去找出答案﹗

一手撂開凝霜游移在他身上的手,永璋翻身下榻,立在榻前整衣。

“十爺?”凝霜裸身坐起,疑問的眼神直逼永璋。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對她的媚惑免疫,除了他,變臉就像翻書一樣快。

“妳想要什麼?”背對著凝霜,永璋問出。

“妳。”自恃著美貌與自信,她直接回答。

“那妳注定要失望了。”拋下一句話,永璋步出水閣,沒有回頭。

閣內的凝霜,思緒不住翻騰。

他變了,不再迷戀她的身體。

除非是,他有了想要的女人,但卻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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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去了,小羊兒所住的柵欄內多了幾位新客人,包括一隻小雞仔、兩隻兔子、一隻小黑犬、外加兩隻自外邦進貢的天竺鼠。

“黑兒、小白要吃青菜;仔仔要吃小米;小花兔、小灰兔要吃紅蘿蔔……狗狗要吃骨頭;小老鼠要吃玉米……”芸喬拎著竹籃,一一分送食物,口中念念有詞,忙得不亦樂乎。

“福晉,奴才將天竺鼠及狗兒的窩釘好了,要置在哪兒?”小福子搬著一大一小的兩個木屋,走到芸喬身邊恭敬地請示。

“北邊是哪一邊?”芸喬抬頭問。

“回福晉,那邊。”小福子指了一個方向。

“嗯,就放那邊好了﹗”芸喬點點頭。

小福子放下小木屋後,打算接下來去釘兔子和雞仔的屋子,卻被芸喬喚住。

“小胡子,我教你,門口要面向南邊,‘坐北朝南’才能冬暖夏涼﹗”她來到木屋旁,把木屋轉了個方向。

“……是,奴才明白了……”

“小胡子,你的手藝還真不錯,謝謝你﹗”芸喬微笑地拍了拍小屋,很滿意它們的堅實。

“謝福晉誇獎,不過,奴才的名喚小‘福’子,不是小‘胡’子……”他特意強調其中的差別。

“喔?是這樣呀!”芸喬抱胸托腮思考。“但是,你不覺得‘小胡子’比‘小福子’來的好念嗎?”

“是這樣沒錯,我也這麼覺得。”小福子也跟著皺眉思量。

“那就對啦﹗小胡子,辛苦你了,麻煩你繼續釘房子。”芸喬嫣然一笑,回到小動物旁繼續餵食。“哪裡、哪裡,福晉您客氣了﹗”小福子不好意思地搔著頭,又蹲回柵欄邊敲敲打打。俄頃,才發覺福晉還是沒有改口……

“仔仔,這裡就屬你的年紀最小,要多吃一點才能快快長大喔﹗”芸喬蹲在小雞仔面前,右手捧著一把小米,讓小雞仔朝她手中啄食。

“對了,小胡子,我問你,為什麼這幾天都沒看到永璋的人?”芸喬一邊問。

“呃……爺他……有事情在忙。”小福子埋頭苦幹,心虛地不敢看向芸喬。其實爺是出宮去了,但他從沒見過爺出宮這麼久,爺出宮通常不會超過兩天的。

“喔……啊!”忽然,一聲尖叫劃破寧靜的熙宮,芸喬抱著手在原地跳腳。

永璋一踏入庭園,就看見此番‘盛況’──

他的地方成了一個動物園不說,芸喬突然發出的尖叫讓他心頭一窒,他立即奔至她身邊。

“怎麼了?”他急問。

“好痛……”

“我看看。”永璋抓過她的手,在審視過她細嫩掌心中的淺淺紅痕以後,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漸漸放下。“很痛嗎?”

“仔仔啄我的手……很用力地啄了一下……”芸喬哭喪著臉,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永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少了一根筋?答非所問,亂七八糟……

他柔聲道。“進屋上點藥就沒事了。”而後牽起芸喬沒有受傷的左手,往屋內走去。

“喔……”芸喬愣愣地看著身側高碩俊挺的永璋,赫然發現溫柔的他其實非常迷人……

“在宮裡真的覺得很無聊?”永璋突發一問。

“嗯?”

“我問妳在宮裡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否則不會搞出奇奇怪怪的名堂,雖然允應過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但……在宮裡辟起動物園……

“黑兒、小白很無聊,所以我才替牠們找伴。”

她又來了……她的心思到底都放在哪裡?她的腦袋不會是悶在宮裡悶壞了吧?永璋疑惑。

“明日,我帶妳出宮透透氣,答應過妳的。”或許也是該理清自己混亂心緒的時候了。

“嗯嗯﹗”芸喬重重地點頭,小臉上寫滿了興奮。

總算正常了點……

SOGO榮譽會員

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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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3 22:59:4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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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北京城的街道上,鋪肆林立,商販隨處可見,各自吆喝著生意,忙碌地招攬過路財神,形形色色的路人充斥著大街,處處透著繁華商機。

布衣裝扮,一路眉開眼笑的芸喬,宛如一隻飛出牢籠的鳥,東看看、西碰碰,任何事物對於從小生長在偏遠天山的她來講都是新奇有趣的。

“好香喔……那是什麼味道?”芸喬深深、用力吸了一口氣,著迷地問向身旁的永璋。

“蔥餅的味道。”永璋答道。

“聰餅?”沒聽過。“是吃了以後可以變聰明的東西嗎?”

“此‘蔥’非彼‘聰’,要不要試試?”見她很沒形象地喘大氣,永璋提議。

“好呀﹗”難得來到這花花世界,當然要撈夠本﹗

兩人來到餅攤,芸喬眼尖地看到小販以熱油煎‘蔥’餅的過程,才發現和她心裡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頭家,蔥餅能不能別加蔥啊?”她最討厭吃蔥了﹗

“蔥餅不加蔥?妳去隔壁買蛋餅吧!”一身油漬的頭家朝芸喬揮了揮手,當她是個來鬧場的。

“哈哈……”一旁的客人聽聞此言,全都竊笑開來。

“不可以呀?”芸喬垂頭喪氣,打算放棄,一轉身便撞入身後的寬闊胸膛,抬頭一看,是永璋。

“我沒有在開玩笑……人家真的不敢吃蔥……”說到最後,芸喬的聲音愈來愈小,她知道自己又鬧笑話了。

“頭家,我要一份蔥餅,蔥放少一些。”永璋朝頭家吩咐。

“好的,麻煩這位爺稍待,馬上就好。”頭家利落的動作在油鍋前展開。

“永璋,可是蔥放少一點,還是有……”

“有蔥的部分,我替妳吃,可以放心了吧?”永璋微笑道。

“呵呵,你真好!”芸喬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一點一滴漸漸被他吸過去,剩下的空殼子像飄在雲端似的。

乍聽她的贊言,永璋淡然的面孔下破天荒地泛出些微的紅潮。

看到她滿足地接過頭家遞來的熱呼呼蔥餅,嬌嫩的小臉上洋溢著歡喜,他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諾,給你。”芸喬把油紙包交給永璋,一副交付重責大任的慎重模樣。“要先幫我吃掉蔥的部分喔﹗”

“繼續逛吧﹗”永璋收起潰散的心緒,接過油紙包。

“好,出發﹗”芸喬高舉右手歡呼,看得出相當興高采烈。

兩人邊吃邊逛,有說有笑,不常有表情的永璋,也被芸喬周身歡愉的氣氛所感染,臉上始終露出淺淺的微笑。

“姑娘,妳要不要看看胭脂水粉?另外還有簪釵,瑪瑙簪、琥珀棕釵、翠玉簪都是些上等新貨!還是要看看腰間佩?有對王如意很適合妳呢﹗”專賣姑娘家喜愛的飾物的小販朝芸喬招攬著,看芸喬衣著不俗,小販也就特別熱絡。

“哇﹗”芸喬眼睛一亮,發出讚嘆聲。她從沒看過呢﹗

“挑幾樣妳喜歡的。”永璋微笑道。見她一路上興奮的樣子,他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許多。芸喬純真、不做作的性子,讓他覺得和她相處沒有負擔,心情自然也快意不少。

半晌……

等到永璋發現周遭好奇的目光都集結在他身上時,他才尷尬地發現胭脂攤只有他一個大男人杵在一堆女人之間,芸喬早不見蹤影。

“芸喬?”人呢?

