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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逸品丈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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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2:27 |倒序瀏覽 | x 1
逸品丈夫 作者:陳毓華

她終於明白,來應徵時為何會被當成女色魔來警戒了,
廢話,做一個帥瞎子的看護,哪個女人不發情?
但看著從前仰慕的古董店帥哥老闆,夏侯甯甯沒色心只有感慨,
一心只想照顧他,雖然上工第一天被他嫌聒噪得像鸚鵡,
不過之後她也是漸漸摸透他的倔脾氣,
他不拿枴杖走路,她就拿布把家具包一包免得他撞黑青,
他吃飯不夾菜嫌麻煩,那她就裝聊天順手幫他夾滿一大碗,
他不甘做廢人,她就做他的眼睛,陪他鑑定古物……
這些都是她認為看護該做的事,
可這位先生竟然冒出「我想抱妳睡覺」這種告白話?
她也不是不愛他啊!只是她一隻醜小鴨不敢妄想配天鵝,
所以她只得給他醫好眼睛的動力,而後就落荒而逃,
背棄他們的約定:等他重見天日,他要第一眼就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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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2:57
第一章
  
  她看了很久。
  
  態度專注又謹慎。
  
  很輕的莫札特在開放式的空間裏流淌著旋律,一點也不擾人。
  
  商品物件擺設錯落有致,你想進來看就進來看,空轉幾個鐘頭不買也無所謂,店家不招呼也不打擾。
  
  禮拜一,買賣稀,老闆見怪不怪,幹他們這行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客人多寡對業績並沒有實質上的影響。
  
  所以他安之若素的擦著手上的玉器,直到她進門。
  
  店老闆多看了她兩眼。
  
  她會引起他注意,是這個女生來過好幾趟。
  
  很固定的時間,看的也是很固定的東西。
  
  年輕族群從來都不是“海晏堂”顧客群。
  
  學生嘛,要不是熱中打工賺錢,要不就是興趣在社團,手頭有錢,能拿出來炫耀又能贏得同儕認同的,不外乎名牌包包、名貴跑車這類昂貴又能提高身分的東西。
  
  至於古董,不管擁有多悠遠的歷史價值,都入不了年輕人的眼。
  
  理由很簡單,因為跟不上潮流。
  
  高低錯落的博古架上擺滿古玩,她通常只是流覽,最後一定會來到他站立的紅木櫃前面。
  
  “想不到沒有被買走,我運氣真好,老闆~~”忽然發亮的眼睛,纖纖食指的下方放著他搜羅來的小對象,她的聲音徐緩清脆,聽得出來語氣裏面帶著意外的喜悅。
  
  在她意猶未盡的語意裏,身穿強調腰線剪裁窄版白襯衫的老闆已經把她每來必看的小物件從柔軟的紫絨布上拿起來,遞到她面前。
  
  瑩白的掌心小心翼翼的接過,態度嚴謹,看來稍嫌古板的小臉因為觸手冰涼的感覺揚起淡淡的笑意。
  
  一頂貝雷帽,灰色百褶絨短裙,過膝黑色皮靴,她長相談不上出色耀眼,很一般般,乾淨的臉沒有妝,人淡如菊,但是,就這表情,一雙亮亮聰慧的眼睛,流轉之間很有她自己的魅力。
  
  她翻來覆去的看著,看刀工,看紋路,又看沁色。
  
  看得出來她的愛不釋手。
  
  “我要它。”她相信緣分這兩個字。
  
  上次看到這塊玉的時候,她告訴自己下回再來它要是還沒有主人,就要把它帶回家,想不到它真的還在。
  
  玉代表好兆頭,小妹的生日快到了,就拿它當生日禮物,她會喜歡吧?
  
  “小姐很有眼光,這是漢八刀,線條簡單,別有一番特色,需要包裝嗎?”除了笑沒有其他表情的老闆伸出他指節分明、指甲圓潤修長的手。
  
  不是很字正腔圓的國語,但是很道地的中文沒錯。
  
  “我要送人,麻煩你了。”老闆很酷,不招呼客人,也沒有多餘的話,難得今天開了金口。
  
  他蓄著黑棕帶金的一頭及肩長髮,很清楚的聯合國氣質,薄薄的唇,清冽的眉目,五官清奇,再細看,他眼窩微深,眼珠是琥珀色,微勾的鼻頭鼻形厚實,時尚的穿著,賞心悅目的笑,眉宇間儘是睥睨天下的自信。
  
  偷偷的瞄了一眼又一眼,感覺這男人是那種不可多得的紳士,居家旅行必備的好先生——欸,人家明明帥到有資格去走秀當模特兒,她哪來的天馬行空,錯把偶像當必備良藥了?
  
  就是這種糟糕的性子在作祟,不然也不會常被小妹笑話了。
  
  她爽快的付了錢。
  
  最後回眸。
  
  一個混血兒,一間中國古玩店,中外藝術融合,美感橫生,他站在這兒,一點都不衝突矛盾,好看極了。
  
  錢花得真是值。
  
  不過,她家就在賣古董的,要是讓家人知道她到別人的古董店買東西,會不會打斷她一條腿?
  
  她笑露了小小白牙……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想太多也沒用,對吧?
  

  
  她叫夏侯甯寧,出身名門。
  
  她幾代前的祖先,也就是她的曾曾太爺爺,滿清時在內務府造辦處當差,供事的職位還不小,據說是個總管大臣。
  
  內務府直管七司三院,也就是皇帝的大管家。
  
  要管這麼一個家哪里簡單的起來?
  
  幾代傳承,引以為傲的風光歷史成就了後代子孫,兩岸三地赫赫有名的諦聽文化集團就是他們的家族事業。
  
  除了各類收藏品拍賣,各國古代、近代書畫,古董珍玩、現代藝術品慈善拍賣,也出版文物。
  
  他們家看起來家大業大,表面風光,父親是家裏的支柱,媽媽是標準的貴婦,哥哥是土皇帝,他總說家產都是他的,除了該有的派頭,父親不在的時候他就是天王老子,每天呼朋引伴飲酒作樂,徹夜狂歡,進口跑車一出新款就要買,換女朋友跟換衣裳沒兩樣。她常常想,有這麼個敗家子,就算家裏有金山銀山也有見底的時候吧。
  
  小妹夏侯亮亮,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女生,對父親的偏袒和重男輕女非常不以為然,在溝通無效後,兩年前跟著一個大她十幾歲的老男人私奔,從此音訊全無。
  
  這是她對父親一手安排她的人生的無言抗議。
  
  父親因此大發雷霆,下令所有的人都必須封口。
  
  不過醜聞向來是狗仔的最愛,事情最後還是鬧上社會新聞,父親覺得顏面盡失,對孩子更沒好臉色,整個家裏都因為這件事蓋上了灰濛濛的一層煙霧,長年氣氛低迷。
  
  至於她夏侯甯寧,她排行老二,家裏的夾心餅。
  
  她人孬,膽子小,功課普通、能力普通,就連女孩子家唯一能拿出來比較的長相也是最後一名。
  
  對於自己的不起眼她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既沒有能力光宗耀祖,也沒辦法靠一張臉皮去搞商業聯姻,使得她在家中很沒存在感。
  
  父親把她當作寵物養著,反正家裏也不少一雙筷子,她知道家人對她不抱任何希望,便練就一張厚臉皮,每天吃飽睡好,可有可無的混到專業學校畢業。
  
  念的是三流學校,不敢奢望能擁有什麼畢業舞會之類的東西,也不奢望家人會記得這件事,果然畢業證書都放在抽屜裏兩個月了,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跟她說句恭喜,問她對未來有什麼想法。
  
  也難怪,年過五十的母親肚子又有喜了,羊膜穿刺的結果說是男丁。
  
  本來是一樁喜事,但是父親的笑容很短暫。
  
  她冷眼旁觀,知道是公司出了問題。
  
  國際性的金融風暴影響,所有的經濟體系都受到重創,哀鴻遍野,她不知道集團的情況有多嚴重,但她在家一向沒地位,既說不上話,也不會有人問她意見如何。
  
  父親跟大哥常常交頭接耳,泡在公司通宵達旦,回到家也炮聲隆隆,傭人能躲的都躲開了,運氣差一點送茶水的,只有淪為炮灰一條路。
  
  “你休想,諦聽是我一生心血,要我拋出去求現想都別想!”父親的咆哮響徹整個屋子。
  
  手頭上寬鬆時過度發展的集團,正以可怕的速度在泡沫化。
  
  “爸,這是唯一止血的方法,不放棄諦聽,我們會連最後的老本也守不住。”大哥的聲音也不小。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背著我私自買賣國家文物,暗地資助盜墓集團,會讓那邊的公安局盯上我們,連帶公司都遭殃?”
  
  “爸,馬無野草不肥,我可是要養很多人,北京西安咸陽杭州太原洛陽廣州湖南石家莊香港,這麼多眼線,要吃要喝要薪水要安家,我要是什麼都照規矩來,買賣文物能有什麼賺頭?”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文物這玩意,不問出處,在誰的手上就是誰的,到手後,光是手續費和高額傭金就能獲利無數。
  
  國家對非法盜墓鞭長莫及,管也管不過來,每天都有文物流出境,今天在湖南出土的東西,第三天下午就在香港拍賣會桌上了。
  
  至於非法取得的古董,自然有一整套的流通和運輸過程,穩賺不賠的生意不做的人是傻子!
  
  “我不管你說什麼?你自己捅的樓子,你自己去想辦法!”
  
  “爸,我出手的時候也不見你說什麼,你現在才抽腿算什麼父親?”
  
  “你吃香喝辣打腫臉充胖子哪個錢不是花我的,我算什麼父親?我還不夠寵你嗎?我自己都兩頭燒了,你還要我怎麼辦?”
  
  “我不管,這一關我要是過不去,你也別想以後有好日子過。”
  
  “你這畜生!”
  
  炮火隆隆的日子裏,大哥還是死性不改,妹照泡、舞照跳,做盡表面工夫,就怕別人知道他們家剩下空殼子。
  
  夏侯甯甯雖然知道人生無常,可是這無常實在來得太快。
  
  沒多久,父親搬到情婦的小套房去住了,媽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回了娘家,大哥乾脆躲債去。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見證了“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的局面,家產教金融海嘯給淹了。
  

  
  “咳,夏侯小姐……”
  
  她把跑遠的心思拉回來,迎向打量她的好幾道目光,神經驟然一緊。
  
  眼前清一色的男人,就像是一個小型聯合國啊。
  
  她看不懂他們的眼光,不過,眾目睽睽下站著供人瞻仰的感覺真不好。
  
  “說真的,我很好奇夏侯家的二小姐為什麼會淪落到要來當看護的地步?”
  
  負責開口的顯然是龍頭老大,雙目深邃,一定不常笑,臉才那麼冷漠。
  
  “你知道我是夏侯甯寧,那漢彌頓先生不看報嗎?社會大頭條、經濟論刊、八卦雜誌,又怎麼會不清楚我們家的情況?”
  
  “你很坦白。”評論的眼光在她身上轉了又轉。
  
  “這是我少數的優點之一。”
  
  “三天的試用期,這幾天你可以自由來回住家跟這裏,通過試用再搬過來。”
  
  她點頭,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過五關斬六將,因為她來面試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其他競爭者。
  
  她不會知道想進漢彌頓家工作並非易事,能夠面試到這一關的人,事先都經過詳細的身家調查,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隨隨便便進門的。
  
  更何況他們要貼身照顧的可不是一般人。
  
  然而,她還來不及高興,一道偏冷的目光就掃過來,“要爭取這份看護工作的人很多,你最好不要又讓我換人。”
  
  三天兩頭的換人,有的甚至一進門就被轟,他也快抓狂了。
  
  她的小腿肚冷不防的抽筋,這麼嚴格……
  
  “我會努力的。”
  
  “最好是這樣,另外,你要照顧的人是我弟弟,他容貌好,向來很有女人緣,我希望你謹守分寸,除了照料他的起居外,不要有任何非分的想法,我不是要潑你冷水,盡本分做好工作就好。”他的話很直接。
  
  夏侯甯寧先是腦袋一空,跟著怒從心中起。
  
  “漢彌頓先生,你不能因為我需要這份工作就看不起我,我付出勞力賺錢,你付我薪水,基本上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請你尊重我!”
  
  他以為她來應徵的目的是什麼?為了誘惑一個瞎子?他為什麼沒改行去當編劇寫小說?
  
  因為家大業大,他可以提防任何人覬覦他的家人,可是把人看得這麼扁,太自以為是了,教人一肚子火。
  
  “薩克,碰見小辣椒了喔,被嗆到了吧?”老三見縫插針的吐槽。
  
  “這個好、這個好!這個一定有辦法馴服裏面那頭暴龍!”老四跟老三站同一邊。
  
  薩克看著這個據理力爭的女孩,又聽見老三跟老四的竊笑,不客氣的橫了兩人一眼之後,再皮笑肉不笑的把頭轉過來面對夏侯甯寧。“這是事先提醒你,不要犯規。”
  
  “我是來賺錢養家的,其他不勞您費心。”跟老闆這麼杠上,工作肯定是飛了,但她就是氣不過。
  
  “你最好說到做到!”
  
  “難道還要我寫切結書保證嗎?”唉呦喂啊,夏侯甯寧你就不能管管自己的嘴巴,裝一下溫馴乖巧嗎?
  
  唉,她連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嗯,那跟我來吧。”他的目光湛然有神,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後終於起身。
  
  “你的意思是我被錄取了?”
  
  “我剛剛不是說了?”
  
  她安靜了,起身跟著薩克走。
  
  帶路不是管家的工作嗎?可他不是,他親自帶領不假別人的手。
  
  這個哥哥親自應徵看護、親自帶路,還怕應徵來的人覬覦他的兄弟,他其實是很有手足情的哥哥吧?
  
  歷經幾個月卯足了勁的投履歷,無數次的Interview,無數次的回家等消息,她這出社會沒多久的菜鳥很深刻的瞭解到什麼是人情冷暖,還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
  
  不過她知道凡事起頭難,現在不就找到工作了,不僅去了米蟲這汙名,薪水福利對方還給得非常大方,這讓她不由得要說,不論裏面那頭龍是火龍、暴龍還是迅猛龍,都趕不走她的。
  
  心裏一旦確定了,緊張感也就淡去了一點。
  
  這裏的房子很大,高大厚實的歐式圍牆隔開前廳和主屋,穿過彎彎曲曲綠樹成蔭的走廊,大塊的石板鋪地,兩側荷花池的荷花開得極其鮮豔,這是近景,遠處則是山景小坡綠地,一座漂亮的花園別墅單獨的坐落其間。
  
  這個新雇主的家大得不可思議,而且透露著說不出的貴氣,她家也富裕過,但是這種低調中的奢華、典雅中的大氣,卻是她那個家沒有的。
  
  青田街,這裏可是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欸!
  
  所謂富養人,尊養貴,拿他們家和這樣的人家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再往深處走,一園子的山石花樹靜悄悄的。
  
  “你進去吧,蓋文在屋裏。”薩克指著小樓房,簡單撂下話,人就轉身走了。
  
  房子裏窗簾都是拉下的。
  
  不透光,不透氣,悶著一股子空氣不流通的味道。
  
  從光亮進到漆黑的地方,經過短暫的不適應後,她很快就習慣裏頭昏暗的光線了。
  
  沒有陽光的房間,就算人沒病也會悶出病來。
  
  她的手才碰到窗簾,一道冷颼颼的聲音便響起。
  
  “不許動!”
  
  雖然知道屋裏有人,但她還是冷不防的被小嚇了一下。
  
  “你……你是誰?”
  
  “問我是誰?你又是誰?”聲音含怒。
  
  對啊,她問了傻話,這房間裏還能有誰。
  
  “我叫夏侯甯寧,你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要來照顧你的人,請多多指教。”
  
  對方沒有回應。
  
  “今天外面的天氣很好,我覺得稍微打開窗戶跟窗簾能讓空氣流通,心情也會比較好。”咽了下口水,她試著打開話匣子,也偷偷的拉開一點縫隙讓陽光鑽進來。
  
  一點光線也沒有,看不到對方,也不能走動,她都快變成睜眼瞎子了。
  
  “天氣好不好跟我沒關係,既然是要來照顧我的人,這裏我說了算,我不需要一個自作主張的看護,把窗簾拉上!”
  
  大半年的黑暗世界練就他敏銳的聽覺,周圍有什麼風吹草動,甚至連人重一點的喘息他都能感受到,他不需要什麼陽光。
  
  他大哥到底是去哪里找這麼不聽話的人專門來氣他?
  
  “漢彌頓先生,你看得見我?”要不然怎麼會知道她進來,甚至她的小動作?
  
  “我又不是死人,有沒有人進來我會不知道嗎?我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癡呆。”
  
  她的腳步聲很有節奏,不輕不重,穩而不亂,至於她拉窗簾的動作吵得像牛蹄聲,誰聽不到?
  
  她往前走,看見他的所在。
  
  她未來的老闆躺在一張充滿度假風情還有時尚感的圓弧躺椅上,看不太出來享受的表情,感覺似乎是她打擾了他。
  
  也許是不見陽光,他的皮膚很白,幾個沒扣上的扣子露出清晰可見的鎖骨,他很瘦,腰腹幾乎是凹進去的。
  
  他側著臉,臉色活像要掛掉的螢幕。
  
  她皺皺眉,更往前,目不轉睛的看著。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是空洞的,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卻引不起他一點反應。
  
  她覺得遺憾,他果然看不見。
  
  但是他的五官依舊,黑棕帶金的頭髮更長了,因為沒有整理,散亂的披在背後,很誘惑人的混血兒氣質,只是他卻不笑了,眉間只有一片陰霾。
  
  想不到會是他,因為印象太深刻,她只消一眼就認出他來。
  
  那個賣她青白玉蟬的男人。
  
  摸了下被她穿上紅繩掛在脖子的玉石,比較小妹的離家出走,還有不知道為什麼眼盲了的他,也才幾年的時間,她不由得要感歎這人間有什麼是不變的?
  
  只能說天有不測風雲。
  
  “你看夠了嗎?你再怎麼看也不會從我臉上看出一朵花來!我是瞎子,但若是你想在我的眼皮下作怪、搞小動作,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仍是惡聲惡氣。
  
  他沒有缺手斷腳,能吃能睡,不需要什麼看護。
  
  這個女人,完全不合格!
  
  “我沒惡意,我只是好奇,要是這樣讓你不舒服,我道歉。”她真心的道。
  
  他的脾氣很壞,講話很沖,表情很猙獰,但是將心比心,哪天她要是忽然看不見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一定也會很灰心。
  
  他或許口氣不佳,但是何必跟病人生氣?
  
  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後說道:“你的話一向這麼多嗎?”
  
  “誰說我話多,我在家裏是最安靜的那個,如果漢彌頓先生要我不說話,那我以後會注意讓您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她做了個縫嘴巴拉拉煉的動作,不過隨即臉色一白,她輕壓腹部,發出小小的抽氣聲。
  
  他靈敏的聽見了,而且發現這個聒噪的女生真的沒了聲音。
  
  “出聲,你怎麼了?”他把臉轉了過來。
  
  “……”
  
  “夏侯甯寧?”
  
  “讓我休息一下,我太緊張了,胃在抽筋。”
  
  他縮了縮下巴,表情讓人無從探究。“我是你壓力的來源?”
  
  “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大概有點求好心切,昨晚沒睡好,也沒想到你會不喜歡我,現在好像發作了……”
  
  “沒叫你坐下就不會自己找一張椅子坐嗎?痛死活該!”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敏銳,一下就看出來他不喜歡她。
  
  “我可以坐下嗎?”
  
  “你是看護,又不是奴才,你當我真的這麼不近人情?”明明是關心,可是他的口氣又變壞了。
  
  她摸啊摸的摸到一把黃花梨木的椅子,不客氣的窩了進去。
  
  “漢彌頓先生,謝謝。”
  
  “叫我蓋文。”
  
  他們還沒那麼熟吧,“我還是稱呼你漢彌頓先生的好。”
  
  “你的老闆是我不是我大哥,我要你怎麼稱呼你就怎麼稱呼,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欸,翻臉真的跟翻書一樣,她會不會把看護的工作看得太容易了?可是如果這樣就要她打退堂鼓?她不要!
  
  “蓋文先生。”人家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吧,“我想,如果你對我口氣可以好一點,態度可以和善一點,表情親切一點,那我會好得比較迅速……”
  
  “再多嘴我就換掉你!”他怎麼會希望叫一隻鸚鵡閉嘴?就連剛才的同情心都屬多餘。
  
  夏侯甯寧馬上閉嘴,效果好得出奇。
  
  蓋文霍然站起來,在夏侯甯寧瞠目下以穩健又正確的步伐離開客廳,走進一間房間,然後房門砰的關上了。
  
  他走掉了?
  
  她的心跳到喉嚨口,然後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又掉回來。她明明就不是長舌婦,為什麼來到這裏會管不住嘴巴,巴啦巴啦的說個沒完,想也知道病人絕對不會喜歡。
  
  也許她太求好心切,希望給雇主一個好印象。
  
  嗚……沒想到是反效果,她為五斗米折腰居然折得這麼徹底。
  
  但是,“再多嘴我就換掉你”那是什麼意思?
  
  這表示他討厭她?還是要她明天可以不用來了?
  
  還有剛剛他走路的樣子,他真的看不見嗎?
  
  那是一個正常人的速度啊。
  
  她以為跟一個殘障人士在一起要不是能混吃混喝,混得如魚得水,要不就是拿到一手鬼牌,現在,她能很確定的說,她的牌運很差。
  
  她的胃抽痛似乎稍微止住了,現在是滿腦袋的漿糊。
  
  出師……不利啊。
  
  誰來告訴她下一步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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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3:23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夏侯甯寧讓漢彌頓家最大的長輩,漢彌頓夫人給召見了。
  
  根據她昨天小半天積攢下來的小道消息,這個家的女眷長輩就只有蓋文的生母,也就是明媒正娶回來的大老婆漢彌頓夫人,至於阿道夫•漢彌頓是個超級大忙人,長年在國外飛來飛去,情婦外婆每個人都想分享他的愛,也順便分享他的錢。
  
  他對親生兒子關心歸關心,卻是有心無力,偶爾來看上一眼也都是匆匆忙忙。
  
  豪門家的八卦果然勁爆,就連人際關係也複雜許多。
  
  這位當家夫人打從她一進門就從上到下的把她當一件精品看,漢彌頓家給的薪資很高,她拿人手軟,想說要看就大家一起來看,所以,她也笑笑的回視著一點都看不出豪門主婦精明幹練的漢彌頓夫人。
  
  “聽說昨天你在蓋文的屋子裏待了半天?”這家人的國語都帶著洋腔,有一頭美麗的栗色鬈發,保養得當的漢彌頓夫人也一樣。
  
  不過她的口氣親切,不是那種置入性行銷的笑容,這大大的提升了夏侯甯寧對她的好感。
  
  “我是他的看護,其實我很不好意思,昨天也沒做滿八個小時,就被蓋文先生趕出來,雖然不是什麼好的開始,也沒有成功一半,不過,我今天一定會努力延長,做滿八小時的。”
  
  為了怕當家的覺得她不盡責,混水摸魚,表示忠誠是一定要的。重新找工作絕對不是什麼快樂的事,而且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總是最珍貴的,她可不能漏氣。
  
  漢彌頓夫人唇間有些不明的笑意,看起來很高興。“你真是個老實的孩子,你能在他的屋子裏待上半天已經夠讓我們驚訝了,你應該不知道,在你來之前,他已經趕走不少人了。”
  
  “可是蓋文先生沒有說我可以留下來。”她搔頭。
  
  被人家這樣誇獎她有些心虛,她什麼都沒做欸!還有,她會不會也很快陣亡?看起來她要煩惱的事情真不少。
  
  “他也沒開口趕你走啊,只要你做得好,能讓蓋文開心,在薪水方面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夠了、夠了,薩克先生給的薪水已經很優渥了,老實說,我拿得還有點不好意思。”沒有人嫌錢多的,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貢獻,很怕拿了那些錢會招雷劈。
  
  漢彌頓夫人之後又問了她一些家常事,家住哪,人口多少,有沒有男朋友之類的才放她走。
  
  被家人噓寒問暖這部分一直是她很缺乏的,她的家人都不是會在親情上下功夫的人,她還算不上這家人的什麼人呢,可是漢彌頓夫人的親切……夏侯甯寧是那種只要人家對她好,她就會很有壓力的人,這個愛子心切的媽媽一定不知道她昨天一開始就得罪了後臺老闆,她的以後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呢?
  
