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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囚婚新娘(舊愛新歡之三)[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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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6: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Finmy妃 於 2013-5-5 16:31 編輯

 楔子

「宇臣,我和你媽已經替你挑選了適合你的妻子人選。」

  父親溫和的話語,讓辜宇臣挑起了一道英挺的劍眉。

  沒有人能否認他是個英俊的男人,超過一百八的身高,傲視群倫;略長的男性臉龐、斜飛的眉眼、高挺的鷹鼻及上揚機率極低的薄唇,組合成一張出色的臉孔。

  而他的傑出自信,還有從尊貴生活中自然培育出的王子氣度,更為他俊挺的外表加分,辜文治夫婦一直很驕傲自己有這個兒子。

  「我們希望你娶老楊的女兒嫸蕓為妻,這個孩子漂亮又乖巧,只要你用心去欣賞她的優點,一定會喜歡她的。」辜文治笑著說道。

  雖然身居辜氏企業總裁要職,但辜文治沒有一般身居要職大人物的傲慢脾性和霸氣,或許是與妻子長年茹素念佛的緣故,他們夫妻的容顏愈來愈慈祥,對財富地位等身外之物,也看得愈來愈開。

  反倒是這個年僅二十八歲的兒子,因為位高權重,有能力有本事,所以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而且自我中心,是個工作狂。他最大的野心,就是統禦辜氏企業,成為亞洲第一。

  本來,他和妻子已經許多年不曾幹涉兒子的事,因為兒子打從成年起就完全打理自己的事,根本用不著他們操心。

  不過前陣子接連收到老友孩子的喜帖,他們才猛然驚覺,兒子已經逼近三十大關,而他身邊連個紅粉知己都沒有,整天只曉得待在辦公室,沒日沒夜地工作。

  別說培育辜家第三代的重責大任不能或忘,他們也不能看著唯一的兒子孤老終生呀!既然兒子這麼不積極,那就由他們來為他挑選媳婦吧!

  他們仔細考慮了幾天,沒有經過太多比較,就認定剛滿二十三歲,去年剛從大學畢業的楊嫸蕓是最佳人選。

  「她?」辜宇臣的眉挑得更高了。

  辜家算得上全臺前十大企業,辜氏未來的當家主母,怎麼說也該是哪家千金名媛才對,沒想到他父母竟然點選出身平凡的楊嫸蕓作為他的妻子,而她甚至只是家中司機的女兒。

  楊嫸蕓的父親楊建宗長年在辜氏企業工作,擔任辜文治的貼身司機。辜文治夫婦多年來與楊建宗朝夕相處,雖名為主僕,實則像多年好友。

  而楊建宗唯一的掌上明珠——嫸蕓長得秀秀氣氣,個性溫溫順順,說話輕聲細語,舉止端莊優雅,賢慧樸實、不慕虛華,他們夫婦相當喜愛她。

  「娶妻娶賢,我們挑選媳婦,不是看女方有多少家產嫁粧,個性脾氣、家教涵養,才是最好的嫁粧,我們認為嫸蕓夠賢慧,絕對能擔起相夫教子的重責大任。」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辜宇臣淡淡地嘲諷。

  「當然有。不過你還是得結婚,所以你恐怕得花很多心思去挑選對象、然後花費時間追求人家,接著再花更多力氣籌備婚禮,並且——」

  「夠了!就由你們為我挑選對象,我沒有意見。」辜宇臣趕緊打斷父親的柔聲恫嚇。父母要他娶妻,基本上他沒有任何意見,因為他沒愛過哪個女人,所以娶誰都無所謂。

  他是個自私自我、冷血無情的男人,對任何事都不在乎,只在乎他的事業。

  楊嫸蕓這女人他見過,溫溫順順又不多話,長得也還算過得去,不會讓他倒足胃口,連上床的欲望都沒有,那就足夠了。反正女人對他而言,只是傳宗接代的一項工具,對象是誰,其實沒有太大關係。

  辜文治夫婦聽到他同意了,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們就是因為清楚他的性格,知道他眼中只有事業和工作,最厭煩瑣碎的事情打擾他工作,所以才隨便說來嚇嚇他,他果然就立刻同意了。

  「宇臣,嫸蕓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你不會後悔的。」辜宇臣的母親柳清玥笑咪咪地保證道。

  辜宇臣才不在乎楊嫸蕓是不是好女人,只要她別是麻煩的女人就好了。

  他微擰著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我娶楊嫸蕓可以,但我希望你們承諾,若是以後我不想繼續這段婚姻,你們會無條件同意我們離婚。」

  「這是什麼要求——」那不表示兒子隨時準備離婚?柳清玥緊張起來。

  「沒關係!」辜文治按住她的手道:「你要對嫸蕓有信心,宇臣很快就會愛上她,他不會捨得離婚的。」

  「說得也是。」想起那個秀麗端莊的美麗女孩,柳清玥綻開笑顏。「嫸蕓又美又溫柔,我就不相信你不會對她產生好感。」

  這會兒她是信心滿滿,然而她錯估了自己的兒子,眼中只有事業的工作狂,怎麼看得見身旁默默付出的女人?

  打算敷衍了事的辜宇臣,和無法對父親雇主說不的楊嫸蕓,在一個月後宣布訂婚。

  為了讓她風光地入門,辜家兩老還利用關係,任命楊建宗擔任辜氏的常任理事——當然這只是掛名,可領幹薪,但無任何實權,不過卻也讓他們父女的身價水漲船高。

  辜宇臣是個大忙人,每天早出晚歸。在結婚之前,楊嫸蕓只見過他幾次,而且都是匆匆一瞥,得知即將嫁他為妻,她除了震驚之外,根本無法反抗。因為這是父親與辜家兩老的安排,她不會忤逆說不。

  三個月之後,他們倆完成了終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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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早安。」

  清早,辜宇臣睜開眼睛,迎接他的,除了滿室柔和的陽光,還有一聲早已熟悉的溫柔問候。

  他微瞇起眼,默默注視那名站在落地窗前,正在小心拉開窗簾的女人。

  即使已為他生過一個孩子,她的身材依然如同少女般纖細窈窕,皮膚也依然細致充滿彈性,簡單的服飾,襯托出她優雅秀麗的氣質。

  烏黑的長發,一絲不亂地束在腦後,完全看不出昨晚她曾在他懷中熱情迎合,弄亂了一頭如絲的秀發……

  楊嫸蕓緩慢拉開臥房的窗簾,小心控制傾洩而入的光源,不讓刺眼的光線急遽投入室內,使得剛起床的丈夫眼睛不舒服。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今天是你喜歡的港式飲茶。」她柔聲告訴丈夫。

  「嗯。」很快清醒的辜宇臣掀開被褥下床,進入浴室梳洗,而楊嫸蕓則替他找出今天要穿的衣物,掛在更衣室架子上讓他更換。

  忙完了臥室的工作,她又趕到餐廳去,親自將準備好的早餐擺置好,並且為他搭配一套營養均衡的餐食。

  辜宇臣換好衣物,提著公事包下樓,賢慧的妻子已經將他的早餐準備好,他坐下來用餐,楊嫸蕓則依然在一旁忙碌著。

  她夾了些嫩姜絲到他的小碟子裏,讓他配著小籠包吃,一面告訴丈夫:「爸媽昨天打電話來說想念芫芫,所以我今天想帶芫芫到爸媽那裏走走,可能要晚一點才會回來。」

  辜愷芫是他們的女兒,才三歲大,每回她們去公婆家玩,兩老總會留她們下來用餐。

  她帶著點歉意地說:「我會請傭人先把晚餐準備好,你如果早回來,就先自己用餐吧!」

  「我今晚有應酬,不會太早回來。」辜宇臣垂下眼,喝了口不甜不膩、香醇爽口的現打豆漿。

  「喔……是嗎?」楊嫸蕓苦笑了下。

  她早該知道的,事業心重的他,絕不可能有一晚的空閒留在家中吃晚餐。

  他夾了顆小籠包,抽空瞄了她一眼。「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他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可以一起坐下來用餐,但她就像管家一樣,總是站在一旁服侍著,極少坐下來和他一起吃早點。

  楊嫸蕓為他添上早茶,微笑說道:「你先吃吧,我晚點再和芫芫一起吃。」

  「也好。」辜宇臣沒再多費唇舌,逕自低頭繼續用餐。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就是如此,客客氣氣、相敬如賓,沒有爭執,但是也沒有——火花。

  比起妻子,她更像是他料理家族事務的私人秘書、服侍他居家生活的管家、為他設計營養均衡菜單的廚師、照顧孩子的保母,而夜裏,她則是個稱職的床伴。

  對一個男人來說,擁有這樣的妻子,是上天的一項恩賜。

  他是幸運的,他知道。然而他是幸福的嗎?

  他不知道!因為他和妻子之間,沒有愛。

  她是他的父母欽定的媳婦兒,他遵從父母之命娶了她後,日子其實過得還滿順遂的,她很文靜,不吵不鬧也不貪心,從未要求過買什麼高價的珠寶或是名牌;沒有野心,不會斤斤計較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沒有什麼伶俐的手腕,只知道認分地當一名賢內助。

  她真的將他服侍得很好,不管白天夜裏,他都很滿意她的表現。

  若真要勉強挑出缺點,就是她的話太少了,除了默默的做之外,她不會和他撒嬌,不會自在地陪他聊天,更別提爭執吵架了。

  她實在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妻子,唯一的遺憾是——他不愛她!

  他可以遵從父母之命娶她,與她生兒育女,但卻無法愛她!

  一個詭異的念頭突然竄過辜宇臣的腦海。

  這一生,他會遇到自己真心所愛的女人嗎?

  ***    ***

  「總裁,美商GRC的副總經理來了,她想要拜訪您。」

  「預約了嗎?」辜宇臣微皺了下眉問,他手邊有緊急公文待看。

  「這個……沒有……」秘書支支吾吾地回答。

  「沒有的話,請她改天再——」他話未說完,辦公室的門已被推開,一位身材高 玲瓏、短發幹練亮麗的女人倚在門邊,用帶著美式腔調的中文,懶洋洋地說:「辜總裁,既然我人已經來了,總不好把我趕出去吧?」

  辜宇臣緊皺的眉頭松開了,一雙隱含著詫異與欣賞的眼眸,上下打量著她。

  如果是他的妻子,這時想必早已紅著臉躲到一旁,但眼前這個女人不一樣,她毫不羞赧地傲然迎接他的注視——而同時,她也用同樣傲慢囂張的眼神,緩慢而仔細地審視他。

  一抹興味在辜宇臣眼底浮現,極少有女人敢公然迎視他淩厲的眼神,她的膽識使人欽佩,向來對女性工作能力抱持懷疑態度的他,首次認真凝視一個女人。

  「辜宇臣。」他起身迎向她,微扯嘴角朝她伸出手,似笑非笑地自我介紹。

  「孫孟青,剛從美國GRC總公司調任臺灣分公司的副總經理。」女子爽朗地握住他的手,毫不扭捏。「早已耳聞辜氏的總裁年輕英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想已經有太多人誇讚過你的外貌,我就不再重復相同的話了。」辜宇臣難得幽默。

  「好聽的話總是不嫌多!不過,我也不敢拿這等小事打擾您的寶貴時間,所以何不讓我們坐下來,談一談彼此關心的事呢?」

  孫孟青爽朗強悍,是出了名的女強人,即使面對掌握GRC大筆訂單生殺大權的辜宇臣,也不逢迎諂媚。

  辜宇臣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這女人實在有意思!他看了下手表說:「差不多已是中午用餐時間,可有榮幸請你一道用餐?」

  他極少和女人單獨用餐,因為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然而今日,他有了想和一名女子共進午餐的衝動。

  「你以為我為什麼挑這時間來找你?」她挑起修整過的秀眉,慵懶地反問。

  「哈哈哈!」辜宇臣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那就由我作東,請孫副總吃頓飯吧!」

  這日的午餐,兩人相談甚歡,他們都有能力、有野心,但是無情、無心,他們認定彼此是值得自己敬佩的對手。

  所謂棋逢敵手,一頓飯之後,兩人只覺相見恨晚。

  那天之後,孫孟青偶爾會來拜訪他,他也會打電話邀她一起用餐或參加共同客戶的應酬宴會,他們之間,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

  除了談論公事,他們也談論時事,所有足以影響市場衝擊的事件,都是他們閒談時的好題材。

  他們是敵也是友,除了相互競爭外,也互相幫助扶持。漸漸地,他們碰面的時間愈來愈多,而稱謂也老早就從「辜總裁」和「孫副總」改成「宇臣」和「孟青」。

  辜宇臣會在工作之餘,盡量把時間撥給她,陪她用餐、陪她談合約、聊華爾街股市,她的聰穎能幹令他激賞,他甚至興起和她共度一生的念頭。

  從未愛過人的他,疑惑地問自己:這就是愛情嗎?

  ***    ***

  「爺爺,奶奶!」

  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兒,綁著左右兩束可愛的小馬尾,身穿粉紅色係的衫裙,腳上套著蕾絲小襪和粉紅色的軟布鞋,圓潤可愛的臉龐,紅潤得像顆蘋果,那模樣說有多討人喜歡,就有多討人喜歡。

  「好!來,爺爺抱抱——」辜文治才剛朝孫女伸出手,立刻被一道旋風推開,他妻子已經搶先抱住可愛的孫女,在她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

  「呵呵,奶奶抱抱,芫芫愈來愈可愛了。呵呵呵呵……」

  「喂——」辜文治哭笑不得地看著妻子,她的手腳未免太快了吧?

  他們夫婦倆當然希望有個金孫來繼承辜家事業,不過芫芫實在太可愛了,叫他們不疼愛都難。

  「爸、媽,您們好。」楊嫸蕓走過來柔聲喊道。

  「呵呵,你來啦!奇怪,最近你們好像比較有空,可以常過來陪我們?」柳清玥逗弄著孫女,同時好奇地問。

  以前媳婦大概一個禮拜會帶孫女過來探望他們一次,而那個沒心沒肺的兒子則大約一個月才出現一次。

  最近這幾個禮拜,媳婦經常帶著孫女來玩,有時一個禮拜來上三四次。

  「呃……因為宇臣最近愈來愈少在家,所以我才……」她悶得發慌,又敏銳地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才盡量帶著女兒來公婆家或是回娘家去玩。

  「這孩子在忙什麼?也不趕快生個兒子繼承家業,整天待在辦公室做什麼?」辜文治嘀咕抱怨道。

  楊嫸蕓只能苦笑,不忍心告訴他們,想要她再生一個,幾乎是不可能,因為辜宇臣一直有採取避孕措施。

  他的性格,他們應該比她清楚,他這人最怕瑣事煩他,如果她懷孕了,他勢必得分神來照顧她,不但得抽空陪她生產,孩子出生後,下班回家還得應付孩子的纏繞。生了一個,算是完成父母想要繼承人的心願,那已是他的極限,不可能再要第二個。

  「我們帶芫芫到花園裏去蕩秋千,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公婆體恤她帶孩子辛苦,總是在她帶芫芫來玩時,暫時替她帶孩子,讓她忙中偷閒,好好休息一下喘口氣。」

  「謝謝爸媽。」

  楊嫸蕓微笑看著公婆牽著女兒的小手走向花園,這才轉身走向書房。

  這是她來到公婆家,最喜歡停留的地方。

  她走進書房,熟稔地來到大書櫃前,在相同的位置找到快被她翻爛的相簿,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慢慢地翻開來,一張張細細地觀看。

  相簿的主角是一個男人,從剛出生的照片,一直到幼兒時期、童年時期、青少年時期、壯年時期……

  望著照片中那張熟悉的俊顏,她忍不住瞇起了眼,愛戀地用手輕輕撫過那張臉龐。她好愛他……

  是的,她愛上了他——自己的丈夫!

  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或許是在她的身體屬於這個男人後,也或許是生活開始以他為重心後,或者是懷了兩人共同的結晶後,她對他開始由敬畏轉為仰慕,再由仰慕轉變為愛。

  她愛他,真的愛他!

  「我愛你,你知道嗎?」她對著相簿,毫無保留地傾訴自己的思念。也唯有在這時候,她才敢毫無顧忌吐露心中愛意。

  面對丈夫,她是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太羞人,也太大膽了。

  她並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的丈夫正好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   ***

  「和我在一起吧!」

  「什麼?」正在喝飯後咖啡的孫孟青抬起頭,詫異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你不認為我們很合適嗎?我們擁有相同的思想與話題,在工作上又可互相幫助扶持,我想不出還有誰比我們更適合彼此。」辜宇臣冷靜分析。

  詫異只有一秒鐘,孫孟青很快笑了出來,嫣紅的唇畔掛著淡淡的嘲諷。

  「別忘了,你已經結婚了,別指望我當小的。」她姿態優美地點了根涼煙,苦澀地提醒。

  她當然也為他心動,然而她的傲氣與自尊不容許自己成為男人的地下情婦。她很清楚,自己值得更好的對待。

  「我可以離婚。」他已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你願意?」孫孟青的心頭開始波動。

  「我和我的妻子並不是戀愛結婚的,我不愛她,我相信她也不愛我,這樁婚姻隨時可以結束。」他是個自私的男人,當他只管得了自己的幸福時,是顧不了別人的。

  「那你女兒怎麼辦?」記得那孩子好像才兩三歲吧?她雖然不認為自己有錯,但想到那小娃兒,還是有點小小的良心不安。

  「她會跟著媽媽。平常都是嫸蕓在照顧,孩子跟著她比較好,反正孩子和我也不怎麼親近。」

  想起那個渾圓柔軟的可愛小東西,他冷硬的心產生一絲遲疑,不過他很快甩去這抹不捨。

  打從孩子出生起,他就極少與她相處。當她躺在搖籃裏抱著奶瓶喝奶時,他會靜靜站在搖籃邊看她幾分鐘,頂多伸出手指讓她抓著玩。

  當她稍大一點,開始學走路時,便是妻子嫸蕓陪著她,他事業太忙,好像還記不清楚孩子的模樣,她便又長大了。

  現在孩子與他見面的時間依然很少,因為他出門上班時,孩子還在睡覺,而他加班回家時,女兒又已熟睡,頂多只在他有應酬回家換衣服時,可以看到醒著的小小人兒。

  那時他會抱抱她,花一兩分鐘時間聽她的童言童語,縱容她向他撒嬌,然後將她還給她的母親,換好衣服再度出門應酬。

  他的父母經常責備他太過寡情,他想或許那是事實。當他專注攀上高峰時,眼前只有那座通往天際的梯子,身旁自然全是一片迷霧,什麼都看不見。

  而這時,妻子和女兒都成了他的絆腳石,是阻礙他前進的牽絆。

  「先說好,我是不會生小孩的。」孫孟青幾乎忍不住立刻答應,但還是先下了但書。

  她可不要自己的後半生都在尿布奶瓶中度過,孩子對她而言,不只是個牽絆,還是一個大累贅,一心只想在事業上衝刺的她,根本不要這些煩人的小東西來阻礙她的前途。

  「我也沒打算再生孩子了。」他比她更不想要孩子來妨礙生活。

  「那麼——達成協議了?」孫孟青明媚的大眼睇著他,唇畔揚起嫵媚的笑。

  「當然,達成協議了!」

  辜宇臣決定今天早點回去,向妻子提出離婚的要求。

  而這時,正在公婆家的書房看照片的楊嫸蕓,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來,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抱緊自己的雙臂輕輕摩挲,想甩去那種倉皇不安的感覺。

  ***    ***

  「回來了?」

  深夜一點,遲歸的丈夫終於回來了,最近這幾個禮拜他經常這樣晚歸。楊嫸蕓一直未睡等著他回家,見到他回來,她松了口氣,立刻迎上去。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她接過他遞來的公事包,關心地問。

  「不用了!」辜宇臣望望她身後,沒看到那個一見到他就撲過來抱著他大腿撒嬌的小人兒。「芫芫呢?」

  「早就睡了。」現在都幾點了?楊嫸蕓無聲嘆息。

  辜宇臣抬頭看看墻上的時鐘,這才驚覺已經這麼晚了。

  今晚他和孟青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談事情,竟不知不覺談到這麼晚。

  「你還沒睡?」辜宇臣脫下西裝外套,掃了眼正替他倒茶的妻子。

  「嗯,睡不著。」沒等到他回家,她無法安心入睡。

  「那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談。」

  他過於嚴肅的語氣,使得她眼皮直跳,心頭不安。

  「不能明天再說嗎?現在很晚了……」

  「我想先跟你說清楚。」他堅持。

  「噢,那——你說吧!」她想不出理由拒絕,只得吶吶同意。

  「我想,我們該結束這段婚姻了。」

  「你說……什麼?」她聽錯了!她一定是聽錯了!

  她耳畔不斷嗡嗡作響,企圖混淆她的視聽,然而理智卻殘忍地提醒她,她半個字也沒聽錯。

  「我想離婚——在平和的狀態下。」他附注。

  他厭惡爭吵,更受不了女人的歇斯底裏,如果她想哭,他可以容許她掉幾滴眼淚,但若是她像電視上的瘋女人那樣大哭大叫,他一定立刻掉頭走人。

  「我能請問為……為什麼嗎?」鼻頭傳來一抹酸澀,眼睛更是刺痛得難受,她睜大眼,極力控制自己,不讓淚水浮上眼底。

  「我有了喜歡的女人。」他說得極為自然,倣佛站在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妻子。

  「你外遇?!」倣佛天外一道雷,劈得她頭暈目眩,顫抖欲嘔。

  「沒有!我和她是清白的。」

  辜宇臣怒瞪著她,對妻子的忠誠,是他在婚姻之中最大的優點,在正式離婚之前,他不會和孫孟青上床。

  聽到他這麼說,楊嫸蕓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以為有了肉體關係才叫外遇,殊不知情感的出走,也是一種外遇啊!

  就算他現在還沒有肉體上的外遇,但精神上他早已出軌,他愛上了別的女人,背棄這段婚姻——雖然他從未給過她愛的承諾。

  忍不住了……鼻頭好酸好疼,淚珠在眼眶裏滾動,她想放肆地號啕大哭,但她不能。

  在他面前,她太習慣隱藏自己,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隱藏自己的愛癡怨嗔,她不會向他抱怨他的忙碌與冷漠,當然也不會對他訴說她一日深過一日的愛戀。

  在他面前,她理智得不像他的妻子,反而像是服侍他的管家或傭人,差別只在她睡在他的床上,為他孕育孩子。

  而如今,她連這項特權也將被收回……

  「芫芫的監護權屬於我,我不打算再生育其他子女,所以她會是辜家唯一的繼承人。但在她成年之前可以和你一起生活,我會把生活費和教育費按時匯給你——當然還有你的贍養費。我還會買棟房子給你,或者你想要現在這棟房子也可以,這些我絕對不會吝嗇……」

  她默默聽著他對她的「安排」,鼻頭的酸意更重,然而她依然不敢放肆地讓眼淚淌流。

  他是個多好的人,別的男人離婚,只會拼命想盡辦法讓妻子拿不到半毛錢,但他卻慷慨地給她這麼多,由此可見他多想跟她離婚。

  多可悲呵……

  「……如果還有任何要求,盡管提出來,只要不是太誇張,我都可以同意。」

  他終於說完了對她的補償,冷靜得可怕的眸子,毫無歉疚地盯著她。

  她的要求?如果真的可以放肆提出要求,那麼她會要求他對婚姻盡忠到老、到死,永遠不要離婚。但她能嗎?

  這樁婚姻,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況且兩人家世懸殊太大,不但在家中地位不同,就連對婚姻的付出程度也完全不同。

  他們從來就不是站在同一個天平上,既然不曾平等過,那又有何立場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她睜大水眸,努力眨去眼中的酸澀。她不能哭——至少不是現在。

  沉寂片刻,她好不容易找回勉強算是平靜的嗓音。

  「讓我考慮一個晚上好嗎?」

  她略為沙啞的語調,讓他懷疑她是不是在哭,他為此感到驚訝。

  她為什麼要哭?結婚之前,她也沒見過他幾次面,甚至連話都沒說過一句,她不可能是喜歡他吧?

  想到她落淚,他不由得產生一抹愧疚,就算沒有愛,畢竟也做了四年夫妻,他從未惹她哭泣過。

  然而當她轉過頭,看到她沒被半滴淚水沾溼的面頰,他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是自己多慮了,她根本一點也不難過!

