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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龍鳳奇緣】《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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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3: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岳盈 - 龍鳳奇緣

都是「母以子貴」的古老觀念這個大禍害,  
害她的弟弟被白雕叼走,害她「姐頂弟名」扮文若書生,  
害她從小到大和孿生弟弟的未婚妻糾纏不清,  
害她被迫和「無緣」的未婚夫「稱兄道弟」,  
除非……,真正的龍弟弟奇跡現身,還她鳳名,  
否則只怕這一拖下去,天賜奇緣就此瓦解,豈不令月老為之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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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4:43 |只看該作者
但願人長久

《龍鳳奇緣》這個故事是從古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發展出來的。

古人就是這麼迂腐,注重什麼香火傳承,才會衍生出一大堆問題。

所以你可以在這部小說中看到許多八點檔連續劇的老套劇情。例如強悍的妻子容不下丈夫的小老婆,在丈夫死後趕走小老婆母子,還有凶婆婆惡意刁難相愛的子媳,以及為無子苦惱,擔心丈夫另娶小老婆的少婦閨怨。整個故事就是從這些情節衍生而來的。

話說龍鳳山莊的莊主夫人好不容易產下一對雙胞胎子女,這可說是她在夫家翻身的唯一機會,從此可以母憑子貴,不必再擔心婆婆逼丈夫納妾了。誰曉得命運捉弄,兒子竟然被惡徒擄走,從此下落不明。忠心的丫鬟為了主母的將來,不惜拿小姐代替失蹤的少爺,從此趙雲鳳變成了趙雲龍,過了將近十八年女扮男裝的日子。

在這個故事裏我也安排了“指腹為婚”的情節,只是它不像《揮劍閒情》那樣,未婚夫妻相看兩討厭,反而愛火越燒越旺。雲鳳和雲龍從小各有了結婚對象,被打扮成男兒郎的雲鳳一方面得面對弟弟雲龍那位含情脈脈的未婚妻,一方面還得應付熱情如火的義兄—也就是她的未婚夫東方逸,在這種雙重感情夾縫下求活的她,可說是苦不堪言。

而毫不知情的東方逸更是可憐,他一心以為失蹤的是未婚妻雲鳳,殊不知,正牌雲鳳正是讓他備受相思煎熬的“雲龍”賢弟,他掙扎在愛上男人的痛苦中,一心想擺脫這種畸戀,不料卻越陷越深。

最後,作者當然不忍心再讓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繼續受苦下去,於是讓遇險獲救的正牌雲龍和姊姊雲鳳重逢,把一切的遺憾都彌補過來,雲鳳和雲龍姊弟也都獲得美滿的姻緣。

故事的結局是圓滿的,一如我對人世間的期望。真希望這世界再也沒有缺憾,只有圓滿。但誠如蘇東坡所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作者的期望終究要落空,只能不斷在故事裏創造出期待中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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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5: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絕不答應讓那個女人進我們趙家的大門!”滿頭珠翠的貴婦人指著跪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叫嚷道,原本端麗的容顏因暴怒而變得有些猙獰。

“夫人,她已懷了我的骨肉……”身著錦袍的中年文士低聲懇求。

“你還好意思說!”貴婦人氣憤地打斷他的話。“你竟然趁著我懷文兒的時候,和這個賤女人暗通款曲……”

“鳳英不是什麼賤女人!”中年文士激動地辯駁,“她在跟隨我之前還是清清白白的!”

“還沒成親便勾搭男人就是賤貨!我們趙家容不得她!”

“這件事要怪就怪我,青蓮,你就念在我們夫妻一場,接納她吧!”

“原來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妻子?”宋青蓮悲憤地指著自己,“你還記得當初成親時是怎麼對我說的嗎?你說你會一心一意地對我,不會有二心的。怎麼還不到三年,你就把自己的話忘得一乾二淨?我替你們趙家辛苦地懷孩子,你卻在外頭勾搭狐狸精!”

“青蓮,我知道是我不對,不過,事已至此,你就成全我們吧。”

“成全你們?”宋青蓮怒哼,“要我成全你們這對狗男女,萬無可能!趙守禮,你不要忘記龍鳳山莊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我宋青蓮的功勞!你不但不感激我,竟然還背叛我,而現在你還有臉要我成全你們!”

“青蓮,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這件事情你難道沒有錯嗎?你對我趾高氣揚,像是做人家妻子的樣子嗎?你讓我成為長安城的笑柄……”

“我讓你成為長安城的笑柄?”宋青蓮氣惱地重複他的話,“我宋青蓮是哪一點有違婦德,讓你成為笑柄了?我替你打理山莊,幫你經營買賣,又為你生了個兒子,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們趙家?”

“你……”趙守禮歎了口氣,他沒敢說出她跋扈的作風已然犯下七出之條。誠如宋青蓮所言,倘若沒有她,趙家也不會有今日的興攏

當年若不是靠著她帶來的大批嫁妝,以及岳家的提拔,龍鳳山莊也無法躍居關中四大富之一。也是因為這個理由,他才百般容忍妻子,不願做個不義之人;可是他終究是個男人,需要女人的溫柔。

“青蓮,我到底是個男人,你不是對我呼來喝去,就是對我惡言相向,幾曾有過為人妻子的溫柔?長安城有哪個人不知道我懼內?我是個男人,你教我怎麼忍受下去?”

“所以你就給自己找了個溫柔體貼的賤貨!”夫婿的話太令她傷心了。

宋青蓮自幼受父母寵愛,驕縱慣了的她從不屑擺出小女人的可人嬌態。她父親一直稱讚她有商業奇才,若不是生作女兒身,當可成為縱橫商場的大商人。誰知道嫁了個懦弱丈夫,非但不感激她為這個家盡心盡力,竟然還嫌她不夠溫柔,怎不救她氣憤填膺?她忍不住把心中怒火出在跪于地上、楚楚可憐的余鳳英身上。

“我就要看看你這個賤人到底有多溫柔!”她沖向余鳳英,一巴掌猝不及防地摑在她臉上。

“藹—”余鳳英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你瘋了嗎?”趙守禮一把推開妻子,蹲下身心疼地抱住余鳳英。“鳳英,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余鳳英咬緊牙搖著頭。

“趙守禮,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敢推我?!我才替你生了個兒子,你就這樣對待我……我跟你拼了!”宋青蓮叫嚷著撲向他。

“青蓮,你鬧夠了沒?”趙守禮抓住妻子的手。“杏兒、桃兒,快把夫人扶祝”他將妻子推到兩名侍女跟前。

“趙守禮,你太過分了!你有膽子就把我休了,好娶你那個溫柔體貼的賤人!”

“你!”趙守禮的眼中充滿怒火,但他還是忍住了。“我不跟你計較。”

“你不跟我計較,我偏偏要跟你計較!”

趙守禮怒瞪著披頭散髮、形如瘋婦的妻子良久,然後歎了口氣。他彎身扶起余鳳英,無奈地說:“鳳英,對不起,我沒料到事情會這樣,你恐怕不能留在這裏了。”

“我知道,是我太天真了。”余鳳英悲傷地垂著頭。

“你這只狐狸精,就會以眼淚勾引男人……”宋青蓮吼叫道。

“鳳英,我帶你離開。”趙守禮不理會妻子的怒吼,扶著余鳳英離開龍鳳山莊。

他花了三天的時間安頓她,才在妻舅的苦勸下回家探訪妻兒。從此之後,他和妻子相敬如“冰”,還三天兩頭地跑到鳳英那裏探望。

不久,余鳳英產下一子,取名景武,宋青蓮的心中雖悲憤,卻忍住沒有發作。她緊守著兒子景文和大片的趙家產業,直到十年後趙守禮過世,她的怒氣才發作起來。

首先,她不准余鳳英母子進龍鳳山莊祭拜趙守禮,任由他們在山莊門口跪了三天三夜也不搭理。後來,又逼他們母子離開長安,飄零異鄉。宋青蓮以為她總算是出了口怨氣,卻沒料到竟鑄下十三年後龍鳳山莊的一場悲劇……

“娘,您別逼我……”趙景文站在母親跟前苦苦哀求,“我跟明瑤成親不到兩年,您不能逼我納妾。”

“文兒,不是娘要逼你,這只能怪你那個媳婦肚子不爭氣!”宋青蓮寒著臉說。

“娘,我跟明瑤還年輕,再說,這些日子我跟她聚少離多,我相信只要再給我們一些時間……”

“你是在責怪娘的不是嗎?”宋青蓮不悅地蹙著眉,“男子漢志在四方,再說,你又是趙家唯一的男丁,這一大片事業不靠你打理,又要靠誰?娘年紀大了,你不該再讓娘操心。”

“娘,孩兒知道,孩兒也沒有怪娘的意思。我只求娘不要再逼孩兒納妾。”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有哪個男人不愛納妾的?偏偏你這麼奇怪!”

“娘,孩兒求您!”景文跪在母親身前懇求。“娘當年也深惡父親納妾,怎可把這樣的苦加在明瑤身上?”

“你……”宋青蓮氣得發抖。十幾年來沒人敢再提這件舊事,沒想到兒子今天竟然沖口而出。“反了,反了,竟然有兒子編派父母的不是!我好歹生了你這個不肖子,當然有理由反對你爹納妾,然而,明瑤卻連點懷孕的跡象也沒有,能跟我相比嗎?”

“娘,明瑤賢淑,又與我恩愛,您就別再逼孩兒了。”

“你!”宋青蓮氣怒交加地撫著胸,她那冷冽的眼神飛快地掃過靜寂的花廳,落在立於門外等候的媳婦身上。

“明瑤,你進來。”她寒著聲音道。

夏明瑤顫巍巍地踏進花廳,向婆婆福了一福,低斂蛾眉不敢抬起頭來。打從她進趙家大門後,就對這位婆婆又怕又敬,將每天的“請安道早”視為畏途。在她眼裏,宋青蓮是個惡婆婆,雖然她不曾對明瑤惡言相向,然而,她那不含一絲溫暖的眼光,以及比冰還要教人畏寒的聲音,每每令明瑤打從心底地發寒起來。

她剛才已在廳外聽見婆婆和夫君的對話了,心中的悲苦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從他們成親一年後,婆婆就一直催景文納妾,景文卻念在夫妻情深,遲遲不肯答允,像今天這種場面已不是第一次了。

“明瑤,你丈夫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不體恤媳婦,你倒是來評評理,我為了趙家的香火要他納妾有什麼不對?他卻怪我多管閒事!”宋青蓮的聲音冷若寒冰,平板得仿佛沒有一絲生氣。

“媳婦該死。”明瑤顫聲地說,雙腳一軟,跪倒在丈夫身邊,低著頭不敢再出聲。

“娘,您別逼明瑤……”景文一瞥見妻子含著淚不敢哭出來的表情,立刻心疼地向母親懇求。

“我逼她?”宋青蓮柳眉倒豎。“我是在教她做人家媳婦的道理。無子可是犯了七出之條,我沒有要你休了她,只要你納妾替咱們趙家傳宗接代,這也錯了嗎?”

“孩兒不敢說娘錯,孩兒只懇求娘多給一些時間。”

“多給一些時間?!你去年也是這麼說的,現在又用同樣一套話來搪塞,你這個不肖子……”

婆婆的聲音像根針般紮進明瑤的胸口,她咬緊下唇,強忍住流淚的衝動。她覺得頭越來越暈,夫君懇求的聲音、婆婆的斥責聲仿佛離她越來越遠。這幾天她的胃口本來就不太好,晨起時又嘔吐了好幾回,剛才還在花廳門口站立許久,使得她的體力不堪負荷。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了,任那盤據她體內的暈眩感將她帶往平靜、安寧的昏睡中……

明瑤癱軟的身體落入及時發現妻子不適的景文懷裏,宋青蓮也因這突發的狀況而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明瑤……”景文呼喚半天,仍不見她醒轉,連忙抱起妻子快步離開花廳。“來人啊,快去請大夫。”

他將昏迷中的愛妻抱進所居住的院落當中,丫鬟們忙著鋪床整被地伺候。

過了許久,大夫被家仆匆匆地迎進房來,經過一番把脈診治之後,許大夫笑呵呵地對景文說:“恭喜莊主,夫人有喜了。”

“有喜了!”景文驚喜交加!

太好了,他不用再被母親逼著納妾了。

“可是她為何昏迷不醒?”他滿懷憂慮地問。

“夫人身體太過虛弱,再加上害喜的現象,才會體力不支。不過無妨,老夫會開幾帖安胎良藥讓夫人補補身子。”

送走大夫之後,景文趕回嬌妻身邊,發現她已悠然醒轉,眼角猶有淚痕。

“明瑤,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不要緊。”她幽幽地說,“都是我不好,害相公被婆婆責怪。”

“不是你的錯,明瑤。”景文歎了口氣,將妻子摟入懷中。“不過,以後你再也不必擔心了,剛才大夫診治過,他說你已懷了身孕。”

“我……懷孕了?”明瑤的小臉上滿是欣喜。

她懷孕了!那代表婆婆再也沒有理由逼丈夫納妾了。她的眼中被喜悅所盈滿,她不必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她可以獨享丈夫全心的寵愛。明瑤歡欣地摟緊景文的脖子,喜悅的淚水奪眶而出。

“怎麼哭了呢?”景文心疼地吻著妻子的淚痕。“懷孕是件喜事才對。”

“我是太高興了,這樣婆婆就不能再逼你……”她羞怯得說不出話來,一徑將小臉埋在丈夫的懷中。

“你也不願我納妾,對不對?”他逗著她。

“天底下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丈夫的?”明瑤哀怨地說,“就算你笑我度量狹小我也不在意,每次一想到你將和另一個女子溫存,我的心就好痛。”

“明瑤……”景文歎了口氣,“你應該明瞭我的心意。我的心裏只有你,哪容得下別的女人?再說,有爹娘的前車之鑒,我說什麼都沒勇氣納妾。”

“你是怕我跟娘一樣?”

“唉!我是怕你我之間會變得像爹娘那樣水火不容,我可受不了你對我冷冰冰。”他溫存地吻著妻子,令明瑤嬌喘吁吁。

“我只怕你會不理我、不再愛我。”她幽怨地說。

“怎麼會呢?我永遠都愛你的,明瑤,直到永遠。”他深情地俯下身,以吻真心地向她許下永恆的誓言。

然而,在明瑤心中卻總有一絲不確定,她抱住自己的腹部,懇求老天能賜予麟兒,以確保她在趙家的地位。

※※※

“恭喜你了,趙兄。”

“多謝兩位。”

趙景文在長安最大的喜福來酒樓設宴款待兩位貴客。左邊穿著藍花錦袍的二十來歲公子,乃關中四大富之一盛昌行的少東潘耀仁;而右邊著紫蟒袍的文士是定居洛陽的漕運鉅子東方明。

東方明和潘耀仁先後迎娶了洛陽巨富丁家的一對姊妹花,兩人自從結為連襟之後,彼此的商業往來更加密切,再加上趙景文的運籌帷幄,三大家族儼然成了當時最具影響力的巨賈。

“潘某實在羡慕趙兄,不但娶得像嫂夫人這般賢淑的美人,如今又快為人父親,真是可喜可賀。”

“潘兄過獎了。潘兄也才新婚而已,久聞嫂夫人乃是洛陽出了名的美女,潘兄豔福真是令人欣羡。”

“哈哈哈!我那妻子哪及得上嫂夫人呢?她一發起脾氣來,我只有打躬作揖賠禮的份。而且她管我可管得緊呢,這也不准去,那也不准去。說到這,我還真羡慕你和姊夫可以如閑雲野鶴般,愛上哪就上哪。”

“妹夫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東方明朗笑道,“我們是勞碌命,才要東奔西走。賤內不知埋怨過我多少回,我那個寶貝兒子都差點認不出我來了。”

“是呀,潘兄,我恨不能多在家中陪伴娘子,無奈這些年來生意難做,時時需要我親自打理,總是和拙荊聚少離多。每次我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十分對不起她。”景文歎口氣道。

“沒想到咱們景文兄還是個多情種子。”潘耀仁取笑道。“我聽說伯母一直逼你納妾,可是你卻堅持不答應。真有這件事嗎?”

“潘兄見笑了。”景文苦笑道,“這次要不是拙荊正好懷孕,我還不知道該如何跟家母搪塞呢!”

“趙兄真是奇怪。人人爭享齊人之福,為何趙兄卻不屑為之?”潘耀仁不解地問。

“拙荊待我情深意重,我怎麼忍心辜負她?”

“好一個情深意重,為此我們該好好敬一大杯。”東方明舉杯相邀,另外兩人連忙飲盡杯中酒。“趙兄的話深得我心,吾輩漢子自當好好疼惜嬌妻,豈能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趙兄,在下突然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趙兄以為如何?”

“東方兄但說無妨。”

“犬子今年二歲,如果嫂夫人生下男丁,請與小兒結為兄弟;如果嫂夫人生下千金,東方明願與趙兄結為秦晉之好。”

“這……”

景文還來不及回答,潘耀仁已著急地接口:“那我算什麼?”

“你湊什麼熱鬧?”東方明揶揄道:“你既無兒也無女的。”

“現在是沒有,可不表示將來也沒有。”潘耀仁理直氣壯地說,“姊夫,依我瞧,不如這樣子好了,趙家若喜獲麟兒就娶我未出世的女兒,若是生下千金就嫁你兒子。”

“好!既然潘兄和東方兄如此盛情,在下就卻之不恭了。我們乾杯為誓!”面對兩位好友的盛情,景文直覺熱血沸騰,不禁豪氣幹雲地邀杯共飲。

兩對佳侶的婚事就這樣被三個酒氣沖天的老爹給訂了下來。趙景文、東方明和潘耀仁直喝到酩酊大醉,才各自由家丁扶回家休息。

※※※

偌大的龍鳳山莊陷入空前的混亂當中,只因為莊主夫人已經痛了一整天還產不下胎兒。

莊主在大廳內走來走去,老夫人則端坐在太師椅上冷眼旁觀,丫鬟們穿梭于曲折的院落當中,來來回回地將最新消息傳至大廳。

景文召喚管家進來。“大夫請來了嗎?”

“已經去請了。”

“文兒,已找來了產婆,何必再請大夫?”

“娘,明瑤痛了好幾個時辰,我實在不放心。”

“生孩子自然會痛,你也太大驚小怪了。”

“娘……”景文心急如焚,沒心情和母親爭辯。正當他急得恨不能沖進房內陪伴妻子時,大廳外忽然傳來雜遝的腳步聲。

“莊主,夫人生了。”梅香喜孜孜地沖進來報告。

“太好了!”景文興奮地嚷著。

“是男的還是女的?”宋青蓮冷淡地問。

“是……”梅香心情一沉,不由得替夫人擔心起來。“是小姐。”

“女的。”宋青蓮不屑地悶哼。

“恭喜莊主,夫人又生了。”桃香沖進來稟告,“是位少爺。”

“到底是生男生女?”景文一頭霧水。

“啟稟莊主,是小姐。”

梅香和桃香異口同聲地說,景文滿臉訝異,仍弄不明白。

桃香掩嘴偷笑,“啟稟莊主,夫人先生了一位小姐,後又產下少爺,是對龍鳳胎。”

“龍鳳胎?!”宋青蓮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容,她認為這是個好兆頭。龍鳳山莊龍鳳胎,這表示山莊將會越來越昌盛。

“我去看她。”景文掩不住初為人父的激動,顧不得向母親行禮告退,便沖向後院去看妻子。

他才走到房門口,就被匆匆奔出的丫鬟堵祝

“不好了,莊主,產婆說夫人好象有血崩的跡象。”蓮香著急地稟告。

“血崩?!那該如何是好?”景文被她的話嚇得不知所措。

“莊主,得快請大大過來。”蓮香連忙提醒嚇呆了的莊主。

景文返身回到大廳,正想催家仆快去請大夫,恰好見到原先去請的大夫已經來了。

“許大夫,拙荊血崩,你快去看看。”

景文拉著許大大直奔後院,被關在門外的他不停地在廊下跺來跺去,連剛生下來的那對孿生兒女也沒心情看一眼,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許大夫才走出來。

“大夫,怎麼樣了?”

“夫人的情況十分危急,老夫也只能盡人事了。”許大夫搖頭走開,景文連忙跟上前去,命人取藥煎藥。

直到第三天,許大夫才將產婦的情況穩住,半個月之後,明瑤終於脫離險境。

“有件事老夫不得不告知莊主。”

“許大夫,你有話就直說吧!”

“夫人的情況雖然穩住了,不過……”

“不過什麼?”

“唉!只怕以後不能再生育了。”

景文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情況有多嚴重呢0不要緊,我已有一兒一女。再說,生產這麼危險,明瑤以後不生也好。”

“難得莊主這麼豁達。”許大夫放心地點頭離開。

景文回到房內探視妻子,只見明瑤正逗弄著那對雙生子。

“明瑤,你好點了沒?”

“我好多了,相公。你看咱們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真是可愛。”

“是呀,辛苦你了。”他在妻子的臉頰上印下一吻。“這對娃兒把你折騰得好辛苦。”

“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明瑤嬌羞地說。

“謝謝你,明瑤。”景文深情地笑道,指了指兒女身上掛的玉佩。“娘把傳家玉佩給了這對孩子,你看。”

明瑤從嬰兒身上拿起玉佩細看,發現是一對各刻著龍鳳圖案的上好青玉,她的心中又驚又喜,這代表她在趙家的地位提升,也代表她實實在在地成了趙家的一分子。

“這是對暖玉,冬暖夏涼的,以後再也不怕孩子凍著、熱著。”景文摟住嬌妻喜孜孜地說,並且溫柔地在孩子和妻子的臉頰上各印下一吻。“你們都是我的最愛。”

明瑤心情激動地靠在夫婿懷裏,望著手中這對粉嫩的稚兒,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她是母憑子貴,將擁有一切安居在山莊中受丈夫寵愛、僕人敬愛的權利。她不禁開始幻想著未來的幸福,她將守著孩子和丈夫,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

與長安並駕齊驅的城市——洛陽,由於交通便利,聚居著從國內外各地來的商人。城南的晴豐市,每天更是擠滿人潮,商家們笑呵呵地忙著送往迎來。可是有家“利通行”卻大門深鎖,接連好幾天都放棄大發利市的機會。

利通行是家經營南北貨的商號,透過潛運之便,將南方生產的綾羅錦絹等高級絲織品源源不斷地向關中輸送,同時也跟經常往來于絲路的胡商合作,銷售西域的名產。

利通行的老闆不過才二十三歲上下,雖然開業不到兩年,但由於做生意誠實無欺,貨色又足,使得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可是這幾日卻不見他開門做生意,許多吃了閉門羹的客人在門外蹙眉歎息,紛紛暗中忖測。

利通行的老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們擔憂地想。要不然幾乎是全年無休的商號,怎會突然接連幾天不做生意?

事實上,利通行的老闆的確出了事。

推開深鎖的朱紅色大門,繞過店鋪、倉庫,走進小巧的花廳,一個年輕人正愁眉深鎖地和一個中年婦人隔著圓桌對坐。

“都賠光了嗎?”中年婦人顫聲地問。

“孩兒不孝。”年輕人沉痛地回答。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運送江南那批貨的船在徐州和另一艘貨船相撞,我們的貨就這樣沉了。而我們跟胡商訂購的那批寶石也在路上出了事,現在還不知道拿不拿得回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余鳳英聽得暈眩不已,她捂住胸口,順平了急往腦門子沖的一股氣,閉目沉思應對之法。

她省吃儉用了一輩子,才籌足銀兩讓兒子開業做生意。景武也很爭氣,將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她心想,指望的那一天也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沒想到竟然禍從天降。現在,他們非但不能出十三年前的那口怨氣,還會破產、背負債務,叫她將來有何面目去見死去的丈夫?