  就這樣想東想西的走入了庭院,空氣裏充滿荷花的香氣,一朵朵比她兩個巴掌還要大的花兒迎風搖曳,惹人犯罪——
  
  她看了看,伸手就摘了兩朵靠近岸邊的花(好小孩不可以學),這時候她就不得不慶倖媽媽把她的手腳生得夠長,構著構著花就上了手。
  
  誰知道她一轉頭,很不幸的發現,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勾當不知何時竟落進了好幾雙睜大的眼睛裏。
  
  頓時,千山鳥飛絕的詭異氛圍籠罩著周圍~~
  
  “夏侯小姐,你想要花園的花只要吩咐一下,我每天讓園丁給你剪去,你這樣太危險了。”陳管家一張充滿正氣的臉,一講起話來簡直是文天祥再世。
  
  “我想在蓋文先生的房裏放一點植物,這樣看起來比較有生氣,我不是采花賊,你們不要誤會了。”還是要解釋一下,免得讓人家以為她手腳不乾淨,那以後就難共事了。
  
  “小事一件,夏侯小姐不用在意……那個,欣欣,去拿個適合的花瓶過來。”他隨便指了個女傭吩咐。
  
  “謝謝陳管家,”夏侯甯寧感激涕零。“大家不要叫我小姐,我叫夏侯甯寧,你們叫我甯寧就好了。”
  
  她來到天堂了嗎?
  
  沒想到當家主母是好人,就連這些服務的人也待人和氣,她夏侯甯甯簡直是上輩子燒了好香啊!
  
  夏侯甯寧抱著花瓶,輕巧的走入小樓。
  
  房子裏還是一片黑,死寂的安靜。
  
  屋內光線昏暗,每天住在這樣的環境裏,人要能開朗健康她把頭給他。
  
  就算把自己當作蠶蛹,也用不著貫徹的這麼徹底。
  
  放下花瓶,她刷刷刷的把所有的窗簾拉開,窗戶打開,清涼的空氣和滿滿的陽光隨即教黑暗無所遁形。
  
  回過頭,那張時尚與舒適兼具的躺椅上有著一道人影。
  
  “蓋文先生早。”有了上次經驗,心理準備比較充足,她已習慣他的不吭氣。
  
  他似乎懶得再跟她爭辯窗簾開不開的問題,反正有沒有光線對他來說都沒有分別,她既然那麼堅持,就隨她了。
  
  “那是什麼?”他聞到味道。
  
  “我方才去當了采花大盜回來。”
  
  采花大盜?蓋文忽然滿腦子都是十八禁、R級、少年不宜的暴力畫面。
  
  “池塘裏的荷花開得正好,我摘了幾枝回來,我把花瓶放在通風的地方,滿室芬芳,聞了香氣,人的心情也會很好。”想給他留著好印象是其次,她是真心覺得他需要一些芬多精來滋潤心靈。
  
  “想巴結我?”看穿她的小伎倆。
  
  “說巴結好像我很狗腿,誠惶誠恐比較好聽一點。”
  
  “就你這態度,哪里誠惶誠恐了?”
  
  動不動就發火,心臟稍微不那麼強壯的人很難承受。
  
  她沒膽跟他硬著來,只好皮皮的說:“你啊,就客氣的跟我道謝,說你喜歡就好,我又不會笑你。”病人就是彆扭,反正一皮天下無難事。
  
  戰鬥第二回合,她才知道自己臉皮的厚度比想像中的厚上十公分,簡直可以當夯上牆用了。
  
  “你少臭美!”
  
  見他臉上的線條動了動,蒼白的臉頰有點發紅,她分辨得出那是臉紅,希望不是氣到發紅才好。
  
  不過能從這個火爆王的臉上看出一點情緒的端倪,也算小有收穫。
  
  “是是是,是我臭美。”今天的他比昨天可愛多了,起碼沒有叫她把花瓶扔出去。
  
  “哼。”老大又不說話了。
  
  這間小樓建的位置好,光線被引進來以後,她突然看見他不是很有肉的胳臂上有著銅板大小的瘀傷,連手背也有不少黑印子。
  
  這是怎麼回事?被虐待?不可能,雖然才第二天上班,她看得出來這家人對老闆的重視,除了露出袖子的胳臂,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不會也還有看不見的傷痕吧?
  
  突然之間,她心口莫名其妙的悶了。
  
  “你在看什麼?”
  
  這人簡直比明眼人還要敏感。
  
  “你胳臂上那些瘀青是誰幹的?”她的火氣直竄。“除了胳膊還有哪里?”
  
  “走路不小心撞到,沒什麼了不起。”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
  
  他排斥拐杖,寧可跌跌撞撞,也不想讓人看出來自己瞎了眼,健康的人也許無法體諒他的心情,不管是為了自尊還是一口氣,即便是只有他一個人在的屋子裏,他也不要倚賴拐杖。
  
  夏侯甯寧替他覺得痛,這屋裏的傢俱對一個眼睛不方便的殘障人士來說的確太多了。
  
  “你先讓我看看還有哪里有瘀青?”她開始扒他的衣服。
  
  “喂喂,別脫我衣服……住手……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你懂不懂什麼叫男女有別……好好好,你別扯!大腿也有一些……”他的臉爆紅,無法制止她的動作。
  
  慢著,大腿?她的手僵了,不能去扒他的長褲。她還沒嫁人啊。
  
  “你等我一下。”她很大力的深呼吸了一下。“醫藥箱在哪里?”
  
  他喘息著說。“你還真是亂來!五斗櫃的上面那層。”
  
  找出醫藥箱,裏面的東西真是齊全,她翻攏出紫草膏,咬牙道:“你還是把長褲脫下來,讓我上個藥,我的意思是說你……自己脫比較方便。”
  
  “那個地方不用!”
  
  “脫!我保證不會對你怎樣的。”她幹麼啊,好像在逼良為娟。
  
  一股奇怪又曖昧的氣氛充斥在兩人之間。
  
  “我說你放一百個心,我就算看到什麼也絕對不會有邪惡的念頭,藥抹一抹會比較舒服的。”這樣會不會越描越黑啊?
  
  這樣僵持下去,是要比賽誰先變成化石嗎?
  
  蓋文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堅持,他無可奈何的解開了褲頭,裏面是一件四角褲。
  
  夏侯甯寧有些訝異,原本她還以為他是白斬雞型的男人,想不到一雙腿卻修長結實。
  
  “如果會痛……要說喔。”
  
  她挖了一大坨藥膏塗上去,指腹才碰到他的肌膚,發現他的腿是僵的,人硬得可以。
  
  黑青瘀紫幾乎遍佈他的皮膚,他竟然能忍成這樣,以前那個照顧他的人是眼瞎了嗎?
  
  她收斂心神,除了必要的地方,絕對不多看一眼不應該看的……雖然,很不容易。
  
  過了好一會,終於上完藥之後,她已是一頭汗。“你可以把褲子穿起來了。”
  
  趁他窸窸窣窣穿褲子的時候,她打開房門,隨便抓住一個走過去的傭人,向對方要來泡棉還有一大塊厚棉布,然後抱了進來。
  
  “你做什麼去?”蓋文側耳聽見她出去,又過了好一會才進來。
  
  “我去要了點布料,是大花布喔。”
  
  “你要做衣服?”不會吧?
  
  “我要有那麼厲害就好了。我想把有棱角的傢俱用布料包裹起來,這樣你就能安心在屋子裏活動了。”
  
  蓋文轉過頭來,他的表情怔楞的“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最後,道了聲謝。
  
  剪刀開闔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不定時的發出聲響。
  
  “你可以不必做這麼多。”
  
  “你是說我可以蹺著二郎腿吃香喝辣的當貴婦,每天喝下午茶聊是非,做SPA,逛精品?”
  
  “不是。”她為什麼就是能把他的好意扭曲到突尼西亞去?
  
  “你的表情很好笑。”
  
  “你話很多不輸昨天。胃抽筋好了?昨天提早讓你下班,去看醫生拿藥吃了沒?”
  
  不知是否因為有過了剛剛的“親昵”接觸,夏侯甯寧覺得這位主人好像溫和多了。
  
  “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身邊跟著一個陌生人,看我礙眼要趕我走。”卸下心防的他看起來親切多了。
  
  “我是不喜歡……但你昨天胃痛成那樣,留下來能做什麼?只會給我添麻煩。”他的聲音又冷掉了。
  
  家中有病人,全家都受累,他並不想當那個拖累全家的人。
  
  “嗯,對不起。”
  
  陰鬱的個性對心理健康有影響,誠懇道歉是唯一的良藥。
  
  “不用道歉,沒有人想生病,往後你不必那麼早來,我一個人沒有多少事可以做,一直在這裏你也無聊,就別互相浪費時間了……要是陳管家問起,就說是我准許的。”
  
  穿衣吃飯聽音樂,他都能自己來,甚至只要他願意,聽電視、走出這扇門外都沒問題,重點是他不想出去。
  
  “一個人每天窩在家裏有點無聊吧?有我陪著,兩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不好嗎?”吼,就這麼想炒她魷魚喔?
  
  “那我不如養一隻鸚鵡,我叫它安靜它就安靜。”小姐,兩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不是用在這裏的。
  
  “可是鸚鵡一定沒有我善解人意。”鸚鵡,鸚鵡有她人見人愛?有她敬業樂群嗎?
  
  “你哪里善解人意了?”
  
  “如果打擊我可以讓你開心,那我就犧牲一點好了。”完全沒有笑點的人,他以前的笑容都賣光了嗎?“哦痛!”
  
  聽到她驚呼,他趕緊追問:“什麼事?”
  
  “嘿嘿,我不小心去剪到手指頭。”’
  
  “你就不能專心一點?”這傢伙!
  
  “我正努力在做一個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啊。”
  
  “去叫陳管家找一個懂裁縫的人來,不擅長的事情別逞強,我不想看到我的房子血流成河。”他沒好氣的道,臉上黑線密佈。
  
  “你不要大驚小怪啦,只是剪一塊四四方方的布片,要是連這個都要別人幫忙,我會變成笑柄。”夏侯甯寧把被剪傷的手指含在嘴裏舔了舔。
  
  “那就自己去把傷口用OK繃貼一貼。”不知他是在不滿什麼,蓋文臉色一沉,口氣近乎是命令。
  
  “只是破皮……”看見他那教人頸後發毛的表情,她馬上改弦易轍。“我去。”
  
  明明是個病人,板起臉來還是有教人皮皮銼的能力。
  
  算了,不要跟病人計較。
  
  “其實,我一年前見過你,雖然沒談過什麼話,可是我記得你。”醫藥箱伸手就可拿到,她往手指頭上貼了醜醜的OK繃。
  
  希望他不要說相見爭如不見……那會很傷感情。
  
  “哦。”他冷淡的可以。
  
  好吧……起碼他應了一個字。
  
  她解下頸子上的紅繩,把跟著自己許久的玉蟬放進他手裏。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個?”
  
  蓋文感覺一塊溫潤的東西滑入他的掌心,他下意識以指腹去磨蹭,黯淡的眼神忽然有了亮光。
  
  “這是漢八刀的玉蟬。”
  
  “你寶刀未老啊!一摸就知道,所謂的漢八刀風格,是指漢代玉器精湛的雕刻技術,刀法簡練挺勁、鋒芒有力,總共不到十幾刀的雕工。”她開始掉書袋,她當然沒那麼神,會知道這些,是之前為了想明白什麼叫漢八刀而去查的。
  
  而且,漢八刀最常見於漢玉蟬。
  
  “不賴嘛,你做了功課。”
  
  “因為我是乖小孩。”
  
  “最好是……”這傢伙,給她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這哪里來的寶。
  
  蓋文從小就在無數奇珍異寶裏打滾長大,鑒賞能力早就修煉得爐火純青,雖然現在沒了眼睛,但是這一摸,仍很快的摸出所以然來。
  
  “那時候的你笑起來真好看,我每次都覺得世界上怎麼會有像你笑起來這麼好看的男人,每見你一次。我都覺得自己幸福一次。”她回想著,獨自沉浸在往昔看見帥哥的甜笑中。
  
  “你是那個醜女生?”
  
  “哪里醜?只是不漂亮而已。”她不高興了。嘴巴真不甜,扣分。
  
  想不到她使盡渾身解數,怎麼逗都不會笑的人卻轉過臉去,雙肩抽動,一個沒撐住,終究是笑了出來。
  
  這個奸詐小人,那是她朝思暮想的笑容啊!
  
  好不容易等蓋文回過神來,沒聽見聲音的他輕問:“你生氣了?”
  
  她搖頭,忘記蓋文看不見。
  
  他倏地起身,一個箭步來到夏侯甯寧面前,在她還來不及收回臉上表情的時候撫上她的臉……夏侯甯寧呆了。
  
  他也怔住。
  
  不知怎地,他就是可以感覺到,她小臉上尚未抹去的,是一種叫做幸福到冒泡的神情。
  
  她說她喜歡看見自己的笑,原來不假。
  
  他的笑容真的那麼值錢嗎?
  
  “這東西我記得你說要送人的。”為什麼他會記得她?那是因為她有張很與眾不同、呆板又嚴謹的小臉,不笑不多話,一次兩次三次的跟他保持著好幾公尺的距離,好像他身上有傳染細菌似的。這樣的女生,要忘掉很容易,要想起來也很簡單。
  
  “我妹說石頭俗氣,她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所以我就留著自己當紀念品了。”
  
  被唾棄沒關係,凡事不能盡如人意,送禮也不見得人家一定要收。
  
  他的手還在自己的頰上,掌心的溫度和厚度給人安全感,可是,他會不會摸得太久了,久得她的臉都快變成滾燙的鹵肉?
  
  “你大可拿回來店裏換現金。”她的皮膚很嫩,摸起來觸感很好。
  
  “不……我喜歡這塊玉。”
  
  “嗯,我也喜歡。”喜歡你柔嫩如花辦的臉蛋。
  
  “你……豆腐吃夠了沒?要是吃夠了,麻煩你把爪子放下來!”就算自我感覺良好,也該顧慮一下她身為女孩子的面皮好嗎?
  
  他小小啊了聲,收回爪子,窘迫得很。
  
  剛剛好不容易才融洽一點的氣氛好像又擰了。
  
  可是拜託,她才是那個受害者,她什麼都沒說了,他也別表現出一副惱羞成怒、腦筋短路的樣子。
  
  忽地,他問:“你年紀還小,為什麼要來做這份辛苦的工作?”
  
  “我缺錢啊。”
  
  “為什麼缺錢?”能進出古董店的人會手頭拮据嗎?
  
  “說出來不怕你笑,我家……家道中落了。”
  
  他沒有追問。“這個還給你。”他把玉蟬塞了過來,雖然方向掌握的不盡理想。“你明天就搬過來吧,樓上還有一間房。”
  
  啊,峰迴路轉,怎麼劇情一下就來到這裏了?
  

  
  隔天早上,夏侯甯寧帶著一隻背包,一個旅行箱出現,這些就是她全部家當,所有財產。
  
  她一跨進Boss家,就看見陳管家搓著手在踱方步,看見她,用指揮家獨有的優雅手勢讓一旁的人幫她把行李拿走。
  
  “小姐你可來了,今天比較晚?”語氣裏不無埋怨,不由分說的帶她往前走。
  
  “我收拾行李耽誤了一點時間。”
  
  “蓋文先生的早餐又原封不動退回廚房了。”
  
  “真餓一頓也不會怎樣,他本來就吃得比小貓還要少……我開玩笑的。”又,複數。看起來廚師要檢討了。
  
  不過,心情不開朗,當然沒有胃口,這是正常現象。
  
  這兩天她和其他人一起吃飯,也看著負責出菜的傭人原封不動把他的飯菜端回來。
  
  她問起老闆,他卻推說胃口不好,又沒有運動消耗,吃不下,所以她想他那瘦如排骨的身材應該就是這麼來的。
  
  她腦裏頓時浮現這兩天吃進肚子的飯菜,老實說廚房裏端出來的飯菜真的不俗,胚芽米多穀雜糧飯,日本養生地瓜,青菜豆腐杏鮑菇,低油+低鹽+低熱量+高纖維,營養又健康,每道菜都是精心調配出來的口味和菜色,這樣還嫌棄,非洲難民都還沒飯吃耶。
  
  不過——不過,這只是她心裏的OS啦,民以食為天,男人呢,又以肉為天,她沒見過哪一個不愛吃肉的男人,當然很愛念阿彌陀佛青菜蘿蔔的和尚除外。
  
  以前的男同學隨便都能嗑掉一桶肯德基雞塊餐,蓋文只是眼睛不方便,沒有高血壓、血脂肪,也不是老人家,每天要一個健康的大男人茹素,不如叫他出家人空門好了。
  
  替他說了那麼多話,夏侯甯寧搔搔臉——其實她才啃了兩天的兔子菜,昨天下班就毫不猶豫的買了一塊比她臉還要大的雞排來當宵夜。
  
  “二少要是繼續這麼下去,身體不好、精神不濟,拖垮了身體,以後怎麼回去繼承老闆的事業?”陳管家口氣越發急促,杞人憂天的恨不得能代勞。
  
  “重回職場這種事不能急吧?您就別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唉,不管怎麼說,二少可是漢彌頓家真正的繼承人,他多休養一天,在這個家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一點。”他一直是站在二少這邊的。
  
  一說完,那張老成持重的臉立刻垮下。他好想給自己一個大巴掌,這種事情跟一個小女孩講有什麼用?他真是急過頭了。
  
  “不會那個訓導主任……我是說大少爺,是庶出的吧?”豪門最多這種事情,她最近韓劇看多了,聯想力也跟著豐富許多。
  
  “啊,都怪我多嘴,你可不要跟二少提,他心裏是很尊敬大少的,要是知道我多嘴,會不高興的。”這是豪門公開的秘密,下人沒有不知道的,但是對上位的人來講,他們最討厭下人多嘴。
  
  “我知道,我不會說,你放心。”她在唇上比了個叉,表示她口風牢靠。
  
  陳管家感激得臉上泛光。
  
  人家的家務事跟她無關,她也沒想過去介入人家的權力爭奪裏,老實說,她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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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4:18
第三章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剛剛被說閒話的主子無聲無息杵在門口,不知道剛剛她跟陳管家的話被他聽去了多少?
  
  “為什麼這樣想?我的行李不是已經放在角落了?”
  
  他雖然看不見,洗澡、走路樣樣堅持自己來,也沒什麼粗重的工作可以讓她做,平常還可以趁他午睡時候到處去串門子,老闆不羅唆沒壓力,這麼墮落又腐敗的閑缺要去哪里找,所以怎麼可能不幹了。
  
  可反過來想,房子是天價豪宅,車庫放著百萬名車,奢華的大泳池,廚房的頂級德國廚具,鋪著長毛大地毯的視聽間都不是他在使用,一個偌大的宅子,廚師、司機、園丁、管家、男女僕人二十幾個跑不掉,那個身為主人的蓋文卻每天窩在這不見天日的房間裏過著一天又一天。
  
  這種日子跟囚犯沒兩樣。
  
  她心裏酸的可以,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這種絞心的感覺她不要。
  
  “你遲到了,而且人隨時都可以後悔,跟一個盲人二十四小時拴在一起,你是不是開始覺得無聊了?”
  
  他的生理時鐘匪夷所思的準確,大哥為了不讓他失去時間感,讓瑞士的工匠做了會定時報時的迷你手錶給他,她今天遲到了五分零二十九秒。
  
  “我無聊的時候再跟你說,現在還沒有那種感覺。”他在不安嗎?
  
  她很寬宏大量的不去在乎他的斤斤計較,她的確遲到,如果讓他念一念他心情會好一點,她不介意。
  
  而且也才上兩天的班,職業倦怠好像太早了。
  
  “真的?”
  
  “真的!”
  
  “一言為定?”
  
  “我以為打勾勾蓋章是女孩子跟小孩的專利。”
  
  “就算女子說話也要算數的。”
  
  “是、是,那蓋文大爺,小女子可以先把行李搬到我未來的房間去嗎?”
  
  “我陪你上去。”
  
  “好。”她答應的乾脆,隨即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肩上搭。“這樣我比較放心,好嗎?”
  
  他習慣性的用雙睫掩住幽晦的目光和情緒,這次雖然也垂下長睫,但手沒有縮回去……那就表示同意嘍?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爬了樓梯,不難,雖然速度比不上明眼人,但對蓋文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
  
  自從成為殘障人士以後,他幾乎不上樓。
  
  “我剛碰到陳管家,跟他說了一會的話。”
  
  “哦,你們聊了什麼?”
  
  “他很關心你。”
  
  “你幾乎跟誰都可以聊天。”
  
  “那是因為我受歡迎啊。”
  
  蓋文暗自搖頭,這丫頭,就不能少可愛一點?
  
  美麗的圓弧形樓梯,欄杆跟柱子都雕著繁複的花紋。
  
  二樓整整一層只有一個房間,那寬闊令夏侯甯寧咂舌。
  
  “這原來是你的臥室吧?”這不是人住的地方。
  
  紅木地板,清式窗櫺,黃花梨木貴似黃金,光他屋子裏的幾件黃花梨木傢俱少說就值幾百萬。
  
  牆壁上的唐伯虎、董其昌的仕女圖,巨型的八大山人草書中堂,就連放在正中央的大床都是難得一見的古董床。
  
  這人,藏富藏得深,極其可怕啊!
  
  “嗯,眼睛看不見以後我就一直待在樓下,很少上來,不過欣欣和小葉她們都會輪流上來打掃,房間應該維持的還可以吧?”
  
  他應該是人生勝利組的那群人,家世富裕、學有專精,卻在某年某月的某天天翻地覆,這種打擊對天之驕子來說很難承受吧?
  