“這位爺,你口中那位姑娘是跟著你來的那位小姑娘吧?她早就已經跑到前頭去了。”一旁的婦人指向前方一群人聚集的方向。

前頭?永璋朝婦人所指的人群走去,極目搜望,人高馬大的他馬上就發現芸喬嬌小的個子擠在黑鴉鴉的人群之中。

仗勢著高碩的身材,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走’到她身邊,下意識攬緊了她的纖腰,阻隔了別人和她肢體相觸的機會。

“永璋,你來了,快看,好厲害呀﹗我從來沒看過呢﹗”芸喬回頭瞧清了攬在她腰上鐵臂的主人,心思又全副投入眼前的武術作秀。

眾人圍成的大圓圈內,一名壯碩的年輕男子正擎劍施展常人難得一見的劍法,只見男子旋身、回劍、飛撲、輕躍,舞劍的動作一氣呵成,招招利落完美;另一名嬌纖的妙齡女子手持響鑼,重重地敲了三響,清脆響亮的嗓言吆喝道︰“各位鄉親父老,小妹我同兄長遠從南方鎮江來到貴寶地依親,無奈,尋親不果,盤纏用盡,舉目無親之下,只得賣藝籌措回鄉的旅費。所謂‘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還望各位善心的大叔、大嬸、公子、姑娘們,有錢出錢,賞光給我們這對孤苦無依的兄妹,沒錢的也請賞個面子給點掌聲,大恩大德,我們兄妹倆沒齒難忘,多謝多謝﹗”

少女言畢,圓圈內的男子便又施展了幾招精湛的劍式。

霎時間,劍光忽現頓隱,配合上強勁有力的武打動作,看得人人目不轉睛,人聲鼎沸,拍掌叫好。

“好耶、好耶!”芸喬也不例外,嘴上叫好、手上擊掌、腳下興奮地在原地直跳,整個人非常忙碌……

見芸喬痴迷的目光始終不離舞劍的男子,莫名的酸味直達永璋口鼻。

“雕蟲小技罷了!”永璋冷哼。

隨後,少女攢著一個裝了幾錠碎銀的碗缽,沿著眾人圍成的圓圈來到了芸喬面前。“姑娘,請賞個光吧﹗”

“喔,好呀﹗”芸喬摸上腰帶,才想起她身上沒帶錢,她拉了拉永璋的衣袖。

“走了。”永璋對她的要求視而不見,拉起她的柔荑就要往外走,忽升的妒意令他口氣不悅。

“等等,作秀還沒結束,我還要看……”芸喬連忙抽回自己的手,直嚷著要繼續看。

“沒錯,你還不能走。”忽然,賣藝的男子沉聲道,緊握手中的長劍直逼永璋而來,殺氣橫生。

“危險,大家閃開!”永璋大喝一聲,點地一躍,避開了攻擊,並從空擊出一掌,以厚實的掌風將男子凌厲的劍氣打散,使旁人免於鋒銳劍氣的傷害。

“啊﹗”眾人見狀,驚叫聲此起彼落,紛紛走避。

男子驚於永璋渾厚的內力,更是全神貫注,招招狠絕,絲毫不馬虎。

礙於對方來路不明,永璋不想誤傷無辜,只能步步為營,見招拆招,以退為進,防重于攻。也因此,他總在險象環生中避過一關又一關。

“你是‘白蓮教’的人?”摸透了男子的劍路,永璋面色一凜。

自從大清建國以來,江湖中仍存在著為數不少打著‘反清復明’口號的祕密會社,‘白蓮教’即是其一,借宗教之名號召反清之士,傳授徒眾教旨武功,入清以來一直祕密進行顛覆大清王朝之事。

“江湖中傳言‘艾十爺’武勇聰銳,果真不假。”男子劍式梢歇,以劍尖對準永璋,殺氣依然不減,兩人對峙著。

“你知我真實身分,所以策劃了這樁騙局?”永璋挑眉。他的朋友都是些江湖中人,涉足江湖,身分被有心人察知,早在預料之內。

“沒錯,十阿哥!”

“你我無怨無仇,何以致此?”

“反清復明。”男子義憤填膺。原因不為什麼,就是滿人該殺!

“你為了你的理由,差點誤傷圍觀的無辜民眾,而這些人多半是漢人,你竟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傷害自己的同胞?反清復明?你不認為這是捨本逐末?”永璋嚴厲的目光直射男子,思及若非他即時化解了劍招,也許會有無辜的人因而喪生,他為男子的盲目而怒。

“……”男子聞言,臉色微變,舉劍的右手略略顫抖。

“聽你的談吐,亦是智識之人,若用於社稷國家必為難得之人材,為何要墮落於此道?”

“此非墮落,而是使命﹗漢人也是人,何以要居於滿人之下、受制於清廷過備受壓抑的卑賤日子?要我作依附滿人的走狗、臣服狗皇帝,啐﹗”男子不以為然。

“我何時要你臣服大清皇帝了?你也未免太操之過急了些。”永璋失笑道。

“你什麼意思﹗”男子朝永璋逼近了一步,尖銳的劍身距永璋只消幾寸。

“既然想讓漢人好過,當上父母官為民爭利不才是保護漢人的根本之道,成了專為反清而殺人的工具,你又有何貢獻於漢人?”永璋眉目一凝,緩緩而道。

“這……”男子啞口無言,面色丕變。“廢話少說﹗”利劍直接往永璋刺去。

就見刀光劍影之中,永璋徒拳迎擊,利落扎實的攻防漸漸令男子疲於應付,不消半刻,男子便居於弱勢。

“哇﹗原來永璋也會武功,而且比那個耍劍的男人厲害﹗深藏不露,真是看不出來耶﹗”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芸喬贊嘆不已,對永璋的崇拜遂呈陡峭的直線不斷上揚。

永璋一個點地,躍上男子的劍身,隨即踢飛男子手中的長劍,一個徒拳側擊,男子被永璋強勁的拳風打倒在地,齒頰緩緩流出一行鮮血。

一直在旁憂心觀戰的少女一見同伴受傷,即使出預藏的飛鏢朝永璋射去。

永璋沒有料到男子的同伙會對他來陰的,毫無預警之下,他的右肩中了一鏢,鏢鋒深及筋骨,怵目驚心的暗紅的血水漸漸染紅紫緞衣綢,暈染成一大片深黯、駭人的恐怖……

“永璋﹗”芸喬被這一幕所懾,驚呼出聲。

驚惶失措的芸喬什麼都不管,急奔至永璋身邊攙扶住他,驚亂之中,她卻看見他給了她一抹淺笑,有型的薄唇畫出無聲的三個字──“我沒事”。

不……他明明有事﹗他全身重量幾乎都傾到她身上了、臉色也轉得蒼白嚇人、冷汗更是自額際間直參而出……

他撒謊!芸喬惴惴不安的心情不斷擴大。

“你們是小人﹗一個有武器、一個放冷箭,你們不要輸了就不服氣!”芸喬扯開喉嚨大聲嚷嚷,再度引來圍觀的路人議論紛紛。

“這北京城沒王法了嗎?他們居然當眾傷人﹗”

“而且還以多敵寡,勝之不武唷!”

“就是說嘛!”

在此同時,自“百色商行”一同走出的袁磊與常葺,先是聽到離商行不遠處的前方有打鬥聲,接著又聽見人聲嘈雜,前來一探究竟,沒想到卻是看見好友浴血。

“永璋!”常葺驚喚,同時瞥見一旁神色不定的少女攙起負傷的男子打算趁混亂逃逸。常葺與袁磊默契十足地對望一眼,分別出手擒住欲逃的兩人。

將兩名刺客壓制至永璋面前,袁磊冷凝道︰

“要如何處置他們,由你發落。”

“放了他們。”強忍著刺骨的痛楚,永璋開口。

受制的一對男女聽聞此言,複雜的眼光同時望向永璋。

“放虎歸山,你這不是要他們繼續吃人嗎。”常葺不以為然。加上他也是個滿清貴族,自是不表贊同。

“要繼續吃人的生活,抑或是拿出魄力去生活,端由他們自行選擇。”永璋言道,益發的暈眩令他眼前逐漸模糊。

“滾,別讓我再遇到你﹗”袁磊尊重好友的決定,一把推開男子。

“小姑娘,‘江湖’不是個好玩的地方,在下奉勸妳別拿生命賠進去﹗”常葺放開了對少女的鉗制。

“哼!”少女還以顏色,非常不屑的顏色。

常葺聳聳肩,一副‘不聽我的準會後悔’的樣子。

“下回,我不會選錯。”男子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永璋,隨即與少女迅速離開,消失在街角一隅。

永璋輕勾嘴角,卻再也抵不過黑暗狂潮的吞噬,昏厥在芸喬身上。

“永璋﹗”芸喬急了,非但嬌小的身子撐不住高碩的他,她自己的重心也岌岌可危。

“鏢身淬了毒。”袁磊首先發現異狀,眉心緊擰。

那麻辣小姑娘也未免太毒了吧﹗“到列鄞那去﹗”常葺撐起陷入昏迷的永璋,列鄞是他們之中惟一懂得醫理之人,找他準沒錯。

“我……你們是誰?什麼毒……永璋到底怎麼了……要去哪裡……”還處於慌張狀態的芸喬急得不知所雲。

看樣子這六神無主的女人就是‘嫂子’了,袁磊和常葺在心中一致透過。

“永璋現在這樣不能回宮,跟我們一起走吧,有一個人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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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閣

凝重的氣氛窒滿屋內,除了床榻上唇色轉紫、血水轉黑的永璋外,憂心均寫在其他人的臉上,一名白衣男子側坐於床沿,以刀割開永璋血濕不堪的外衣,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一如往常的溫文笑臉。

“這毒不重,好解決得很,你們不必擔心。”列鄞輕鬆自若,狹長的桃花眼不時地瞟向床邊一個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般的小女人。

“永璋沒那麼孬種。”列鄞對她說。

看著右肩黑血愈滲愈多的永璋,心急如焚的芸喬猛搖頭。

“他騙我、你也騙我,如果沒事的話,怎麼可能昏迷不醒?”她沒忘永璋昏厥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全身的氣力彷彿一下子全被恐懼抽乾。