她想起二十三年前的往事。當時她是個隨父兄打家劫舍的女賊,因為身負重傷而昏倒在路旁,幸被行商經過的趙守禮所救。

她感念趙守禮的救命之恩,又心儀他的翩翩風采,終於在一個良宵花月夜委身相許。她甘願做小,隨他返回龍鳳山莊,卻沒料到他的元配妻子不但不肯接納她,還和守禮大吵一架。

趙守禮另外買了一棟屋宇安置她,兩人繾綣恩愛,度過了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那是她這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直到守禮過世後,她的悲慘日子才來臨。

首先,那個狠心的女人不准他們母子祭拜守禮,任她和景武跪在山莊門口三天三夜也不搭理。後來,又用盡千方百計將他們母子逼離長安。她帶著景武顛沛流離了許多年,才在洛陽落腳。

靠著守禮留給她的微薄財產,和在長安時學會的針線功夫,她勉強掙了些錢扶養兒子長大成人。

景武孝順又勤快,先跟著商行老闆南來北往地跑了幾年,才攢足錢開店做生意,這一兩年倒也幹得有聲有色,只是沒想到會突遭大禍,將所有的錢賠光。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余鳳英歎了口氣,心疼地看向兒子糾結的眉宇。

“現在只有把店頂出去,先還了債再說。”景武無奈地說。

“秀玲知道這件事嗎?”

“我還沒告訴她……她懷了身孕,我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景武想到妻子嬌弱的身子,心中的憂懼不由得加深。他本來還打算另外買棟房子讓母親和嬌妻居住,免得一家人全擠在窄小的店鋪之內。現在一切都泡湯了,搞不好連這點棲身之所也沒了。

“我看這件事情……”余鳳英沉吟了一會兒,心中終於有了決定。“我們回長安。”

“回長安?!”景武錯愕地說。

“是的,回長安。”

“回長安做什麼?”

“我們到龍鳳山莊去。”

“娘,我們怎麼可能回去?您難道忘了當年大娘是怎麼對我們的?她把我們排拒在莊外三天三夜,任我們在外面挨餓受凍,還把我們趕離長安!她不可能會接納我們的。”景武激動地說出實情。

“可是你終究是趙家的二少爺,你有權拿回屬於你的一切。再說,現在可能是你大哥當家,景文那個孩子天性純良,你記不記得當年他還偷偷塞了粒饅頭給你吃?”

“大哥雖然待我們很好,可是大娘她……”

“事情已經過了十三年,她不應該再記恨……”

“娘,她如果不記恨,就不叫宋青蓮。”景武忿忿不平地說,“她可以隱忍十年,直到爹死後再對付我們母子,怎麼可能過了十三年就將這件事忘掉?她心腸狠毒……”

“夠了,景武。”余鳳英惱怒地制止兒子。“再怎麼說她都是你大娘,我不准你再批評她。其實當年我跟你爹也有錯,我們不該在尚未得到她諒解之前就先行拜堂完婚。你大娘她……她是個千金小姐,雖然心眼小,但好歹也幫你爹興家立業,龍鳳山莊有今天,她居功厥偉。娘也是女人,自然瞭解她的心情。有哪個女人甘心見到丈夫移情別戀、另結新歡?她只是忍不下這口氣而已。”

“可是她把我們趕離長安……”

“因為她認為我們的存在對她而言是種恥辱!”

“那我們現在回去還不是一樣。”景武不表樂觀。

“事情已經過了十三年……”

“過了幾年都一樣的,娘。大娘心胸狹窄,她永遠不會忘記爹愛您甚於愛她。她一輩子都會記恨這件事的。”

“可是我們已無路可走。我相信你大哥不會見死不救,他會幫你的!”

“娘,我們不需要他幫忙。”景武激動地反駁,“我們母子流浪了十來年,從來沒要他幫過……”

“可是你就要破產了……”

“那又如何?我們可以重頭再來。娘,我還年輕,雖然以後的日子會苦了點,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再努力幾年,我們還是可以再有一間自己的鋪子。”

“不是娘不願受苦,娘擔心的是秀玲。她身子嬌弱,現在又有了孩子。景武,你聽娘說,這麼一點錢對龍鳳山莊而言根本不算什麼,相信你大哥他出得起。只要你肯去求他,他會幫你的。”

“娘,我不去求他……”景武固執地拒絕。

“就算是為了秀玲和你未出世的孩子,你也不願意嗎?”

“娘,您別逼我。”景武痛苦地別過臉去。

“娘不是逼你,這是娘唯一想得到的辦法。你是龍鳳山莊的二少爺,你不過是去討回你應得的。景武,聽娘的話,好不好?”

景武在母親的苦勸下,心中不禁有些動搖起來。他是龍鳳山莊的二少爺,卻連龍鳳山莊的門檻都未曾進過,能算是趙家的半個主人嗎?他知道爹在世時,曾將他的名字列入宗族家譜之內。雖然他和母親被逼離開長安時,宗族裏的長老未曾出面干涉,可是那並不代表他們現在不會出面替他主持公道。

景武深知大家族最好面子,如果他以大義壓人,控訴宋青蓮如何迫害小妾和庶子,他相信宋青蓮終會在輿論的壓力下分他家產。可是他不願走到這步絕路來,畢竟大哥曾對他有過贈饅頭的恩義。

只要大哥肯借他一筆錢周轉,他甚至願意放棄龍鳳山莊的繼承權。

“景武,你想清楚了沒?”余鳳英看出兒子的表情似乎不像先前那般堅持,連忙再度催促。

“好吧,娘。”景武認命地點頭。“您陪秀玲留在這裏,我去長安見大哥。”

“不,景武,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可是秀玲……”

“放心好了,我會讓秀玲先回娘家住段日子,等我們從長安回來再去接她。”

“好吧!可是,娘,到了長安您不可以衝動行事,等我見過大哥再說。而且我認為我們還是別跟大娘照面得好。”

“為什麼呢?”

“娘,我不願讓人以為我們回長安是去爭家產的。再說,這幾年我們對龍鳳山莊也沒什麼貢獻,只因為我是爹的兒子就去分家產,這也不太好。我想,就由我出面跟大哥借些銀兩,助我們渡過這個難關……”

“景武,你太傻了!”

“娘,我不是傻,而是……”景武歎了口氣,雖然他是庶出,但終究是趙家的一分子,實在不願讓家醜鬧得滿城皆知。大娘的悍妒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聞名京城,如果再為他爭家產的事,讓這個惡名又被人提起,那他就太對不起死去的爹了。

“就看在爹的份上,別再讓趙家又吵鬧不休了。”他長歎一聲,起身到屋後探望懷孕的妻子。

余鳳英一個人坐在廳內,偏過頭凝視放在神桌上的丈夫牌位,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十三年來,她沒有一日不思念他。十年的恩愛記憶陪伴她度過多少孤寂的深夜,那些繾綣愛戀銘刻在她心版,永遠難以忘懷。現在她即將返回長安,回到他們纏綿的城市。她要到他墳上祭拜,親自替他拔除墳上的雜草,摩挲著那青石墓碑。

她閉上眼瞼,感覺到臉上有濕涼的水珠。

景武並不明白她的心意。她要他回龍鳳山莊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她要兒子認祖歸宗,要趙家承認她余鳳英的地位,甚至將來能讓她和守禮葬在一起。

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和她心愛的男人永遠相守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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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龍鳳山莊毅峨的大門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就連門口的那對石獅子也被抹拭得乾乾淨淨,準備迎接客人。

今天是趙家那對龍鳳胎滿周歲的日子。

山莊內外早在幾天前就打理得一塵不染,各種傳家器皿皆已被擺飾在各個角落。

趙景文本來不想這麼鋪張的,可是宋青蓮卻執意將孫兒的周歲辦得跟她的壽宴一般熱鬧。不但請來了戲班子助興,還大宴賓客,極盡鋪張之能事。

一大早,兩個娃兒就被丫鬟們洗得乾乾淨淨,穿上一襲同花色的粉紅衣棠。粉嫩嫩的臉頰、紅通通的身子,以及那對比黑水晶還要深邃明亮的眼眸,真教人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瞧這對雙生兒長得可真好呢!一般的俊秀漂亮,讓人分不出哪位是小姐、哪位是少爺。”梅香讚歎道。

“是呀,除非是分開褲襠,才知道有那個的是少爺……”

“桃香,你真不知羞,竟然這麼說。”梅香取笑道。

“不然你要怎麼分辨?”桃香不服氣地駁斥。

“不是有那對龍鳳玉佩可以分辨嗎?”

“玉佩自己會分嗎?玉佩可是我們替他們掛上去的……”

“別抬杠了,你們兩個。說了半天,你們好象忘了把可以分出孩子性別的玉佩給掛上去了。”蓮香道。

糟糕,竟然連這等大事都忘記了!

梅香拿出玉佩,搔著頭凝視這對雙生兒,只見兩個孩子朝她“咿阿咿氨地笑,好象在嘲弄她分不出誰是誰。

“我分不出來,這可怎麼辦才好?”

“解開褲襠瞧不就得了?”桃香諷刺道。

“好不容易才幫他們把衣服穿好,現在又解開,得忙上老半天。”梅香埋怨地睨她一眼。

“隨便掛上去就好了埃”蓮香自作聰明地提議。“反正兩個孩子是雙生兒,誰瞧得出來誰是誰呢?晚上替他們洗澡的時候,再分辨清楚不就得了?”

“就照你的話去辦。兩個小傢伙是親姊弟,就算玉佩掛錯了也沒關係。”梅香笑嘻嘻地說,將兩塊傳家玉佩分別掛在兩個娃兒身上,然後抱著這對雙生子去見莊主夫人。



※※※



明瑤穿著一襲紅衫,坐在偏廳裏和廚下的管事婆子商議午宴和晚宴事宜。一看到丫鬟們抱著雙生兒女進來,她立刻遣退管事婆子,招手要梅香和桃香把孩子抱到跟前來。

“夫人。”兩名丫鬟行過禮後,立刻將孩子抱到明瑤面前。

梅香、桃香和蓮香,以及正在明瑤身邊伺候的菊香都是跟著她陪嫁過來的丫鬟,所以與明瑤的情分不同于莊裏的其他下人。她們是明瑤的心腹,也是關中四大富之一的夏家特地為女兒挑選的伶俐陪嫁侍女。

明瑤看著這對寶貝兒女,心中充滿了為人母的喜悅。她命令丫鬟將孩子放進小床裏,然後逗弄著這雙小寶貝。

“今天是你們的周歲生日喔,心肝。等一下娘就帶你們到大廳裏給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們相一相,好不好?”

兩名娃兒仿佛聽得懂母親的話似地,在那裏“咿呀、咿呀”地笑著。

明瑤各在這對雙生兒女的頰上印下一吻,然後,凝神細看那兩張天真無邪的笑臉。同樣的俊秀可愛,分不出誰是姊姊、誰是弟弟。

“這對孩子像得緊,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分不出來。”明瑤感歎道。

“這就是雙生子的可貴之處,一模一樣的長相。”梅香笑嘻嘻地說,“可是咱們這對又跟人不一樣,是龍鳳胎。若是少爺像小姐那樣美麗動人,將來可不知要迷死多少長安城的閨女。”

“但若是小姐跟少爺一樣頑皮,那就糟了!”桃香擔憂地警告梅香。

“哎呀,你少嘴笨了。在夫人悉心的教導之下,少爺能頑皮到哪兒去?”菊香奉承道。

桃香伸了伸舌頭,心裏可不那麼想。誰都看得出來老夫人偏愛小少爺,雖然同為雙生子,但老夫人每次總是先抱少爺,心情好時才抱小姐。所以就算夫人再嚴格,小少爺也鐵定會被老夫人給寵壞了。

正當幾個人忙著逗弄雙生兒時,蓮香匆匆進廳。

“夫人,莊主遣了福來傳話,請夫人帶著小姐和少爺到前面的花廳見客。”

明瑤的心裏忙犯嘀咕,不知來了什麼貴客,相公竟然要她立刻帶著孩子去見客。她吩咐梅香和桃香各抱著一個孩子,跟在她身後到花廳。

經過重重院落,明瑤輕拈著裙角踏進夾雜著童稚兒語的廳內。

“夫人,你快過來,有幾位貴客我要介紹給你認識。”

明瑤帶著笑容走到相公身邊,發現桃木雕成的椅子上坐了四名貴客不,是六名才對。

左首坐著濃眉虎目的錦袍男子,他的膝上有個年約四、五歲的漂亮小男孩,正張著那對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身後。他旁邊則安坐著一位眉目如畫的婦人,唇邊帶著淺淺的笑容向她顎首。

而右邊的男子明瑤見過的,他是盛昌行的少東。他身旁坐著位手中懷抱個嬰孩的嬌媚女人,她正低頭哄著孩子。

“夫人,這位是我跟你提過的洛陽東方兄,旁邊是他的夫人。而這位我就不再介紹了,潘兄你是見過的,旁邊是他的夫人,你們多親近親近。”

明瑤忙著向客人施禮,幾個女人一見面便聊起家常事,顯得分外親熱。

“夫人,我曾跟你提過,在你懷胎時,我便跟東方兄和潘兄說好了,日後將與他們結為親家。事情也真是湊巧,我們生了一對龍鳳胎,竟能同時與兩家結為姻親。”景文呵呵笑道。

“是趙兄好福氣,生了這對龍鳳胎,讓我們兩家都不至於落空。不過,我也生得巧,沒多久我的夫人懷了身孕,第一胎就生了個女兒。”潘耀仁偏過頭去逗弄女兒,

“潔玉,乖呀,爹給你挑了門好親事,待會爹就帶你去見新郎倌。”

“真不正經!”他的妻子丁月眉嬌嗔道。

“咦,我哪不正經了?”潘耀仁笑嘻嘻地反駁,“娘子也想見見未來的女婿吧!”

景文連忙喚梅香、桃香將孩子抱到客人跟前。

東方逸坐在父親懷裏,瞪著身系鳳佩的小孩。

那就是他的妻子?他蹙起斜飛入鬢的眉宇,望著那張胖嘟嘟的小臉。

“逸兒,和你的未婚妻雲鳳打個招呼吧!”東方明逗著兒子。

東方逸嫌惡地皺起小臉,伸出手摸了摸那粉嫩的小手。挺好摸的,他想。

小孩被景文抱了起來,放到東方逸的懷裏。那軟軟、香香的身體讓東方逸嚇得動都不敢動,突然,娃兒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東方逸立刻哇哇大叫。

“鳳兒,你真頑皮!”景文笑著抱開孩子,然而,被稱為鳳兒的小孩卻張著嘴“哇啦、哇啦”地抗議。

“這個孩子挺文靜的。”潘耀仁抱著系掛龍佩的“女婿”,和女兒來個相親大會。

“這兩個孩子很少哭鬧,也許是因為有彼此作伴的關係。”明瑤笑吟吟地解釋,從潘耀仁手中接回孩子。

“明瑤,把龍兒帶來見見他的拜把兄弟。”景文和妻子交換位置,明瑤將手中的孩子抱到東方逸面前。

東方逸心有餘悸地伸出小手,試探性地摸著那柔嫩的臉頰,只見嬰孩張著對漆黑如星子的明眸望著他,紅紅的小嘴向旁邊咧開,給了他一個柔情似水的微笑。

我喜歡。東方逸在心中這麼決定,伸出手將小娃兒抱入懷裏。東方明伸出手在一旁護著,怕兒子失手將孩子摔落。

“你就是我兄弟嗎?你好漂亮,又比你姊姊乖,不如改由你做我的妻子好了。”東方逸的一番童言童語引來大人們的訕笑。

可是他懷裏的小孩卻眨動著那對靈活的美眸,偏過頭來給他一個香吻。

“你也喜歡我?”東方逸嘻嘻笑著,“我現在就把你娶回去,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

“你們瞧瞧這孩子,不喜歡姊姊,卻喜歡弟弟。”潘耀仁搖搖頭笑道,“逸兒,可別搶你潔玉表妹的相公,不然,我們潔玉會抗議的噢!”

在潔玉身邊和義妹面面相覷的娃兒突然大聲地叫嚷了起來,肥胖的小手輕柔地撫著才六個月大的女嬰。潔玉張口打了個呵欠,斜睨他一眼,完全不將他放在心上。

明瑤轉動眼眸來回地看著她的寶貝兒女,心裏狐疑著。雖說這對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難以分辨,可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偶爾還是可以分辨出來。龍兒較愛吵鬧,鳳兒則比較文靜,怎麼今天的情況卻反常起來?

她凝神細想,立刻猜到可能是丫鬟們把玉佩掛錯了,不過,不礙事,等一下她會吩咐她們更正過來。

“明瑤,你帶兩位夫人到後院休息,我跟東方兄、潘兄還有事要談,等客人到齊後,再抱孩子出來。”

明瑤遵照夫君的交代,帶著兩位新交的朋友到她所居住的廂房。東方逸霸佔著他的

“好弟弟”不肯放手,趴在床上盯住那張漂亮的小臉。而潘潔玉則躺在“幹姊姊”的身邊,任那雙肥嘟嘟的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



※※※



還不到晌午時分,龍鳳山莊門口已盈滿賀客人潮。

余鳳英站在離大門約兩丈遠的角落,望著那富麗堂皇的屋宇發呆。沒想到離開長安十三年,龍鳳山莊非但沒有一點衰敗的跡象,甚至比守禮在世時更加興盛。反觀自己滿面風霜,身上穿的是粗布衣棠,只怕遠比不上莊裏的仆傭呢!

“這座山莊還真大!”站在她身邊的紫袍漢子掠了掠下顎的鬍鬚說道。

余鳳英微蹙眉頭地斜現他一眼,心中十分懊惱。

她和景武是在前來長安的途中遇上她這位二哥的。二十幾年沒見面的兄妹,在初重逢時心情當然是十分激動,但是很快的,她漲滿親情的心便被一股嫌惡所取代。

她當年便是因厭惡打家劫舍的生活,才毅然跟了趙守禮,而今再與賊人與伍,又把他帶進龍鳳山莊,豈不是引狼入室?然而,儘管余鳳英極力想擺脫她二哥,可是余剛一聽說他們是要去長安的龍鳳山莊,便死跟著不放。說好聽點是要幫他們壯聲勢,說難聽些則是想乘機揩油。

“娘,龍鳳山莊好象在辦什麼喜事。您跟舅舅先在這裏等一下,孩兒去跟門口的管事打聽。”

景武走近正在大門口招呼客人的僕役,覷到一位看起來較和藹可親的中年漢子,便堆滿笑容地向前探問。

“這位大叔,山莊裏今天是不是有喜事?”

中年漢子眼皮微抬,溜了他一眼。“年輕人,你是從外地來的吧?今天是趙家的孫少爺和孫小姐滿周歲,長安城裏幾乎是無人不知。”

“在下是從洛陽來的,有事要拜訪趙莊主。”

“今天客人這麼多,莊主只怕無暇接見呢!”

景武勉強一笑,點頭向對方道過謝後,走回母親身邊。

“娘,我們來得不巧,今天趙家有喜事,只怕大哥沒空見我們。”

“什麼喜事?”余鳳英問。

“趙家的孫少爺和孫小姐滿周歲。”

“不過是小孩子生日就辦得這麼熱鬧鋪張。”餘剛不滿的啐了一口,“你們可是他們的長輩,當然有資格上門道賀。”

“娘,我們又沒準備禮物,還是改天再來拜訪吧!”

“備什麼禮物?不過是小孩子生日。”餘剛插嘴。

“趙家是大戶人家,最重視禮儀了,我們上門沒帶禮物會被人看輕的。”余鳳英不悅地回答。

“小孩子的禮物還不簡單,不過是金鎖片之類的。我這裏就有幾個,等一下拿個紅紙袋包一下就行了。”

“二哥,今天趙府裏這麼忙,景文只怕真的沒空見我們。”余鳳英委婉地勸道。

“若是他天天都有事,你們不是一輩子都不能上門?”餘剛嗤之以鼻,“擇期不如撞期,今天小孩過生日,他的心情一定很好,談事情也比較容易些。再說,你們的盤纏有限,不可能毫無期限地等待下去。依我看,還是速戰速決為妙。”

余鳳英覺得兄長的話也有道理,於是轉身對兒子說:“景武,你舅舅的話也對。不如你先請管事將名帖遞進去,你大哥若有空就見我們,若沒空咱們明天再來。”

景武依照母親所言,再度走向大門口,仍找先前那位中年漢子。

“大叔,我們是趙莊主的親戚,這次遠從洛陽而來,有事要找他。我這裏有張名帖,可否請大叔幫我遞進去,看看莊主是否有空接見我們?”

中年漢子接過名帖後,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景武一番,發現他的眉宇之間果然和莊主有些相像,搞不好還真是莊主的遠房親戚呢!他朝景武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大門。

景武等了約莫兩刻鍾的工夫,中年漢子才再度走出大門,臉上堆滿了笑容。“大爺,莊主請你進去。”

景武伴著母親和舅舅,在他的引路下,繞過層層院落,走到一棟花木扶疏的精舍前。那名中年漢子上前在門上敲了敲,立刻有個青衣小廝將門打開,把他們迎了進去。

景武走進門內,發現屋子的正中央坐著一位錦袍男子,他一見到他們便起身相迎。

景武凝神細看,發現那名男子容貌俊秀,年紀跟他相仿,不愁而成的眉宇間隱隱有父親的影子,他不由得眼眶微熱,向前拜倒。

“景武,不用多禮。”景文扶起他,溫和地凝視著十三年未曾謀面的胞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地轉向房內其他兩人。

“這位是姨娘吧?”他欠身向余鳳英行禮。

“老身不敢當。”余鳳英向旁退輕移一步,避開景文的行禮。“難得莊主還記得我這個苦命的婦人。”

景文聽出她聲音中的一絲怨恨,無奈地歎了口氣。長輩的恩怨豈是他這個做晚輩的管得了的?

“大哥,這位是我舅舅。”景武發現氣氛有些尷尬,連忙岔開話題。

“請坐。”景文朝紫袍漢子點了點頭,示意客人入座。等到家丁奉茶之後,他才再度開口聊了些家常話。

其實早在收到名帖後,他的心中就有了底——景武這次前來必有所求。他也覺得趙家虧欠他們母子,心裏想做些補償,所以才答應接見他們。

“賢弟,這些年來你們都過得好嗎?”

“小弟托天之福,倒還過得去,在洛陽開了間鋪子,經營南北貨的生意。”

“娶親了沒?”

“娶親了。”

“有孩子了嗎?”

“拙內已有身孕。”

“那樣很好……”景文點了點頭,注意到景武母子欲言又止的,也聽見餘剛清了清喉嚨,正準備發表高見。

“咱們就別再做虛偽的客套了。我說莊主,我們這次前來實在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想找莊主周轉周轉。”餘剛直截了當地開口。

“賢弟有何困難,但說無妨。”景文爽快地說。

“大哥……”景武歎了口氣,“只因載運小弟貨物的船在徐州被撞沉了,另外一批從絲路引進的寶石地出了亂子,所以才想向大哥……借點錢。”景武羞愧地低下頭去,景文看了真是於心不忍。

“我們是親兄弟,還說什麼借不惜呢。需要多少?”

