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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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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海潮]愛你,沒得商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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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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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15:2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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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人一生中的那些愛的記憶——

  一室陽光燦然,但熱鬧得和他那麼不相干。只是這樣的明亮,彷彿讓他重新穿越時空隧道,霎時又回到生命中某些最燦爛的片斷。

  那張青春笑顏、溫柔的芳華佔據他的心扉。

  種種溫馨片斷、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重回夢中將他的思緒圍繞。

  一顰、一笑,片言、隻字;一遍一遍溫習,毫不費力。原來它們這些年來原就不曾離開他心裡。

  原來走過這一生,最後他所剩的也就只有這些東西。

  近乎尖銳的刺痛!但仍小心翼翼地呵護那些生命中的愛的記憶。

  想來揚波是不能明白的,連年輕時的自己也不曾明白。若是人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怎麼都會更謹慎些吧?再多做些努力、再多做些什麼,不致失去了生命中的寶貝後空得惆悵……

  一生的課題。然而他扛走這一遭,交出的卻是一張考砸了的成績單。

  校花垮著一張臉進門,陶兒看他臉色不對,也不敢作弄他了。破天荒請他喝橘子汁,說有益他美化一下面部表情。「你掃黃不小心掃到地雷啦?我沒說!」她無辜地忙擺手。「什麼都沒說!我是良民,最怕警察了!」

  揚波還窩在床上睡回籠覺。聽到他來,眼睛是睜著的。「我猜猜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賓果』到了?不然就是被畢慧三振出局!」

  校花的心情簡直是癱趴在谷底,衰頹不振!他揉揉已有好幾層黑眼圈和眼袋的疲憊熊貓眼。「我完了!」

  「完蛋?不可能。我看你這個月可以加領不少獎金,你最近不是抓『蟲』抓得嘎嘎叫?」

  他單刀直入。「阿波,畢慧到底患了什麼病?」

  揚波眼一瞪直,盯著頭頂上的天花板。「你不會去問她?是你愛她,你又不愛我,來問我幹嘛?」

  「她要我來問你。你說沒關係,我什麼打擊都能承受。她為什麼說自己隨時有生命危險?是不是絕症?」

  「神經性關節炎。」

  校花的眼睜如銅鈴。「那是什麼東西?」

  「一種莫名其妙先天帶來的疾病,患者隨時都有半身癱瘓的可能。所以她不能讓自己很勞累,每天都要定時做按摩、放鬆肌肉、注意飲食、定期赴檢,這病沒有任何警訊或症狀,說發作就發作。畢慧一直有心理準備,她也不要自己將來癱瘓了變成別人的負擔,所以她身邊隨時準備著P劑——一種含劇毒的膠囊——沒錯,像武俠劇裡演的一樣,這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那東西是你給她的?」校花衝動地抓住他的袖子。

  「不是,她自己花錢找人弄來的。只要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揚波攏攏頭髮,下了床。「畢慧缺乏安全感的原因不止這個。三年前,也就是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患了子宮癌,還好發現得早,用一個子宮換回她的命;不過她總說自己這條命隨時要還上帝的,所以再多些什麼病她都不能那麼在意了。」

  校花聽得都呆了。「我從不知道……那時候我到底在做什麼?」

  揚波笑了。「在睡覺吧!大概。」

  「難怪她一直躲我,一直說我們是不可能的。」

  「畢慧一直對人有恐懼感,對男女感情沒有信心;她小時候就被遺棄,十七歲談戀愛,結果那人傷得她很重,之後她再也懼於真正付出自己的愛情。三年來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表示過願意照顧她,還不乏賣口賣房子表示誠意的,畢慧全歇斯底里把他們一個個打回去。她不停地逃,受不了這種壓力。對她來說,單純肉體交易輕易一些,沒有任何負擔。在她的想法裡,她只要自己一個人過,直到上天再不借給她時間的那一天。她不追憶過去,也不憧憬將來,她不敢奢望,她不多積蓄,存夠了錢就跑去旅行把它花掉,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的此生過得輕鬆開心。你想,在看過小美為情丟掉了小命的壞例子,她還敢去碰感情嗎?」

  校花喃喃自語:「她應該告訴我的。」

  「不要怪她。」

  「我是心疼她!」他喊道。那張黑又粗獷的臉有著異常熾烈的熱情。「如果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怕……我……」驚天動地的,這個粗線條的男人竟然為一個女子泛起淚光。

  「噢!天!別兒女情長吧!」揚波走出小房間,把發洩的自由空間留給他「看美女哭還滿美觀,是享受,大男人哇哇哭……啊!我要跟陶兒去吃飯了!」

  小貂出門到百貨公司添購嬰兒用具一趟回來,神色怪異得可以。她筆直進了房間,整個人像木乃伊一樣不動不笑。輝煌覺得不對,托熟人代看店,跟了進去。

  小貂看見他,沒頭沒腦說句——「我碰見他了。」

  輝煌坐在她面前。「誰?」

  「那個男的!他叫周瑞陽。」她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還哭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我想散步,沒坐計程車,直接提著東西走河堤回來,沒有想到遇見他。我們竟然有五六個月沒見面了!」她歇了歇,拿面紙拭了又拭,擤了又擤。「劇組到那裡取景,剛收工,他說跟人留下來談點事,所以墊後走。」

  輝煌一顆心提到喉嚨口。「他有沒有問你寶寶的事?」

  「我才不告訴他。我騙他懷孕才四個多月,我丈夫在開公司,我過得很好。」她忍不住抽抽噎噎。

  「哦。你——你們還說什麼嗎?」看她為那個男人傷神傷懷成這模樣,他心裡在歎氣;跟著她的情緒高低起伏。

  「他把金鏈子給我,好粗的一條,足有四五兩重,好像掛狗牌。」她噙著淚噗哧笑了出來,又癟著嘴。「他說他心裡一直對我覺得歉疚,我走了之後他才想清我為他做了很多,付出與犧牲更多,他永遠也還不完,只恨再也找不到我。他說可惜身上剛好忘了帶支票,手上的勞力士表也是假貨,只有用這條金鏈暫作補償,一定要我收下他才安心。」

  輝煌喉裡被塞了顆雞蛋。「你收了?」

  「他硬塞,我當然收下。」小貂扔掉一團團污紙。「他說他好久沒有女朋友了,他還是想我。他把他的新大哥大號碼和別墅電話號碼留給我,要我一定再跟他聯絡。」

  「哦。」他低聲說,站起身。「我知道了。」

  小貂的話留住了他的腳步。「你知道嗎?我從沒想過再見到他會是這種情形;更不明白的是,我發現自己竟然對這個人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我看著這個男人嘰嘰呱呱談他的人緣和事業,做了什麼紅節目,誰又捧他捧得上了半天……心裡很驚訝,這個倫俗無知的男人,我以前真的愛他愛得要死?怎麼可能?以前設想過重逢的情景,總以為至少會有點激動、悲傷或快樂,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背對背走開以後,我反而覺得好輕鬆,輕鬆又快樂,終於解脫了!但是我又想哭,一路上哭著走回來。想想好沒有意思,就把寫著他電話的紙條和金狗牌包成一團扔進河裡去了。」

  「你扔了?」他張大眼,笑了。

  「我不想要他的東西,沒有意義啊!」

  輝煌蹲在她面前,抹掉她的淚水。她孩子氣的臉龐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映像,叫他好生心疼,萬般不捨。「乖,不要哭了,掉太多眼淚會傷孩子,再哭就不是漂亮媽媽了。」

  「我本來就不好看嘛,有什麼關係?」她望著他,接著他撫著她雙頰的手。「大哥,我們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就算是同情,你沒有必要為我做這麼多,我無以為報。」

  不是同情,不是同情啊!輝煌心裡有好多話想說,但是他什麼也說不出口,怎麼都笨拙,都無法表示他心中意於萬一。怕她如何都不明白,怕她恐懼,怕她承受不起。小貂也在期待,期待他吐露些什麼;她有些明白,然而又不確定。直到現在,她想自己還是捉摸不住人的心。

  然而他讓她失望了!