  「我把臥房讓給你,今晚我睡客房。」他轉身走向臥房,去拿等會兒洗澡換穿的衣物。

  楊嫸蕓哀傷望著他走開的身影,眼淚終於潰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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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度過一個睡得不甚安穩的夜晚,辜宇臣比平日還要早起。

  提出離婚要求,解決了自己與孫孟青之間最大的阻礙,照理說他該舒暢地安眠直到天亮,然而心中莫名的緊繃,讓他輾轉反側睡不好。

  「嫸蕓?」他走到主臥房門外,準備換西裝好去上班,然而敲了好幾下,門內一直沒有回應。

  他輕輕轉開把手推門一看,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房內已經沒有人了。

  她去哪裏了?他一面換西裝,一面納悶地想。

  下了樓後,他找到答案——她正在餐廳裏。一如往常,正在替他布菜、準備飲料。

  「早。」看到他,她抬眼問了聲好,隨即低頭繼續手邊的事,模樣相當平靜。

  不過她的眼睛好像有點紅腫,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沒睡好?

  她鎮定恬靜的模樣,又惹得他不快,他莫名其妙地不滿起來。

  她的心腸遠比他料想的還要硬,他們就要分離了,他好歹還有一絲歉疚,而她似乎沒有半分不捨?

  「先吃早餐吧,今天早上吃西式料理,有培根蛋和咖啡。」她將為他準備的最後一頓早餐,送到他面前。

  「你考慮得如何?」他沒有看眼前豐盛的餐點一眼,刻意追問答案。他莫名地期望,這會令她稍微感到痛苦,他突然厭惡起她毫無情緒的平靜臉龐。

  楊嫸蕓倒咖啡的動作頓住,他終於成功地打斷她的忙碌。

  她放下咖啡壺,垂下眼眸不說話,但這回她沒有沉默太久,一會兒她抬起眼,深吸了口氣告訴他:「我答應離婚,但我不想繼續住在這裏,希望能夠搬出去。還有,我希望你允許我能繼續回去看爸媽——我的意思是,你的爸媽。」

  她覺得很難過,曾幾何時,她連看那兩位待她如親生女兒的和藹老人家,都須事先徵求他的同意?當然!因為她即將變成毫不相幹的外人……

  淚似乎又快流下,她只能擠出勉強的笑容化去它。

  「這些條件都沒問題,房子你盡管去挑,只要你看上的,我一定買。」這是他能做的補償。

  他以為她真正需要的是房子嗎?她淒苦地笑了下,不過還是禮貌地道謝:「謝謝你。」

  她沒有矯情地回絕他的好意,帶著孩子,她確實需要一個穩固的住所。

  「那麼——我會請莊律師擬好離婚協議書,屆時再請你簽上名字。」莊大偉是辜氏企業聘請的專用律師。

  「我會的。」

  「那——還有其他的事嗎?」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不太真切的感覺,離婚真的這麼順遂容易嗎?

  「沒有。」她再度苦笑。

  「那我去上班了。」他轉身走向大門。

  「你不吃早飯嗎?」她訝然問。

  「不了。我還有事等著去做,今天不吃了。」其實,他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即將離婚的妻子的溫柔。

  他從未有過這種荒謬的感覺,想要逃避某件事。他無法面對她毫無怨怪的溫柔臉龐。

  目送他匆忙離去,楊嫸蕓難受地滴下淚。

  她知道,她必定是急著去告訴他心愛的人這個好消息——

  他從不在乎的妻子,答應跟他離婚了……

  ***    ***

  楊嫸蕓的動作很快,出乎辜宇臣的意料,不過短短幾天,她已找到房子,帶著女兒搬離他的豪宅。

  而離婚手續,辜宇臣也開始交由律師辦理,大概短時間內即可完成。

  知道他們要離婚,可以想見辜文治夫婦有多麼震驚詫異,他們堅決反對兒子與媳婦離婚。然而辜宇臣冷冷地提醒,當初他們曾經承諾過,只要他不想繼續這段婚姻,隨時可以終止。

  他們啞口無言,他們確實答應過他,不過那是因為以為他必定會愛上嫸蕓,沒想到四年都過去了,他卻突然提出離婚的要求。

  修佛之人不打誑語,即使他們萬般不捨,也只能黯然看著媳婦帶著孫女離去。

  幸好善良孝順的嫸蕓答應,會經常帶可愛的芫芫回來看他們,否則他們一定每日以淚洗面,思念孝順的媳婦和可愛的小孫女。

  楊嫸蕓挑了一間位於公園旁的中古兩房小公寓,為此辜宇臣感到萬分不解,他明明派人拿了敦化南路八十坪全新豪華公寓的房屋資料給她參考,最後她卻搬進那間不知打哪找來的二手小房子。

  好吧!既然她不想要大房子,那他就將買屋剩餘的預算,加入贍養費裏補貼給她。

  楊嫸蕓選在一個上班日的上午搬家,因為她不想在他仍留在家裏的時候,從那間充滿四年回憶的屋子裏搬走。

  她請了專業的搬家公司幫忙,他們早在前一日就到她家來協助打包整理雜物,因此她搬得很快,傍晚辜宇臣回家時,妻女已經不在家裏,只有一位不知該做什麼的老傭人,難過地看著他。

  望著家具半樣沒少,卻明顯空洞許多的屋子,一種莫名的悵然湧上心頭,但他一咬牙,甩去這種莫名其妙的感傷。

  他的人生向來只有往前,從來沒有回頭看的道理,依戀不捨,不在他的座右銘裏。

  於是他洗澡更衣之後,再度出門應酬,他關上門,也關住一室寂寥。

  ***    ***

  這天晚上,忙碌一整天的楊嫸蕓終於整理好新居,得以坐下來喘口氣,好好地休息。

  望著熟睡女兒酣甜的睡容,她疼愛又憐憫地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對不起!寶貝,從今天起,你不能每天看見爸爸了。」

  而她也是!過去四年,她的生活完全以家庭為重心,心思一半分給丈夫,一半分給女兒,連自己都忘了……不過從今以後,她不能再那樣了。

  他就快要是別人的丈夫,她不能再用小女人的情感依賴著他,從今天起,她要堅強才行。

  她揚起嘴角,努力擠出笑容。面對婚變,她哭得夠多了,從今以後她不會再哭泣,要用微笑面對嶄新的生活。

  「明天要去一趟大賣場,得買些吃的東西才行。嗯,家裏還缺什麼呢……」她抓起紙筆,疲累卻神採奕奕的眸子掃視四周,開始記下所需的民生用品。

  ***    ***

  幾天後的黃昏,楊嫸蕓在烹煮晚飯前,牽著女兒到住家旁邊的公園散步。

  短短幾天,她已經摸清附近的環境,這一帶的生活機能相當不錯,她已逐漸擺脫被豪門生活嬌寵四年的依賴,找回嫁給辜宇臣之前凡事自己動手做的習慣。

  「媽咪,有小哥哥在打球耶。」芫芫松脫她的手,跑到草地旁看人家打棒球。

  「芫芫,不要靠得太近,小心等一下球會——」她還沒說完,只見一顆白球高速朝她飛來。

  「芫芫!」楊嫸蕓尖叫著警告,場中打球的小球員們也慌忙趕過來。

  芫芫張著小嘴,呆愣地望著球飛向她,根本無法動彈。

  這時,一道瘦小而俐落的身影衝過來,把芫芫推到一旁。芫芫一時沒站穩,跌倒在碎石地上,但正好避開那顆原本會打在她身上的球。

  「你沒看到球嗎,不會趕快閃開喔?」一名穿著棒球衣,年約七歲的小男孩生氣地叉著腰質問她。

  芫芫先是受到驚嚇,無法動彈,然後被推倒在地,擦破了膝蓋,這會兒又被人吼,終於忍不住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你、你幹嘛哭啊?」小男孩嚇了一大跳,滿臉驚恐。

  他有很兇嗎?嚇哭小女生的罪名,他可擔不起。

  「怎麼回事?是小捷害小妹妹跌倒了嗎?」一道溫文好聽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楊嫸蕓沒空回頭去看,急著檢查女兒膝蓋上的傷。

  「沒什麼大傷口,只是一點小擦傷。」她稍微安了心,取出手帕擦去女兒腿上的臟污,一面回答。

  「對不起,都是我們家小捷不好!小捷,你有沒有向阿姨和小妹妹道歉?」男人提醒一旁的小男孩。

  「可是我又不是故意——」小男孩不平衡。

  「小捷!爸爸平常是這樣教你的嗎?只要你做了讓別人不高興或不舒服的事,就必須道歉,不管你是不是故意。你讓別人有不愉快的感覺是事實,更何況小妹妹還受傷了,你還不該道歉嗎?」男子沉聲教訓兒子。

  小男孩沉默幾秒,這才垂下頭誠心道歉:「對不起!阿姨和小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楊嫸蕓溫柔朝他一笑道:「沒關係的,阿姨沒有怪你。」

  男孩良好的家教,令她相當敬佩。

  「這附近有間小診所,醫生也替外科病患擦藥,需不需要把小妹妹送過去擦點藥?醫藥費由我負責。」男人蹲到她身旁輕聲詢問。

  「不用了,只是一點小擦傷。」楊嫸蕓仰頭回答,初次見到男人的臉龐不由得微微一愣。

  好個斯文俊逸的男人!

  他戴著一副書生氣息的金框眼鏡,幹凈俊秀的氣質,溫文爾雅的風度,令人不由得讚賞。

  這個男人和即將成為自己前夫的辜宇臣,是截然不同的類型。這人氣韻儒雅,而辜宇臣狂妄霸氣,這人眼裏蓄滿了溫柔,而辜宇臣眸中向來只有冷淡與漠然。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時候,莫名其妙地想起該學著遺忘的前夫?唉!難道是被制約了?

  見到她的容貌,男孩的父親——徐謹書也是怔然一愣。

  真是漂亮的女人!

  不是那種高不可攀、讓人難以親近的傃麗絕倫,而是清清秀秀、纖纖細細、白白凈凈、舒舒服服的,讓人看了就會不由自主想親近的類型。

  「你……你好!我叫徐謹書,這是我兒子徐沛捷,我都叫他小捷。」他白皙的耳根子紅了起來,緊張地自我介紹。

  楊嫸蕓對他們父子倆微笑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叫楊嫸蕓,這是我女兒,名叫芫芫。」

  「楊小姐你好,芫芫你好。」徐謹書討好地對芫芫露出親切的微笑。「芫芫,徐叔叔做了一些餅乾和蛋糕,你要不要嘗嘗看?」

  「餅幹?」芫芫眨眼看著他。

  「對啦!你放心,我爸爸做的餅幹很好吃,如果你不吃,一定會後悔的。」徐沛捷在一旁幫腔。

  「你這小子光會在嘴上說好吃,每次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大堆,你都不賞臉,最後全給左鄰右捨分光了。」徐謹書趁機抱怨。

  「哎喲!我已經長大了,再吃那些小女生的蛋糕甜點,會被人家笑啦!」徐沛捷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想表現雄糾糾的男子氣概。

  「媽咪,我可以吃嗎?」芫芫吮著白胖手指,渴望地仰頭望著母親。

  「芫芫想吃嗎?」楊嫸蕓低下頭,憐愛地望著女兒。

  「嗯!」最愛甜點的芫芫用力點頭。

  「好好,芫芫肯賞光最好,小捷哥哥不吃是他的損失,我們到那邊的椅子去,叔叔把野餐籃裏的餅乾和蛋糕全都給你。」

  「謝謝你,不過請給她一片小餅幹就好。」楊嫸蕓有點不好意思地道,牽著女兒的手跟著他朝樹下的長椅走去。

  「別客氣!難得有人肯賞臉,我高興都來不及,不然我家小子不吃,丟了也是可惜。」徐謹書先招呼她們母女坐下,然後把所有的手工餅幹以及精致小蛋糕,一一拿出來款待兩位可愛的客人。

  他雖為男人,但手藝確實出人意料的好,不但芫芫一口接一口地嘴裏送,楊嫸蕓也對他的甜點讚不絕口。

  「真的很好吃,你從哪裏學來的呢?」她望著手中咬了一口的香草餅幹,好奇地詢問。

  「其實這完全是無心插柳。我是一位專職作家,專門寫些育兒叢書和食譜,有回偶然認識一位法國名廚,兩人相談甚歡,那時候我家小子愛吃甜點,而那位法國名廚對於制作甜點相當拿手,所以我才拜托他教我一兩樣簡單好學的甜點做法。後來慢慢做出興趣,功力也愈來愈好了。」徐謹書笑著說道。

  「原來你是作家——啊,你的名字我好像有印象,我看過你的書,你還上過電視接受訪問對不對?」

  乍見他,她並沒有認出他來,但是現在他一提起,她隱約有這印象,好像有位叫做徐謹書的作家,雖是男性,卻專寫些育兒及食譜方面的書籍,引起不少話題。

  「哈哈!真是慚愧,不過上了那一百零一次談話節目,就被你看見了,我該說是榮幸還是巧合呢!」

  「那是我的榮幸,你的巧合。」

  談了一些話,又認出他的身分,楊嫸蕓心中的防備幾乎完全放下,不再將他視為陌生人。

  「對了!你太太怎麼沒有一起出來散步?」她左右看了看,沒看見像是他妻子的女人在附近。

  聽到她提起妻子,徐謹書眼眸一黯,神情充滿悲傷。「她過世了。在小捷兩歲時生病去世,之後我父兼母職,獨自把小捷帶大。」

  「啊,對不起!」楊嫸蕓連忙道歉。

  「沒關係!那你呢?你先生去上班了?」他也沒看見她先生一起出來。

  他一問起丈夫,楊嫸蕓的眸子也染上哀傷。「我最近剛和先生分居,目前正在辦理離婚。」

  「噢,我很抱歉!」徐謹書慌忙致歉,兩人眼眸相對,各自愣了一下,然後同時笑了出來。

  「我們的遭遇還真像,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楊嫸蕓自我解嘲。

  他死了妻子,她沒了丈夫,都是破碎的家庭。

  「是啊!你說得對,我們是同病相憐!」望著她嬌柔的容顏,他心中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或許他該拋棄過往的悲傷,尋找全新的人生……

  「對了,要嘗嘗我做的蛋糕嗎?這是水果蛋糕,我不好意思自誇,但我兒子說這是我所做的點心裏,最好吃的一種。」徐謹書從竹籃裏取出小蛋糕,請楊嫸蕓品嘗。

  兩個大人話題一轉,開始聊起糕點來了,而小捷也不去打棒球了,一直窩在芫芫身旁,陪著她玩耍吃點心。

  這天傍晚,她們母女都交到了新朋友……

  ***   ***

  不對勁!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辜宇臣坐在辦公桌前怔忡出神,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忙碌的上班時間發呆。

  叩叩!

  聽到有人敲擊木板的聲音,他回過神抬起頭,看見孫孟青站在他的辦公桌前,正用反扣的食指敲擊桌面,同時懷疑地盯著他。

  「怎麼了?你在發呆?」她沒看錯吧?

  「沒有!」辜宇臣嘴硬否認。

  他剛才只是「沉思」得入神了點,絕不是在發呆。

  「無所謂。」孫孟青很洋派地聳聳肩,不在乎他剛才究竟是不是在發呆。「你老婆已經搬出去了吧?」

  她知道他已經提出離婚的要求,而他妻子也同意了。

  「嗯,上個禮拜剛搬出去。」提起這件事,想起空蕩蕩的家,他心頭又不由自主浮現一抹怪異的悵然。

  「那好,我先搬去和你一起住吧!」孫孟青毫不羞赧地主動提議道。

  她預計還要在臺灣待上好一陣子,如果嫁給辜宇臣,說不定這輩子就會留在臺灣不離開了。雖然這是目前的她還無法想像的,不過她已經住膩了飯店,既然兩人打算在一起,那麼提前同居也不要緊,不但可增進情感,還很符合經濟效益。

  可以節省她租房子的房租,還有兩人約會時所浪費的時間與費用。哼,她可是頭腦精明的經濟學博士哪!

  聽到她說要搬進來,辜宇臣先是一愣,心底直覺浮現抗拒。然而想起那棟宛如空城的豪宅,他立刻改變主意。

  「可以!看你哪天要搬進來,我先和傭人說一聲。」

  他已經受夠那棟房子的冷清了,過去妻子和女兒在家時,他從來不曾覺得她們的存在有何重要,她們搬走之後,他把煮飯的傭人以及保母辭退,只留下兩名打掃的鐘點女傭,因為沒有必要了,他幾乎沒時間在家用餐。

  原本還算熱鬧的屋子,一下子少了好幾個人,好像把人氣也帶走了,難怪他突然有點不適應。

  辜宇臣的聲音冷靜得聽不出半點興奮,孫孟青不滿地微皺起眉頭,不過她仍是沒追究什麼。

  她聰明的頭腦,不屑用來記憶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再說她的時間那麼寶貴,也不會拿來浪費在吵架爭執上,還是公事要緊。

  「對了!我想跟你談談最近那個案子……」

  兩人的話題,很快轉到公事上。

  幾天後,孫孟青搬進辜宇臣的宅邸,然而又發生一件令她非常不悅的事。

  「這是怎麼回事?」她手叉纖腰,怒瞪著帶領她到房間的傭人。「你可知道我是你們主人的女朋友?你居然帶我來住客房!」

  氣死人了,這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下人!

  「可是……這是主人的意思啊!」女傭也很無辜,主人的話,她敢違抗嗎?

  嗚嗚,為什麼男主人要跟女主人離婚,還帶一個兇巴巴的女人回來?以前的女主人好溫柔,對她們好好哪!

  嗚嗚,男人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怎麼回事?」

  剛加班回到家的辜宇臣看到客廳裏堆了一些陌生的物品,知道是孫孟青搬進來了,又聽到樓上隱約傳來她發飆的聲音,立即上樓查看。

  「辜宇臣,這是怎麼回事?你命令傭人帶我來客房?」

  孫孟青真不敢相信自己遭受這種荒唐的對待,過去她在美國曾經有六個男人同時追求她的輝煌紀錄,她一向對自己的智慧與容貌充滿信心,而她已經搬進他的屋子裏,這男人竟打算讓她住客房?

  他在暗示她完全引不起他的欲望嗎?

  辜宇臣先揮手指示傭人離開,才轉身淡淡問:「這件事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難道我不該生氣?你故意用這種方法來污辱我嗎?」孫孟青氣得提高音量,高聲詰問。

  「我沒這種無聊的心眼!」辜宇臣皺起了眉頭。怎麼再精明能幹的女人,撒起潑來也是這副樣子?

  他不禁想起那個即將成為自己前妻的女人,她總是嘴角含笑,文文靜靜的,雖不撒嬌,但也從不撒潑,和她在一起,就自然而然能夠放松,絕不會有壓力。

  該死!他怎麼會在這時候,莫名其妙想起那個他從不在乎的女人?

  他轉回心思,將注意力放在眼前憤怒的女人身上,畢竟她才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你誤會了!我不跟你同房的原因,是因為我和嫸蕓的離婚手續還沒辦妥,在我還是別人丈夫的情況下,無法與你共睡一張床,我認為那才是污辱你。」他把自己心底莫名產生的排斥感,做了個合理的解釋。

  「原來是這樣。」孫孟青聽了,這才臉色稍霽,轉而高興起他對她的珍惜。「那你們的離婚手續什麼時候才能辦妥?」她期待地問。

  「我已經交給律師去辦,應該再過一段時間就能辦好。」他有些疲憊地解開領帶。

  「一段時間?一段時間是多長?你可別敷衍我,讓人看我笑話喔!」孫孟青拉下臉警告。她什麼都不怕,就怕失了面子。

  「明天我會請莊律師親自向你報告進度!」辜宇臣忍不住丟出這句嘲諷。

  對於她的一再逼問,他突然失去耐心。

  「辜宇臣,你說什麼?」孫孟青秀眉一擰,又想發飆。最近他們好像經常發生爭執。

  「沒什麼。」辜宇臣累了一天,實在不想在這時候和人吵架,所以選擇走人。「我先去洗個澡,等會兒再出來陪你聊聊。」

  「嗯,我正好有一些簽約的問題想跟你討論。」她勉強放他一馬。

  聽到等會兒還要討論公事,辜宇臣突然笑不太出來。

  他是人,也會有疲累、想休息的時候,剛開始和她談天,確實相當激賞,也不覺得厭煩,但現在逐漸有疲勞累積的倦怠感,下班回到家之後,他實在不想再談論公事了。

  然而剛才她發了兩頓脾氣,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順她的意,她鐵定又會發脾氣,而他晚餐沒吃什麼東西,現在又累又餓,實在沒心思再跟她爭論。

  「好吧。」他只得妥協。

  「那我先叫傭人進來幫我整理東西。」

  她很理所當然地「搶」走了夜班的女傭,辜宇臣懶得和她搶人,所以幹脆餓著肚子去洗澡。

  原以為拉近現實的距離,也能將兩人心靈的距離拉近,不過他突然有種荒謬的感覺。

  他們之間的投契與他以為的愛情,似乎正逐漸遠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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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楊嫸蕓帶著女兒從超級市場購物回來,看到一名穿著西裝、提著公事包的男人在公寓門前踱步,男人一見到她,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

  「請問是辜夫人嗎?你好!我是辜氏企業的專聘律師,同時也是辜總裁的委任律師——莊大偉,像和您談點事情。」

  楊嫸蕓立即明白,這男人是辜宇臣派來的離婚律師。

  他還真有效率!楊嫸蕓苦笑了下,對莊大偉說:「請進來吧,我先開個門。」

  「謝謝!」莊大偉掃了眼跟在她身旁,正歪頭打量他的小女孩,立即被她可愛的容顏吸引了。「真可愛的女孩,這是您和辜總裁的女兒嗎?」

  「她是我的女兒,自然也是辜宇臣的女兒。」楊嫸蕓怪異地看他一眼,他說的話好奇怪!難道他以為芫芫是她在外頭偷生的私生女?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肯定她是辜總裁的女兒……」莊大偉說錯話,有點尷尬地笑著。

  「沒關係!」楊嫸蕓也沒怪他,打開門後對他說:「請你先坐會兒,我替你倒點飲料。」

  她早上剛調了金桔檸檬汁,這是徐謹書昨天教她的,不但做法簡單,而且很好喝。

  「謝謝!」以前莊大偉曾遠遠看過她,只覺得她是個漂亮高雅的女人,今日相處更覺心神舒暢,她溫柔善良,毫無富家夫人的架子與驕氣,他發現自己心跳異常迅速,面頰沒來由燥熱起來。

  「來,請喝點冰的檸檬桔茶。」她端出用玻璃杯盛裝的冷飲,杯緣還用一片檸檬裝飾,更顯清新可愛。

  「好好——」一見到她的微笑,莊大偉便面紅耳赤,完全沒了以往面對敵手時咄咄逼人的嚴厲刻薄嘴臉,變得憨厚笨拙。他手忙腳亂端起飲料就口,卻——

  「咳咳……」他竟然嗆到了。

  「不要緊吧?」楊嫸蕓連忙抽起一張面紙遞給他,神情擔憂地問。

  「咳咳!沒關係……」他用面紙按著嘴努力壓抑咳嗽,硬擠出一個笑容。

  「那就好。」

  楊嫸蕓拿了故事書給女兒,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去看,接著才直截了當地問:「你今天來找我,是宇臣有事要你轉達吧?」

  「啊,是的!」莊大偉面容一整,從公事包裏拿出一疊文件對她說:「這是申請離婚的一些文件和合約,我已經大略擬好了,想請你過目,如果沒有問題,請你填寫一下。」

  「好的。」楊嫸蕓再次苦笑。到底是辜宇臣太心急,還是這個律師效率太好,距離她搬出來,也不過才一個禮拜。

  望著文件上辜宇臣龍飛鳳舞的簽名,她突然滿心感傷,等她簽了這些文件,她和辜宇臣就不再是夫妻了……

  她努力戴好微笑的面具,然而一滴哀傷的淚水卻不小心從眼角滴落。她連忙抬手拭去,原以為自己擦得很快,然而莊大偉還是看見了。

  美人垂淚,更惹人憐愛,他恨不得立即上前擁住她,好生安慰,讓她重拾美麗的笑顏。但——他怎麼敢?