“需要……兩萬貫錢左右。”

“兩萬貫錢……”景文沉吟了一下,“好。不過,今天府裏有事,只怕要遲個一兩天才能給賢弟。對了,景武,你們在哪里落腳?”

“我們住在城東的五福客棧。”

“我會命人打點你們的食宿,待我將銀兩準備好,再知會賢弟。”

“莊主不請我們住進莊裏?”餘剛不滿地問。

景文勉強扯動嘴角,看向余鳳英。“姨娘想必不會讓景文為難,家母對當年的事還耿耿於懷,實在不方便將姨娘迎進山莊。”

“我知道。”余鳳英苦笑道,“當年的事……唉!我也是女人,當然體會得到你娘的苦。”

“既然姨娘能體諒,那就太好了。雖然景文不能將姨娘接進山莊,但是在食宿方面絕不會讓姨娘受委屈。”

“謝謝你。”

“既然我們能體諒你的難處,你就不能不替我們著想。現在已經是晌午時分了,總該留我們在莊裏吃頓飯吧?”餘剛又說。

“當然,不過……”

“又不過什麼?”餘剛按捺住心中的不滿,憋著氣問。

“今天是我一對雙生兒女的生日,來往的賓客很多,景文不希望姨娘和家母照面,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衝突。所以得委屈姨娘留在這裏用餐。”

“你言下之意就是警告我們別四處亂闖,是嗎?”餘剛惱怒地站起身。

“二哥!”余鳳英以眼光懇求餘剛別再多言,然後看向景文。“你的顧慮是對的,我們就留在這裏用餐。”

“阿茂!”景文召喚先前帶他們進來的中年漢子。“你去吩咐廚房,在這裏設宴招待三位貴客,然後,你留下來招呼他們,有什麼事就到前廳找我。”

“是的,莊主。”阿茂答應後便退下準備。

“姨娘,今天客人多,我……”

“我曉得了,你去忙吧!”

景文朝他們歉然地一笑,然後起身離開。

“妹子,你就這麼……”餘剛不滿地開口。

“算了吧,二哥。今天客人這麼多,別再惹事了。”

“你們真是太傻了。”餘剛搖搖頭,端起青甕茶碗喝了一口。甘甜的茶汁一入喉,立刻將他滿腹的牢騷都沖回肚子裏。

連茶水都比尋常人家香甜,這就是大富人家的好處。他歎口氣,眼光繞著佈置優雅的小廳轉了一圈。這房間瞧不出任何金碧輝煌的樣子,牆上掛了幾幅字畫,也不知道值不值錢?

“娘,這是劍南的蒙頂石花,有天下第一名茶之稱。孩兒幾年前曾在一位富商家中喝過。”

“我知道。”余鳳英微笑道,眼光悠遠地看向牆上的一幅山水畫。“你爹在世時最喜歡品茶了,我跟著他也喝過不少好茶。”

“這茶很貴吧?”餘剛的眼中露出貪婪之色。

“是不便宜。”景武老實地回答。

“那……這個茶碗呢?”餘剛指著手中的青瓷茶碗。

“這是越窯燒的。”

“不便宜吧?”

“算是上等的茶具。”

餘剛沉默地在心底盤算著。趙家這麼有錢,景武只跟他們要兩萬貫錢未免太少了,好歹他也是趙家的血脈,就算不能分到一半的家產,但總該比兩萬貫錢多吧!

正當餘剛挖空心思地想從趙家撈到更多錢時,自門外傳來雜遝的腳步聲,阿茂領著四名仆傭提著食盒進來。他們將各式菜肴依序在圓桌上擺開,縷縷香氣立刻竄進三個饑腸轆轆的客人鼻中。

餘剛吞咽了一下口水,耐心地等待僕人收拾食盒離去。

“三位,酒菜已備妥,請入席。”阿茂招呼他們用餐。“這是上好的盼酒,不知道爺兒們是否喝得慣?”

“喝得慣,喝得慣。”余剛一聞到撲鼻的酒香,立刻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酥軟了。

“二哥,別喝酒。”余鳳英蹙了蹙眉,她就怕餘剛酒後會鬧事。

“妹子,喝一點不打緊的。”餘剛涎著臉說,迫不及待地端起阿茂替他斟的酒,大口地喝著。“好酒!”他伸手抓過酒壺,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三位請慢用,我會在門外伺候,有事可以叫我。”阿茂說完便退出去。

余鳳英斜睨了兄長一眼,歎了口氣。她二哥嗜酒的老毛病一點也沒改,就怕他會乘機鬧酒瘋,等一下吃完飯後,她得催景武儘快告辭,把二哥弄離山莊才行。

“娘,您多吃一點。”景武替母觀夾了一塊醉雞。他知道母親這十三年來沒吃過幾頓好的,省吃儉用全為了扶養他成人。

“你也吃。”余鳳英也替兒子夾了塊紅燒魚。

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不到兩刻鍾的時間,他們已吃得盤底朝天。

餘剛拍了拍肚子,打了個酒嗝。

“景武,你去跟門口的那名管事說,我們要告辭了。”余鳳英交代兒子。

“娘,不跟大哥打聲招呼嗎?”

正當她猶豫時,餘剛開了口,“妹子,我們不跟主人說一聲,似乎太沒禮貌了。”

“這……好吧!景武,你就請管事代為稟告。”

景武點了點頭,走出屋外請阿茂到前廳跟莊主稟告,他們則仍留在精舍等候。

阿茂離開了約一刻鍾仍不見回轉。這期間早已有仆傭進來收拾滿桌子的杯盤,並送上一壺香茗和一盤瓜果讓客人享用。

“怎麼這麼久?”餘剛心浮氣躁地站在門口,頻頻探出頭往幽深的小徑那頭瞧,在他蒙矓的醉眼之下,遠方華麗的亭閣仿佛正向他招著手。

那兒一定有好多金銀財寶,他傻愣愣地沖著遙遠的彼端直笑。“我去找他。”餘剛打著酒嗝,伸出左腳踏出門外。

“景武,快把你舅舅追回來。”眼看兄長越走越遠,余鳳英連忙吩咐兒子。

“娘,我這就去,您一個人留在這裏沒關係吧?”

“沒關係,快去。”余鳳英朝兒子揮揮手,連聲催促。沒多久,她就看見景武緊跟著餘剛消失在樹影中。

又過了約一刻鍾的時間,眼看著已是未時三刻了,仍不見任何人回轉,余鳳英在廳裏踱來踱去,最後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屋外的院子四處張望。

他們該不會迷路了吧?鳳英著急地想。

她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守禮帶她進龍鳳山莊時,她就曾擔心自己會在幽深的院落中迷路。今天雖是第二次來,然而那些曲折的花園小徑仍把她搞得暈頭轉向,分不出東南西北。

她小心地順著前面的曲徑徐徐而行,到了第一處岔道時,她選擇了右邊的石子路前進。很快地,她又遇到了三、四處岔道,穿過一道月洞門來到一座小花園,只見一座拱橋跨越過小巧的蓮池,蓮葉間還有魚群嬉戲。

她一定是走到人家的內院了。余鳳英四處張望,看到前方的樓閣上題著“來鳳閣”三個大字。一路行來不見人蹤,那些仆傭一定都到前廳幫忙招呼客人了。

她轉身循著來路徐徐前進,想退回先前的精舍,但當她走到第二處岔道時,卻看到右邊的小徑有道人影閃過,好象是餘剛,她快步跟了上去,沒多久就迷失在迷宮般的曲徑中。

余鳳英懊惱地在徑旁的石椅上坐了下來,支著下顎不知何去何從。突然,她聽見吵雜的樂聲自遠方傳來,不禁起身循著樂聲前進,沒多久就看見一棟華麗的宅子杵立在眼前,仆傭們在門口來來回回地穿梭,好不熱鬧。

她大著膽子溜進廳內,只見賓客雲集的大廳中央搭了座臺子,上頭有人正在表演雜技,臺上穿著大紅衣裘的女孩正將盤子踢到頭頂的高竿上。

余鳳英夾雜在人中四處張望,與那些衣著華麗的貴客相較,顯得格格不入。她的眼光瞟過表演的前臺,看向面對大廳門口的主人位置,一名身著青花繡袍的貴婦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微帶笑意的冷淡面孔是讓她連作夢都會驚醒的惡婆娘——宋青蓮。

她依然美豔如昔,而自己卻已歷盡滄桑,滿臉風霜。

余鳳英躲在一根盤龍柱後自憐自哀,她覺得眼眶微微發熱,才眨了一下眼睛,滾燙的淚水便已成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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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時辰差不多了。景文,等一下叫人把臺子整理一下,把盤端上去,讓兩個孩子抓周。”宋青蓮偏過頭對兒子吩咐道。

景文點了點頭,立刻命令身旁的家仆照辦。沒多久,舞臺上的表演就結束了,仆傭開始清理場面,將一張鋪著錦被的小床搬上臺去,兩名婢女則捧著碎盤安放在床上。

又過了片刻,鼓樂齊奏,兩個孩子在喜樂聲中被人迎了進來,身著紅衫的梅香和桃香抱著雙生兒上臺,小心翼翼地把他們放在床上。

“多謝各位撥冗前來慶賀趙某這對雙生子女的周歲生日,容趙某代我這雙兒女敬各位一杯。”景文扶著妻子走上台,舉杯相邀。

待眾賓客幹完杯後,景文和明瑤各抱起一個孩子讓圍過來的賓客瞧瞧。兩張如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臉孔,讓座下的貴賓嘖嘖稱奇。

“接下來是習俗中的‘抓周’,還請各位保持安靜。”景文夫婦將孩子放回床上,指著碎盤對那對嘻嘻傻笑的娃兒說道:“乖孩子,讓各位伯伯、嬸嬸看看你們將來的志向。”

兩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盯著碎盤上的弓矢紙筆、刀尺鎖縷、琴寶玩物、算盤等等,然後各自伸出一雙肥嫩嫩的小手抓向盤中物。

坐在左邊的小娃兒伸手抓向一柄木劍,右邊的稚兒則拿了一支筆,然後,兩個孩子空著的左手同時抓向算盤。左邊的娃兒哇哇大叫,似在爭辯什麼,右首的孩子只溫婉的微笑,放開手改拿一把小琴。

景文蹙了蹙眉,只聽見台下的貴賓議論紛紛。

“拿劍的是趙家公子,還是小姐?”

“應該是公子吧,哪有小姐拿劍的?”

“那可不一定,趙莊主師承少林,說不準會把武藝傳給女兒。”

“既然會傳給女兒,那更沒有理由不傳給兒子。所以拿劍跟算盤的一定是公子,小姐才會拿筆和琴的嘛!”

“這兩個娃兒長得一模一樣,根本分不出誰是姊姊、誰是弟弟。”

“系龍佩的是弟弟,戴鳳佩的是姊姊。”

“玉佩好象掛在衣服裏,乾脆請趙莊主把玉佩掏出來給咱們看看。”

“哪一個是兒子,哪一個是女兒?”景文在妻子的耳邊輕聲問道。他還真有股衝動想揭開孩子的衣服,看看底下掛的是龍佩還是鳳佩。

“你胡塗啦。”明瑤嬌嗔道,“你那兒子是個小霸王,剛才兩個孩子搶算盤時我就看出來了,搶贏的就是龍兒。 別看咱們鳳兒小小年紀,她可懂得禮讓之道呢,向來只有她讓弟弟。”

“哎呀!我的確胡塗,多虧賢妻提醒。”景文笑吟吟地回答。

這就對了,將來兒子就像他一樣既通武藝,又擅經商;女兒則像妻子般文采斐然,琴藝超絕。

當景文在臺上想得心花怒放時,突然看見母親離開座位,朝大廳門口走過去。他突生不祥之感。

“叫僕人把臺上清理乾淨,將孩子們抱回內院。”他悄聲吩咐妻子。

“可是我那些姊妹們想看看孩子。”明瑤爭辯道。

“那就抱去給她們看。”景文快步走下舞臺,沒心情和妻子爭論,直朝著母親的方向走過去。

宋青蓮鐵青著臉,一步步地走向廳中左邊那根石柱,不理會身旁向她打招呼的賓客。

會是自己看錯了嗎?她蹙緊眉頭想道。那個賤人不可能會在這裏的;可是那賤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躲在石柱後面的分明是余鳳英那個賤女人沒錯!

她繞到石柱後,看到一個女人閉著眼睛靠在柱子上,那淚漣漣的模樣立刻燃起她心頭的一把怒火。

這個賤女人竟然在她孫兒周歲這天跑來山莊哭喪!這分明是觸她楣頭嘛!她想也不想就舉起手一巴掌甩下去。

突如其來的熱辣辣痛感,讓餘風英倉皇地抬起眼皮。眼前這張柳眉倒豎的兇惡臉孔,讓她有種重回二十三年前那場噩夢的錯覺。然而,就在她驚愕得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另一巴掌又朝她甩了過來。

“娘——”景武及時從門口沖了進來,抓住宋青蓮的手將她甩開。宋青蓮蹣跚地退了幾步,若不是景文及時由她身後扶住,她定會跌倒在地。

“您要不要緊?”景武一看見母親臉頰上的紅掌印,不覺心如刀割。

他從精舍一路跟著舅舅,沒多久就失去了餘剛的蹤影,同時也迷失在迂回的花園小徑中。若不是聽見樂聲響起,他也無法走到這裏來。誰知道才一進門,就瞧見母親被人欺負。

“你這個惡婆娘!”他轉身瞪向那位穿著華服的婦人,卻不意對上他兄長著惱的眼光。

“景文,快把那個無賴給我趕出去。”宋青蓮憤怒地叫嚷道。

“娘!”景文歎著氣,試圖安撫母親激動的情緒。“娘,有話慢慢說,您別太激動。”

“都給人欺負上門了,你還教我別激動?”

“喂,你說話憑點良心,誰欺負你了?剛才是你先動手打我娘的。”景武生怕被人誤會,連忙辯駁。

圍過來的人群都瞧見余鳳英臉頰上血紅的掌印,指責的眼光紛紛投向宋青蓮。

“誰教那個賤女人上門尋我晦氣,還有,你這個無賴剛才竟然有膽子推我!”

“我是為了救我娘,你打她一下還不夠,竟然還想打她第二下!”

“那個賤女人活該被打!”宋青蓮憤恨地說,“她根本不配進我們趙家的大門。景文,去給我查清楚,是誰放他們進來的!”

“是我,娘。”景文垂下了頭。

“你——”宋青蓮瞪著兒子,氣得發抖。“你明知道我跟她誓不兩立,竟然還讓她進莊,你存心氣死我嗎?”

“娘,姨娘她……”

“不准你那樣喊她,她不配!”

面對母親的怒氣和賓客們好奇的眼光,景文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看向余鳳英左臉頰的掌印,略帶歉疚地埋怨道:“我不是要你們待在那裏別亂跑的嗎?”

“我……”景武無言地低下頭。

“對不起……”余鳳英捂著臉頰,“我們立刻就走。”

“現在想走?沒那麼容易!”宋青蓮惡狠狠地說,“你把我的宴會搞得一團亂,就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娘,別鬧了……”景文拉住母親。

“你敢說我在鬧?!好,我今天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你到底想怎麼樣?”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余鳳英再也忍不住滿肚子的委屈,她以淩厲的眼光瞪向宋青蓮。

“我想怎麼樣?哈!”宋青蓮發紅的眼睛裏充滿恨意,“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磕頭認錯,我要你承認自己是搶人家丈夫的賤女人!”

“你太過分了!”景武擋在母親身前怒斥道。

“你是哪來的野種,竟敢為她出頭?!”

“他不是什麼野種,他是守禮跟我的骨肉,堂堂正正的趙家二少爺?”余鳳英義正辭嚴地反駁。

一提起這件事,就像拿根利劍狠狠地紮向宋青蓮的心般。當年她不准趙守禮迎娶余鳳英入門,可是他卻讓那女人的孩子入了宗譜。每次看到那白紙黑字的記載,就令她痛心疾首。

“我們趙家沒有那樣的雜種!”宋青蓮怒吼,“也不知道當年你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竟然讓守禮相信那個野種是他的孩子!”

“你……”余鳳英捂住胸口,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你太過分了?你怎麼侮辱我都沒關係,但不准你污辱守禮和我的兒子!”

“你還有臉對我大聲嚷嚷?你這個賤女人!”若不是兒子拉住她,宋青蓮肯定又撲上前去打余鳳英。“我不准你喊他的名字!更不承認這個野種是我們趙家的骨肉!”

“你憑什麼這麼說?”余鳳英不怒反笑,“趙氏宗譜記載得一清二楚,豈可任由你信口雌黃!景武是趙家的骨肉,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抹殺的!”

“我偏偏可以!”宋青蓮陰狠地說,“我說他不是,誰敢說是?余鳳英,你別想跟我鬥,否則我會讓你們母子死得很淒慘。”

“你……你太過狠毒了!”宋青蓮充滿恨意的眼光讓余鳳英不寒而慄。“我不相信這世間沒有公理存在,可以任你為所欲為!”

“公理?!哼!”宋青蓮嘲諷地冷笑,“這世間若有公理,趙守禮就不會跟你這個賤女人野合!這世間若有公理,他又怎會忘恩負義地拋棄我!這世間若有公理,男人又怎麼會用各種藉口迎娶三妻四妾!所以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公理可言!”

宋青蓮的話道出了千百年來女人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像把大錘重重地擊中余鳳英的心。就因為她對宋青蓮懷有愧疚感,所以才會隱忍至今。她歎了口氣,懇求地說:“我承認我和守禮是對不起你,但是守禮也已經過世了十三年,你為何就不能讓這段恩怨隨著他的死而過去呢?當年你不准我們母子祭拜守禮,又把我們趕出長安,難道我們母子這十三年來的顛沛流離,還不夠解你的恨嗎?”

“不夠!除非你和這個野種都不存在於這世間,才能消我心頭之恨!”宋青蓮咬牙切齒地一步步逼近余鳳英母子。

“你要我死也就罷了,可是景武是無辜的,他終究是趙家的骨肉,你何必這麼趕盡殺絕?”

“他不是趙家的骨肉,誰知道他是你跟哪個野男人生的!”宋青蓮冷笑道,此時,她的心中充滿恨意,只想極盡所能地傷害情敵。

“你……”余鳳英氣得幾乎暈厥過去。

“娘,別再說了!”景文拉住母親勸道,“您明知道景武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卻口口聲聲罵他野種,這不是拐著彎罵爹嗎?”

“反了!連你也敢教訓我?!”宋青蓮掙脫兒子的扶持。“你跟你爹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娘,您……”面對母親的無理取鬧,景文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承認景武是趙家的骨肉?”余鳳英聲淚俱下地跪倒在宋青蓮面前。

“娘,您別下跪。”景武彎身想拉起母親。

“他明明就是。如果你非要我證明,除非……”余鳳英淒然欲絕地環視著聚在周遭議論紛紛的人群。“我以死證明!”她飛快起身,朝那根大柱子撞去。

“娘——”景武想阻止已來不及,趕上前去只來得及接住母親傾倒的身體。

余鳳英的額頭上血流如注,她張著逐漸渙散的眼神說:“景武真的是……守禮的……骨肉,真的是……”她猛然吸入一口氣,眼光突然變得淩厲起來,直瞪向宋青蓮。“如果你還敢不承認,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瞪大眼睛,最後的一口氣梗在喉中。

“娘——”景武趴在母親的屍體上痛哭。

景文掠過母親趕到余鳳英身邊,探了探她的鼻息,心情一沉,坐倒在地。

突然,從人群中躍出了一個紫衣人,他是先前和余鳳英母子走散的餘剛。

他繞著花園小徑一路走到賓客雲集的大廳,擠進一張賓客較少的桌位,在那裏喝得酒酣耳熱,甚至醉倒在地。就在他半醉半醒之際,突見妹妹撞柱身亡,頓時酒意全消,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你這個臭婆娘害死了我妹妹!”他跌跌撞撞地奔到宋青蓮面前,伸出雙掌掐住她的脖子。

“救命藹—”宋青蓮從驚愕中恢復過來,感覺到脖子一緊,幾乎無法呼吸。

立刻有人上前想拉開餘剛,但他仍不放手。剛好西安鏢局的總鏢頭童國通也是受邀的賓客之一,高頭大馬的他立刻將餘剛拉開。

“快把那個瘋子給我趕出去!”宋青蓮驚魂未定地說。

“你害死了我妹妹!”眾多僕役上前拉扯余剛,甚至有人動起拳腳,也勾動了餘剛的怒火。他氣憤地與之纏鬥,把幾個僕人打得撲跌出去。

童國通無奈,只好再度出手企圖制伏餘剛。可是餘剛這次已有防範,一時之間也難以將他制伏。

就在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之際,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也摩拳擦掌,想要乘機將餘剛打倒。餘剛眼見敵人為數眾多,心中不由得慌了起來,接連挨了童國通幾拳,他跌跌撞撞地直往後退,結果竟撞入一群女眷當中。

霎時只聽見尖叫聲四起,還夾雜著孩童的啼哭聲。 被逼急的餘剛眼角瞄到左後方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正抱了個孩子向旁邊退開,連忙朝她竄了過去,一把搶走孩子。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掐死他!”他掐住小孩的脖子威脅道。

“別衝動!”景文白著臉從人群中擠出來。“放開孩子。”

“你們別過來。”餘剛驚惶地又說。

“好,我們不過去,只求你別傷害孩子。”

“景文——”明瑤來到丈夫身邊,顫聲地說:“快救我們的孩子。”

“別擔心,我會把孩子救回來的。”景文拍著妻子的肩安慰道。“你……有什麼要求直說無妨,只請你別傷害孩子。”

“我……”餘剛猶豫地環顧四周,他有什麼要求?

“舅舅,把孩子放開。”景武忍住悲痛,從人群中沖出來。

“他們害死了你娘!”餘剛咬牙切齒地吼道。

“我知道,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把孩子放下來,趙莊主不會為難你的。”

“我不相信,他們是害死你娘的壞人!”

“這位兄台,我這裏有張兩千兩的銀票,只要你肯把孩子放下來,這銀票就是你的了。”東方明把銀票拿在手上,朝他走近。

“你別過來!”餘剛的眼中露出貪婪之色,可是東方明長得高大魁梧,今他不由得心生戒懼。

“我拿過去。”明瑤從東方明手中接過銀票,一步步朝餘剛走過去。“我把銀票給你,請你把孩子還給我。”

餘剛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從明瑤手中取走銀票,但立刻又把手縮回到孩子的脖子上。

“送我出去,馬房在哪?”