  「傻瓜,你想得太多。何必一定要去追究那些『為什麼』,只要我們一起,而且過得快樂,就好了。」

  「能永遠嗎?」她天真的渴望一個盟約。

  「當然,你、我和寶寶。」輝煌肯定的。「永遠。」

  揚波的診所莫名其妙被抄了,這一關至少得半個月。

  說莫名其妙,其實也不是那麼回事。校花在局裡奔走打聽,是有人搞的鬼,至於這個借用名義支使警官辦事的「大力人士」是誰,恐怕不用說都已心知肚明。校花跑得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把兩個禮拜刑期縮為了半,洗衣服。帶食物,幫襯得妥妥貼貼,其實心裡孬透了!兄弟有難,可是自己使不上什麼力,豈一個恨字了得!

  不過揚波這場牢獄之災可真過得很愜意,成天都有花枝招展的姊妹結伴來探他,忙碌的程度連值守警員都來不及讓她們一一登記!閒時他就練功打坐或練字;關個幾天是迫於「上面」來的壓力,基於他和局裡人關係還不錯,倒是沒什麼刑逼或虐待的情事。不過就算他出去了,診所也要勒令歇業——當然,法令是法令;警方執行到此,其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管不了這麼多,好歹不是第一次了。

  尹嫣在第二天聽到消息也來了。警員以為她也是鶯鶯燕燕的一員,待她亮出名片,那個一毛二臉上「丕變」的表情令她側目!

  「這傢伙真有艷福啊!」她聽見他和另一個同事交頭接耳。「連蹲個籠子都忙得這個樣子!」

  揚波到會見室看見是她,神清氣爽地打招呼。他竟然還胖了!大概是生活作息正常之故。

  「午安,美人兒!」

  尹嫣上上下下打量他。「帥哥,我已經遞出辭呈了。」

  「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嫁我嗎?」

  尹嫣忍俊不禁。「叫那些姊姊妹妹嫁你吧,聽說你忙得很哪!至於做什麼,我倒還沒決定,或許先出國走走。我舅舅沒說我什麼,是我自己想辭職,先休息一陣再說。是今天的事。」

  「你後悔嗎?」

  「你想我會是做了又說後悔的人嗎?一點也不。」尹嫣聳肩。「我不是永遠都夾在矛盾的狹縫裡。」

  「對人呢?」

  「我想……在進步中。」她眼中是神秘、閃亮的笑意。「你呢?你也該為自己打算,總不能一輩子跟警局打交道,去考個執照有這麼困難?」

  「算了,多累!說不定我這趟出去就洗手收山退休養老去了。」

  「你不會捨得放棄的。你很愛這個職業,就像我忠於做個好律師,不是嗎?」

  楊波不以為意地笑了。「有件事得托你,代為告訴我爸一聲,就說這兩禮拜我有事出國去,聚會暫停,等一回來就給他電話。」

  「嗯。」尹嫣不是愛多嘴探聽的人。她不知道良傑和這次診所被抄的事有否關係,只是忍不住想說——「你是不是該和良傑談一談?我覺得你們不能這樣敵對下去。」

  「拿對方當敵手看的人不是我,我已經退得很多……」他猝然一甩頭,頓了頓。「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有心就能解決,如果你知道他的脾氣,就不會這樣說了。讓你夾在中間為難了對不?」

  「我沒有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破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但是你們明明都在乎對方,卻還是這麼冷漠,我看真正犯嚴重矛盾病的人是你們。」

  「或許吧!很多病人膏肓的人往往最不自知,等知道病情時往往已是致命之時,我知道。」他一抬眼看見來人,「校花來了,叫他送你一程好不?請他先帶你去嘗嘗這裡的特產五穀花饅頭,保證你沒吃過,營養豐富,健胃整腸,不輸給我頭師傳的手藝……」

  今天石千咬得特別厲害,醫生開的傷風藥吃了也不見效,線紅整夜隨侍在側乾著急,可也無能為力。石千堅拒再延請大夫來,他直說明天自然就好了,線紅知道是沒人違拗得了他的意志,只有無奈地隨他。

  「不然換個熱水袋吧!抱著暖和,這種天氣就是惱人,好端端在家裡待著,病毒病菌還是會鑽進門縫來害人,每天按時吃維他命C抵禦也沒用處。」她這兒轉轉,那兒轉轉,忙著沒停過。「暖爐的溫度可以吧?你千萬別再偷偷起來開窗了,越開越糟。有什麼事就叫我或吩咐阿嫂做……」

  「我知道。」石千欠了欠身子。

  「你的口含錠買回來了,就放在你左手邊的抽屜,別又記錯是右邊,救命藥最重要,一定記得在左邊;你老是大事精明小事糊塗。想不想喝水?我給你倒杯溫水,大夫說溫水最好,就放在保溫杯裡熱著,隨時喝最好……」

  石千忽然輕按住她的手。「線紅,你坐坐。」

  她訥訥地,自從小時候一起上學的日子之後,他已有多久沒拉過她的手?即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碰觸。一叫她歇息,她倒手腳都嫌沒處放了。

  「你坐。你已經從十五歲忙著做著直到現在,實在可以歇歇,不用再為我事事張羅了。你坐下,我有些私己話對你說。」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線紅不知所措地張著嘴。她順從地在床前的木椅坐下。

  「小紅。」這是她的乳名,以往是老太太才叫的。一聽見這熟悉的稱呼,令她淚水盈眶,她不意他還記得。「你來我家有多久了?」

  「到月底滿五十年了。」她毫不猶豫。

  「小紅,到我家來,你有沒有後悔過?」石千安靜凝視著她。「跟著我這些年東飄西蕩,把找個好夫婿、養對好兒女的機會一再錯失,是我虧待了你。」

  線紅驚惶!「別這麼說,麥家待我有恩,老太太拿我像自己女兒一般疼愛,我做什麼都應該,不會後悔,是我自己願意,我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她彷彿又回到久遠久遠以前,雙膝跪在華麗堂皇的麥家廳堂,必恭必敬磕頭說願意!時光悠忽。「是我自己願意的。」

  石千緩緩地翻過她小而溫實的手掌,握著。他的體溫陣陣傳遞到她心坎裡,線紅低著頭不語,心如波潮翻覆。

  「我已經約同律師定下遺囑,把財產均分三份,留給你、揚波和小傑……」他沉而有力地。

  線紅驚詫!「為什麼要提遺囑?不要!為什麼要提這些不祥的事?你還健康硬朗,還有很長的日子,記不記得林大師說你至少有百歲仙壽……」

  「小紅,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你聽我說,以後這幢房子跟家人……」

  線紅掙脫他,跳開,匆匆轉身。「我真的不要聽這些!你這人就是愛開玩笑,我要下樓去找楊嫂了,我去看小米粥熬得怎樣了……」

  她慌忙地下樓,卻怎麼也揮不掉驚慌的淚水。為什麼總要這樣?人間免不了重重複重重的離別?她已經盡全力去與命運相搏,難道連多一點點時間都挽留不住嗎?

