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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年的冬天裡，依然不是飄著雪的冬天，但比以往都還寒冷，我躲在被窩裡打著哆嗦，手機裡Line叮咚叮咚地訊息一直傳來，可是都不是你，我在等。
「諾，拿鐵，你最愛的。」他遞上溫熱的、親手沖泡的咖啡。
「謝謝。」我仰頭望向他，回給他一個笑容。
他不是個專業的咖啡師，只是在旁打雜的小小助手，我們相識，就只是因為那天跟奶奶吵架，朋友帶我到那間咖啡廳散散心，他看我哭得很傷心，免費送上了店裡面隔夜的蛋糕，還輕輕地在我耳邊說，不許告訴別人。我還記得，那天店裡快打烊了，所以也沒多少人在那，也沒人可以宣揚我的特權。
小柔的媽媽是店裡的VIP，自然對這間店非常的熟悉，只可惜因為要補習，所以她也不常去，我很感謝那天她翹掉她帥哥老師的課來陪我，要不然，她可是不缺席的。我呢，我不補習，家裡經濟狀沒辦法供應，我只能靠學校的晚修，如果有問題，還可以問輪班的老師。我跟小柔其實不同班，說真的我們認識也是一場意外，那時候在二手書店，我讀了一本外文小說，上面用英文寫著：徵筆友。
有趣吧，我在想，會看這種外文書的人，值得一交，但用另外一個角度想，其實她只想藉此吊到外國人可以趁機物色一下吧，結果我讓她失望了，但是，他說很值得，我們兩個很投機，從一開始的明信片，到後來厚厚一疊信紙，都是用英文寫的，現代人哪有這種生活情趣呢？
暫不講小柔，講講「他」吧。他身高在男生裡面不算高，對每個女生都是如此體貼嗎？不盡然，但我不相信他的不盡然，他說，只給對的人。去過那間咖啡廳之後，其實我是隔了好幾個月，小柔媽媽說要請我幫她挑小柔的生日禮物，就順道去咖啡廳請我喝了一頓下午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總之他在蛋糕上用巧克力寫了「Hello」給我，因為我記得，他繪畫功夫不是很好。但他又給了我一個理由，因為時間對了。
Hello有甚麼特別嗎？也許一般人並不認為甚麼，但是我們這桌他竟然提供特別服務，我也傻了，我吃完蛋糕要去洗手間時，他手裡拿著衛生紙輕輕抹去我嘴角上殘餘的鮮奶油。平時含蓄的他，說那天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但是他擦完之後馬上就消失了，我其實也呆滯很久才回過神來。
他，還是個學生，跟我一樣，活在一個隔代教養的家庭裡，不一樣的是，他是由爺爺扶養長大，經濟呢就是靠著他單身的叔叔在扶養他，他說小時候，會跟著爺爺出去剪回收，賺點小錢，那些，爺爺從來不收，都會留給他當零用錢。我家阿，算是比他好過點，因為爺爺收地租，奶奶種菜，地也就那麼小一快拿去租給菜農，生活上還可以，但並不是說可以有額外太大的開銷。這就是我們，相似的境遇。
我不討厭我的父母，至少他們生給我一顆靈光的腦袋，名列前矛加上家裡的經濟狀況，讓我可以申請到很多獎學金，貼補家用。而小柔則緊追在後，她數理科並不適很好，所以說呢，才會去補習班看帥哥老師。而他。成績普普，在班上人緣也普普，不壞，不菸不酒不嚼檳榔，青少年時期的男生如此，算撿到寶吧，怎麼說，至少不惹事生非，說要找他幫忙，他也都二話不說一口答應，當然，不是抄作業跟罰寫那種忙，只是他朋友告訴我，自從他遇見我之後，他們就被拋棄了。
他呀，我能感受到那種飛蛾撲火的熱情，但是他並不是進攻派一次就得逞的男生，只要我說不能，他就會把計畫收回口袋，下次再執行。他給了我，很多、很多……我都覺得，欠他卻也還不了了。據我所知，他會先查好很多他覺得很多事合約會去的地方，再看看如果我時間可以，天氣又好，他就會計劃好那天的行程，甚至，會有兩三個備案，細心的男生，不過幾個，就他，像是曇花一現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記憶中的一幕，是他帶著我到海灘去，那天，有人租了馬場的馬在那拍婚紗，很美，尤其陽光並不是很強，在金黃色的光芒中，那對新人，特別幸福、耀眼。他問我，想試試嗎？我答，如果你問得到再說，然後他就叫我去幫他買杯思樂冰，他想去一下廁所，沒想到我一回來，他就牽著馬匹，在那等我，他牽著我的手說，你看，你也可以跟新娘一樣了，這一切對我來說，想都沒想過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海灘上騎著馬，竟然他就是那個圓夢者。那天的我們，我永遠都忘不了。