眾人讓開一條路,讓餘剛通過。

在繞過重重樹影之後,終於來到一塊有圍籬的空地,一匹黑色的馬在裏頭衝撞,幾名馬夫正設法拉住它。

“給我備馬鞍!”餘剛大聲呼喊。

“這匹馬尚未馴服,你騎另一匹吧!”景文著急地說。

餘剛斜睨了他一眼,直覺地不相信敵人的話。

“我要這匹。”他固執地說。

景文無奈,只好命人將黑色的馬上鞍,餘剛飛身上馬,扯動韁繩,黑馬立刻從打開的柵口撒蹄狂奔。

“我的孩子!”明瑤哭喊道。

這時候馬夫又牽來幾匹馬,景文上了他的白龍駒,夾緊馬腹策馬跟了上去。

跟著五、六匹馬接連從趙家的側門狂奔而出。跑在最前面的餘剛聽見身後追趕的馬蹄聲又快又急,心裏著急了起來,不由得加緊催促座下黑馬。

那匹黑馬引頸狂嘶,朝前直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餘剛發現眼前的道路漸漸荒涼,已經離開了長安城的範圍,而身後的追兵也拉開了一段距離。

就知道這是匹快馬,餘剛自得地想著。他縱目四顧,發現馬兒自朝荒涼的山區奔去。

“走另一條路,笨馬。”他操縱馬頭欲往另一條下山的路,可是黑馬根本不聽他的使喚,還是往山上的方向狂奔。

“停下來,笨馬。”他慌了起來,一手拉扯著韁繩,另一手還得抱著啼哭不休的孩子。

“停下來!”在狹窄山徑奔馳的黑馬不顧他的命令,直往斷崖處奔去。就在餘剛驚慌地想從馬上跳下來時,它卻突然停住,讓餘剛的身體飛過馬頭,直朝斷崖處落下。

身在空中的餘剛連忙將手上的孩子朝上拋出,雙手朝空氣亂抓,想止住往下墜的落勢,可是身體卻徒勞無功地往山崖墜下,他發出淒厲的叫喊聲,來不及後悔沒聽趙景文的勸告。

而在半空中的孩子也緩緩落下,就在隨後趕來的景文的驚呼聲中,一對白鵰掠下,景文看見其中一隻鵰的腳抓住了他的孩子。

“你們回來!”他沖到懸崖上大叫,可是振翅飛走的鵰兒卻允耳不聞,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

“你剛剛為什麼告訴老夫人被抓走的是小姐?”桃香在替孩子換過尿布後,驚慌地問梅香。

“噓——你小聲一點,你想害死大家啊!”梅香覷了覷四周,悄聲地說。“老夫人一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就問被抓走的是少爺還是小姐,我便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如果我們回答是少爺,只怕府裏每個人都要遭殃。”

“可是……又不是我們害少爺被抓走的。”桃香氣惱地跺腳,“更何況當時抱住少爺的,可是她宋家的侄小姐。”

“話雖這麼說沒錯,可是你也曉得老夫人最護短了,她只會把這件事怪在咱們身上。而且她一向不喜歡夫人,先前又逼著莊主納妾。現在可好了,大夫說咱們夫人不能再生育,而少爺又生死不明,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老夫人非逼著莊主另娶不可,那咱們夫人又該怎麼辦呢?”

“老夫人也真是的,自己怨怪丈夫納妾,現在倒逼起兒子來了。再說,這件事都是她惹起的,要怪就該怪她自己才是。”

“這話誰敢說呢?唉!好好的一個生日宴,卻變成這樣,還鬧出了人命。”

“可是咱們總不能瞞一輩子呀!再說,夫人和莊主那邊要怎麼交代?”桃香蹙緊眉頭說。

“等夫人醒了再說吧!”

梅香走出房外,繞過長廊來到夫人的寢室,看見菊香正坐在椅子上打困。

“菊香,”梅香推了推她。“夫人醒了沒?”

菊香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一看是梅香,沒好氣地瞄了她一眼。“我去看看。”

余剛帶著孩子策馬狂奔出山莊後不久,明瑤就昏了過去。整個山莊亂成一團,只靠總管打理,就連老夫人也在侍女的攙扶下回房休息。

菊香掀開床帳時,明瑤正好從噩夢中醒轉,她張著一對無神的眼睛,視而不見地望著侍女。

“夫人,你醒了沒?”

“莊主回來了嗎?我的孩子呢?”明瑤爬起身來抓住侍女。

“夫人,你抓痛我了。”

“夫人,你先放開菊香。”跟著菊香進房的梅香拉開明瑤。“菊香,你先倒杯水給夫人喝,然後,再準備條乾淨的濕毛巾給夫人淨臉。”

“好。”菊香立刻轉身去倒水。“水來了。”

“夫人,來,先喝杯水鎮定一下。”梅香接過菊香端過來的瓷杯,喂入明瑤乾涸的喉中。

“夫人,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明瑤點頭。“莊主回來了沒?”

“還沒呢﹗”梅香欲言又止,“夫人,你一定得冷靜點。”

“你教我怎麼冷靜?我的孩子……”明瑤掩面哭泣。

“為了小姐和你自己著想,夫人一定得冷靜應付,現在也只有你能……”

“你是說被抓走的是鳳兒?我的女兒?”明瑤心痛地揪緊眉心。

“不,是少爺。”梅香沉痛地道出實情。

“是……少爺?”明瑤的嘴唇顫抖,臉上血色盡失。

這時候菊香端了盆水進來,梅香接過絞幹的毛巾,替夫人拭掉臉上的冷汗。“菊香,你到外頭守?,有人進來就叫一聲。”

待菊香離開後,梅香再度開口,“夫人想必已經瞭解現在的情況,梅香是跟著夫人陪嫁過來的,當然站在夫人這邊。先前老夫人就問過被抓走的是少爺還是小姐。”

“那你怎麼說?”明瑤著急地問。

“我說是小姐。”

“你……你欺騙老夫人?”

“夫人,我能不騙嗎?依老夫人的個性,萬一少爺沒被救回來,夫人的處境就慘了。”

“龍兒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明瑤抓住梅香的手悲喊道。

“夫人,你冷靜點!”梅香安撫住明瑤激動的情緒後接著說:“我也希望少爺能平安回來,可是……在沒見到少爺回來之前,我們必須另做打算。”

“什麼打算?”

“少爺被抓的事絕不能讓老夫人知道。好在當時我們將玉佩掛反了,小姐身上戴的是龍佩,所以只要我們小心點,暫時不會讓人發現。”

“可是以後呢?”

“夫人,只要少爺能回來,那一切就不是問題了。可是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少爺回不來……”

明瑤揪住胸口,腦子亂成一團。

雲龍是她在趙家的地位保證,萬一他真的……真的回不來了,她該怎麼辦?大夫說她再也無法生育,為了趙家的香火,婆婆一定會逼丈夫再娶,到時候她該怎麼辦?

明瑤捧住頭,痛苦地嗚咽著。她不願變得跟婆婆一樣,被恨意困了一輩子,但她無法忍受丈夫去抱另一個女人。一想起景文和另一個陌生女人親熱的畫面,就讓她心如刀割。

“梅香,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她哭倒在侍女懷中。“我……我受不了景文納妾,我受不了的。”

“我知道,夫人。現在也只有先讓小姐假扮少爺,應付一段時間再說。”

“我們能應付多久?能瞞一輩子嗎?”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梅香一定會盡力幫夫人的。”

“噢,梅香,我的心好苦。”明瑤哭得淚眼朦朧,她聲嘶力竭地悲喊著:“老天爺,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到底造了什麼孽?”

“夫人,莊主回來了。”菊香從房外沖進來。沒多久,就看見景文神色悲戚地走進房中。

“孩子呢?”明瑤揮掉臉上的淚水問。

“明瑤,你要……”

“不,我的孩子沒事,沒事的!”

“明瑤,你冷靜點!”景文摟住妻子,“孩子被一雙白鵰帶走,我已經命人四處尋找,一定會有消息的。”

“白鵰?它們帶走我的孩子幹嘛?景文,你一定要找回孩子……”明瑤投入丈夫的懷裏痛哭,過沒多久,她的抽噎聲慢慢低了下去,再度陷入黑暗的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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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白鵰到底抓走孩子幹嘛?

事實上,雌鵰已經在責怪雄鵰,沒事抓了個孩子幹嘛?那又不是小羊或是野兔子,至少還能用來飽餐一頓。

然而,雄鵰只是瞪了一眼伴侶,好象是在說:“閉嘴,笨女人。”

它鼓動翅膀,乘著風飛向它的老家華山。掠過蒼翠的峰巒,雄鵰朝一座鮮為人知的山谷飛去。

它在山谷的空中盤旋數回,發出長鳴,終於將草屋裏的人給引出來。

一位看起來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走到空曠處,鵰兒朝他掠了過去,放開爪下的重擔,任哇哇哭叫的孩子落入男人的懷裏。

男人一臉愕然地望著懷中哭叫不休的小娃兒,直到小孩的一雙手直抓向他的胸膛,他才如夢初醒,對著盤旋空中的鵰兒喊道:“白羽,你這是什麼意思?”

只聽見鵰兒發出數聲鳴叫,繞著他的頭頂盤旋。

“長天,你懷裏抱著什麼?”另一名和他年齡相近的女人走出草屋,好奇地盯著他懷中的小搗蛋問。

“好象是個孩子。”孟長天神情駭異地對妻子說。

“孩子?!”池秋水眼睛一亮,湊到他身前觀看。“好可愛喔,哪來的?”

“是白羽丟下來給我的,真不知道這傢伙又在玩什麼把戲?”長天埋怨地瞪了上空一眼。

“真的是你嗎?白羽。”她抬起頭興奮地問,只聽見雄鵰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你送給我的壽禮,真的?”她掩不住滿心狂喜,從丈夫手中接過孩子。

“秋水,你不可能是當真的吧?這可是個小孩子呢!”長天氣急敗壞地說,“再說,你的誕辰又還沒到。”

“什麼還沒到嘛!今天就是我的誕辰,你知不知道?”她柳眉倒豎地瞪著丈夫。和孟長天成親也有數十年了,他除了前面十年還記得她的誕辰外,其餘的三十年不是將她的誕辰記早了,就是記晚了。

長天眨著他那對狀似無辜的大眼,到現在他才明白妻子這一整天為什麼老是對他生氣了,原來他又將她的誕辰記錯了。

“秋水,對不起啦!”他在一旁小心地賠不是,這時候,雄鵰已帶著雌鵰飛落秋水的身邊。

“白羽,乖孩子,真不枉娘這麼疼你。”秋水俯下身,用空著的一隻手輕撫雄鵰。

長天看了很不是滋味,心中不由得吃起醋來。白羽是他十年前在偶然的機會裏,于華山的頂峰發現的。當時它還是只甫出生沒多久的雛鳥,卻不知為什麼竟掉落巨樹底下。當他將奄奄一息的鳥兒帶回給妻子時,秋水立刻展現了驚人的母愛和醫者天性,日夜不休地照顧鵰兒,直到它痊癒。

他本來是很高興能帶回只寵物讓妻子開心,卻沒想到一等白羽痊癒,秋水竟說要收白羽當義子,當時他真的差點被氣瘋,可是終究還是妥協了。

“都怪你,沒讓我生個一兒半女,要不然我也不會想收白羽當義子。”秋水那時是這樣哭訴的,鬧得長天一個頭兩個大。

沒有孩子能怪他嗎?他又不是不能人道,長天著惱地想著。他和妻子結褵數十年,先是攜手在江湖闖蕩二十年,博了個“秋水共長天一色”的鴛鴦俠侶名號,直到四十歲時才雙雙歸隱華山。原以為她可以孵出個什麼來的,誰知道二十年來還是沒有半點消息。而今已過耳順之年,他簡直是一點希望都不敢抱了;誰曉得白羽竟然自作聰明地抓了個孩子回來!

“秋水,你已經是當祖母的人了,我看這個孩子……”長天臉上堆滿笑意,伸出手想從妻子懷裏將孩子抱過來,卻遇上她惱怒的眼神,只好尷尬地將手收回。

記得白羽兩歲大時,它展翅翱翔,飛躍山谷。一個月之後,它就帶回了和它同樣全身長著白羽的雌鵰,秋水把它取名為白靈,還慎重其事地讓兩鵰拜堂完婚。 過了一年,白羽和白靈不負所望地讓秋水升格當祖母,也一償秋水兒孫滿堂的心願。可是一個孩子?這樣的壽禮實在令長天不敢苟同。

“秋水,你不會是想收留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吧?瞧這孩子的穿著,看起來非富即貴。白羽也不知從哪兒搶回來的,孩子的父母一定擔心死了。”

雖然秋水想孩子想得快發瘋了,可是丈夫的話不無道理。她微蹙秀眉,低頭問雄鵰:“白羽,這孩子是你搶回來的嗎?”

白羽偏了偏頭,像是在仔細思量該怎麼回答。

“還是你救回來的?”秋水滿懷希望地問,雄鵰立刻點頭如搗蒜。

“你瞧,這孩子是白羽救回來的。他一定是被壞人追殺,命在旦夕之時,才被咱們白羽仗義相救,說不定這孩子還身負血海深仇呢!”秋水越說越開心,轉身將孩子抱進屋裏。長天無奈,只好跟進去。

什麼血海深仇嘛,秋水大概是武林中的神官野史聽多了。

秋水將哭鬧不休的娃兒放在木桌上,解開衣襟,一塊鳳形玉佩掉落衣外。

“長天,你瞧這裏有塊玉佩呢!還有,這孩子為什麼一直哭?是不是生病了呢?”

“我瞧不是生病,是肚子餓。”長天沒精打采地說。剛才小孩一直摸他胸口,他就猜到娃兒定是肚子餓了。“秋水,我們這裏又沒人可以餵奶,要拿什麼給這孩子吃?”

“不礙事,這裏漫山遍野都是羊和鹿,你出去抓幾隻母羊或母鹿回來。”

長天翻了翻白眼,無奈地轉身出門,完成妻子交付的任務。

秋水則動手解開孩子的衣褲,一股淡淡的怪味飄進她鼻中,她定睛一看,發現孩子竟然打了屎。

她屏住氣息替他換下尿布,可是該找什麼給他換上呢?她想了一下,才從竹櫃中取出丈夫的舊衣服先給孩子包上。

“原來你是個小男生。”她略感遺憾地說。她已經有個鵰兒子,現在想要個女兒,不過,“沒魚蝦也好”,只要有孩子,她就心滿意足了。

“就叫你鳳兒,好不好?”她把玩著系在他頸子上的鳳佩說。

既有鳳佩,應該也有龍佩才對,秋水沉吟地想著,注視著孩子哭累了的小臉,心中不由得編撰起小娃兒的故事來了。

※※※

望著愛子身上那塊龍形玉佩,景文不由悲從中來,幽幽地歎了口長氣。

那張美麗的小臉蛋,此刻正平靜祥和地酣睡著,跟數刻之前的狂啼猛吼簡直是判若兩人。

記憶中,他不記得愛子曾如此喧鬧過,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的孿生姊姊被只鵰兒帶走,生死不明,所以才會傷心地吵鬧不休?然而,為何現在卻又安靜地沉入夢鄉?難道是鳳兒無恙,為人所救?

他已經托請各地行商代為打聽擄走愛女的那只白鵰下落,可是已經兩天了,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莊主,福來說東方老爺已經到了。”蓮香恭謹地對景文稟道。

“好,叫福來請東方老爺到書房等我,還有,要二莊主也去。”

“是。”蓮香離開去傳達莊主的意思,心裏卻在犯嘀咕。莊主未免太過寬厚,若不是這位“二莊主”帶來的人搗蛋,小姐也不會失蹤呀!然而,儘管她再不情願,見了人家的面還是得喊聲“二莊主”。

景文又深深地看了愛子一眼,才對梅香說:“好生伺候少爺,還有,等一下夫人醒了後,派人告訴我一聲。”他轉身離開,在前往書房的一路上,心中的思緒宛如波濤般洶湧。

自從兩天前的慘劇發生後,龍鳳山莊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當中。

明瑤因為悲傷過度而幾次昏厥,母親則因驚嚇過度而時時作噩夢,甚至陷入癲瘋狀態,使得景文心力交瘁。其實他何嘗不想像妻子一樣,以眼淚發洩心中的悲痛,甚至陷入昏睡當中,可是他身為一家之主,肩上的重擔強逼他不能倒下去,他有太多的事需要處理。

景文走進書房,發現東方明已經在等他了。

“東方兄,麻煩你了。”他疲 憊地說。

“趙兄何出此言?我們是知交,又是親家,本來就該互相幫忙。東方明只遺憾未能幫上更多的忙。”

“東方兄已經幫我太多了。”景文悲戚一笑,正待再多說些什麼時,一身縞素的景武走進書房來。

“大哥。”景武欠身為禮。

“景武,來見過這位東方先生。”

“景武拜見東方老爺。”

“世兄就不用客氣了。”東方明淡淡地回禮。

三人重新入座之後,景文對弟弟說:“景武,我已經請東方兄托人處理你在洛陽的債務,並通知弟妹你會晚些時日回去。還有,一個月之後,東方兄要返回洛陽,到時候你跟他一道回去,在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我跟東方兄商量過了,請他代撥一百兩黃金讓你使用,相信對於你的生意應該有所幫助。”

“但是我娘的喪事……”

“姨娘的喪事我會發落。景武,你也知道家母病重,不能再受刺激了,所以姨娘的喪事只怕得辦得簡單些。”

“我曉得,景武給大哥添麻煩了。”景武垂下頭拭淚,雖然大哥不責怪他帶來災禍,可是侄女生死不明之事,卻令他耿耿于懷、滿心歉疚。 本來他是不該再多要求什麼的,然而為了母親,他不得不厚顏相求。

他抬起頭懇切地說:“可是大哥,景武還有一件事相求。”

“什麼事呢?”

“先母在世時,心中一直有個願望,那就是死後能跟爹埋在一起,還請大哥成全。”

景文為難地蹙起眉來。“景武,不是我不通人情,可是現在這種處境,我的確相當為難。這樣好了,這件事我會盡力而為,我們先把姨娘的骨灰放在獻福寺,然後,我會找機會讓她葬在亡夫身旁。”

“這……”景武低頭沉思片刻,才勉強點了點頭。

“那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景文揉了揉太陽穴,歎出一口長氣。

“趙兄,你放寬心吧!我看鳳兒的面相不像是短命之人,我相信她一定會逢凶化吉。只要再多些時日,你們必能父女團圓。”

“但願如此。”景文深深地看了東方明一眼後,將眼光移到灑落書房的陽光,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心情也能像午後的陽光般明朗。

※※※

她看到自己在綠色的草原中和一對白鵰嬉戲。

那些比她還高的茂密野草遮掩住她小小的身影,一個男人突然從草叢中竄出抓住她,她嚇得哇哇大叫,小小的身體被他拋向空中,又落進他寬厚的手掌,連續幾次的拋上落下,逗得她呵呵地笑個不停,她在男人的眼中看到自己喜悅的笑容。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山坡上傳了過來——“長天,帶鳳兄回來吃飯了。”抱著她的男人最後一次將她拋向空中,然後,抱緊她小小的身體,幾個起落就來到女人身邊。他將她放在肩上,摟著女人朝山坡下的小屋行去,一雙白鵰盤旋在他們的頭上,她伸出小手迎向夕陽的餘暉。

“龍兒,該起來吃飯了。”

溫柔的呼喚聲將最後一抹餘暉打散,她張開惺松的睡眼,母親慈祥的笑容映入她的眼簾。

她打了個呵欠,抱著母親軟軟的身體撒嬌。

“龍兒,是不是作了個香甜的夢?瞧你在夢裏也笑得這麼開心。”明瑤親吻孩子柔嫩的臉頰,呼吸著那帶有乳香的體味。

“龍兒夢見自己在草原裏和一對白鵰,還有一個很和氣的大叔玩耍,然後,一個美麗的大娘叫我們回去吃飯。”

“你……你真的夢見這個?”明瑤激動地望住她那對璀璨如星辰的眼睛。“你夢見白鵰?還有自己?”

“是呀,可是夢裏龍兒不叫龍兒,大娘叫我鳳兒。”

明瑤將孩子摟入懷裏,一顆喜悅的淚珠自眼角滑落。

她的兒子沒死!

她咬住下唇,心情如波濤般翻覆不定。

她曾經聽人說過,雙生兒通常能心靈相通,景文也曾告訴她孩子是被鵰兒抓走,再印證剛才女兒所說的話,她幾乎能肯定她的兒子尚在人世。可是他在哪里呢?她望著女兒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發愣。

那有著同樣一張美麗臉蛋的小男孩到底在哪?她必須尋回他,可是該到哪里找呢?

明瑤心痛地摟緊女兒,不只是因為失子之痛,同時也有一份對女兒的歉疚。她不能把女兒打扮成嬌俏美麗的小女娃,只能讓女兒日復一日地著男裝頂替失蹤的弟弟——為的只是她的一片私心。

她無法想像如果十年之後仍找不到兒子,她的女兒會有怎樣悲慘的遭遇……女兒不能嫁給心愛的男人,也不能迎娶女人,她將一輩子活在謊言的痛苦中,就像她的母親一樣。

每次面對婆婆和丈夫時,明瑤都會有心虛的感覺。好在婆婆一直未能從那場驚嚇中恢復過來,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終於在上個月撒手人寰,那著實令自己松了一口氣。明瑤羞慚地想著,她實在是個壞媳婦,不但不對婆婆的死感到哀傷,竟然還暗喜於心。

不過在表面上,她仍像個孝順的媳婦般在婆婆墳前哭號,心裏卻害怕婆婆會從棺材內爬起來指責她。

“夫人,該用膳了。”桃香走進房裏提醒她。

明瑤從紛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拭了拭滿臉的淚痕,替孩子添了一件衣裘後,才拉著女兒的手走向膳廳。

※※※

那年他十歲,躺在柳樹下面睡午覺,再度夢見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孩坐在一間華麗的房裏吃點心。

他在夢裏因點心的香氣而流口水,他幾乎可以嘗到桂花糕那甜而不膩的味道,還有冰糖燕窩爽口的滋味——其實他連看都沒看過那些東西,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曉得那些點心的名字。

在他身邊……不,是在那個漂亮男孩的身邊——他不得不在心裏承認,那男孩不但穿的衣服比他好看,連粉雕玉琢般的臉蛋都勝過他一籌——圍繞著數名美麗的女子,她們一會兒替他拭嘴,一會兒又朝他手裏塞東西,忙得不可開交。

而坐在那男孩左邊的,是一個跟他娘一樣好看的慈祥夫人,她正和身旁一位衣著華麗的貴婦談話。

突然,他的眼光被男孩右手邊的小人兒所吸引。那是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女孩——雖然他沒見過什麼小女孩,可他心裏就是知道——她梳了個雙髻,臉頰紅通通的,像櫻桃般的小嘴微微咧開,露出可愛的虎牙。她近乎著迷地望著男孩唇邊的芝麻屑,然後俯過身啄了一口。

他覺得自己打顫了一下,仿佛能感應到那柔軟的小嘴貼在皮膚上的感覺。

“潔玉,太不象話了。”那位貴婦佯怒道,聲音中卻夾雜著一聲輕笑。

“月眉,別介意,潔玉年紀還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慈祥的夫人忍著笑道。

“我可是半點都不介意,畢竟他們是未婚夫妻。不過你也知道,潘家的規矩又臭又長,我婆婆若是看到潔玉這種行為,非當場氣瘋不可。”

“蝴蝶——”潔玉小小的身軀爬下椅子,對著突然飛進來的蝴蝶大喊。

她身旁的男孩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擦了擦嘴,和潔玉手拉著手追趕蝴蝶,不知不覺跑到了屋外的小花園。

他們在園中嬉戲,和蝴蝶玩耍,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兩人的快活。然後,潔玉突然跌倒,小男孩抱住她,和她一起跌在地上。潔玉壓在他身上,快樂地說:“龍哥哥,我喜歡你。”

她伸出舌頭舔著他柔嫩的臉頰,他覺得自己挺享受這種洗臉的方式,於是呵呵笑著,張開了眼睛。

大叫一聲,他推開舔著他的小鹿,心中又氣又惱。

太不公平了!憑什麼那男孩就能獲得小美人以舌頭洗臉的豔福,而他卻落到被只小鹿舔?