  校花跟人在麵攤上下棋吃宵夜,一身輕便運動裝的尹嫣找了上來。他把閒雜人等統統轟走,特別清了張紅皮凳子給她,撣了又撣。

  「這裡難得有漂亮顧客上門。老闆!多切兩盤滷菜來!漂亮小姐來,免費大招待!」他給她擺好筷子、杯子。「喝一杯吧?」

  「好啊!」

  滿滿一杯晶瑩液動的米酒頭。「今天發薪,喝好酒,平常口袋空空只能灌米酒。」他跟她乾了杯。「人家是晨跑,你是晚安慢跑?小心晚上公園多二氧化碳,有礙健康!」

  「我練完瑜咖順道散步。我找你有事談。」

  「談阿波?」

  「沒錯,校花大哥……」

  校花滿口米酒頭噴得有三尺遠,差點噎死!「別叫大哥了!校花就好,美女叫大哥,我會害羞。要問什麼你說,看在你是大美女又禮貌周到,我校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是阿波最好的朋友,你覺得阿波這人怎樣?」

  「好人哪!」校花一拍胸脯。「跟我一樣,標準好人一個!」他一轉歎口氣,看她一眼。「那天我聽到你們倆的談話,不是故意偷聽;其實你不要太勉強阿波,他心裡已經夠苦的。阿波是那種『悶騷』型的男人,有苦往心裡憋,半天硬打也打不出一個屁!對不起!我這人講粗話講習慣了,就算有美女在對面也一時改不過來。」

  她搖頭表示不介意,幫他斟滿酒杯。

  「不是阿波不解決問題,他已經讓步很多。他那個弟弟,麥什麼東西實在太不像話,哪有人會這樣整自己兄弟的?搞鬼搞怪使力抄了阿波的診所不說……」

  「什麼?」尹嫣愕然。

  「阿波沒跟你說?我就知道!他那爛好人,他弟也在追你對不?他對那個無情無義的渾蛋還要幫忙顧及形象,這叫什麼?忍辱負重?依我看是大白癡一個!照我的脾氣,大爺不爽就一槍把那傢伙幹掉算了!那個麥良傑專門使小動作,當然在外都藉著他老爸的名義,只是老頭子一無所知。這已不知是第幾次了!」

  校花一說,索性全都給抖出來,不道盡那「惡人」的惡狀實在不爽快!他抱不平。「你知道阿波為什麼連個小小醫學系都畢不了業?他被開除學籍的理由是事涉強暴案醜聞,在學校再也混不下去。他真強暴啊?才不!他那大傻子是為別人擔的罪!那個爛人是誰?請你用頭髮想想就知道!」校花歎氣連連。「世上就有這種果瓜,擔了這種罪,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真虧麥家那輝蛋還考上律師,簡直是衣冠禽獸!從他們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麥家等於從天堂變成戰場!那時阿波十七歲,他弟小他一歲。他們在各方面明爭暗鬥,但麥良傑老是遜一籌;那時男孩子最重視的就是成績,尤其以攻理工科為做;阿波的成績好,一路都是明星學校榜首,麥良傑的擅長在文史,數理奇爛,這注定他心裡認定自己敗了一著,只有轉而攻讀文科最吃香的科系——法律。你以為他怎會矢志要當律師?任憑你信不信,其實最初就是為賭一口氣!」

  「那個案子又是怎麼回事?」

  「後來他們倆還是先後進了最高學府,一個是醫科高材生,一個是法律系最紅的新鮮人。那時阿波已經離家出走,幾乎跟麥家人都沒來往。他大一時開始跟那個女孩子約會,據說那個中文系美女像電影裡的夢中情人,對阿波一往情深!麥良傑知道了後就下去攪局,死追硬搶,搶不成,來狠的,霸王硬上弓,女孩家人一怒之下要告人,阿波硬頂下這罪名。女孩子當然心軟願意和解,自此也才知道他們倆的關係。發生這事,阿波心裡當然痛苦,對她無限歉疚,可是麥良傑知道她就是他的弱點,怎肯放她罷休?一再糾纏不清,女孩子夾在兩人中間,看著阿波痛苦,她也跟著痛苦,最後她……割腕自殺了!」

  「自此阿波跟麥良傑那傢伙徹底決裂!他開始封閉自己,抹不去的歉疚,他一直認為是自己間接造成那個女孩的死,怪自己懦弱、自私、退縮,這陰影至今還在。他怕他自己,也同樣怕你。」

  「可是我不會是她,我不是她。」尹嫣心中惻然。

  「希望如此。阿波一退再退,只怕那個姓麥的死都不肯放過他。要不是因為那張照片,他早就走到天涯海角再不回來了。」

  「照片?」

  「阿波他娘生前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那是阿波最珍視的寶,在麥家一場爭執中被麥渾蛋撕得粉碎,阿波打倒他,搶也只搶回一半!從此麥渾蛋用這一片又一片的照片『粉末』箝制得他死死的,一年一張,不忘來羞辱一番,提醒他和他母親的『罪孽』。他眼中只看得見他母親的慘死,為此恨盡天下人,尤其是跟他最親的兩個人。」

  「我沒想到,這些……」

  「阿波真的很可憐,你要多疼他一點,這是我心裡真正的話。」校花放下酒杯,二郎腿也不抖了。「要是有誰還可能『解放』阿波,把他從惡夢裡給救出來,那非你莫屬了。阿波外表看來老是花心不正經,其實才不是那麼回事。有時男人的心很容易被傷,脆弱得不得了,你們女人也要有點良心啊!拜託拜託!」

  麥良傑熄滅煙蒂下車,將車匙交給泊車小弟,走進那幢標示私人高級俱樂部的多功能摩天大樓。

  他大概怎麼也料不到黑暗的街道一角有輛不起眼的小貨車跟蹤記錄著他的寸步行蹤。

  「老大,那傢伙進去了。我們要不要守下去?」

  「今天到這裡。」那雙陰險銳利的眼睛光芒一閃。「讓他多快活一些時候,要幹掉他,多的是時間!」

  當畢慧見到站在門外的人是他,臉色變得蒼白。

  「我真的求你,不要再來了!」苦惱!