  那是人生瞬間跌入穀底的感覺。
  
  她到處流覽,忽然抽氣。
  
  “宋代米芾的手書《研山銘》?這是真跡耶!”
  
  “你看得出來?”雖然知道她的出身,不過據說她在夏侯家並沒有什麼突出的表現。
  
  她沒什麼在意的樣子。
  
  “我怎麼會懂這些,我家我爸跟我哥才是行家。”才說完她又抽氣。“這是什麼?兔首和猴頭?”
  
  一幅放在很明顯處的相框,是蓋文和兔首、猴頭的合影,旁邊還有一個大鬍子洋人,背景是蘇富比拍賣會現場。
  
  “說穿了不就慈禧太后家的水龍頭而已。”他回應的有些感慨。
  
  夏侯甯寧嫣然一笑。“這些水龍頭可是讓多少人搶破頭。”
  
  她記得這個新聞,因為這十二生肖也在臺灣的古董界引起一陣旋風,父親和大哥也一窩蜂熱衷過。
  
  蓋文用手指撫過相框。
  
  當初他因為成功的拍賣圓明園海晏堂十二生肖中的兔酋和猴首而聲名大噪。
  
  他在管理碩士學業告一段落以後,原本應該直接在父親旗下的藝術公司上班,但是他不想一輩子坐辦公室,不想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等員工Call他,於是他用自己開的小古董店當作跳板,很自由的過著他想要的生活。
  
  不過所有的意氣風發都結束在一場車禍裏。
  
  看他悵然的表情,夏侯甯寧心裏很不好受。
  
  都是她不好,早知道就不聊這話題,這些古文物只會讓他觸景傷情,難怪他都不上樓,她還一說再說,豬頭啊!
  
  但是,眼睛不行,手底功夫呢?
  
  他可是一眼——不,用幾根手指頭就摸出她那玉蟬的質地。
  
  沒有眼睛真的就什麼事都辦不成了嗎?
  
  “你喜歡這些古老的東西吧?”
  
  “比起坐辦公桌喜歡多了。”
  
  “我每天從海晏堂經過,它還在營業。”
  
  以前會注意到海晏堂,是因為它就在自己學校不遠的街道上。清幽的巷子,例行性在牆頭上探險遊走的小花貓,春天會開滿麵包花的樹,躲在斑駁圍牆內的日式建築宿舍,她每次到青田街就好想住在這裏。
  
  第一次看見海晏堂就是追著那只小花貓發現的,當時她的手裏還抓著撿來的麵包花,想帶回去夾書本當書簽。
  
  那裏面的懷舊氣味吸引她。
  
  即使同樣是古董店,風格和自家大哥的藝廊很不一樣。
  
  因為好奇,於是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眼睛看不見的這段時間,都是鐵公雞在管理一切。”
  
  “鐵公雞?很小氣的名稱啊。”
  
  “他是小我一屆的學弟,鄉下小孩,節省的要命,曾經賴在我的公寓裏吃了一年泡面,問他為什麼虐待自己,他的回答很妙,他說節儉是他們家的家訓,我說那根本是天性。”
  
  聽起來是個妙人。
  
  她問他。“你難道不想去店裏看看嗎?”
  
  “我這樣子去了有什麼用?”
  
  “你的眼睛看不見,可是你的手一下就摸出來我的玉蟬,你在這一行下過苦工吧?”
  
  “還可以。”他很謙虛。
  
  “那麼你要不要試試,不用放大鏡、不用眼睛,用手感去看那些古物?”
  
  蓋文的身體震動了下,淡然的臉有些變了。
  
  “雖然用說的很簡單啦,真的去做不是很容易,不過,在失敗中求進步不就是人類進步的動力嗎?海晏堂是你的心血,要是就這麼放棄,你也會覺得遺憾不是嗎?”
  
  “我能嗎?”他的眉目竟是再認真不過,語氣摻雜著苦惱。
  
  “是你想嗎?”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我想……”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想望,臉慢慢的綻放出煥發的光彩,“我希望我是個有用的人……不是只能整天泡在家裏的廢柴。”
  
  她想,她是不是在慫恿他做一件難度太高的事情?實際的困難會不會反而挫敗他現在所剩不多的信心?
  
  可是,話都說出來了,現在後悔,覆水難收了吧?
  
  她真的不是多嘴的女生,南國的橘子來到北地變成橘子枝也就算了,為什麼連自己以前是橘子的樣子都忘了?
  
  她明明很平凡,一點也不突出。
  
  還有,他幹麼要聽她的?真的不用那麼聽話……
  
  蓋文的大手忽然攬住她的。
  
  “你能當我的眼睛,能陪我一起走到最後嗎?”
  
  “我是你的看護,當眼睛有什麼問題?”她雖然不是導盲犬,但是走到最後是什麼意思,別忽然講這種引人遐想又曖昧的話。
  
  要知道女人最會胡思亂想了。
  
  “陳管家,去把倉庫裏那些我的練習品都搬出來!”他提高聲音,沒有打算放開握住夏侯甯寧的手。
  
  他的手不像女人家的柔軟,有些粗糙,碰觸在肌膚上,莫名帶來電流般的觸電感,她心神微顫,表情茫然了。
  
  “我們一起下去,我讓你看看我的練習品。”
  
  “那個我不是很懂……”她大哥從不讓她碰收藏品,就算看一眼也會老大不高興,說女孩子將來是要潑出去的水,娘家的事情少知道最好。
  
  甩掉那種深深被看不起、被排斥的失落感,她任著蓋文拉著她的手一路摸索著走下樓,在門口等候的陳管家一看見兩人手牽手,老臉刷的飄過什麼,然而他的眼光卻讓夏侯甯寧覺得頭重腳輕起來。
  
  不要誤會,不要誤會,這年頭男女手牽手比吃一盤大白菜還容易,何況她可是老闆的看護,老人家,您千萬別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老人家要是想不開,不小心上告到訓導主任那裏,她的飯碗就砸了。
  
  “二少……”
  
  “陳管家,快,找幾個人把倉庫的東西調出來,挑細樣的,能搬多少是多少,我要再努力一遍。”
  
  “我馬上去!”陳管家正經十足的面孔沒有破功,可惜腳絆了下,趕緊站穩後咻地以最快的速度不見了。
  
  於是蓋文就這樣一頭栽進去了。
  
  他不再在躺椅上怔怔發呆,也再沒有火爆的亂發脾氣,手榴彈四處亂彈。
  
  她真的成了他的眼睛,除了倒茶、擦手,還要為他掌過手的古物下評論。
  
  當然她的評論一點參考價值也不具備(她自己這樣認為啦),不過,看他一直笑眯眯的,她也覺得自己這花瓶沒有白當。
  
  他的笑臉果然是最好看的,賞心悅目啊。
  
  當然,看得無聊了不小心睡過去也發生過,幸好他完全不在意。
  
  一天下來成績不算好,手指的敏感度不論再好始終比不上眼睛。真品和贗品常常會搞錯,不過他的毅力教人佩服,一屁股坐下去,整天都沒有抬過一下,說真的,她要聯考的時候都沒有他十分之一的認真。
  
  飯呢,也是一直到四、五點才叫人送進來。
  
  她餓狠了,足足嗑了兩碗,他也吃得很香,不過這次她留上心,看著他吃飯的樣子。
  
  顯然是為了避免麻煩,他很少伸手去盤子夾什麼東西。
  
  她看了忽然覺得兩眼生熱。
  
  她夾了一筷子軟絲炒清芹放他碗裏,“這是軟絲,好好吃喔,你嘗嘗。”
  
  他錯愕了下,不過還是扒進了嘴裏。
  
  她繼續,“你們家廚子哪里請的?煮的菜不輸五星級飯店大廚,這油雞肉又滑又嫩,我把骨頭剔掉了,你吃吃看。”
  
  他聞到很嫩的雞肉香,感覺就在鼻子下方,他放進嘴裏。
  
  “還有啊,這不知道是什麼米,閃亮閃亮的,你多吃一口看看。吃到洋蔥炒牛肉了對吧?接下來吃塊魚,這魚顏色雪白雪白,用蒸的,好嫩……”
  
  這一頓飯,蓋文終於也吃了一碗的飯。
  
  “不能再吃了,我好撐。”他告饒。
  
  夏侯甯寧也放下碗筷。
  
  “你也餓壞了吧?”他問。他聽見她裝了兩次的飯。
  
  “偶爾大吃一頓也不錯。”廚房聽她建議換了功能表,她很滿意,顯然蓋文也不討厭。
  
  因為沒有午睡,那晚的他早早上了床。
  
  他的累是可以體諒的,一個閒暇很久的人一旦對一樣事物專心起來,鬆懈下來後就特別容易感覺疲累。
  
  看著他熟睡含笑的臉,她槌了槌自己的肩,這才關門上樓,洗澡、上床。
  
  漂亮的大床新房間,她沒有多看、多品味,沾上枕頭,立刻不省人事了。
  

  
  喀喀喀,細碎的聲音在寧靜的空問響著。
  
  不是什麼天仙美樂,是指甲剪稱不上噪音的單調聲音。
  
  “好了,另外那只手給我。”很有成就感的某人指揮著蓋文把需要修剪的爪子伸過來,我剪我剪剪剪,十指指甲指形圓潤,甲面是健康的粉紅色。
  
  “這輩子只有我媽替我剪過指甲。”
  
  “把我當老媽子喔?”她怒,啪啪的打他。男人真的不能寵,一寵就上天。
  
  “我的意思是說,你是除了我媽以外第一個幫我做這種事的女生。”
  
  這種事有什麼好比較的,真不知道他腦袋進水還是怎麼了?
  
  想不到他忽然一頭倒過來。
  
  “我要掏耳朵。還有,你吃那麼多零食點心,一餐還吃滿滿一碗飯,力氣都哪里去了,打人像蚊子叮。”
  
  自從某一次聊天後,知道她容易餓,工作室和起居室就每天放著各種水果跟零食餵養她這只螞蟻。
  
  雖然是小事一件,但別人把自己的話放進心底,那種感覺還是很好的。
  
  在他往自己腿上倒前,夏侯甯寧手忙腳亂的抽掉膝蓋上的報紙,免得指甲屑紮到他。不過這人怎麼這麼惡霸,竟然很物盡其用的把她當美容院的洗頭小妹使。
  
  “還買一送一,怎麼看起來都是我吃虧?”
  
  “指甲跟掏耳朵是整套的。”他軟土深掘,越掘越有滋味。
  
  她很虧,但是看他氣色越來越好,越來越愛笑,算了,洗頭小妹就洗頭小妹,看在他每天埋頭苦練“手力”,比參加推甄聯考的學生還要認真幾百倍的份上,他要什麼就依他吧。
  
  指甲剪換成棉花棒,她慢慢的掏著,看他閉眼舒服到骨子裏的樣子,夏侯甯寧竟然也覺得暈陶陶的莫名開心。
  
  笑著笑著……心裏一震,大喊不好。自己會不會……會不會不知道為什麼就陷下去了?陷入一種習慣以他的需要為需要,習慣他是她最重要的事?
  
  不不不,應該是她想岔了,這只是一種心理作用,她只是敬業而已,真的。
  
  這麼英俊的男人像個孩子似的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誰會不心神蕩漾?看著他的睫在臉上落著淡淡的暗影,他身上的肉多了,臉頰也豐腴了一點,有了神采,整個人更加俊俏,那種好看讓她都想偷偷地吃他一口豆腐。
  
  她發現蓋文固然有些富家公子的脾氣,卻沒有驕慢淫奢的習慣,教養好,不嫌貧愛富,對下人的態度雖然談不上親切,至少很平和。
  
  他生活不忙卻很規律,早上起床梳洗過後吃早餐,聽她讀早報,趁著天氣涼快在花園裏逛一圈,然後進工作室練他的手力,這一進去通常就到中午,午後小憩,下午沒有別的事,就繼續他的千秋大業,一直到喊吃飯為止。晚上是兩人的個人時間,給彼此空間是必須的,孤男寡女雖然談不上日夜相處,但也就隔著一個樓上樓下而已,已經是極限了。
  
  看似無聊的生活,她卻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兩人的互動也漸漸邁入佳境。
  
  每當他的活動範圍往外伸出去一部分,她就會變著法子嘉獎他。
  
  就像剪指甲這件事,是他答應走出房門到花園去透透氣的報酬。
  
  說起來她很自由,蓋文Boss不管她,那個訓導主任也很少再出現,就連漢彌頓夫人也不怎麼管他們的事,偶爾在園子裏碰到請她進來坐,她卻總是看了看小樓,問一問老闆的情況,巨細靡遺的包括胃口好壞、心情如何等,也會問她住的習不習慣,需要什麼東西可以儘管開口之類的,當她住滿一個月那天,甚至派人送來了許多很貴的禮物。
  
  她頭痛,聖意難捉摸,不知道該拿這些昂貴的東西怎麼辦?
  
  “想不到我媽還滿喜歡你的。”
  
  哪是,大老闆,問題不在慈禧太后喜不喜歡我,是因為你看起來不討厭我,才沒讓我丟了飯碗。她在心裏OS。
  
  “我看你來來去去也就穿那幾件衣服,要是喜歡,就收下來吧。”
  
  “看”她來來去去穿那幾件衣服?他不會是去抓了陳管家來問吧?
  
  最後,她也只有收下那些禮物了。
  
  “可以了,你起來吧。”清乾淨了耳朵,她輕摸蓋文的發。
  
  他的發質柔軟,通常有著剛硬發質的人代表脾氣暴躁,而他的發跟他的人一樣,溫柔又平和,一隻紙紮的老虎。
  
  “……不如你嫁給我吧?”他沒有起身,她的身上有著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乳的味道,不管是什麼,他很喜歡。
  
  “嫁……給你?”
  
  “是啊。”
  
  “你現在的腦袋清醒嗎?”心情震盪後,她很快恢復談笑能力。
  
  掏耳朵的時候被人求婚……求婚不是起碼要給束花還是什麼的,這麼隨便,這傢伙根本只是心血來潮隨便說說。
  
  “我是認真的。”他起身了,一雙失去清明的眼睛卻透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她對他的呵護體貼是毫無保留的,能被一個人這樣無條件的寵愛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又怎能不教人感動?
  
  她不像表面的古板,她經常調侃自己取樂他,跟其他同事也是有說有笑,態度和氣,對他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她的好處是說不完的。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每天一早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聽見你的聲音,要是可以……”他耳朵可疑的泛紅了。“我想抱著你一起睡覺。”
  
  他不像自己那些風流到翻過去的弟弟們,他對感情有潔癬,他相信在光陰裏發酵的感情,也相信唯有這樣才能醞釀出醉人的光華。
  
  夏侯甯寧被他大膽的言論給弄得臊紅了臉,但是很可惜,她很清醒,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Boss說她好,那不是真的愛情,是因為一個月來她貼身的照顧使他產生了依賴。
  
  而且,她一來人家的大家長就給過下馬威了,人家就怕這種情況出現。
  
  飯碗跟蓋文就好比是魚與熊掌,摸著良心說,隨便哪個笨蛋也要選蓋文這只超級大熊掌,她只要應聲好,一輩子就榮華富貴吃喝不完了。
  
  “我們每天十幾個小時綁在一起你還不累喔?”她四兩撥千斤的說道。
  
  “不累,我還沒有看夠你。”他聽得出來夏侯甯寧口氣裏的逃避,胸口緊繃,古怪得抽痛,想發脾氣。“嫁我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不答應?”
  
  “你大哥曾警告我,要是敢肖想你這只天鵝肉,他會讓我很難看,你就不要因為一時興起給大家製造麻煩。”猶豫了下,她抬出訓導主任、希望能阻止蓋文的烈火攻擊。
  
  “這小事,我去跟他說。”
  
  他恨自己的眼睛沒用,沒辦法見她的表情動作、她的喜怒哀樂,他為此深深遺憾、深深的恨起自己來。
  
  “你不要生氣,我大哥防心太重了。他對想接近我身邊的人一律是防備的,你剛來的時候他不瞭解你;所以言語上難免不客氣。”
  
  “這沒什麼好生氣的,我能明白你們在擔心什麼。”大戶人家最怕的就是那種一心想飛上高枝的女人,事先打預防針並沒有錯。
  
  “如果你是擔心夏侯家,我去解決。上次你大哥玩期貨虧了血本,要不是我出錢替他平倉,他恐怕早跳樓了,如果他知道我喜歡你,一定會無條件答應我們交往的。”
  
  “你拿錢出來幫助我大哥?”
  
  “你別生氣,是他要我別說的。”
  
  收了人家的錢還要人家不能聲張,大哥啊大哥,你真是了不起!
  
  “我會想辦法把錢還你。”
  
  “甯寧……”
  
  “謝謝你替我大哥解決了問題。”
  
  “你不用道謝,我不是拿這件事來箝制你,你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好嗎?”
  
  “我們不要談這個好嗎?”
  
  “是因為你不想嫁一個瞎子嗎?”他的脖子粗了一圈。
  
  “蓋文•漢彌頓,你講講道理,不要隨便污蔑人,你太過分了!”她連名帶姓的喊,瞪著不可理喻的他。
  
  “除了這個理由,我想不出來你為什麼要拒絕我?”他又生氣的說道。
  
  他們吵架了,第一次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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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4:47
第四章
  
  冷戰持續了兩天。
  
  這兩天夏侯甯寧該做的事一樣沒少,吃飯夾菜剝蝦依舊細心,讀早報,每天剪花放在窗臺上,只是不再說笑。
  
  蓋文也是,該做的工作一樣沒漏,也照樣吃飯睡覺,只是嘴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
  
  陳管家以下僕傭人人自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老闆心情非常的……不好。
  
  寒蟬效應越發嚴重,小樓變成禁地,沒事的人樂得不用進去看人臉色,有事的人只能繃緊神經,輕手慢腳小心不要出紕漏,趕緊把事情完了再溜之大吉。
  
  以前的歡樂氣氛好像是假的。
  
  讀過早報,夏侯甯寧問道:“這期的故宮文物月刊送來了,要我念摘要給你聽嗎?”
  
  蓋文是嗜書的,有關文物古董的書籍刊物經常從亞馬遜網路書店大批大批的訂購,看過的雜誌他會送給回收老人,至於過多的書籍則是送到偏遠山區,給少有課外讀物可以看的小孩子們。
  
  這麼好的人,先前她才以為他是紙糊的老虎,沒想到老虎就發威了。
  
  以後真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那種平常看起來笑眯眯的好好先生。
  
  “不必了。”
  
  “那散步?”
  
  “也不必……好吧,出去走走也好。”
  
  夏侯甯寧就是他的拐杖,在園子裏散心時,蓋文通常都搭著她的肩隨處走一走。
  
  她會很盡責的描述花園裏的變動,譬如水鴨多了幾隻,抓一把芬芳的青草湊到他鼻子上,讓他能真的享受到戶外的樂趣。
  
  “把拐杖給我。”
  
  他幾乎不靠拐杖的,夏侯甯寧雖然有點錯愕,但還是帶上了他的盲人手杖和墨鏡。
  
  走出屋子,他說了,“我們今天出門去吧,去遠一點的地方。”
  
  “呃……好。”
  
  原來要她帶上手杖是這意思。
  
  這麼久不曾出過門的人,怎麼忽然想外出,他……想到了什麼?
  
  “是這個方向吧?”他用拐杖敲了敲小徑。
  
  “你的方向感很好。”夏侯甯寧瞪直了眼。之前,他總是隨著她帶領,從來不表示意見。
  
  “那麼,你就著我來。”
  
  “哦……”她已經不是驚訝能解釋的了。
  
  大老闆今天很反常耶,肯主動跟她說話,主動提議要出門,之前的芥蒂好像消失了,天,要下紅雨了嗎?
  
  走至一大一小的鐵門,他們選擇方便進出的小門。
  
  黑色的鏤空大門外是清幽的巷子,就只有前後腳的分別,感覺卻已身在不同的時空裏。
  
  “當年我來臺灣時,鐵公雞帶我到附近來吃東西,我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裏的居住環境。”
  
  她小小聲的說道。“我也喜歡這裏。”
  
  幾條街存著一種說不出的靜謐,故居舊址、百年老樹,交錯的光影就如同走進時光隧道,綠,是這幾條街最搶眼的顏色。
  
  和風伴著兩人的步伐前走,路人不多,二手書店還沒開,兔子聽音樂餐坊也沒開,有只橘子色花貓坐鎮的素食餐廳的木門也關著,但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一早就開門的咖啡館。
  
  蓋文站定後說道:“應該就在這裏,“曙光”對吧,這家咖啡店的早餐還不錯吃,進去坐一下?”
  
  眼前的咖啡館是木質建築,四扇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面的巷弄,放著輕鋼琴演奏音樂,店裏沒有什麼客人,他們是唯一早起的鳥兒。
  
  一會,服務生端來水跟MENU。
  
  “蓋文先生很久不見了。”服務生認得他。
  
  “你是喵喵對吧?我要兩份特製早餐跟兩杯鎮店特調咖啡。”他摘下墨鏡。
  
  “你的眼睛——”
  
  “出了一場車禍,看不見了。”
  
  “真對不起,我不應該問……”
  
  “有什麼不能問的,這樣以後我再來,你才能特別照顧我不是?”人們對殘障人士要不是存著過度同情要不就是毫無憐憫,兩樣都不好,這陣子他讓夏侯甯寧日夜洗腦,對自己的眼睛終於比較能心平氣和的看待。
  
  要別人怎麼對待自己,取決於自己的態度。
  
  “您要的早餐馬上就來。”年輕的服務生顯然不知道怎麼接招,很快落荒而逃。
  
  “你真壞心。”夏侯甯寧看得出來他的促狹。
  
  “我其實早就應該走出來了,是我自己想不開,也拖累了那麼多人。”蓋文淡掩的睫遮去了空洞的眼神。
  
  “你能想開最好。”畢竟每天由他這人體凝造出來的免費空調,真的很消耗體能,最好連偶一為之也不要。
  
  咖啡很快上來,據說是由七種不同莊園的咖啡豆調配而成,聞起來有巧克力與核桃味,還略帶焦糖香氣。
  
  “你小心喝,燙。”
  
  “你不用管我,我會小心,東西送上來,趁新鮮快吃。”
  
  起司豬排口袋麵包,一盆裝了鳳梨番茄苜蓿芽的沙拉,豬排滑嫩,起司會牽絲,炒蛋香甜,非常好吃。
  
  “好吃嗎?”他一反常態的只喝著咖啡。
  
  “嗯。很棒!”她口齒不清,嘴裏都是食物。不同宅子裏大廚的手藝,這是一份幸福的早餐。
  
  “我想過了,我要去把眼睛治好。”
  
  當!湯匙掉了,掉在盤子上,咖啡館人太少,所以聲音被無限放大,夏侯甯寧趕緊咳了咳、咽下喉嚨裏的東西,掩飾尷尬。
  
  “東西掉了?你很驚訝?”
  
  “這是好事。”
  
  “你不反對?”
  
  “我為什麼要反對,這是好事。”只是……眼睛要是能治,他為什麼要放著讓它壞到今天?
  