“他只是痛昏而已。”列鄞失笑道。他發覺她的性子可愛得緊,哈哈,和漠然慣了的永璋實在太相配了,不知他們倆相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那他什麼時候會醒來?”芸喬急問。

“要讓他醒來還不容易?既能痛昏,當然也能痛醒,我叫醒他給你看。”列鄞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好心’。

“鄞,當心永璋待會撕爛你。”常葺盡了點朋友的義務警告列鄞。

“他就是這樣。”袁磊回應常葺。列鄞就是如此,人命關天也能玩。

“知我者,磊也﹗”列鄞嘻嘻哈哈,一點緊急的自覺也沒有。

果然,就見列鄞置於鏢上的手一個使勁,猛地拔出深的觸骨的飛鏢,霎時永璋的傷口血流如注,全都是濃稠噁心的黑血。

“呃……”劇痛襲身,永璋悶哼一聲,眉頭緊蹙,想置人於死般的凶狠目光攫住始作俑者。“該死的傢伙,你到底有沒有醫德﹗”乍醒的他清楚自己被好友玩了一道。

“沒有。”列鄞滿不在乎地聳肩,接著笑吟吟地望向芸喬。“瞧,他醒了,嘴巴還生龍活虎得很。”

“……永璋……”芸喬一見永璋轉醒,撲簌簌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直掉。

“我說過,我沒事。”永璋柔聲道。她荏弱無助的模樣看在他心底,反而比肩上的傷還來得令他感到心疼。

“嗯……”芸喬輕點螓首,心情一寬,整個人頓時昏了過去,頹然倒地,被身後的袁磊即時接住。

“芸喬﹗”永璋驚呼坐起,牽動肩上的痛楚,只能狠狠咬牙。可惡!

“她只是見到大量的血嚇昏罷了,為了確保你平安無事,才強忍到現在。昏過去也好,免得看到我更血腥的大作。”列鄞壓回永璋。“乖乖躺好,這樣我才能專心‘創作’。”

永璋死瞪列鄞一眼,而後看著袁磊將芸喬安置在一邊的涼榻上,複雜的心思全在芸喬身上,忘卻自己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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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起夏紗,飄飄輕掀,駐足於紗廉外的人兒,窺探房裡,絕艷的姿容了無顏色。

“好燙、好燙﹗”芸喬不停地換手端碗,右手扶碗,藥往左灑︰換左手扶碗,藥往右灑……湯碗中的藥汁從八分溢出到只剩下五分滿。

“小心!”半躺在床榻上的永璋看了連忙下床,接過她手上的碗放回桌上,搶救她一雙纖纖柔荑。

“你怎麼起來了?快回床上歇著。”芸喬半推半拉讓他回到床榻。

“妳有沒有燙著?”審視她一雙小手,永璋發現她的拇指有些微紅,立刻以口含住,靈舌輕舔其上,以減輕指尖灼熱感。

感覺到奇異的酥麻自指尖迅速竄至全身,芸喬的臉頰轟地燒出兩朵紅雲,比起方才那微不足道的燙感,現在的燒燙更是煞人。

“……沒、沒有……因為藥幾乎灑在地上,不是我手上……”她不好意思地抽回那隻快融化的手,也承認了自己的疏失。

“對不起,那碗藥……”恐怕得重熬了。

“擱著吧。”反正他也不想喝。列鄞那小子竟然陷害他,一點小傷哪需要大費周章配了十幾副苦到讓人想咬舌自盡的藥,騙他沒受過傷呀﹗

“也好,我先幫你換藥。”芸喬拿過放在茶几上的藥瓶和乾淨的布條。

“不用麻煩……列鄞可以幫我。”想起先前她替他換藥的成績,永璋便一臉難色。

“列大哥把照顧你的工作交給我了。”芸喬依然自顧自打理手中的藥布。

列大哥?叫的這麼親密﹗永璋覺得很不是滋昧。

“少接近列鄞。”女人的天敵,男人中的敗類﹗

芸喬不解的大眼瞅著一臉慍意的永璋,以為他因受傷而生氣,小臉漸漸蒙上一層自責。

“再怎麼說,我都應該負起照顧你的責任,畢竟你會受傷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想出宮玩、要不是我貪看作秀,你就不會……”

“妳仔細想想,我會受傷是全因妳而起嗎?”永璋截斷她的話。

傷害永璋的人並不是她,而且她一點也不希望看到永璋受傷……

“……好像不是。”仔細想一想,她好像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可惡。

“根本不是,不必想太多。”以她這顆單純的腦袋,同她說那些反黨結社之類的事不見得會懂,要讓她轉移注意力,也只好……犧牲自己。

“你不是要替我換藥?”

“對喔!”芸喬想起未竟的重責大任,連忙七手八腳地展開動作。

不需要一刻鐘的事情,被她花了將近兩刻的時間才做完。

他的傷口在肩上,布條必須繞過胸膛及手臂才能固定藥布,沒想到她的腦子單純,連‘手藝’也相當單純,歪歪斜斜、鬆鬆垮垮的布條纏在他身上,什麼叫‘不忍卒睹’,永璋完全能體會。

一段布條突兀地垂在他胸前,芸喬見狀便將其塞進較為牢固的縫隙中。看著自己比先前進步的成果,她滿意的笑容輕綻。

“好了。哈呵……”隨後打了一個小呵欠。

芸喬疲憊的神情盡收永璋眼底,一想到她幾乎不眠不休地看顧他,莫名的心疼泛濫。“累了?”

“不累。”她擠出巧笑,比起他受傷的疼痛,她根本不算什麼。

“凝霜姑娘幫著照顧你,所以我不累。”想起凝霜這幾日對永璋的關心並不比她少,芸喬總覺得心口酸酸澀澀的,她不喜歡。

“躺下來。”順手一帶,永璋將坐在床沿的她攬進他的懷裡,臥在他身側。

“永璋?”芸喬不解地低呼。

“聽話,閉上眼睡一下。”

“好……”在他溫暖的懷中,芸喬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幾日以來的懸心吊膽慢慢放下,很快便昏昏欲睡。

“永璋……”她輕喃。

“嗯?”

“凝霜姑娘也很擔心你。”唉,有人關心永璋她該高興的,可是她卻反而覺得心頭澀澀的,很不好受。

永璋若有所思的眼眸瞥向紗廉。

“常葺他們的關心我都知道。別想了,睡吧。”

收緊左臂,此刻的他只想感受懷中人兒的溫度,或許,一切都很清楚了。

這會兒,清風吹進了心湖……

得來不易的寧靜不容打擾,佇於廉外的人也只能默默垂眼離去。











第八章

“這是十爺最愛的西域綠洲葡萄。”凝霜端著一盤晶瑩透紫的葡萄進房,纖裊的步履輕移至榻邊。

“凝霜服侍您吃。”她說完便挑起一顆鮮嫩欲滴的果子,心細地為他去皮。

“我以為妳懂我的意思了。”永璋直視凝霜。

“您的意思?凝霜駑鈍,不懂您所指為何。”凝霜臉色微變,卻仍故作鎮定,草草以話帶過。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麼。”不想挑明是因為念在凝霜曾是他的女人。

“這葡萄甜得很,您試試。”凝霜顧左右而言他,將去皮完成的香甜果肉送到他唇邊。

永璋眉心微擰,薄唇緊抿,並沒有照往常一樣享用美人的服侍。

“好一個有了新人忘舊人。”凝霜平靜地說道,收回了葡萄捏在手心。

“沒什麼新舊之分,這點妳不可能不明白。”當初他要的只是你情我願的男歡女愛,不涉及情、更不可能涉及愛,因為凝霜夠聰明,他才會選上她。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聰明的女人也會有愚昧的時候。”像她已經是了。

“妳若是愚昧,妳就不會是凝霜,花箋樓的花魁。”永璋噙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看來,我是沒有任何機會了。”能成為花魁自是有她過人之處,既然選擇走這條路,就如永璋所言,她沒有理由容許無知。

“我喜歡妳的聰明。”永璋誠心道。

蹦蹦跳跳來到房門前的芸喬聽見永璋這句話,原本開懷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她忍住不斷壓向她的問窒,從半掩的門邊望進去──

凝霜釋懷而笑,笑中帶了些許的苦澀。

毫無預警的,她吻上了永璋兩片渾然天成的唇瓣,告別這段一開始就不屬於她的依戀。

“一個吻,討回我損失的,不過分。”退開他的唇,凝霜嬌艷如花的笑顏解凍了她外在的冰冷。“以前總是認為你冷酷無情,現在,你變了?”

永璋淺勾嘴角,以微笑代替回答。

然而在芸喬眼裡,卻是看見了房內兩人愉悅的親密……

“你依然是水閣的客人,有什麼需要就吩咐我一聲。”凝霜的灑脫便是她存活下去的最大優勢。她說完便離開廂房,掩上門的同時並無注意到隱身於迴廊轉角的芸喬。

待凝霜走遠,咬著下唇站在門外的芸喬,發現自己不知道究竟該以何種心情面對永璋。

我喜歡妳的聰明、我喜歡妳的聰明、我喜歡妳的聰明……

永璋方才所說的話不停地在芸喬的腦海裡覆誦,鬱悶的難受便一次又一次地侵蝕著她。

他喜歡的一定是像凝霜那樣聰明、體貼的姑娘,絕對不是這麼笨、這麼粗魯、又老是闖禍的她……

而且,他們也吃對方的嘴……

一股沒來由的酸楚盈滿芸喬的胸口。

為什麼當她這樣想的時候,會有心痛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她的胸口什麼時候有毛病了?