他忿忿不平地起身,拍了拍滿身的草屑,朝草屋走去。

※※※

直到十四歲第一次來月事時,她才知道自己和逸哥,以及在她夢裏、時常 光裸著上身練武的男孩不一樣。

母親非常緊張地把她叫進房裏,還吩咐梅香和桃香守在門外。

當母親流著淚將十三年前的往事告訴她時,她感到惶惑不安。

一切都顛倒了,身分上的錯亂曾令她不知所措地憂煩了數個月之久。

她不是自己以為的趙家少爺,不再是那位八歲時就考中童子科的天才少年。所認定的未婚妻竟然不是她的,而是她攣生弟弟雲龍的。向來最受她敬愛的逸哥,她羞澀地想著,卻成了她的未婚夫。

於是她記起逸哥前些時日洋洋得意地告訴她,在他十八歲生日當天,東方伯父帶他到妓院開葷的事。她當時只覺得有趣,現在卻有種被人背叛的傷心感覺。

他竟然跟另一個女人相好,他是她的未婚夫婿,他怎麼可以……

可是他並不知情啊!他所認定的未婚妻生死不明,所以他當然可以毫不在意地遊戲於花叢之間,而不怕有人為他傷心落淚。

從那次以後,他每回到長安來時,總會告訴她他在各地的風流韻事。例如,他如何跟著東方伯父往來于大運河中,如何接受揚州大商人的招待,到青樓和紅歌妓纏綿。那說不完的風流韻事,總像把利刃般切割著她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可是他不知道啊!完完全全不明白在他說得口沫橫飛之際,他眼前強裝出笑容的少年其實早已傷心欲絕。

多少時日她盼望他來,又盼他不來;分離時想著他,相見時又恨不得他沒來。因為他總是說些令她傷心的話,而她又沒立場叫他別說。

就這樣,在日復一日的心碎折磨中,她從一個無憂的男孩長成一位多愁的少女。除了她娘和梅香、桃香外,沒有人知道她是女孩,就連爹也不知道。

所以她不敢接近爹,從知道實情的那天起就怕見到爹。她擔心爹會發現實情而責怪娘,也怕爹會娶小妾而讓娘傷心。為了維持這個家的完整,她必須繼續裝扮男孩,並祈求她夢裏的弟弟能早些回來,讓她恢復女兒身。

她也害怕見到雲龍的未婚妻潔玉。

潔玉越長越美麗,天天穿著錦羅綢緞裁制而成的美麗衣裳,頭上梳著雙髻,每次輕移蓮步時,發上的金步搖就會款款搖擺,煞是好看。

是的,潔玉是美麗的,因而讓她心煩意亂。她發現自己好嫉妒潔玉,嫉妒她可以隨心所欲地穿著美麗的彩衣,到趙家來吸引自己的未婚夫趙雲龍,也常常在她耳邊低語,傾訴著屬於情人間的悄悄話。好在潔玉已不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偷親她,還在她耳邊訴說著:“龍哥哥,我喜歡你。”

成長令潔玉學會女性的矜持,也懂得男女間授受不親的道理;可是從潔玉那對水汪汪的眼睛中迸射而出的熱情光芒,卻令她承受不了。

她躲了又躲,藏了又藏,有好幾次甚至忍不住想告訴潔玉實情,又怕見到潔玉傷心的模樣。是呀,她多麼不忍心讓潔玉難過,她是她心中最美麗的公主。

可是她和潔玉是絕對不會有結果的,更何況她心中還藏著一個人——她的未婚夫東方逸。

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像潔玉一樣勇敢地表達內心的傾慕,她多麼希望自己有勇氣告訴東方逸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同時不准他再到那些花街柳巷廝混胡鬧。可是她辦不到。

每次當他搭著她的肩或是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在行商旅途中的奇遇時,她只能張著眼傻愣愣地傾聽。那些運河、絲路的冒險故事時時刻刻占滿她的思緒,她多麼盼望能追隨他一起去旅行,可是娘不許。

爹曾提過要帶她一起出門做生意,然而娘以她是趙家唯一的根苗為理由拒絕了爹。就像她七歲時,爹要送她到少林寺習藝,娘不答應那樣。

後來娘在進香返家途中,意外地救了一位受傷的老師太。老師太清醒之後,娘才知道原來對方是位行俠仗義的江湖人物,於是請求老師太教導她武藝。慧明師太為了報答救命之恩,答應留在趙家三年,教會她一套內功、迷蹤步、擒拿手和劍術。

不過她一直沒機會對外施展,眾人只知道她是位文采出眾的才子,卻不知道原來她也精通武藝。就連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自己有什麼能耐,她及得上夢裏的男孩嗎?她有好幾次夢到他勤練武藝的模樣,甚至在清醒時,她猶能記得那些招式。她比得上逸哥嗎?他跟著洛陽白馬寺的主持學藝,據他所言,還是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的人物呢!

她支著頭,唇邊泛起一抹笑意,腦海中描繪著東方逸那張自信滿滿的俊臉。他是偉岸的——身高超過六尺,寬厚的胸膛、結實有力的臂肌和腿跡他是俊美的——據他自己說,除了長安城裏的趙雲龍外,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他更英俊的男人了。所以他也是厚臉皮的。

她紅著臉起身,走到屏風後面的小榻上歇息。她將頭枕在玉枕上,腦裏想著他握住她的手時,眼中有時會迸射出火熱的光芒。每次他那樣看她時,她總會感到臉紅心跳,甚至懷疑他已察覺到她是女兒身的秘密。可他總是讓她失望,他只會以調笑的口氣問道:“為什麼你的手比任何青樓名妓的手都還要柔軟美麗?”

這話總是令她生氣,她覺得他根本不該拿她和那些女人相比,所以她會氣惱地甩開他的掌握,讓他在她身邊低聲賠不是,用各種笑話和鬼臉尋回她的歡顏。

他總是能逗笑她,讓她開心。

他是那麼幽默、風趣、英竣瀟灑,他是屬於她的,可是又不屬於她。

她在睡夢中蹙起眉頭,心為他而絞痛著。不知過了多久,那張濃眉大眼的笑臉,變成了一張和她如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俊逸臉孔。

她在飛,騎在一隻雪白的鵰兒身上。白雲飄過她身邊,地面離她好遙遠,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仿佛她已騎在鵰兒身上無數次了。

鵰兒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然後,俯身沖回她所熟悉的青翠山谷。她下了地才猛然發現,她並不是她,而是他。

她又作夢了,在夢裏看到她的弟弟。

她看到他和數只鵰兒玩鬧,她好羡慕他臉上開懷的笑容,忍不住也和他一起笑了出聲。

他像突然聽見什麼似地豎耳傾聽。

他聽得見她的笑聲嗎?她驚喜交加地想著。

“雲龍,你聽得見我嗎?”她在夢中喊道。

他嚇了一跳,眼睛圓睜。

“雲龍。”她著急地呼喚。

“我不是雲龍!”他像是跟誰賭氣般地大吼。“我叫鳳兒。”

“不,我才是鳳兒,你是雲龍,我的弟弟。”

“是嗎?”他迷惑地蹙起雙眉,“你在哪里?我為什麼看不見你?”

“我在我的夢裏,”她悲傷她說,“我看見你笑,忍不出也笑出聲,沒想到竟然能和你說話。”

“太神奇了,下次作夢時我也要試試。”他興奮地咧著嘴笑。

“你也夢見過我?”這次輪到她興奮了。

“是呀!”

“那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了,我是你姊姊,快點回到我身邊,雲龍。爹娘和我都需要你。”

“你怎麼會是姊姊呢?我明明看到你著男裝。”

“因為你失蹤了,所以娘要我假扮你。”她的神色淒然。“弟弟,回來吧,快回來長安找你的家人,我等著你。”

“長安?!那是什麼地方?”

“長安就是……”她感覺到和雲龍的聯繫越來越弱,她著急了起來,然後,她就被推醒了。

她惱怒地瞪著推她的人,是她的丫鬟茉莉。

“什麼事?”她臭著臉問。

“少爺,莊主請你到大廳,東方少爺來了。”茉莉垂著頭,委屈地說。

她怔忡了片刻,起身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毛巾拍了拍臉,又在鏡前檢視一下自己的儀容,才匆匆忙忙地朝大廳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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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7: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東方逸心不在焉地傾聽趙世伯和伯母的閒話家常,心早就飛到後花園的“雲龍”身上。

他是如此渴盼見到他,而且是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離別而越來越渴望。

那些溫香軟玉的傾國名花再也無法平息他心中狂燒的烈火,和他兩腿之間的焦躁。他常常在忘情的歡愉中呼喊著“龍兒”,雖然那些妓女沒多說什麼,但他心中卻是愧恨交加。

他還記得第一次喊出龍兒的名字時,自己的心中有多震驚。

秦淮河的名妓晚香姑娘還環住他的肩安慰道:“那是你心上人的名字嗎?沒關係的,我常聽姊妹們說,很多男人都會抱住我們喊他們情人的名字。”

當時他苦笑不已,沒有回答。

他怎能告訴晚香,龍兒並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他的義弟?更無法告訴她,只要一想到龍兒,他就會全身火熱,情難自禁。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是從去年他最後一次和龍兒見面,兩人互拉住彼此的手依依道別的那刻開始的嗎?還是前年龍兒板起臉孔,氣他拿他的手和妓女相比的那時開始的?

他猶記得龍兒氣紅的臉頰有多豔麗,他摟住龍兒的肩,貪婪地吸著從龍兒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他當時就已為龍兒神魂顛倒,難以自持。龍兒的美麗比任何女子都要教他銷魂。

可是龍兒卻是他所無法妄想的。

不僅因為他們同是男子,更因為龍兒是潔玉的未婚夫。

潔玉就像是他的親妹妹一樣,就算他可以違背世俗禮教地強要了龍兒,可是他卻不能不考慮到潔玉表妹的終身幸福。

他苦惱地蹙起眉來,耳邊依稀還可以聽見姨爹的嘲笑:“逸兒,可別搶你潔玉表妹的相公,不然,我們潔玉會抗議的唷!”

“逸兒,你怎麼了?”景文一臉迷惑地望著兩眼無神、一聲不吭的他。

東方逸怔忡了片刻,才醒悟到趙世伯正在和自己說話。他露出尷尬的笑容,正待回答時,一襲綠色錦袍的公子已走進廳中,朝端坐在主人位子的趙景文夫婦躬身為禮。

“孩兒拜見爹娘。”

“龍兒,你來了。”景文慈祥地笑了笑。“去見見你大哥。”

當綠衣公子轉身面對東方逸時,他幾乎是屏氣凝神地等待。沒想到才半年不見,他的雲龍賢弟竟出落得更加俊美。

那不施脂粉的雪膚比他的潔玉表妹還要嫩白幾分,還有那漆黑的眉、似含有無限柔情的烏眸,都像一縷縷的勾魂絲般牽動他的心。

“逸哥。”雲鳳低斂蛾眉,躬身為禮。

那微啟的紅唇比櫻桃還要鮮嫩,教他恨不得向前咬上一口,可是他卻只能留在原處,微笑地答禮。

“半年不見,賢弟又比以前好看幾分,讓我這天下第二美男子在賢弟面前越來越自卑了。”

“逸哥,你又取笑我了。”

連生氣的模樣都這麼惹人憐愛,東方逸覺得心中的那把火越燒越旺,隨時有焚身的危險。

“龍兒,那位是你的雲虎堂弟。你大概不記得了,畢竟那年你們見面時,他不過才五歲。”

“雲虎,拜見大哥。”

趙雲虎連忙拱手施禮。

這時候,雲鳳才注意到東方逸身邊的男子。

他比她高約一寸左右,長得倒還清秀,只是有點流裏流氣,惹人討厭。

“堂弟好。”她淡淡地答禮。

“雲虎要在我們家住上一陣子,你們倆要好好相處。”景文叮囑道。

“那……”她的眼光轉向東方逸。

“我住姨爹家。”他笑嘻嘻地答。

“為什麼不住這裏呢?”她的眼中似有一絲嗔怪。

“這……”東方逸深深地看著他的義弟,他能告訴龍兒他不能住在趙家的真正原因嗎?他能告訴龍兒,他一見到他就想摟住他親熱,做出敗壞風俗的事嗎?他必須離他遠些,可是心中又按捺不住渴望見他的相思。

“你知道姨爹的,如果我不住他家,他會怪我的,甚至會懷疑我是故意來搶潔玉表妹的相公。”他像是玩笑的話,惹得景文呵呵大笑。

“我還記得那年龍兒周歲,你們兩人初見面的情景。你抱著龍兒不肯放,還說要娶他回去做妻子,害你姨爹著急了一下,就怕你會搶走他女兒的未婚夫。”

“逸兒也記得,當時的龍兒真是惹人憐愛。”東方逸的腦海裏浮現出當年的娃兒,他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一模一樣的臉蛋,他卻獨為龍兒傾心?莫非他真的註定和趙雲鳳無緣,所以她才會十七年來都生死不明?

而明瑤母女心中卻另有想法。

明瑤為十七年前失去愛子的悲傷心情所籠罩,也為犧牲女兒的幸福而內疚著。老天爺,到底還要她隱瞞多久?她的兒子何時才能回到她身邊?

雲鳳的心頭則泛起絲絲甜蜜。她對當年的往事早已熟知,因為梅香和桃香掛錯玉佩,以致當時的一場相親大會相錯了人。當時的她化身為雲龍,為東方逸所深深喜愛著,他一整天都抱著她不放,對她又憐又愛的。

坐在一旁的趙雲虎眼中閃過一絲妒意。從去年跟隨母親到東方家聽戲見到潘潔玉後,他就對她一見傾心,渴盼再見佳人一面,所以這回他才會假藉探親名義,跟著東方逸到長安來。沒想到佳人尚未見著,就得知她已訂了親,而對象還是他那位養尊處優、才高八斗、俊美無濤的堂哥。

他斜睨著看不出有半點男子氣概的堂哥。他嬌弱的身軀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還有那比女人還要嬌美的臉蛋,絲毫瞧不出有哪點像是男人。

“往事休提了!”景文一瞧見妻子落寞的眼神,不禁責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直到現在,明瑤都未能從失女之痛中恢復過來,他自己何嘗不是呢?

“雲虎,你一路行來也累了吧?我已命人打掃好客房,不如你先休息一下,晚膳時我再派人去叫你。至於逸兒,你一定有好些話想和龍兒說,你們兄弟倆好好聊聊,用完晚膳後再回潘家。”

“逸兒遵命。”

東方逸和雲鳳肩並肩地回到她所居住的竹樓,兩人坐在樓前的蓮池水閣上談心。

“逸哥為何一路沉默不語?這一點都不像你的個性。”雲鳳待丫鬟將各式點心和香茗奉上離開後,才疑惑地開口。

“莫非賢弟認為愚兄是個喋喋不休的長舌公?”他一副受辱的表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著急地解釋,但一看見他眼中的促狹,就明白他是在逗她玩。“我只是覺得你好象與我生疏了許多。”她埋怨道。

“怎麼會呢?”柬方逸勉強擠出笑容。

“沒有嗎?”她幽怨地看著他。“以前你見到我時,總是興奮地拉著我的手道長說短的,還把你在外面的見聞巨細靡遺地告訴我,不像今天這樣——表情古怪。”

“我是因為……”他歎了口氣,端起茶來喝。“我們都長大了,賢弟又長得越來越標致,教我有點……”東方逸怪異地盯著她瞧。

“有點什麼?”她天真地問。

“有點……”他撫摸著白甕的杯口,眼光看向龍兒擱在桌上的那雙柔荑。“有點口乾舌燥。”他大口地將茶水灌入喉中,隨即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你見到我就口乾舌燥?”雲鳳一頭霧水,“逸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有!”他幾乎是用吼的,然而,在見到他心愛的龍兒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後,立刻降低聲音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難道你見到潔玉時不會口乾舌燥嗎?”

“為什麼會呢?”她不解地問,“我見到她時應該要口渴嗎?”

“也不是……”他漲得滿臉通紅,有生以來頭一次這麼尷尬。“你……教我怎麼解釋呢?你先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潔玉?”

“我當然喜歡潔玉。”

“那你見到她時有沒有想要親她或是抱她的衝動呢?”

“男女授受不親,逸哥。”雲鳳避重就輕地答。

“但她是你的未婚妻。哎呀,別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我是問你心裏有沒有想過呢?”

東方逸追根究底的逼問,讓雲鳳有點明白了。“你是說那就是口乾舌燥?”

他想親她?雲鳳害羞地想著。

她臉紅地偷窺東方逸,那像美酒般醉人的眼神立刻迷昏了他的理智。他突然伸出手抓住龍兒的玉掌。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女的。”他沙啞地說。

少女的矜持讓她衝動地收回手來,但隨即又後悔了。“為什麼呢?”

“因為……”他歎了口氣,“我很喜歡你,龍兒。我想,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人像喜歡你那樣了。有時候我甚至想,如果你姊姊雲鳳還活著就好了,至少她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他說過最露骨的表白,在這一刻,雲鳳真恨不得將實情全盤托出,可是為了她娘,她不能。

“我一定會幫你找回她的。”她熱切地握住東方逸的虎掌向他保證。“最近我常常夢見他,我相信再過些時日,他一定會回來找我們的。”

是的,只要正牌的雲龍回來,她就可以恢復女兒身,名正言順地當他的未婚妻。

“是嗎?”東方逸著迷地望著覆蓋住他那雙棕色大手的白嫩小手,忍不住反過來握住她的。

他輕輕地用指腹摩挲著那雙柔荑,一股愉悅的戰慄自指間向上竄入雲鳳的身體,她感覺小腹有股火焰緩緩燃燒,漸漸的,有些口乾舌燥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口乾舌燥,她恍然大悟。

“我口渴了,逸哥。”她紅著臉,自他的掌握中收回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口乾舌燥?”他近乎邪惡地揚眉笑道。

雲鳳羞紅了臉,垂著頭企圖平復急促的心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神色自若地抬頭對他說:“我們好久沒下棋了,來較量一番吧!”

她不理會東方逸若有所思的眼光,命侍女將棋盤和棋子取來,然後,在石桌上挪了個空位,和東方逸在棋盤上捉對廝殺。

※※※

東方逸在城中忙了整整五天,才再度造訪趙家。

他趁著天氣晴朗,帶著親愛的義弟到郊外踏青。只有他們兩個人,連奴僕都不帶,為此明瑤非常不放心。

“放心好了,逸兒會照顧龍兒的。”景文笑著安慰妻子,“龍兒已經快十八歲了,別再把他當小孩子一樣地保護著。”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他們兩兄弟聚聚,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可她就是不放心,而且還不能告訴丈夫她之所以不能放心的原因,只能眼巴巴地目送著女兒和東方逸出門。

東方逸心情激奮地和他的龍兒並轡而行。

這是他們頭一次在沒有第三者的監視下獨處。以往見面時,至少都會有丫鬟在場,而這次……這次卻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覺得激越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迸出,熱情在他的血管流竄,他甚至沒把握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什麼事。可是他不在乎,只要能跟龍兒獨處,他一切都不在乎了。

他們越過丘陵,來到林間小路,雲鳳心中原有的一絲不安,在奔馳過原野時消失於拂面而去的清風中。她聽到啁啾的鳥鳴,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東方逸帶著她穿過樹林,來到一處平坦的河谷。雲鳳瞧見青翠的野草旁有一彎淺淺的小溪,水質清澈,沒有混濁的黃土,十分訝異。

“這裏的水清可見底,和黃河一帶的水色大不相同,倒酷似江南可以映出蔚藍晴空的碧水。”東方逸扶著已經下馬的心上人,朝小溪走去,留下兩匹駿馬在原地吃草。

“逸哥是怎麼知道有這條溪的?這麼美的地方,連我這個在長安長大的人都不知道。”她好奇地問。

“湊巧吧!去年我溜馬時意外地來到這裏。”他聳聳肩。

“我好羡慕逸哥可以遊歷大江南北,觀覽各地的名山勝景。”雲鳳站在溪邊,望著潺流不歇的溪水感歎道。

“是嗎?”東方逸微微一笑,“其實賢弟也可以啊!我很樂意帶著龍兒一起游遍天下。”

“娘不許的。”她喪氣地搖著頭。

“龍兒就快十八歲了,我相信到時伯母一定會答應的。我聽姨爹說,他和世伯商量好了,等你明年考取進士,就讓你和潔玉成親,到時候伯母就不會不准你去這,又不准你去那的了。”東方逸的確不明白趙伯母為何管龍兒管得這麼嚴,他十五歲就隨著父親闖蕩大江南北,母親卻一點也不擔心。

“你說的是真的?”她黛眉深鎖,發愁地問。

“你不是喜歡潔玉嗎?為何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跟潔玉無關。”雲鳳心煩意亂地盯著溪水看。她怎麼可以娶潔玉?老天爺,她該怎麼辦才好?

“喔!那你一定是擔心考不中進士,到時候就不能娶潔玉了,對不對?”東方逸自以為是地說,“放心好了,你是長安城中出名的才子,我相信明年春天時,你不是狀元,也一定是榜眼、探花之流。”

“這跟科舉也沒關係!”她氣急敗壞地轉身面對他,卻當場傻了眼。

東方逸竟然在寬衣解帶!

“你脫衣服幹嘛?”雲鳳又羞又急地別過臉去。

“我……我游水啊!”龍兒那種像是大閨女被人冒犯的語氣,令他覺得莫名其妙。

“游水幹嘛脫衣服!”她跺著腳惱怒地問。

“游水不脫衣服?那我的衣物不全濕了?”他嘲諷地撇撇嘴,將外袍丟到草地上,接著開始解內衣。

“我……”她轉過身,雙手掩在臉上不敢看他。

“這裏的水很清澈,龍兒,你也一起來游水嘛。”他脫掉內衣,坐在草地上脫下靴襪。

“我不會游水。”雲鳳背對著他跺腳,在心裏喃喃咒駡著。

“沒關係,我教你。對了,你到底在煩什麼?我從沒見你這麼煩躁過。”

“我……”她該告訴東方逸,令她心煩的人就是他嗎?“我只是不想成親,你不是也沒成親嗎?”

“我不一樣,我的未婚妻失了蹤,教我跟誰成親去?”

“可是……你不可能一輩子不成親吧?”她試探地問。

“對呀!”他無奈地聳聳肩,“這件事爹娘也催促過我好幾次了,他們說世伯並不介意我另娶他人。”

“那你為何不娶?”