對他的依賴，越陷越深，他已經成為像是家人般不可缺的一號人物，但是，我不懂，為什麼他可以如此瀟灑，我要怎麼留？至今仍無解，我也，讓他走吧。一聲不響，明明我們都還幸福著，又如何？玩弄命運的悲劇太多了，第一天，我以為他請假，第二天，可能真的病得很嚴重……漸漸地，一個星期，第一次，他離開我這麼久，到第三天我就慌了，但是我記得他的承諾，我知道，他會在，至少他會為了我，不會消失。
到底他怎麼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跟他爺爺，還有叔叔，就這樣消失在這個城鎮哩，甚至到後來，那間老房子，也打掉了，一點殘跡都沒有，要我怎麼留戀？我知道，他不會出現，也不會回來了，他給我的，就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眼淚已經乾涸了，小柔叫我別想了，她說我還欠他呢，他會來討債的，我多麼希望我從來沒欠過他，這樣，我還可以當作沒這回事。你們一定覺得他很不負責任，對吧？所以，我一直等，於是，我開始當嚮導，我開始做他曾經為我做過的事。
從春天等到冬天，又是一年過去，現在的我，已經大學，也開始過著住宿生的生活，一開始，我堅持通車，我怕他有天回來，會找不到我，但爺爺求我去住宿，他說，該過點不一樣的生活了，老是想著過去，並沒有意義。跟爺爺訂定了不成文規定，只要我想回來，不可以趕我回去宿舍，他也妥協了。我也不是個不識相的人，故意天天都來回探望，我就是星期四回家住，星期一再回學校，我東西很少，因為，他離開後，我不想要有任何牽掛，很多地方，就當旅舍，去去就好。
許多人都不想要有這樣的相遇的方式，我撿到了一張傳單，招募照護人員志工，想想反正平時也沒打工，那就去吧，孤單人陪伴孤單人，剛好抵銷。療養院裡其實很悶，總是死氣沉沉的，我也不過幫那些植物人按摩、讀報紙，或者插花送給他們，擺在床頭，讓香氣飄散開來，緩解沉重的氣氛。
我們的重逢阿，並不是那麼的夢幻，那天他叔叔看到我，確定我是誰之後，拉著我，緊緊的，帶到了他的病床邊。終於，換我還債了阿，乾涸的眼淚，頓時盈滿眼眶，你為我做的，我卻只能這樣償還一個不認得我的你。叔叔說，爺爺幾個月前過世了，我的眼淚又再次潰堤，我怨過他一聲不響的離開，但是我要怎麼說對不起……
生活還是要過，還好叔叔升官也加薪了，經濟不像以前那麼重，他說爺爺有恩典，是在睡夢中去見上帝的，唯獨這個小姪子，他們倆都放不下，那時候選擇不告訴我，是因為他們不想要牽制我，說我的未來還很長，而且他的姪子也並不會想要牽絆住我，尤其是這個樣子，他也懸著我懸了好久，既然我出現了，那也是事時候該讓我知道了，他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但是他就是不想破壞我的生活，不然他會覺得對不起他的姪子還有我。
愛呀，好辛酸，好苦澀，我抱了抱他，沒有反應，仍然癡呆，喚也喚不醒了，那個月，我每天都去照顧他，叔叔一直說不用，但我因為歉疚，仍然會去。後來，沒有後來了，他醒了嗎？我不知道，他們，又是默默離去了，一個月沒有他聲音的陪伴，只能感受著他手的溫度，貼近他心房的距離，知道他還在，就這麼一個月，床旁桌，也一點都不留了。
不牽掛了，我想，夠久了，他的長相我記住了，那些曾經，我燃起一根火柴，讓他們成為灰燼。他的願望我知道，不想折磨我，選擇不等，他還會比較開心吧，他醒了，他找得到我的，他說過，有我，他就不會迷失方向。
火光中留兩個字給自己，勿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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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9 00:2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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