  現在離婚手續還沒辦成,她的身分還是辜宇臣總裁夫人,他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覬覦自己老板的妻子。所以他只能假裝沒看見她的淚,視線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文件。

  「這是合約,請夫人好好看一看。呃,如果你有任何要求,請盡管提出來,我會想辦法幫你爭取。」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替他做的。

  「不用了!」楊嫸蕓淒然搖頭。「他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貪心,這樣就行了。」

  她真正想要的,豈是這些沒有溫暖的財富?

  她稍微瞄了一下合約內容,大都和辜宇臣當初承諾她的一樣,沒有增加什麼不合理的要求,於是她很快地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並取出印章,深吸一口氣之後,慎重地蓋下。

  任何女人在這個時刻都有資格落淚,但她只是眼眶微紅,硬是忍住淚水,沒有哭出來,莊大偉頓時佩服起她的堅強,對她的仰慕又加深一層。

  「我簽好了,麻煩你辦理了。」她將簽好的文件交還給他。

  「那……我先告辭了。」面對她的鎮定,他反而升起一抹助紂為虐的歉疚感,慌忙將文件塞進公事包,便起身想告辭。

  「要不要留下來吃頓便飯?」楊嫸蕓客氣地問。

  「呃——不用了,謝謝你!」她愈是親切有禮,他愈是心虛愧疚。

  「那我就不勉強了,請慢走。」

  她親自送他到門口,莊大偉鼓起勇氣轉過身,凝視她秀麗的容貌。

  「你……是個很好的女人,請不要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好好照顧自己。不如意只是一時,只要勇敢面對未來,相信日子一定會愈來愈順遂的。」

  楊嫸蕓先是詫異地看著他,隨即綻開笑顏,心中一片溫暖。

  「謝謝你的安慰,我很高興。」

  「啊……不、不會啦!」莊大偉臉又紅了,又依戀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匆匆轉身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走進電梯,楊嫸蕓才輕輕關上自家大門。

  終於簽字了。

  她輕吐一口氣,閉上眼,任由剛才不敢滴下的淚水,暢快淌流……

  ***    ***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嫸蕓帶著孩子離開,已經將近一個月了,他沒有像自己以為的那麼高興快活,甚至她出現在他腦中的頻率,莫名其妙地高了起來。

  望著空蕩蕩的屋子,他經常想起當嫸蕓和芫芫還在的時候,屋子裏總是很熱鬧,但是並不吵鬧。只要聽見她們母女細碎的說話聲傳來,他就能獲得一種心靈上的平靜。

  他一直以為,這是任何人都能辦得到的,然而孫孟青已經搬進家裏三個禮拜,他依然感受不到過去那種安祥的滿足感。

  事情到底哪裏出了錯?而他和孫孟青之間,又出了什麼問題?

  「總裁,莊律師來了,您現在要見他嗎?」

  桌上的對講機裏傳來秘書的聲音。

  「請他進來!」他連忙拉回心思回答。

  不一會兒,莊大偉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辜總裁,您好。」他來到辜宇臣面前,便忙不迭打開公事包,一面說道:「抱歉耽擱了這麼久,總算不負您所托,離婚手續正式辦妥了。」

  聽到這句話,辜宇臣倏然一震,精明的腦子首次停止運轉。

  「這是離婚證書和相關文件,請您過目。」莊大偉取出一疊文件,恭敬地放在他桌上。

  許久,辜宇臣只是瞪著那份文件,沒有伸手去碰,倣佛它們會咬人。

  「辜總裁?」有任何問題嗎?莊大偉疑惑地望著他。

  「喔……」辜宇臣這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慢吞吞地拿回文件,慢吞吞地翻閱。

  莊大偉辦得很好,他所吩咐的事情,他每一件都辦到了。

  「還有另外一件事——我想向您請辭。」莊大偉在他翻閱文件時如此說道。

  「什麼?」辜宇臣抬起眼,向來銳利如刀的淩厲眼神,此時竟充滿迷惑。今天有太多令他震撼的事同時撞在一起,讓他的腦子難以思考。

  「我打算辭去辜氏企業常任律師的職務,先向您說聲抱歉。」

  辜宇臣連忙問:「為什麼?是待遇方面不滿意,還是有人來挖角?」

  「都不是。辜總裁,沒有人挖我,辜氏企業給我的待遇也很優厚,我請辭的原因,是因為我打算追求辜夫——喔不,應該說楊小姐。」

  辜宇臣的腦子又突然罷工,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正常。

  「楊小姐?你是指楊嫸蕓?」

  「是的!」莊大偉的聲音充滿了傾慕與朝氣。「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溫柔、親切、善良,而且又美麗。我很仰慕她,想正式追求她,但我也知道我如果繼續擔任辜氏企業的常任律師,是不適合這樣做的,所以才想向您請辭。如此一來,我便沒有任何顧忌了。」

  這陣子為了辦離婚的事,他陸續和楊嫸蕓見過幾次面——其中有不少次明明可以透過傳真或信件來辦理,但他堅持親自跑一趟,只為了看她一眼。

  愈和她相處,他愈不能明白——辜宇臣怎麼會傻得放開這麼好的女人?

  當然,這些話他絕不會在辜宇臣面前說,只能在心裏暗自思忖。

  再說,若不是辜宇臣「不識貨」,他也無法接近這般美麗溫柔的女人,想起她絕美的笑容,還有那輕柔的話語……啊,他醉了!

  冷眼看著莊大偉嘴邊如癡如夢的傻笑,辜宇臣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這家夥替他辦妥了離婚手續,然後便打算去追求他的前妻?他以為他會讓女兒叫他爸爸?

  真是癡心妄想!

  但辜宇臣什麼也沒說,畢竟莊大偉有戀愛的自由,就算他是自己聘請的專任律師,他也不能限制莊大偉追求誰。可是——他不會成功的!

  楊嫸蕓不可能和莊大偉談戀愛……應該不會吧?他突然有點不確定,而他向來厭惡任何不確定的事物,這讓他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好了!我明白了,我準你辭去常任律師的職務。」

  但這個決定只會讓你人財兩失,因為你追不到嫸蕓的!他在心中冷然補充。

  他不相信楊嫸蕓會喜歡莊大偉——雖然他看起來還算不錯!和他一樣三十出頭的年紀,以男人來說正值精力充沛的壯年期,相貌也算得上斯文瀟灑——雖然頭發少了一點,但他相信想嫁給莊大偉的女人,絕對不少。

  只是,他拒絕相信楊嫸蕓也是其中一個。

  你何以這麼肯定?心中有另一道聲音詢問他。難道是他對自己太過自戀,認為跟過自己的女人,不可能再看上別的男人?

  他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只要一想到有其他男人取代他的位置,大剌剌地享受他曾擁有的一切——妻子的溫婉淺笑,與小女兒抱著大腿甜膩膩地撒嬌——他就覺得心煩氣悶。

  「謝謝您!」莊大偉一點都不介意,他的心思已經完全飛到心儀的女人身上去了。

  莊大偉離開之後,辜宇臣緊抿著唇,瞪著桌上的電話好一會兒,然後拿起話筒開始撥出號碼……

  ***    ***

  「喔,是宇臣啊?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有空打電話過來?」

  柳清玥拿著無線電話在屋內走動,一面吩咐傭人擺花作菜,一面跟兒子通話,語氣帶點淡淡的嘲諷。

  自從這個沒良心的兒子堅持跟賢慧溫柔的媳婦離婚之後,他們有好一段時間沒和顏悅色跟他說話。

  她總是一見到他、想到媳婦就難過,而他爸爸則是見到他就免不了嘮叨一頓,原本和樂的家庭氣氛都弄僵了。

  「嗯,打電話來問候你們,你們最近好嗎?」對於母親的暗諷,辜宇臣倒沒在意,依然好聲好氣地問,展現難得的耐性。

  「哪有什麼好不好,不就是那個樣子?唉!」沒了孝順媳婦和可愛孫女的陪伴,兩老都覺得日子愈活愈無趣了。

  「我想問她……呃,我是說嫸蕓有帶著芫芫回來看過你們嗎?」他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有啊!嫸蕓真的很好,就算我們辜家這般虧待她,她也沒有記恨,依然每個禮拜至少帶芫芫來看我們一次。」提起這個媳婦兒,她實在是沒話說,只能說自己沒這福氣繼續擁有這樣的好媳婦兒。

  「她有來?」聽母親提到她,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嗯。前兩天才剛來過,聽芫芫說,認識了新的朋友,每天都會在公園碰面。我問過嫸蕓,她說對方是沒妻子的鰥夫,自己帶著一個孩子,對芫芫好得不得了。我敢打賭他一定是要追嫸蕓,哼!你不識貨,自然有人懂得欣賞她的優點……」

  母親接下來又叨叨絮絮念了些什麼,他全沒聽進去,耳中不斷回蕩母親的話:對方也是沒了妻子的鰥夫……我敢打賭他一定是要追嫸蕓……

  那不是很好嗎?被他棄離的妻子找到自己的第二春,這真是太好了!他不用再有任何愧疚感。然而他沒有任何高興的心情,反似有一口悶氣梗在他的胸口。

  這麼快?她這麼快就找到新對象了?

  那個新對象,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英俊瀟灑?溫柔體貼?還是氣度出眾?

  他的手不由自主翻開桌上那疊文件,找到房屋購買及產權讓渡書,上頭有著楊嫸蕓新家的住址,他默默記了下來。

  我只是去看看!他這麼告訴自己。

  他的前妻即將有了新伴侶,他得去幫她評鑒看看對方人品如何……至少是為了他的女兒,他不希望自己的親生女兒喊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爸爸」。

  這天傍晚,他在秘書的詫異注視下,提早離開辦公室。

  ***   ***

  楊嫸蕓所挑選的住所,位於一條僅供兩輛汽車勉強錯身的小巷弄裏。

  那間有電梯的公寓位於學區之內,附近有小學、超市、公園,生活機能相當不錯,居住品質也算很好,對一般人來說,算是不錯的居所,但對辜宇臣來說,這樣的住宅根本不合格。

  光是沒有庭院這一點,就讓他無法接受,更別提僅有三十幾坪的居住空間,光是他平日在家的私人活動範圍,加起來就超過這些坪數了,他難以想像還有一家四五口擠在裏頭的感覺。

  他下車之後在附近走動,檢視周遭環境,一面等待楊嫸蕓每日黃昏時的例行公事——帶女兒到公園散步。

  這是他旁敲側擊,從母親那裏問出來的。

  大約四點半,終於看見楊嫸蕓和女兒的身影出現,辜宇臣連忙躲到一輛休旅車後頭,不讓她們發現他的蹤影。

  楊嫸蕓的衣著沒有太大改變,她從以前就喜歡簡單舒適的服飾,現在依然是如此,一件鵝黃色針織衫,一條卡其色短裙,一雙休閒帆布鞋,黑發一如往常整齊地束在頸後,秀麗優雅。

  而芫芫穿著一件棉質白上衣,粉紅色滾著花邊的短褲,腳上蹬著白色涼鞋,還戴著一頂白色小帽子,看起來可愛極了,讓人好想抱抱她柔軟的身子。

  一直以為自己冷血寡愛,即使對親生女兒也沒有太多感情,可是直到此時見了她,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很思念她。

  芫芫軟軟的小手牽著媽媽,一路嘰嘰喳喳地和她說話,而楊嫸蕓則不時低頭望著女兒,神情溫柔地聽她說話,母女倆有說有笑朝公園走去。

  辜宇臣知道,「那個人」正在公園等著她們,因此破天荒地幹了一件過去想都沒想過的蠢事——偷偷跟蹤她們。

  幾分鐘之後,他見到了那個據說對嫸蕓和芫芫好得不得了的男人。

  ***    ***

  「嗨!嫸蕓、芫芫,你們來啦?」

  「徐叔叔!」芫芫一見到他就跑上前去,徐謹書立刻抱起她轉圈圈,芫芫笑得如花燦爛,雙頰紅潤像蘋果。

  「芫芫,好了。快下來,徐叔叔手酸了。」嫸蕓在一旁微笑看著,一會兒就趕緊催促女兒下來。

  「沒關係!徐叔叔的手不酸,芫芫喜歡的話,徐叔叔繼續轉。」徐謹書寵溺地道。

  「還要還要!」芫芫笑得可開心了。

  嫸蕓疼愛又無奈地微嘆口氣,又過了一會兒,才堅持要女兒下來。

  「徐叔叔今天做了布丁和小餅幹,你要吃嗎?」徐謹書又討好地拿出甜點來。

  「要要——」芫芫開心地猛點頭。

  「芫芫!」嫸蕓對女兒皺眉頭,不許她太沒分寸,怕她被寵得驕縱沒禮貌。

  況且,她也對徐謹書過度的討好感到不安,他的心思她隱約猜得到,但她怕自己難以回報他的期待。她不知道自己忘不忘得了那個薄情的前夫……

  被母親輕聲斥責,芫芫立刻垮下小臉垂下頭。

  徐謹書隨即不捨地道:「沒關係啦,芫芫還小,不要對她太嚴厲。」他又笑咪咪轉頭問芫芫:「先吃布丁好嗎?」

  這回芫芫不敢放肆,乖乖地詢問母親:「媽咪,可以嗎?」

  那張無辜的小臉,讓嫸蕓又憐又愛,再也嚴厲不起來。「好,但是不可以吃太多喔,等一下要吃飯了。還有,不要忘了謝謝徐叔叔。」

  「嗯!」芫芫開心地點頭,用嬌甜嗓音大聲對徐謹書說:「謝謝徐叔叔!」

  「好乖,快來吃吧!」徐謹書拍拍身旁的座位讓她坐下,拿出自己做的布丁和免洗湯匙交給她,微笑看她滿足地吃著軟嫩嫩的布丁。「好吃嗎?」

  「好好吃喔!」

  芫芫對他們呵呵一笑,笑容宛如陽光般燦爛,嫸蕓無比愛憐地拿出溼紙巾,替她擦拭嘴角的臟污。

  「楊阿姨,芫芫!」棒球練習告一個段落,徐沛捷也匆匆趕過來。

  「小捷你好。」楊嫸蕓微笑點頭。

  「小捷哥哥!」芫芫看見他更是高興,因為小捷哥哥對她和徐叔叔一樣好。

  「嘿!你又在吃我爸做的點心了?幸好你這麼捧場,否則我爸做的點心每回都丟掉,他可心疼了。」徐沛捷扮著鬼臉吐父親的槽。

  「你這小子還敢說!難怪我疼芫芫,瞧她多可愛又多乖巧,還很愛我做的點心,唉!兒子果真不貼心。」徐謹書喃喃抱怨。

  「老爸,你是在說自己嗎?我會把你的懺悔告訴爺爺奶奶的。」徐沛捷伶牙俐齒地反將一軍。

  「我——」徐謹書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末了只能搖頭苦笑。「真不該生給你厲害的舌頭。」

  「爸,你又說錯了!我厲害的不是舌頭,而是頭腦。」徐沛捷指指自己戴著棒球帽的腦袋。

  「是是,厲害的小神童。唉!」

  徐謹書苦著臉的表情,逗得楊嫸蕓和芫芫忍不住哈哈大笑,看見自己能讓喜歡的兩個女人如此大笑,他也算聊表安慰。

  他們四人並肩坐著,有說有笑地品嘗點心,聊聊一些有趣的事,笑聲隨著向晚的微風飄送,而他們開懷的笑顏,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美麗耀眼。

  不知情的人,真會以為他們是一家人。

  只有他清楚,他們並非一家人——至少目前還不是!

  辜宇臣陰鬱的雙眼,隔著一段距離遙遙凝視他們。徐謹書的模樣遠比他想像中出色,而且看起來真的很溫柔,不但女兒被他哄得服服貼貼,好像連嫸蕓都被他收服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酸澀的心情是怎麼回事,被他離棄的前妻有了好的對象,而且人家也對他的女兒不錯,他應該感到欣慰,然而他真的高興不起來。

  原來沒有了他,她們也可以過得很好,他有種不再被需要的落寞感,難以消除心中的蒼涼與孤寂感。

  他想,他是太閒了,閒到有時間在這裏偷窺前妻約會,莫名其妙地傷春悲秋。

  他自嘲地一笑,又望了那和樂的「一家人」最後一眼,毅然轉身,將那幅景象遠遠拋在腦後。

  ***    ***

  「宇臣,你在想什麼?」

  孫孟青不滿的聲音,將辜宇臣從茫茫思緒中拉回來。

  他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間高級餐廳裏,面前坐著眉眼緊繃的孫孟青。

  「怎麼了?」他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然後懶洋洋地問。

  「你在發呆麼?我問你向洋的那件案子,你打算怎麼處理?」孫孟青忍著氣又問了一次。

  「為什麼下了班還要談論公事,我們不能談點別的嗎?」向來很能享受與她談話的辜宇臣,沒來由地厭煩起來。

  上了班滿腦子都是繁忙的公事,下了班談的依然是公事,他簡直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似的,腦子根本無法休息,與她談話愈來愈覺得疲憊。

  以前他總認為嫸蕓不關心他,不了解他的工作情形,也從不問他在公司忙些什麼,就算他再怎麼想得開,對她的漠然也難免有點嘀咕。然而此時他才發覺,那是否也是她的一種體貼?讓他下了班就不再想公司的事,能夠全然放松,不再被公事追著跑。

  「不談公事,那我們要談什麼?」孫孟青古怪地反問他,他霎時啞口無言。

  對啊!除了公事,他們還能談什麼?

  曾經他以為,自己與孫孟青心靈相契,然而可悲的是,一旦不談公事,他們之間竟無話可說!

  錯了!一定有某些東西搞錯了。但錯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幾天後的夜晚揭曉了。

  深夜,剛加班回來的辜宇臣,疲累地開車回家。

  一進家門,看到穿著薄絲睡衣的孫孟青坐在客廳裏,他霎時一愣,有片刻的迷惘——她怎麼會在這裏?後來才想起來,她已經搬進來了。

  「很晚了,你還沒睡?」他瞄了她一眼,她的睡衣領口很低,可以看見乳溝,而真絲的質料很薄,約略可以看出她未穿胸衣。

  面對衣著性感的她,他只注意到手表上的指針。

  「你到哪裏去了?我打了你的手機好幾次,為什麼不接電話?」孫孟青相當不滿。

  聽到她打電話追人,辜宇臣心中有些不悅,但還是捺住性子回答:「我在開會所以手機關機,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有什麼事?」孫孟青的聲音陡然拔尖起來,聽慣前妻輕言細語的辜宇臣,下意識擰起眉頭。

  「辜宇臣!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孫孟青更火了。她怒氣衝衝地站起來,質問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好了?如果不是莊律師打電話來問請款單寄到家裏還是公司,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值得這麼生氣嗎?我只是忘了說,又不是打算永遠不說。」他根本不認為這是什麼必須向她報告的重要訊息,畢竟他們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何需報備?

  「你是真的忘了嗎?辜宇臣,你如果想甩了我大可坦白說,我孫孟青不是禁不起挫折的人,如果你對我沒興趣就老實告訴我,不要把我當成耍著玩的大白癡,隨隨便便敷衍我!」

  「我沒這意思!我說過,我只是忘了。」辜宇臣不耐地重申。

  「好!就算你是忘了說,難道就連碰我你也會忘嗎?是你對我根本沒興趣?還是——」憤怒讓孫孟青失去理智,咬牙譏諷:「還是你根本‘不能’,所以才借故拖延規避,怕被我發現?」

  「你說什麼?!」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女人說他「不行」,辜宇臣也不例外,他憤怒地起身,將她拉入懷中怒聲說:「你認為我不行,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低頭攫住孫孟青的唇,用力輾轉廝磨,帶著怒意的大手拉下她的真絲睡衣,大手在她半裸的嬌軀上粗魯揉搓。

  孫孟青起先被他的粗暴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反應過來,很快地陷入激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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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孫孟青渾然忘我地呻吟著,雙手拉扯著他的襯衫,急著褪去那礙事的衣物,沒想到此時辜宇臣卻突然停了下來,後退一步,倣佛被雷電擊中的驚駭雙眸,直瞪著孫孟青。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她仍沉浸在情欲中,不滿足地朝他伸出雙手。「過來嘛!」

  所有的一切都不對!他真的無法碰她,即使他強硬命令自己,但身體依然拒絕接受她。

  他的懷抱記憶的,是另一具更柔軟香馥的身軀,羞羞澀澀的,從不主動,更沒有誇張的激情反應。但這樣的她卻像一壇陳年醇酒,令人不飲自醉,且香氣深留腦海之中,繞梁下去。

  他愣愣地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他已經不太記得擁抱嫸蕓時的感覺,但他的手、他的身體還記得,而且拒絕再接受另一個女人。

  怎麼會這樣?難道從頭到尾他都弄錯了?他並非不愛前妻,他只是「以為」自己不愛……一陣寒意突然竄起,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如果這個懷疑是真的,那麼他已經犯了一個不可原諒,而且可能永遠無法彌補的滔天大錯。

  「不對!一切都錯了……」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她,喃喃自語。

  「你終於發現了?」激情當頭被硬生生推開,照理說孫孟青應該很生氣才對,然而她除了些微憤怒之外,臉上的表情反倒有一抹洞悉真相的了然。

  「你根本沒愛過我吧?辜宇臣!」孫孟青冷哼了聲,受傷最重的是自尊。

  「我——」辜宇臣想說「有」,但懷疑卻不斷地湧上心頭。

  他真的愛過她嗎?愈想,他愈無法肯定。

  如果真愛一個人,是不會連碰她的欲望都沒有,即使他再不僅愛,也還不至於連這點都搞不清楚。

  他欣賞她直爽的脾氣,欽佩她的頭腦與手腕,然而這就能代表愛情嗎?

  不是的!並非如此。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如此離譜。

  他一直認為,嫸蕓是父母為他指定的妻子,因此他和她之間,絕不可能產生愛情。他萬萬沒想到,愛情早已化作平淡的感情,一點一滴地滲入生活之中,他太習以為常,而且視為理所當然,才會滿不在乎地轉身而去。

  太可笑了!他虛度了三十二年的歲月,卻連愛情的面貌都看不清楚。

  「辜宇臣!你真的確定——沒辦法愛我?」即使強悍如孫孟青,仍免不了紅了眼眶,畢竟她也不是經常對男人動心。

  「對不起!」辜宇臣內疚地低頭賠禮,他自知理虧,這是他最誠摯的歉意。

  「你會後悔的!失去像我這麼優秀的女人,你會終生懊悔的。」難捨這段感情的孫孟青鼻音濃重地低嚷。

  「我知道。但我還是只能說—對不起!」辜宇臣一逕低著頭,以從未有過的謙卑態度任她責備。

  他明白這件事是自己錯了,傷害了兩個女人的心,他罪孽不淺,是該受點責罵沒錯。

  「算了!一直說抱歉的人,根本不像原來的你,我愛的不是這樣的辜宇臣。」

  如果他強硬狡辯,冷血地笑她自作多情,那麼她可能會賞他一巴掌,偏偏他什麼辯解的話也不說,只是道歉,叫她有氣也使不上來。

  「我們分手吧!今晚我會收拾好東西,明天就搬出去,短時間之內,我不想看見你,你也別來找我,等到我氣消之後,我若結婚會請你參加我的婚禮,讓你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她忿忿然強調。

  「我會靜待那一天。」這是辜宇臣對她的歉意。

  他與她,算是平和分手了。

  處理完孫孟青的事,他知道真正困難的還在後頭。

  取得一個他以為愛、但其實沒感覺的女人的諒解,遠比求得一個他明明在意、卻以為不在乎的女人的原諒容易多了。

  接下來面臨的才是最艱難的課題。

  該怎麼求取嫸蕓的原諒?

  ***   ***

  「爸——呃,伯父、伯母……」

  這天,楊嫸蕓又帶著女兒來看辜文治夫婦,她知道他們一定很思念孫女,所以只要有空就帶女兒來陪陪他們。

  「哎!不是說好了繼續喊爸媽的嗎?」

  辜文治老早把孫女拉過來,又哄又疼,而柳清玥則細細地打量著媳婦兒。

  她的氣色明顯比剛搬出去那陣子好多了,是否代表她和那個男人的感情已逐漸穩定?柳清玥目光黯然地微嘆一口氣,還是只能怪自己的兒子沒眼光,自己沒福氣吧!