“我……”他丟下襪子,瞪著龍兒窈窕的背影。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他不得不承認龍兒的背影相當女性化,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覺得體內的某種感覺正在蠢蠢欲動。

“我想等你成親後再娶,算是對你姊姊的一番心意。”

“哦?”她轉過身看他,差點當場昏倒。

他是她見過最最邪惡的男人了,金色的陽光投射在他蜜色的肌膚上,照出他結實的臂饑胸肌和腹跡她開始感到口乾舌燥。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東方逸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起來,像劍般銳利的烏眸也泛著危險的光芒。

“我……”她倏地別開臉,臉頰已是熱辣辣的一片。“我沒見過你……沒穿衣服的樣子。”她按住如小鹿般亂撞的心,閉起眼睛,但腦海裏仍揮不去他光裸著上身的模樣。

事實上,她沒見過任何男人沒穿衣服的樣子,除了在夢裏雲龍練武時裸著上身外。她不曉得是不是每一個男人的身體都這麼美,但雲龍似乎遠比不上他健碩。

“我也沒見過你脫光衣服的樣子。”他故作輕快地說,卻只是讓她更加不自在。“你幹嘛這麼尷尬?我們都是男人,身體長得都差不多。”

“不一樣的。”她懊惱地沖口而出。

“是嗎?有什麼不一樣?”東方逸好奇地間,但雲鳳沒回答。望著龍兒微微抖動的肩膀,東方逸懷疑自己是不是惹惱他了。“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她悶悶地說。

“有人在華山附近看到群起的白鵰出沒,你想,這會跟當初抓走雲鳳的鵰兒有關嗎?”

“真的?你再說清楚一點!”雲鳳轉過身,熱切地奔到東方逸面前。

“其實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昨天跟一些來往的商家吃飯時,聽他們說在華山有白鵰出現。”他被突然竄入鼻中的一縷幽香弄得有些心不在焉。

東方逸的眼光盯住眼前這張比他在大江南北見過的美女都還要美麗的臉蛋,那紅通通的臉頰、晶亮漆黑的明眸、挺直秀氣的鼻,以及嫣紅動人的唇,無不像帖催情劑般助燃他體內的欲火。

“要不要下來游水?”他綻出一個邪惡的笑容,眼光盯住那緊裏著頸項的衣領。

他好想看看龍兒的身體,他知道自己這麼想是有點邪惡,但他就是忍不祝龍兒的穿著向來比女人還要保守,他的衣領總是緊裏住頸子,也不怕透不過氣來,有好幾次他甚至衝動的想解開龍兒的領子,瞧瞧裏面到底隱藏著什麼玄機。

他性感、撩人的嗓音一鑽進雲鳳的耳中,她便立刻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般,飛快竄離東方逸身邊。她覺得備感威脅,雖然明知道東方逸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東方逸對她怪異的舉動十分迷惑。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奇怪了,沒想到龍兒今天的舉動更加詭異,就好象一個未解人事的閨女,見到唐突的登徒子一樣。

“我……”她以幾聲乾笑掩飾心中的慌亂,“我好想去華山看看,我直覺認為他就在那裏。”

“好,咱們跟伯父說一聲,過幾天我就帶你去。”他歪了歪腦袋,目光熠熠地盯著龍兒不放。

雲鳳被瞧得很不自在,轉身面對一溪流水。

“你真的不游水嗎?難得找到這麼乾淨的溪水。”

“不了。”她本來是不想轉身的,可是剛才自己怪異的舉動一定讓東方逸不快,現在又背對著他說話,定會讓他認為自己很不禮貌,所以她轉身了。

霎時,雲鳳張著口發不出聲音來,她被眼前那充滿陽剛氣息的男性臀部曲線給震懾住了。他正背對著她脫褲子——就在這個意念進入她腦中的同時,雲鳳發出一聲驚呼,優雅地朝後癱倒。

東方逸被那微帶挑情意味的驚喘所牽引,他一轉身,立刻發現雲龍賢弟竟然昏倒在地。他拉起褲子,沖到她面前。

“龍兒……”東方逸扶起她的頭,她立刻醒轉並用力推開他。

“別碰我!”雲鳳又驚又怕地喊。

東方逸突然感到很憤怒,心靈像是受到什麼巨大創傷般難受。龍兒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就好象他突然成了什麼可怕的怪物般被人嫌惡著。

“不碰就不碰,有什麼了不起!”他惱怒地站起身,當著龍兒的面脫掉長褲,然後走進溪中。

冰涼的溪水澆熄了他心中的怒火,卻澆不熄越來越旺的欲火。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氣龍兒,他是氣自己,為什麼控制不住體內翻騰的情欲。剛才脫褲子時,他是興奮的,說不定龍兒也注意到了,所以才會這麼怕他。

他覺得又羞又惱。

看到東方逸氣惱地將自己埋在溪水中,雲鳳立刻感到懊悔不已。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否則也不會當著她的面寬衣解帶。他現在一定很氣吧?惱怒她的反常舉動。

“逸哥——”她怯怯地叫著。

“幹嘛?”東方逸凶巴巴地背對著她回話。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見過……”雲鳳的聲音低了下來,“沒見過你……什麼都沒穿的樣子。”

他狐疑地轉過身,望向龍兒低垂的頭,那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他心中的惱怒全都消失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不知道你這麼怕羞。”

“我……”她抬起頭想說她不是,可是一見到沒穿衣服的他,就又立刻垂下頭去。

“算了!你這麼怕羞,一點也不像男人。”

“難道男人都是厚臉皮的嗎?”雲鳳不悅地反駁。

“差不多啦!”東方逸哈哈笑著。

他渾厚的笑聲立刻驅散了雲鳳心中所有的不安,她牽動嘴角,像個最端莊的名門淑女般抿嘴微笑。

東方逸瞪著那嬌媚的笑容,過了良久才再度開口:“真的不下來游水嗎?溪水很清涼喔!”

“不……”她搖著頭,“我不喜歡游水。”

“那……”他不想勉強龍兒。“那就脫掉靴襪,把腳伸進水裏泡一下,會很舒服的。”

她謹慎且仔細地微抬起眼瞄他,發現他只露出上半身來。他臉上和煦的笑容讓人感到放心。

“下來嘛,很舒服的耶!”東方逸悠悠道。

雲鳳考慮了一下,決定順從他,她不想再惹他不快。

“等一下。”她坐在草地上開始脫下靴襪,然後光裸著腳丫走到溪畔,她覺得腳底的肌膚有些刺刺的。

“快一點。”他在水裏邊游邊催促道。

她撩起長袍的下擺,將一雙裸足試探性地伸入溪中,冰涼的水讓她瑟縮了一下,但雲鳳不願讓東方逸取笑她,遂咬著牙把腳放進水中,過了一會兒,她開始享受這沁涼的舒適感。

“很舒服,對不對?”東方逸招手要她走向溪中的一塊巨石。“到這裏來。”

雲鳳小心地走過去,然後坐在石頭上。這裏的溪水較深,浸濕了她的褲管。

她將褲子拉到膝上。

“你的腿真美。”東方逸突然竄到雲鳳的跟前贊道,粗糙的大手已撫上她平滑柔嫩的小腿。“甚至還不長毛。”他著迷地輕撫著。

她覺得雞皮疙瘩直起,腿上酥酥麻麻的,不禁伸手撥開他的虎掌。“別這樣,癢癢的。”

“是嗎?”東方逸不理會她的拒絕,一意孤行。“你的腿好細,甚至不及我的胳臂粗。”他順著腿部的曲線來到她的足踝。

“逸哥……”她嬌嗔的抗議,更像是勾人魂魄的催情符般撩撥著他體內蠢動的欲望。東方逸抓起她的腳細看,雲鳳身體不穩地向後倒,還好她及時用雙手往後撐祝

“這麼小,”他沙啞地讚歎著,“這麼白,這麼嫩。”他將晶瑩雪白的玉足按壓在自己的胸口。“感覺到了嗎?”

“什麼?”從腳底傳來的一股戰慄,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我撲通的心跳。”東方逸的眼中迸射出潛藏的欲望火花,他抓著一雙蓮足順著自己的頸線移向下巴,來到他的唇,還伸出舌頭舔著柔嫩的肌膚。

“別……”雲鳳驚喘一聲,被腳底酥麻的感覺嚇壞了。她覺得從小腹燃起一股火焰,竄燒進她的四肢百海

他不顧一切地將她的腳趾含進口中輕咬著,另一隻手則順著她的小腿摸向藏在長褲裏的大腿。

“不要,逸哥。”雲鳳含著淚哭叫道。她體內的感覺,還有東方逸火熱的碰觸,都讓她感到莫名的害怕。

那滿懷憂懼的聲音喚醒了他的理智,東方逸將頭埋進水裏,想要降下體內的欲火,可是那把火卻是他無能平息得掉的。他將她的腳按壓在胸膛,火熱的頰貼住她的小腿,任他的欲望在水裏發洩。

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次,他真的很想將自己埋進龍兒的體內,想要龍兒是個他可以愛、可以佔有的女人。然而龍兒卻不是。

他猛然抬起頭來,瞪向那嫣紅的臉頰、顫抖的櫻唇。東方逸頭一次發覺自己竟然把龍兒想成女的,並發現龍兒就像他一樣充滿欲望。

“逸哥——”她怯怯地喊他,一滴淚珠自她的眼角滑下。

他如受蠱螫般地放開她的腳,內心的愧疚牽動他潛藏在心底的恨意。“你為什麼讓我這麼痛苦?”他發出低吼聲,然後用力地劃著水,背著她越遊越遠。

雲鳳愣在當場,淚水止不住地直往下掉。 過了一會兒,她起身涉過溪水回到岸邊。

她從腰間掏出手帕擦幹自己的腳,手指不由自主地撫著東方逸剛才親吻過的腳趾。那火熱的回憶炙痛了她的心,讓她難過得抱著膝痛哭了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竟讓逸哥這麼生氣。她幾乎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恨意來。

東方逸上岸時,只見龍兒坐在草間垂著頭,那楚楚可憐的背影讓他感到罪惡深重。他飛快地穿上衣物,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的。”他歉疚地抬起她的下巴,卻為她滿臉的淚痕心疼不已。“對不起……”他將她摟進懷裏。“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事實上,他真正想做的是吻掉龍兒的淚珠,還有吸吮那令他渴望的紅唇,可是他不能一錯再錯。“讓我們把今天的事忘掉,把一切的不快都忘掉。”

只是——他忘得掉嗎?

“不要恨我,逸哥,不要不理睬我。”她像個受盡委屈的小情人般在他懷中啼哭,那低切的懇求再度擾亂了他的心。

東方逸抱緊他的龍兒,將臉貼在那烏黑的發上,淚水終於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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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8: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半個月之後,東方逸開始懊悔當初答應龍兒帶他到華山的承諾。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趙世伯和伯母的,竟然同意他倆一起去華山,那簡直是……太危險了。

這十幾天來,東方逸一直避免到趙家拜訪,而且還拚命到花街柳巷尋求刺激,希望能發洩完他體內積蓄的所有欲望。結果呢?他竟然對那些嬌媚撩人的妓女沒興趣,甚至暗暗作嘔了起來。

她們臉上的胭脂塗得太厚了,吻起來都是粉味,哪及得上龍兒的天香國色?他甚至叫她們脫掉鞋襪,讓他欣賞那一對蓮足,可是都令他倒足胃口。

沒有一個及得上龍兒的雪白柔嫩。那晶瑩、粉紅的指甲,那軟綿綿、柔得掐得出水來的肌膚……這一切的美竟然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甚至懷疑是老天弄錯了他們兩姊弟的性別。因為如果趙雲龍就能讓他神魂顛倒、意亂情迷,那麼趙雲鳳豈不是要令他顛狂昏倒、神志迷亂?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禁止自己再去想龍兒那白嫩的臉頰,可是體內的一股騷動卻不斷地提醒他留有過的短暫甜蜜回憶。

他記得當他試圖擦幹龍兒的淚水,指尖輕掠過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時,差一點就忍不住俯下頭來咬上那麼一口,若不是他及時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他相信自己真的會做出傷風敗俗的舉動來。

他在馬上不自在地挪動著身體,偏過頭窺向那輛豪華馬車。

他相信趙伯母對華山之行是持反對意見的,這輛馬車就是最好的證明。她非常堅持兒子應該搭馬車,並不准他騎馬旅行。她的原因既正大又光明,讓任何人都無法挑剔。

因為她的寶貝兒子從未出過遠門,怎能耐得住沿途的風吹雨打?那羸弱的嬌軀是敵不過熾熱的驕陽,也受不住馬上顛簸之苦的。所以趙世伯讓了步,命人造了這輛馬車,供愛子和侍女乘坐。

雖然同行者當中有人對這件事加以嘲弄——就是那個討人厭的趙雲虎。東方逸早就瞧出他對潔玉表妹不懷好意——不過,東方逸卻和明瑤抱持著相同的看法。

他怎捨得讓他心愛的龍兒受到一丁點的苦?想到那熾熱的陽光會如何折磨他嬌嫩的肌膚,還有騎馬時會磨破他柔嫩的大腿和玉臀,就讓東方逸心疼不已,並且欲火中燒。

他幾乎可以想像出龍兒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是白嫩香滑的。如果一個人的小腿都長得那麼美麗,那其他的地方不就可想而知?

當然,他是絕對沒機會去證明這點的,或許等到龍兒和潔玉表妹成婚後,他可以偷偷問潔玉。

這個想法令他懊惱地揮動韁繩,馬兒撒蹄狂奔,他趕到隊伍的最前頭。

這次他們是和東方家自絲路回來的商隊一起旅行,將在到達華陰縣後分道揚鑣,到時,他將陪伴趙家的人馬到華山尋找白鵰的蹤跡。

黃昏時分,他們終於來到華陰縣,投宿在縣城裏最大的客棧。

將趙家的人安頓好後,東方逸帶著貼身的小廝和商隊裏的人準備到妓院飲酒作樂,誰知道才走出房門口,就和龍兒撞個正著。

“你要去哪?”她眼中的天真無邪突然惹怒了他。

“我要去妓院,你要去嗎?”他故意輕挑地問,但一看見龍兒蒼白的臉色,和眼中閃過的受傷神情後,他就後悔了。

他張著嘴想說些什麼話來彌補,可是她卻輕歎了口氣,轉身回房。

東方逸望著那單薄的背影發呆,他多麼想留下來陪伴龍兒,可是他不能。因為在他體內竄燒的欲火已灼得他頭腦發昏,他不能保證自己有足夠的理智可以不傷害到龍兒。如果他再任由自己的欲望得逞的話,這一次他一定會佔有龍兒,把所有的道德規範和潔玉表妹都拋到九霄雲外。所以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腸離開,帶著對龍兒難以割捨的相思情懷,去喝他生平最醉的一次花酒。

※※※

三更過後,東方逸才在小廝古皓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回到客棧。

打從踏進妓院後,他就拼命灌酒,因為他早知道那些妓女是吸引不了他的,就算是皇帝的後宮美女,也比不上他心愛的龍兒。

可是他卻只喝了三壺酒就開始醉,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至少有五壺的酒量。

當古皓扶著他返回他所住客房的院落時,他迷蒙的醉眼被站立在月下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月出皓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倒兮。舒優受兮,勞心搔兮……”東方逸情不自禁地吟哦起詩經中的“月出”篇章,稱讚起月下的美人容貌,為之神魂顛倒,心頭搔癢難耐。

他腳步不穩地迎向美人兒,一個踉蹌竟跌入美人兒的懷裏。一股淡淡的幽香竄進他的鼻中,他貪婪地吸著。“你好香、好軟……”

“逸哥,你喝醉了。”他滿身的酒臭令雲鳳不由得掩住鼻,將他輕輕推向古皓。

“龍兒……”他傻笑道,掙扎開小廝的扶持,又朝雲鳳那裏跌了過去。“我的好龍兒,心肝寶貝,讓我抱抱你。”

“逸哥……”雲鳳朝後退開,東方逸紅紅眼睛裏噬人的光芒,讓她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東方逸身後的古皓,及時扶住向前傾倒的主人。

“趙公子,真對不起,我家少爺喝醉了。”

也難怪他的少主人會醉得對趙公子發起情來,他古皓跟著少爺跑遍大江南北,就沒見過任何女人及得上趙公子標致。

“少爺,我們回房了。”古皓催促。

“不,我要龍兒,我要龍兒……”東方逸撒起潑來,雙手伸向雲鳳。

“逸哥……”東方逸像個哭著要找母親的孩子般吵鬧著,雲鳳無奈,只好走近他身邊勸道:“逸哥,乖乖回房睡覺好不好?”

“我要龍兒陪我。”他賴在她懷裏,吸取她芳香的體味。

“好,我陪你進去。”雲鳳示意古皓扶住他另一邊,和她一起扶著東方逸回房。

丫鬟茉莉聽到吵鬧聲,好奇地打開房門探看,雲鳳立刻命她打盆乾淨的水,並沏壺熱茶過來。

等他們將東方逸安置在床上後,他再度拉著雲鳳的手不肯放。

“逸哥,你乖乖地讓古皓幫你寬衣,我就在這裏陪你,好不好﹖”

“你不能騙我!”他傻笑。

“我絕不會騙你的。”雲鳳綻出個笑容讓他放心,隨即又蹙起眉來。“古皓,他怎麼會喝得這麼醉?有沒有吐過?”

“少爺一進……一進去就猛灌酒,我們怎麼勸都不聽,剛才在外面我讓他吐過了。”古皓直覺認為在趙公子面前提到“妓院”這個詞,似乎並不妥當。

“那他有沒有……”雲鳳漲紅了臉,覺得難以啟齒。她怎能問古皓逸哥有沒有召妓呢!

“有沒有什麼?”古皓脫掉了東方逸的外袍和靴子。

“沒什麼。”她別開臉,剛好茉莉端了盆水進來。

“少爺,店小二說他會端茶過來。”茉莉稟道。

“好,等一下別忘了打點些銀兩謝謝人家。”

“是。”茉莉絞幹毛巾,雲鳳隨手接過。

她走到床邊,彎著腰輕拭東方逸冒著汗的臉。

“龍兒,你對我真好。”他口齒不清地說,伸出蒲葉般的大手抓住她的小手不放。

“你乖乖睡覺好不好?”她低聲哄著。

“我要你陪我睡。”東方逸將她的手拉到胸前,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雲鳳無奈,只好任由他握著。她將毛巾遞回給茉莉時,店小二正好端茶進來。

等到店小二離開後,她才對古皓和茉莉說:“你們回房歇息吧,沒道理讓三個人都陪著他。”

“可是照顧少爺是我的責任,我看趙公子還是先去歇息吧!”古皓說。

“我也想,但他不肯放手。”雲鳳憐惜地望著東方逸滿足的睡容。“古皓,你明天還得忙呢,不像我可以偷懶,去歇息吧!茉莉,你也去。”

“但是夫人吩咐我要跟少爺寸步不離。”茉莉為難地望著她。

“我待在這裏會出什麼事?別瞎操心了,去睡吧!”

茉莉和古皓在她的堅持下,只好關上房門離開。雲鳳坐在床邊閉目養神,一隻手仍被東方逸握在胸口上,她可以感覺到在她手心下穩定跳動的心跳。可是……不對呀,怎麼好象越來越急?

雲鳳憂慮地張開眼看向他,發現東方逸正睜著眼瞪她。

“我口好渴。”他沙啞地說。

“我幫你倒杯茶。”她收回自己的手,走到桌邊倒了杯茶,端到床邊服侍他喝下。

東方逸饑渴地咽下,身體上的渴似乎解決了,可是另一種吞食他理智的渴卻越來越嚴重。

他突然抱住雲鳳的腰不放。“龍兒,你喜歡我嗎?”

“逸哥,快放開我。”

“除非你先回答我。”

“我當然是喜歡你的,快放手。”

“你也喜歡我?”他挑著眉邪笑道,眼光灼灼地盯著她的唇。

“逸哥……”雲鳳在他懷中輕輕地掙扎,卻搔得他更加心癢。

他攫住她的下巴,趁她驚喘時將唇壓向她的,舌頭探入芳鬱的口中逗弄著。

雲鳳被他吻得說不出話來;小手在他壯碩的胸肌上推著,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好香、好甜,他敢發誓這是他吻過最甜美的一張嘴了。就算在最狂野的夢中,他也沒有想過龍兒的小嘴吻起來竟是這麼美妙。他的手撫著她背部玲瓏的曲線,下腹的欲火狂燒著,他抱緊她,翻了個身將她壓在床上。

東方逸順手解開她的髮髻,烏亮的秀髮在他指間滑過,益發激起他的欲望。他輕咬著雲鳳的耳垂啞聲道:“你是我的,我要你。”

“逸哥,放開我。”雲鳳又羞又怒地在他身下掙扎,東方逸卻微笑地忍受這甜蜜的折磨。

他再度吻住那小嘴,雙手不安分地撫著她的身體,直至摸索到她的腰帶。他將腰帶解開,抱起她的上半身,將她的外袍脫下。

“不!”雲鳳慌了起來,可是東方逸用手、用腳壓制住她頑抗的嬌軀,讓她動彈不得。

“要!”他大笑道,盯著她緊包住頸項的保守裏衣,然後兩手一扯,扯開了衣襟,也扯出了滿眼關不住的春色。

兩人同時驚喘一聲,雲鳳是又羞又氣,東方逸的眼中則是充滿不可置信。

他一定是喝醉了,在他身下的不可能是龍兒,可是不管她是誰,他都決定要她了。天知道,他是太久沒女人了。

東方逸貪婪地俯下嘴親吻她頸間雪白柔嫩的肌膚,一路朝肚兜處吻去,接著,不客氣地拉下她胸前的屏障,讓最美麗的春色映進他的眼簾。他一隻手抓住一座雪丘揉搓,又以嘴含住另一座雪丘上嫣紅誘人的紅蓮輕咬、吸吮。

雲鳳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可是最無助的時刻還沒來臨呢!他竟然在解她的褲子!

她絕不能讓他得逞。雲鳳在他身下掙扎,卻是更加撩撥他野蠻的男性本能。他用力蹂躪她美麗的軀體,品嘗她肌膚甜膩的味道,也挑逗得雲鳳全身火熱。她喘著氣,再也無力掙扎,只能任由他的嘴逗弄著她的肚臍,讓他的手撤下她的褲子,任他的眼光貪婪地瀏覽她最隱秘的地方。

“不!”她從心底發出一聲吶喊,一股力量打醒了她迷失在欲望中的理智。雲鳳伸出手指戳向他的昏穴,跟著,東方逸就撲倒在她的小腹上。

她大口地吸入空氣,企圖驅散體內的燥熱,可是他鼻端的呼吸仍不忘撩撥她的欲望。雲鳳羞怒交加地起身穿好衣物,又整理好髮髻,才將東方逸移到床中間。

等到替他蓋好被後,眼淚早已如斷線的珍珠般滴落在東方逸的臉上。她掩住臉飛快地離開他的房間,沖回自己的客房。

※※※

他從夢中驚醒,全身的火熱讓他記起夢裏的情景。

天殺的!若不是受不了那股燥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那個叫逸什麼的混球竟然敢對他做出那種事!

不對呀,夢裏的他似乎和真正的自己有些不太一樣,至於有什麼不同,他一時之間還弄不清楚,反正就是不一樣!

難道那真是他的姊姊?他孿生的姊姊竟然受到那壞蛋的欺負?

一股怒氣自他的心底升起,同時摻雜著悲傷無助的感覺。他伸手抹臉,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然淚流滿面。他怎麼會哭了呢?而且眼淚還好象止不住似的。一定是她在難過,他的孿生姊姊正在傷心流淚。

她當然會難過!如果換成是他被人這樣欺負,他也會同姊姊一樣傷心地哭了起來。不,他才不會呢!他嫌惡地想著。換作是他的話,鐵定會把那個人給宰了,而不是只點了他的穴道。

可是姊姊卻那麼心軟,而且還有點……他搔了搔頭,臉漲得通紅。他可以感覺到姊姊是喜歡那人的,不過,既然喜歡人家,又為什麼這麼難過?