她不會是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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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推開,永璋看見小臉皺成一團的芸喬走進來。

“芸喬,妳怎麼了?”

正思量著該不該說出來的芸喬,見到他擔憂的樣子,很不爭氣地想尋求他的同情。“我好像病了……”

“是不是身子哪裡不舒服?”永璋拉過芸喬,讓她坐在他腿上。

“嗯,胸口有一點泛疼,悶悶的,很難受。”苦著一張俏臉,芸喬說出她的‘症狀’。

“給列鄞看看。”永璋一聽,馬上要帶她去找那個沒有醫德的好友。很無奈,雖然列鄞被公認沒有醫德,但他不得不承認,列鄞的醫術確實是無人能及。

“不用、不用了……”芸喬拖住永璋的腳步,連忙拒絕。

“他算是個大夫,能看出妳有沒有生病,若真病了,就要治療。”永璋耐著性子解釋。

他說的是沒錯啦!可是……“我沒事了。”

“芸喬。”永璋沉聲道。

“可是,胸口那麼私密的地方哪能隨便給列大哥看……”芸喬不依地扁嘴。她雖然有時候粗魯的不像個姑娘家,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呀﹗該避諱、該害羞的也是懂的。

嗯,她又會錯意了。“就算列鄞想看,我也會先挖掉他的雙眼。”連想都不准想!

“有人呼喚我嗎?”列鄞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門口。“嘖嘖,我該不該先逃命保住雙眼要緊?”

“你來得正好,芸喬身體不舒服。”永璋簡單一句話,卻令列鄞推托不得。

“我好很多了,不用啦……”這是實話,和永璋說說話之後,她好像覺得不那麼難受了。

“通常只是把個脈而已,有必要才需‘觸診’──”列鄞笑說,在永璋一個瞪視下,改了語氣。“請福晉把手借給在下,總可以了吧?”

芸喬的確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遲疑了一下,她伸出手腕。

仔細把過脈後,列鄞微笑道。“福晉身子好得很,沒事。”

“真的嗎?那我的心為什麼會有悶痛的感覺?”芸喬懷疑。

“悶痛?何時發生的?”

“就在……”芸喬囁嚅,閃爍的眼神充滿矛盾。

“說下去,芸喬。”永璋也急了,沒病怎麼會心痛?

“福晉,病症說詳細一點對妳自己會比較有利。”列鄞加入勸說,他實在是好奇死了。

“就在你吃凝霜姑娘的嘴時──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是剛好要進來時不小心看到的……”為什麼當她一想起那一幕,心痛的感覺又出現了呢?

哦,原來如此﹗

“這個就要永璋才治得好了,你說是不是?”列鄞暖昧地以手肘推了推永璋,要他看著辦。

“為什麼要永璋才治得好?列大哥不是大夫嗎?”

“因為妳是因他──”列鄞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永璋打斷。

“你可以滾了。”永璋咬著牙對著列鄞下逐客令,這種小事情不需要這渾小子操心!

“唉!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這朋友當得真累人﹗”他看得出來,永璋是陷進去了,否則不會那麼在意芸喬的感受。算了,小倆口的事他也不便插手,就讓他們自個兒解決吧﹗

列鄞笑著摸摸鼻子離開,心中著實對眼前這對歡喜冤家感到有趣。

等等﹗這不就代表他們的賭約……袁磊贏定了?!

唉,先收拾一下細軟,逃‘債’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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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剩下兩人,尷尬的沈默彌漫在他們周遭。

“你不喜歡列大哥嗎?為什麼要把他趕走?”承受不了滿腦子的疑惑,芸喬首先發問。

“是有點討厭。”想不透自己當初為何會交這個朋友!

芸喬聽了小臉頓時失去光彩,黯淡的像個悲慘的小可憐。

萬一永璋也討厭她,那麼有一天他是不是也會把她趕走?雖然她是他的妻子,但他現在比較喜歡聰明的凝霜姑娘,而且,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

萬一被永璋趕走,那麼她就可以回天山,雖然回家是她入宮以來一直期盼的,但一想到必須離開永璋,為什麼,心更痛了?

“我不要像列大哥那樣……”芸喬喃喃而言,心中直想要挽救些什麼。

她眼尖地發現床邊幾上的新鮮葡萄,連忙拉著永璋到床邊坐下。“我剝葡萄給你吃。”

“芸喬?”永璋一頭霧水。她說不要像列鄞那樣?什麼哪樣?

“諾,給你﹗”一顆“血肉模糊”的葡萄展現在永璋嘴邊。“張開嘴呀﹗”她想做個溫柔體貼的好姑娘,那他會不會比較喜歡她?

將果肉硬塞入他的口,她撐起苦笑。“好不好吃?”我這樣算不算溫柔體貼?芸喬在心裡大聲問。察覺到芸喬眼裡的酸楚與失常,永璋放柔了臉部線條。

在知道芸喬也會為他吃醋時,雀躍盈滿了胸臆,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他一向懶得理會,但發生在芸喬身上時,他竟會滿足得無以復加﹗

“我跟凝霜已經沒什麼了。”或許之前有,但他現在只想要一個女人。

“那你為什麼要吃她的嘴?”苦著一張小臉,心亂宛如一張無邊的網密密地籠罩住她。

“我並沒有吻她。”面對芸喬一知半解的臉,永璋了解這樣的回答依舊是高估了她的思考能力,他只好再解釋得淺白一點。

“那是她主動的,我一動也沒動,她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懂了嗎?”

“你真正想要的女人是誰……”芸喬低問,卻又鼓不起勇氣聽他的答案,在緊張與情急間,她張嘴咬住了永璋的雙唇,彆扭地舔吮、啃舐起他堅毅有型的薄唇,滿心只想讓他的唇換上自己的味道。

訝異於芸喬的大膽主動,永璋的心情彷彿在雲端跳躍,激昂而失序。雖然她的技巧可說是沒有一點美感可言,但感覺到她怯怯的貝齒與舌尖生澀地在他唇間輾轉挑動,難以言喻的熱切快感像翻騰大浪朝他席捲而來。

“還是不會嗎?”直到芸喬紅著臉退開一寸,絲絲笑意自永璋嘴角散開。這吻根本不像吻,倒像是吃東西,他總算了解她對吻的認知……

“我是不是做錯了?”之前都是永璋帶她,她根本沒練過。

“我教妳,要像這樣……”做丈夫的,有義務教會他的妻子……

永璋低低吐納的氣息輕搔芸喬柔軟的菱唇,陣陣麻刺感竄上,芸喬忍不住輕舔自己的唇,也不斷地迎向他磨人的唇瓣,渴望撫平這一波強過一波的酥麻。

雙唇的相觸已不敷需要,一個制壓之姿,他將她按壓在柔軟的床榻上,驚猛的熱吻攫獲了她的全部,她檀口中的芳美再次席捲他的感官、瓦解他的理智。

從未有任何女人只消一個淺啄就撩起他的慾望,芸喬是惟一的一個﹗

益發加深的慾念讓他狂亂得無法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吮吻自她的下顎而下,濕熱的吻痕來到頸項、滑過她完美的香肩,她每一寸富彈性、纖滑的肌膚引得他全身緊繃僵硬,尤其是愈顯疼痛的慾望之源……

氤氳的燥熱令芸喬氣喘吁吁,似曾相識的記憶回到了她的知覺之中,在她意識到永璋卸去她衣物的動作時,迷濛的星眸半睜,不解的神情直望著他。

“永璋……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是過了嗎……為什麼還要來一次?”他的唇舌和雙手引發的熱流在她體內亂竄,讓她在喘息之中斷斷續續才說完一句話。

“洞房花燭夜只有一次,親熱可以有很多次。”他沒忘記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夜,轟轟烈烈、驚心動魄……

“那……我們還要親熱嗎?”她又問。

了解身下的妻子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本性,永璋只得更加賣力地‘點火’。

“妳不想要嗎?”永璋低嗄的醉人嗓言邪惡地引誘她。

“……”芸喬只是難耐地扭動著,配紅粉頰上已是漫布一層細汗。

“芸喬,說話!”永璋切牙忍住蓄勢待發的疼痛,額上的汗珠也滴滴滾落,熨在她的嬌軀上。忍耐只因為,他在乎她的感覺。

“我可以說一句話嗎?你不是說過……基本守則第三條︰‘和夫君親熱時要專心’?”

挫敗的感覺再一次在永璋的頭頂上盤旋,好吧﹗

“基本守則第四條︰‘我要你回話的時候,不准不回答’。”

該死!這種時候還要……真不是人幹的﹗

“那我可以說話?”

“可以。”

“想……我想要你……”纖細的手臂緩緩滑上他的頸背,輕柔的女性嗓言軟軟地縈繞在他周遭,芸喬誠實地說出心中的想望。

真正屬於靈魂的愛戀才將要開始……

SOGO榮譽會員

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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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熙宮

“芳妍格格……”依兒戰戰兢兢地杵在閘極欄入口前,擋也不是,讓開也不是,神色焦急地不知所措。

“妳這小小的奴才也敢攔我?”芳妍驕蠻地叱喝,眼神中盡是一片怒意。

“奴才不敢……”依兒吶吶回話。

“不敢還不讓開!”芳妍一惱怒,伸手推開依兒,命令身後的隨從。“把那些畜牲全給我抓走!”