  “我向你求婚。要你嫁給我,可是我憑什麼說要給你幸福?哪來的能力照顧你?反過來,只要我一天是個瞎子,你就得照顧我。但我不只要讓你覺得跟著我是一件幸福的事,我還要讓生意上軌道,成家立業,擁有照顧你的能力。”
  
  “我不是因為你的眼睛拒絕你的。”以前,以她的家世也許還可以,可是現在都家道中落了,她拿什麼去匹配人家?
  
  以前的她也許可以很理直氣壯的無視什麼門當戶對,恥笑那些猶豫不前的人,可是她經歷的太多了,她再也盲目不起來了。
  
  “不要拒絕我,你的拒絕讓我很難過。”
  
  “不論你是為了什麼,如果能夠讓眼睛恢復光明,我都會期待。”
  
  蓋文抓住她的手。“我要你跟我一起回美國。”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跟著去也幫不上忙。”她可是人家請的看護工,去不去又不是她決定的。
  
  “你的事我說了算,我要你在我身邊,這樣不管要我面對什麼我都可以。”他的聲音透著淡淡的威嚴,隱隱的決絕。
  
  這人……
  
  一個男人對你這樣掏心,有誰能不感動?
  
  “我要用健康的眼睛看見你臉上所有的表情,你的快樂、你的情緒,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然後也讓你看見完好的我,到時候你就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我的求婚了。”
  
  摸著她的臉,如今的他看不見她的情緒波動,她的動作,無法瞭解她需要什麼,不夠格當人家的丈夫……甚至愛她。
  
  “那表示我們的冷戰結束了?”曾幾何時,她的感情早就淩駕了理智,他總是能左右她的想法。
  
  “嗯,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
  
  “你知道就好。”這男人一下溫柔一下惡霸,她的心早就沒本事自己保管,也早就不氣了,但是嘴裏就是不想認輸。
  
  “你不要生氣。”
  
  “我不氣了。”
  
  一聽到她的話,他臉上立即散發出光彩。
  
  蓋文……她深深長歎。
  
  咖啡喝了,早飯吃了,兩人相偕往回走,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她。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發絲在光影裏飄動,漸漸增多的路人沒有不對他投來驚豔眼光的……也許是驚豔和愕然的眼光都有。
  
  這條路又遠又短,她希望永遠走不到盡頭,也偷偷希望他們能這樣一直牽著手,她的心裏揣著說也說不明的感覺。
  
  直到走進黑色鐵門,蓋文忽然止步。
  
  “我忘了一件事。”
  
  “什麼?”
  
  “這個……”他俯身吻上她花瓣一般的唇。
  
  “唔……”聲音消失在她口中。
  
  一開始是如蜻蜒般的吻,但是她的唇又軟又舒服,讓人忍不住往前侵略,直抵聖地。
  
  夏侯甯寧被他過於強烈的索求嚇到,剛開始還不知道如何是好,後來身子慢慢癱軟,等到蓋文終於放開她,她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她的臉比紅棗還要紅,“你……”
  
  他舔舔唇,還一臉神往。
  
  “這是報酬,你答應我每天進步,就獎勵我,我今天的報酬是一個吻,等我眼睛康復,我要你。”
  
  她是他的動力,讓他往前走的活力源頭。
  
  她被他的話堵得慌,想罵他,偏偏腦袋生不出一個罵人的字眼。
  
  她生氣,她除了來賣笑,現在連初吻也被賣了,但話是她自己說的,潑出去的水要怎麼收?孔大人不是說女子難養嗎,她為什麼學不會賴皮?
  
  “嘩……”
  
  她全身發僵,不祥的預感湧上,隨著整齊劃一的抽氣聲轉頭。
  
  由漢彌頓夫人領軍的黑壓壓人群排在走道上,這……做什麼?媽祖出巡嗎?實在是太誇張了。
  
  她掙開蓋文的懷抱,想挖洞鑽。
  
  他們不會把剛剛的情況都看去了吧?
  
  看起來的確是。
  
  這下不管是跳黃河長江還是汨羅江,她都洗不清了……
  
  “我會被你害死!”
  
  用手肘頂了他的小腹,她輕聲抱怨。他們的帳回去以後再算!
  
  “發生什麼事?”
  
  他的臉上又苦又甜,受到暗算也不敢吭氣。
  
  “漢彌頓夫人來了……應該說整個宅子的人都來了。”
  
  很好猜,蓋文出門的消息一定是傳開了,欣喜的漢彌頓夫人帶著所有的僕人出來迎接。也真辛苦大家了,在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回家的情況下,他們肯定是在太陽下曬了不少時間。
  
  她的眼睛剛剛是被蛤肉糊到,為什麼就沒看見這陣仗?
  
  就那一瞬間……真的就一瞬間,夏侯甯寧覺得好想死。
  

  
  一向安靜的大宅子炸開了。
  
  所有的人都為了安排蓋文回美國的事情忙碌著。
  
  知曉蓋文願意回美國就醫的漢彌頓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握著夏侯甯寧的手又哭又笑。
  
  反觀掀起波瀾的蓋文卻大大方方的回小樓去了,只留下她接受這英雄式的洗禮。
  
  “甯寧,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蓋文肯答應回去接受治療,我想都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不不不,夫人不要這麼說,我什麼忙都沒幫上,你這樣說言重了,我會很不好意思。”手被夫人抓住,抓得大力。這真的不關她的事,可以先把手放開嗎?
  
  “這是天大的喜事,我要聯絡薩克,叫他趕快做準備才著是。”
  
  “對對對。”
  
  “那麼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報酬?名牌包包、衣服、車子、房子,還是現金?只要你開口,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瘋狂大放送,在這樣的激情裏,夏侯甯寧相信自己就算予取予求,漢彌頓夫人都會想辦法滿足她,不過她就是孬,沒有獅子大開口的本事。
  
  “夫人、夫人,你頭發散了。”
  
  “呃……”
  
  “媽,你夠了沒?你不把甯寧還給我,我怎麼回房間?”去而複返的人神出鬼沒的足以當火影忍者。
  
  蓋文輕而易舉的把夏侯甯寧拯救離開苦海。
  
  “你笨。”
  
  “嗄?”
  
  “你就不會趁這機會要求說要嫁進我家來,只要一幢比佛利山莊的園子就滿足了。”聰明腦袋笨肚腸。
  
  “你們家到底有錢到什麼程度啊……”她惴惴不安,心裏越是發慌。
  
  “我開玩笑的。”
  
  “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她的心也不是真的銅牆鐵壁,一直承受這些不安和內心的拉鋸也是會受不了的。
  
  “我家不是龍潭虎穴,只是我的身份討厭了些。”出生在哪里不是他能選擇的,但他相信,以夏侯甯甯堅強樂觀的個性可以適應那個複雜的家庭。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
  
  蓋文的安慰是定心丸,在當下很有效,可她就是覺得一整個不舒服……
  
  在這一堆亂糟糟的情況下,他們的日子還是照過。
  
  有了第一次出門經驗,其他人比較不那麼大驚小怪了,第二天,他們來到了海晏堂。
  
  多年後再度造訪,裏面的擺設改變不大,氣氛依然幽然,但是空氣中沒有了莫劄特,取而代之的是茶香和黑人靈魂老歌。
  
  換了老闆,果然作風也不一樣。
  
  “怎麼,被點穴了?”兩人在待客區站定卻沒有聽到一聲招呼,蓋文笑問。
  
  “喲,今天外面刮什麼風,居然把大老闆刮來了。”高大有型的男人像是回過神,拋下手上的東西迎了過來,嘴上卻不饒人。
  
  “講話這麼酸,更年期到了?”蓋文也不是軟柿子。
  
  “聽你在屁,啊……有小姐在場,對不起,你當作沒聽到,來來喝茶,我剛到手的雀舌茶,可遇不可求喔。”
  
  夏侯甯寧小心的扶著他坐下。
  
  “好茶留著自己喝,你還真是夠朋友。”
  
  “你又不喝茶,我不想拿我的好茶喂狗。”
  
  “十句話有八句都這麼沖,今天火氣很大。”
  
  “原來你不是這麼沒神經嘛,你就繼續學大禹治水過家門不入啊,我昨天看到你出門了,卻不是往這裏來。”就在同一條街上,大家傳得沸沸揚揚,他想裝不知道都沒辦法。
  
  “我知道你想我,不過也別表現的這麼明顯,我會害羞。”
  
  夏侯甯寧看來看去,這兩人顯然習慣打屁,互相吐槽挖苦酸來酸去也是友情表現的一種方式。
  
  “去你的!”啐了蓋文一聲,男人轉頭正視夏侯甯寧。“這位小姐好面生,不過你是夏侯小姐吧,小生自我介紹,敝姓李,李沃就是我,陳林李蔡,臺灣大姓之一。”
  
  “叫他鐵公雞就好。”蓋文很不吝嗇的吐學弟的槽。
  
  “賣力的替我打響知名度,你到底有什麼企圖?”李沃一拐子勒上蓋文的脖子,蓋文也不客氣的唉唉叫。
  
  這兩人哪里是大人,根本是愛打鬧的小孩。
  
  鬧了一會,被反制住的李沃求饒以後,兩人才歸位,李沃不得不用嶄新的眼光看著學長,揉了揉捱打的胳膊。
  
  “以為你變成肉雞了,想不到你偷偷練功。”他有點不滿。
  
  “她每天拖著我運動散步,要敢不從立刻藤條伺候,你說我敢不起來動嗎?”’
  
  蓋文打太極的賴到夏侯甯寧身上。
  
  她只是笑。
  
  “你這傢伙!”李沃不客氣的給他一拳。他要信,他就是笨蛋!
  
  “這小子以前是相撲迷,也愛看摔跤,要不是身材不及格,差一點就棄文從武去了。”蓋文準確的轉過身對著夏侯甯寧說道。
  
  “看不出來啊。”她恰如其分的扮演應聲蟲角色。
  
  “這就叫人不可貌相。”
  
  “蓋文•漢彌頓!你專程來損我,泄我的底啊?哼,那我就直接叫她甯寧嘍。甯甯,你知道蓋文以前迷什麼嗚?拳擊,他還曾經是我們學校代表隊,厲害吧?”
  
  沒好氣的李沃還是貢獻了兩杯茶出來,也順便抖漏蓋文的當年勇。
  
  她聽得有滋有味,這些事蓋文很少提及,她對他的過去幾乎是一無所知的。
  
  “我終於知道這一年的財務報表沒有起色的問題出在哪里了。”蓋文冷不防的改變話題。
  
  “老闆不負責任,我這打工的都粒米束薪了,你這死沒良心的不會要把責任推給我吧?”李沃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可是義務役,才不擔這責任!
  
  “往後我要回來盯著你,你的好日子過完了。”蓋文笑得一臉狡猾。
  
  “我沒聽錯吧?”李沃誇張的掏耳朵。
  
  “你沒聽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蓋文真心誠意的說。
  
  “你的眼睛……”
  
  “雖然不知道拖了那麼久後治癒的機率還有多少,不過我已經聯絡薩克,所以再過一陣子我會回美國去,希望可以把眼睛治好。”
  
  “學長,你終於想開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也是該走出來了。”李沃語氣激動。
  
  “我是氣自己犯下那麼大的錯。”談到過去,他的語氣略略一沉。
  
  “那根本不是你的錯。”他可是知道事情緣由的人,忍不住要替蓋文抱屈。
  
  “一雙眼睛賠她一雙腿,很公平。”
  
  “老大,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到連眼睛都放棄治療,那個女人還真賺夠了本,我替你不值!”
  
  “這件事甯甯不清楚,你就別再說了。”
  
  他的語氣平穩,神態自若,以前忌諱不提的事情現在竟然能夠臉色不變的在第三者面前侃侃而談,李沃相信蓋文是真的走出來了。
  
  兩個男人有好多話要說,夏侯甯寧並不是很專心的聽著,還很努力的喝好茶吃小點心,但是,捕捉聲音的耳朵還是聽到了敏感的字眼。
  
  蓋文的過去啊……
  
  “真的假的?”忽然聽到李沃高分貝的叫聲,“用手當眼力?你是想締造金氏世界紀錄,還是隨便說來讓我開心的?”
  
  “要不,我試給你看。”
  
  李沃半信半疑的隨手抓來一隻鼎,然後盤起雙臂,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鼎頗有重量,蓋文一接到手,感覺到很沉,他用熟練的手法摸索,很快得出結論。
  
  “這是毛公鼎的複製品,大口圓腹,頸上一圈重環紋,雙立耳,三蹄足,它的內壁鑄有四百九十七個字的銘文……”在中國古代,鼎是一個國家王權的象徵。
  
  “那這個。”李沃不信,把鼎拿回來,換了一個。
  
  “是青花瓷盤啊,荷花海藻四鯉魚的青花大瓷盤,釉色有點消失,剩下一點窯火紋痕。”夏侯甯寧離開自己的座位,站到蓋文身邊,看似輕描淡寫的開口了。
  
  蓋文曲指敲了敲盤子,又摸了盤面和底部。
  
  “瓷器輕薄堅硬,羊脂滑膩……甯寧,你覺得釉色手法如何?”
  
  “依我看,筆法細緻,海藻栩栩如生,感覺應該在土底還是水底泡了很久的時間,不過手法典雅,這畫工真的很美。”
  
  “那就不會是贗品了。”蓋文確定。
  
  這一搭一唱是怎麼回事?李沃吃驚了。
  
  “這只盤子是我在佳士得以三萬六千英鎊買回來的,為了它,我還差點跟中國國家文物局的兩個專家翻臉。”這可是由沉船撈上岸的晚明、清代的海撈瓷。
  
  李沃仍不信,又拿了一個花碗出來。“你要能說出這玩意的來歷,我就服了你。”
  
  夏侯甯寧看了眼,偷笑。
  
  蓋文摸了摸,然後讓手裏的碗直接落地。
  
  很清脆的聲音,碗碎成了三大塊。
  
  “普通碗,不值錢。”
  
  “哈哈,蓋文,你真神人!”李沃豎起大拇指。
  
  “其實要不是有甯寧幫著我,就要鬧笑話了。”
  
  他心裏是清楚的,鑒賞古玩是一門龐大遼闊的知識領域,即使眼光銳利如刀,即使浸潤在其中多少年的專家都不敢自滿,何況是眼睛看不見的他。
  
  “你不再當宅男這才是重點,至於鑒賞,你手底下養了那麼多鑒賞專家是養來玩的嗎?這個部分你就別心急了,何況,你身邊可還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呢!”
  
  這女孩子是真人不露相吧,雖然低調內斂卻又矛盾的迷人,不張揚的氣質,和她清秀的相貌很相配。
  
  只見她很自動的從櫃檯拿來小掃把把碎瓷碗掃起來,拿到一旁去放著,舉手投足不急不躁,像一幅寫意的水墨。
  
  “你也這樣覺得?”蓋文笑。
  
  “用我數十年專業的眼光掛保證,需要BG認證嗎?”
  
  “我就知道我撿到寶貝。”
  
  “你喜歡她對吧?”李沃壓低嗓門問。
  
  “我只知道我不能一天沒有她。”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線拉著蓋文的眼光,他正確無誤的抓住了夏侯甯寧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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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5:16
第五章
  
  許久不見的訓導主任露臉了,帶來評估風險的醫療團隊。
  
  什麼樣的Boss果然就有什麼樣的手下,不受空間限制的無菌室,一應俱全的專業工具,蓋文被當成小白鼠翻來覆去的檢查後,很快有了結論。
  
  專業性的討論被關上的門給隔絕了,蓋文迎向等候他的夏侯甯寧。
  
  “你的眼睛……那些人怎麼說?”都這麼慎重其事了,雖然只是一般性的檢查,她可沒少擔心。
  
  做哥哥的這麼認真的對待弟弟,一個家族會成功是有它的道理的。
  
  “你別緊張。聽我慢慢說。”
  
  “我不緊張……你趕快說啦!”她跳腳。
  
  “威爾博士說有八成的希望可以恢復以前的視力。”她那口氣逗笑了益文。
  
  “太好了!”夏侯甯寧一頭紮進他的懷裏,雙臂穿過他的腋下,用盡全身力氣的抱住他,關懷的情意都在這個擁抱裏了。
  
  忽然入懷的軟玉溫香讓蓋文有些訝異,他反抱了回去,將夏侯甯寧的氣息還有人密密的鑲嵌在自己懷中。
  
  這個改變他生命的女孩……
  
  “等我眼睛可以看見東西的時候,我第一眼就要看見你。”
  
  “我讓你看,不過你可不能又嫌我醜。”女孩子對自己的美醜最在意了。
  
  “我是逗你的,不這麼說,你又怎麼記住我?”
  
  “討厭鬼!”她慢慢退出他的懷抱,這裏可是三不五時就會有人出入的大廳通道,要是被人看到她又要挖洞了。
  
  失丟軟馥的那個身子讓蓋文感覺若有所失,但是他沒有勉強她。
  
  她是個害羞矜持、拘謹又保守的小東西,偏偏他愛極了這些看似不解風情的小缺點。
  
  這就是愛嗎?不管對方的優缺點都能寬大的包容,優點是優點,缺點也能變成有瑕疵的美感。
  
  他看起來……不是看起來,是真的栽在這個小女人的手裏了。
  
  不知道是誰先邁的步子,反正他們的手總是牽著的,你一小步我跟隨著,你一大步,我就多踩幾步跟上,用時間養成的默契是他們之間顛覆不破的基石。
  
  他們往小樓的方向走。
  
  “那麼可以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麼看不見的了嗎?”
  
  “我很久以前就想找機會跟你說——”
  
  “嗯,我聽著。”
  
  他們在石墩上坐下。
  
  “我出車禍的時候,車上還有一個女孩子。”
  
  故事其實很簡單。
  
  有錢的豪門小開,被父母軟硬兼施的命令在酒宴後護送一個名門千金回家,做父母的當然希望能夠借機促成好事,錢加上錢,勢力加上勢力,永遠是富貴人家認為最便捷的一條路。
  
  問題出在男方無意,女的呢,借著幾分酒意,先是言語上的暗示跟挑逗,見不管用,也不管車子正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駛就開始投懷送抱。
  
  天黑路暗,選這種時候跟地點挑情,別的男人也許就順勢把人吃了,反正不吃白不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年頭誰還要為一夜情負責,自動送上門的點心通常都只是點心,不會有人把點心當正餐的。
  
  可他是蓋文,他對桃色緋聞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管是幾夜情。
  
  他不是自視清高,只是對禽獸的對象很挑。
  
  等那千金小姐咬上他的耳垂,整個人壓上方向盤時,慘劇就發生了——他把她推開,方向盤歪了,四個輪胎沖出車道,撞破了護欄,直奔不見底的山崖……
  
  事後,漢彌頓家付出了天文數字的金錢賠償,因為女方失去了雙腿,這一生也算是毀了。
  
  至於他,代價是付出一雙眼睛。
  
  也因為這雙眼,女方沒有進一步要求蓋文非娶他女兒不可。
  
  不過也因為這段兩敗俱傷的事故,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如果他成熟些,反應迅速些,斬釘截鐵的拒絕,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黑暗的世界裏備受良心苛責。
  
  夏侯甯寧心忖,不是她缺乏同理心,是這年頭厚臉皮、聽不懂人話的女人很多,碰到這種事情,真的只能自認倒楣。
  
  嗯,她的蓋文真是好男人,不隨便亂吃是好習慣,以後也要一直保持才好。
  
  “都說完了?”
  
  “嗯。”
  
  “你覺得都過去了嗎?”
  
  “是。”
  
  “那就過去了。”
  
  “你不計較?”
  
  “我要計較什麼?”
  
  也對。蓋文笑開來,這才是他的甯寧。
  
  “那回去整理行李了。”
  
  “我沒去過美國啊,我英文不好。”
  
  “這不用擔心,我的家人幾乎都會說中文。”
  
  “因為你們有華裔血統嗎?”
  
  “這要歸咎于我爸,他有搜集世界各國美女的嗜好,譬如我媽是拉丁西班牙裔的血統,我三姨是臺灣美女,四姨是俄羅斯,五姨嘛……總之因為大家國籍不同,為了溝通,我們也學了眾多語言。”
  
  夏侯甯寧咂舌,“你不會打算以後也娶那麼多老婆吧?”
  
  “看看嘍,也許會也許不會——”
  
  某人立刻抽出她的手。
  
  蓋文慌了,他可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我開玩笑的,我可不想變成一條乾癟癟的黃瓜。”
  
  “哼,醉臥美人膝,那多美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大醋缸,說翻就翻了,可是乾癟黃瓜……虧他說得出來。
  
  “美人的膝蓋要是可以隨便躺,我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
  
  她回過頭來把手伸進他的大掌裏,與之十指交握。“那麼哪天換我來躺一躺英雄的大腿,看看是什麼感覺?”
  
  “我們馬上回去,我給你試,你要試多久都可以!”他興奮了起來。
  
  歎,這傢伙想到哪去了……
  
  那句話講完後,她幾乎是被挾持的回到小樓。
  
  夏侯甯寧的心怦怦跳,真是自作孽啊,聊什麼美人膝蓋,那根本是深水炸彈。
  
  “來啊。”
  
  美男子擺出一副秀色可餐的誘人模樣,她要不要運功抵抗.這不可抗拒的美色?
  
  覲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那我算什麼?”糟糕,咬到舌頭了!
  
  “要不然我過去。”
  
  她才動了動,蓋文似笑非笑的臉就已只離她沒幾寸,而她的人也已落在一堵結實的男性胸膛中了。
  
  她意識到這接觸太親密,臉蛋陡然燒起來,可是怎麼推也推不開。
  
  “你別緊張,”蓋文歎氣。“讓我抱抱,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不是這樣……我還有一堆行李要整理。”很爛的藉口。
  
  “行李不會跑掉,你只要到時候跟我一起上飛機就可以了。”
  
  大老爺的姿態大概一輩子不會改了,是不是她寵出來的她也不是很清楚,總之,這人在私下無人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她看久了,幾乎也習慣了。
  
  “你回美國凡事都有專人照顧,我去那裏又沒用,帶我去要浪費機票、飯錢,多划不來。”就算知道這點小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對於看護工作要告一段落蓋文也不覺得遺憾,但是心裏頭就是有股說不出來的失落。
  
  “你這只縮頭烏龜。”
  
  “幹麼罵我?”
  
  “走不走,這個沒得商量,我到哪你也一定要在那裏,做人呢,要守信用,我們說好,我的眼睛要是痊癒,我第一眼就要看到你,別忘了。”
  
  “這時就知道要擺出老闆的派頭了!”
  