  不過轉念一想,嫸蕓是個好女孩,兒子辜負了她,她另有幸福歸宿,她這個前任婆婆應該給予祝福才對,怎麼能唉聲嘆氣呢?

  羞慚心一起,她連忙關心道:「你和他還好吧?有沒有決定什麼時候結婚?」

  「他?」楊嫸蕓不了解她的意思。

  「就是芫芫常常提起的徐先生啊?如果有打算再婚,不必顧忌我們,我們都會給你祝福的。」

  「媽!我和徐謹書只是朋友。」楊嫸蕓驚訝地道。

  「沒關係的,我不是老古板,再說今天是我們辜家對不起你,你不需要為了我們犧牲自己的幸福。」她以為嫸蕓只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

  「不是的!媽您誤會了,我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暫時沒打算再談感情。」楊嫸蕓鄭重強調。

  「真的嗎?」看她說得斬釘截鐵,柳清玥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希望,或許那個笨兒子還有機會……

  楊嫸蕓沒發現她流露在臉上的心思,苦苦思索著該怎麼開口請公婆幫忙。

  「爸、媽,我今天來,是想拜托您們一件事。」她萬分為難地開口。

  「什麼事?」她難得開口請托,不但辜母瞧著她,就連辜父也停止逗弄孫女,專注地看著她。

  「我想出去找工作,所以想請個保母到家裏來照顧芫芫,但又怕我不在家,保母不知道會不會善待芫芫……」前陣子太多黑心保母虐嬰的新聞,把她嚇壞了。

  「你要出去找工作?」辜文治露出詫異的表情,急忙問:「為什麼要去工作?是不是錢不夠用?我會告訴宇臣,讓他多撥點錢到你戶頭——」

  「不是的!爸,我想去工作,純粹是為了實踐自己的所學,同時轉移生活重心,才不會整天在家胡思亂想。」

  「你這麼說也對啦。」辜文治點點頭,對她的疼愛更深了幾分。

  這年頭一年能拿到千萬贍養費還願意工作的女人,並不多了。

  「所以我想問問您們,可以讓我請保母過來這裏照顧芫芫嗎?每天上班前,我會先把芫芫送過來,下班之後立刻來接回去。這麼一來,芫芫可以每天陪伴你們,也有人幫我留意保母,這樣我才放心。」

  「哎!既然這樣,那就把芫芫送過來好了,不必請什麼保母了。我們兩個老的會幫忙照顧芫芫,就算忙不過來,也還有傭人可以支援啊。」

  「這樣我當然更安心!可是這麼一來,我擔心您們會太累,也實在太麻煩您們了……」楊嫸蕓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照顧自己的孫女還有什麼麻不麻煩的。那就這麼說定了,你把芫芫送過來,讓她陪著我們,我們也照顧她,祖孫和樂同堂,快樂似神仙。」辜文治說到最後,居然像念起詩詞似的,逗笑了大家。

  這時突然闖入一個人,像一盆淪水,澆熄了滿室的歡樂與和諧。

  「大家在笑什麼?什麼事這麼開心呢?」

  楊嫸蕓錯愕地望著突然出現在起居室門口的高大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現在是上班時間不是嗎?為了避免與他碰面,她都刻意挑這個時間來,沒想到還是……

  「你這時候應該在辦公室的,跑回來幹什麼?!」辜文治瞪著兒子。他蹺班嗎?

  「很久沒回來了,正好開會經過這附近,順道過來看看你們。」其實,根本是他安排了眼線在家裏。

  他貪婪的視線直盯著楊嫸蕓,好一陣子沒近看她,她是不是變瘦了?

  不過即使清減了些,她依然還是很漂亮,柔媚的大眼,玲瓏的身段,依然很有女性魅力,難怪徐謹書和莊大偉會同時戀上她。

  今日一見,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錯過了什麼,也更加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古語有雲:浪子回頭金不換。雖然他曾經糊塗、曾經走錯過,但如今回頭應該還算不遲吧?

  楊嫸蕓假裝專心地看著茶幾上那盆婆婆親手插的花,就是不看辜宇臣。

  然而即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正看著自己,那大剌剌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快將她身上燒灼出兩個洞了。

  離婚之事,她雖不恨他,但也畢竟不是聖人,無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自在地與他相處。

  她的回避他看得出,那抿緊唇、堅決不看他的倔強,讓他有點小驚訝。他一直以為她沒有脾氣,原來還是有的!如果不曾經歷這次的事件,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自嘲地扯扯嘴角,視線往下飄,落在拉著她裙擺的芫芫身上,他目光一柔,蹲下來朝小女兒伸出雙手。

  「芫芫,還記得我嗎?來,過來讓爸爸抱抱好嗎?」

  說來慚愧,女兒出生至今,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伸手想抱女兒。

  芫芫拉著母親的裙擺,圓圓大大的眼珠子直盯著他,像在考慮要不要過去給他抱?

  辜豐臣屏息等待著,心中出現從來不曾有過的惶恐與不安。不知道女兒是否已忘記他,只記得那個會抱著她轉圈圈的徐叔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芫芫依然動也不動,羞澀地站在原地打量他,辜宇臣既尷尬又難受,緩緩縮回手。

  沒想到分離才不過一個月,女兒已經把他忘了!

  楊嫸蕓畢竟是心軟,縱然辜宇臣對不起她,但是看到他黯然的表情,她還是於心不忍。

  於是她拉拉女兒的小手,柔聲問她:「你不是常常說想看爸爸嗎?現在爸爸來了,你怎麼不讓他抱抱呢?」

  芫芫抬頭看看母親,又看看正期盼望著她的男人,這才緩緩舉步走過去,投進辜宇臣懷裏,軟軟的童音喊道:「把拔!」

  過去辜宇臣從不認為當一個父親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只要貢獻精子,任何男人都可以成為父親。

  然而直到女兒窩進他懷裏,用嬌嫩可愛的嗓音喊他爸爸的這一刻,他才體會到身為父親的驕傲與喜悅。

  無論徐謹書多麼寵她、懂得討她開心,她喊爸爸的人,終究是他呀!

  「芫芫!」他激動地抱緊女兒,在她頰上印下疼愛之吻,然後將發熱的眼埋進她柔軟的頸項間。

  他的寶貝女兒!

  「嘻嘻……好癢喔!」芫芫的脖子被他的呼吸搔得好癢,忍不住嘻嘻笑起來,像條蟲一樣在他懷中扭動。

  楊嫸蕓詫異地看著他們父女的親密互動,辜宇臣他——變了!他和孩子玩鬧,這是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芫芫想把拔,可是把拔沒有來看芫芫!」芫芫嘟起粉紅小嘴,向父親撒嬌。

  辜宇臣一聽先是愧疚,隨即大樂。

  「對不起!是爸爸不好,不過沒關係,以後爸爸每天都去看你好嗎?」他刻意說得很大聲,讓某個人能夠聽見。

  「姦啊好啊!」芫芫高興地拍手,可是楊嫸蕓一聽就緊張了。

  「芫芫,你不能太任性,爸爸很忙的,不可能每天來。」每天來?天!光是偶爾與他見一次面,她就快昏倒了,要是天天見面,她真不敢想像!

  「沒關係!我現在才明白,工作與事業或許重要,但是家庭生活更重要,過去我沒有挪出很多時間給芫芫,是我的疏失,以後我會導正這個遺憾,好好地陪陪芫芫。」

  看著她像一只躲避獵人、驚慌失措的小兔子,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好,那太好了!」辜家兩老聽到向來冷淡的兒子大徹大悟,打算好妤疼愛女兒,總算感到些許安慰。至少他不是完全不通人性啊!

  「不……」楊嫸蕓虛弱地呻吟,多想高聲喊出她的抗議。

  為什麼要這樣逼她?她不要經常與他見面,她不要!他可知道,每見一回,她的心就痛一回?

  辜宇臣轉向她,挑起好看的劍眉,故意問:「你說什麼?你不同意我去看芫芫嗎?」

  辜家兩老一聽到兒子的話,立即緊張地轉頭,用渴求的眼神看著楊嫸蕓。

  「嫸蕓,我們知道宇臣很可惡,實在對不起你,但能不能請你看在芫芫的面子上……」

  他們用眼神求她,求她不要拆散這對難得共享天倫之樂的父女。

  面對兩位老人家的哀求眼神,縱使楊嫸蕓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也說不出口。

  「呃……我……」辜父辜母持續用柔情攻勢傳送超強電波,楊嫸蕓偷瞄了眼辜宇臣,他嘴角揚起的得意更加明顯了。

  她又氣又惱,不明白為何都離了婚,他還要這樣咄咄逼人?

  然而,她偏偏無可奈何。這根本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算了,她——認了!

  「當然……可以!」暗自咬牙,僵硬地說:「只要宇臣想看孩子,隨時都可以來。」

  這樣總行了吧?她微瞠地暗賞辜宇臣一記白玉丸。但他卻只用一種深邃而復雜的目光望著她,害她瞼蛋兒驀然一紅,方才的惱怒硬生生被斬斷。

  她羞赧地別開頭,感覺那灼熱的視線依然繞著她移動,如影隨形,怎麼都擺脫不了。

  辜文治笑著對兒子說:「嫸蕓剛才才在說,想出去找工作。」

  「找工作?」辜宇臣眼中出現一抹詫異,轉頭瞄見轉角的矮幾上放著裝有楊嫸蕓與芫芫合照的相框,他的視線不由得多停留了一會兒。

  「嗯。」楊嫸蕓有點僵硬地點頭,她沒想到公公會說出來,而她並不想讓辜宇臣知道的。

  「嫸蕓,你找到工作了嗎?」辜文治不明白她想在前夫面前保有隱私的心情,又轉頭問楊嫸蕓。

  「呃……還沒有,我正打算開始找。」在兩位長輩面前,楊嫸蕓實在說不出謊言。

  「不用辛苦去找啦!宇臣來得正好,他認識很多企業界的大老板,讓他幫你留意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工作機會就行啦!」辜文治疼她,捨不得讓她奔波受罪,又怕她在不熟識的地方沒人照應,會受人欺負。

  「不!不用麻煩宇臣——」她忙不迭拒絕,一點都不想再和前夫有牽扯。

  「一點都不麻煩。」辜宇臣立即接口道:「我確實認識不少商界的朋友,我想他們會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

  我是什麼樣的人才,你又知道了?楊嫸蕓真想抱頭尖叫。

  「真的不用了——」

  「你現在和芫芫相依為命,怎能不多為芫芫著想?我絕對會幫你安排一份好的工作。

  「好好,那就這麼說定啦!」辜家兩老真心替媳婦感到高興。

  楊嫸蕓只覺得事情愈描愈黑,頭隱隱抽疼起來,無法再承受這團紊亂。

  「芫芫,跟爺爺奶奶和爸爸說再見。爸、媽,我還有事要先回去了,改天再帶芫芫來看您們。」

  她和女兒向他們道後別,隨即像逃難似的匆匆離去。

  「我送你們出去吧。」

  辜文治夫婦總會把握跟孫女相處的最後時刻,送她們到門外。

  辜宇臣沒有跟出去,只默默目送她們離去。

  沒一會兒,辜文治夫婦回來了。

  「難得你回來,就留下來吃晚飯吧?」柳清玥問兒子。

  「不了!我也有事得走了,改天有空再回來。」

  說完,隨即像道龍卷風般刮離。

  辜文治夫婦納悶地瞪著兒子的背影消失,面面相覷地互問:「他到底回來幹什麼?」

  柳清玥怪異地搖搖頭,視線不經意落在一旁的矮幾上,隨即驚叫:「 !我放在茶幾上的相片怎麼不見了?」

  「有嗎?」辜文治轉頭一看,發現原來放置相框的地方空蕩蕩的,照片連同相框一起不翼而飛。

  「早上我還拿起來看,那時候肯定還在,怎麼這會兒不見了?是誰拿走的?」柳清玥納悶不已。

  「會不會是嫸蕓自己拿回去了?」辜文治猜測。

  「你糊塗啦?嫸蕓一進門就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就連她離開也是我們親自送出門的,她哪有時間拿?」柳清玥白了糊塗丈夫一眼。

  「說得也是,那麼到底是誰拿的?啊!」他突然想到另一個極有可能的「兇手」,柳清玥顯然也想到了。

  「會不會是……」他們望著彼此,同時大叫。

  「一定是的!」辜文治興奮極了,笑得滿面通紅。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呀!

  「你說咱們笨兒子拿走嫸蕓母女的相片,是不是開竅了?」柳清玥用手肘推了推丈夫的手臂。

  「肯定是!肯定是!」辜文治還是只會呵呵傻笑。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幫助他們復合?」這是她最關心的事。

  「這個嘛……讓我好好想想……」

  ***    ***

  而辜宇臣——他的企圖很簡單,就只是想要他的東西,回到他身邊而已!

  他的視線落在辦公桌上的相框,嘴角不自禁開始上揚。這張楊嫸蕓和芫芫的合照,是他從父母家裏摸—呃,「不告而取」回來的,因為照片中的母女好漂亮,讓他見了便心情溫暖。

  不過唯一令他不滿的,是照片中沒有他!

  這本該是一張溫馨和樂的全家福合照,不該只有一對孤單的母女。

  想起是誰造成這樣的結果,他便升起一抹歉疚,不過他是個很少後侮的人,事已至此,後悔也無濟於事,不如想辦法解決或是彌補比較重要。

  他現在該做的是補償妻女受到的傷害,那遠比鎮日懊悔有用。

  再說,他也不是會輕易向人低頭道歉的人,要他抱著前妻惡心巴拉地痛哭懺悔,他死也做不到。

  「為什麼我每回見到你,你總是在發呆?我現在才發現,你真的是個很愛發呆的男人!」    一道譏諷的女聲突兀地響起,他抬起頭,發現是孫孟青來了。

  也只有她有這壞習慣,不讓秘書通報便逕自闖進來。

  他看見她手中的旅行袋,有些詫異地說:「你要離開了?」

  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向公司請調,希望回美國去,他知道是因為他的緣故,所以她不想繼續留在臺灣,為此他由衷感到抱歉。

  「是啊,回美國。中午的班機,所以先來向你打聲招呼說句再見,好歹相交一場,雖然沒名沒分又沒結果。」未了,她還嘲諷地輕哼一聲。

  辜豐臣沒說什麼,只點點頭說:「祝你一路順風。」

  「唉!你還是這麼冷漠無情,難怪當初我會被你吸引,因為你太像我了,我們兩人一樣無血無淚。」孫孟青搖頭感嘆。

  事後想想,她也發覺彼此的不合適,兩個情感濃厚的人若在一起,那便是火上加火,能夠燒得出炙熱的愛情,而一人情感濃厚、一人情感淡薄倒也折衷互補,如果是兩個對情感都很淡薄的人湊在一起,不是寒上加寒,冷到最高點嗎?

  難怪他們到最後會無話可說,因為根本不合適嘛!

  想通之後,她也慶幸及早認清這個事實,雖然難免還是有點悵然……畢竟像辜宇臣這麼優秀的男人,實在不好找。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辦公桌上,發現了那只新的相框,她走過去拿起來,盯著照片中溫婉淺笑的秀麗女子。

  「這就是你的前妻?」她問。

  「老婆。」他強調。讓她回到身邊是遲早的事,畢竟他只習慣與她生活。

  「長得倒不錯,不過—哼!人家也不知道會不會原諒你。」如果是她老公對她做出這樣的事,她早拿把刀把他砍了。

  「她會的!嫸蕓一向溫柔好說話,既然我願意回頭,她沒道理不接受我。」辜宇臣自信滿滿。

  「我現在才發現,你這男人不但自私可恨,而且愚蠢極了。」反正兩人不可能再成為戀人,孫孟青也不在乎說毒辣的話氣死他。

  「你這什麼意思?」辜宇臣擰起眉頭,顯然相當不悅。從來沒人敢說他愚蠢!

  「你以為女人都是依附男人的軟骨蟲,都沒有自尊的嗎?再溫柔的女人也有脾氣,當你激起她的怒氣時,就該知道得吃好一番苦頭才可能有好結果。」

  「嫸蕓和你不同,她不會這樣做的!」辜宇臣依然堅定認為,溫柔的楊嫸蕓不可能為難他。

  「你把女人想得太簡單了!」孫孟青冶哼。她真想留下來看他吃癟的樣子,只可惜她沒有時間了。

  「是你這女人太復雜了,和你交往需要花費很多心思,我祝福將來娶到你的男人。」他回敬一句挖苦。

  「謝了!不過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需要更多祝福?」

  「你——」辜宇臣再次被氣得想吐血。

  「哈哈!不聊了,趕飛機去了。」

  孫孟青揮揮手,瀟灑地轉身離去,把這段短暫的戀曲,永遠留在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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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楊嫸蕓拿著除塵魔撣,有一下沒一下地刷去櫃子上的灰塵,思緒宛如走馬燈七旋八轉。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被一個莫名其妙、企圖不明的男人搞瘋了!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應該留在辦公室,一如以往不分晝夜工作的男人,最近突然變得這、麼、閒?!每天傍晚必定準時出現在她門外,「正巧」趕上她和女兒每日例行的公園散步。

  而且,他也和徐謹書見過面了。

  回憶起兩人會面的過程,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湧……

  「想必你就是徐先生吧?幸會!我是辜宇臣——蕪蕪的父親。」

  辜宇臣狀似懇切地伸手與徐謹書相握,但眼神卻閃著警告的強悍光芒,像是一頭公獅,齜牙咧嘴朝其他獅群宣示自己的地盤。

  「常聽嫸蕓和蕪蕪提起你,我早想向你道謝,謝謝你這麼照顧我的女兒以及孩子的母親。」

  「呃……你好!」

  徐謹書被他瞪得很莫名其妙,他不是離婚了嗎?幹嘛表現得活像他誘拐了他老婆一樣!難道他只準自己結新歡,不準前妻擁有第二春嗎?

  真是可惡的男人!沒心沒肺、自私自利!斯文的他用被鏡片遮住的近視眼,很努力地回瞪他,氣勢上卻明顯輸了一大截。

  當時,隱隱的僵冷氣氛滯留不去,楊嫸蕓真是超尷尬的,不知道他們兩人緊握著對方的手不放,卻又睜大眼猛瞪著對方是什麼意思?

  只有蕪蕪不懂大人之間復雜的心思,天真無邪地問徐謹書:「徐叔叔,你今天有做蛋糕嗎?」

  一聽到她的聲音,徐謹書立刻露出慈愛的笑容,從提籃裏取出一個玻璃罐,裏頭都是他烤的小西點。

  「徐叔叔今天烤了餅乾,蕪蕪喜歡嗎?」

  「喜歡!」蕪蕪回答得好大聲,辜宇臣的神色霎時一黯,深怕自己在女兒心目中的地位,已經被這些餅乾打敗了。

  「蕪蕪喜歡啊?好,徐叔叔拿給你喔!」徐謹書趕緊打開玻璃罐,讓蕪蕪親自挑選中意的餅乾,神情真是得意極了。

  「謝謝徐叔叔。」蕪蕪立刻伸手拿了一塊餅乾,辜宇臣敗下陣來,正暗自懊惱時,忽見蕪蕪把小餅乾送列他嘴邊。

  「爸爸,吃餅乾。」可愛的蕪蕪先把餅乾拿來孝敬父親。

  「謝謝蕪蕪!」辜宇臣宛如枯木逢春,好得意地張嘴一口吞下女兒的孝心,然後神情非常囂張、傲慢地咀嚼,氣得徐謹書說不出話來。

  然而蕪蕪也沒忘了他,下一塊餅乾就送進徐謹書嘴邊,讓他好感動,但卻換成辜宇臣不是滋味了。

  當下,楊嫸蕓只能怪異地看著他們,實在不知道他們兩人在做什麼,怎麼好像較勁的意味很濃厚?

  那天過後,辜宇臣便每天按時出現,沒有一天遲到過,每回和徐謹書見面,依然是暗中較勁、火藥味濃厚,叫楊嫸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只有芫芫最幸福了,爸爸每天來陪她,還能吃到徐叔叔親手做的可口點心。

  「唉!多希望能像孩子一樣,什麼煩惱都沒有……」

  芫芫原本坐在一旁專心看故事書,等著母親帶她出門散步,但是母親不斷嘆氣又喃喃自語,於是她自己乖乖跑去小板凳上坐好,穿上外出鞋後,這才高興地喊著媽媽說:「媽咪,走了啦,去公園玩玩!」

  楊嫸蕓抬頭一看時鐘,真的到了該帶女兒去公園散步的時間了。

  可是……可不可以不去啊?近來她變得有點害怕出門,因為門外有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東西等著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不願「惡顏」相向,但也無法完全釋懷……她到底該用什麼表情去對待他?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像沒事人一樣從容自在?

  「芫芫,」考慮片刻,她用商量的口吻對女兒說:「我們今天不去公園,媽瞇放迪士尼的卡通給你看好嗎?」

  芫芫一聽不能去散步,眼眶立刻紅了起來。

  「不要嘛!芫芫要去散步,芫芫要去玩玩——」芫芫從不撒潑大哭,但僅是鼻頭發紅,小聲抽噎,就夠叫人心疼了。

  「好好!媽咪帶你去公園散步,你不要哭。」

  楊嫸蕓一投降,芫芫立刻露出笑臉。「那我們快點去嘛!把拔在等,徐叔叔也在等耶!」

  楊嫸蕓明知道不該這麼問,但還是忍不住偷偷問:「芫芫,告訴媽咪,你比較喜歡把拔,還是比較喜歡徐叔叔呢?」

  芫芫歪著頭想了想,甜甜地笑著告訴她:「都喜歡啊!我喜歡把拔抱抱,也喜歡徐叔叔的餅乾。」

  「那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呢?」

  「我都喜歡嘛!」芫芫不耐地嘟起小嘴,媽咪怎麼一直問同樣的問題呢?

  「是喔。」

  楊嫸蕓無奈地苦笑,看來應該是辜宇臣略勝一籌,徐謹書好歹得用餅乾才能收買芫芫的心,而辜宇臣只消抱抱女兒,芫芫的心就往他那裏靠了。

  只是為什麼呢?難道真是所謂的父女天性?

  ***    ***

  「在想什麼?」

  牽著女兒的手,思緒混亂地走在前往公園途中,冷不妨聽見熟悉的聲音。

  楊嫸蕓迅速轉過頭,看見辜宇臣不知何時尾隨在她們身後。

  「把拔——」

  芫芫一見到他,立即撲進他懷裏,他則先抱著女兒轉好幾個圈圈,然後疼愛地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好乖。」

  自從肯花心思在女兒身上之後,他真的覺得她可愛得不得了,真不知道以前他怎麼捨得在她膩在自己身上時把她放下,只為了去趕赴一場無聊的應酬?

  楊嫸蕓看著他們父女嘻笑玩樂,心裏相當感動,原來只要願意,他也可以是一個好父親……

  不!難道她又心軟了嗎?既然離了婚,她還要再活在他的影響下,為了他而呼吸、為了他而快樂,然後再次落得被拋棄的命運嗎?

  她驀然揚起頭,甩去眼中的溼濡。

  「等會兒散完步,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和你談一談。」她抿緊唇辦,決心和他把話說清楚。她想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發現她緊繃的話語與堅毅的眼神,辜豐臣知道最重大的考驗來了,他已經引起她的強烈質疑,看來他必須把話說清楚了。

  也好!嫸蕓一直是如此溫順可人,只要他要求,相信她會立刻答應和他回去。

  這陣子他對芫芫的疼愛,她也看見了,她應該能了解他打算好好善待她們母女的決心。

  他簡單地揣測楊嫸蕓的心思,以為她會很樂意和他回去,心情也就愉快起來。

  「芫芫,走,我們去公園!」

  他把女兒架高坐在他脖子上,然後小跑步奔向公園,楊嫸蕓在背後遠遠瞧著,鼻頭忍不住發酸,眼眶也紅了起來。

  這幅溫馨和諧的景象,是她夢寐許久的家庭生活,她終於親眼看見了,但卻是在她失去婚姻之後……

  「咦?」走了一會兒,她突然停下腳步,專注地看著另一條巷子的交會口。

  辜宇臣聽見她的低呼聲,回頭發現她不知看見什麼,立即轉身走回來。

  「你看見什麼了?」他順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徐謹書正和一名女子站在路邊說話。

  那名女子看起來年紀不算輕了,約四十出頭,可是卻有著少女般的嬌羞神情,不管說話或笑都用蓮花指掩著嘴。她並不美,既蒼白又削瘦,下巴尖得倣佛只有一層皮貼著骨頭,一頭死板而稀疏的長發直達腰際,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蕾絲花邊洋裝,讓她看起來更加瘦骨嶙峋。

  光看她與徐謹書說話的神情,任何人都會知道她深深愛慕著他,辜宇臣斜睨楊嫸蕓一眼,故意說:「看來人家有女朋友了。」

  「我想應該不是!謹書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像和女朋友見面。」楊嫸蕓當然注意到那名女子愛慕的神情,不過她也發現到,從頭到尾徐謹書臉上都掛著無奈的應付笑容。

  所以她猜想,他對那名女子應該沒有意思。

  不過就算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她也會給予真誠的祝福,畢竟徐謹書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也是給她很多幫助的好朋友。

  辜宇臣聽了這句話,原本暗喜的心沉了下來。看到徐謹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還替他說話,難道她真的喜歡上他了?