“請格格手下留情,這些小動物都是十福晉親手照養的──”依兒擋在所有人面前,搬出芸喬的地位以保小動物。

“就是因為她才搞得熙宮烏煙瘴氣﹗還杵在那做什麼,趕快把這些廢物全清乾淨!”芳妍氣不過,怒斥一群手下。

本來念在芸喬好歹是她的皇嫂,不想生事,但芸喬視高貴的宮廷為無物,三番兩次以野蠻無禮的行為侮辱皇宮大內,加上表哥陪同芸喬出宮遊覽北京城遭刺客所傷的消息已經傳回宮中,她一點也看不下去了﹗所有的麻煩都是芸喬惹出來的,她怎能再坐視不管?

“芳妍格格……”依兒慌了。十福晉到“想蓉宮”蓉妃娘娘那兒去了,她一個人根本阻止不了他們呀﹗

“依兒,發生什麼事,怎麼那麼吵?”芸喬剛好回宮,看見了這團亂。

“福晉!芳妍格格要帶走小白牠們……”依兒連忙跑到芸喬身後,說了始末。

“為什麼要帶走我的小動物?”芸喬擋在柵欄前,雙手插腰,捍衛之姿顯露無遺。

“妳還敢問為什麼?這裡是皇宮大內,不是馴養動物的地方,我倒要問問妳,妳究竟把紫禁城當成什麼了?把熙宮當成什麼了?”芳妍指責芸喬。

“永璋准許我在熙宮裡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我當然能養小動物。”自回到宮中後,她安安分分沒再闖禍,這樣也不成嗎?

“表哥准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不包括妳養這些髒兮兮的畜牲來讓他蒙羞﹗更不包括害他受重傷﹗”一想到她愛戀已久的人如此委屈,芳妍自是敵視芸喬。

“黑兒、小白、仔仔、狗狗、小花、小灰、小老鼠牠們一點都不髒亂”芸喬為小動物們辯解,卻不知該為自己說什麼。“我不知道出宮會害永璋受傷……”

“要是妳不出宮玩,表哥也不會遇刺!都是妳害的﹗”

“永璋說過,不是我的錯……”

“表哥是個溫文忠濃的人,任何人做錯了事他都一笑置之,表面上當然不會怪妳,妳自己都不會想想嗎?哼!”芳妍不以為然地冷嗤。

“你的意思是說,永璋的心裡其實在怪我?”芸喬動搖了。

“沒錯!妳讓他丟臉、又差點受太后的責罰、還害他受傷,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怨妳,更何況是身為阿哥的他,一個堂堂大清阿哥卻老是因妳的舉止而丟臉,不怨妳才怪﹗”芳妍自以為是地說了一堆,目的就是要讓芸喬心裡不好過。

聽蓉妃娘娘說,表哥和芸喬回宮後,感情變得如膠似漆,表哥的笑容也多了,但她就是看不下去,憑什麼芸喬得到表哥全副關愛,而她卻輸給芸喬這個毫無禮教可言的野格格!

“只要妳待在表哥身邊一天,就令表哥蒙羞一天,只因妳是皇上指給他的福晉,他才忍氣吞聲。表哥真是可憐,娶了妳這麼一個討厭的人。”芳妍看似喃喃自語,但音量又恰如其分地傳人芸喬耳裡。

“我不能待在永璋身邊嗎?”原來,她在大家的心裡就是如此,一個只會闖禍的野丫頭……

“當然能,只不過,表哥會愈來愈不快樂的。”見芸喬心意漸漸動搖,芳妍再推一把,暗地裡露出勝利的笑。

芸喬不發一言,自責的衝擊不斷鞭打著她。她一直都希望永璋能快樂,但是芳妍說了,永璋反而因她而更加不快樂了……

“啊﹗”芳妍突然放聲尖叫,看清咬她的是一條狗,她用力以鞋底一踢,將小黑犬踢到角落,被踹到一邊的小黑犬發出陣陣低嗚哀嚎。

“該死的畜牲﹗來人,全抓出去丟了﹗”芳妍氣得發抖。

“狗狗﹗”芸喬奔至欄邊檢視小黑犬,心愛的寵物遭到虐待,她即使有再好的脾氣,都被磨光了。

啪──

她走到芳妍的面前,甩手就給芳妍一巴掌。

“我一直好羨慕有教養、有才華的妳,我知道妳看不起我、也自認比不上妳,要是妳認為我讓永璋蒙羞、一切都是我意的禍,妳大可針對我,為什麼要把氣出在毫無抵抗力的小動物身上?”

“妳打我?”芳妍捂著臉頰,眼底的憤恨全指向芸喬。

“這一巴掌是還妳的。”她沒有教養又怎樣,至少她懂得不隨便欺負別人和小動物,“我不但打妳,還要請妳離開。”

“哼!妳等著瞧﹗”芳妍氣急敗壞地離去。

小黑犬來到芸喬身邊磨蹭著她的腳,怯怯的低嗚引起主人的注意。

“狗狗,你沒有受傷吧?”芸喬彎身抱起小黑犬。“我好像太過分了對不對?”先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吧?永璋若是知道,大概又會不高興了……”

“福晉,十阿哥不會怪您的,他對您很好的,不是嗎?”依兒安慰道。

“就是因為他對我好,所以我才更不應該讓他失望啊……”

落寞,總是在嘗過快樂之後才顯得特別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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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端坐在書案前的乾隆皇,一臉深思地看向立於案前身型高碩碩實的兒子,永璋平靜無波的神色教他又愛又氣。

“江湖間的祕密會社受我朝的壓制與籠絡,或許已漸漸銷聲匿跡,然而‘事實’證明,多有存疑。皇兒有何想法?”永璋遇刺之事,乾隆皇早已耳聞。

就算前朝敗亡已久,但武林中想聯結諸多祕密會社、再謀反清的餘黨仍大有人在,清廷幾十年來控壓、籠絡漢人的手段成效亦彰,反清復明的餘波已減。只是,沒想到他們卻大膽到刺殺皇室中人,這點讓乾隆皇不得不正視之。

“皇阿瑪所做已足。”永璋依舊面無表情。

“朕是在問你的想法,而不是要你來替朕歌功頌德﹗”乾隆皇語氣微揚,威嚴十足。

永璋這小子擺明沒有任何意見﹗

他這做阿瑪當然清楚,永璋的資質在所有阿哥內實數一數二,但卻淡漠得毫無主見、更不急欲在他面前表現。‘凡事由皇阿瑪定奪’、‘一切謹遵皇阿瑪’都是永璋只會對他說的話。他和永璋間,是君臣,卻不像父子。

“凡事由皇阿瑪定奪。”永璋依然不做任何表態。

看,又來了!這小子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芳妍格格在熙宮遭受怎樣的無禮對待,你聽說了吧?”話鋒一轉,乾隆皇別有所指。

“兒臣已聽說。”他原本要和芸喬一起回熙宮,無奈突然被皇阿瑪召喚到御書房,因此事實真相他並不清楚,只知道芳妍鬧上皇太后那。不過他確定,除非芳妍太過分,否則芸喬根本不可能動手傷人﹗

“朕聽說耶勒芸喬在你的寢宮馴養動物?”

“確有此事。”只是幾隻無害的小動物,根本無傷大雅。

“不像話。”乾隆皇的語氣聽似平穩,卻包含無限威厲,不怒而威。

永璋心頭一驚,始終平靜的臉色微變,無波的黑潭瞳眸閃過一絲紊亂。

皇阿瑪是什麼意思?他在責怪芸喬嗎?

“先是宮儀沒個得體,後又擾亂了太后的靜地,大內之中竟自行養起大大小小的動物,甚至還甩了芳妍一個耳光,耶勒芸喬把皇宮放在眼裡了嗎?把朕放在眼裡了嗎?”乾隆皇炯炯目光直逼永璋。他倒要看看永璋這副‘面具’能戴多久,

“皇阿瑪,直說無妨。”先是下令要他娶妻,現在又要他怎樣?真是夠了﹗永璋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哈﹗有趣,永璋總算有點回應了。“我皇室實不允許如此妄為之人。”再試探一下。

“皇阿瑪!”這下子永璋從容不迫的姿態出現裂痕……

“耶勒芸喬不適合你,永璋。”臨門一腳。

“皇阿瑪曾言,芸喬已經是兒臣的福晉,怎樣都不會改變。”為什麼現在要為了那些外在的繁文而重新看待芸喬?因為芸喬不懂宮儀,就要休了她嗎?可惡!

還差一點點……“貴為皇子,你要什麼樣的女人還怕沒有嗎?”乾隆皇沉吟了半晌。“或是擇期新娶也行,總之,你考慮吧!”