  校花放下手裡拎著的一袋蘋果,問了半天。「我跟阿波談過了。我還是決定,跟你——你……求婚!」最後這兩字要一鼓作氣才說得出口。

  畢慧望著他,然而眼中沒有一絲欣喜,沒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一定是瘋了!」

  「我是瘋了,畢慧,我真的喜歡你,我嘴巴笨,什麼話都說不好,可是我這顆心是真的,只要你點頭,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是一個妓女啊!妓女!你想別人會怎麼……」

  「我管別人怎麼說!我又不跟他們求婚!」

  「你不懂,我配不上你,我是沒有未來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有病,隨時一倒下就是終生擺脫不掉的大包袱……

  「我知道,但我們還有二分之一的搏鬥機會是不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時間有多久,每多一天就是上帝——不!佛祖給我的恩賜,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我從很久以前就這樣想,真的!」

  「你也知道我不能生孩子,你想為了我斷子絕孫嗎?」她下狠藥來激他。

  「我知道,統統都知道!我不是那種古板的人,我想娶的是你,不是你的子宮,我真的不在乎!不要說你配不上我,我才配不上你,自慚形穢的人是我!」他忍不住激動地搖晃她雙肩,不容她有逃避的餘地。他可以跟她辯。跟她談,他有耐心,有真心,他唯一怕的是她不睬不理,偷偷逃走。「你在我心目中像個下凡仙女,沒有什麼淫不淫蕩髒不髒。你是個好女孩,純潔、善良,我知道!糟糕的是我,你看我年紀大你十歲、人醜,當個沒出息的小警員,要人才沒人才,要錢財缺錢財,還有三個小女孩,要你當後娘已經夠委屈的,還不能讓你當少奶奶過有錢生活,跟著我在這鬼地方窮混。不過,你要相信我的真心,我保證會努力工作賺錢,就算不能讓你天天買新衣,至少衣食無憂、有個舒適安寧的環境,很平凡、很平淡,像我的人一樣,可是一定會幸福!好嗎?你願意嗎?」

  這番一口氣說完的告白讓他一張臉紅通通的,心噗噗跳,有如刑犯等待宣判死刑。可是校花的面龐跟著發白了!他在她臉上看不見任何心動或感動的跡象。她背對著他,深吸了一口氣。

  「說完了嗎?你可以回去了。」

  他感覺好像被人迎面重擊一拳!「你還是不肯相信我?還是不理我?」

  「你回去!」她失控地嚷了。

  從喊聲裡和她顫動得厲害的肩膀,他知道他又把她給弄哭了。校花懊惱自己:怎麼又笨頭笨腦,人家求愛都是濃情蜜意,他怎麼老是把她惹哭?

  他緊張,可是根本不敢碰她。「好!我走,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少難過一點。可是請你——請你一定慎重考慮我的提議好嗎?它永遠有效,只要我校花活著一天……」

  畢慧閉起眼,蒼白的面頰滑下串串清淚。

  「我會永遠等你的!我不會像其他男人那樣,我是真的!」輕觸了一下她細瘦單薄的肩,他飛快抽回手,走出了房間,輕帶上了門。

  畢慧倒在床上,緊緊將自己埋在被中,讓那恐懼與苦痛的淚放肆奔瀉向長夜暗黑的盡頭。

  線紅是被那聲鐵櫃砰倒的巨響驚嚇得直奔樓上!俯耳在書房密闔的門外,模糊聽得到石千憤怒而沉痛的聲音——

  「你……你這個不肖子,你連跟我商量都不商量一聲……」

  良傑冷冷打斷了他。「反正事務所的事你早就不插手了,它既然早晚都屬於我,決定跟『大統』合併也是合理的決定!」

  「那是我半生辛苦拉拔建立的成績!」

  「算了吧!這兩年你等於半個廢人,你一年放在事務所上的精神比不過你為孟揚波那個私生子盤點打算利益所花力氣的百分之一!」

  「你反了!你這個道子!我一直連句重話都沒說過,可是你對我、對你哥的態度實在太不像話!我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你給我……你……」

  一聽不對,線紅不顧一切開門衝了進去!石千癱倒在地,眼睛已翻白,嘴唇不斷抽搐,線紅不住著急地撫他探他,沒時間責怪良傑。她淌著淚一疊連聲叫開了:「楊嫂!阿銀!老爺出事了!快打電話給大夫跟叫救護車!快啊!快啊!」

  在旁一直作CPR急救的良傑叫兩個車房工人幫他忙。「我直接送老爺到醫院!等救護車來恐怕就太晚了!」

  儘管這樣,麥石千還是走了。

  心臟病突發,簡簡單單,沒再睜開眼,或多說一句話。走了!

  葬禮按遺囑的意思,不對外發訃聞,不設靈堂不收禮金,火葬後奉祀在麥家祖塔。所有財產均分為三,給線紅、揚波與良傑,不得推辭或轉讓。家居的房子屬於線紅,其他楊嫂跟一干在麥家服伺他幾十年的老家人都有一筆養老金。若他們願意,可繼續留在麥家,月薪由線紅負責發給。

  線紅哭了又哭。三天內她不吃不喝,只是對著家設靈堂跪坐出神,短時間內斑駁髮絲全翻花白。看到她的人都擔心她一動就會垮下。她忘記了笑容,疲憊的眼神祇望著麥石千的遺像恍惚凝想。

  良傑也差不了多少。這個意外將他徹底改造!他悲痛捶心狂哭、拚命指責咒罵自己,然後是不眠不休地長跪,誦經回嚮往生。世界彷彿在各自的悲傷裡霎時停頓——

  麥石千走的時候,揚波在警局裡跟值班警員下棋喝酒;奇怪這個十年來引起麥家軒然波濤的關鍵人物,在這特殊時刻,不論線紅或良傑竟都沉浸在各自的悲痛追悔裡而全然遺忘了他——

  五天後揚波出監,赴麥家補償那lose掉兩周的約會,才發現世界渾然改變,此生不再。

  一待麥石千的火葬儀式完成,揚波就神秘失了蹤。沒向律師接洽,沒有半點訊息,乾乾淨淨地消失。

  直到一個月後,尹嫣循著校花給她的線索來到這個東部近村的廢棄海港。儘管衣衫不整,神貌荒蕪雜亂,久未修整的鬍鬚也亂七八糟爬滿了兩腮和下巴,她還是遠遠一眼就認出了他;村裡的人管他叫怪人,怪人自己住在海邊的破木屋,上街也從不跟人講話。他什麼都不做,整天在海邊發呆。

  見到她,他感覺恍如隔世。「你怎麼來了?」

  看到他的消頹狼狽,她心疼,只是心疼。蹲在他面前,捉住他眼中因她而重燃起的一絲光彩。「除了我,你還期待誰嗎?」她俏皮地。「校花告訴我這地方,說你以前常來,他猜你會在這兒。我們已經翻過半個台灣,再找不到你,我只有試試爬高山和探地洞了。」

  她陪他坐在海邊,他可以一天不說上三句話。她陪著醒了睡,睡飽又醒,海岸的日暮晨昏流逝。她不急,找著了他,她已放心。傍晚漲潮的時刻,她跟自己逐浪玩耍,火紅燃燒著的日頭半沉,整片海洋像是向著滾滾落日奔去。他來到她身邊,這些天來,第一次,見他的臉上有了笑意。

  「一切都結束了。」海風捲去他的聲音,悠悠餘音宛如凌空歎息。「總算結束了!」

  尹嫣在暮色光輝中凝望他嵌上層層金色光芒的側臉。

  「你知道,這世界還是公平的,欠下多少,總要如數歸還,只是那代價太少,人的一生幾曾禁得起這樣的揮霍?」

  「你還恨你爸嗎?」

  「恨一半,愛一半,抵消了,什麼都再看不見。隨著他的離開,一切都跟著帶走,現在的我只剩平靜。」

  「良傑呢?」

  楊波笑笑。「我想離開了,哪裡都好。擺脫這一切糾纏,它不具任何意義。經過這事件,相信他自有領悟與改變,那已跟我不相關。」

  她悚然一驚!「你要去哪裡?」

  「天涯,或海角。」

  「可需要,或准許有同伴?」

  他深深凝視著她。「矛盾公主,全由你自己決定。」

  她親呢地拉拉他滋生的鬍鬚。「我都找你找到『海角』來了,你還弄不懂我的決定?」

  他眼中的火花一閃,唇邊的笑意極慢極慢地擴張開來!他溫柔地擁住了她。

  「我不要你心中殘存著不幸的陰影。我不是那個女孩,不會重演悲劇,不會成為你們兄弟倆角力的籌碼。我是我,決定了要你,就不再後悔。」

  溫存的耳鬢廝磨,輕憐蜜吻。

  「你是什麼時候確定自己的?你是怎麼知道自己愛我?為什麼愛我?」

  尹嫣想罵人了!先賴皮強迫的人是他,她不過「被迫就範』,一點點被動合作、一點點順其自然,還要她招認出來嗎?