  徐謹書暗中看看表,發現前往公園的時間已經晚了,心中愈來愈懊惱焦急,然而人家硬是拉著他嘰嘰咕咕說個不停,他也不好意思請人家走啊。

  唉!暗嘆口氣,煩躁地轉頭看看四周,不意竟看見站在一段距離外的楊嫸蕓,他立即露出驚喜的笑容高喊:「嫸蕓——」

  「謹書,在這裏看見你,真巧。」既然被發現了,楊嫸蕓只好禮貌地走過去打招呼。

  她一走,身後的一大一小也很自然地跟著走過去。

  徐謹書發現走來的不只有楊嫸蕓母女,還有辜宇臣時,眼眸略微一黯,不過並沒有太驚訝。

  這陣子辜宇臣幾乎天天陪伴嫸蕓母女到公園散步遊玩,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你好!」楊嫸蕓走到徐謹書和那名女子身旁,微笑朝女子問好。

  那名女子睜著骷髏般的恐怖大眼,直瞪著楊嫸蕓。

  她認得這女人,每次都和她心愛的男人在公園有說有笑,不要臉的狐狸精!

  楊嫸蕓被她兇惡的眼神瞪得嚇了一跳,急忙倒退一步,腳顛了下差點跌倒。正好辜宇臣在後面,及時擋住她。

  「怎麼了?」徐謹書剛才全將視線放在楊嫸蕓身上,所以沒看見那名女子恐怖的眼神。

  「她好像自己絆了下,差點跌倒吧?」女子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辜模樣,聳聳瘦小的肩,對徐謹書羞怯而溫柔地一笑。    「徐老師,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向你請益喔!」

  她假裝沒看見其他人,只甜蜜向徐謹書說再見後,隨即轉身離去。

  她不禮貌的態度令徐謹書有些尷尬,連忙向楊嫸蕓等人解釋。    「呃,那位小姐是我的讀者,常常來找我聊些烹飪的相關問題。」

  唉!雖然說常來,其實是幾乎每天都來。

  她不知道從哪弄來他家地址,總喜歡等在他家門外堵他,每回他只要一出門,就會「碰巧」遇到她,他的生活變得毫無隱私權可言,深深有種被監視、騷擾的痛苦,無奈對方是他的書迷,又是很誠心地來問問題,他也不好意思請她不要來。

  「你的育兒書溫馨好看,烹飪書也很簡單實用,會有很多女書迷支持,也是正常的。」楊嫸蕓笑著說道,對於她的稱讚,徐謹書只能苦笑,因為不想在背後批評那位女讀者。

  「徐叔叔好!」辜宇臣已經把芫芫從肩膀上抓下來,她一看到徐謹書就跑著撲過去。

  「芫芫你好!」見到她,徐謹書很自然流露出疼愛的表情,「來!今天徐叔叔做了——」徐謹書話說到一半,突然尷尬地頓住了。

  因為他猛然想起,剛才提出家門準備帶到公園給大家吃的東西,全被呂秀美——剛才那名女書迷以「參考」為由,全部污走了。

  「對不起!徐叔叔今天沒有點心可以給你吃……」他歉然對芫芫說道。

  楊嫸蕓趕緊趁機道:「沒關係的!謹書,以後你別忙了,小心把芫芫給寵壞,以後別人做的餅乾蛋糕都不肯吃了。」

  「哈哈!徐叔叔喜歡寵芫芫,就讓徐叔叔做一輩子的糕點給芫芫吃。」

  徐謹書的話讓楊嫸蕓很感動,卻讓辜宇臣不爽到極點。

  芫芫是他辜宇臣的女兒,徐謹書憑什麼以為他可以做一輩子的糕點給她吃?難道他就這麼篤定嫸蕓會接受他?

  他愈想愈憤慨,卻也愈來愈不安,過去的他從不用擔心妻子或女兒會離開他,但如今卻得面臨強敵壓境卻無法可擋的窘境,想想真是懊惱。

  因為呂秀美的出現,他們耽擱了不少時間,到達公園時天都快黑了,小捷練球也結束了,正饑腸轆轆地等著父親送食物來。

  沒想到事先準備好的食物已遭人半路攔截,徐謹書沒辦法,只好匆匆向楊嫸蕓他們告別,趕緊帶著兒子填飽肚子去。

  天黑了,徐謹書和小捷又走了,芫芫顯得意興闌珊,楊嫸蕓便先帶她回家,看看時間也該準備晚飯給她吃了。

  ***  ***

  煮了些簡單的面食,三個人一塊吃過之後,楊嫸蕓快速替女兒洗了個澡,放故事錄音帶給她聽,培養她上床睡覺的情緒。

  自己想利用這個空檔時間,好好和辜宇臣長談一番。

  她走出女兒房間,看見他正坐在客廳看財經節目,她不由得暗自驚嘆,他還真有耐性,從傍晚來一直等到九點都還沒離開,甚至還吃光她煮的陽春面,沒有一聲抱怨,也不見他的女朋友打電話來找人。

  她還對他真放心!

  算了!人家對他放不放心,都不是她該管的事,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她甩開亂七八糟的思緒,走到客廳,在另一張沙發落坐,然後直截了當地說:「我想和你談一談,可以嗎?」

  「可以!你想談什麼?」辜宇臣立即關掉電視,微笑注視她。

  楊嫸蕓見了霎時口乾舌燥、呼吸困難,他不是愛笑的人,然而他的笑容真的——很帥、很好看!

  她清清喉嚨,試著抓回原有的鎮定,她都已經被他拋棄了,還要再迷戀著他、永遠被他的笑容控制嗎?

  她故意不看他的臉,神情冷淡地問:「可以請你告訴我,你這陣子天天到這裏來,究竟有什麼企圖嗎?」

  「你為何會認為我有企圖?」他有點不高興了,怎麼在她心目中他是做任何事都有企圖的人?呃——好吧!就算真是如此,他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妻女使出什麼惡毒手段,她有必要擺出那種懷疑的表嗎?

  「那你到這裏來,總有目的吧?」楊嫸蕓依然防備地望著他。

  「我的目的就是看我的女兒!」辜宇臣有些惱怒地低吼。她一定得把他當成居心叵測的壞人嗎?

  「你……你想搶走芫芫嗎?!」楊嫸蕓被他的怒吼嚇白了嬌容。「你答應過我,讓我照顧女兒直到她成年的!」

  「我沒有要搶走她!」他宛如洩氣的皮球,無力地重申。「我答應讓你照顧她到成年,就一定會實踐自己的承諾。再說,就算我要帶芫芫回家,也會一並把你帶回去。」

  「你說什麼?」她沒有聽錯吧?他說要帶她回家?!

  「你沒聽錯,我確實那麼說!」既然已經說了,他索性把話說明白一點。「我希望你和芫芫一起跟我回家,讓我們重新來過。」

  這回楊嫸蕓實在受到太大震驚,導致臉上出現錯愕呆滯的表情。

  「那麼你所愛的那個人呢?」當初他就是為了她才跟她離婚的,不是嗎?

  「我們分開了,一切都是場誤會,其實我並沒有愛上她。」他輕描淡寫回答。

  「你沒有愛上她?」楊嫸蕓難以置信,這一切就以這句話來解釋就行了嗎?

  「是的!我知道我害你傷心了,嫸蕓,跟我回去,我會彌補你。」將來他會加倍寵愛她,讓她當個幸福的小女人。

  然而楊嫸蕓並沒有一口吞下他所丟的魚餌,被離棄的痛楚還太清晰,她望之生畏。

  「那她呢?她肯就這麼善罷幹休?」她曾經從公婆口中得知,那位小姐已經搬進去了。

  「她回美國去了。她也認同我們之間的情誼不是愛情,況且我們並沒有超出友誼的關係,所以是在很和平的狀態下分手。」他大略說明他與孫孟青之間的分手情形。

  「你們……沒有?」楊嫸蕓微紅了臉,沒想到同住一個屋檐下,他竟然守得住分寸。

  「沒有!我後來才明白,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我們只會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嫸蕓,跟我回去吧!」辜宇臣再次要求。

  「我……我不知道,我還要再想想……」她當然想回到他身邊,畢竟她是如此愛他,但卻又遲疑不安,不知道是否會再次受傷害,腦中一片混亂。

  「沒關係!我暫時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我們分隔兩地對孩子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她茫然地點頭。

  「那我先走了!」他拎起公事包起身。

  「我送你。咦?」她剛想起身,卻被他突然按住。

  他默默凝視她許久,忽然低下頭吻住她的唇,溫柔地輾轉廝磨。

  好一陣子沒有肢體的碰觸,楊嫸蕓面頰臊紅,卻仍溫順地仰頭承接他的吻,羞怯地試著回應。

  辜宇臣的呼吸亂了,他很快抽開身,在火焰失控前控制住它。

  「不用送我了。」他輕撫她的臉頰低聲吩咐後,這才轉身離開。

  楊嫸蕓撫著尚留有他溫度的唇,偷偷漾起一抹甜蜜又羞澀的微笑。

  這是他第一次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吻她呢!

  ***    ***

  下午,女兒午睡了,楊嫸蕓一邊整理家務,順道開始收拾東西。

  經過幾天的考慮,她已經決定帶著女兒回到辜宇臣身邊,既然他肯回頭來找她就表示他還是在意她的,離婚之事,她願意原諒他!

  況且,這也是為了女兒好,讓她不必生長在支離破碎的家庭中。

  她邊將女兒的東西打包,一邊看著時鐘,他說晚一點要來帶她和女兒到淡水看夕陽吃晚餐,她在等時間。

  打從婚前,他們就沒有經歷過一次正式的約會,婚後更是不曾有過,所以她萬分期待。

  叮咚!

  門鈴聲響起,楊嫸蕓心想應該是辜宇臣來了,立即拋下手中的物品去開門。說起來他們還真有默契,她才正想起他,他人就來了。

  然而打開鐵門,外頭站著的卻不是辜宇臣。

  「嗨!辜——呃,楊小姐。」

  莊大偉朝她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

  「莊律師?」楊嫸蕓詫異地看著他,她以為離婚手續已經辦妥了。「請問是不是還缺什麼文件沒辦好?」

  「不是的!離婚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我今天來——咳!是為了別的事。」莊大偉面色潮紅,不自在地看著地上不敢看她。

  楊嫸蕓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客氣地請他進屋裏坐。

  進了門,楊嫸蕓送上一杯現沏的熱茶給莊大偉,而他也奉上一盒精美的小蛋糕作為禮物。

  「我買了些小蛋糕給你和芫芫。」

  楊嫸蕓瞄了眼紙盒上的店名,發現那是臺北很有名的蛋糕店,必須事先預訂才買得到,拿到這盒蛋糕想必花費不少時間與金錢。

  「如果有事需要我幫忙,請你盡管說沒關係,不必這麼客氣還送禮來。」楊嫸蕓過意不去。

  「我不是有事想找你幫忙。」莊大偉連忙澄清,免得她以為他是別有目的才來的。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呢?」楊嫸蕓疑惑地問。

  「我……我想……」戀愛經驗屈指可數的莊大偉紅著臉,囁嚅了老半天,想說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沒關係!有話你盡管說,我不會生氣的。」楊嫸蕓溫柔地鼓勵他,一面在腦中胡亂猜測:難道是辜宇臣嫌給她的贍養費太多,想砍掉一些?

  她的溫柔,再次深深打動莊大偉的心,他鼓起勇氣向她表白:「我想告訴你,我——我很喜歡你。」

  「啊?」楊嫸蕓錯愕地看著他,不是辜宇臣派他來談事情的嗎?

  「我想請你給我機會,讓我照顧你們母女!」莊大偉心跳怦咚作響,低下頭,誠懇地大聲請求。

  說了!他終於說了……

  許久,楊嫸蕓才從錯愕中回神。

  「你……喜歡我?」怎麼可能?她可不是什麼二十出頭、青春嬌美的少女,而是二十七歲、剛失婚不久的女人!

  先是徐謹書,然後是前夫辜宇臣,現在又冒出一個莊大偉……以前未婚時就算有人追求,也不曾同時出現三個,怎麼她離婚後行情反而更好了?

  她真是納悶不解!是她變美了嗎?

  沒有呀!她一直是這個樣子。還是她有一大筆贍養費的緣故?

  不過若是論財富,這三個人都不輸給她,辜宇臣就不必提了,徐謹書是作家,稿費加版稅收入應該不少,而莊大偉是律師,她有個朋友說律師部是吸錢妖怪,超會賺錢。所以她想,這三個人都不需要覬覦她那一點贍養費吧?

  那麼他們為何不約而同一起喜歡上她?

  「是的!請你不要急著否決我,給我一個機會表現,我絕不會讓你傷心的。」

  「為什麼呢?」她沒有飄飄欲仙的虛榮感,只有滿心的惶恐。

  「你很溫柔,又很善良,而且你很美麗……每回見到你,我都捨不得眨眼。」平日伶牙俐齒的大律師,這會兒像小男孩一樣害羞。

  「可是——你不是辜氏的專聘律師嗎?」辜氏的專聘律師追求辜氏的總裁下堂妻?若是傳了出去,大家都不好做人。

  「不再是了!打從下定決心追求你,我就親自向辜總裁表明一切,並且自動請辭。」

  「你告訴他?!」楊嫸蕓更震驚了,「那他有什麼反應?」

  「我在辦妥離婚手續,將文件全部交給他時就告訴他了,他像是嚇了一跳,不過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那差不多是……多久以前的事?」楊嫸蕓努力壓抑情緒,微微顫抖地問。

  「呃,差不多是三個禮拜以前。」

  三個禮拜前?他開始來找她,差不多就是那段時間!

  她明白了!他所謂的從頭開始,並不是真心想要她回去,而是因為發現有人想追求她,基於他不要也不讓給別人的自私心理,他才假裝懺悔回頭來找她。

  他根本不是真的在乎她!一股難堪與怒氣席卷而來,讓她頓時紅了眼眶。

  如果他拉下身段來找她,是因為不希望看到她再婚,那麼他是白費工夫了,因為她本來就沒打算再婚,他浪費了三個禮拜的時間,是白忙一場。

  「楊小姐,你怎麼了?」莊大偉見她神色不對,臉色蒼白,眼眶卻泛紅,連忙緊張地問。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她不想讓莊大偉知道這些事,只好騙他是因為身體不適。

  「那要不要去看醫生?我送你去!」莊大偉一聽更緊張了。

  「不用了!」楊嫸蕓強擠出笑容對他說:「謝謝你的關心,我很感動,不過我只是頭痛而已,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不需要看醫生。」

  「噢……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

  莊大偉慌張起身,抓起進門時脫下的外套和公事包,急急忙忙離開了。

  他一走,楊嫸蕓偽裝的堅強也消失了,她趴倒在沙發上悲傷痛哭。

  原來他這陣子的溫柔,全是偽裝出來的,他依然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她……

  她傷心地抹去眼淚,將收拾好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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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辜宇臣看完最後一份文件,在文件的下方簽上名,合起來放在一旁,順手抬起手腕上的手表看了眼時間。才剛過四點而已,但他的心已經飛離辦公室。

  他按鈴要秘書進來拿簽好的文件,順便問她:「等會還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秘書愣了下,恭謹地回答:「今天沒有了。」

  「那我先下班,今天不回辦公室了。」辜宇臣推開椅子起身,把披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取下來掛在手肘上。

  「 ?現在?!」才四點多耶!秘書忍不住發出驚訝的呼聲。

  跟隨他工作五年,她從沒看過他準時下班,而最近他幾乎天天準時下班,今天甚至四點就打算離開了。

  「怎麼,你有意見?」辜宇臣停下腳步,銳利的眸掃向她。

  「呃……不是的!」秘書尷尬得直搖頭,囁嚅地說:「只是……您以前都滿晚下班的,但最近好像都下班得滿早的。」

  「是啊,因為我在追一個女人。」他微笑著順口說道。

  「 ?!追一個女人?」錯愕的秘書又成了雕像。

  「先走了。」辜宇臣沒再多說什麼,笑笑地轉身走了,任憑秘書想破頭,猜測他到底要追誰?

  如果她知道他要追的正是自己的前妻,一定會跌破眼鏡吧?

  「呵呵呵……」他悶悶的笑聲,回蕩在電梯裏。

  開著車到達楊嫸蕓的住處,卻正巧看到莊大偉從她的公寓大門走出來。

  他臉色一沉,陰驚的黑眸緩緩瞇起,緊盯著莊大偉。

  真是冤家路窄!莊大偉也看見他了,心裏直呼倒楣。

  然而既然相遇,總不能夠不打招呼吧?所以即使身上快被辜宇臣瞪出兩個大窟窿,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寒暄:「辜總裁!來看女兒啊?」

  「是看女兒,也看女兒的母親。」辜宇臣冶眼睨著他,語帶玄機。

  「呃?看……楊小姐?」莊大偉有點不明所以,也有點疑惑。他想……

  「我打算接她們母女回來。」辜宇臣正大光明宣布自己的打算。

  「可是你們已經離婚了呀!」莊大偉驚訝地道。

  「離婚可以再結婚,身為律師的你應該不可能不知道吧?」辜宇臣哼了聲。

  「可是……」莊大偉怎麼都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出現,整個人都傻了。「楊小姐她……她同意嗎?」

  「她會同意的。」辜宇臣一如以往那般有自信,畢竟她從來不曾對他說過不,他相信這回也一樣。

  「你正要離開吧?恕不遠送了。」辜宇臣淡淡勾起嘴角,轉身要上樓。

  莊大偉看著他離開,一股不服氣突然湧上心頭,高聲朝他背影喊道:「我不會這樣就放棄的!」

  「什麼?」辜宇臣停下腳步,蹙眉回頭。

  「或許你比我更具優勢,也或許她真的愛你,但那又如何?我就是傾慕她,想與她廝守終生!這麼說或許太狂妄了,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不會拱手相讓的——即使對象是你!」莊大偉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堅定心意。

  「好氣魄,那就請好好加油了。」辜宇臣維持著基本的風度,沒有衝上前一舉揍倒覬覦嫸蕓的家夥。

  「我會的!」莊大偉大喊。

  辜宇臣略一頜首,勉強算是道別,隨即轉身進入電梯。

  ***    ***

  辜宇臣明知道不該將莊大偉剛才那番話放在心上,畢竟他比莊大偉有地位、有財勢,外貌也較出色,莊大偉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然而想到莊大偉提起楊嫸蕓的仰慕神情,他還是不由得憂慮。

  心事重重地來到楊嫸蕓的住處,想說帶她們母女出去走走,過去他很少陪她們,今後他會多挪出點時間帶她們出去走走。

  「嫸蕓——」

  他戛然停止呼喚,因為他發現她眼眶泛紅瞪著他,臉上也沒有任何喜悅之色。他不解地問:「我們不是要出去走走嗎?」

  「我不會跟你走!不管是你的家,或是任何地方。」她怨惱地轉開頭。

  「你怎麼了?」辜宇臣這下真的確定她不對勁。「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的身體沒有不舒服,不舒服的是我的心。」她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那般不值!

  「你的心怎麼了?嫸蕓,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辜宇臣真的完全被她搞糊塗了。

  「好!那我就說清楚。我問你,你明明跟我離婚了,為什麼又突然找來,千方百計地接近我們?」

  辜宇臣有些不自在地轉開視線說:「因為,我發現自己弄錯了。我以為自己愛孫孟青,但其實不然,我對她連基本的男女欲望都沒有,我只是把她當成聊得來的紅紛知己。」

  楊嫸蕓強將心頭悄悄浮起的喜悅壓下,繼續問:「就算你不愛她,那也不代表你愛我,是嗎?告訴我,你愛我嗎?」

  她冷冷地質問,看著他掙扎為難的表情。

  「我無法明確告訴你,我是不是愛你……」愛情從來不在他的人生課題之中,他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感情,才能算是愛。    「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真心想挽回你,我想與你及芫芫一起生活。」這是他唯一肯定的。

  「但過去你從未這麼想過,不是嗎?如果有,你就不會輕易與我離婚。是什麼讓你改變決定?是什麼原因讓你發現,自己真的很想和我們一起生活?」

  「這……很難一次說明。」他也是自從失去她之後,才一點一滴慢慢領悟的。

  從一開始的若有所失,到後來整日悵然若失,對一切失去興趣—包括他的工作。過去充滿挑戰與活力的日子,只剩無盡的空虛,那時他才逐漸明白,擁有孫孟青,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想念過去的生活,他想和她在一起。

  「是啊,真的很難說明,你怎麼好意思告訴我,你是不甘心有人追求我,所以才回來找我的?」

  「你在說什麼?」辜宇臣驚訝地說:「你怎麼會這麼想?沒有這樣的事!」

  「那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決定想和我們一起生活,來挽回我們的呢?」

  「那是——」辜宇臣想了下說:「大約是在一個月前吧。」

  「不對,應該是在三個禮拜前。」楊嫸蕓冷然糾正。

  「就算是吧!那又如何呢?」辜宇臣不解。「什麼時候確定要挽回你們,這很重要嗎?」

  楊嫸蕓心寒地淒然一笑。    「當然重要!你是知道莊律師想追求我,所以才興起追回我的念頭吧?你不是真的在乎我、希望我回去,你只是不想讓莊律師追我。我就像一根你啃過的肉骨頭,即使你不要了丟在地上,也不許別人去撿……」

  「你在胡說什麼?」辜宇臣被她莫名其妙的推理弄得哭笑不得,「肉骨頭?你這是在污辱你自己,還是在影射我是狗?你有這些荒謬的想法,是不是莊大偉跟你胡說了什麼?」

  他想到這個可能性,肅殺的眼淩厲地瞇起。

  「不是!」楊嫸蕓搖頭。「他只告訴我他辭職以及和你談過這件事,其他的是我自己想的。但那也是事實,不是嗎?」

  「當然不是!」辜宇臣不敢相信她真有這麼荒謬的念頭。「我想挽回你,和別人想追求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若是不在乎她,他管誰要追求她?就是因為領悟到對她的依戀,他才決定挽回這段婚姻。

  「那你為什麼想挽回我?」她又質問。

  「我剛才說過了,是因為——」

  「因為你發現自己弄錯了?這些我已經了解,現在我只想知道,你愛我嗎?」

  過去四年,她從來沒有問過,但是今天她執意問個清楚。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辜宇臣避而不答,他覺得毫無意義。

  口頭上說得天花亂墜就是愛嗎?以行動來表現不是更實際?

  「你不想回答,是因為你回答不出來,你根本不愛我,我說得沒錯吧?」

  辜宇臣緊抿著嘴不說話,懶得在口頭上爭論這個沒意義的話題,而楊嫸蕓卻認為他是默認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早該知道,她對他沒有任何意義,說要挽回她,也不過是一種莫名的意氣之爭罷了。

  見她擅自將他定罪,辜宇臣真是又急又氣,忍不住反唇相譏。「那你呢?你又愛我了嗎?當初我說要離婚,你可是半滴眼淚也沒掉,痛快地答應離婚!」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當時他也很受傷,雖然是他先提出的,但是發現自己的妻子對自己沒有半分不捨,答應得輕松痛快,那滋味還真是不好受。

  「你想知道我有沒有掉眼淚?好!如果我告訴你,你提出離婚那晚,我痛哭一整夜沒睡,還必須在你起床前,先用冰塊敷眼一個小時才勉強消腫,你是否會滿意一點?」她語氣顫抖地問。

  辜宇臣聽了,臉色一變:心疼又愧疚地說:「我不知道……你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能改變什麼嗎?我也有我的尊嚴,不要認為別人的心都是鐵石做的,不會痛!」

  「我沒有這麼想!」辜宇臣微惱地低吼。

  「還有如果我再告訴你,其實我很愛你,你是否會更高興一點?」

  她不管辜宇臣詫異的表情,含淚嘶喊:「是的!我愛你,打從嫁給你之後,我就不知不覺愛上了你!」

  「嫸蕓……」聽了她的告白,辜宇臣只覺驚喜萬分。

  原來她一直愛著他,而他卻不知道——他真該打!