他閉目尋思,記得似乎曾在哪里見過那個叫逸什麼的。對了,是在夢裏。他鮮少在晚上作夢,大部分都是在午睡時。他記得好象是去年還是前年也夢過這傢伙,而當時也同樣讓他的姊姊很難過。

他已經不太記得那個臭傢伙說了什麼話,只知道姊姊雖然臉上仍有笑容,心中卻早已五味雜陳,情緒鬱悶。而那人卻好象毫不知情似地,還說得口沫橫飛,真教人生氣。

而現在那人竟然得寸進尺地欺負起姊姊來了!

一想起他的孿生姊姊所受到的屈辱,他就恨不得立刻飛到她的身邊保護她。

或許明天就該問義父、義母長安在哪里,不然他的姊姊就要被那人給欺負死了。對,明天他就要知道長安在哪,他要儘快到姊姊身邊保護她。

他重新躺回床上,雖然仍可以感受到姊姊的悲傷,可是好象又摻雜著一絲絲的甜蜜。他的腦中突然浮現潔玉的臉,想起小時候經常在夢裏見到她親吻姊姊,不知道等他見到她時,她是否也會以同樣甜蜜的洗臉儀式招待他?

※※※

清晨天色才微亮時,雲鳳就起床了。

她在床上輾轉了一夜,共斷斷續續地睡了一下,昨夜的記憶啃蝕著她,教她全身火熱,心頭漲滿委屈。

她不知道東方逸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竟會那樣對她。他的嘴、他的手,像是燃著火焰般炙燒著她的肌膚,讓她下腹升起一股燥熱,竄流全身。

而最不應該的是,他竟然侵犯了她。

他碰觸了從未有任何男人侵略過的處子禁地,掠奪了只有他才有資格專享的甜美,可是那得在他們成親之後才能這麼親密。他不該迫不及待地想佔有她,即使是在酒醉之時。他這麼做,教她以後有什麼臉面對他?

而最可惡的,就是他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不定待會醒來後,壓根兒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卻教她一個人在這裏羞愧得要死。

對!他一定會忘記,所以她也不該記得,就讓她把這件事當作從沒發生過!可是,她做得到嗎?

雲鳳輕歎了口氣,看著昨夜擱在桌上的文房四寶,那原是她昨晚在等待東方逸尋歡作樂回客棧前,打發時間用的。

他應該沒有召妓吧?否則也不會回客棧之後還對她……雲鳳羞紅了臉,不敢再想下去,帶著滿身的燥熱走出房門,希望能借著清晨的涼意冷卻心頭的火熱。

她一出房門,就瞧見在外頭走來走去的人。

“雲虎,這麼早起?”她訝異地問。

趙雲虎先是愣了一下,見到是她後,臉上立刻堆滿笑容,但雲鳳總覺得他的笑透著幾分狡詐,教她放不下心。

“大哥,你也這麼早起?”

“是啊,我睡不著。你呢?”

“我……我有話要告訴大哥。”雲虎的表情神秘兮兮的,“是這樣的,昨夜我跟客棧裏的其他客人聊了一下,結果打聽到華山一帶果真有白鵰出沒。”

“這事逸哥早跟我提過了。”

“是呀!不過,那些人告訴我,白鵰最常在清晨時于華山北側的雲台峰出沒,所以我想,或許那裏就是它們的巢穴。我昨夜本來想立刻告訴大哥的,又怕時候太晚,大哥已然歇下,可是心中又老記掛著這件事,因此才會一大早便在大哥門外盤桓。”

“你說的是真的?”雲鳳興奮地問,沒想到才抵華陰縣就打聽到這件事。

“愚弟豈敢欺瞞大哥?雲虎知道大哥心系雲鳳姊的下落,所以便迫不及待地來稟告大哥。”

“那……我們快去告訴逸哥。”

“古皓說東方兄昨晚喝醉了,只怕要晌午過後才會醒呢!”

“這可怎麼辦才好?”

“不如我現在就陪大哥前往。”

“現在?”雲鳳訝異地揚起眉。

“是呀,我擔心再晚一點就不一定找得著那群白鵰了。除非大哥想等到明天。”

不,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了,雲鳳蹙眉深思。經過昨夜的事之後,她怎能甘心繼續當雲龍?

天知道逸哥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對自己的態度若即若離,似愛似恨,有時候恨不得把她推得遠遠的,有時候又將她抱得緊緊的不肯放。

或許逸哥對她產生了愛意,只是他以為她是個男人,所以才會表現得這麼古怪。他渴望她,然而在世俗禮教下,那又是絕對不道德的,因此他才會……那麼痛苦。她不忍心再看他痛苦下去了。

“好,你等我一下。”

雲鳳轉身回房,信手拿起毛筆在紙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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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19:59: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燦爛的陽光投射在蒼翠的林木之間和綠色的草原上,一條青色的人影在草堆裏竄跳翻飛,虎虎生風的拳影在綠浪中騰躍。突然,他一個倒栽蔥摔倒在地。

“哎喲!”他痛得大叫,撫了撫摔疼的屁股想要起身,卻覺得頭暈眼花,雙腳無力。

他是怎麼了?早上起來時還好好的。

他甩了甩頭,不久之後暈眩感就消失了。他起身伸展四肢,覺得心頭有些悶悶的,全身的血氣似乎不怎麼順暢。

不會是生病了吧?而且還在他即將出發到長安保護他那位嬌弱姊姊的前一天!他怎能讓這種事發生?

不!他揮動拳頭想趕走侵襲他的病魔,連打了十掌後,覺得自己又全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扠腰望著蔚藍的天際,想起今兒早晨他告訴義父、義母他的夢境時,他們臉上的表情。

“你真的夢見你姊姊被人……呃,欺負?”義母雙頰通紅地問他。

“是呀,那人把姊姊的衣服都脫了,還一直親她……”他一副作嘔的表情,“真噁心!”

“後來那人有沒有得逞?”義父好奇地問。

“得逞?什麼叫得逞?”他搔了搔腦袋,不解地看著他們。

“就是……”義父也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你義父的意思是說,你姊姊後來有沒有逃走?”義母趕緊接話。

“姊姊後來點了他的昏穴,然後我就醒了。”他天真地描述。

“喔!”他義父和義母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終於有了決定。

“阿鳳,所以你打算到長安保護你姊姊?”義母問。

“是呀,我再不去,真不知道那傢伙會怎麼欺負姊姊。”

“好吧!不過,你從未離開山谷,義父實在放心不下。不如我們收拾行囊,明天陪你一道去長安吧!”

“謝謝義父!”

他非常開心,所以一吃完早膳後,立刻出來練拳,這樣他才能在遇到那個欺負姊姊的壞人時,一拳將那傢伙打倒。

他握緊自己的拳頭凝視,覺得信心十足,鐵定能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正當他幻想著如何修理那人時,空中傳來數聲長鳴。他抬頭望天,發現一團白影迅速向自己飛來,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團白影已放開爪上抓緊的東西,朝他丟了過來。

他本能地伸出雙手接住,卻被突如其來的重量沖得腳步不穩,跌倒在地。

“哎喲!”他大叫一聲,背部著地,胸口被壓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該死!白月,你太過分了!”他對站在身邊、頭上有新月形圖案的白鵰吼道。

白鵰一臉無辜,眼中閃著一抹委屈。

他推著身上的東西,發現雙手著力處軟綿綿的,他凝神一看,立刻目瞪口呆。

他抱著的是個人,而且還是他自己。

不,那當然不是他自己啦,只是個酷似的人,而且長得比他好看。

他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臉,驚訝地發現手心下的觸感竟然是那麼平滑細嫩。接著,他又摸了那挺立的鼻子,和比花瓣還要柔軟的嘴唇。

這人長得真美。他敬畏地想著,一面小心地起身,一隻手支撐著對方脆弱的頸部。

這人是誰?他的腦中閃著疑問,但立刻罵自己笨,這個和他酷似的人除了是他姊姊外,還會是別人嗎?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裏?她不是在長安嗎?

“姊姊,姊姊?”他輕撫著她的臉蛋低聲喊著,然而,她依然昏迷不醒地躺在他的懷中。他搭上她的脈搏,發現她的心脈很弱。

他著急了起來,將懷中的姊姊抱了起來,朝所居的草屋飛快奔去。

※※※

痛呀,疼得他的頭都要裂開了。

東方逸抱住頭申吟,跟著發現自己口乾舌燥,他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卻被明亮的光線刺得又閉上眼睛。天亮了吧?他想,而且還是該死的亮。東方逸又申吟了一聲,這才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他的衣襟是敞開的,他打了個呵欠穿好裏衣,腳步不穩地走到桌退替自己倒了杯茶。

一個模糊的影像從他腦中冒了出來。

昨天晚上好象有人喂他喝茶,是古皓嗎?

他雙手撐著腦袋苦思,更多的影像出現了。他抱住她的腰,還有那醉人的甜吻,以及如凝脂般的肌膚……

全身因那回憶而火熱了起來,他心緒煩亂地沖回床上,想要尋求證據。

除了枕上仍留有餘香外,什麼都沒有!

東方逸懊惱地捶著棉被,然後,一樣淺紅色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拿起來一看,心中又驚又喜——是件肚兜。

他拿到鼻端嗅著,和枕上的香味同出一源,是龍兒的味道。可是龍兒又不是女人,怎麼會……

他的腦海裏出現那兩座美麗的雪丘,他曾恣意揉捏、親吻,那絕對是女人的!難道龍兒是個姑娘家?

他的心中充滿猜疑,龍兒怎麼會是姑娘家呢?該不會是他在酒醉之後,又把另一個妓女當成龍兒了吧?不,那股幽香不似一般的脂粉味,不可能是出自妓女的,但那會是……他抱頭苦思,卻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許他該去找龍兒求證。

“少爺,你醒了沒?”古皓在房外喊著。

“進來。”他煩亂地應道,忙將肚兜藏在身後。

“謝天謝地,少爺終於醒了!”

“什麼時候了?”

“已經是晌午了。”

“我睡了這麼久?”他訝異地看了窗外一眼。

“是呀,我來看過少爺好幾回,見你睡得沉,都不敢吵你呢!”

“昨天是你扶我回來的嗎?是不是只有你在我的房中?”他表情古怪地問。

“是小的扶少爺回來的,不過,伺候少爺的可不只小的一人。”

“還有誰?”他神情緊張地逼問。

“昨兒個小的扶少爺回來時,正好在房外遇見趙公子,你……你拉著趙公子不肯放,所以趙公子就幫小的扶少爺進房。可是少爺說什麼都要趙公子陪你,趙公子是個好心腸的人,就趕小的去睡覺,說要在房裏照顧你。”

“那麼說昨天在我房裏的真是龍兒。”他如遭雷殛,表情激動地跳起身,繼續盤問古皓:“龍兒呢?”

“小的正要來稟告這件事呢!”

“龍兄出了什麼事?”他抓緊古皓的衣領。

“少爺……”古皓嚇了一大跳,“趙公子的丫鬟茉莉一大早就發現趙公子不知去向,只在桌上留了張紙條給少爺。”

“什麼紙條?”

“在趙公子的房裏。”

東方逸放開古皓,外衣也不披就沖出房外,大步踏進隔壁廂房。

他抓起桌上的紙條來看。

“該死,她應該等我的!趙雲虎呢?他是不是也不見人影?”他對著身後的古皓大吼。

“是沒見到他。”古皓嚇得臉色蒼白。

東方逸怒氣衝衝地回到房間,在古皓的服侍下穿好衣物,然後召集人手,立刻出發前往華山尋找“趙雲龍”的下落。他們到了半途,就遇見回返的雲虎三人。

“雲虎,雲龍呢?”他趕上前焦急地問。

“他……”東方逸的突然出現,令雲虎措手不及,差點就說溜了嘴。“我不知道。”

“你怎會不知道?他不是和你一道去華山的嗎?”

“是呀,可是……”雲虎支支吾吾地,“可是後來我們分頭去找,誰曉得我在會合地點等了他半天,仍不見他出現。”

“什麼?!”雲虎閃躲的眼神令東方逸起了疑心,“你沒有四處尋找嗎?”

“我曾找了一下,可是沒找著。”雲虎想到他的堂哥己摔下斷崖,絕無生還的機會,膽子不由得大了起來,也冷靜了許多。“所以我才回來通知你,也好多派一些人去找他。”

東方逸根本不信他的鬼話,雲虎身旁那一男一女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也不曉得三個人是怎麼湊在一塊的。

“這兩位是……”

“喔,他們是我的表叔和表姊,我在路上遇見的。”

東方逸朝他們冷冷地點了一下頭。“帶我去你和雲龍分手的地方。”

雲虎無奈,只好掉轉馬身,領頭朝華山奔去,到了雲台峰後,他硬著頭皮隨便指了個地點。

東方逸蹙緊眉頭,分派人手四處尋找,他則帶著古皓登上雲鳳和雲虎先前走過的陡窄山路,上了平坦的山崖。他舉目眺望,並在崖上四處尋找,卻連絲線索都沒發現,只有心頭隱隱的一絲不安,似在暗示他這裏曾上演過一場陰謀……

※※※

她覺得全身虛軟無力,腦袋昏沉沉的。

一條冰冷的毛巾擦拭過她冒著汗珠的前額,讓她昏沉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

雲鳳撐起千斤重的眼皮,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她眼前。

“你……”她想伸手抓向他,可是雙手卻沉重得抬不起來。

“你醒了嗎?姊姊。”他試探性地問,仿佛還不熟悉這樣的稱呼。

事實上,他覺得她一點也不像他姊姊,甚至懷疑是她在夢裏騙他的。她比他嬌小許多,身體又輕得像是沒有重量般,怎麼會是他的姊姊呢?應該是他的妹妹才對。

“雲龍?”她絕望的心靈泛起一絲欣喜,她是在作夢嗎?夢見了她親愛的弟弟。

“姊姊。”這次他的聲音比較大了,接住向他伸過來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掌中。

她連手都這麼校他心中興起一股疼惜之情,對這位容貌與他酷似、身子卻比他嬌弱許多的孿生姊姊有著一種難以割捨的愛憐。

“我是在作夢嗎?”她的聲音又輕又柔。

“不,你不是在作夢。我是說你睡了很久,整整一個下午,還有一個晚上,現在又是白天了。你瞧,天這麼亮。”

雲鳳這才注意到她所處之地。她人在一間佈置簡單的房間裏,雖然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可也整齊、乾淨,而且靠牆的木架上還擺滿書籍。

“我在哪里?”

“我的房裏。”

“你的房裏?”她訝異地睜大眼睛,“我怎麼會來這裏的?”

“呃,從天上掉下來的。”他搔了搔頭,“事實上,是白月將你帶回來的,它把你從空中丟下來,然後我就接住你了。”

“白月?!”

“是我的鵰,它長得很漂亮,額頭上有新月的圖案,所以我叫它白月。”他驕傲地宣稱。

“是它救了我?”她困乏地閉起眼來。“謝謝。”

“你又要睡了嗎?”他著急了起來,“義母交代我要讓你喝下藥汁的,喝完再睡好不好?”

“好。”她虛弱地一笑。

他扶雲鳳起身,將苦澀的藥汁灌入她喉中。

“義母說你中了五毒散,雖然已經幫你驅了毒,可是餘毒還要兩、三天才清得乾淨。”

她點點頭,感到困乏極了,幾乎是在一沾枕時就陷入睡眠之中,只留下她的孿生弟弟坐在一旁喃喃自語。

※※※

在遍尋不著“趙雲龍”的下落之後,東方逸立刻命人在華山紮營,準備展開大規模的搜索。

一大清早,他就派人捎信回長安,將龍兒失蹤的消息告知趙世伯,然後獨自坐在樹下發呆。

他心中充滿自責和歉疚,若不是他前天晚上喝醉了酒,龍兒又怎麼會失蹤呢?龍兒真的是為了尋找姊姊雲鳳才來華山的嗎?還有前晚的事……

一想起前晚的事,他的心緒更加煩亂。龍兒到底是男是女?這個問題困擾了他一天一夜,可是直到目前為止他仍然無法肯定。 畢竟那晚他的確醉得太厲害了,可是他並沒有醉到分不清楚懷裏抱的人是男是女呀!那分明就是女人的身體,他不但用眼睛看過,而且還用手、用嘴碰觸過,他不可能會弄錯的。還有,在他床上的肚兜又怎麼解釋?總不可能有男人穿肚兜吧?

可是龍兒怎麼會是女子?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可能?

不可能嗎?他緊蹙眉頭。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在心中暗暗懷疑這位賢弟是女兒身,那比女人還要秀麗的臉蛋、凝脂般的肌膚、織瘦的嬌軀,在在告訴他,這個賢弟分明就是姑娘家沒錯!

可是她為何一直假扮男子?如果她是個姑娘家,那就代表當初失蹤的並不是雲鳳,而是雲龍。難道這一切都是趙伯母的欺瞞?但趟伯母又是為了什麼要將雲鳳扮成雲龍?這太沒道理了。

任東方逸想破腦袋,也推敲不出十幾年前那段舊事的原由,他憤恨把野草朝前扔去。

“哎喲!”一聲嬌呼響起,東方逸懊惱地發現他丟到人了。

“對不起,我沒看見你。”他沒好氣地對面前的余金花說。

“沒關係的。”余金花臉上堆滿笑容,細聲細氣地道。

自從昨天見到這位東方公子後,她的眼光就再也捨不得從他身上移開。他雄偉、俊逸的外表,以及如君王般的氣勢,都令她心折不已。再加上聽雲虎說起,他就是洛陽著名的巨富東方家的少主,那驚人的財富就更令她心動了。

余金花向來自負貌美,不將尋常男子放在眼裏,若不是這東方逸堪稱是人中之龍,她也不會傾心於他。

“東方公子一個人坐在這裏不悶嗎?”她的眼兒一瞟,嘴角一揚,做出她自認為最嫵媚的嬌態。

“不悶。”東方逸冷眼看她,憑他闖遍大江南北的經驗,還看不出來這余金花是在勾引他嗎?

他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態度,更加吸引余金花。

“是嗎?我瞧公子眉頭深鎖,分明是心裏鬱悶,何不說出來讓金花聽聽,也許奴家能幫上什麼忙呢!”

“不必了,我的忙你幫不上。”

“公子沒說出來,怎麼知道呢?”

“你——”他生氣地站起身,“別煩我!”然後拂袖而去。

余金花生平從沒遭人拒絕過,不禁又羞又恨,她委屈地瞪著東方逸離去的背影,暗自發誓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

雲鳳再度自睡眠中醒來,天色已經昏暗,她勉強撐起身子想要起來,但終究是太過虛弱了,又無力地倒了下去。

“姑娘,你醒了。”慈祥的聲音鑽進她耳中,沒多久,一雙柔軟的手將她扶起。雲鳳靠在枕頭上,眼前出現一位和氣的老婦。

她認得這名老婦,曾在夢裏見過。

“謝謝您。”雲鳳衷心地道謝。

“別客氣。”她端了杯水讓雲鳳喝下,“你就是阿鳳的姊姊?”

“阿鳳?”她的表情有些茫然,隨即恍然大悟。“您是說雲龍?您一定是他口中的乾娘。”

“原來他該叫雲龍,可是他身上系的分明是塊鳳佩。”池秋水喃喃自語。

“那是因為當年丫鬟們掛錯了,我們是孿生姊弟,先祖母賜下傳家玉佩,讓我們各佩掛一塊。鳳佩原本是屬於我的。”

“那你才叫阿鳳囉?”

“我是趙雲鳳,還未請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身池氏,和丈夫孟長天在這裏隱居。”秋水讚賞地望著雲鳳略顯蒼白的容顏。

她曾跟隨丈夫遊歷天下,卻從沒見過如此水靈靈的美人兒。 怪不得阿鳳……不,是雲龍,會對這位姊姊寶貝得很。向來粗手粗腳的他現下可懂得什麼叫溫柔了,輕手輕腳的,就好象雲鳳是什麼一碰就會碎的精美甕器般。

“當年是您們救了雲龍嗎?”

“那是因緣巧合,是我們家白羽意外地將雲龍帶了回來。我們當年並不知道雲龍的出身和來歷,所以就將他收養了下來。”

“雲鳳代雙親感激您們的大恩大德。”雲鳳待要起身致謝,卻被秋水攔了下來。

“不用多禮,你的身子還很虛,最好躺在床上別亂動。”

“這……”正當雲鳳猶豫之時,雲龍已端著一個大碗走進房來。

“姊姊,你醒了呀?正好,我剛煮好魚湯,你瞧,我把刺都剔乾淨了。”他獻寶似地將碗端到雲鳳面前,撲鼻的食物香味讓她突然覺得餓了起來。

“我喂姊姊好嗎?”雲龍坐進秋水讓出來的位置,舀起魚湯輕輕吹著,然後喂入雲鳳的口中。“好不好吃?”

雲鳳微笑地點著頭。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讓個大男人餵食,心中卻沒有任何尷尬的感覺。

雲龍照以前他義母喂他吃飯的方法,極盡溫柔地誘哄著雲鳳將一大碗魚湯都吃進肚中,最後,還拿了一條毛巾輕柔地替她拭嘴。“還要吃嗎?”

雲鳳搖搖頭。“謝謝你,雲龍。”

“謝什麼呢?我是你弟弟嘛!對了,我真的是你弟弟沒錯嗎?”他揚著眉,倒不是懷疑起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而是他真的很不願意當她弟弟,他想當哥哥。

“你當然是我弟弟啦!”雲鳳嚴肅地向他保證。

這時候秋水端了壺茶進來,身後還跟著孟長天。

她立刻介紹丈夫和雲鳳認識,雙方經過一番客套後,雲鳳才將當年雲龍被擄走的經過一一道出。

“那你怎麼會扮成男裝呢?”秋水不解地問。

雲鳳歎了口氣,把母親害怕她爹納妾的苦衷娓娓道出:“先祖母重男輕女,而家母當年又因為生我們姊弟而血崩,以致無法再生育。她擔心先祖母會逼家父納妾,才依照侍女所言,騙先祖母和我爹被擄走的是女兒。”

“也真難為你這孩子了!”秋水同情地拍拍她的手,一個像趙雲鳳這樣美麗的女孩,卻為了母親的一點私心,得被逼著打扮成男孩,實在太可憐了。

“姊姊又是怎麼會到這裏來呢?”雲龍疑惑地問。

“逸哥說有人在華山一帶發現白鵰的蹤影,所以我就央求爹娘讓我跟隨逸哥到華山來找你……”

“那你為何會中了五毒散?”

雲鳳立刻道出被雲虎三人迫害的經過,聽得雲龍氣憤交加。

“他竟然為了謀奪家產而加害於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不只是為了家產,還有潔玉。”

“潔玉?”提起這個名字就令雲龍心中有絲甜蜜的感覺。“跟她有什麼關係?”

“潔玉是你的未婚妻,雲虎喜歡上她,所以才想害我。”

“我的……我的未婚妻?”雲龍覺得自己的心快要飛起來了,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她真的是我的未婚妻?”