  實屬奇妙——她的思緒飄到初見他出醜那一眼,到後來種種命運糾合牽纏,沒有多少發揮理智的空間,她所做的只是逐流而來,與他相匯至此——

  只是順著自己的感覺,信賴它,認清它;全然的牽動與吸引——

  人群中見他多面如鑽石,多變如魔幻,還有著與女人聲息相通的節奏韻律,只能相合靠近,不容悖離。

  「問它吧,只有它知道。」她看看艷麗的蒼穹。「你也知道,別裝傻。」

  一個牽引出的串串小吻,吻的圈圈。「說愛。」

  他樂意。「愛你。你也要說,公平。」

  「不愛!」她溜開。「不愛、不愛、不愛,啊啊啊!」險些跌到沙堆裡,被他逮住了,一笑不可抑。「的相反。」又叫,只是愛嬌。「的相反的相反。」

  然後他們在暮色燦爛的光輝中做愛。

  天為證,海為媒。愛借吻傳遞,相映耀的是無瑕的兩顆真心。

  愛無可遏止,愛期待時間。

  直到自然的時刻,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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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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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15:4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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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兒又神魂悠蕩地晃進報館;一進門便像走進煙霧瘴癘鬼魂幽聚的冥界洞府!滿屋子不怕死的老煙槍拼著老命人手一支伏案寫稿。她一捏鼻子就想溜,剛好被她的「剋星」逮個正著!

  唐禮謙,她的頂頭上司;也只有他這種眼光獨具的人會認定了她「確有潛力」,就無限期以實習記者之職聘她,任她一篇報導一跑幾個月,像個神出鬼沒的小精靈,可以不打卡不開會,就等她「孵」出那篇保證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來。

  「小陶,來上班了?要交稿了沒?」又是這個!她最怕!天知道交一篇好稿比生個好孩子還難!一到領乾薪的日子她就慚愧。在催稿的時候,主編就可怕得勝魔鬼。

  「快了快了!」她速速躲到茶水間,誰料他閒著無事也跟著進來。其實她最近哪有心情寫稿?天天眼看著揚波和朱尹嫣天雷地火似的形影不離,她心裡酸得冒泡!只有眼不見為淨,時間到了自動躲出去壓馬路閒走閒逛,可是心卻扭極了!——她不會因此而懷恨朱尹嫣,扎草人用針刺什麼的,這種小人作風不是她的style,她只是有點傷感。有點自憐……哀悼她第十二次暗戀宣告失敗!

  這個唐禮謙真不識相!可是誰叫他是她的「碗公」(掌她飯碗的老公公),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我看你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家裡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可以告訴我,我很樂意做你傾聽的朋友,不只是你的上司。」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她為什麼怕他?他對她太好了,她反而覺得麻煩。

  儘管口耳傳說唐禮謙是報館最有價值的單身漢,長得帥、體貼、才華洋溢、有錢……陶兒還是比較喜歡楊波,在確定反攻無望之前,她才不會那麼輕易變心!

  「沒有什麼啦,真的。」

  「要是工作上有什麼困擾或工作壓力太大……」

  她沒耐性了。「沒大事,只不過……我最近失戀了。」

  她不知道有人聽說別人失戀還會那麼高興的!

  「這是很正常的事,我經歷過太多了。」

  「怎麼可能?」她想是他讓別人失戀還比較像一點。陶兒一驚訝,連本來對他的戒心都忘了。

  「不信來打賭一百塊,我暗戀跟失戀的次數一定比你多,這樣吧!等會兒下班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我慢慢說給你聽……」

  畢慧不聲不響在半夜裡悄悄走了。收拾了簡單行李,沒有交代去處,沒有預告歸期,只留了一條紙條,是給校花的,潦草的兩行——

  每當這個時候,我只有逃離,只因這兒有我承受不起的東西。無緣接受。

  謝謝你為我、對我的心,我會永遠靜靜記得。

  畢 慧

  校花對畢慧的離開沉默得出奇,他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不願讓人知道他怎麼想。

  他每天總有幾次晃啊晃的要晃到畢慧現在那空蕩蕩的小樓房上去;沒有了女主人的照顧,那些書和錄音帶好像也顯得寂寞起來。

  房間空蕩蕩,他的心也跟著變得空蕩蕩。

  他想她想得失神,忍不住了就嚎啕大哭一陣,讓心情爽快一點,再好好關上門離開。

  他要這一切維持原來的樣子,相信她總會回來。

  等她回來,便會像是她根本未曾離開。

  陶兒說心裡問非找個人抬抬槓不可,硬是拉了校花到河堤坐坐。冬天冰刺寒風吹,他不停埋怨她吃飽飯沒事做,禍國殃民。

  「我看不慣你最近那張死人臉!幹嘛?如喪考妣!不過是愛人拋棄你走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不了再找一個更嬌嬌更漂亮的,喂喂喂……你別……你來真的啊?我的媽!」

  受不了!換做別的男人掉眼淚,她會笑他矯情,可是連校花這種血性漢子都為情一灑熱淚,她心軟。看得都想跟著慨然大慟!

  「你不要這樣嘛!人家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打落牙齒和血吞……」

  「那是女人編出來迫害男人的說法!」

  「你要有志氣點,為了個女人就這樣哭哭啼啼!」陶兒想著想著又推翻了。「可是話又說回來,一個男人一輩子沒為女人哭過,他又活著幹什麼呢?」

  「這是你今天晚上說的第一句還算勉強像樣的話。」

  陶兒歎氣又歎氣。「其實我心情也糟透!說來我們倆是同病相憐,都沒人愛,都失戀。夠倒楣,誰也不用笑誰,更不要同情。」

  「你真的對阿波有意思?」

  「還用問?你自己沒有眼睛看嗎?」

  「誰知道你是不是愛玩、開玩笑!」

  「要開玩笑也不會拿這種事情——不會玩到自己身上來。現在說這些都太晚,我已經認命向我可憐的暗戀生涯說拜拜。你也用不著跟我多廢話,我會克服痛苦的失戀症候群。」

  校花鼓勵地拍拍她,像老爸那樣。「我羨慕你!年輕人的復原總是比較快。」

  天氣冷,兩人自然坐得靠近,相偎取暖。遠看還真像爸爸帶女兒出門。

  「其實你可以不要這樣被動等待,你可以去查出境紀錄、戶政資料,再不行的話就委託徵信社出面清查,總會有跡可尋。不論怎樣,都好過在這兒窮哭乾等。」她細心建議。

  「能做的我都做過了,她沒有出國,單憑這一點就足以支撐我繼續等下去。我相信、也希望她總會回來。」他忽然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喂!小陶子,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我一直以為你嫌棄我、討厭我。」

  「討厭?怎麼會?其實說真的,真的是真的喲,我還滿喜歡你的,當然不是對阿波醫生那種喜歡,你可別搞錯,弄錯了我可是很麻煩!」她笑嘻嘻地臭屁一下。「我以前不是愛欺負你,只是覺得你這個人很好笑,作弄作弄你,抬槓鬥嘴,不然人生多無趣?我絕對沒有惡意。你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我知道。如果我是畢慧,我會選擇留下來接受你真心真意的愛情。這是女人一輩子最幸福的夢,至少對我而言是。」

  陶兒那句讚美直敲進校花的心坎裡!他眼窩又感動得要冒「水泡」了。可愛的小陶!