  「可是我的愛對你而言,毫無意義!」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又接著說:「曾經我以為自己很幸福,能夠陪伴在心愛的人身邊,為他生兒育女,看著他,我就會覺得很滿足。我也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平靜地與他度過,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他要和我離婚……」她顫抖著,哽咽得說不下去。

  「嫸蕓——」辜宇臣歉疚地喊她,他以為她也對他沒感情,從不知道自己傷她這麼深。

  「他說他愛上別的女人,而他從沒愛過我,我只是他的妻子——奉父母之命所娶的妻子。」楊嫸蕓的淚水不斷淌流,眼神空洞地繼續說道,把這些日子的悲傷與委屈全部說出來。

  「所以我答應離婚,搬離我生活了四年的家,因為我不想惹他生氣,我不希望連我走了,都還被他厭惡著……」

  「嫸蕓,你聽我說!我對你並不是那麼——」

  愧疚至極的辜宇臣正想再對她解釋什麼,忽然身後傳來孩子的哭泣聲,他還沒轉頭去看,楊嫸蕓已飛快衝過去,抱住剛睡醒的芫芫。

  「哇……媽咪……」芫芫午睡醒來沒見到媽咪,睡眼惺忪走出房卻聽到爸媽大聲爭論,緊張肅穆的氣氛把她嚇哭了。

  「乖!芫芫不怕,進房裏去,媽咪再陪你躺一下。」

  楊嫸蕓抱起啜泣的女兒走到房門前,停下腳步,頭也沒回,漠然地告訴他:「你可以走了!我不會跟你回去,芫芫也不會,我沒打算再嫁,你可以安心。」

  「我——」

  辜宇臣根本來不及為自己辯駁,楊嫸蕓已走進女兒的房間,並且關上房門。

  他情緒復雜地站了好一會兒,揚聲對房裏高喊:「我對你並不是毫無感情,無論有沒有人追求你,我的答案都是一樣,我要你回到我身邊!」

  房裏依然悄然無聲,他不知道她聽見了沒有。

  就算沒聽見,他也會當她聽見了。

  他要他的妻子女兒回到身邊,他是不會放棄的!

  ***   ***

  幾天後的早晨,楊嫸蕓帶著女兒前往公婆家,準備將芫芫托給他們,好開始去找工作。

  她牽著女兒的手往捷運站走,心情是澎湃洶湧,復雜難言。

  度過了堪稱風平浪靜的一個星期,辜豐臣沒再來「騷擾」她,就連電話也沒來一通,她應該高興才對,不知為何卻感到一點點惆悵。

  被她說得那樣,他——應該是不會再來了吧?

  不自覺捏緊手心,卻聽到女兒一聲哀號。「媽瞇,痛痛!」

  她回過神趕緊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將女兒的手握得太緊,難怪她喊疼。

  「呀,對不起!」她趕緊道歉,輕柔地搓搓女兒柔軟的小手,再吹幾口氣。「媽咪呼呼,不痛了。」

  「嘻!」芫芫被媽媽吹得手心發癢,扭著身體發出嘻嘻的笑聲。

  楊嫸蕓愛憐地看著她,忽然某個迎面走來的人和她劇烈擦撞,她沒追究是誰的錯,立即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然而等她抬頭一看,卻登時愣住了。

  一名蒼白而削瘦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用一種陰沉詭譎的目光瞪視著她。

  她認得這個女人,她是徐謹書的書迷,那蒼白乾瘦的臉龐令她印象深刻!

  「又碰面了?」呂秀美臉上笑著,但那笑容卻使人不由得發寒。

  「呃,你好!」楊嫸蕓禮貌地笑著打招呼。

  「好可愛的小朋友,是你女兒啊?」

  呂秀美蹲下來伸手撫著芫芫的臉龐,雞爪般的指端,留著尖而長的指甲,當她的手在芫芫臉上移動時,那長長的指甲也輕刮過芫芫細嫩的皮膚。

  楊嫸蕓看了覺得不舒服,但也不妤意思阻止她碰自己的女兒。

  「媽媽!」芫芫畏懼地拉緊母親的手,躲在她身後,眼前的阿姨令她好害怕。

  「我想勸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聽進去。」呂秀美起身望著她,臉上笑容末減。「我勸你做人不要自私,徐老師不是你一個人的,不要一直霸佔他,知道嗎?」她像在教導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好輕姦柔地勸道。

  楊嫸蕓驚訝至極,連忙解釋道:「我沒有霸佔他呀!我和謹書只是很談得來的朋友,會在公園碰面,也是因為孩子玩在一起,請你不要誤會。」

  「如果只是那樣最好,否則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看見,這麼可愛的孩子發生意外……」她故意沒把話說完,讓這句話聽來更具威脅性。

  「你為什麼這麼說?請等一下—」楊嫸蕓慌亂驚恐,想再把話問清楚,但呂秀美沒理她,神秘又詭異地低低一笑,自顧自地走開了。

  「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楊嫸蕓望著呂秀美瘦得可怕的身影逐漸走遠,臉色也變得和她一樣蒼白。

  呂秀美這是在——威脅她會傷害她的孩子嗎?她下意識顫抖了起來。想到芫芫可能受傷害,她便慌了頭緒。

  心神不寧地來到公婆家,卻發現更令人震撼的事情等著她。

  「爸,媽,麻煩你們。你?你怎麼會在這裏?!」楊嫸蕓牽著女兒走進客廳,正想麻煩公婆看顧芫芫,忽然看見她不陌生的高大身影在裏頭,她驚駭得陡然高喊起來。

  「這是我家,我的父母住在這裏,我回家來探望他們,應該很正常吧?」正在餐桌前享用早餐的辜宇臣喝了口咖啡,淡淡朝她一笑,那從容不迫的優雅,更使人氣憤。

  「昨晚宇臣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心血來潮跑回家來,還留宿了一晚,他好久沒回來住了,連我們都吃了一驚。」柳清玥招呼她們母女一起坐下來吃早餐,同時笑著說道。

  「才……才不……」才不是!

  她敢發誓,他一定是知道她今天會帶芫蕪過來,所以故意昨晚就裝成孝子回家來,好逮住今早會帶芫芫來托育的她。

  「什麼?你好像想說什麼?」辜宇臣放下咖啡杯,假裝無辜地揚起眉毛。

  「我……沒事!」她很沒膽的把滿腹的嘟囔全吞下去。

  姦臣!他在商場打滾也好幾年了,要比老姦巨猾,她鬥得過他嗎?還是乖乖閉嘴算了!

  「爸媽,我把芫芫留在這裏,麻煩您們了。我趕著去面試,得先走了。」她匆匆把話說完,掉頭就想走。

  「等等!」辜寧臣喊住她,拿起餐巾拭嘴。

  「還有什麼事嗎?」楊嫸蕓勉強停下腳步,但是故意不回頭。

  她聽到他推開椅子,朝她走來的腳步聲。

  「嗯,我應徵了一份工作,對方請我今天過去面試。」她聞到他身上清爽而熟悉的氣息,立刻閉上眼,感到一陣醺然欲醉。

  「我們自家就有公司,何必屈居他人籬下?」

  辜宇臣的話,讓她詫異地迅速睜開眼。他的意思是——

  「是啊!宇臣說得沒錯,嫸蕓啊,宇臣已經在公司保留一個職位給你,你不用去面試找工作,只要去報到就行了。」辜文治逗弄著孫女,笑咪咪地告訴她。

  「什麼?!」震驚之後,楊嫸蕓瞠怒地瞪大眼。誰允許他這樣自作主張?她又沒有同意到他那裏上班,難道她想擁有完全自主的工作權都不行嗎!

  她很生氣,好想狠狠痛罵他一頓!為了他不尊重她的自主權!然而因為公婆都在,她不好意思在兩位老好人面前放肆罵人,不過她沒忘記用燃著怒火的大眼睛瞪他。

  他實在太過分了!她不願與他復合,他就藉故用這種方法來報復她。他一定是想利用工作把她禁錮在身旁,以便好好折磨她!

  辜宇臣玩味地勾起唇角,他想自己大概是個變態吧?她生氣的樣子好美,美眸晶亮、粉頰暈紅,他真想多看一會兒。

  「嫸蕓,這是宇臣的一片好意,你就別辜負了吧!」柳清玥確定兒子的真正意圖之後——昨晚他已經向他們懺侮了。她更加賣力替兒子與媳婦復合之事說項。

  「可是我和宇臣已經離婚了,如果我進入辜氏企業工作,一定會遭人非議,這樣實在不妥。」楊嫸蕓抿著紅唇,委婉地拒絕這個「好意」。

  「怎麼會呢?內舉不避親,以你的細心負責,我相信一定能將工作做得很好,其他的事你就別擔心了。」辜文治笑著說道。

  辜宇臣也說:「進入公司之後,你不會和我同一個部門,我也不會大肆宣揚你是我的前妻,所以不可能有人知道,你可以不受幹擾地工作。」

  目前公司裏知道她是他前妻的人,就只有他的秘書,而鄧秘書口風一向很緊,只要他吩咐不能說出去,就不會走漏消息。

  「真的嗎?」楊嫸蕓很懷疑。

  他真的只是純粹好心幫她安排工作,沒有任何不純正的意圖嗎?

  「我有必要騙你嗎?」辜宇臣神情無奈。原來他長得像騙子!

  「嫸蕓,你放心!我們會幫你盯著宇臣,絕對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是啊!他若敢欺負你,我第一個打斷他的腿。」

  辜母和辜父雙雙提出保證,這讓楊嫸蕓相當不好意思。

  「爸、媽,其實我也不是怕他欺負我,而是……」

  「既然不是伯他欺負你,那就去吧?把今天的面試推掉,別去了,嗯?」

  「對啊對啊,別去了好不好?」

  在辜父辜母的溫情攻勢下,楊嫸蕓難以開口說不,為難到極點,而辜宇臣不再說話,狡猞地等著享受現成的成果,只專心逗女兒玩。

  禁不起兩位老人家一再拜托,楊嫸蕓不得不答應。

  「好吧!我答應就是了。」她偷瞪正和女兒玩得開心的男人,哀怨地咬著紅潤的唇。都是你這個始作俑者害的!

  知道目的達成,辜宇臣也毫不掩飾地咧嘴露出得意的笑臉。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他難得一見的孩子氣笑容,讓楊嫸蕓瞧得面色暈紅,有些看癡了。真好看……

  直到他挑眉似笑非笑地回望著她,她才發現自己竟像花癡般呆呆望著他,這才臉色爆紅,困窘地別開頭。

  辜宇臣沒有惡劣地大笑,只是噙著淡淡的笑,把女兒還給她,然後命令道:「打電話取消面試,你今天好好在這裏陪陪爸媽,我會回公司去請人幫忙安排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和我不會有直接關聯,如果你很介意的話,我可以提出保證。」

  「思……謝謝你!」其實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好意,然而辜父辜母在一旁笑吟吟地望著,她也不能說些不識相的話,只好咬著牙根,忍耐地道謝。

  「如果你的表情也是這麼說就好了。」送上一句調侃,他大笑著離去。

  楊嫸蕓聽了氣得差點咬斷一口銀牙。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她以前怎麼不知道他是這麼無賴的男人?

  可是,即使他這麼無賴,她還是愛他!

  她宛如洩了氣的氣球,頹然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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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三天之後,辜氏企業的人事部通知楊嫸蕓去報到,職位是會計部助理,朝九晚五,周休二日,起薪三萬二,不用經過內部審核,直接上班。

  果真是和他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部門,總裁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管不到會計部門的助理吧?見他真的別無用心,她才安心去上班。

  來到辜氏企業大門前,仰頭望著如巨樹般盤據在商業精華地段的摩天大樓,楊嫸蕓不禁暗自驚嘆,丈夫居然有能力掌控這麼大一間公司。
  說來好笑,和辜宇臣結婚四年,她從未踏進公司一步。一方面是不想打擾他工作,另一方面是不喜歡勞師動眾,如果知道她要來,大概又少不得一堆人來列隊迎接,逢迎巴結什麼的,她一想到就不自在。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擔任總裁夫人吧!她自嘲地一笑。

  她生性淡泊,不愛出風頭,從不希望大家關注她、吹捧她,只想平靜地過著家居生活,就覺得很滿足、很幸福了。

  然而她若是辜氏總裁的妻子,實在難以避免應酬交際的場面,但他知道她不喜歡喧鬧吵雜、紙醉金迷的生活,所以只讓她專心在家養育孩子,沒有強迫過她。而她也總是躲在他的羽翼下,安然地過著平靜的生活。

  現在想想,她是不是太失職了?她或許是個好妻子、好母親,但她實在不是丈夫事業上的好幫手……

  算了!都已經離婚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

  進入大樓內,按照樓層指示找到人事部,她先找人事部經理報到。

  人事部經理是個禿頭矮胖的男人,見到她來報到,態度非常親切熱烈,先帶她參觀公司,順道為她做各項福利介紹。

  最後將她帶往工作的地點—會計部途中,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請問你和總裁是什麼關係?是他的親戚,還是朋友呢?」

  她可是總裁第一個親自要他指派工作的人哪,他猜想她一定和總裁關係匪淺,若不是總裁的親戚,就是——嘿嘿,女人羅!

  見她清新秀麗,並不像妖嬈狐媚的女人,不過現代社會很難說,有些女人長得清純可人,做出的事情卻是驚世駭俗、令人咋舌,因此人事部經理暗自猜測,她八成是總裁的情婦。

  她和皋宇臣是什麼關係?這個問題問倒楊嫸蕓了。

  她略想了下,回答道:「應該算是朋友吧。」

  雖然他們曾有過婚姻關係,他又是她女兒的爸爸,但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是了,真要勉強說的話,還算是朋友吧?

  「我就知道,你果然是總裁的『朋友 !」人事部經理瞼上有著「猜對了」的自滿與喜悅。

  前陣子聽說總裁離婚了,一個男人哪能沒有女人呢?養幾個情婦也是正常的。不過,既然可以舒舒服服當總裁的情婦,為什麼要跑來公司工作?真是奇怪!

  人事部經理不解,也管不了那麼多,眼下巴結她比較重要。

  「我跟你說,你在公司有問題隨時可以找我,我會幫你處理,但是也請你在總裁面前替我美言幾句了。」他涎著臉請托。

  想要升官發財,不巴結怎麼行?嘿嘿!

  「呃……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他的。」楊嫸蕓無奈地苦笑。

  她就是不喜歡這樣,所以才不想到公司來,這回若不是公婆都幫腔說話,她打死也不來這裏上班。

  「呵呵!來來,往這邊走。請小心腳步……」

  人事部經理沿途替她開道,好像她這個小小會計部助理比他這個經理還偉大,她只能說:財勢會使人喪失理智。

  最後來到一扇門前,人事部經理轉頭對她說:「這裏就是會計部了,我先帶你到會計部經理那裏報到。」

  「呃,能不能別——」

  她才正想拜托他別洩漏她和總裁相識的事,免得引起更多關注,但人事部經理已推開會計部的大門,臉上堆滿笑請她入內。

  「來,請進!」

  「好的。」楊嫸蕓只好放棄不說了。

  她深吸一口氣,跟隨他走進門內。

  ***    ***

  「曾經理,這位是新來的會計助理。」

  人事部經理將人帶給會計部經理,小聲耳語幾句之後就離去了,會計部經理是個年約五十的婦人,名叫曾玉紅,面色嚴厲,感覺很不好相處。

  她以極不禮貌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楊嫸蕓好一會兒,才略帶輕蔑地說:「是長得不錯,不過在我這裏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跟我過來,我把你介紹給大家!」

  「是。」她嚴厲的態度弄得楊嫸蕓緊張兮兮的,片刻也不敢耽擱,緊跟著她來到大家工作的大辦公室。

  「大家注意一下! 曾玉紅用力擊掌高聲要大家注意。「今天來了位新同事,我向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楊嫸蕓。你向大家自我介紹吧!」她轉頭命令楊嫸蕓。

  「好的。」一、二十個人同時看著她,她有點緊張,但還是努力維持鎮定地注視大家。「大家好,我叫楊嫸蕓,從今天開始將在會計部門工作,以後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請大家多多指教。」

  「大家聽見了嗎?以後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們盡管教她,有什麼需要做的事都可以吩咐她去做,這是對新人最好的磨練。」曾玉紅用一貫平板的音調對大家說完,隨即轉向楊嫸蕓,以更冷淡沒有感情的聲音說:「以後你要自己勤奮點學,別以為會計部是很好打混的地方,在這裏任何人都沒有特權,你最好記住這一點,好好認真學習,否則我一樣讓你掃地出門。」

  「我知道了。」楊嫸蕓真是嚇傻了,沒想到她的新任主管這麼嚴厲。

  她不由得苦笑起來,她雖然不愛特權,但也不希望受到這等「特別」的對待。人事部經理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好了!你先幫大家做點事情吧,看看你會做點什麼,就盡量幫忙吧,下午我再請人數你以後該做的事。」曾玉紅蔑然說道。

  「是。」楊嫸蕓恭謹點頭。

  「嗯。」曾玉紅從鼻孔裏哼了聲,轉身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她走後,會計部立即響起一陣低雜的討論聲,內容大都是在研究楊嫸蕓是何方人物,為什麼受到經理的「另眼看待」。

  許多人有欺善怕惡、仗勢欺人的壞毛病,會計部人數不算少,裏頭自然也有這樣的人存在。

  她們見經理對楊嫸蕓態度如此不客氣,認為她是被經理排斥討厭的人,所以對她的態度也跟著惡劣起來,不但沒有照顧新來同事的友愛精神,反而狗仗人勢,跟著欺壓楊嫸蕓。

  「剛才經理好像說,要她幫我們的忙是吧?」    一位姿色不差但嘴臉刻薄的女人算計地盯著楊嫸蕓。

  「對啊!真傷腦筋,看來不給她一點工作做不行喔!」另一個既無美色又無好心腸的女人附和道。

  「哎呀,其實我們也很不願意,不過這是經理的意思,我們也不敢違抗。」另一個抹著血盆大口的女人虛假地吃吃笑著。

  「那麼,就麻煩你了!」一堆東西在十秒鐘之內全出現在她桌上。

  「幫我倒茶!我要奶茶,只能加鮮奶不加奶精。」太好了!有免費的女傭。

  「這些東西要影印,各一百份,順便裝訂起來。」嘻嘻,擺脫了最討厭的事。

  「這份文件送到總務部,另外的送到業務部。」哇!以後不用跑腿,就輕松多了。

  「好的。」楊嫸蕓倒不覺得這些打雜的工作有什麼不好,這也是學習的一種方式,幫助她快速融人會計部門,也更了解內部的運作。

  工作有人代勞,幾個女人開心地到一旁聊天去了,楊嫸蕓先幫同事倒茶,然後出門去送文件,回程途中順道去影印,然後拿回辦公室裝訂。上班的第一個早上,她就忙得像個陀螺。

  下午經理將往後她該負責的工作交代給她,要如果有不明白之處去問同事,而大家也很樂意在指導她的同時,順道把自己的工作交給她。

  她抱持著學習的態度,來者不拒地一一將工作接下,一直忙到下班前,她終於有空去上洗手間,然後到茶水間喝杯水。

  「上班的情形還好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她噗地一聲,差點把還沒咽下的水噴出來。

  「你來這裏做什麼?!」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先緊張地四處觀望一下,確定附近沒人,才迅速將來者拉出茶水間。

  老天!他不能出現在這裏,萬一讓人看見了……

  她慌張地左顧右盼,正煩惱該怎麼讓他消失時,忽然聽到有人邊說話邊朝這裏走來的聲音,她神色一凜,連忙打開旁邊一扇門,先將他推進去,自己也隨後躲了進去。

  被推進去的人——辜宇臣誇張地挑起眉,斜睇著身旁整齊排列的掃把和拖把。

  管道間?

  「對不起!委屈你了,但我不希望讓別人知道我們認識……」楊嫸蕓用祈求的很神,抱歉地看著他。

  「你很怕他們?有人欺負你嗎?」他敏銳地察覺她過於戰戰兢兢。

  楊嫸蕓急忙否認道:「沒有!我只是不希望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就算是逢迎巴結我也不願意,我們畢竟離婚了,我必須適應平靜恬淡的生活,不然會遭人排擠。」

  辜宇臣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深幽復雜,半句話也不說,楊嫸蕓屏氣凝神地等待著,在她以為他會斷然拒絕時,他緩緩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這點以後我會注意。」

  「謝謝你!」他的體貼讓楊嫸蕓感激不已。

  「但你還沒回答我,今天的工作情形如何?還習慣嗎?」

  「還算不錯,雖然還有點不適應,因為很忙碌,不過我想會漸入佳境的。」

  「很忙祿?你的工作量太多了嗎?我讓他們少給你一點工作——」

  「不要!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請你別插手,不然我在這個團體裏會難以生存。」

  辜宇臣無奈地暗自苦笑。

  他豈是一片好意而已,他是心疼好嗎?

  「再說,我才剛來嘛,忙不過來也是正常的,等過一陣子我熟悉了,動作自然就快——」她突然煞住說到一半的話,緊閉上嘴,因為外頭又傳來剛才那陣腳步聲和說笑聲,看來應該是他們去了隔壁的茶水間又出來了。

  辜宇臣凝睇她屏息緊繃的模樣,嘴角狡檜地勾起,突然貼近她,將她逼往背後的墻。

  你想做什麼?!

  說話聲正好通過管道間門前,楊嫸蕓無法開口說話,只能背貼著墻,用瞪大的眼睛嚴厲質問。

  你說呢?辜宇臣用含笑的眼神回答,然後卑鄙地趁她怔愕之時,低頭啣住她的唇。

  唔!楊嫸蕓瞪大眼,慌亂地掙扎,然而辜宇臣哪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他將她更壓往墻邊,高大的身軀緊貼著她。

  楊嫸蕓的腦子開始暈眩,身體逐漸發燙。這樣的親密接觸她不陌生,但是不對——不管時間、地點和對象通通不對!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別被久違的柔情之吻蒙蔽了哩智。

  他們不該在上班時間躲在這裏接吻,更不該的是——他們已經離婚了,他怎能這樣滿不在乎地吻她呢?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腳步聲和說笑聲一遠離,楊嫸蕓立刻推開他,充滿怒氣的眼神瞪著他。

  「如果你用計逼我進公司,以為我會輕易答應成為你玩弄的對象,那麼你想錯了!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扯,請不要逼我討厭你!」

  她眼淚都快滾下來了,但仍忍住哽咽,一鼓作氣把話說完,隨即打開管道間的門衝出去。

  辜宇臣瞪著打開又被關上的門,臉色陰 難看。

  她那麼說是什麼意思?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又怒又慌亂,瞪著前方許久沒有動靜。

  忽然,管道間的門又被打開,一名綁著頭巾的歐巴桑哼著臺語歌曲,伸手正要拿掃把,看見裏頭有個雕像般的巨人,嚇得縮回手。

  「啊你訴水,抖在裏面幹什摸?」滿口臺灣國語的歐巴桑老花眼拙,沒認出這是公司裏最大的頭頭。

  「沉思!」辜宇臣臭著臉瞪她一眼,隨即擠過她身旁走出管道間。

  「沉蘇?」歐巴桑跑進管道間,學他把門關上,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說:「啊這樣能想出什摸?」

  ***    ***

  雖說是朝九晚五的工作,但自從開始上班之後,楊嫸蕓每天幾乎都忙到六七點才能下班,幸好公婆不介意幫她多帶女兒兩小時,還在她去接蕪蕪時,留她下來一起吃完飯才讓她們回去。

  所以她每天回到家差不多都九點了,洗了澡就趕快哄芫芫上床睡覺,整個禮拜都沒辦法帶她去公園,終於在周末得了空,能在傍晚帶著芫芫到公園散步。

  「你們來了呀?」

  見她們母女出現,徐謹書比誰都高興,趕緊將原本準備給兒子的三明治和布丁拿出來,招待討好芫芫。    「我一直擔心呢!不知道你們最近發生什麼事,怎麼都沒到公園來?」

  「因為我去上班,所以把芫芫托給我公婆——呃,是芫芫的爺爺奶奶照顧。」

  「原來如此!難怪我說你們怎麼都沒來了,我做的點心沒人捧場,我可傷心得很呢!」徐謹書笑著道。

  「真不好意思,一直沒機會跟你說。」

  「別這麼說。對了!下個禮拜六晚上,我可以邀請你和芫芫來我家吃飯嗎?」徐謹書摸摸正專心吃點心的芫芫,笑著問楊嫸蕓。

  「好啊!可是,為什麼突然請我們吃飯?」楊嫸蕓訝異地問。

  「你這個身為母親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吧?」徐謹書語帶神秘地笑道。

  「啊!」楊嫸蕓很快聯想到了,她驚喜地問:「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對不起,有回你拿芫芫健保卡的時候,我不小心看見她的生日。」謹書充滿歉意地一笑。

  「沒關係!謹書,你真有心,我先在這裏謝謝你了。」她真心誠意地道謝。

  打從她失婚搬到這裏,他就非常照顧她和芫芫,她若是聰明,就該好好把握這樣的好男人。然而和他在一起雖然溫馨快樂,一顆心卻沒有任何悸動,即使他靠她很近,她也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不像辜宇臣——只要看見他,她的臉頰就會不由自主染紅……

  唉,怎麼又無端想起他了!