“是呀,在我們尚未出世時,潘叔叔和爹就商量好了,若是生下男孩就和潘家的長女結為夫妻。”

“太好了!”雲龍呵呵笑著,沒想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娶到潔玉這樣的美嬌娘,等他和潔玉見面後,一定要她好好親他。

“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潔玉。”雲鳳看著他喜孜孜的表情,不禁感到好笑。

“她長得挺好看的,我在夢裏見過她。”雲龍害羞地說。“對了,那逸哥又是什麼人?”

這次輪到雲鳳害起羞來,“他……他是你的義兄,也是……我的未婚夫。”

“什麼?這麼說他就是我的姊夫囉?”想到不能揮拳揍那個欺負姊姊的登徒子,雲龍心中便覺懊惱不已。“那他為何欺負你?”

“他哪有欺負我?”

“怎麼沒有?我前天晚上分明在夢裏瞧見他欺負你,他還把你壓在床上猛親個不停。”

“你——”雲鳳羞得雙頰通紅,“你怎麼可以偷看?”

“我哪有?”雲龍一臉無辜,“他還脫了你的衣服,害我也跟著你難為情,全身燥熱不安。”

“你還說?”雲鳳嬌嗔道,羞愧地掩住雙頰,“你壞死了!”

“我壞?!”雲龍還是一臉茫然。

“雲龍,別說了!”秋水掩住嘴直笑,“你沒瞧見雲鳳都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雲龍搔搔頭,“那你到底惱不惱他呢?如果你生他的氣,我可以代你好好教訓他。”

“不要啦!”雲鳳搖著頭,滿腦子都是那一夜的情景,不知道他酒醒了沒?

他當然該醒了,都兩天了。那他找不著她,會不會很擔心呢?

“逸哥一定在找我,他……他鐵定很擔心我的。”她幽幽地說。

“是嗎?你是說他會到華山來找你?”

“嗯,”她輕點了一下頭,“我在房裏留了紙條,說要上華山找你,他看了一定會跟來。”

“你擔心他?”

雲鳳輕歎口氣,眼中泛起一層薄霧。

“那我明天騎白月到附近看看。”

“謝謝你,雲龍。”她伸出手握住他的。

“謝什麼,誰叫你是我的姊姊呢!”雲龍將她摟在懷中,語氣中雖有一絲無奈,卻隱含無盡的寵溺。

再度地,他對懷裏嬌柔的小女人感到一絲懷疑,她真的不像他姊姊,他敢確定一定是娘弄錯了,她應該是妹妹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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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雲龍騎在白月身上繞著山谷飛掠一圈,瞧見雲台峰附近有人影鑽動,便讓白月降落到一處平臺,一人一鵰立在那哀休憩。

他該怎麼找東方逸呢?如果東方逸真的在華山的話。

他支著下顎思考著,突然聽見身後有雜遝的腳步聲傳來。

“龍兒!”那似蘊有無盡深情的低沉嗓音吸引了他。雲龍緩緩轉過頭,發現有個挺拔、俊逸的男人正朝他走過來。

那男子在距他約三尺的距離停了下來,眼中有著一絲疑惑。“龍兒?”

雲龍露出惡作劇的笑容,他知道來者是誰了,正是欺負他姊姊的東方逸。雖然姊姊不要他教訓這傢伙,可他總忍不住想捉弄人一下。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東方老兄呀!”他故意以假音尖聲叫道。

“你?!”東方逸眨了眨眼睛,心中充滿懷疑。

這個人明明是龍兒,可是為什麼他心裏總覺得不是?

他是被盤旋天際的白影吸引過來的。見到白鵰身邊的男人時,他衝動地喊著龍兒,而當那人轉過身來時,容貌也像龍兒,可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他朝那人又走近了兩步,上上下下地將對方打量了一遍。

首先,龍兒從沒喊過他什麼“東方老兄”的,再者,這個人的相貌雖然酷似龍兒,可是身材卻比龍兒高大許多,臉部的線條似乎也粗獷了些。

“你是龍兒?”東方逸訝異地揚著眉。

“你是這麼喊我的,不是嗎?”雲龍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

“可是你……”東方逸蹙著眉正想反駁,身後又傳來了腳步聲。

“趙公子,可找著你啦!”古皓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

雲龍迷惑地望著他,在他夢裏從沒出現過這人、而昨晚姊姊又沒提到這號人物,所以他現在是一頭霧水。可是他不認識對方,對方卻認得他,只見那人滿臉為喜地朝他奔來。

“哎呀,趙公子,你跑哪去了?我家少爺急死了!”古皓還在一徑地埋怨。

雲龍不在意地揚揚眉,眼光落到古皓身後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子身上。他的心念一轉,決定冒個險。“我說雲虎弟弟,怎麼見了愚兄也不打聲招呼,還臉色蒼白得像是見了鬼似的?”

雲虎一聽見“鬼”字,立刻嚇得退了一步。

雲龍見了哈哈笑道:“你是不是見我沒死,高興得快暈倒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雲虎嚇得手腳發抖。

“這件事問你自己不是比較清楚嗎?”他臉上陰森的笑容讓雲虎不寒而慄。

“雲虎,別給他唬住了,他是人沒錯。”余金花和她爹余民出現在雲虎身後,雲虎見到來了後援,立刻膽氣一壯。

“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他假惺惺地說,“雲虎自從和大哥失散後,就立刻回去請來東方兄一起搜尋大哥的下落。”

“是嗎?”雲龍交抱雙臂,朝三人走了過去。“你是說,你沒有把我騙到華山,也沒有打起謀財害命、搶人妻子的主意,更沒有叫那個女人撤了我一把五毒散?”

雲虎被他淩厲的眼神逼得連退數步,突然覺得眼前的堂哥似乎高大了許多,原先自己是比堂哥高的,怎麼現在反倒矮了堂哥一截?

而餘民早已沉不住氣地怒吼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命這麼硬,一把五毒散還毒不死你!”他揮出手中的鋼刀,且朝雲龍砍了過來。

“龍兒!”東方逸著急地朝他趕了過去,可是雲龍已經輕輕鬆松地避開敵人的攻擊,還表演了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下敵人的鋼刀。

“你!”餘民大驚失色,沒想到才兩天沒見,對方的武功變得高強許多。

“爹,閃開!”余金花將五毒散朝雲龍撒去,雲龍手臂一揮,反用掌力將五毒散推向余金花。

余金花來不及閉氣,晃了兩下,隨即跌倒在地。

“金花!”餘民大驚,立刻抱起女兒倉皇而逃,只留下雲虎愣在當常

“現在你怎麼說?”雲龍逼近他。

“我……”雲虎嚇得雙腿發軟,連忙跪下。“是我不好,還請大哥念在兄弟之情,原諒小弟。”

“你眼中還有兄弟之情嗎?”雲龍不屑地悶哼,但見到雲虎一副窩囊的頹喪模樣,倒不想跟他計較了。“滾,我不要再見到你!”

雲虎連忙爬起來朝山下狂奔。

“哇!趙公子,平常見你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沒想到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古皓讚歎道。

“哪里,哪里!”雲龍得意洋洋地咧咧嘴角。

“你真的是雲龍賢弟?”東方逸仍然無法相信。

“如假包換的趙雲龍!”他拍拍胸脯,朝東方逸擠眉弄眼,“怎麼才數日不見,你就把小弟給忘記了?也不知道幾天前是誰脫了我的衣裳……”

那哀怨的語氣令東方逸雙頰漲紅。該死!他明知道這人不是龍兒,可他偏偏和龍兒長得如此酷似,該不會是妖孽所化的吧?

“我不信你是龍兒,讓我檢查看看。”

“怎麼檢查?你不是又要乘機脫我衣服了吧?”雲龍故意裝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樣。

東方逸被他這麼一頂,臉頰更熱了,忽又發現古皓竟以一種曖昧的眼光看他,心中不禁有氣。“你說什麼呀,誰要脫你衣服了!”

“莫非你想說數天前替我脫衣服的人不是你﹖”雲龍惡作劇地逗弄東方迫,直教他的臉燒得比猴子的屁股還紅。

“我喝醉了,我不知道。”他懊惱地答。

“用一句喝醉了,就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真沒良心。”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正當他困窘地想解釋時,卻發現面前的雲龍已笑得彎下身子。

“你……你幹嘛一直笑?”

“哈哈哈……因為……哈……你太好笑了嘛!哈哈哈……”

東方逸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對方捉弄了,他冷靜下來,想起自個昨天的推論。這人長得跟龍兒那麼像,又自稱是趙雲龍,莫非他果真是趙雲龍?那龍兒呢?她會是雲鳳嗎?她現在又在哪里?

“你真的是趙雲龍。”

雲龍止住笑,對方的語氣似乎相當肯定。

“我剛才早說過了,我的確是貨真價實的趙雲龍,你還一直問個不停。”

“你是趙雲龍,卻不是我認識的龍兒。”

“哦?”雲龍心念一動,他沒想到東方逸會這麼快就弄清楚狀況。“你憑什麼這麼說?”他模棱兩可地回答。

“你和龍兒雖然容貌酷似,可是仍有不同之處。我和龍兒關係非比尋常,別人或許認不出來,但我絕計不會。”

“我們有哪里不同?”雲龍迷惑地揚起眉。

東方逸淡淡一笑,他這句話就等於默認了。

“在身材方面你比龍兒高大,龍兒不可能在失蹤兩天後,就突然長高變壯。在容貌方面你也粗獷許多,不及龍兒秀氣。還有,龍兒的皮膚光滑白嫩,你卻顯得較為粗黑;而且你的聲音也粗啞許多,龍兒的嗓音是很嬌柔的……”

“噢,沒想到你這麼瞭解她!”雲龍酸溜溜地說,心中五味雜陳。這小子不知道占了他姊姊多少便宜,才會對她全身上下這麼瞭解。

東方逸不理會他的諷刺,著急地問:“她就是雲鳳對不對?她在哪里?”

“我應該知道嗎?”他故作無辜狀。

“別裝蒜了,你知道的。”東方逸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雲龍此時才對這位姊夫有了全新的評價,他不再是那個占姊姊便宜的登徒子,而是個有腦子的人。他上上下下地把東方逸打量了一番,發現此人器宇軒昂,長得也算英俊瀟灑,勉強配得上他姊姊。

“找她幹嘛﹖又想欺負她嗎?”一想起姊姊受的委屈,雲龍的心中就有氣。

“我哪有欺負她?”

“怎麼沒有!你脫光了她的衣服,還……”雲龍一發現東方逸身邊的小廝眼睛瞪得跟銅鈴般大,耳朵又豎了起來,立刻住嘴。

東方逸橫了古皓一眼,“你到那邊守著。”

古皓本想抗議,但最後還是乖乖地離開。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說什麼?說你怎麼欺負姊姊的嗎?”雲龍故意裝胡塗。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說過,我喝醉了,又以為她是你……”

“原來你想脫我衣服﹗”雲龍一想起東方逸在夢裏古怪的舉動,不由得臉紅耳熱,一副受盡屈辱的樣子。

“當然不是!”東方逸大吼著,“我喜歡龍兒,我只是一時情難自禁。”

“你說的龍兒不是我吧?”

面對陰陽怪氣的雲龍,東方逸差點暈倒。

“當然不是你!”

他的氣急敗壞,又逗得雲龍哈哈大笑。

“別光顧著笑,快把實情告訴我。”

雲龍忍住了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他。

“那雲鳳現在怎麼樣了?”東方逸關心地問。

“你問的可是我那位國色天香、讓你直流口水的姊姊?”雲龍忍不住又促狹了起來。

東方逸怒瞪著他。

雲龍被他那怒氣騰騰的眼光瞪得受不了,只好老老實實地說:“她身上的餘毒末清,還需要休息幾天。”

“快帶我去見她。”

雲龍搖搖頭,“我還不知道姊姊要不要見你呢。”

“她當然會見我,我是她的未婚夫,再說,她還欠我一個解釋。”

“欠你什麼?”雲龍聽了心裏就有氣。

“她早該把實情告訴我,不該任我那麼痛苦。”

“你有什麼好痛苦的?”雲龍不解。

“我以為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你說痛不痛苦?”

雲龍搔搔頭,不怎麼瞭解。

“她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否則早在去年……不,是前年,我就會把她娶回家的。”

“娶回家做什麼?你不是又想欺負她吧?”雲龍眼中的狐疑令東方逸再度臉紅。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東方逸看出雲龍的不解世事,連忙將話題扯開。“你還不是會娶潔玉。”

“那不一樣,我不會像你欺負姊姊那樣欺負潔玉的。”他高傲地說。

“是嗎?”東方逸抿起嘴來哼了一聲,夫妻敦倫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只不過是錯在沒成婚之前就對雲鳳起了綺念,他倒要看看雲龍和潔玉成親之後,會不會做“那件事”。他板起臉孔問:“你到底帶不帶我去見她?”

“我說過,得先徵求姊姊的同意,畢竟她是姊姊。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是哥哥的話,就可以替她決定了。”雲龍的眼中閃過一絲狡詐,還真希望能騙得東方逸喊他一聲大哥呢!

“可是她真的是你姊姊!”東方逸懊惱地說,一點也不明白他腦袋裏想的主意。

“好吧,你先回去問她一聲。什麼時候可以告訴我答案?”

“明天這時候我們再在這裏碰面。不過,我得先警告你,我跟你說的事可別告訴別人,畢竟這件事我爹還被蒙在鼓裏,這可是關係到我們趙家的幸福,你不能亂說的。”

“放心好了。”東方逸白他一眼,這小子該不會以為他是長舌公吧?

“那明兒見。”雲龍騎上白月,很快地消失在東方逸的眼前。

※※※

雲龍回來之後,將他和東方逸會面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雲鳳。

“他想要見你。”

“這……”雲鳳雙頰燥熱,垂著眼瞼,一顆心慌亂地跳著。現在逸哥已經曉得那天晚上他抱的人就是她,教她哪有臉見他呢?

“你不想見他?”雲龍狐疑地看著她。

“不!”她著急地反駁。

“你這句“不”是表示想見,還是不想見呢?”雲龍促狹地問。

“雲龍!你好壞,就會欺負姊姊。”她不依地嬌嗔道。

“我哪有欺負你!”雲龍一臉無辜,眼睛卻調皮地眨著。“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和東方逸的臉都紅得跟猴子的屁股一樣!”

“你!”雲鳳氣惱極了,紅唇委屈地噘著,美麗的星眸也泛上一層薄霧。“你欺負我啦!”

從那嬌嬌嫩嫩的嗓音中所傳達出來的哀怨控訴,一下子就攫緊了雲龍的心。他突然覺得自己罪大惡極,竟惹惱了他的小姊姊。

“對不起啦!”雲龍輕柔地環住她的肩,低聲下氣地哄慰道:“是雲龍太過頑皮,你責罰我好了。”

“我怎麼捨得嘛!”那嬌柔語氣中的寵溺,讓雲龍大樂,覺得被這樣一個小姊姊疼愛的感覺還真不錯。

“那你見不見他?”

“我……”雲鳳輕咬住下唇沉思著。

她到底要不要見他呢?就算現在不見,將來還是要碰面的,她總不能躲他一輩子吧?畢竟他是她的未婚夫,又是她喜歡的人,她捨得一輩子不見他嗎?

可是她又怕見了面後,他會對她動手動腳的,況且她現在臉上猶有病容,這般憔悴的模樣怎好見他?

“等我傷好了……再見他。”雲鳳嬌羞地囁嚅著。

“乾娘說你的餘毒清得差不多了,明天應該就好了。”

“可是人家瘦了一圈,又沒打扮,醜死了!”

“醜﹖﹗”雲龍差點沒噴笑出聲,“你這模樣若還嫌醜的話,我就不知道什麼叫美人了。”

“你就會哄我。”雲鳳被他的話逗得心花怒放。

“我看你就這個樣子見他吧,如果你打扮得太美,我怕那小子色心又起,對你不規矩。”

“雲龍!”她嬌嗔地輕捶了他一下,雲龍哈哈大笑,忍受著小姊姊猶如蚊子叮咬般的一拳。

※※※

第二天,當雲龍到達見面的地點時,東方逸已經等在那裏了。他注意到東方逸的眼睛裏泛著紅絲,說不定是一夜沒睡地坐在這裏等他呢!

“龍兒……我是說雲鳳怎麼說?”他著急地抓住雲龍的手問。

“喂,別拉拉扯扯的。”雲龍等到他放開手後,才懶懶地回答:“姊姊說她的病容太過憔悴,明天打扮好後再見你。”

“什麼?”東方逸傻了眼,“就是因為她受傷了,我才急著見她。你沒跟她說她無論怎樣都好看嗎?還需要什麼打扮嘛!”

“我也是這麼說的。”雲龍深有同感地點著頭,“我跟她說她夠美了,如果再打扮的話,可會逗得某人色心又起,對她不規矩。可她就是不聽,非得裝扮得讓登徒子口水直流、眼睛發直不可。”

東方逸聽了是又好氣又好笑,那左一句色心、右一句登徒子的,分明是拐著彎罵他。“再怎麼說我總是你義兄,又是你姊夫,你這樣子說我,不嫌太沒禮貌了嗎?”

“義兄和姊夫是幹什麼的?我還以為是讓我沒事耍耍嘴皮子的,不然,你認為自己還有什麼用處?”雲龍吊兒郎當的模樣讓東方逸氣極了,但他又不好發作,畢竟還得靠這小子在雲鳳面前替他說好話。

於是他忍住氣,賠著笑臉說:“愚兄在大江南北還有些分量,只要賢弟吩咐,愚兄一定盡力辦到。”

“是嗎?”雲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心中盤算著該給這位姊夫出什麼難題。

“少爺!”古皓的聲音揚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什麼事,古皓?”東方逸不耐煩地瞪著他。

“潘老爺和表小姐來了。”

“什麼?我姨爹和表妹來了?他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東方逸一臉驚愕。

“你表妹?是潔玉嗎?她在哪里?”雲龍興奮地問。

東方逸揚揚眉,對雲龍的表情感到有趣。

“古皓,快帶路,我們去迎接姨爹和表妹。”

東方逸和雲龍跟著古皓來到山腰處的一座道觀,繞過探幽的曲徑,到達其後的客房。

三人還未及通報,房門已被人打開,一道紅影飛奔而出。

一對勾人魂魄的單鳳眼掠過古皓和東方逸,停留在雲龍的臉上。她的櫻唇微抖,顫聲喊道:“龍哥!”

雲龍著迷地盯著她,還來不及對她的呼喚做出任何反應,窈窕的人影已撲進他懷中,白嫩的小手在他臉上、身上亂摸一通。

噢!這感覺是那麼美好,老實說,他還挺享受這小女子的撫觸。她會不會也想脫掉他的衣服?他可是一點也不介意被她欺負。

“龍哥,你沒事,太好了,我好擔心。”她嬌媚地在他懷裏磨蹭著,又哭又笑的。

“噢,我的潔玉。”他簡直是太陶醉了,忍不住摟緊懷中的佳人。

潔玉突然發現到不對勁,迅速地離開他的懷裏,狐疑地盯著他。

“怎麼了?”他不解地問。

“你……”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雲龍,“龍哥,你好象高大了些!”她歪著頭說,不過,她和龍哥已將近半年沒見面,他長高、長壯了也無可厚非。“還有,你的皮膚也比以前黑。”

“這樣不好嗎?”雲龍懊惱地反問她,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姊姊的天香國色,可是長相也算差強人意,潔玉不會因為他比較醜就不喜歡他吧?

“誰說的!”她嫵媚地湊近他耳旁,“我覺得你好有男子氣概,我好喜歡。”

雲龍聽了大樂,鼻端聞到潔玉淡雅的香氣,而她那張花容玉貌又離他那麼近,讓他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是偏偏有不識相的人打斷了他的綺思。

“潔玉,姨爹呢?”東方逸眼見兩人親熱得就快不可收拾了,連忙清了清喉嚨說。

潔玉像是突然發現還有別人在場一樣,害羞地從雲龍身邊退開,轉身向東方逸打招呼:“表哥。”

“現在才看到我呀!”東方逸好笑地望著她,“我還以為你眼中只有雲龍,沒有我這個表哥呢!”

“表哥壞死了!”潔玉嬌嗔地跺跺腳,“爹在裏面,你們跟我進來。”

東方逸走進屋裏,朝一身華服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禮。“逸兒拜見姨爹。”

雲龍趕緊依樣畫葫蘆地行禮如儀。“雲龍拜見……”當然不能跟著喊姨爹啦。“叔父。”

“雲龍,真的是你!”潘耀仁老淚縱橫,激動地抱住他。“你真教我這個岳父擔心極了!對了,你剛才喊我什麼?應該喊我岳父才是,等我們回去後,我立刻讓你和潔玉完婚,也不用等到科舉之後了。”

完婚?這個念頭教雲龍欣喜若狂。“是是是,岳父教訓得有理。”

潘耀仁聽了哈哈大笑,潔玉則嬌羞不已。

“對了,逸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叫人傳訊說雲龍失蹤了嗎?”

“是的,幸好托天之福,雲龍能平安回來,此中詳情容逸兒稍後再稟。姨爹,您和潔玉表妹怎會趕來此地?”

“這件事說來話長。你趙伯母一聽到雲龍失蹤的消息,立刻病倒。你趙伯父為了照顧她,當然走不開身,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代他來這裏探個究竟,而潔玉因為擔心雲龍的安危,就跟著我來了。”

“我娘她怎麼了?”雲龍著急地問。

“大夫說是因為突遭打擊所致,我相信只要你能平安返家,你娘的病很快就能痊癒。”潘耀仁安慰他。

“這次不只是雲龍能返家,還有雲鳳呢!”東方逸突然說。

“雲鳳?你們找到雲鳳了?”潘耀仁一臉驚喜,“太好了,逸兒。這樣也算了了你爹的心願。”

“龍哥,你真的找到雲鳳姊姊了嗎?我就知道你此行一定能如願。”潔玉興奮地拉住未婚夫的手,那柔滑的觸感令雲龍一陣暈陶陶的。

“是呀,不過姊姊人不太舒服,所以還不能立即和你見面。”他反握住潔玉的手,吃起她的豆腐來了。

“她生病了嗎?要不要緊?”

“不打緊的,只是憔悴了些,不想見……”他瞄了東方逸一眼,知道不能當著眾人的面喊他登徒子,可是又不想跟著雲鳳叫他逸哥,只好咬牙切齒地說聲:“姊夫。”

潔玉聽了噗嗤一笑,“從沒聽你這麼喊過表哥,你總是親親密密地喊他“逸哥”,有時候我聽了都會暗暗吃味,覺得你喜歡表哥仿佛甚于我呢!”

“誰說的!”雲龍差點沒作嘔,他怎麼可能喜歡東方逸?“在我的心中,沒有任何人及得上我的好潔玉!”

潔玉愣了一下,從沒聽雲龍說過這樣露骨的情話,不禁羞得雙頰通紅,頭兒低垂。

“好了,你們兩個,聽得為父都有些臉紅耳燥了起來。潔玉,你陪雲龍到花園裏走走,我和你表哥還有事商量。”潘耀仁笑道。

雲龍迫不及待地就想拉著潔玉的手走出屋外,東方逸連忙擋住他。“可別欺負潔玉。”

“我當然不會,我只想要她幫我洗臉而已。”雲龍理直氣壯地說。

東方逸一臉茫然地瞪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洗臉﹖他覺得雲龍的臉挺乾淨的,還需要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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