  他也很喜歡她呀。少了她,花街就少了很多笑聲與色彩。

  這是個對他們都很特別的時刻;一對總是吵吵鬧鬧。諷刺來對罵去的老少頑童終於剖開真心坦誠以對,十分溫馨。兩個同病相憐的人相互安慰依偎,讓各自的苦痛都彷彿暫時撒到了一邊。

  「我會把你跟畢慧的故事寫進我的報道裡去,這會是特別感人肺腑的一段。」

  「陶子,你會給我一個怎樣的結局?」

  她眉毛都笑彎了。「那要看你喜歡怎樣的嘍!」

  「當然是喜劇收場。人生應該這樣。」

  「一半靠你自己努力,另外一半……想辦法定絡我吧!」

  「你儘管說,開條件出來!」

  「自己開?別鬧了,當然要看你自己的誠意!不過我們可以從福華的耶誕大餐開始……」

  校花要昏倒!「那是我十分之一的薪水!」

  「還早!讓你慢慢存。嫌貴?你以為上報那麼容易呀?要不要隨你自己選擇……」

  名律師麥良傑在住家大門外遭受槍擊的消息正好趕上晚間電視新聞報道結束的時間;尹嫣開著那輛紫色小車直衝到花街找人,揚波正在「雲仙閣」開每週一次的麻將大會。

  「阿波,你弟出事了!先上車再說!」

  他人還騰在半空裡,車子就如火箭炮般射了出去!她的手在抖,車子在狹窄小街飛馳,幾度危險頻傳,甚至擦出火星。

  「我來!」

  得由一個比較冷靜的人掌控方向盤。尹嫣顫動的手給自己點了煙藉以鎮定心神。

  「阿傑身中五槍,目前情況很難預料;兇手也還沒抓到。」她深吸一口氣。「從X光片看,一顆子彈卡在大腦左葉跟中腦間的溝縫中,一槍再偏個零點三公分就打中頸動脈;也就是說,他……很不樂觀。」

  揚波的聲音也不對了。「百分之十救活的機會。他現在人在哪裡?」

  「醫院,我爸的醫院。紅姑簡直快瘋了!是她聽見槍響,出門看見渾身是血的阿傑。醫院已經做了過濾記者跟訪客的措施;阿波,我要你去幫他動手術。」

  車子軋地猛煞車,輪胎冒煙。「你說什麼?」

  「我們都只信得過你,我和紅姑——只有你做得到。我已經說服我爸,到時候手術室裡就只有你們兩人,名義上操刀的是我爸,但實際動手的是你。他同意。」她心急——「怎樣?」

  車子已經以驚人的速度飛拋出去!

  校花做完最後一次巡視,拖著疲倦沉重的步伐走回小警哨亭。然後他看見了——

  他揉揉眼皮,以為自己又在做夢,眼睛又在好意騙他;可是這次不是幻想,他真的看見了——

  在煙霧籠罩的街口,一個白影子漸漸明顯,纖細修長的人影,如夢似幻,他朝思暮想的、等待的身影……

  畢慧!是他的畢慧!校花激動地奔了過去。

  不是夢!他的祈禱真的應驗了!

  「我本來要走了,這次要走得很遠、很久,可是我猶豫——我放不下。我想應該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定是被他傳染的!否則她眼中不可能也倒映出同樣的淚光。

  「都給我們倆一個機會。我說過提議永不失效,你忘了嗎?」

  畢慧用一個好美麗好溫柔的笑容作了最完整的回答。

  花街的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不過是十來分鐘的工夫,輝煌險些失去他生命中的最愛!

  一早,小貂就聽說畢慧回來了,高興地說要去找她好好說話,還拎了畢慧愛吃的鹵雞腳雞翅,是店裡都有的東西;不怕輝煌笑她搖搖擺擺挺著大肚前進有如企鵝。

  「可愛啊!以後想看也難喔。我走了,要是朱朱或阿波有電話回來,記得打來告訴我一聲,我才放心。」

  誰知她連畢慧的面都沒見到!她剛舉步維艱地走上樓梯,就被個往下急衝的男人撞個正著,整個人滾了下來!小貂捧住肚子痛徹心肺!她聽到上頭有人在喊:

  「搶劫!搶劫啊!救命!」

  男人也被她結結實實絆倒,很快爬起來要跑,小貂強忍疼痛,想也不想地拖住他的右腿,男人用力甩開她,小貂還不放手,又拉住他,一邊大聲喊:

  「來人啊!殺人了!救命!救命!」

  「臭婊子!要死去死吧!」

  她眼前刀光一閃!還不能意識他要做什麼,只覺身子熱辣辣發疼,然後她看到血,很多很多的血!那麼多的血是從她身體裡出來的!她口裡喊不出話,眼前一發黑,她的意識飄散了開去……

  彷彿來了很多人,嘈雜、紊亂,圍著她,他們在嘰嘰藍狐、嘰嘰叭叭像蒼蠅飛……

  「寶寶,還有寶寶……」沒有人聽見她微弱的聲音。

  輝煌趕到現場的時候,幾乎快瘋了!

  「阿波!阿波呢?校花!叫救護車!去叫了沒有?小貂!你怎樣?」

  她沒有回答他。她的血染了他一身,她蒼白失血的面龐有如死氣沉沉的大理石雕像。

  「救護車就來了!」有人回他。

  「校花去追兇手!還沒回來!」是畢慧,滿面是淚,心如刀割。她緊抱小貂,又怕不當移動了她,心急如焚!

  剛從醫院裡完成十三小時馬拉松式手術、筋疲力竭的揚波剛走進花街,看到的就是這個亂糟糟的情景!

  輝煌看到他,好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她怎樣?行不行?她……」他都語無倫次了。

  揚波沉重的表情讓他心驚膽跳、雪上加霜。「不要等救護車了!趕快送到我那兒去!大家快!」

  輝煌、揚波、幾個花街保鏢壯漢健步如飛抬著擔架朝診所直奔。救人如救火,人命關天,何況那人是小貂!

  揚波一邊跟輝煌吼,氣喘吁吁——「失血嚴重,你要有心理準備……」

  輝煌真的瘋了!歇斯底里掐住他——「你說什麼!」

  「你好好聽完!小貂的狀況很危險,我要先看看,但是或許——我是說或許——媽媽跟孩子你得作個選擇。」

  「保住小貂,孩子在其次!」輝煌斬釘截鐵。

  小貂原來意識是清楚的,柔弱的一絲。「救寶寶,我要寶寶!」她啜泣了起來。

  她的身體在燒,煉獄在鞭笞她的肉軀。

  「救媽媽!無論如何都要讓小貂安全!你真傻,去跟個有刀的人拚命……」輝煌的嗓子都啞了。

  「我沒有關係,」她費力地掙扎。「救寶寶重要,不要管我……」

  輝煌突然對她大喊:「你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了你就算有寶寶也沒有意義了!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

  他泣不成聲!小貂握住他的手,滿面淒愴!