“我只要芸喬,不需要考慮!”永璋衣下的拳頭緊握,因為乾隆皇肯定的語氣而不安,強硬的姿態顯露無疑。

不自稱‘兒臣’,而是‘我’了?他總算肯為自己表態了?乾隆皇的笑意在心底擴散,表面依然不動聲色。

“你不怕留芸喬在身邊會讓你蒙羞?”那小姑娘的‘能耐’似乎是永無止盡。

“她從無讓我生起羞愧之意。”

“朕以為你會是那個最痛恨朕做法之人。”若非完全不在乎,就是完全抗拒,這種矛盾的極端出現在永璋身上,他這做阿瑪的再清楚不過。

“我不諱言,現在仍是。”他知道說這話等於是冒犯龍顏,為了芸喬,他什麼都不管了﹗要他娶就娶、要他放棄就放棄,現在的他辦不到!

因為,芸喬是他的福晉、他的女人、是不爭的事實,她這輩子都只能是他的福晉,現在的他說什麼都不想放棄芸喬﹗

管她會不會鬧得皇宮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他就是要她﹗

永璋不容忽視的氣勢令乾隆皇有一瞬的驚愣。好小子!敢痛恨起他這個萬人之上的皇阿瑪了?“若朕執意要你另娶,你敢抗旨?”

“那便先請皇阿瑪撤除我的爵位,賜罪予我。”他寧願作個平民百姓,也不願接受失去芸喬的安排。

乾隆皇瞇起眼,頃俄,陣陣淺笑自他喉嚨深處溢出,看得永璋狐疑莫名。

“你總算知道如何保護你認為重要的人了吧!”乾隆皇輕笑道,此刻就像個普通不過的父親,和引以為傲的兒子分享人生點滴。

“皇阿瑪……”永璋眉心微擰,已有所悟,原來這一切都是皇阿瑪在試探他!

“保護一個你想保護的人,並非壓抑自己,而是讓人了解你有能力保護那個人,朕想,你應該懂。”這些年來永璋在恐懼些什麼、抗拒些什麼,他並非全然不知,無奈身為皇室中人,勢必捨棄些什麼。

終究逃不過皇阿瑪的眼……

“兒臣謹遵教誨。”永璋哂然一笑,神色依然從容沉穩,不過眼底卻多了一抹釋然。

“你又來了﹗”乾隆皇佯裝挫敗。“不過想想,芸喬這娃兒還挺可愛的,不像你老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愛﹗”

聞言,永璋心一喜。“您不再逼我了?”

“用你對那些祕密會社的看法來交換吧!”他可不是個好打發的人﹗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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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檀木桌上的茶盅餘溫已盡,盅身已涼,只剩下案燭微弱的紅,照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僅著純白單衣的芸喬一個人坐在桌前,盯著跳動的火光,她的思緒亦跟著忽起忽落。

這裡是皇宮大內,不是馴養動物的地方,我倒要問問妳,妳究竟把紫禁城當成什麼了?把熙宮當成什麼了?表哥准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不包括妳養這些髒兮兮的畜牲來讓他蒙羞﹗更不包括害他受重傷﹗

要是妳不出宮玩,表哥也不會遇刺﹗都是你害的﹗妳讓他丟臉、又差點受太后的責罰、還害他受傷,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怨妳,更何況是身為阿哥的他,一個堂堂大清阿哥卻老是因妳而丟臉,不怨妳才怪﹗

只要妳待在表哥身邊一天,就令表哥蒙羞一天,只因妳是皇上指給他的福晉,他才忍氣吞聲。表哥真是可憐,娶了妳這麼一個討厭的人……

芳妍格格的指控猶然在耳,每回想一字,芸喬便覺得自己的心刺痛一分。

她一點想教永璋丟臉的意思都沒有、她一點想傷害永璋的意思都沒有、沒有、她沒有……她從來就不是故意的……

永璋是因為皇上指婚才不得不娶她,因為是指婚,所以他必須忍氣吞聲,是這樣的嗎?

只要她待在永璋身邊一天,就會令永璋蒙羞……

只要她離開,芳妍格格便不會再氣她、永璋也不會再因她而丟臉,一切都可以解決……

但為什麼,當她想到離開的念頭時就覺得心窩好難受,比看見永璋和凝霜姑娘相互吃嘴時還難受,像是要爆開似的,好痛……

酸楚苦澀似乎一下子盈滿了心口,芸喬抱著胸口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強忍的啜泣在夜裡顯得格外孤獨淒切。

永璋一踏入內室,就看到芸喬一個人趴在桌前,顫抖的雙肩及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在在說明她正在哭泣。

“怎麼了?”皺眉走近桌邊,永璋輕撫著她略帶褐色老是不服貼的髮。

聽見他的聲音,芸喬意識到來者何人之後,心頭驟然一揪,所有委屈與酸澀一涌而上,突地轉身緊緊抱住永璋勁瘦的腰杆,宛如想抓住些什麼,小臉用力埋入他的腰,盈眶熱淚禁不住又揮灑而下,沾濕了永璋的衣綢。

“偶沒偶嘔意……蕩還是弄的一丸遭……未物以……”芸喬埋頭在他的腰間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感覺到她雙手的顫抖,他的心因她無助的哭聲而緊擰,他終於能理解在御書房時,他不惜觸犯龍顏也要保護芸喬的心情從何而來了,他只想要她,他愛上當初他不以為然的新娘了。

“芸喬,抬頭說清楚,怎麼回事?”她總有考驗他‘理解力’的時候。

芸喬噙著淚柔順地抬頭,淚眼汪汪的模樣撞進他的心,一陣揪疼襲身,此刻的他只想抹去她斑斑淚痕。從來不理會女人眼淚的他,竟也興起絲絲疼惜,聲調不禁放柔……

芸喬收回自己的手,胡亂以手背擦去粉頰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

“我沒有惡意,但還是弄得一團糟,對不起……”她知道自己一直與皇宮格格不入,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進皇宮,早知道以前就應該好好聽阿瑪、額娘的教訓,別整天像個野孩子似的到處亂跑,什麼都嫌麻煩、什麼都不學,現在知道後悔了……

當芸喬的小手放掉時,永璋能感覺到內心突然升起一股失落感,看樣子,他是真的陷進去了,陷入她無意間灑下的情網,陷得很深……

“把這件事忘掉。”她自責的眼神讓他很不是滋味,他明白芳妍的驕縱不是單純的她所能順利應付的。

芸喬的眼睫輕輕垂下,雙肩也無力地垮下,靈動的雙眼此時蒙上了一層迷惘。

忘掉?捅了這麼多婁子,根據經驗,她是可以很容易忘掉啦,但是別人能嗎?在大家眼中,她一定是個只會帶給大家麻煩的人吧﹗唉,從來沒覺得這麼挫折過﹗

不過她更在意的是永璋的看法,她真的好想問他,這樁婚事他是不是不想要,自己到底是不是令他覺得討厭

可她就是怎麼也問不出口,深怕他的答案會令她的心轟然炸開,然後碎成一片一片,撿都撿不齊……好可怕……

看她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樣,直覺芸喬並沒有聽進他的話,永璋輕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輕吻她光潔的額。

“我真是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

聞言,芸喬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全都崩毀,失去支撐,當然也感受不到永璋真切的溫柔。

果然,他是怨她的、怨她帶給他這麼多麻煩、令他蒙羞……

藏不住滿心的黯然與失落,芸喬一把推開使得她錐心不已的來源,永璋自是訝異於她突如其來的怪異舉止。“芸喬?”

“我……”芸喬將手背到身後,笨拙地想掩飾自己的失禮。

永璋察覺到她眉眼間的戒慎。“妳有事瞞著我?”

“沒……沒事。”芸喬扯出一個微笑。

自洞房花燭那夜永璋對她說不討厭她時、他教她應該懂的‘基本守則’時、他在太后面前為她說話時、他遵守約定帶她出宮玩時、他放了那兩名刺客時,她就知道永璋是個好人,她絕對不能讓他因為自己而不快樂,她一點都不希望看到他不快樂……

是了,惟有離開,才能解決一切。

是嗎?永璋朝她逼近了一步,芸喬也退了一步。果然,明明有異﹗

“有事寧願同羊講,而不跟我講?我比不上那兩隻呆羊嗎?”永璋挑眉。

“不是的……黑兒和小白牠們不呆……”看到他愈發鐵青的臉色,芸喬愈說愈小聲。

“過來。”他受不了她劃出的距離﹗“基本守則第五條︰不准觸怒我﹗”不得已,只好再搬出這一套來壓她。

思緒亂成一團的芸喬,雖拼命掩飾想離開的念頭,卻仍無法抗拒永璋,依言走近他。

忽地,永璋健臂一摟,將芸喬鎖進他的鐵臂之中,熱切的吻印上她柔軟的唇,狂烈、熾烈足以將靈魂燃燒殆盡……

“什麼都別想……”永璋惑人的嗓言回蕩在芸喬耳邊,沒有疑惑、沒有惶恐,惟有銘心,卻逼出了芸喬成行的清淚。

好討厭!她從沒這麼愛哭過……

“怎麼還哭?”他吮去了晶瑩。

“沒……只是方才沒擦乾的淚而已……”

多麼期盼想哭的時候,就有永璋的懷抱能讓她盡情落淚。

最後一次了……









第十章

望著永璋熟睡後毫無防備的側臉,平日的冷漠剛毅完全化作柔和的線條,芸喬有一瞬間的怔忡,心弦醺然的悸動,實實在在地告訴她事情發生的端倪。

對他的感覺,已不足以用‘喜歡’兩字來形容……

胸臆間鼓脹脹的,除了隱隱的痛之外,好似還有能讓她感到滿足的……什麼?