  「別這麼說,大家難得有緣相識嘛。對了,明天早上我們去採草莓好了,下午我再利用這些新鮮草莓,做一個漂亮的大蛋糕。」

  「謹書,你別麻煩了!你對我們這麼好,我真的很感動……」唉,為何她愛的人不是他呢?

  「不麻煩不麻煩!我喜歡做蛋糕,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徐謹書呵呵笑道:「能讓你們母女高興,是我的榮幸。」

  「謝謝你!」楊嫸蕓不經意轉過頭,立即發出一聲驚叫。「呀!」

  徐謹書連忙問:「怎麼了?」

  「你看——」楊嫸蕓指著公園旁的樹下,一個宛如鬼魂般蒼白陰沉的女人站在那裏,遠遠瞪著他們。

  「是呂秀美!」徐謹書看見她,雞皮疙瘩迅速冒出來。

  「謹書,或許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我真的覺得她怪怪的,神智好像不是很正常。」

  「我也發現了,所以後來我都躲著她。」當徐謹書親耳聽到呂秀美在他面前罵楊嫸蕓是賤人時,他就知道她不正常,從此就開始躲著她。

  然而她卻不放過他,依然如影隨形的跟蹤他、監視他,讓他倣佛被掐住脖子,根本難以喘息。

  「她不知道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非常怨恨我,我很怕她會傷害我或芫芫……」

  「要不然我去報警吧?請警方把她強制送醫治療或拘禁起來。」徐謹書提議。

  「可是這樣好像又有點殘忍,畢竟她也沒有真的做出什麼傷害我們的事。」

  「說得也是。不過我真是受夠她的監視與跟蹤了,不知道誰能幫我勸勸她,請她不要再跟蹤我。」

  「我想不要理她,過一陣子她應該就會放棄了。」

  「唉!希望如此。」提起呂秀美,徐謹書只能嘆氣。

  「可見成名也不是一件好事,人一出名,總難免招來嫉妒、羨慕或是仰慕的眼光,就算想避也避不掉。」楊嫸蕓感嘆。

  「是啊!或許我趕快結婚會是個好主意,如果大家知道我有老婆了,應該就會避而遠之了吧?」徐謹書故意笑著對她暗示道。

  「你不怕人家連你的書也避而遠之嗎?還是乖乖寫你的書吧,其他的事就別胡思亂想了!」楊嫸蕓妤像聽不懂,還用開玩笑的口吻回答,更讓徐謹書喪氣。

  唉!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她明白他的愛意呢?

  而不遠處的大樹下,一雙歹毒的眼眸,怨恨地瞪著楊嫸蕓。

  你這賤人,竟敢搶走我心愛的男人!

  我絕不會放過你!

  ***    ***

  忙碌的日子往後推移,轉眼又過了一個星期,眼看著明天就是禮拜六。

  周五晚上,楊嫸蕓下班後照例到公婆家接女兒,當然公婆又準備了滿桌好菜,留她下來一起用餐。

  餐桌上除了公婆與她及女兒,還有一個人坐在她對面,卻從頭到尾不看她,逕自挾菜扒飯喝湯。

  楊嫸蕓偷覷了辜宇臣一眼,他好像還在生氣,依然臭著臉。

  自從上個禮拜他吻了她,她卻生氣和他爭執之後,他見了她就板著一張臭臉,雖然每晚還是莫名其妙跟著她回來一起用餐,但就是看得出他很不高興,好像每個人都欠他錢,只對芫芫和顏悅色。

  楊嫸蕓很驚訝,因為她一直以為他是沒有情緒的——至少過去她感覺不出來,因為他每天總是面無表情,有沒有生氣根本看不出來。

  而現在她發現,她滿喜歡他這樣的,情緒表露無遺,至少能讓她知道現在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他現在的樣子,就好像被搶了糖吃的孩子一樣,在鬧別扭呢,嘻!

  辜宇臣發現她在偷笑,可能猜出她在笑他,立刻遞來一記殺人的目光。

  楊嫸蕓趕緊低下頭假裝認真吃飯,其實是用飯碗擋住竊笑的小嘴。

  原來總是冷淡自持的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呢!

  吃過飯,她和女兒必須回家了,向辜文治夫婦告別之後,她帶著女兒出門去搭車。

  剛走到門口,原本還在嘔氣的人就跟了出來。

  「我送你們回去。」辜宇臣逕自宣布道。

  「不用了,我們自己搭車回去就行了。」

  「我要送『我的 女兒回去可以嗎?」他氣惱地瞪大眼。她連這件小事都要跟他作對嗎?

  「那好吧,麻煩你了。」她有點無奈地讓步了。

  其實她倒有點想告訴他:好啊,那你送蕪蕪回去好了,我自己去搭車。

  不過她想他一定會氣炸,她同情他一股悶氣生了這麼多天,就暫時都依他了。

  送她們返家途中,辜宇臣問女兒:「芫芫,你明天要不要跟爸爸出去玩?爸爸帶你去動物園,當然媽媽也一起去。」

  他假裝問女兒,實則透過照後鏡鎖住楊嫸蕓的雙眸。

  他藉著帶女兒出遊的名義,拐她一起出去。

  氣歸氣,但他從未想過要放棄她。如果天生對感情冷淡的他已經認定她,那麼他不會想再尋找第二個未來,他這一輩子想共度的伴侶,就是她了!

  「對不起,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明天我們有約了,沒辦法跟你出去。」楊嫸蕓柔聲致歉。

  辜宇臣佯裝平靜地點頭。「喔,是嗎?那沒關係!」其實,他心底已經卷起超級大海嘯,波濤洶湧。

  他很想追問她要和誰出去?徐謹書還是莊大偉?

  他們要去什麼地方?打算做什麼?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問。就算他已經嫉妒得快瘋狂了,他的自尊還是不允許他開口,只能暗自生悶氣。

  於是將她們母女在家門口放下後,他幾乎是立即駕車迅速駛離,連句再見也沒說。

  芫芫疑惑地仰頭望著母親問:「媽咪,把拔為什麼開得那麼快?」

  楊嫸蕓用同樣疑惑的眼眸回望女兒。

  「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想上廁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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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19: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怎麼還不回來?

  隔天傍晚六點,辜宇臣在楊嫸蕓的住處門前徘徊,不時望著手表。

  為了莫名的自尊,他忍著沒打電話追蹤她和誰出去,在家裏心神不寧地坐到四點,最後終於忍不住拿起電話撥到她的住處,假裝買了麥當勞要送過去給孩子,順道刺探她今天究竟跟誰出去了?

  沒想到電話沒有人接,他稍微猶豫了下,改撥她的手機,沒想到手機卻沒有回應,不知道是收不到訊號,還是沒電,或者是——她刻意關機了。

  她為什麼突然把手機關機?難道她想做的事,是不希望別人打擾的嗎?他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嫉妒得想發狂,完全忘了她帶著女兒,根本什麼邪惡的事都不可能做。

  他自己假設許多可能性,每一種都足以將他逼瘋,於是他什麼自尊、驕傲都顧不了,立即驅車趕往她的住處,等她回家好問個清楚。沒想到——

  他從四點等到六點,她依然不見蹤影。

  兩個鐘頭後,踱步踱累的他疲倦地貼著墻壁,讓酸疼的雙腳稍事休息,順道再看看時間——八點了,她還是沒有回來!

  又過了兩個鐘頭,他從焦躁、疲倦,轉為憤怒,等候整晚的情緒,已瀕臨爆發邊緣。

  十點了!

  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就算已經離婚了,也不該和男人廝混到半夜啊!

  想到她此刻可能正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甚至依偎在那人懷中,他的怒火便克制不住狂飆起來。

  終於,在他打算大肆派人搜尋時,她們回來了。

  電梯門開啟,楊嫸蕓抱著熟睡的女兒走出來,沒發現有人站在門口,逕自從皮包找出鑰匙準備開門。

  「你去哪了?」

  「嚇!」突然響起平板冰冷的質問,讓她以為聽到幽冥地府傳來的聲音,嚇得身體劇烈一顫,連手中的鑰匙都掉了。

  轉頭發現是他,她忍不住瞠怒地責怪道:「宇臣,你差點嚇死我了!為什麼不說話站在那裏呢?」

  「你去哪裏了?」

  辜宇臣臉上表情沒有半絲軟化,依然冷硬得像冰塊。

  「我到謹書家去了。怎麼了?」

  楊嫸蕓不解又惶恐地問他,是她做錯什麼了嗎?

  「到徐謹書家裏去,可以弄到這麼晚回來,你們整晚都在做什麼?」

  楊嫸蕓忘了他早已沒有權利幹涉這些,依然溫言軟語解釋。「謹書做了蛋糕,又燒了一桌菜請我們吃飯,吃完飯,芫芫和謹書的兒子小捷玩瘋了,拉也拉不回來,所以才耗到這麼晚。」

  「做了蛋糕又燒了一桌菜請你們吃?請問今天是什麼該死的偉大日子,需要讓他燒菜又做蛋糕請你們吃?!」他譏諷地問。

  想到那姓徐的背著他大獻殷勤,他就難以克制滿腹的火氣。

  楊嫸蕓先是錯愕地一怔,緊接著一抹強烈而深沉的失望與憤怒浮現心底。

  「今天不是什麼該死的偉大日子,辜宇臣,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她尖銳地怒喊完,隨即抱著芫芫蹲下將鑰匙撿起,逕自轉身開門,頭也不回地走進去。

  辜宇臣愣了好一會兒,倣佛石化的腦子難以思考。

  芫芫生日?是今天嗎?

  不是十二月嗎?呃,還是八月……七月?

  他腦中閃過幾個答案,當然都是錯的,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過去他從未在意過女兒的生日,愧疚頓時浮上他的臉龐。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急忙上前想取得楊嫸蕓的原諒。

  但她真的動怒了,看也不看他,語氣冰冷至極地說:「很晚了,芫芫也已經睡了,請你改天再來吧!」

  「嫸蕓——」

  她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關上門。

  辜宇臣懊悔地站在外頭,望著緊閉的門扉,再次深深自責。

  也難怪她會生氣,他連自己女兒的生日都不知道,還說了那麼可惡的話。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回他該怎麼求取她的原諒?

  ***    ***

  到底該怎麼求得原諒?

  之後幾天,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辜宇臣腦海中,他走路想、吃飯想、睡覺想,就連上班或是開會都想,只差沒懸賞高額獎金要員工提出寶貴建議。

  蛋糕?徐謹書做了蛋糕給芫芫慶生,如果他也做蛋糕呢?嫸蕓是否就能明白他的彌補之心,願意原諒他?

  念頭一起,他立刻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於是立刻召來秘書,要她準備各項做蛋糕的材料。

  「鄧秘書,我要做——嗯,巧克力蛋糕好了!孩子都愛吃巧克力,你替我買些面粉、雞蛋、砂糖、巧克力等材料來,另外還要一本蛋糕食譜。」

  聽了他的話,鄧秘書呆愣住,好一會兒才問:「總裁是不是說錯了?您的意思是——您要買一個巧克力蛋糕是嗎?」

  「不是!我要做巧克力蛋糕,你替我把食譜和材料都買來,我拿錢給你。」

  辜宇臣打開皮夾,抽出兩張千元大鈔遞給她,鄧秘書這才相信他是認真的。

  「好的,我立刻出去買。」

  她接過錢迅速轉身跑出去,先躲到廁所大笑一番。

  天哪!總裁做蛋糕?

  噗噗噗……能吃嗎?

  ***    ***

  這天晚上,自從楊嫸蕓搬離後就很少有人使用的廚房燈火通明,從不下廚的辜宇臣正在裏頭和一個難纏的巧克力蛋糕奮戰。

  他原本認為做蛋糕應該不難——就像做化學實驗,碳加氧等於二氧化碳,氧加錳則等於二氧化錳,做蛋糕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只要按照食譜的配方做,沒有道理不成功。

  哼!他就不相信徐謹書做得到,而他做不到!

  於是辜宇臣穿上圍裙,開始專心研究蛋糕食譜。

  「嗯……海綿蛋糕的做法,先將蛋白打發……蛋白怎麼打發?」

  他按圖素驥,看著圖片找出一個類似的大缽子,然後開始打蛋。

  他笨拙地開始打蛋,看似簡單的動作,其實一點也不簡單,他不是把蛋捏碎就是把蛋殼連同蛋液一起打進盆子裏,再不然就是蛋殼還在手上,蛋液卻飛了出去。經過好幾次實驗,鄧秘書幫他買的蛋都浪費光了,只好再到便利商店去買。

  經過一番練習,蛋液噴得一身都是,他終於勉強學會打蛋了。至少蛋殼還捏在手上,蛋液也會乖乖滑入盆子裏,至於那些細小的蛋殼碎片就別計較了。

  可是——書上說蛋黃和蛋白要分開,該怎麼分開呢?辜宇臣煩惱著。

  其實早在打蛋的時候就該利用兩個蛋殼順道過濾蛋清,把蛋黃和蛋清分別放進兩個盆子裏,而不是像他一樣亂打一通,最後才發現有問題。

  最後他想到一個辦法,用湯匙把蛋黃挖出來,這樣就只剩蛋白了。

  他讚賞自己的聰明,然而等到實際去做,才發現滿困難的,好不容易將支離破碎的蛋黃一點一滴弄出大部分,至於那小部分就不管它了。

  他拿起打蛋器,開始用力打蛋,他才發現,這才是最困難的部分,因為無論他怎麼打,蛋白好像就是無法變成綿細的泡沫狀,永遠都是清清水水的狀態。

  他已經浪費太多時間打蛋白,因此他決定再次忽略它,開始進行下一個步驟。

  加面粉、加糖,嗯,還要加一點香草精,然後使勁扮勻,倒人圓形的烤盤裏。

  溫度呢?上火一百八十度,下火兩百度,烘烤三十分鐘。

  什麼叫上火?什麼又是下火?那東西該怎麼調?

  辜宇臣又花了好多時間研究烤箱,最後終於設定完成,卻誤把一百八十度調成兩百八十度,兩百度的溫度則設定成三百度。

  他將蛋糕糊送進烤箱,剛好前頭門鈴聲響起。這時候是誰來拜訪他?

  他望著黏糊糊的雙手以及一身狼狽,實在不想理會門外的人——不管他是誰。然而那人似乎不知道什麼叫死心,門鈴聲啁瞅不斷地響起,他的耐性終於用盡,胡亂撕了張紙巾隨意擦擦手,便趕到前頭去看監視螢幕,看看到底是誰敢在這時候來打擾他?

  遺憾的是,站在門外的人正是他的父母,他不得不開門。

  他拉開門,辜文治夫婦看見他,同時嚇了一跳。

  「宇臣,你——」被人丟雞蛋嗎?

  他穿著一條粉紅圍裙,模樣看起來相當滑稽,臉上沾著乾掉的蛋液,雙手有半乾的黏糊,頭發上也灑了一點面粉,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非常地—可笑!

  他們夫婦基於愛子之心,很有默契假裝沒看見他的狼狽,故意擺出鎮定表情,不過臉部的表情卻愈來愈奇怪,整張臉僵硬得像戴著面具,只有嘴部周遭的肌肉不斷抽動,洩漏了他們的真實情緒。

  那硬忍住笑的模樣,看了更叫人有氣,辜宇臣瞪著父母嘴角可疑的顫動,沒好氣地說:「想笑就笑吧,不必忍了!」

  倣佛得到特赦令,辜文治夫婦立即爆出大笑,彎腰捧著笑得發疼的肚子。

  「哈哈哈!兒子,你被員工蛋洗了嗎?」

  「早叫你不要整天臭著瞼,你偏不聽,現在被丟雞蛋了厚?」

  辜宇臣惱怒地瞇起眼,為什麼他覺得他們的語氣聽起來,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呢?

  「你們難得上我這兒來,今天特地跑來有何貴事?」他轉身走進屋內,冷冷地問。

  「前陣子你天天回去陪我們吃飯,但是這幾天都沒回去,我和你爸爸特地來看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宇臣,你幹嘛弄成這副德行啊?」柳清玥跟在身後,再次打量兒子的狼狽,不過這回她忍住了笑。

  「我在做巧克力蛋糕!」其實他非常不想坦白,不過他們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煩死人。

  「做巧克力蛋糕?為什麼要做蛋糕?」辜文治跟進門,好奇地問。

  「芫芫生日——」

  「那早過了吧?都好幾天了。」柳清玥立即回答。

  「你們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提醒我?!」他的怒火噴向父母。

  「 !明明是你女兒,你該自己記住的,為什麼她生日還要別人提醒你呢?」

  柳清玥擦著腰,挑眉質問兒子:「再說過去四年,你哪一次記住過她的生日?嫸蕓體諒你工作應酬忙碌,不拿這種小事打擾你,結果卻把你寵壞了。你捫心自問,女兒出生至今你為她花過多少心思?除了提供生活費之外,你簡直像隔壁的鄰居,—點都不像孩子的爸爸!」

  「我——」辜宇臣被堵得無話可說。

  過去他實在太不盡責,除了給錢,他根本認為女兒的成長與他無關。

  辜文治見兒子臉色晦暗,再看他這陣子的表現,知道他有心想挽回,不忍心他難過。

  「沒關係!現在醒悟還來得及,你看他多有心,還烤蛋糕給芫芫慶生。」雖然她的生日已經過了……

  「說到蛋糕,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燒焦味?」柳清玥靈敏的鼻子像小狗般不斷扭動,找尋焦味的來源。

  辜宇臣也聞到了,他想到烤箱裏的蛋糕,霎時臉色一變,急忙轉身衝進廚房。

  他戴上隔熱手套,拉開烤箱門一看,整張瞼都黑了—像蛋糕一樣黑。

  蛋糕已經烤焦了,原本該是漂亮的金黃色蛋糕,如今變得焦焦黑黑,像一大塊巧克力。

  他將烤盤連同蛋糕抽出來,放在流理臺上,瞪著那個失敗的作品,他懊惱得想扯頭發。為什麼徐謹書可以烤出漂漂亮亮、令人垂涎欲滴的蛋糕,而他的蛋糕就會烤焦?

  一股深深的不甘心衝擊著他,他雖叫辜宇臣,但這輩於還沒向誰俯首稱臣過,難道真要他承認失敗?

  這時辜文治夫婦跟進廚房來,想看他在搞什麼花樣,見到流理臺上那個蛋糕,柳清玥只瞄一眼就驚喜地說:「兒子,這個巧克力蛋糕做得不錯耶!」

  辜宇臣投給母親一記受傷的眼神。「我還沒塗上巧克力。」

  「那是剛烤好的海綿蛋糕。」辜文治替兒子解釋。

  「噢……」柳清玥又仔細一看才發現,那真的只是海綿蛋糕而已。她霎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兒子。

  還是辜父冷靜,提議道:「如果用刀把外頭燒焦部分切掉,你們說怎麼樣?」

  「 !這個主意不錯。」柳清玥立即附議。

  「我試試看。」辜宇臣拿了把刀,按照父親的建議將焦黑的部分切下來,裏頭果然好多了,至少不是可怕的黑色。

  「我嘗嘗味道怎樣。」柳清玥捏起一小塊掉落的碎層放進嘴裏。

  「怎麼樣?」辜宇臣期待地望著她。

  「嗯……還……還算不錯啦!」如果不要把它當成蛋糕,而是拜拜用的發糕的話……

  他烤的蛋糕根本不像蛋糕,一點蛋糕柔軟綿密的口感也沒有,甚至比發糕更沒有彈性,吃起來像在嚼蠟,幸好還有點甜味,否則根本難以下咽。

  「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做出失敗的作品!」過度自信,向來是辜宇臣的缺點。

  他欣喜地取出巧克力磚丟進鐵盆裏準備將它融化,但瞄了眼食譜卻立即愣住。

  隔水加熱?什麼叫做隔水加熱?

  柳清玥見兒子像化石一樣動也不動,走過去好奇地問:「怎麼了?」

  辜宇臣紅著耳根看著母親,羞恥下問:「什麼叫做隔水加熱?」

  「隔水加熱?」柳清玥也愣住了。

  她雖是女人,但自小家境富裕,是千金大小姐,嫁給辜文治之後繼續過著優渥的生活,可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拿烹飪問題問她等於白問。

  最後是辜文治提出有力的見解。「既然說隔水加熱,就是不直接碰觸爐火,先燒熱水把鐵盆放進熱水裏,熱氣傳導到鐵盆上,巧克力遇到熱就會溶化,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他的精辟理論,深深獲得妻子與兒子的崇拜。

  「爸,你真行!隔水加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沒錯!」辜宇臣趕緊實際操作,希望趕在女兒睡覺前將蛋糕送到她面前。

  見兒子埋首認真地模樣,辜家兩老也興致大起,一塊幫忙裝飾蛋糕,弄得一身都是巧克力。

  三個沒下過廚房的烹飪白癡,拿著刮刀七手八腳的將溶化的巧克力塗抹在海綿蛋糕上。有的地方塗得太稀薄,露出裏頭的蛋糕基座;有的地方塗得太厚,活像一坨泥巴糊在墻上,不過他們顧不了那麼多了,趕緊完成最重要。

  最後,當蛋糕終於完成時,三個人都松了一口氣,滿足地看著那個歪歪扭扭的蛋糕。

  柳清玥拍拍兒子的肩說:「好了!宇臣,時間不早了,你趕緊把蛋糕送過給芫芫,她一定很高興。」順便讓媳婦兒看看他的用心,知道他是真的想改過,趕快回家來和他團圓。

  「我先換套衣服。」

  辜宇臣迅速回臥房洗了把臉,換套乾凈的衣服,這才拎著柳清玥為他包裝好的蛋糕,趕往楊嫸蕓的住處。

  夫婦倆欣慰地揮手目送他離去,忽然柳清玥像是想起什麼,啊地慘叫一聲。

  「怎麼了?」辜文治怪異地看著她。

  「我居然忘了,宇臣做的蛋糕是要送去給芫芫吃的。」

  「是啊!那又如何呢?」辜文治一臉莫名其妙。

  「那我們還幫他一起做?我們這不是害了芫芫嗎?」柳清玥想想真懊悔,應該勸他去買現成的蛋糕。

  「兒子做的蛋糕真有那麼難吃嗎?」辜文治冷汗直冒。

  「烤焦的發糕塗上巧克力,你認為味道如何呢?」柳清玥反問他。

  「……」

  唉,可憐的芫芫!