  然而他感覺她握著他的手時時失去了力量;小貂的眼緊緊闔著,又墜入深沉幽黑的無邊世界。

  十年辛苦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要是說在這最近一連串凶禍變故之外有什麼比較值得高興的事,那莫過於在花街苦熬十數載的校花終於等到了揚眉吐氣、陞官發財的好運道!

  說來還是拜小貂受傷之賜,他奮勇獨力擒凶,還擒到一尾超大號猛魚!原來那兇手正是近來警方追緝得死緊的狐狸——灰狼手下第一號狠字輩人物,身上帶著超過三百件大大小小的案子!校花這回英勇速到他,馬上轟動警界,成了當紅炸子雞,身上掛綵的兩道刀傷反成英雄標記。三天不到,陞官令下來了,還有豐厚獎勵金,署長親自接見勉勵、授綵帶獎章。

  校花好像在半空中騰雲駕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也熬得到了今天!

  眾人的慶賀聲不斷,最興奮的當屬陶兒!她藉著工作之便在社會版上加大篇幅做了個精彩又詳細的報導,外帶不少私人秘辛、獨家縮寫,著實讓他風光了好一陣了。校花還寶貝地把那篇翔實報道剪下珍藏,說是要當傳家寶,子子孫孫永流傳。

  連帶著受賀喜讚美的就是畢慧了!校花不敢在人前對她太親熱,怕她不習慣、不高興,只是不停朝她傻笑,將一切功勞榮耀歸給她。

  「小慧,你是我的福星、幸運神,你回來就帶給我好運。有你才有今天的我。」

  畢慧高興是高興,但她心中一直為小貂的意外而負疚;小貂是為了去找她才出了事。早知道她說什麼也會自己去店裡找她,就像往常一樣。幸好小貂的傷勢在揚波的全力救治下已無大礙,否則她會一生歉疚於心。小貂等於她的親姊妹一般,現在遭逢這種打擊變故,她恨不得時時刻刻盡量陪在她身旁,安慰她心中悲涼遺憾於萬———

  唉!人生總是這樣的吧?有人上山,同時有人要下山,一半是樂,一半悲苦,好壞得失交雜……

  原是誰都無法事先預料的啊!

  一屋子慘淡的冬日陽光在安靜地跳躍。時間在這裡彷彿也失去了意義,沉沉壓在她心口,要好長才拖過一大步——

  剩下小貂,被遺忘在時間空間都忘卻的角落,對著連血和淚水都早已乾涸的傷口——

  是的,小貂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了很久!在那個荒蕪的世界裡,她漂流又漂流,漫無目的,沒有涯際,聲音暗啞而渾身冷寒;很多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反反覆覆嘗試跟她說話,但她總是報以茫然的眼神,不知道他們是誰。要什麼。她的世界和他們的斷了線,也找不著通道,只是繼續漂流又漂流,在那個孤寂的天上默然找尋再找尋。

  找尋……寶寶!我失去的寶寶!握不到你的手,胎腹一片冰冷;沒有你,我的生命霎時變得完全空虛!

  夜裡分外冷。她猛一用力,一個相反的力道撐住了她,她一顫,整個人完完全全清醒過來。

  那個人,那雙眼,守護的雙手,恍如隔世!

  「大哥!」像迷路的孩子尋著母親的懷抱,她激烈渴求著溫暖的護翼。長久埋在她心深處的吶喊重新甦醒過來。

  輝煌心疼地抱住她,可是又不敢太用力,深怕弄痛她。「你終於肯說話了!小貂,你讓我擔心得要命!真好!感謝上帝!你終於醒過來了!小心傷口……」

  小貂一找到這溫暖的懷抱就淚如泉湧,一發不可遏抑,傾盡悲傷。「寶寶……沒有了!」

  他緊貼著她的頰,只恨不能幫忙承載她的憂與愁。「噓,不要傷心,寶寶在天上安息,她看得見你。」為了不讓小貂見了傷心,揚波將那未滿八足月的小小軀體悄悄埋葬了。揚波還說照經驗看會是個超級大美人,可憐無緣見媽媽的面!他們誦經超渡如儀,希望這小小靈魂早日順利投胎轉世。「你猜得對,是個小女孩。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才能保佑她平靜往生。」

  「我等了她好久!」滾滾母淚,是遺憾,是傷痛。一個脆弱早夭的生命,傷逝。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的,就算以後,寶寶會一直活在你心裡對不?告訴你別忘了她,我聽得到。」

  一身汗,滿臉淚,小貂在倦乏中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是沉冥暗夜,她悚然一驚要找輝煌,一看他累得趴在桌上睡著了。小貂躺下,不敢亂驚動而吵醒了他,只切切端詳。

  他一定有起碼好幾天沒洗澡了!全因她這傷病一場作息全亂!鬍子像野草,襯衫皺皺巴巴,一點也不像本來那個蕭輝煌。

  看他睡得那麼香那麼甜,單單是看著他,就能讓她安心而平靜,把外界種種磨難都推到一旁,有信心走過一切,只因為身邊有他,風雨不搖。

  為什麼以前她看不到對他如此深深的依賴?是因為習慣、理所當然?他一點一滴融人他的生活,是因為他的用心守護才讓她過得如此快樂,像當風溜轉的露珠,飛揚無慮,那麼快意……

  被捧在他掌上的她卻反而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受他的付出——

  怎麼可能有女人這麼遲鈍,身處在一個男人全心呵護的愛情之中而毫無所覺?是愛——他一直說不出,而她更聽不出的話。

  然而在這靜謐的時刻她感受到了!

  往昔幾個月相處的片斷瞬間滑過她眼前。那麼清晰的記憶,她想不透自己怎可能那麼大意!千般眷顧,執意相守,他用自己的方式給盡了他的心……

  那閃亮的日子,柔情雲霧,她是躲在自己的悲哀裡才看不清。

  輝煌動了動,吐出一串吃語,小貂趕緊轉過身,怕他驚醒發現她又在流淚。

  以後不會了!等他醒過來,她想她會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跟他說,嗯,很重要很重要的話!

  陶兒看楊波在打包東西,本來以為他突然變得「知恥」,曉得要維護環境整潔,一聽他決定,當場傻眼!

  「什麼?你要去衣索比亞?」

  「對,你不是說過我們這個社會應該有多一點用心做事的人,眼光要放遠、胸懷天下?」他用力紮好一包過時衣服,這是要捐給慈善機關的。反正他到非洲去,這些東西都用不上,反成累贅,不如送給比他更需要的人。

  「是啊!可是我不是說你……」陶兒霎時亂了方寸。「如果早知道你聽了會亂動腦筋,我就不會……哎呀!你跑那麼大老遠做什麼?去勾引非洲女人嗎?」

  楊波敲她的頭。「傚法史懷哲非洲行醫的精神,史先生是我的偶像,你不知道嗎?」

  「你又沒有執照!」她想盡辦法阻撓他。不惜搬出他心中的痛加以打擊。

  「在那兒有錢還買不到醫生,我自願去服務,是抱著為世界、為這個地球村作重獻的胸懷!誰敢說不要我,保證是他一輩子的損失!」

  陶兒要哭了!失戀歸失戀,起碼能隨時看得到他,還能讓她心裡感到安慰。一旦走得那麼遠,哇!連夢到他都會有很多黑人當背景!「你在這兒待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現在你弟弟在醫院,不會有人來抄診所;再說你走了,那個朱——朱尹嫣怎麼辦?」

  揚波放下包裹,歎口氣。「其實我早就有離開的意思,因為最近發生太多事而耽擱下來。現在小貂復原得很好,我該做的事都已做完,是該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好好做些正經事的時候。至於尹嫣那兒我會跟她說……」

  說曹操曹操到!