是什麼會比‘喜歡’來得更深切?

她從來沒有過如此的感受,想找出答案,卻又害怕其間的層層阻隔?

“你能告訴我嗎?我到底是怎麼了?”凝視永璋的睡臉,芸喬緩緩脫口。

妳會愛永璋一輩子嗎?

請妳答應我,盡妳所能地去愛永璋,好嗎?

蓉妃說過的話躍上芸喬紛亂的腦海。

愛?

所有反常的心情、舉止,難道都是因為她愛上永璋的緣故?

所以我希望妳能……別給他負擔,好嗎?

結果,她卻搞砸一切,給了永璋最沉重的負擔。

但,她真的好想留在永璋身邊……

不行!她答應過蓉妃娘娘的,不是嗎?怎麼能反悔呢!

如果可以,她好想愛永璋愛得光明正大,而非把這份愛埋藏在心底。

“珍重……”再一次把他的俊顏深深刻畫入心中,芸喬躡手躡腳起身輕輕推開了永璋溫暖的懷抱。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消失吧?

也好……這樣一來就不會再造成麻煩了。

來到小動物們的柵欄內,芸喬愛憐地摸了摸小羊兒的頭,口吻中有一股苦澀。

“這裡不適合我,我該到哪去?”

“咩咩!”

“天山?好主意﹗我也好想回家。”然後找個沒人的大草原大哭一場。“你們有了這麼多好朋友,小胡子和依兒也會照顧你們,還想跟我一起回天山嗎?”芸喬逡巡過柵欄邊大大小小的木屋,眼底有著不捨的依戀。

“咩……”

“謝謝你們,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丟下我一個人,那好,我們一起回家。”芸喬的俏臉上綻出微笑,靈秀的笑容卻顯得沉重難當。

回家合該是高興的,而她卻有種遺憾。

“仔仔、狗狗、小花、小灰、小老鼠,我回天山了,留你們在這是不得已的,我一個人沒辦法把你們全帶走,不過我會記得你們的,你們也別忘記我唷!”

芸喬留戀地望了眼小動物們和寢宮的方向,牽起兩隻羊兒,踏著月光離去。

月華纖纖,透過葉稍洒落一地疏密銀暈。

踏碎暈影,人心,亦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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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身,永璋下意識尋找身旁柔軟的嬌軀,撲空的恐慌霎時襲來,永璋驚坐而起,舉目四望,不但身邊沒有芸喬的蹤影,寢房裡更沒有!

永璋瞄了眼窗外黑漆的天色。

夜色仍深,芸喬不睡會到哪去?

不對﹗一定有問題﹗

回想今夜芸喬不同於平常的表現,莫名的驚慌及不安直逼永璋而來,他迅速披上外衣──

“叩叩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永璋啟門之前傳來。

“爺,宮裡出現女賊,在熙宮附近的石湖邊被禁軍所俘。”小福子在門外緊急稟報。

女賊?

拉開門,眉目冷凝的永璋立在房門口。

“去看看。”他率先舉步,急促的步伐中透出些許陰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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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璋一到石湖,便看到這幅令他又氣又急的情景──

十幾名訓練精良的禁衛軍持劍包圍住渾身濕淋淋的芸喬,她還拎著個包袱,一副狼狽逃難的樣子,旁邊還有那兩隻他看到就氣的蠢羊﹗

“各位大哥,我不是什麼賊,也沒有偷任何東西,那個劍……可不可以不要對著我?看起來怪可怕的。”芸喬知道自己這回造成的誤會大了,引來了這麼多‘圍觀’的大哥們,只能努力賠笑。

禁衛軍不為所動,只當她是個滑溜的女賊。

芸喬以為他們沒聽懂,試著再解釋得詳細一點。

“我不是進宮偷東西的,我其實是打算離開皇宮的。”無奈夜色太黑,一個不小心失足跌進小湖裡,才會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這裡面的衣服全是我從天山帶來的,不信你們瞧瞧!”她解開包袱的結,以示自己的清白。

芸喬一動作,禁衛軍們無情的刀劍立即上前一步,差點嚇掉了芸喬手中的布包。

“慢著﹗”永璋喝斥,冷峻的嗓言讓禁衛軍停住腳步,也讓芸喬一愣。

是永璋,芸喬倒抽一口氣,心虛地咬著下唇垂頭不語。

“啟稟十阿哥……”侍衛長格爾濟恭敬地向永璋描述前因後果。

大致是女賊跌入湖中,於是他們在湖邊逮個正著,都認定女賊偷了皇十福晉名聲廣播的羊兒。

不過說正格的,在宮裡當差這麼久,他還從未見過這麼蹩腳的賊,今日是頭一遭。

聽不進侍衛長說了什麼,永璋幽冷的眼眸直逼芸喬。

她竟然一聲不響地離開﹗

在他毫無條件、毫無保留地愛上她之後,她竟然想走?

這顆小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是否立刻將此賊關入天牢,等候提問發落?”最後,格爾濟問。

“妳要自行表明身分,抑或是要被關入天牢?”永璋反問一臉做了虧心事的芸喬,微慍的口吻是氣禁衛軍的不長眼、更怒於她的不告而別。

‘天牢‘是關人的地方吧?聽起來怪可怕的……

“我這次又沒做錯事,你不能關我﹗”雖然懾於永璋鐵青的神色,芸喬依舊硬著頭皮抗議。

“大膽狂徒,竟敢對十阿哥無禮﹗”格爾濟大斥,沒看到小福子在一旁緊張地對他擠眉弄眼。

無禮──

就是她無可救藥的缺點,連一個陌生人都看得出來……

委屈全數涌上心頭,泫然欲泣的芸喬,對著永璋喊出內心擾得她痛心的挫折。

“對﹗我就是無禮,你大可把我趕走,省得礙你的眼、讓你丟臉、還得一天到晚幫我收爛攤子,我就是這麼令人討厭……其實你是討厭我的,只不過是因為皇上指婚才什麼都不說的,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不爭氣的淚珠自臉龐滑落,使得她理所當然的氣勢減弱了些。

讓他礙眼、丟臉?他討厭她?

她哪來的這些念頭?

永璋緊擰眉心。

莫非她今晚所有反常的表現,都是因為這段空穴來風的原因?

他一直以為她擔心的是動手打了芳妍這件事﹗

“大膽﹗來人,拿──”格爾濟護主心切,命令手下捉拿芸喬,他的嘴卻被小福子一把捂住。

“格爾大人,那是十福晉,不能拿下的!”小福子趕緊解釋。

女賊是十福晉?

她這身小村姑的打扮那裡像個福晉?

格爾濟疑惑地看向小福子,小福子緊張的神色告訴了他一切。

他們抓錯人了!天……

格爾濟掙脫小福子,單膝跪地。“屬下該死,有眼不識泰山,以下犯上,請福晉降罪。”其他人紛紛暗叫不妙,跟著跪下。

芸喬只是默默垂淚,僅偶爾以手背揉過水眸、擦過臉頰。

她明白自己一定觸怒永璋了,因為,他看起來好生氣……

完了﹗基本守則第五條‘不准觸怒他’,她卻明知故犯。

現在的芸喬什麼都不感興趣,一向都是她向別人賠罪道歉,連首度有人朝她賠罪的新奇經驗都被她遠遠地拋在腦後,惟有窒人的喪氣充塞於心。

“別跪啦……我們又沒有吵架。”不需要‘以和為跪’。止住淚水,芸喬對著格爾濟說道。

唉!永璋暗暗嘆了口氣。他的妻子就是這樣,單純得教人心疼,卻也氣她太過在意旁人的眼光,以至於把別人的眼光看得比自己重,他總算了解她會那麼難過的原因了﹗

“全都退下。”永璋下令,可以發現他的語氣中多了點無奈。

“屬下遵命。”

格爾濟領著一群禁衛軍回到各自崗位,小福子也識相地離開,湖邊回歸平靜。

“妳拎著包袱要上哪?”永璋環胸挑眉,打算讓自己無奈的表情看起來凶狠嚴肅些。

“……我要回家。”既然都被他抓到,她也不想隱瞞了。

“這裡就是妳的家,為什麼還需要在半夜拎著個包袱到處亂逛?”他耐著性子以‘問芸喬的模式’問道。

“這裡不是我家,我要回天山的家,那裡才有我親愛的阿瑪和額娘。”可是沒有永璋……芸喬說著說著不免又吸了吸鼻子。

“我隨時可以請耶勒貝子夫婦到京城來小住幾日。”這還不簡單。

“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很好,要進入問題癥結所在了。

“不是有一句話說︰‘人非剩下來的鹽,誰能沒有錯’?雖然鹹鹹的鹽與過錯有什麼關係,我不懂,但當我犯錯的時候,阿瑪和額娘不會那麼凶地罵我,其實我在天山也沒有做錯很多事呀。可在這兒不一樣,我好像無論說什麼都錯、做什麼都不對……”唉,這種難堪的事要她重複幾遍呀﹗

剩下來的鹽,這?