  他啄了下她的唇。“你知道我沒有把你當外人。”
  
  她先是一呆,接著想推開他,誰知他的唇已經來到她的眉眼之間。
  
  “不要跑,你要跑了,我就追不到你了。”
  
  她跑也不是,不跑,難道豆腐要讓他吃光光嗎?她又困窘又無措。
  
  “我想看你,把我迷惑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你。”他想看她迷醉的模樣,想看她的臉、她的曲線、她柔軟的手、她的腳指頭,甚至頭髮指甲都不想錯過,這些想望困擾他很久了,為了這夢寐以求的念頭,他必須把眼睛治好。
  
  “你亂栽贓,誰迷惑你了,把我說得好像坦己。”
  
  “我不介意當紂王。”
  
  “越說越離譜!大老闆,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哥找來的醫療團隊,那些優秀的人會把你治好的,你會看到所有你想看的,這花花綠綠的世界到時候你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她微笑著說,堅定的相信。
  
  蓋文更用力的抱緊她。
  
  她是他的定心丸,現在又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有她在,他相信自己會克服所有的困難,然後給她幸福。
  

  
  好不容易哄得蓋文躺下休息,她才踏出門,一尊大門神就意外的等在外面。
  
  不管任何時候看到薩克,夏侯甯寧都有股不由自主的懼意打從四肢生出來。他眼神冷淡,五官肅穆,跟他說話總是戰戰兢兢,感覺用字遣詞要是稍有出錯就會被打板子。
  
  “薩克先生。”
  
  “他睡了?”
  
  “是。”
  
  “我聽說最近你開始跟著他去打理生意?”
  
  “是。”
  
  “我有話直說。”
  
  “您請說。”
  
  “蓋文去就醫,你會跟著去。”他說的不是問句,是斬釘截鐵的。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你指的意外是?”
  
  “就你嘍,如果你覺得我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覺得多一個我還要多付一張機票錢,我就不能去了。”
  
  “在你眼中我是這麼小氣的人?”
  
  “小不小氣我是不知道,你只是公事公辦,對於跟你無關的人,你不會講什麼情面就是了。”
  
  “你比很多女人聰明多了。”他看不懂她。
  
  他或許沒有常待在臺灣,但只要是關於蓋文的事情他都知道,知道他們感情很好,蓋文幾乎什麼都聽她的,兩人的生活就跟一般的夫妻沒兩樣。
  
  據說她除了支領薪水以外,不曾多花過蓋文一毛錢。
  
  他以為這女孩子會趁這機會來個獅子大開口還是什麼的,她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謝謝。”
  
  “目前我還不會讓你走,蓋文在開刀之前都需要你。”
  
  “你會給我機票讓我回來吧?”她像不像陪嫁的奴婢,陪著主子到了地頭,就給資遣了,呵呵。
  
  這女人讓他越來越看不懂,這麼雲淡風輕?
  
  “你不覺得我把你利用的很徹底?”
  
  “謝謝我還有這個利用價值……”她自我調侃。“如果這樣可以讓他安心的進開刀房,我沒有意見。”
  
  “你就這麼通情達理?”
  
  “因為蓋文為我做了很多,他不只拿出一筆錢幫我家裏度過難關,一直以來也對我很好,我能幫他多做一件事就多一件吧,以後也沒機會了不是?”她努力忽視由心裏頭冒出來的苦澀,下臺一鞠躬說得容易,可到時候她瀟灑得起來嗎?
  
  “你不能進我家的門。”
  
  “你當壞人真的不手軟。”黑臉越扮越順手了。
  
  “你不能進我家的門,因為蓋文不是一般人,他是漢彌頓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漢彌頓這三個字代表著什麼,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
  
  嗯爛通俗的肥皂劇就發生在她身上,她雖然喜歡看芭樂劇,但是那些完全不合平常理的事情要是套在自己身上,就一點也不有趣了。
  
  她歎氣。“我知道你們家很了不起,你真要我吹捧一遍?好吧,就別提薩克先生你吸金的能力有多強好了,你們家隨便一個外戚都能靠漢彌頓這個姓氏來招搖撞騙撈到不少好處……好啦、好啦,別瞪我,你都不知道自己瞪人有多恐怖吧?總之。你們在政商各界都吃得開,影響力很驚人,譬如說,想隨便按死我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就跟按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薩克忍不住想笑,她把他們形容成黑社會了嗎?
  
  “還有,漢彌頓家很不得了沒錯,不過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想嫁進豪門,你一開始就拿有色眼光來看我,我不計較,因為那時候的我很需要這份工作,現在你還是很小人的看我,我也不怪你,反正你們這些所謂豪門的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
  
  “可是薩克先生,有錢人就真的只是有錢而已,並不代表你們的人格會比普通人高尚,這一點我希望你要知道才好。”這是她對人說過最重的話了。
  
  薩克很久都說不出話來,臉上抽搐……
  
  “我第一次被人這樣罵。”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這女孩的確堅強,一番話讓人好氣又好笑,順帶也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麼與眾不同的女孩子,難怪能打動蓋文的心。
  
  也許這樣的女孩會適合他們那複雜的家庭也說不定——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想法動搖了。
  
  “你對他真的一點男女感情也沒有?”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就連他都看在眼裏。
  
  夏侯甯寧定定的看了他一秒。“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交代吧?”
  
  “蓋文的事情我無能為力,但是其他部分我可以補償你。”
  
  被嗆了他也沒生氣,她想他應該會對她很慷慨。
  
  “不必。”她拒絕得很幹跪。“這個家除了蓋文,沒有一樣我想要的。”
  

  
  薩克大哥的辦事效率很驚人。
  
  兩個工作天后她跟蓋文已經在飛機上面,宅子的人一個也沒帶,頭等艙裏就他們三個人。
  
  長途搭機,高空的乾燥讓她很不適應,很累的,一路昏睡,唯一的記憶就是廁所跟座椅。
  
  相反的,蓋文的精神很好,他一路忙著替她調整椅靠,給她端飲料,為她脫掉鞋子跟空服員要腳墊,甚至動手解開她的腰帶,還會說冷笑話給她聽。
  
  薩克離他們兩個遠遠的,也不知道是想眼不見為淨或是不想打擾他們。
  
  飛機一落地,沒來得及見識FK(甘乃迪機場)的模樣,他們就被一行穿制服的人帶著迅速通關。
  
  仍暈著的她見識到了所謂的特權。
  
  這根本不算什麼,由於事先都已經做好聯絡的工作,等他們一到紐約,蓋文就立即被送往了市內最昂貴的醫院。
  
  這裏的人辦事真有效率。
  
  其實也難怪,在美國,普通人是不會常常到醫院看病的,因為在這裏看病很貴,什麼都貴的情況下,看得起醫生的人身份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蓋文,不要怕,我會一直在外面的。”
  
  “我不怕。”沒有人想到他會不會怕、會不會忐忑,只有甯寧瞭解他內心的感受。
  
  “你要加油!”
  
  “嗯。”他笑了,有信心面對即將到來的任何情況,上下滾動的喉結正忍住想親吻她的衝動。
  
  沒關係的,等他出來,他要抱著甯寧好好親個夠!
  
  她咬著唇送蓋文進開刀房,就連一行三個男人走過來都沒有發現。
  
  以薩克為首,老三奧斯卡,老四巴羅,他們的出現引起連串的驚歎。
  
  說真的,雖然知道蓋文兄弟眾多,而且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風,可一口氣親眼目睹這些外表品味都無懈可擊的大人物,要不是一心牽掛著蓋文,她也會像所有的醫護人員般看到目瞪口呆,完全反應不過來。
  
  薩克是發號施令的人物,顯而易見。
  
  “你還好嗎?要不要喝點什麼?”
  
  會關心外人的薩克大老闆真希奇,那表示他不再那麼敵視她了嗎?
  
  這是好現象,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來得好。
  
  “咖啡。”她得醒著等蓋文出來。
  
  他也不羅唆。“巴羅,兩杯咖啡。”他也需要。
  
  “馬上來。”巴羅點頭去辦事了。
  
  三個人分別在椅子上坐下。
  
  “我父親想見你,他想親口跟你道謝。”
  
  “……”
  
  夏侯甯甯完全進入老僧入定的境界。
  
  “老大,你別費力氣了,我看這位小姐的心不在這裏。”她的關心奧斯卡看在眼裏。
  
  她認真又執著,一心只想守護二哥,那小小白白的臉毫無血色,雙手抱著因為冷氣帶來寒意的雙臂,這讓他想起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脫下西裝為她覆上。
  
  “……謝謝。”她出神了好一下子才回過神來。
  
  “這裏冷氣強,你可不能讓自己感冒了。”寥寥數語,表達了他的關心。
  
  “你們這樣……害我想討厭你們都討厭不起來了。”她必須討厭這些人,討厭他們的惡勢力,討厭……這樣她才有勇氣說服自己走開。
  
  但是,這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大人物,卻不像八卦媒體傳聞的那樣兄弟之間完全漠不關心——起碼她看到的不是那回事。
  
  “你喜歡我二哥?”
  
  “我的臉上寫這麼白嗎?”她捂住臉。
  
  “我看得出來,我跟我家那個水電工談戀愛的時候,她的眼神也跟你一樣,不過她很遲鈍,常常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洩漏了什麼。”談到他家那口子,奧斯卡禁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你們能修成正果是好事。”
  
  奧斯卡尷尬了,“我們不是劊子手,只是蓋文跟我們不同,他是備受期待的孩子,他有被安排好的路要走,身上的責任更多,我們不是神,沒資格扮演神的角色拆散你們,其實我不贊成大哥的做法——”
  
  她努力維持原來的神情,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如果可以,我想自己在這裏等蓋文出來。”她下逐客令了。
  
  她已經很努力在維持僅有的自尊,這是之後唯一能夠支撐她一路飛回臺灣的信念,這時候她不想也不要應付任何人……可以吧?
  
  她自己怎樣都沒關係,只要蓋文能痊癒。
  
  奧斯卡跟薩克都站起來,決定讓她獨處。
  
  “對不起,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愛上蓋文?”
  
  很蠢的問題,大家都知道愛情是沒有道理的,愛上就是愛上了,問為什麼,簡直是愚蠢到爆。
  
  奧斯卡和薩克親眼看見夏侯甯寧的眼神慢慢變得朦朧,本來稍嫌蒼白的臉蛋泛起清淺的粉色,像是想起什麼非常美好的事物。
  
  “因為我發現他是一塊和氏璧。”
  
  和氏壁,稀世珍寶。
  
  再多問,她僅帶著唇邊迷蒙的微笑,不肯說了。
  
  十八個小時後,謝絕了奧斯卡要派人陪伴她的夏侯甯寧,單獨一個人搭上飛機飛回了臺北。
  
  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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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5:40
第六章
  
  時間往後推了兩年三個月。
  
  兩片焦香的土司正從烤麵包機跳起來,咖啡壺冒出了撲鼻的香氣,培根火腿炒蛋已經在潔白的盤子上,一旁有紙袋;不到二十坪大的小公寓透著清晨的陽光,U字形的餐桌上坐著乖乖喝鮮奶的小女孩,看起來就是一個美好早晨跟一天的開始。
  
  就這節骨眼,不知哪個房間的電子鬧鐘嗶嗶的叫,漸進式的,越來越致命……
  
  “小夢,你媽媽的鬧鐘響了,你該做什麼啊?”房間門裏走出一個長髮女子,一身Gucci最新印花春裝,手裏正忙把頭髮挽起來,手提包也順手放在沙發上,等一下上班帶著就能走了。
  
  “我知道,叫媽媽這懶睡蟲起床。”還帶著濃濃奶味的聲音,這是她每天要做的事。短胖的小腿滑下椅子,小吊帶裙,蕾絲白襯衫,公主頭,咚咚咚地飛奔進另一道半掩的門裏。
  
  挽好頭髮的夏侯甯寧拉開座椅坐下,開始吃自己的早餐。
  
  她總是做好早餐讓剛滿四歲的夢夢先吃,這時候的她才有空整理自己。
  
  時間掐算的剛剛好,當她把最後一口炒蛋吃進肚子,奉命去叫媽媽起床的夢夢已經推著還滿臉惺忪的夏侯亮亮出來了。
  
  夏侯亮亮有張鵝蛋臉,眉目彎彎,烏溜溜的眼睛,道地的美人胚子,即便素著一張臉,還是不掩清麗。
  
  小孩是沒辦法偷生的,這一大一小看得出來就是母女。
  
  “你只剩下十分鐘可以準備出門。”夏侯甯寧也順便把早報看完了。
  
  “唉呦,我去批貨淩晨才回來,日本啊,我還有時差,你就不能讓我多睡一下?”像爛泥的人趴在餐桌上呻吟。
  
  “日本到臺灣如果有時差我頭給你,你混到淩晨才回來,你敢說不是去PUB喝酒跳舞了?”她對這個妹妹的生活習慣可是了若指掌。
  
  都一起生活兩年多了,也摸熟了對方。
  
  “不過喝了幾杯威士卡,我保證加了水,夏侯甯寧,我覺得你嘮叨我的樣子比較像媽。”
  
  卷成筒的報紙打在她頭上,雖然不是殺人武器,夏侯亮亮還是把女兒摟過來窩在她的頸子上哀號,“夢夢,媽咪被阿姨家暴,我好可憐。”
  
  “我要是媽,你就被禁足了。”這麼愛演怎麼不去演舞臺劇?
  
  夏侯亮亮還在唉唉叫,身為姐姐的人已經把碗盤拿到流理台,扭開水龍頭大致沖刷了下。
  
  “你十點才開店門,碗盤留給你洗,還有你的早午餐在袋子裏,夢夢我送她去保母家了。”
  
  “甯寧,你真好,我要是一天沒有你怎麼辦?”
  
  “馬屁精!”她啐笑。
  
  夏侯亮亮開了一家走日韓風的衣鋪,生意不惡,一個月總要來往日本好幾趟,她出國的那些時間,夢夢就歸她這阿姨管吃住。
  
  “來,夢夢,這是包包,裏面有媽咪阿姨的手機號碼,有零食,不過不可以一口氣吃太多喔。”這脫線媽總算在最後關頭知道要把女兒每天攜帶的小海綿寶寶背包拿過來,順便親親她。
  
  “媽咪再見。”四歲的夢夢自己會穿襪穿鞋,一點都不用大人擔心。
  
  走出家門,夏侯甯寧把夢夢交給了半條街後面的保母,這才匆匆的趕上公車。
  
  她在一家複合式藝廊上班,職位名稱叫行政助理。
  
  個性保守的她為什麼會在畫廊這種需要與人攀談,凡事要主動的地方做事?
  
  大概是物極必反。
  
  這兩年她在工作崗位上逐漸變得Sodel起來,也在這裏找到自信。
  
  二十分鐘後公車到站,下了車,還必須步行約莫五分鐘的路程。
  
  在藝廊工作,其實不忙也不輕鬆。
  
  真正忙碌的時候有限,大致上都是展覽會期比較忙碌,開展以後只要顧著展覽就好了。
  
  不同於一般公司團體競爭還是合作的工作模式,因為文藝圈很小,小單位、小空間、人又少的關係,也比較能盡情發揮自己的創意跟長處。
  
  所以,雖然是助理身份,她卻一待就待了兩年多。
  
  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開了門,天井的陽光還有綠蔭就撲面而來。九十坪大的藝廊不大也不小,再往前走,美國前衛藝術家DanielEdwards“解剖芭莉絲”裸體就躺在面前,解剖臺上的她頭戴公主皇冠,左手拿著酒杯,右手是手機,胸前趴著她的寵物吉娃娃,腳邊擺著器官跟胚胎,嘲諷意味十足。
  
  這位元丹尼爾先生驚世駭俗的作品還不少,惡搞阿湯哥女兒的大便比黃金還貴,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像,小甜甜布蘭妮的分娩……全都完好無缺的從布魯克林搬過來。
  
  他這位藝術大師惡搞名人惡搞得很開心,老闆也玩得很爽,不過,臺灣顧客不太領情,但是藝術本來就是種分享,不需要刻意去解釋,關於理念本身,只有創作者最明白。
  
  來到座位,把包包放下,夏侯甯寧開始許多例行性的工作。
  
  畫廊的老闆本身是個創作者,藝術家對開幕酒會跟茶會比較有興趣,也就是說除非有必要,也就月初跟月底能見到他的行蹤。
  
  大人不在家,她這小老鼠也就混得如魚得水。
  
  所有的燈光都打開了,茶水準備了,才動手整理桌面上的DM和海報,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不同於便利商店機械化的招呼,隨著聲音落下她已經起身,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
  
  藝廊的客人有兩種,第一是平常往來的參觀者,第二是銷售來源,也就是顧客、收藏家。
  
  這兩人以英文交談的方式走進來,雖然不是對她視若無睹,但也沒怎麼理她。
  
  夏侯甯寧也不以為意,她害羞的個性在這兩年內有了很大的進步,獨立的工作,經常和國內外的客人聊天,他們豐富的旅行見聞還有創作經驗也豐富了她,打開了她的眼界,透過人和人的交流,她的社交能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歡迎兩位光臨,我是藝廊的助理,我叫Claire,需要我替兩位元簡介嗎?”
  
  她看著兩人道。一個西裝筆挺,高鼻目深,一頭金銀髮,五十幾歲的年紀,下巴的短髭為他長形的臉加分不少。
  
  另外陪同的男子,一身質感很好的手工西裝,黑棕帶金的及肩長髮薄薄的抹了層髮蠟,露出好看的發尖和鬢角,乾淨的眉目,琥珀色的眼珠,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穿西裝真好看,更顯高大英挺……
  
  “不需要,我們只是閒逛。”那久違的聲音,有一陣子她天天都聽得到,就算不想聽也沒辦法。
  
  “可愛的女士,我跟我的小老弟太早從飯店出來,附近的店家都還沒開門營業,你不介意我們在這裏殺一點時間吧?”中年紳士非常的有禮。
  
  “不介意,非常歡迎。”她微微彎腰低頭,壓低聲音,這時候她如果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就好,縮縮縮到肉眼看不見為止。
  
  以後她一定要叮嚀自己不要太過勤勞,早起的蟲兒被鳥吃啊!
  
  “小老弟,那我們就參觀一下這藝廊裏有什麼作品,也許有出乎意料的東西能入你的眼也說不定。”
  
  對對對……快走!夏侯甯寧在心裏添了一句。
  
  “為什麼這樣看我?”蓋文忽然出聲。
  
  夏侯甯寧不自覺的抖了下,世界怎麼會這麼小?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是哪里露的餡?都怪自己不應該被他的眼神吸引,多看了那麼一下下,但是就多那麼一眼……她只是不懂,為什麼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眼珠裏看似清亮,但裏面卻像是空洞的裝不進任何求西?
  
  剛剛他神態自若的走進來,沒有導盲犬、沒有拐杖,最重要的,當年她可是親眼確定手術成功才離開的,沒道理出包。
  
  然而,兩道足以殺死人的精光正盯著她。
  
  她的長髮挽起,在腦後綰成一個烏溜溜的髻,露出如天鵝般優美的雪白頸子,印花裙子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
  
  “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喜歡看帥哥,失禮了。”她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可以慌,用不著慌,對,她用不著慌,他不會認得她的。
  
  “小老弟,怎麼跟個小姐計較了起來?陪我這老頭子讓你這麼痛苦嗎?”中年帥哥一掌拍上蓋文肩膀,試圖緩頰。
  
  幸好蓋文沒有堅持。
  
  終於……終於,給她龐大壓力的兩人逛藝廊去了,壓力陡然卸除,夏侯甯寧抓起桌上的水杯,狂灌。
  
  她如坐針氈的撐到蛋妹來上班,蛋妹是藝廊唯一的打工小妹,圓滾滾的身子,開朗的個性,嗜吃茶葉蛋,只要聽說哪里有好吃的茶葉蛋,管他鵝蛋鳥蛋雞蛋鴨蛋她都會殺過去,最遠騎著她的小五十機車,冒雨殺到淡水老街去光顧阿婆茶葉蛋,一吃上癮,變成最忠實的顧客。
  
  “怎麼一早就有客人上門?”放下裏面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的大背包,蛋妹每天背著上上下下從不嫌累。
  
  藝廊多是中午開始營業,傍晚打烊,這麼早的客人還真是不常見。
  
  “是啊,櫃檯先給你顧,我去一下倉庫。”
  
  “沒問題。”蛋妹很爽快的接手。
  

  
  她足足在倉庫泡了一個小時才回到櫃檯。
  
  櫃檯空空如也,客人顯然已經離開,蛋妹留下紙條,忙自己份內的工作去了。
  
  她的屁股才沾上椅子,一道影子忽然無聲無息的來到圓弧形的櫃檯前。
  
  她抬頭,笑僵在臉上。
  
  “很好,你總算肯正視我了。”
  
  這人……幹麼去了又回來啊?掉東西嗎?還是、還是想到什麼?
  
  “先生忘了什麼嗎?”
  
  “Claire,你的中文名字是什麼?”
  
  “我的名字很菜市場,不悅耳也不動聽,就算說了您也一聽就忘,所以也就不必提了吧?”
  
  眼前的男人陰寒的神情教人發毛。
  
  夏侯甯寧感覺像有條細蛇爬進自己的領口,全身不自在了起來。
  
  “你這小偷!”
  
  嘎?
  
  “偷走我的心還裝作沒那一回事。”
  
  “這是誣告,我沒有!”
  
  “報紙上的尋人廣告我一登就兩年,你別說你不看報紙。”
  
  他明明很火大,卻還能淡淡的笑,真可怕。
  
  她怎麼可能沒看到,那印刷字寫著:我一定要找到你,等我,甯寧。
  
  夏侯亮亮看到的時候還特地來問,那個甯寧是不是她。
  
  “你這小偷!謊話連篇,你答應過要當我的眼睛,陪我走到最後!”
  
  嗄!
  
  “你說你最喜歡看見我的笑容,可是你剛剛臉色變也沒變!”
  
  老大,你那個哪是笑容,根本是皮笑肉不笑好不好?
  
  “還有——”
  
  還有?
  
  “出來!你給我出來,別以為藏在櫃檯後面我就拿你沒辦法!”
  
  他橫眉豎目,整張臉是黑的。
  
  “我在上班,你不要鬧了。”這男人,是選擇性的聽話嗎?讓他不舒服的,他不想聽的,就一概忽略過嗎?
  
  結果不等她把話說完,蓋文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硬是把她往外面的方向拉。
  
  夏侯甯寧又痛又生氣,被人拉著走,可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她吃痛的被扔進車子裏。
  
  “你給我坐好,要是敢跑,我不介意在大街上把你抓回來。”
  
  砰地,門關上。
  
  “你這混蛋,你不要臉了嗎?”她氣得踢車子一腳。
  
  蓋文從另外一邊上車,臉色鐵青。
  
  老實說,夏侯甯寧沒見過這樣的蓋文。
  
  他命令道。“安全帶綁好。”
  
  都上了賊車,他還想怎樣啊?“有話不能在這裏說嗎?藝廊沒有人不行的。”
  
  他投過來零度以下足以秒殺她的眼神,她趕緊系上安全帶。
  
  這算是積習難改嗎?可是都過了那麼久,她到底在怕他什麼?
  
  車子飛快的倒退,輪胎與地面發出尖銳摩擦聲。然後像箭一樣的射了出去。
  
  “你到底想怎樣?”
  
  他不吭聲。
  
  這些日子他著魔似的非把她找出來,好不容易見到了人,她居然一副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他半天不說話,終於讓她的脾氣也上來了。
  
  “你要載我去哪里?益文!”
  
  “你終於認出來我是誰了嗎?”
  