  尹嫣面上如沐春風,嬌媚的艷紅。「我看你要走——很難!先聽我說,你一定想不到……」

  「你要回事務所去了?」他問。

  「是你的事。想不想給診所掛個風風光光的招牌?」

  她的話吸引了揚波和陶兒的注意。尤其陶兒樂得——「你的意思不會是……」

  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得開心。「我爸對你這場手術印象深刻,他不信你這種『資優生』連大學都畢不了業。再加上你上次幫忙的大功勞,他決定召請國內醫學教授聯合會審查你的人會資格,也就是說,若是你順利通過審核會的考試,不僅具有合格醫師證明,同時等於獲得榮譽博士學位。」

  這是揚波連夢想都想不到的事。「那……」

  「連良傑那種世界級高難度的手術你都幾近完美地7T成了,小小考試難不倒你的!我爸是聯合會主席沒錯,但若是你自己沒有真材實料,也爭取不到這個機會。所以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她眨眨眼。

  陶兒真的興奮得不得了!看他們倆情深意濃的模樣她也不怎麼吃醋;她知道朱尹嫣是真愛他,懂得他心底其實真正在乎的東西,即使他老嘴硬不說不肯承認。

  有人能這樣愛她所愛的人,也算是好事呀!

  「怎麼?」尹嫣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的意思怎樣?」

  「你一直就想好了嗎?」從找他親自操刀……他不知道她在背後為他盡了多少心。

  尹嫣搖頭。「怎樣?還去非洲嗎?」

  「去呀!」兩個女生花容失色!他笑了。「以後總會去的。等我拿到執照,再組織個醫療隊,固定每年出團,要有完備訓練計劃。」

  陶兒第一個跳起來!歡呼不停。

  「還有一件事,槍擊良傑的歹徒落網了。今天下午的事。」尹嫣看看他們倆。「歹徒叫做陳志偉,是王珍的侄子……」

  「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前兩個月又重審的醫療糾紛案。」揚波說道。

  「是啊!他跟蹤良傑一個月,純為報復洩憤。」她輕輕歎息。

  「這件事會讓很多人都得到教訓的。」

  揚波一干人興致勃勃地指揮工人在當街三角窗掛上大面紅底黑字診所招牌,不意卻出現了個意外的客人。

  皮夾克,黑西褲,兩隻旅行箱,是睽違的麥良傑。

  揚波同他走到幽僻的巷弄中。「出院了?」

  他看來真的與過去大不相同。一場災難讓他變得沉穩,也更成熟。「昨天早上出了院。來看看你,我晚上就走了。」

  「走?去哪裡?」

  「我想到歐洲去一趟,把過去和未來想想清楚,等我想通了再回來,一切重新開始。」他看著揚波,眼中含藏千萬思緒,他讓它無言傳遞。兄弟情深,知道他會懂。「我不在,你多去看看紅姑。」

  「我會。」

  「從出事到現在,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懺悔過去為什麼那麼荒謬盲目,對不起爸,也對不起你,你——怪我……」

  揚波截斷他的話。「還說這些幹什麼!」

  良傑好一陣子無言,然而喉結湧動得厲害。他從皮背包裡拿出兩樣東西,首先是半幅小照,雙手捧上。

  揚波一時激動不能自已。

  「我花了一整夜拼出我那邊所有的照片碎片,自己覺得難過歉疚,這些年來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二媽——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嗎?」

  第二樣,是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已洗去良傑的血跡與楊波的手跡,那是揚波從良傑腦殼和頸管中花了十三小時取出的子彈。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我現在這條命是你給的。兩條相同的鏈子一在你身一在我身,當作個紀念與提醒。」他慨然一笑。「我搭七點的飛機,看來得走了。」

  揚波陪他回去提行李,送他出街。最後的時刻,兩人在路口並肩立著,總有太多的話來不及說。

  「早點回來,公司需要你。爸向來是對你寄望最大的。」

  「我會的。」良傑望望遠方大廈間隱伏的山頭,收回眼光。「哥,你知道嗎?我突然有種感覺,好像以前的日子又回來了。你說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嗎?」

  四隻大手緊緊相握,那是永生不渝的親情誓言。「當然一樣,並且無法取代。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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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趕在隔年繽紛燦爛的夏季婚潮,畢慧和小貂當了最美麗幸福的六月新娘。校花自從擁有如花美眷,官途一路順暢得意,宛然成了最最滿足的男人。按照畢慧的意思,他們接回了校花在美國的女兒,一家五口其樂融融。校花的順遂全表現在他的體重上。結婚一年不到,添了不止十公斤。大家說畢慧「育夫有術」,養老公好像在養什麼似的。

  小貂則是堅持要和輝煌有個「真正的婚禮」,這次她以最聖潔、虔誠的心挽著心愛的男人進禮堂,這回沒有眼淚,她笑得比誰都開心。

  婚後懷孕,這次她更加謹慎,期待能夠生下健康活潑愛的結晶,彌補上次的不幸與缺憾。小貂始終怪自己是迷糊粗線條的人,讓輝煌等了那麼久而完全不知情,然而當她終於明白他對她的心,她淚流不止,決定用加倍的耐心愛心與他終生長相廝守。

  曾在情路上一再摔跌,幸運遇見一個好人,她會用上一生追尋這顆真心。

  閃亮的日子,柔情雲霧,最珍貴的寶貝,點滴留存。

  他們一直捨不得搬離花街,但「清涼薄荷海」的店面越擴張生意也越好,他們打算等小貂生產完再開幾家分店,打響名號。這裡是他們相識結緣的地方,意義非凡。

  頑皮的陶兒當然也參加了這場溫馨的婚禮。她那篇花街深度報道一直沒完成,也辭了報館工作,她嘰嘰呱呱到處宣傳:「我要改行當小說家!我要把你們這些感人肺腑、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寫出來,我一定會紅!」

  對了,要附帶說明的是,她丟了報館的差使,倒招來個當報紙主編的護花使者。其實他們八字連一撇都還沒寫成,只不過唐禮謙「擇善固執」黏她黏得厲害!陶兒本來對他這種年過三十的「老男人」是不屑一顧的,不過因為先前有了傾慕楊波的經驗,又眼見輝煌和校花這些「上了年紀」的男士一個比一個還癡心、還深情,她想應該可以放鬆一下防備,有膽先放馬過來交手看看!至於追不追得上,就看唐禮謙的造化跟本事嘍!

  至於揚波跟尹嫣這一對呢?他們是「心中有證書,處處有證書」的快樂情人;陽傑森三次退還她的辭呈,不過尹嫣去意堅定。腦筋動得快的她打算參加年底的「公職」選舉;關於參政,揚波倒是滿鼓勵,他不介意她書念得比他多、比他有名或有滿肚子抱負理想,反正他們都有「貢獻社會」的志願。只不過偶爾夜半興起,會有點著急還沒完成成家生子傳宗接代的人生任務,所以他會盡量試看看能不能在年底前讓尹嫣的肚皮「有借」,屆時藉寶寶來催婚,這樣比起他一個人搖旗吶喊說破嘴皮有力得多。

  成嗎?祝福他!以及普天下所有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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