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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軍東征
任何人不得被剝奪其遵奉基督教的機會,我們已賜給基督徒自由和無限的宗教信仰。當你們知道這些權力已由我們賜給他們之時,你們也該知道,為了我們時代的平安,其他宗教亦有同樣公開和舉行儀式的自由,每一個人都有自由信仰的機會。──米蘭詔令
8點10分。
「兩張普快車票。」聲音乾癟癟的,從喉頭中掙扎而出,我抿了抿唇,試圖阻止犯罪的證據飄太遠,縱使,話語一如往常,和其他許多更重要的事物一起淹沒在人群中。
8點40分。
「所以那些關於魔法的事到底怎麼了?」老舊的電風扇在頭頂大聲抱怨著,頭一次搭乘這窗戶半開的火車,有幾分霍格華茲特快車的味道;本想說出口,卻被剎那間的疏離感堵塞。太久了,「神奇的火花將在下一秒迸發」這樣的悸動已太遙遠,彷彿是隔著毛玻璃辨認許久未見的熟人面孔,比全然的陌生更叫人不安。
也許,這從來就是幻覺。
思緒以三百公里的高速墜落在千尋前往錢婆婆住所的海上列車,比起那位徬徨卻熱切的少女,我想我更像她身旁那些面無表情的乘客,或更準確的來說,抄襲著那種千篇一律的漠然;畢竟,窗外的風景已從「喜不喜歡」流向「應不應該」,若要生活在這片繁華沙漠中,這些關於熱情的、友誼的、團結與奉獻的,都該小心的神隱;胡迪與巴斯,哈利三人行的勇氣與冒險,小時信仰的一切,在某個時間點,舞臺的燈光便這樣「啪!」的熄滅,彷彿你早該知道更美好的生活是屬於粗糙的柏油路,一如成功是屬於孤獨的。
9點17分。
太久了,這隧道未免太長。過長的隧道,過長的黑暗。縮了縮身子,我企圖躲避這類似費茲傑羅所形容的終極黑暗,那些緊隨美夢而來的污穢塵埃,我想我無忍受;甚至不明瞭,在綿密黑暗中,我所凝視的,是朦朧於湖上的綠光,或是霓虹,明明滅滅,裝著別人的夢。
「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我看得到爸爸媽媽在想甚麼,如果別人喜歡的是以前的你,從那略帶刺痛的目光,你是感覺得到的;有時候我也懷念那個遵守聖本篤清規的女孩,運行於乾淨而獨立的軌道上,幾近潔癖,宗教狂熱的熱度。可是我仔細觀察過了──以俄羅斯太空站的專心──父母親一個朋友也沒有。難道這個星球真的是以人們的孤寂為生而旋轉著嗎?「Sputnik.」咀嚼著這顆人造衛星的名字,我試圖品嚐其中對我而言幾近恐懼的諷刺。不,在透徹了解之前,我不願被封進這樣的時空連續性裡。
9點23分。
「啪!」粗魯的關上窗戶,一種厭倦優柔寡斷的宣示,蔓延了整個世界的漆黑暫時無法入侵。對座女孩清澈的驚人的瞳孔,被這忽然割裂的寧靜裝進了些許驚愕。用目光撫觸她嘴角特有的美好弧度時,我又聽見了,如同一顆落入秋湖中的小石子所能激起的最精準回音,讓我想起了什麼,那是一句失落話語的片段,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聽過,一段難以捉摸的旋律;循聲闇問彈者誰,於是,展開一次東征,一段未經父母許可的旅程。
13點45分。
這是有著秀拉筆觸的秋日午後,因閒散而美麗。一前一後,我和女孩騎著單車;之間的距離,容的下一輛卡車以及三個不同的意見。也許道理就這麼簡單:當地平線從輪下升起,我輾著沾沾自喜,滑過身旁騎協力車的姐妹。「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呼吸著這彷彿被烙印在人類靈魂上的習性,也許孤獨的必然性是明確的──無論是在這條農場小徑,或每個充斥著追求快樂的空間。如果所謂快樂幸福乃解除苦痛之謂,收集一張張了無新意卻令人滿意的考卷,大概就是屬於Sputnik的解答。恰似贖罪券。
2點13分。
然而我仍然回頭了,伊卡洛斯用墜落之聲呼喚我。我從伊卡利亞島的花間扶起我最好的朋友,空轉的車輪滴滴答答,提示著馬太受難曲,我隱隱約約記得巴哈說過甚麼,關於信仰與音樂間的平衡,但這些都是別人的執著了,我早已迷失在女孩感激的微笑裡。
2點56分。
協力車在六十度仰角處,陽光灑滿銀色車身,彷彿被設計過似的,非得要我們瞇眼崇拜。聳了聳肩,有意抖落那些有形的無形的限制,我和她賽跑上瞭望台。威登堡的九十五條論證,清晰明瞭,但有些音樂卻是雄偉到,連彌撒都無法容納。風在我耳邊唱歌。
不停的說著,那些關心我的人總是不停的說著,一個個傳教士希望我能相信,相信他們所相信。吸著微微發出腐朽味的欄杆,我渴望的個人靈修與神奇體驗,卻是屬於自由的,由任何人教導,都將失去真義,好比虔敬主義。
3點15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神祕的興奮感,是一年兩次,季節交替時才有的氣氛;或是當你靜靜的靠著朋友的肩,近的只剩下呼吸時才能體會到的震顫。「我最喜歡這樣一個人發呆吹風了。」她嘆著氣。我說唉呀那我不是人嗎。「不是別人。」瞬間,那曾經失落的節奏將我淹沒;太多了,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是的我知道她一定沒有讀過愛默生的那篇文章,所以,那些關於魔法的事是確實存在的。遠山如畫,其實,我們已經和眼前的蓊蓊鬱鬱一同被織入畫裡,這是世界上最細緻的永恆畫面。
4點15分。每個故事的歸程時間。
「為什麼你總是一直看錶?」她小心翼翼的問,宛若知道背後有個脆弱的故事。因為有段時間我是那樣的寂寞,其實團體生活中同儕的嬉鬧時間並不短,每次聽著同學在開屬於彼此的玩笑,我除了看錶就再也沒有別的事好做了;所以,我需要精緻的錶,這樣才能讓我忘記自己在為孤單讀秒,注意時間早已成了某種強迫,有如一條太慢癒合的疤。
但那些真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太快樂了,希望多看幾眼可以使它走慢一些。」話語在人煙稀少的小車站迴盪,說出口的瞬間,我知道它已成事實。
「這裡其實是王十字車站吧。」我笑著說,收復的不是耶路撒冷,它叫斜角巷,彷彿是異教徒。是又如何。「謝謝妳回來幫我,」嚴肅的,她凝視著我,也許是在確定某種重要的意義。「我以為妳總想走在前頭。」頭一次,我緊緊的擁抱她,這是我遺忘已久的強大咒語。You got a friend in me……輕輕的,我這樣唱著。
也許是五點或六點吧,我猜。夕陽中,我看見了,霍格華茲特快車就這樣駛向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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