“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糾正。

“你看,我又說錯了。”芸喬垂頭喪氣。

呃……好吧,算了!“所以妳才覺得難過?”這也莫怪,宮廷生活畢竟跟一般人不同。

芸喬搖頭。“比這些還難過的是我讓你丟太多臉了、還差點害死你……”如果永璋真的怎麼了,她一定會愧疚、難過一輩子﹗

“誰說妳讓我丟臉、又差點害死我了?”他今天非得好好導正她的視聽不可。

“每個人一定都這樣想。”包括他……

這蠢蛋﹗“沒經證實的事能下定論嗎﹗我從沒這樣想過。”永璋又氣又惱,更為她的自責而深深不捨。

“不可能的,這樁婚事是皇上所指、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我也不是你喜歡的姑娘,你應該迎娶的是你喜歡的大家閨秀,而不是我這個什麼都不會的丫頭。”她配不上他,是事實,她卻討厭起理所當然的事實來。

捫心自問,剛開始,他的確不屑這樁婚事,一個堂堂大清皇阿哥不論願意與否就被塞了個素未謀面、不知圓扁的女人,當然會有所不平!

但關鍵在於,這個女人是芸喬,不是別人。日漸被她的率性、單純所吸引,早已忘卻初衷,深陷在她的純然裡,無法自拔。

結果,他違背了初衷,愛上了這素未謀面的女人,在他越過了掙扎與迷惑的鴻溝之後,她竟然揮揮衣袖說她要回家!他難道一點都不值得她信任嗎?

“妳確實不是我所喜歡的姑娘。”永璋嘆道。

“我就知道……”芸喬聽了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因為妳是我愛的姑娘﹗”以她這單純到家的小腦袋根本不適合來段什麼曲折迂迴、纏綿悱惻的情愛,乾脆直接了當告訴她﹗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呃?咳、咳……咳咳……”芸喬突然堵住到口的失落,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說了什麼?她是他愛的姑娘?和她愛他是一樣的道理嗎?

永璋無奈地邊搖頭邊拍撫著她的纖背替她順氣。“妳真的都懂?”他懷疑。

“你不是討厭我嗎?怎麼會……”愛我?

“我曾親自對妳說過討厭妳了嗎?”

芸喬皺眉側頭深思,認真地回想,很認真……想了一刻之久。

“好像沒有……”她答。

“根本沒有﹗”還需要想這麼久嗎?永璋捏緊拳頭,頻頻深呼吸,怕一個不小心會一掌剖開她脆弱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可是芳妍格格說──唔……”她的話被永璋以吻止住。

待兩人均氣息不穩,永璋拉開了一點距離,粗喘回繞在芸喬嬌唇邊。“為什麼寧可相信別人,而不信我?”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我……”芸喬望見他眼裡的真摯,心頭驟然揪緊。

她是不是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和言語,而忘了回頭看看永璋?是呀,她最應該信任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夫君,不是嗎?

“基本守則第六條︰‘只能相信夫君所說的話’。”他開始覺得有這項‘利器’還挺不錯的。

“我本來是想要回家的,那樣就不用遵守這些基本守則了。”不過她一定會很懷念,這些守則畢竟伴隨過她很多日子,在皇宮裡。

“把這裡當作是妳的家,不好嗎?”他壓根不想讓她離開,永遠都不可能。

“你不怕我又給你添麻煩?”雖然打定主意相信他,但她不太相信自己往後都不會犯錯。

他老實說……“怕。”

“看吧!”芸喬扁嘴。

“我怕一旦妳犯錯,我卻無法保護妳,我怕的是這個。”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他不諱言自己的恐懼。

“永璋……”感動溢滿心扉,芸喬傾身投入他寬闊的懷抱,喃喃訴說心頭的心意。“我好愛你、好愛你,以後我說話、做事絕對會很小心、很小心,保證不會再讓你擔心……”說要離開,但她一點也鼓不起勇氣。

永璋輕笑。“妳辦得到嗎?”他還是懷疑。

她的人格受到懷疑……真糗﹗“你不相信我?”她現在了解夫妻應該相互信任的吧!

“信。”信她辦不到。

“嗯,我會努力的!”呵呵,被人相信的感覺真好,這樣她以後也要常常相信永璋。

永璋扯開一抹不自然的笑。“好……”

通常,她愈努力,成效愈嚇人。難道他有自虐的傾向?

也罷!娶到這甜蜜的麻煩,替她收爛攤子也甘之如飴了!

“哈啾﹗”芸喬打了個噴嚏,很不雅地揉了揉圓俏的鼻尖。

“走,回房去換掉這身濕衣,不准再不告而別,知道嗎?”永璋挽起她的手往寢宮走去。

“嗯!”芸喬幸福洋溢地點頭。

她一直都知道,永璋是個好人,留在他身邊是最幸福的事了。

兩手相牽,千言萬語都化作無形,惟有深情在彼此眼底流轉。

星光下,濃濃的情意蔓延,連月娘都含笑……





終曲

七夕夜

書房的門“碰”地一聲被粗魯地推開,永璋不用抬頭也知道來者何人。

“永璋,今天是七夕耶﹗”趴在桌案前的芸喬,嬌俏的小臉漾著興奮的光彩。

“嗯?妳不該說些什麼嗎?”七夕夜,屬於有情人的夜。

永璋含笑的眸凝視她,伸手替她整好垂落胸前的毛躁髮絲。

“人家不好意思說……”彤暈染紅了芸喬的粉嫩雙頰,吞吞吐吐之間盡是含羞帶怯。

“我們是夫妻,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他開始期待她的表現。

“你聽了不要笑我喔!”她可是花了很多功夫準備呢﹗

“不會笑妳。”是給他一句甜言蜜語,還是給他更‘豐盛’的?永璋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我說……”芸喬故做神祕。

“說吧。”永璋微笑。

“我已經拜過了七娘娘,求她賜我一副好手藝,你說,七娘娘她會不會答應我的祈求?”芸喬睜著晶亮的雙眸,滿心期望永璋的回答。

呃!這個……跟他所想的不一樣……永璋的臉霎時僵硬扭曲。

“你說會不會嘛?”她再問。

“會……”個頭!除了她,其他人都有可能。

“太好了!”芸喬興高采烈地又要跑出去。

“等等。”永璋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一雙鐵臂摟住她的纖腰。

“有事嗎?”芸喬回頭問。

“有……”他埋頭在她的頸間,貪婪地吸取她的馨香,意圖很明顯。所有美好的氣氛全被她破壞殆盡,他已經習慣了,但還是有點挫敗,當然得討點補償。

“我要去收供品,等會兒我們一起吃好不好?有脆皮烤鴨喔﹗”芸喬一雙杏眼因高興而瞇成一條縫。

“……好。”看見她期待的眼,他還能說什麼嗎﹗

他的妻子很特別,是吧?七夕,也是屬於乞巧的日子,沒錯。

不過,首先──

“我想先來點開胃菜……”永璋邊說,灼熱的唇邊在芸喬細柔的頸項游移,靈巧的唇舌在輕攏之間點燃隱隱欲火,刷舔過他熟悉的敏感,大掌也自她的纖腰順著女性柔美的曲線蜿蜒而上,惡作劇般地不斷撩高她身上的連身紫紅旗裝。

“永璋……我有吩咐御膳房準備你最喜歡的唔……”芸喬還沒說完,嫩軟的嬌唇就被永璋吻個徹底,衣上的側襟也不知何時被他敞開,露出裡頭隱隱若現的粉紅抹胸。

“我最喜歡的是妳,現在,也只想吃妳。”攔腰抱起芸喬,永璋將她放在書房中的涼榻上,搔癢般的輕吻加上舔吮直落在她的額上、鼻上、頰上、耳上,引來芸喬呵呵嬌笑。

“哈……好癢喔……永璋別這樣……哈哈……”芸喬邊笑邊縮起脖子,整個人笑得嬌喘連連、頰緋耳熱。

“別怎樣?這樣嗎?”永璋的吻持續來到她的鎖骨,理所當然繼續往下移。

“嗯……永璋……”嬉戲般的氣氛轉而深厚,芸喬忍不住嬌吟出聲。

“嗯?”他以齒挑開她繫於頸後的細繩,含糊地應了聲。

“可不可以先讓我起來,我想再去求七娘娘──”芸喬的唇被永璋以指點住。

“不需要。”盯著她不解的水漾明眸,永璋在心裡輕嘆。

她還是不懂嗎?

“這樣的妳就夠了,不需要刻意去改變。”

“可是……這樣的我只是個野丫頭,時常沒個得體……”她不想讓永璋丟臉。

“就因為妳是野丫頭,我才會愛上妳!”他輕捏她的臉頰,這個令他又憐又無奈的野丫頭﹗

對於永璋的包容,她真的好感動喔……“可是我好希望配得上你……”

“若配不上我,當初皇阿瑪不會把妳指給我。”永璋輕抿一笑。玩笑又怎樣?懲罰又怎樣?他得到了一生珍貴的愛,或許,還得感謝皇阿瑪的臨時起意。

“我也好愛好愛永璋﹗”芸喬羞澀地開口。

“既然愛我,就得為我的幸福著想。噓,是該專心的時候了……”永璋的心飄上雲端,狂放的吻也一發不可收拾,愈演愈烈……

氤氳情濃,愛語絮絮,甜膩的氣氛彌漫在交纏無隙的火熱中,天際的星月也為這千古不變的美事作下恆久的見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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