  ***    ***

  晚上九點,已是芫芫的就寢時間。

  門鈴聲響起時,楊嫸蕓正將女兒帶進浴室,準備替她刷牙睡覺。

  她對女兒說:「你先在這裏等一下,媽咪去看看是誰來了。」

  她從監視孔看見來者是辜宇臣,驚訝地拉開門。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親手給芫芫做了蛋糕慶生,她睡了嗎?」他揚揚手中的蛋糕盒,期待地探頭看看她身後,搜尋那個小人兒的蹤跡。

  「呃?嗯……還沒有。」其實芫芫該上床了,但是看他那麼期待,楊嫸蕓不忍心讓他失望。

  她先請他進屋,一面朝屋內喊道:「芫芫,爸爸來看你了。」

  「把拔——」芫芫聽到媽媽的呼喊,立刻從浴室跑出來。

  「乖!」辜宇臣放下蛋糕,先抱女兒轉幾個圈圈,才把她放下來對她說:「芫芫,前幾天你生日,爸爸沒能給你慶祝,今天特地做了一個蛋糕幫你補過生日,你看看喜不喜歡。」

  辜宇臣急忙打開蛋糕要獻寶,楊嫸蕓卻先一步拉走女兒。「芫芫,來廚房幫媽咪拿盤子。」

  她們在廚房待了一會兒,拿了小碟子和刀叉再出來時,辜宇臣已經拆開包裝,秀出他親手做的蛋糕。

  「這是我做的巧克力蛋糕,費了我好多心血,你們看怎樣?」他驕傲又渴望地注視她們的表情。

  望著那個象是摔在地上又被撿起的醜陋蛋糕,楊嫸蕓母女都無言了。

  「怎麼樣?做得不好嗎?」失望爬上他的臉龐。

  「不!不是不好,而是……很特別,我沒見過這麼——呃,另類的蛋糕。」楊嫸蕓努力找話來讚美那個歪歪斜斜的蛋糕。

  「真的?」辜宇臣很高興,拿刀切了蛋糕讓她們品嘗。

  「來,這是芫芫的。」他切了好大一塊給女兒,另外切一塊給楊嫸蕓。「這是給你的。」

  「謝謝!」她也有呀?楊嫸蕓無聲苦笑。

  母女倆領到配給的蛋糕,卻不約而同瞪著眼前那「坨」黑黑黃黃的東西發愣,誰也沒有動手。

  「快吃啊!你們不想吃嗎?」  辜宇臣又失望的問。

  「沒有啊!」母女倆很有默契的一同搖頭,對看一眼後,以一種壯士斷畹的決心,低頭吃蛋糕。

  她們各自嘗了口蛋糕,默默地咀嚼著,誰也沒有說話,四周只有細細的咀嚼聲和呼吸聲。

  「芫芫,好不好吃?」沒等她吞下,辜宇臣已迫不及待詢問女兒。

  「嗯。」芫芫遲疑了下,偷偷看了眼母親,在她的示意下垂下頭輕輕一點,整張小臉幾乎快埋進盤子裏。

  「真的嗎?」辜宇臣有點不信,轉頭又問楊嫸蕓:「真的好吃?」

  「嗯,是真的。」楊嫸蕓努力吃著蛋糕,一面對他擠出微笑。

  「我很高興你們喜歡!」辜宇臣綻開笑臉,那驕傲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楊嫸蕓終於把那塊蛋糕解決掉,見女兒還苦著臉消耗那塊小山似的大蛋糕,好心地出言解救。

  「芫芫,你差不多該睡了,別吃太多巧克力,先去刷牙吧,剩下的別吃了,冰在冰箱等明天再吃。」

  「好!」芫芫聽到特赦令,立即跳下椅子離開餐桌。

  「走吧!我們去刷牙睡覺了。」楊嫸蕓帶走女兒解救了她。

  她們走後,辜宇臣跟著走向浴室,想趁女兒刷牙的時候,和她道聲晚安。

  沒想到走到浴室門口,卻意外聽到她們母女的對話。

  「媽咪,你不是說不可以騙人嗎?」這是芫芫的聲音,她顯然正含著牙剛,可愛的音調模糊不清。

  「是啊,好孩子是不會說謊騙人的。」這是楊嫸蕓溫柔的聲音。

  「那把拔做的蛋糕那麼難吃,你為什麼要我說好吃呢?」芫芫充滿困惑地問。

  楊嫸蕓輕笑著解釋:「因為啊,爸爸好努力好辛苦做蛋糕給芫芫吃,如果你跟爸爸說蛋糕不好吃,他會很傷心很難過,為了不讓他難過,我們只好說謊騙他。這種謊話叫做善意的謊言。因為我們是好心沒有惡意,所以不算壞事。」

  「喔,芫芫知道了。」

  聽到這裏,辜宇臣沒有再繼續聽下去,悄悄退回客廳。

  望著桌上剩餘的蛋糕,他想起自己辛苦做了大半天連一口也沒嘗,於是切下一小塊試吃,哪知才放進嘴裏,就差點把那口蛋糕吐出來。

  真的好難吃!說難吃還是客氣,簡直可以用可怕來形容。

  原來,他做的蛋糕這麼難吃,她們為了怕他難過,竟然忍耐著吃下,還騙他說好吃,其實根本難以下咽。

  這兩個善良的小傻瓜!

  他眼眶一熱,心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感受。感激、憐惜、感動……

  芫芫刷完牙,楊嫸蕓要她在上床之前先出來跟爸爸說聲晚安。

  「爸爸,晚安!」芫芫一出來,立刻撲進他懷裏撒嬌道晚安。

  「晚安!」辜宇臣抱緊女兒,低頭在她柔細的發上印下疼愛的一吻。「爸爸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告訴女兒,他愛她!

  是的!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愛她們,他不是不能愛人,他也有豐沛的情感,只是過去從未發掘。

  以前他不懂得珍惜她們母女在身邊的日子,是因為他的眼睛被名利蒙蔽,追逐事業高峰的成就感讓他忘了人性基本的需求是什麼,因為眼中只有事業,什麼溫情摯愛都看不見,所以他的心愈來愈冷硬,妄自尊大地以為自己不需要溫暖。

  直到他找到一個和他同樣冰冷無情的女人,以為那才是他的終身伴侶,因為她可以和他一起攀上天際,摘下天際最亮的星星,不需要他分神關照。所以他狠心休離妻子,連帶的也將女兒驅逐於生命之外。

  等到失去她們之後,他才猛然警覺,自己並不是不需要溫暖,而是過去他一直身處在她們母女給與的溫情之中,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以為通往勝利的道路上,一個不會牽絆他的女人才是好伴侶,沒想到兩個冰冷的人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擦不出炙熱的火花,這時他漸漸懷念起過去,也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

  剛開始回頭來找她們母女,他承認那時還不是因為愛,只是習慣讓他不想失去她們,以為只要找回她們,他就能找回失去的溫暖。

  然後慢慢花心思與她們相處,在他真正付出關懷之後,他詫異地發現,自己反而得到更多。

  「我愛你,女兒。我好愛你和媽媽,知道嗎?」他貼在女兒那宛如小貝殼的耳邊輕聲呢喃,把不好意思對心愛女人說出的愛語,放膽告訴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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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0: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其實嚴格說起來,那個可怕的巧克力蛋糕也不算完全失敗。

  因為那個蛋糕,楊嫸蕓相信了他對女兒的用心,對他不再抗拒回避,而他也因為那個蛋糕,明白自己對妻女的愛。一個難以入口的蛋糕,卻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怎能說它是失敗的呢?

  合上文件,辜宇臣看了下表,時間抓得剛剛好,距離下班還有半個鐘頭。

  他心中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再穿過秘書室去搭電梯。每天這個時候,是他固定下樓看看楊嫸蕓的時間,因為這時候她比較有空,可以多陪他聊兩句。

  鄧秘書見怪不怪地目送他的身影走出辦公室,知道總裁又要去「巡視」了。

  近來總裁不知道是不是發現公司哪裏有問題,天天說要下樓巡視,天知道他是到哪個部門巡視去了?

  到了會計部所在的樓層,辜宇臣在樓梯間等她過來。

  這是後來他們暗中建立的默契,在不讓其他人發覺的情況下,偷偷在這個幾乎不會有人來的地方會面。

  這算不算私會?他好笑地暗忖。

  過去曾經名正言順的同屋而居,他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分手之後,連躲在這種地方會面,都讓他覺得甜蜜愉快。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楊嫸蕓出現,會不會是她忘了?還是事情太忙?他索性親自走過去瞧瞧。

  來到會計部,裏頭傳來吵雜聲,好像有人正在吵架,他聽到有道熟悉的聲音鎮定地說:「我沒有!我保證我是真的不知情。」

  和她平靜溫和的語氣相比,其他人的兇悍簡直像豺狼虎豹,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你敢說你沒有?我明明把文件交給你了!經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把文件交給她了!」這人戲劇化地痛哭起來,一副忠誠可昭日月的模樣。

  旁人立刻幫腔:「對啊!我也看見了,是你自己疏忽忘了處理,不要睜眼說瞎話!」

  「說不定是不是忘了處理,而是故意不處理呢……」

  這樣的隱喻令辜宇臣勃然大怒,他深知嫸蕓的為人,負責任的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這是怎麼回事,鬧成一團像什麼話?」他大步跨進室內,冷冷地盯著眾人,只在楊嫸蕓驚慌望著他時,給予溫柔的眼神安撫。

  「總裁!」曾玉紅見到他來,神色一斂,恭謹地喊道。

  「發生什麼事了?」他以一貫嚴厲的神色質問她。

  「總裁,是楊嫸蕓發生嚴重失誤,忘了將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送出去。」曾玉紅秉實報告道。

  她知道他們倆關係不簡單,但她可不會因此奉承楊嫸蕓。想她可是從老總裁年輕時就跟在他身邊打拼的長老級主管,而且從未犯過大錯,相信就算總裁大怒,也不敢貿然將她辭退。

  「你如何敢肯定是她忘了處理?」辜宇臣不用問楊嫸蕓也能肯定,這件事絕對有蹊蹺。

  當了四年夫妻,他還不了解她的性格嗎?四年來每天早餐固定早上八點上桌,即使她生病人不舒服,也從未有一天延遲。而其他清潔沐浴或日用品,更是在全部用完之前就會有新的替換。

  連普通家務都如此細心負責的女人,會對公事草率馬虎嗎?

  「那是因為……」曾玉紅窒了窒,一會兒才道:「因為其他部屬都說親自把文件交給她了,可見是她疏忽沒辦。」

  「你為什麼不認為是其他人說謊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可能!」曾玉紅想也不想地否認。「她們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資深部屬,我信得過她們的人格,她們不會說謊。」

  一個空降的新人和跟隨她多年的舊部屬,她當然選擇相信舊部屬。更何況那新人——哼!跟總裁關係不清不白,這樣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要她相信?

  「經理……」剛才氣焰囂張的幾個女人,這會兒紛紛低下頭,露出慚愧心虛之色,但曾玉紅並沒有看見。

  「所以你堅決相信是楊嫸蕓怠忽職守?」辜宇臣瞼色鐵青,她沒有經過實證,居然敢這樣胡亂冤枉人!

  「經理,算了!楊嫸蕓是新進人員,犯錯也是難免,我們趕快想辦法補救就好了,別再追究了。」方才犬吠聽聽,追著楊嫸蕓當落水狗打的其中一人開口求情。

  她不是良心發現,而是看到總裁親自出面,害怕再追究下去萬一真相被查出,她將難逃被懲處的命運。

  「不!我非得把事情弄清楚不可。」曾玉紅斷然拒絕,堅持要查個水落石出。「總裁,就算您偏心向著楊嫸蕓,這件事也請您秉公處理!」

  這句話引來眾人竊竊私語。原來楊嫸蕓和總裁有特殊關係?先前斥責楊嫸蕓的那些女人,更是臉色蒼白。

  「我偏心楊嫸蕓?」辜宇臣極不高興,這是什麼話?

  打從楊嫸蕓進公司後,他都利用私下時間過來看她,明知道她工作又多又累,也沒堅持替她刪減工作量,何來偏頗之說?

  「有些事不方便在這裏提,況且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拿到工作沒有盡責處理,我要記過懲戒她,希望總裁您別介意。」曾玉紅故意在眾人面前提起,就是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否決。

  私下暗渡陳倉是一回事,公然護短又是另一回事,她相信總裁會愛惜羽毛,不會為了區區一個情婦,讓自己的名聲染上污點。

  「如果她真的犯了錯,你要怎麼處罰她,我都沒有意見,問題是我不認為她真的這麼做。」就和曾玉紅相信部屬一樣,辜宇臣也堅決相信楊嫸蕓。

  「你……」剛才被眾人聯合誣賴、百口莫辯時,楊嫸蕓都很鎮定沒有落淚,然而聽到他如此信任她,她竟克制不住感動,鼻子酸疼眼眶泛紅。

  「那這場紛爭注定無解了,因為現在變成各說各話,在上位者的立場又不夠公正,事情真相怎麼可能查得出來?」曾玉紅膽大包天,暗指辜宇臣立場不公正。

  楊嫸蕓不願辜宇臣為了她,讓自己的聲名受損,所以幾乎想認了這莫須有的罪名,這時一道小小的聲音傳來:「對不起,經理……我有話想說。」

  大家轉過頭,只見—名內向的女職員怯生生地舉手說道。

  「周小娟,有什麼話你盡管說。」曾玉紅點頭允許她說話。

  「其實,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此言一出,在場有好幾個人變了瞼色。

  「你知道什麼?快說出來!」辜宇臣立即命令。

  「是的!昨天午休前,我突然肚子痛,所以急忙跑去上廁所,到了洗手間,正巧聽到有人在裏頭商量要陷害楊嫸蕓。她們說……」她畏怯地看了眼那些臉色灰敗的女人,繼續說:「她們說要偷藏楊嫸蕓的重要文件,讓她被經理罵。」

  「有這種事?!」曾玉紅難以相信她的下屬裏,有人會做出這種壞心眼的事!

  「是的,因為怕被她們發現我聽到了,我趕快跑出洗手間,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就特別注意楊嫸蕓,那天下班前,經理將一份重要文件交給她,要她發送出去。正好楊嫸蕓不在,經理就吩咐其他人轉達。可是她們不但沒有轉告她,還偷偷把那份重要的文件藏在一疊不重要的文件底下,楊嫸蕓才沒有發現。」

  「既然你都知道,當時為什麼不說呢?」辜宇臣相當震怒,如果她當時鼓起道德勇氣說了,嫸蕓就不會被人誤會欺淩。

  「因為我害怕……」周小娟嚇得快哭了。「她們平常就很兇,喜歡仗著自己是資深老鳥,欺負我們這些後進的新人,我以前也被她們欺壓過好一陣子,後來楊嫸蕓來了才換成她……我怕我說出事情的真相,會遭到她們報復,所以不敢說。可是現在我真的忍不住了,她們真的太壞了,我希望她們受到懲罰!」

  周小娟放聲大哭,長久被欺壓的惡夢讓她情緒崩潰。

  「你們真的做出這種事?!」曾玉紅面色灰槁,幾位元兇蒼白心虛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們幾個聽著!現在馬上收拾東西,我叫人結算你們的薪資,等會兒你們領了錢就可以直接離開了。像你們這般惡質的員工,辜氏企業容不下!」震怒的辜宇臣大刀闊斧,一斬就是三人。

  始作俑者紛紛羞愧地垂下頭,沒有人敢哼一聲。

  辜宇臣轉向曾玉紅,下一個要開刀的人就是她。「曾經理,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臨走之前,他把楊嫸蕓也叫了上去。

  「你也一起上來!」

  其實楊嫸蕓只希望還她清白,其他的事並不想追究,他一動尊口就開除三名員工,現在還要把曾經理叫上去算總帳,她真的想跟他說:算了,不要再追究了!

  然而他金口已開,她也難以違抗命令,只能無奈地跟著他及曾玉紅到總裁辦公室去。

  ***    ***

  「你是怎麼帶人的?竟然讓她們這樣欺負新進人員!」

  一進門,辜宇臣就開始發飆,炮聲隆隆,漫天烽火,楊嫸蕓第一次見他如此嚴厲發怒,不由得瑟縮起脖子。

  他從陳年老帳一條條算起,責問曾玉紅為何部屬私下欺壓新人這麼久,她都不知情?

  曾玉紅被刮得滿臉是灰,但仍相當不服氣。古板的她只要想到老板的情婦在自己底下工作,心裏就很不舒坦。

  「這件事確實是我的疏忽,我無話可說!但是——我認為總裁讓楊嫸蕓到會計部工作的安排,也非常不恰當!就算楊嫸蕓和您關係匪淺,您也不該徇私讓她空降進會計部,這是對我的污辱!」

  「喔?難道是楊嫸蕓的工作態度或能力不好,才讓你如此生氣?」辜宇臣沒有急著討伐,而是冷靜地挑著眉問。

  「也不是……」曾玉紅不情不願地回答:「她的工作態度算足不錯,能力也過得去,我指的是其他方面。」

  她向來嚴厲不輸辜宇臣,能從她嘴裏得到這樣的評論,已經算是很誇讚了。

  「其他方面?哪方面?」辜宇臣繼續追問。

  曾玉紅看他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索性全豁出去,要殺就殺,要砍就砍吧,她實在不吐不快!

  「再怎麼樣,您也不該把情婦帶到公司來上班,這樣做是混亂了職場倫理,最後會弄得公私不分,難服眾人之心。」

  「情婦?」辜宇臣詫異,楊嫸蕓震驚。他有情婦?!

  「你指的是誰?」辜宇臣隱約猜出她誤會了什麼。

  「楊嫸蕓呀!她不是您的情婦嗎?」

  曾玉紅說完,辜宇臣和楊嫸蕓錯愕互視一會兒,接著同時爆出大笑。

  「經理,您誤會了!」楊嫸蕓笑得邊抹眼淚邊澄清。「我不是他的情婦。」

  「對,她是我的妻子!」辜宇臣附注。

  「妻子?!」曾玉紅傻了。那不就是總裁夫人嗎?

  「是前妻啦,我們已經離婚了!」楊嫸蕓立即補充說明。

  「所以她確實不是我的情婦。」

  辜宇臣斜睨楊嫸蕓一眼,有點不高興她急於澄清。

  「只是朋友!現在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楊嫸蕓急忙解釋。

  「誰說我們只是朋友?我還是你女兒的父親!」辜宇臣忍不住用牛眼瞪她,她就不能聽他把話說完,非要自己擅加注解嗎?

  「就算你是芫芫的父親,但現在我們只是朋友呀,難道不是嗎?」楊嫸蕓忘了曾玉紅還在辦公室裏,忍不住跟他「理論」起來。

  「只能說我們現在是朋友,但那不能代表未來永久的關係!」

  「現在跟以後,又有什麼差別呢?」她不懂!

  「當然有……」

  曾玉紅見他們吵得熱鬧,本想不聲不響地悄悄離去,別打擾他們,哪知辜宇臣眼尖,立刻喊住她。

  「啊,曾經理等等——」

  「總裁,請問有什麼事?」她轉過身,態度明顯恭敬許多。

  「我要把楊嫸蕓調離會計部,你記得要人事部徵人補足人數。」辜宇臣揚聲宣布。

  「為什麼?!」楊嫸蕓和曾玉紅同時高喊。

  楊嫸蕓是詫異,而曾玉紅則是惶恐。

  她現在才知道,總裁把楊嫸蕓安排到會計部,絕不是羞辱,而是莫大的重視。就算已經卸任,但她好歹也曾經是總裁夫人……

  「我對她另有安排,你請人事部找人就是。」辜宇臣命令一下,大勢底定。

  「好的,我知道了。」曾玉紅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前,還特地停下來,向楊嫸蕓鞠躬賠禮並道別:「楊小姐,先前真的對你很抱歉,再見!」

  「啊,沒關係的!曾經理再見。」楊嫸蕓趕緊回敬一個禮。

  曾玉紅走後,楊嫸蕓立即轉頭質問辜宇臣:「你為什麼要把我調離會計部?」

  「你忘了她們是怎麼對待你的?你還想留在那裏任人欺負?」他反問她。

  「可是你已經把欺負我的人解雇了呀。」

  「就算解雇一些人,還是可能有其他人欺負你!」

  「你以為會計部每個人都是壞人嗎?」她快昏倒了。「而且我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個工作環境,也做得很有成就感——」

  「我會幫你換個更好的工作環境,而且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欺壓你,你就安心到新單位報到吧!」

  他早想把她調上來,省得每天樓上樓下兩地跑,這回正好趁此機會,調任她為秘書助理,相信鄧秘書再眼拙也該看得出,她就是他藏在抽屜裏那只相框照片中的女子,不會笨到期壓她。

  「可是—」

  「我想經過今天的事,會計部大概每個人都知曉你我的關係,你再去上班也不會開心吧?除非你很享受每天上班都有人向你行注目禮……」

  「我不要!」僅僅是想像那畫面,楊嫸蕓就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對吧?所以你安心到秘書室來上班吧,當個秘書助理,絕對比當個跑腿打雜的會計助理還要好,你來試試就知道了。」

  「嗯……好吧!」

  她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    ***

  辜宇臣說得沒錯!擔任秘書室的助理,的確比會計部好多了。

  以工作內容相比,她的工作都有其重要性,工作起來感覺比較有意義,而且再也沒有人會無理的把一堆工作全丟到她頭上,所以她可以準時下班回家陪芫芫。

  當然這個工作也有缺點,就是有個霸道任性的上司!

  「嫸蕓,我好餓,陪我去吃點東西!」

  這天中午,客戶請辜宇臣餐敘,沒想到下午他一回來就朝她喊餓,賴著要她陪她出去用餐。

  「神全企業董事長不是請你餐敘?怎麼人家沒給你東西吃,讓你餓肚子啊?」她將打好的英文信從打字機上頭抽出來,折好放進信封裏,無奈地瞅他一眼。

  肚子餓了就找她,她又不是他的媽,瞧鄧秘書都在偷笑了!楊嫸蕓有點尷尬,幸好鄧秘書很識相,立即藉故離去。

  「別提了!神全的老板豬頭豬腦又腦滿腸肥,喜歡的食物也與眾不同,我一看到那滿桌油膩膩的豬腳、豬頭,還有豬血、豬腸、豬肝,我就飽了。」他孩子氣地訴苦。若面對的人是鄧秘書,他絕不會向她抱怨這些。

  「哇!敢情神全的朱老板宰殺全豬請你啊?這麼豐盛的一餐,你怎麼沒好好享用,餓著肚子回來多可惜呀!」楊嫸蕓掩著嘴偷偷竊笑。

  當他四年妻子,她當然知道他飲食的怪癖,就是不吃動物奇奇怪怪的部位。舉凡頭啦、腳啦、血液、內臟這些他都敬謝不敏。神全的老板不清楚他當飲食習慣自以為澎湃地弄了一桌全豬大餐,殊不知好多東西他都不能吃,難怪會餓著肚子回來。

  「你明知道的!」他沒好氣地拿眼白看她。

  她限誰學壞的?竟敢消遣他!

  「好嘛!陪你去吃點東西就是了,別生氣了。」她柔聲誘哄,知道他向來吃軟不吃硬。

  被她溫聲軟語一哄,他頓覺通體舒暢,怨氣全消。不過狡猾的他得寸進尺,趁機耍賴。「這還不夠!今晚我有場應酬非到不可你陪我去。」

  「不行啦,我以前就說過,不陪你參加應酬的。」因為不喜歡商場應酬時的虛偽與客套,所以當初結婚之時她就曾要求,請他不要勉強她參加應酬。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我們剛新婚時你所提出的要求吧?現在既然我們已經離婚,這個要求自然不成立。而你現今的身分是我的秘書助理,就必須聽從我的命令,我命你陪我參加應酬,不得有異議。」他暗自得意,從來不曾發現,當個大老板是這麼棒的一件事。

  楊嫸蕓啞口無言,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對極了,她根本無法反駁。

  知道她是同意了,辜宇臣才讓喜悅浮現臉龐。有她陪他,至少今晚這場宴會不會無聊了!而且——他狡猞地盤算著這場應酬的另一項附加價值。

  他想要她!

  他已經忍了太久,雖然她幾乎每日出現在面前,但他只能看見她秀麗的容顏、嗅聞她身上淡雅的香氣,在無人之處偷抱抱她,偶爾卑鄙地偷吻她……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愛她且機能正常的男人,既然是血肉之軀,自然會有欲望,而他很清楚,除了她,他誰也不想要!

  該讓我們重新在一起了!他低聲呢喃。

  他要她重新回到他的家、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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