  “我不喜歡你這種口氣,我不欠你什麼,你沒資格這樣對待我!”她火大的吼。
  
  他急速的踩煞車,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驚得路人退避開來。
  
  這幾年的痛苦壓抑還有忿懣全交織在他的腦子裏,她知道他找她找得有多苦嗎?
  
  她為什麼可以一臉不在乎?
  
  “你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不能把車子停在這裏,這裏是大馬路啊!”後面的喇叭聲都快要震破她的耳膜,就連交通警察也從街的那邊走過來,眼看交通就要打結了。
  
  “說拜託。”
  
  “幼稚……是,大老闆,拜託你。”她好想哭。
  
  他露出得逞的笑,車子發動了。
  
  夏侯甯甯擦掉滿頭的汗。
  
  看她如釋重負的神情,蓋文手上的方向盤不再暴走,車子平穩的一路開到郊區。
  
  兩人都沒有說話,車內是一片靜寂。
  
  蓋文看見她的手腕出現一塊紅色握痕,她的皮膚白皙,看起來格外顯眼。
  
  那是他剛剛幹的好事。
  
  “那個……還痛嗎?”
  
  “你除了對我暴跳如雷,差點在路上製造車禍,還有什麼有建設性的話要說的?”夏侯甯寧沒好氣,她不能被軟化。
  
  “你為什麼要走?”他火大的槌了下方向盤。
  
  她發現眼睛恢復光明的蓋文脾氣卻變壞了。這是什麼,互換嗎?
  
  “我能不跑嗎?你們家人多勢眾,一個人一口口水就把我淹沒了,你是什麼身分?我是什麼身份?我才不要因為一段感情而扛起讓你兄弟失和的責任,那個擔子太重。”
  
  他難道不清楚他們的問題出在哪?
  
  “他們現在已經管不了我了。”他們兄弟從懂事開始就很有默契的不去管彼此的生活,即便個性迥異,但他們一直都是感情不錯的兄弟,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他們竟出手管了他的感情。
  
  他們憑什麼?
  
  當時薩克在病床前坦承的告訴自己他做了什麼,氣得他砸了杯子叫他滾。
  
  “那麼恭喜你了,也就是說你已經接掌了父親的事業了嗎?”
  
  “他既然那麼在意血統,非要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那我跟他客氣什麼,你不替我高興嗎?”
  
  拿回他無意要的權力,在最初的半年裏,他一邊休養,一邊去公司上班,半年後正式接手漢彌頓集團,有五個月的時間日夜待在公司,又過了半年他才有辦法在午夜以前入睡。
  
  這兩年多他沒有休過一天假,唯一一次感冒被迫回家休息,他卻買了到臺灣的機票。
  
  可是,那時夏侯家的大房子已經賣掉,屬於夏侯家的諦聽文化也早就易主。
  
  他連最後打探夏侯甯寧的地方都沒有了。
  
  又過半年,海晏堂在香港舉行春秋兩季的大型拍賣會,他到了香港,又趁著拍賣會結束後的短短時間走了一趟臺灣。
  
  回首過去兩年多的時間,如夢一場。
  
  她是他這幾年來心底最深的思念,最深的遺憾。
  
  兩年的時光讓一個少女蛻變成自信有個性的女子,可是她卻不在他身邊。
  
  “恭喜了。”現在的他一望而知是那種事業有成的專業人士,優雅的身段,健康的氣色,時尚的穿著,他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現在沒有人管得了我,你必須是我的,無論如何我都要要回來!”他眼裏的誓在必得太堅定。
  
  “我想你一定誤會了什麼,我不是一樣東西或物品,我也不是你的。”這男人有夠蠻橫的,她決定把話談開。“當年跟你去美國我也曾經想過,你父親會接受我嗎?萬一我不討人喜歡該怎麼辦?我一踏上美國那土地,幾乎馬上發現什麼叫侯門深似海,你大哥說的對,你那家門不是我能進去的。”
  
  “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那個混蛋!”
  
  “男女朋友的感情本來就不一定長久,沒有規定誰定要娶誰一定要嫁,你大哥沒有錯。”
  
  “你不相信我,對吧?不相信我可以照顧你?”
  
  夏侯甯寧咬住下唇,或許,在某些時候,她也曾經期待過他們兩人的重逢會是怎樣的場景,但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看著蓋文,滿臉苦惱。
  
  “我現在有份不錯的工作,生活平靜,就算沒有你的照顧也過得很好。”
  
  她不敢問自己有沒有愛他愛到可以放棄自尊和一切的地步。
  
  以前不敢,現在也不敢。
  
  她是個小孬孬。
  
  “甯寧,我會努力的,努力讓你有安全感,讓你覺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不論你相不相信,這些年我的心裏一直有你,你的心裏都沒有我嗎?”
  
  喜歡人可以喜歡多久?他不知道,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曾經那麼接近幸福,現在,老天爺給他第二次機會,他是不會再放手的!
  
  既然人被他找到,那麼,他就要她的心。
  
  “蓋文,人心每分每秒都不一樣,都過去好久了,你跟我又有誰還停留在原地呢?”
  
  蓋文的臉陰沉的可怕。
  
  “你的話說完了,那麼可以送我回藝廊嗎?”她故意說得雲淡風輕。
  
  看著她施了淡妝的臉上明白寫著蒼白與疲憊,在憤怒跟不諒解稍稍平緩後,蓋文也發現自己的出現太過突然,又經過剛剛那場拉鋸,他的確是太為難她了。
  
  他脫下身上的西裝,“穿上吧,我把冷氣調高一點,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只是有點累。”
  
  “是看到我很累嗎?”
  
  “蓋文,如果你要一直用這種態度跟我講話,那我們還是不要見面好了。”夏侯甯寧失控的吼道。
  
  兩人瞬間靜默。
  
  “抱歉,請你送我回去,要不然我下去攔車。”意識到自己的遷怒,她不想道歉,也不想再跟他同處一個空間,那種緊繃的壓力逼得她也快爆炸了,她說完就要開車門。
  
  “別,我送你回去。”他一反剛開始的焦躁暴怒,把外套給她披上,接著發動車子。
  
  夏侯甯寧沉重的閉上眼,沒再多說話,隨便蓋文把她載往哪里都好,她好像打了一場仗,全身都快虛脫了。
  
  車子平穩流暢的行駛著,就在她昏昏沉沉得快要睡著時,聽見了蓋文的聲音。
  
  “到了。”
  
  蓋文將車子停在路邊,熄火,下車替她開門。
  
  夏侯甯寧把他的西裝留在車內。“謝謝。”
  
  “把電話號碼給我。”他眼神複雜,接著拿出iPhone準備要輸入她的號碼。
  
  為了趕快擺脫他,夏侯甯寧很流利的念了一串數字。
  
  她舉步要往藝廊走,冷不防的胳臂一緊。
  
  “甯寧。”
  
  不知道為什麼,夏侯甯寧有預感,他接下來的話會敲碎她用了幾年時間才砌出來的城牆。
  
  “甯寧,我很高興又能看見你,還有,你必須是我的,無論如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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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6:04
第七章
  
  一個禮拜七天.每一天臺北的交通都如常的水泄不通,尤其上下班時間。
  
  夏侯甯寧很少碰到壅塞的交通狀況,藝廊十一點才開始營業,傍晚就打烊了。她四點下班,收拾好東西,關門再徒步走到公車站,百分之兩百可以搭上四點二十分的公車。
  
  人都是這樣,漸漸的習慣身邊的一切,在時光的河流中安子得到的,至於失去的……誰沒有失去過?
  
  感情跟人的天賦很像,有的人充滿才華,隨便談個戀愛就能到達充滿祝福的彼岸,像她這種沒有才能的,撞破頭還不見得能遊到岸邊。
  
  她看似早就走出過去的陰霾,其實傷痛還在,今天出現的蓋文揭開了她的傷疤。
  
  “下班了?”
  
  老式的鎖剛剛從鑰匙孔抽出來,她的手一震,鑰匙掉了下去。
  
  一隻反應快速的手閃電的撈住那把鑰匙,然後遞還給她。
  
  她有些昏眩。
  
  “你……為什麼還在這裏?”
  
  “我決定在臺灣多住幾天。”
  
  那不關她的事,可是嘴巴就不聽話,“你不是很忙?”
  
  蓋文深邃的瞳眸眨也不眨的瞅著她。跟顧客道歉取消行程,少賺一點錢,公司也不會倒。
  
  “我有比事業更重要的事。”
  
  她是他夢裏最深的缺口,難得的重逢,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溫吞的男人,不想再耽誤任何時間,他要跨越兩年多的鴻溝,走進她的世界。
  
  “那你去忙你的,我要走了。”她不想去問他有什麼事情會比他的王國還重要,她直覺的不想聽。
  
  “我送你。”
  
  “我搭公車很方便,何況我還要去接小孩。”
  
  “小孩?你結婚了?”
  
  “是我小妹的。”她不想誤導他,那沒意義。
  
  “你沒有回去跟父母同住,為什麼?”
  
  “我哥因為資金的缺口把老房子賣了,說要去內地重新佈局,我爸媽擔心他沒人照顧也跟著去了。”她說的好像別人家的事,其實她父母親對待小孩的態度一直很明確,一開始眼裏就只有她大哥。
  
  她跟夏侯亮亮也不是需要父母的年齡,早就看開不再去計較父母的愛給不給得公平了。
  
  “接了小朋友,一起吃飯好嗎?我很久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我真懷念師大夜市的小吃。”
  
  “我沒空帶你去逛夜市,如果只是吃飯,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她就是拿這樣軟著來的蓋文沒轍,如果他不談過去,不談感情,吃頓飯,連最普通的朋友都可以,那他為什麼不行?
  
  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很多事情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
  
  “那我開車,你指路?”有小小的喜悅火花從他眼中閃過。“這台車是老三的,他知道我要暫時住下來,就自告奮勇的把新車借我了。”
  
  “你不回青田街的房子了?”
  
  “那個地方失去了你,對我也失去意義。”
  
  夏侯甯寧感到一陣鼻酸。
  
  “蓋文,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不好嗎?我們適合嗎?分開那麼久,你有想過你現在的執著是否只是想圓以前的夢而已?”
  
  蓋文走近她,挽起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塞進耳後,他的動作輕慢,充滿說不出來的溫柔。
  
  “要是以前的我肯定會被你的話說動,不過,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知道自己要什麼,我的心裏想要的一直就只有你。”
  
  看著蓋文那飽含自信的堅定眼神,她撐了很久的神情再也繃不住,理智全面棄守了,她只能無奈的看著他,像是被什麼抽幹了力氣。
  
  “你這傻女孩,愛一個人只為對方著想,自己怎麼樣都沒關係,我大哥要你走你就走,你就這麼不相信我能給你安全,能給你幸福?能夠護你周全?”
  
  他的唇在顫抖,他胸腔震動,只恨這裏是車水馬龍的公共場所,再波濤洶湧的感情也不能太過肆意妄為。
  
  “那時候腦筋不知道被什麼塞住了。”她心煩意亂的搪塞他。
  
  “你……”他氣結。
  
  “不要再談這些了,你不是要吃飯,你的車在哪?”有太多人在旁邊,從他的告白裏回過神來,她開始覺得局促,這團亂她還沒理出來。
  
  蓋文的出色不用說了,至於她,沒有被路人評比還有當猴戲看的習慣。
  
  “就那邊。”他隨手一指,是早上那輛藍寶堅尼。
  
  兩人上了車,蓋文為她系好安全帶,他們一起去接了在保母家的夢夢。
  
  這年頭的小孩對陌生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怕,尤其單親媽媽的小孩觀察能力又特別強。
  
  喊了聲叔叔好以後,他們三人坐上車子到餐館,她不吵也不鬧的玩著手上的舊芭比,蓋文忽然半路停下車,回來時手上抱著一隻圓滾滾的加菲貓。
  
  “夢夢,叔叔送你玩具,要說什麼?”夏侯甯寧也不推辭,摸著夢夢的頭說。
  
  兩個大人的賺錢能力有限,有時候除了基本的生活開銷,幾乎所剩無幾,能給孩子買的玩具實在不多。
  
  “謝謝叔叔。”瞪著黑亮亮的眼珠,夢夢乖巧得很。
  
  她得到了加菲貓。
  
  “謝謝,讓你破費了。”
  
  “你終於笑了。”看著後視鏡,他說。
  
  “夢夢一直是很乖的小孩。”才幾歲的小孩就知道媽媽獨力扶養自己很辛苦,那份獨立跟聽話乖得讓人心疼。
  
  “那就對了,我們家很久沒有這麼小的孩子了,自己沒有,多寵寵別人的有什麼關係?”他不以為意,倒是對夏侯甯寧唇上的笑花看了很久。
  
  夏侯甯寧帶他來的江浙小飯館,很平民,很家常,環境乾淨清幽,老闆大姐非常親切。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家常菜?”
  
  “你現在是大老闆了,要吃什麼山珍海味沒有,我能貢獻的也只有這種家常小菜嘍。”
  
  “哪來的山珍海味,我怎麼不知道?每天要有便當可以吃就要額手稱慶了。”
  
  他忙啊,那個忙沒有親身跳入火坑的人沒辦法瞭解,對他來說,能不受干擾完整的吃飽一頓飯那天就是LuckyDay了。
  
  由於還不是用餐的巔峰時間,菜上得很快,黃魚羹、酥黃豆、玄米油炒千絲、糖醋子排、紅燒獅子頭、麻婆豆腐、清炒高山高麗菜、燴醉蝦……擺滿一桌子。
  
  蓋文也不客氣,滿滿一湯匙的麻婆豆腐澆上白飯,左夾紅燒獅子頭,右嚼千絲,吃得比什麼都香。
  
  夏侯甯寧挑走了點綴的紅辣椒,也給夢夢裝了一小盤的豆腐,又把獅子頭弄碎,高麗菜也揀嫩的夾,她專心顧著夢夢有沒有掉飯粒,接著又俐落的剝起蝦殼,剔出蝦肉,放進蓋文碗裏。
  
  別說夏侯甯寧自己怔了下,蓋文也是,但是他很快把蝦肉吃掉,眼底泛起了亮光。
  
  以前的每一頓飯,只要有魚蝦海鮮,她總是第一個接手把殼剌去得乾乾淨淨,然後放他碗裏,看他吃得香甜,自己就很滿足。
  
  夏侯甯寧真想剁掉自己的手。
  
  這習慣為什麼改不掉?她氣,把手裏的第二尾蝦給了夢夢。
  
  “謝謝。”蓋文道謝,語氣裏有種悠遠的懷念。
  
  “我只是順手。”她才不要他的謝。
  
  “我來吧,你什麼都還沒吃。”他接過她手上的湯匙晃了晃。
  
  “你可以嗎?”他應該從來沒照顧過這麼小的孩子吧?
  
  “除了你我追不到,這世界上還有什麼難得倒我?”他雖然沒做過賢夫良父,不過看也看懂了好不好。
  
  她裝作沒聽到。
  
  他的絕招很厲害,讓她對他刮目相看。
  
  “夢夢只要把這些飯吃完,那麼等一下好吃的芒果霜淇淋還有會跳抖抖舞的布丁都是你的。”
  
  “為什麼布丁會跳抖抖舞?”小孩被勾起了好奇心,而且霜淇淋跟布丁都是她的最愛。
  
  “你把飯吃完,叔叔就叫布丁變魔術給你看。”
  
  “好!”很爽快的點頭,戰鬥力也很驚人,不到十分鐘,眼睛滴溜溜打轉的丫頭便獻出吃得一乾二淨的盤子。
  
  當然她也看到了真的會扭動跳舞的布丁,她咯咯笑,開心的要命。
  
  這中間,蓋文把那盤再也沒人動過的醉蝦端到面前,開始笨拙的剝起蝦子來。
  
  他這輩子沒有剝過蝦給誰吃,卻把那只他親手剔出來、坑坑巴巴的蝦放在夏侯甯寧碗中。
  
  她看著那只蝦,喉嚨哽咽了。
  
  “以前都是你剝蝦給我吃,以後,換我弄給你吃。”不熟練的動作,不夠完美的蝦肉,希望她不要說不喜歡。
  
  但是她只是低著頭,表情藏得很深,他看不到。
  
  “夢夢也要蝦蝦。”小電燈泡沒有讓氣氛繼續尷尬下去。
  
  “嗯,這只給你。”蓋文收回了目光,繼續他的剝蝦大業。
  
  回程路上,吃飽也玩夠的夢夢睡著了,身上披著蓋文的西裝。
  
  “我們如果有小孩,我相信你一定會是一個好媽媽。”
  
  “我還不到二十四歲,沒打算那麼早結婚生孩子。”
  
  “什麼時候生順其自然就好。你住哪,把地址給我,我送你們回去。”他告訴自己不可以操之過急,今天的成果已經很教人滿意了。
  
  他必須表現出他的能力和肩膀,他要讓甯寧看到他的長處優點,而不是給她壓力。
  
  車子順利的開到夏侯甯甯和夏侯亮亮住的社區,蓋文先行下車抱了小孩,而聽到聲響的夏侯亮亮已經開門探出頭。
  
  “我打電話去保母家,她說你把夢夢接走了,你把她帶到哪里去,這麼晚才回來?害我擔心的都快要去叫裏長廣播了……”當她看到夏侯甯寧背後抱著女兒的蓋文時,連珠炮的追問也自動消音了。
  
  “噓,小聲點,她睡了。”
  
  “呃,哪來的帥哥,我居然披頭散髮……”要哭了啦!
  
  “夏侯亮亮,你一個孩子的媽了,不要耍花癡。”身為大姐的人很不客氣潑她一瓢冷水。
  
  “夏侯甯寧,你很沒情趣啊,小老太婆!”夏侯亮亮嘟嘍著,把蓋在夢夢身上的西裝剝下來遞給她,轉身進門去了。
  
  蓋文忍不住笑,形容得真好。
  
  夏侯甯寧瞪他。
  
  他很自覺的閉上嘴,只是嘴角還是可疑的抽搐著。
  
  “你們姐妹不太像。”
  
  “不勞提醒,勞作總是有做壞掉的,我很有自知之明。”
  
  “你沒有壞掉,你是我喜歡的型。”他靠近她。
  
  夏侯甯寧往後退了退,直覺危險,背部因為他太過接近竄起不尋常的顫慄。
  
  “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剩下的話語被他火熱的唇吞掉。
  
  蓋文扣住她的後頸,將她拉向自己。他吻她的方式帶著強烈的需索,卻又小心翼翼。
  
  他要用行動宣示自己對她的迷戀。
  
  這個吻也表示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他想念了一整天,從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一直想這麼做……
  
  她想抗拒,但是蓋文很堅決,他的手托著她,不管她的臉轉到哪,他的吻也跟到哪,他的吻很火熱,很徹底,不許她逃避,一如他的感情。
  
  那樣的熱烈喚起了夏侯甯寧體內不曾有過的騷動,在他的堅持下,她一點一點被瓦解蠶食。
  
  他們不是沒有親吻過,但是這麼瘋狂激昂卻是頭一遭。
  
  他吻得太深,需索的太過,一雙手由她柔軟的腰肢遊走到了她的酥胸,當碰觸到的那一刹那,他胯下的昂然也頂住了她下腹的柔軟。
  
  她驚喘,推開被勾起情欲的男人,轉身逃進了房子。
  
  蓋文結實的吃了閉門羹。
  
  他看著乍然落空的手心,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
  

  
  從房間出來的夏侯亮亮剛好看見落荒而逃進門的姐姐。
  
  “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夏侯甯甯同志,好好的交代一下送你到家門口的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有什麼好說的,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蹬掉腳底的鞋,她刻意漠視體內還未褪去的顫慄感和衝擊。
  
  “你們那個吻……天雷勾動地火,我可是看得很清楚。”普通朋友會在馬路上吻得一發不可收拾?騙她今年才三歲啊!
  
  “夢夢呢?”
  
  “在裏面看巧連智裏的巧虎島冒險。”
  
  “你不去陪她?”
  
  “我現在對我姐姐的感情事比較有興趣。”
  
  夏侯甯寧倒了杯水喝下,瞅了眼不準備放過她的小妹。
  
  “他是我以前當看護的那個老闆。”
  
  夏侯亮亮當然知道夏侯甯甯的那段看護工作,也知道她照顧的人是誰,漢彌頓集團大老阿道夫的兒子,以鋼鐵起家的跨國集團少東,他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五個弟弟,至於妹妹,就族繁不及備載,她也懶得去研究了。
  
  有錢男人搞外遇似乎是常態,要不要攤開來說而已。
  
  看起來這份主顧情誼變質得很厲害。
  
  問題是,都兩年過去了,他想死灰復燃嗎?他把夏侯家的女人當成什麼了?
  
  “他在追你?”
  
  姐妹倆在一起兩年,就像夏侯甯寧不會去問她為什麼會變成單親媽媽,她也不曾問過夏侯甯寧的過去。
  
  她們沒有可以依靠的原生家庭,姐妹再度相見,兩人都因為彼此的境遇有了心靈上的成長,現在的她們才是家人。
  
  要是那個男人不出現,她這當人家小妹的人就繼續裝死,裝無知,雖然對於姐姐當年傷心的模樣也隱約猜得出來跟男人有關係。
  
  重點是他出現了,夏侯甯寧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那麼,她也不裝了,她得問一問。
  
  “沒有,是今天他帶朋友來藝廊不小心碰上的。”
  
  “世界真小。我聽夢夢說你們還去吃了飯。”兩年來沒看她接受過誰的約,心如止水?可疑喔。
  
  這個媽真是逼供能手,短短時間,已經從小跟班身上得到重要的資訊。
  
  “吃飯能代表什麼?你不跟朋友吃飯嗎?”
  
  “好吧,算你有理。阿姐,對男人不要心軟,除非以前造成你們分開的那個原因已經消滅了,不要因為人家重新追求又回過頭去再錯一次,這樣實在很蠢。”
  
  “我知道。”這樣站著捱訓,到底誰比較像姐姐,一目了然。
  
  “人笨不是錯,不過要是笨在同一個地方就只能說是活該了。”這麼坦白,不就承認跟那個男人是熟識嗎?
  
  “夏侯亮亮,你可以說得更過分一點。”她作勢瞪她,“那個吻……就只是擦槍走火,擦槍走火就跟我們每天刷牙偶爾不小心刷到牙齦的意思是一樣的。”她極力撇清,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了。
  
  都是蓋文害的,害她想喊“卡”都沒辦法。
  
  “我怕你跟我一樣……”
  
  “怎麼說?”
  
  對自己的過去向來三緘其口的夏侯亮亮歎道:“豪門不好嫁,豪門媳婦就好當嗎?凡事被人放大來檢視,生不出兒子好像犯了滔天大罪,要是婆婆對你有意見,那麼你就只有等著被無聊的名目趕出門了。”
  
  “亮亮……”她這話意有所指,說的是自己的遭遇嗎?
  
  “所以啊,豪門還是好門都不重要,嫁一個忠誠可靠的男人,真心相愛才重要。”她眼中亮著溫暖的光芒,她的生命裏要不是還有夢夢支撐著她空寂的心,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夏侯甯寧過來抱住她,“亮亮,你放心,我會把你的話都聽進去的。至於你,你是我最親愛的妹妹,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我愛你,你是我很愛很愛的妹妹。”
  
  “哇,這是我聽過最肉麻的話了,你看,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
  
  夏侯甯寧打她一下。“都是我的真心話耶!”
  
  夏侯亮亮也知道要見好就收,她這姐姐是個老實頭,腦袋裏就只有單純的一條線,她只是單純的不希望她傷心,至於自己的事,她早就看開了。
  
  “你們去吃了大餐,那我的份呢?”伸出手,她是好鼻師,早就聞到好料的香氣,此時不伸手更待何時?
  
  “還少得了你啊。你今天生意怎樣?”
  
  “哇!招牌壽司、綜合生魚片、和風沙拉,這麼大方,你領薪水了?”看見最愛的日式料理,扳開竹筷,手腳俐落的拌好哇沙米、醬油,一臉陶醉的享受起她的晚餐來。
  
  “你喔,說到吃就變成這副德行了。”夏侯甯寧愛惜的看著小妹,心中湧上滿滿的憐惜。
  
  “什麼德行?”
  
  “小女孩。”
  
  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媽媽帶著更小的小孩,其中的辛苦是說不完的。
  
  夏侯亮亮把一塊鮪魚塞進夏侯甯寧口中,“那就別再讓我擔心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哭。”
  
  “喂,那種丟臉的事我都忘了,你還一直說!”
  
  “你啊,我從小到大沒看你掉過一滴眼淚,那次轟動整個機場,你也算出名了。”
  
  從日本批貨飛回來的她在機場看到一個女人身邊放著行李箱,手上拿著護照,無法抑制的像個孩子般痛哭。
  
  她的哭聲嚇壞了機場的工作人員,等她鑽進看熱鬧的人群中,她才發現那個哭到打嗝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姐,那感覺、那滋味永生難忘。
  
  夏侯甯寧跺腳。“夏侯亮亮,要翻舊帳是嗎?我記得有個女生到了十歲還會尿床,然後拿著床單要我想辦法……”
  
  夏侯亮亮東西不吃了,撲了過來,“啊,夏侯甯寧,你找死!”
  
  這時候聽聞一團尖叫笑聲的夢夢抱著她的新玩具從房間出來,看見兩個大人鬧成一團,她眼睛發出閃光,稚嫩的童音開心的喊,“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然後,攪了進去。
  

  
  藕紫色無領上衣,短外套,黑色及膝窄裙,雙色高跟鞋。束腰窄裙更顯腰肢纖細,顏色搭配亮眼,美得非常優雅,一出家門的夏侯甯寧,立即就落入已經在電線杆下等侯的蓋文眼中。
  
  看著陸續出來的一大一小,他很大方的現身。
  
  小孩不懂大人之間複雜的關係,一看見蓋文,她就天真無邪的去拉住他。
  
  “叔叔,你要來接阿姨上班嗎?”
  
  連續劇、韓劇都這麼演的,經過昨天,夢夢已把自己的阿姨還有對她很好的叔叔配成一對了。
  
  “夢夢好聰明,一猜就中。”
  
  “你又來做什麼?”夏侯甯寧不敢看站在她後面的妹妹,也沒心理準備一大早就看到他。
  
  “跟夢夢說的一樣,來接你上班。”
  
  “我有腳,怎麼搭公車上班已經很熟練,用不著你送。”
  
  “你好,我叫蓋文•漢彌頓,你是亮亮吧?我以前常聽甯寧說到你。”他沒有理會她的抗議,不卑不亢的向隨後走出門的夏侯亮亮點頭致意,表現出良好的風度,一雙精華內斂的眸子蘊藏著寧靜和雍容。
  
  這是他們第一次交談,PaulSmith手工制蠶絲領帶,Muskox西裝,質感氣質都是一等一,氣度高貴優雅,這樣的男人很難給人惡感。
  
  “你應付得來嗎?”她轉向阿姐。
  
  “我會跟他說清楚的,你趕快帶夢夢去保母家吧。”她今天會跟他劃清界線,勾勾纏對大家都沒好處。
  
  “看起來他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蓋文,夏侯亮亮感覺得出來阿姐想說動他會很辛苦。
  
  她那一級爛的口才,能說服誰啊?
  
  “我會盡力的。”夏侯甯寧掛保證。
  
  知道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夏侯亮亮帶走了夢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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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6:34
第八章
  
  忙了一整個早上,夏侯甯寧把手上撰寫的文宣,製作廣告DM、發新聞稿等事情交代給蛋妹後,拿起包包準備出去。
  
  “蛋妹,我聯絡了木工來佈置展場,他們說好一點半會到,到時候你注意一下。”
  
  “我知道,你一定餓壞了,趕快去吃飯吧。”輪流吃飯是藝廊不成文的規矩,甯姐向來對她好。總是讓她先去吃,有時候就算跟朋友哈啦過頭,耽誤了點時間她也不會說什麼。
  
  “我會先去愛生畫廊,新的展覽新畫家,不知道有沒有可看性?”在藝廊工作,除了定期去看新的展覽,發覺具有時代性和創新性的藝術家也很重要,要是藝術家符合自己藝廊的風格,就可以聯繫對方,構思展覽企劃,然後提出合作。
  
  “那你下午還進來嗎?”
  
  “不一定,不過下班前我會來鎖門。”
  
  “順便幫我看看有沒有帥哥型男,那個我比較有興趣。”
  
  蛋妹其實也不過差她沒幾歲,除了吃喝玩樂,能進她腦裏的只有帥哥。
  
  在某方面夏侯甯寧是羡慕她的,她從小就被周遭的人說嚴肅古板,說她是小老太婆,難道她的青春是一開始就沒有了的嗎?
  
  “沒問題。”
  
  “那謝啦。”她好喜歡這個打工的人跟地方,老闆不管事,助理姐姐好相處,沒什麼搞小圈圈的問題,只要把自己份內的事情做好,就天下無大事了。
  
  夏侯甯寧走出藝廊的門,太陽有點灼人,這才想起來忘了把洋傘帶出來。
  
  她其實是那種不拘小節的人,小姐們夏天隨身都要帶著的洋傘墨鏡長袖衣物,她不一定會帶,要是發現沒有什麼可以遮陽的物品,短暫的曝曬她也不反對。
  
  她整張臉曝露在和煦的陽光下,那散發香甜溫暖的樣子,令守在車子裏的蓋文心漏跳了一拍。
  
  他推門而出,大步的走向她。
  
  “你怎麼到現在才出來,午飯吃了嗎?”
  
  “蓋文……”又看見他出現,夏侯甯寧心裏五味雜陳。
  
  他眉宇間毫不掩飾的關懷,瞳眸如流水般幽靜,他的面貌本來就好看,這時候舒展開來,帶著毫無防備的笑容,那晶瑩剔透的美感又帶著淡淡孩子氣的俊逸,一時間看得夏侯甯寧呆楞了。
  
  等到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癡癡地望著他,尷尬加上困窘,只能撇過臉去掩飾不自在。
  
  不過這一轉頭又覺得自己表現的實在太小氣,於是,她乾脆對上他的視線,假裝鎮定的問:“別告訴我你出來辦事情,順路來到這裏。”
  
  “我沒有什麼事情要辦,我早上就一直等在這裏沒有走,你要看停車繳費單嗎?”
  
  蓋文不知道看著她的自己眼底的波光有多柔軟。
  
  “我不要看你的停車繳費單,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們早上不是說好了以後各過各的生活?”
  
  “我記得我沒同意。”
  
  “愛你太累了,要抵抗那麼多人,我不想當受氣包小媳婦。”
  
  “沒有人會給你氣受,也沒有人敢,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不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沒有人喜歡被虧待,被錯待,她心裏的打擊一定很大。
  
  他靠近她,不讓她退縮。
  
  “我不想在大太陽下談這個,我還有事情要去辦,我很忙。”
  
  “太陽有點烈,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走到她右側擋住直射她的太陽。
  
  夏侯甯寧百感交集,見他仍舊看著自己,好看的臉近在咫尺,細密濃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眼底散發堅定的光芒……顯然她早上的話都是白說的了。
  
  白費唇舌,這個男人是頭牛,對於認定的事情,毫無轉圜。
  
  “我連不想再受氣的自由都沒有嗎?”
  
  她早知道豪門的門戶之見很深,但是在她根本還沒有機會見到蓋文的父親之前就被打了回票,這深度,不是她一個人有辦法奮鬥下去的。
  
  “不會再有這種事了,我要愛誰、我要跟誰結婚是我的事!名義上,我是老二,有婚姻自主權。”他無法忍受她被人欺負,這無異看輕他擇偶的眼光。
  
  “蓋文,那些不愉快的經過我不想再說了。”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只要把我放在心裏,不管發生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永遠支持你。”自認對她的瞭解夠深,明白她討厭複雜的人事紛爭,他那麼多兄弟,在豪門家族,單單是妯娌關係就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了,難怪她要逃。
  
  “你要保護我?支持我?永遠跟我在同一陣線?”
  
  “對!”
  
  “你又不是不明白你的工作有多忙,你有辦法二十四小時都在我身邊保護我嗎?”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他從不期待接班當總裁,他認為比較適合的人選是薩克,他沒有興趣去搶他的位置,但是,既然他用這種卑劣的方式把他拱上來,那麼該屬於他的好處他就要全部拿到手。
  
  “你說到要做到。”
  
  “要我發誓嗎?”
  
  感受到被守護的心安,老實講,女孩子求的無非就是這樣的保證。“你少老套了。”
  
  “我就是個老套的男人,你這傻瓜被唬得一楞一楞的。薩克要你走你就真的走,那我呢?我算什麼?”他眼裏的熱度漸增,伸出長臂圈緊她。
  
  “你很羅唆……”
  
  她沒有想到蓋文會忽然靠近,菱唇正好對上他的下巴,一時間,四周的聲音不見了,只剩下相對的四目和彼此的心跳聲。
  
  她的心緊了緊,大腦一片空白,等她醒悟過來時,已發現纏住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櫻唇被火熱的舌頭攫住,那狂熱的舌探入她的口中,肆意又炙熱的汲取她滿口芬芳,攻城掠地。
  
  他們癡狂的相擁,直到兩人幾乎要窒息,蓋文這才放開她,但是下一瞬間又將臉埋入她的頸項,閉上眼,將最深的思念化成四個字——
  
  “我很想你……”
  
  “我也是。”
  
  很捨不得的,蓋文埋在她頸子的臉抬起來,撫著她粉嫩的面頰,嘴角含笑。
  
  “那麼你答應了是不是?”
  
  “答應什麼?”她嬌嗔的嘟嘴。
  
  “做我的女朋友,嫁給我。”
  
  “你急什麼,我人都在這裏了,還能跑哪去?”
  
  “那心呢?”
  
  夏侯甯寧臉蛋緋紅,“要別人的心,先把自己的交出來吧!”
  
  這笨蛋,她的心早在他那裏了,人還能上哪去?
  
  “一言為定!”喉頭一緊,他眼露狂喜。
  
  什麼一言為定?她才想拿手指戳他腦袋,卻見他眼底止不住的暖暖笑意。
  
  他這雙眼……
  
  她撫上他的眼。
  
  “別難過,都不痛了。”
  
  “你最需要別人照料的時候我卻不在。”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瘩咽。
  
  “傻瓜,鑽什麼牛角尖,能照顧我的人會少嗎?比較讓我不能接受的是你人不在。”她的存在比任何麻醉藥都要有效。
  
  “嗯。”
  
  “你有事情要去辦?”
  
  “嗯。”
  
  “我送你。”
  
  “說實話,你這幾天都待在臺灣,美國那邊怎麼辦?”夏侯甯寧溫馴的讓他拉著手往車裏帶。
  
  “一個公司要是每件事都要我親自處理,每件生意都要我去談,這種公司也就不用開了。”這幾年他努力的處理事務,為的就是能有多些時間來找她,既然找到,那麼他要好好的陪伴她,他的公司不是一推就倒的骨牌,除非再來一波金融海嘯,不然,要倒有那麼容易嗎?
  
  “那你可以在這裏待多久?”遠距離的戀愛要怎麼談?
  
  “起碼到我能說服令妹,讓你跟我一起回美國。”
  
  “是嗎?”她有點忐忑,她並不想長住美國。
  
  她真不知自己有什麼好,能讓高不可攀的他付出一片真誠,但如果她還不知道要珍惜把握,就真的太不知好歹了。
  
  “我有東西要送你。”眼看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蓋文太高興了,高興的忽略了夏侯甯寧眼中一閃而過的掙扎。
  
  他從公事包掏啊掏的,摸出一個紅色匣子遞給她。
  
  “這麼神秘,什麼東西?”匣子頗有分量,夏侯甯寧放在膝蓋上好奇的打開,仔細一看,這是一塊玉印,她拿高來看,玉瑩潤無瑕,光線聚而不散,是好玉。
  
  “玉蟬是你跟我的媒人,那這是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完壁歸趙。”他一直沒有忘記在病榻的時候,奧斯卡轉述甯寧的話——
  
  她把他當作是和氏壁看待。
  
  和氏璧,稀世珍寶。
  
  她當他是一塊稀世寶貝。
  
  “這玉印很不錯,應該值不少錢。”
  
  印章下面有八個字,但是那種字體她沒看過,一個字也不認得。
  
  “嗯,你喜歡就好……”他輕輕帶過,她要是知道這顆傳國玉璽是他用四億五千萬美金買來的,一定不肯要。
  
  “這上面的字體叫做鳥蟲篆,這八個字的解釋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是皇權天授的意思,也是皇帝時代權力的象徵。”它也是歷代相傳和改朝換代必爭的神器。
  
  夏侯甯寧的手差點滑了。
  
  她本來以為是戒指還是項鏈什麼的,這麼貴重的東西說給就給?
  
  “它不會是我想像中的那個玩意吧?”說玩意真的太不恭敬了,剛剛蓋文說了什麼?完壁歸趙是吧?這可是南宋滅亡後就跟著消失的失傳國寶啊,多少古董商人想盡辦法想把它找出來,結果現在,在她手上。
  
  “你覺得它是什麼?”蓋文笑得清淡,還有心情反問,任由她看著。
  
  “這我不能要,要了它,我就不用想睡好覺了。”
  
  “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它在我手上,你儘管收起來。”
  
  “我還是不要。”她不是九命怪貓,弄丟了沒有九條命拿來賠。
  
  和氏璧的故事大家都聽過吧?
  
  當年某個王還想拿十五座城池來交換和氏璧……
  
  這年代什麼稱王稱後是電玩裏的噱頭,現實人生裏她渺小得很,何必為了這種東西罹患神經衰弱,把家里加上幾百條的鐵窗自囚。
  
  “用這個求婚也不行嗎?”
  
  “你存心用最短的時間把我搞瘋嗎?我寧可要比較普通的東西。”她把盒子蓋上,完璧歸趙。
  
  用價值連城的玉璽當定情信物,這種事大概也只有愛古物成癡的他做得出來。
  
  “譬如說?”他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她沒有直接拒絕他的求婚,也就是說他已經追回她的心了嗎?
  
  “你這幾天搞得我頭昏腦脹的,讓我喘口氣。”這個人步步逼近,一下子要她消化這麼多東西,她那已經虛耗過度的腦袋吃不消了。
  
  “那我先送你去辦事,要是事情辦好給我電話,我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飯。”
  
  他愛憐的看著她,決定先放她一馬。
  
  “嗯。”
  
  “一定喔。”
  
  “我是這麼沒信用的人嗎?”她嬌嗔,粉潤的唇微微張開,極為誘人,看得蓋文很想把她撲倒。
  
  但是衝動歸衝動,他盯著那花瓣一樣的唇看了幾秒,然後扭頭說道:“我再也不要因為某些無聊的事情失去你。”
  
  “蓋文……”
  
  “我愛你,這一生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你別想再逃開我。”就算她在他們之間築起護城河,他也有辦法打破。
  
  她的心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漲滿,不知道要對蓋文這片深情回應什麼。
  
  “那就這樣說定了?”他看得出來如果自己再逼迫下去,這只鴕鳥有可能會奪門而逃,總而言之,這次不管要花上多少時間,他都不打算空手而返。
  

  
  到了下午,夏侯甯寧辦完事,蓋文準時出現,一分不差的把夏侯甯甯接上車,甚至體貼的為她準備了礦泉水。
  
  “喝點水,你剛從冷氣房出來要補充水分。”
  
  “謝謝。”
  
  “時間還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他說的篤定,朝她露齒一笑。
  
  還搞神秘呢。
  
  “路程最好不要太遠,我還要去接夢夢。”
  
  “我已經打過電話給亮亮,請她今天自己去接小孩。”
  
  “你怎麼會有我妹的電話?”都改口叫名字了,他們最好是有那麼熟。
  
  “夢夢給我的。”他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你對小孩很有辦法嘛。”才多久時間就把夢夢收得服服貼貼,還把她媽三令五申不可以隨便給人的手機號碼給了他。
  
  原來美男對小鬼也是很有用的。
  
  “所以我會是個好爹地,嫁給我的女人有福了。”
  
  夏侯甯寧刮了下他俊挺的鼻子。“你用不著這樣,我相信只要你隨便勾勾手指,自願幫你生孩手帶孩子的女人從臺灣頭排到臺灣尾,數也數不完。”
  
  “喂,我的品味可是很高的,不是我喜歡的,就算自動送上門我也不要。”他伸出大掌摩挲著她的發絲,溫柔又專心。
  
  夏侯甯寧嗔笑的對上他轉深的眸子,“你喔,專心開車,我可不想跟行道樹還是安全島做什麼親密的接觸。”
  
  “遵命!親愛的。”
  
  車子上了高架橋,又滑過橋底,順著路上來的是一排紅綠燈,接著轉進一條巷子,這裏的空氣很奇異的充滿寧靜,有別於城市的喧囂。
  
  天光和古老建築的優雅光影層層疊疊飄過車子的前方,黑瓦和高大的綠蔭撲面而來。
  
  這是一條她曾經非常熟悉的巷子。
  
  她降下了車窗,兩年不見的地方新房子漸漸變多,新舊交錯,跟陳舊的環境有點不搭,時間就是這樣逝去的,取而代之的會是新的記憶。
  
  “我想下去溜溜。”她想看看以前那些熟悉的店家,還有眼熟的日本宿舍。
  
  那只貓咪還在嗎?
  
  這兩年多她為了生活忙碌,或者也有一些逃避的心態,她始終沒有回來過這裏。
  
  “別急,有的是機會。以後我們就住這,你說好不好?”
  
  “你的工作重心都在美國啊,怎麼可能?”她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跟了他之後,願意放棄自由和習慣的環境。
  
  “我想過了,如果要你去美國適應新生活,一定要從語言學校開始讀起,我愛你,想給你幸福快樂的生活,除非你有很強烈的意願想去美國,要不然我們就住在這裏,而且房子很大,你可以把妹妹和夢夢接過來一起住,人多熱鬧,你說呢?”
  
  實在是非常吸引人的誘惑,但是……
  
  “我答應嫁給你了嗎?”
  
  “你不嫁我想一輩子當老姑婆?”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我才幾歲,現在談這些太早了。”
  
  “你討厭我?”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討厭你,也沒想過要討厭。”
  
  “對啊,我們以前不是處得很好?如果你不想那麼早嫁進我家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先訂婚。”他堅定的表明態度,如果非要退一步,那只有把她變成未婚妻。
  
  她垂下視線。“你的家人並不喜歡我,我要是不顧他們的想法一意孤行的嫁給你,嫁去一個看不起我出身的人家,你覺得我能撐多久?”
  
  “沒有人看不起你,甯寧。你沒有發現我媽對你印象好得不得了嗎?除了薩克那個討厭鬼,你還見過奧斯卡跟巴羅,他們有說不歡迎你,不喜歡你嗎?”她的心牆沒有全部坍塌,他還要加把勁,讓她看見他的真心。
  
  也對,老實說蓋文的媽媽,那個有著一頭美麗栗色頭髮的高雅婦人從來沒給過她壞臉色,對她親切又溫柔,連她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沒有對她這麼好。
  
  奧斯卡把他的西裝外套借給她禦寒,巴羅那個有甜甜笑容的大男孩為她買了暖肚子的焦糖咖啡,這些都是美好的記憶。
  
  “至於我們家的事業,我聘請了四位專業經理人,分區協助管理歐洲市場和美洲市場。我呢,以亞洲市場為主,這樣一來我省時又省力,也不會忙得焦頭爛額,最後變成一個無聊的工作狂。”
  
  為了有效的管理龐大的家產,大學時期他才會選讀管理科系,現在總算派上用場。
  
  聽他說了許多,她一臉恍然大悟。他那縝密的心思,把所有該考慮的地方都為她設想好了,她以前為什麼會以為他一點心眼也沒有?
  
  車子來到宅子那扇堅固的鏤花門前,它自動的往後退了開。
  
  顯然裏面的人已經知道他們要來。
  
  夏侯甯甯把頭探出去,心情極為興奮,指點著熟悉的景物。
  
  宅子和夏侯甯寧從前住在這裏的時候沒有多大區別,蓋文才把車停好,以陳管家為首的僕人已經迎了上來。
  
  陳管家笑吟吟的站在門口,後面跟著欣欣和小葉還有廚子等人,見到夏侯甯寧,恭敬的行了個禮。
  
  “路上辛苦了吧?小姐好久不見,歡迎回來。”
  
  “陳管家你好,我是搭便車的那個,一點都不辛苦,開車的人在後面,他才辛苦。”夏侯甯寧笑眯眯地眨眼睛,這路又不遠,只是人真的好久不見了,她興奮極了。
  
  她又和欣欣、小葉寒喧了幾句,直到他們看見下了車往這走的蓋文,一個個都噤了聲退了下去。
  
  兩人走進正廳,飲料水果點心早就準備好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而且都是夏侯甯寧愛吃的。
  
  “你心情很好?”懶洋洋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嗯,看到大家,還有這裏的一切,感覺好像真的回到家。”
  
  “這裏就是你的家,既然你覺得和氏璧當禮物太笨重又不實用,那麼這幢宅子就當訂婚禮物,你說好不好?”青玉蟬是他們的定情物,和氏璧當聘禮,這間宅子就充當訂婚禮物了。
  
  這個頭夏侯甯寧說什麼也點不下去。“我不要,我要收了這個一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完。”
  
  “誰要你做牛做馬?做我老婆啦!”
  
  她還是不答應。
  
  “我記得你說過喜歡住在這裏。”
  
  “你這是什麼記性?腦袋裏面有多少記憶容量,我說什麼你都記得。”這話是歎息,是憐惜,是感恩,是心動。男人啊,誰能像他這樣把自己說過的話巨細靡遺地記著,一樣樣實行?
  
  沒有了,這世間,真的沒有了,除了蓋文這男人。
  
  “我不能收你的東西,因為我什麼也沒有,我可能連一個比較像樣的戒指都沒辦法給你。”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他一連迭的重複,心裏也真的只有這個念頭。
  
  “蓋文,憑你的才能相貌,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沒有?”
  
  “我是傻啊,被一隻妖精迷惑了以後看誰都不順眼了,偏偏這只妖精很難追,給她什麼都不要,我在想她不會要我學一個叫比干的人把心挖出來,才能看見我對她的真心吧?”
  
  “又要當紂王,又要效法比干,你啊,浸泡在古董裏太久,醒一醒啦!”
  
  “真可惜我就是個洋鬼子,要不然改天我就穿長袍馬褂給你看。”
  
  夏侯甯寧笑倒在他胳臂上。“救命啊,我受不了你……”
  
  蓋文無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出去走走吧,開飯時他們會叫。”
  
  “也好。”
  
  外面天空純淨蔚藍,白雲悠悠飄蕩。
  
  陽光最炙人的時間已經過了,宅子的綠蔭草坪最適合納涼,兩人走到大樹下,夏侯甯寧覺得這裏舒服,便拉著他的手坐下。
  
  午後的陽光伴著舒服清涼的和風拂過枝幹綠葉照在他們身上,兩人背靠背,夏侯甯寧漸漸打起瞌睡來。
  
  她的身子慢慢往下滑,蓋文發現,轉過身體順手接過她。
  
  他把她的頭挪到自己的大腿上,俯身看著她毫無防備又被斑斕光影照出紅暈的臉蛋。
  
  她呼吸平穩,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她那紅豔的唇,蓋文的喉嚨一緊,偷偷的吻住那不斷誘惑他的紅唇。
  
  貓兒偷著了腥,雖然不滿足,但是他實在愛極了她此刻無邪的臉蛋,決定暫時放她一馬。
  
  光的影子從樹的這邊慢慢往另外一邊遊走,困倦襲來,他也打起了噸,眼皮逐漸沉重了起來。
  
  他們睡得香甜,壓根沒發現有人靠近這裏,看到相依偎成一幅美麗畫面的兩人,然後勾唇微笑,輕手輕腳的相偕離開了。
  
  這是一對壁人。
  
  嘻嘻,好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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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4 01:27:35
第九章
  
  看見並排的車子,自小睡中醒來,手牽著手,一邊走一邊談天說笑的兩人發現了車庫數量驚人的名車。
  
  “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客人?”
  
  紅色保時捷、法拉利、黑蓮花、布加迪,蓋文開回來的藍寶堅尼,還有一台有點年紀的小貨車。
  
  “開黑蓮花的是我大哥,法拉利是老四的車,保時捷是老三的,都是一堆悶騷。”蓋文笑著說,礙於身份,他平常的公務車是雙B,但如果他自己出門,喜歡開馬自達。
  
  “那賓利呢?”
  
  “我爸媽的。”
  
  最騷包的人應該是這個大當家的吧。
  
  她認得這臺布加迪,至少要六百萬起跳,把一幢房子開在路上跑,有錢人的想法真的很另類。
  
  她纖指一點。“小貨車不會也是你家人的吧?”
  
  “那是我弟妹的生財器具,很明顯他們是分頭回來的,所以才開兩台車。”他如數家珍的道。
  
  “今天是家族聚會嗎?”她什麼心理準備都沒有耶,要是早知道,她起碼可以先去做個美美的頭髮,換件稱頭一點的衣服,不是穿著上班的服裝。剛剛在大樹下又睡了一覺,這下子……這下子她還有臉見人嗎?
  
  “放輕鬆,你太僵硬了,就只是大家吃吃飯,別緊張、別緊張。”他撫摸她僵硬的脊背,試圖安撫她緊繃的情緒。
  
  沒有事先說明不是他的錯,是這些一個個無預警回來的家人打亂了他的計畫。
  
  “這麼多人,人家什麼準備都沒有,你還嬉皮笑臉要我別緊張,換成是你我看你緊不緊張!”
  
  她也是有家人的好不好,下回她也要如法炮製。
  
  “我家人除了我老爸你都見過了,我那個弟妹也超級好相處,你放心,你們不會有妯娌問題的。”他原來打算晚一點再說的,不過他注意到別墅門口有個婦人正婀娜的走過來。
  
  “你耍賴,你不知道什麼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她什麼準備也沒有,要她拿什麼優點出來展現給所有人看?
  
  “我媽來了。”蓋文趕緊提醒。
  
  她也看到漢彌頓夫人。
  
  她穿著優雅大方的小洋裝,一看到兩個年輕人的眼光往她這邊看過來,她連忙加緊腳步,夏侯甯寧也立刻拉著他,主動迎向一直待她很好又溫暖的婦人。
  
  “漢彌頓夫人你好。”
  
  “甯寧啊,還叫我夫人,不管怎樣,是不是要改口叫伯母了?”漢彌頓夫人笑看著年輕人臉上的赧色,心情更好。
  
  “可是……伯母你好。”
  
  “不要拘束,伯母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你,只是你們年輕人的感情世界也不是我一個老太婆能插手的,看你們繞了這麼大一圈,伯母真的很心疼,只是很抱歉,我什麼忙都沒幫上。”
  
  “伯母,請您不要這樣說,以前我在這裏的時候您那麼照顧我,說到底,是您對我比較好。”想不到她在這裏還有票倉。
  
  漢彌頓夫人滿意的笑,親切地伸出手替她拿下卡在頭髮裏的一根小草。
  
  “那就來當我們家的媳婦吧!”
  
  “啊,我們剛剛、剛剛去了大樹那邊。”她忙著要解釋……呃呃呃,伯母剛剛說了什麼?
  
  “我知道,奧斯卡回來說了,他說你們在午憩,所以我就叫那些小孩跟不相干的人都不許過去打擾,沒有人打擾了你們吧?”
  
  “呃,沒有……”糗大了。
  
  照著這屋子的人傳送消息的速度,他們剛在大樹下睡午覺的事,應該只有躺在床上的嬰兒不知道而已。
  
  漢彌頓夫人笑得比中樂透還要開心。
  
  “呃,伯母,我們只是在那邊休息一下,我們什麼也沒做,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忍不住要強調。
  
  漢彌頓夫人怔了下,隨即笑開臉,似笑非笑的看了兒子一眼。
  
  這孩子跟以前一樣老實。她拉住甯寧的手輕輕拍著道:“我就跟我先生說過,你是個很難得的孩子,就連薩克也承認他看走眼,把你當成愛慕虛榮的女孩,你要給他一個道歉的機會,他是愛護弟弟過了頭。”
  
  “伯母,我從來沒有怪過薩克先生,其實我比較羡慕他們兄弟的感情,會互相為對方設想,出發點都是好的,平常的家庭可能為了一點財產就兄弟姐妹反目成仇,可是在這個家裏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手足之情,伯母,我很感動。”
  
  “唉呦,你這傻孩子,受了那麼多委屈居然還替別人想……薩克,出來吧,你可是欠我未來的媳婦一個道歉。”漢彌頓夫人抓著夏侯甯寧的手拍了又拍,萬分心疼,眼泛淚光。
  
  她才喊了聲,角落裏立即走出來看似在那裏待了很久的薩克。
  
  “訓導主任……啊,不,薩克先生你好。”對他的懼意實在是根深柢固,馬上有人站直了身體,肅立站好了。
  
  她的動作立刻惹來漢彌頓夫人還有蓋文的笑聲。
  
  她偷偷問兒子,“訓導主任聽起來是個很嚴肅的名稱?”
  
  “我們那邊的說法叫法西斯家長。”蓋文摟住母親的肩膀,故意說得讓大家都能聽見。
  
  法西斯,鐵血,不近人情是也。
  
  “原來是這意思……讓他們慢慢去說,至於你,陪媽咪到處走一走,我們母子很久沒有這樣聊天散步的機會了呢。”漢彌頓夫人非常貼心地替大兒子留面子。
  
  “遵命,老媽!”蓋文皮皮的敬禮,勾著漢彌頓夫人的胳臂往一旁走去,臨走,他朝甯寧眨了眨眼。
  
  她也回他一個OK的手勢。
  
  “薩克先生。”
  
  “叫我薩克。我們應該會變成一家人吧?”再癡纏的女人,只要被他冷厲的眼神掃過都會自動打退堂鼓,可她沒有,她打一開始就不受影響。
  
  “這個……還早啦。”一提及蓋文,她的眼神很自然的浮上一層溫柔和眷戀,就連語氣都小女人了許多。
  
  “為什麼?”他很好奇。
  
  “我想順其自然,雖然我也知道會賺錢的男人很搶手,像蓋文這樣脾氣好,賺錢能力強的男人更是打著燈籠也沒處找,而像我這種條件一般般的女人如果還不知道要把握,被雷劈也是活該。”
  
  薩克的臉皮抽動了下,他似乎每次都會被她牽動情緒。
  
  “你太消極的話,小心他會被積極的女人搶走。”
  
  “你是說……”
  
  “漢彌頓家的男人可是超級搶手,追著蓋文跑的女人更多。”
  
  這……可想而知,只是她沒有想那麼遠。
  
  一直以來她跟蓋文之間,也就只有那個害他出車禍的女生在印象中出現過,至於其他……對啊,蓋文可還有很多她不熟悉的面貌跟生活。
  
  “感情順其自然是好,但是如果你真心把蓋文當唯一,那麼,多用點心思,努力抓住自己的幸福最重要。”一向用一號表情說話的男人,第一次用嘴巴說了那麼多!
  
  當一個習慣冷眼旁觀的人動到嘴巴的時候,通常都是字字珠璣,沒有廢話。
  
  “謝謝你薩克。”
  
  “懂了?”她是個聰明的女孩。
  
  “那你願意祝福我們嗎?”
  
  “我會包一個大紅包。”
  
  夏侯甯寧笑得很暢快。不只是因為有紅包入帳,薩克給的祝福,那才是最珍貴的。
  

  
  宅子的晚餐沒有依照慣例的圍著大圓桌吃飯。
  
  蓋文請了外燴,在寬闊的庭院搭了蒙古包,請專人烤肉來吃。
  
  別具風情的新疆串燒、牛肋串、孜然羊肉串、QQ雞腿肉串、涼拌小鮑魚、熱帶水果蔬菜棒、烤肥腸、香噴噴的烤餅,也少不了當天出爐的各種麵包,不過重點是一隻香噴噴、到處流油的烤羔羊。
  
  每個人都吃飽喝足,夏侯甯寧也見到了漢彌頓家的大家長,已經宣佈退休的阿道夫,還有奧斯卡的老婆——黎優然。
  
  阿道夫有些望之儼然,也不大會主動開口說話,不過在蓋文的慫恿下,他還是跟她聊了幾句話,聊到她的家庭時,只有淡淡的吩咐。
  
  “有機會聯絡一下你父親,請他過來聊一聊,大家吃個飯也可以。”
  
  她不敢寄望父親會為了她的終身大事出面,但是依然頷首。
  
  一席飯下來,她倒是跟黎優然很有話說,聊著她做水電工的趣事,聊她家的小狗,就算不是聊天高手的夏侯甯寧也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芥蒂和防備,越聊越起勁,越聊越投緣,甚至互相留下電話、e-mail、Msn、Skype,就只差沒有相約去對方的家住上一晚了。
  
  沒有誰的笑容是裝出來的。
  
  她真心的喜歡上這一家人。
  
  洗過澡出來的蓋文一眼看見趴在起居室沙發上的夏侯甯寧,他隨便抹了下頭髮,把浴巾一丟。
  
  “咦,你洗好澡了?頭髮怎麼還是濕的。”她把蓋文丟在沙發的浴巾撿回來,為他擦幹還滴著水珠的發。“這樣會感冒的,真是的,也不會照顧自己。”
  
  他嘻嘻笑,索性把頭靠過去,撒嬌之情不言而喻。
  
  慢慢替他擦幹了頭髮,夏侯甯寧這才發現他身上只穿了條寬鬆的亞麻褲,打赤腳,上身是裸的,這樣的他粗獷又性感,教人流口水。
  
  “在想什麼?一臉傻笑。”
  
  “我在享受這張你買的沙發啊。”
  
  回到兩人以前住的小樓,東西擺設都沒變,就是多了一張以大張頂級牛皮純手工拉扣的大沙發,很有設計感,和他以前的躺椅是同一個設計師的作品。
  
  “那不就你的嘛。”
  
  “我的?”
  
  “以前你老是對著我的躺椅流口水,別以為我看不到就不曉得,現在,一人一張,很公平吧?”
  
  “你是好人!”她歡呼了聲,的的確確是個大好人!
  
  “好人要獎勵。”他點點自己的唇,湊上去,不趁這機會揩油對不起自己。
  
  “我才不要——”
  
  “來不及了……”
  
  帶著濕潤的唇阻斷了她的聲音。
  
  “不要離開我。”他火熱又深情的吻著她。
  
  “我不會。”感覺到蓋文的吻落在她的額頭、臉頰、鎖骨,她被親得昏頭轉向,一種只有戀人之間才有的濃情蜜意迅速發酵,激情席捲了兩人。
  
  他抱起夏侯甯寧,將她貼緊自己,彼此的衣物一件件褪去,她的身子因為陌生的情欲微微的顫抖著,玲瓏的曲線讓他熱血責張,欲望蓄勢待發。
  
  “來,看著我。”他輕聲哄著。
  
  她睜開迷蒙的眼,看見了他胯下野蠻的欲望。他有著寬厚的肩,精瘦的腰,皮膚順滑,他的人瘦卻不顯單薄,胸膛泛著光澤,非常非常的秀色可餐。
  
  她羞不可抑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但是蓋文卻纏了上來,她生澀的反應讓他無限憐惜。
  
  火熱的深吻,狂野的纏綿,她狂熱的抱住他的腰杆,徹底放縱,她甘心被感官的狂潮操縱吞沒。
  
  起居室裏的夜晚是一片旖旎春光。
  
  激情過後,夏侯甯寧累極了睡去,蓋文溫柔的撩開她因為汗濕而黏在鬢邊的發絲,凝視著她的睡顏。
  
  以前的他因為眼盲看不見她的表情動作,也感受不到她的喜怒哀樂,現在看著她小小的鵝蛋臉,圓潤飽滿的額頭,黑亮的眼睫,蜜一樣的肌膚……以前的印象裏,她清淡如菊,這些年經過歲月的淬鏈,她的眉眼中多了智慧,他喜歡,喜歡她眼角眉梢這些只有他懂的風情。
  
  蜻蜒點水的在她的頰親了下,為她把被單拉高,這可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值得紀念的一個晚上呢。
  
  把她摟進懷裏,呼吸調勻,他也合上了眼。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有個心愛的人,相濡以沫,懂得你的悲喜,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床,然後一起在美麗的晨光中醒過來。
  

  
  時光短,短在飽滿的歡愉和快樂。
  
  也才一晚,漢彌頓家的人都離開了,就連嫻雅的漢彌頓夫人也跟著老公去了三媳婦的家。
  
  人家說嫁雞隨雞,她那風流了一輩子的老公退休後迷上了和他一拍即合的親家公的鄉居生活,現在生活的大半重心幾乎都在那裏,每天唱歌、泡茶、爬古道,常常為了普洱茶餅可以辯論到天昏地暗,甚至受到感染,也會開始嘗試修理起遙控器這類的小電器產品了。
  
  他過得有滋有味,也不忍見老婆總是守著兒子,於是一起把她帶走。
  
  貴婦人的生活過久了,看看別人的生活,換換胃口,或許老夫老妻能找到新的生活目標也說不定。
  
  大宅裏又剩下原班人馬了。
  
  夏侯甯甯醒來時太陽已經爬得老高,身邊的蓋文不見人影,她全身酸痛,昨晚的劇烈運動把她的體力全部消耗光了,她肚子餓得發出叫聲。
  
  更慘的是,她發現上班時間早就過去了。
  
  這下子死定了,她兩年的全勤啊,飛了。
  
  不去想昨晚是怎麼從起居室回到臥房的,她就這樣光著身子、沖進浴室又沖出來,床上不見她的衣物,難道被收走了?
  
  她只好碰運氣的打開衣櫃,想不到裏面整齊吊掛著所有她欠缺的衣物。
  
  這些不是當年她沒有帶走的衣裙,全部是新的。
  
  她拿了一件內在美比劃了下,完全是她的尺寸,就好像她自己去採買的一樣。
  
  接著衣服、牛仔褲也是一樣,她不再懷疑,挑了一件有抓皺設計的襯衫,超細身黑色Skimy牛仔褲,當然少不了內衣褲,回到了浴室。
  
  花了不少時間好好的清洗自己,等她一身輕爽出現,把頭髮掠到腦後,這才走出房間,下了樓。
  
  蓋文正忙著講電話,雖然不知道是第幾通,不過看得出來他是在睡夢中被吵起來的,而且不像她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沖澡,他只是匆忙地穿著有點發皺的襯衫,一件短褲,一隻手擱在窗櫺上,不知道對著話筒在說什麼。
  
  “蓋文,我要遲到了,我先出門。”拿起掛在玄關的包包,她找著鞋正把腳塞進去。
  
  看到她動作,他一個箭步過來拉她的手,示意她稍等。
  
  “我來不及了,而且我一通電話也沒打,蛋妹一定很著急。”
  
  蓋文用最快的速度結束那通電話,接著關機,再把它往桌上一放,等一下記得把它放進冰箱冷凍庫,這樣就再也不會有誰來打擾他了。
  
  “我剛才已經替你請了假,明天周休,你可以有好幾天的假休息。”
  
  “你為什麼不問我就替我請假?”
  
  “我看你睡得熟,我想你昨天應該是累壞了,就自作主張給你老闆打了電話,他很客氣,說你多休幾天也不要緊。”
  
  聽見有假可以休,她看了看腳上的鞋子。“我緊張得要命……”
  
  “別緊張,我們去吃飯吧,剛才欣欣打電話過來說廚房都準備好了。”看見她臉上忽然泛起的桃紅,他知道她在害羞什麼,也不戳破,她這保守的個性啊,他會慢慢給她改過來的,但是不管怎樣,他都覺得她好可愛啊!
  
  在餐廳吃飯,對夏侯甯寧來說可是頭一次。
  
  以前為了蓋文方便,她的三餐都是在小樓裏用的,這可是有史以來頭一次在餐廳用飯。
  
  “我去換件衣服,你等我一下。”偎過去,抱抱人,親親嘴,還是有點小不滿足。“要不然我們飯不吃了,我想吃你……”
  
  夏侯甯寧的無影手馬上教他吃癟。“也不怕消化不良,你以為你食量大啊?”
  
  兩人正嬉鬧,冷不防殺風景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二少爺,甯甯小姐有客人。”
  
  兩人分開了纏在一起的麻花身體,她趕快跳起來。“誰找我?啊,”她發出慘叫。“夏侯亮亮!”
  
  她昨天可是一個晚上沒有回去,完了、完了!
  
  她一路沖出小樓,由邊上一條小徑到了大廳,正蹺著二郎腿喝茶,眼珠子到處打量的人還有誰,真的是她妹。
  
  “亮亮。”嘿嘿嘿,現在解釋還來得及嗎?
  
  夏侯亮亮一看到姐姐出現,起身,轉頭就往外走。
  
  啊,事情大條了啦。
  
  她趕緊揪住小妹的衣擺,擺出哀兵政策。“妹,有話好說,對不起啦,我昨天太累了,一沾上枕頭就睡了,忘記打電話回去報備,你有黑眼圈喔,是因為擔心我擔心到沒睡好吧?”
  
  “你這個豬頭,一出門就丟掉了,你比我家夢夢還沒用!”
  
  劈頭就是頓好罵,實在是手好癢,好想打人。
  
  “我下次不敢了……不不,沒下次了,你就別跟我計較了啦。”扮低姿勢絕對是萬靈丹,她們家亮亮最面噁心善了。
  
  “沒有下次了。”
  
  “嗄?”
  
  “要不是你那個男人有打過電話,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否則我早就報警了。”一根粉粉的指頭快要戳到夏侯甯寧的臉上來。
  
  “亮亮、好亮亮,你吃早餐了沒?我們一起吃?”
  
  “不吃了,外面有人在等我。”那語氣是苦惱的,有點不勝其煩,又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奈。
  
  “誰啊?”
  
  夏侯亮亮捏了捏脖子,像碰到什麼大問題似的,她避開夏侯甯寧的問話,反倒問她:“看起來你的男人對你還滿有心的,姐,你確定要跟著他?”
  
  “我想把握自己的幸福,蓋文一直以來都對我很好,我想跟他在一起。”這次她不見扭捏猶豫,很坦白地承認。
  
  “看得出來你有點不一樣了,那麼我得走了。”
  
  “走?亮亮,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你不對勁。”
  
  “沒事啦,就是我那個前夫找上門……你聽,在外面把喇叭按得震天價響、沒耐性的那個就是他。”
  
  “他想跟你複合?”
  
  “嗯,他要我搬回家去,現在一堆人在我家搬東西。你昨晚沒回來,手機也沒開,我聯絡不到你,事急從權,我只好叫他載我過來,幸好我以前聽你說過這裏,要不然你回到家大概就人去樓空了。”
  
  “亮亮,你經過慎重考慮了嗎?為什麼這麼趕?”
  
  夏侯亮亮苦笑了下。“也許就像你一樣,雖然經過那麼多風雨和誤會,可是我回去不是為了夢夢,而是我知道我還愛著他。”愛情有時候是捉迷藏,你藏我躲,最後總要有個人回過頭來找。
  
  夏侯甯寧抱住了妹妹。“我希望你的抉擇是對的,我希望你幸福,不管發生什麼事,第一個一定要讓我知道好嗎?”
  
  “嗯。”她哽咽。
  
  “哭什麼昵,臺灣就這麼小,安頓好之後給我一個電話,我要去找你玩。”
  
  “我知道啦。”抹了眼淚,抬眼正好對上蓋文由走廊出來,兩人是打過照面的,夏侯亮亮也不同他客氣,“我不知道你未來會不會成為我的姐夫,不過,你答應過會對她好,你一定要信守承諾!”
  
  “我會的,我是個生意人,商場最重然諾,我對她也是。”就算不知道這對姐妹花之前談了什麼,不過從她們的神情看來,想必有事情發生,但是他仍不動聲色。
  
  “我姐說她相信你,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所以你一定不能辜負她。”
  
  “夏侯亮亮,你在托孤喔!”夏侯甯寧真想打她,還越說越起勁呢。
  
  “說的也是。”沒辦法嘛!外面那個男人盯得太緊,害她也慌了手腳。“對了,我差點忘了跟你說,房子的租期還有三個月,要不要續租你自己看著辦——”
  
  “甯寧不回去了,她跟我一起住……應該說這間房子已經是她的了。”
  
  原來還放不下的心終於放下了,“那我走了。”
  
  她的腳步輕盈,像是卸下了什麼擔子。
  
  蓋文和夏侯甯寧目送她上了一個男人的車,看著車子走遠,兩人才回到大廳來。
  
  “別煩惱,你妹是個很有主張的女人,不會被人欺負的。”
  
  “那個男人看起來不壞……”
  
  蓋文摸摸她的發,還偷咬了她的耳垂。“所以,我們可以去吃早餐了吧,親愛的?”
  
  捂著被偷襲的耳垂,她好氣又好笑的作勢要打他。
  
  蓋文的眼底蘊著笑,跑給她追。
  
  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愛,一定會受到眾神祝福的。
  
  屬於他們的愛情故事,才正要展開新的一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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