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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馨 -【美人真面目】《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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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馨 - 美人真面目

人人都喜歡她愛撒嬌的孿生妹妹,
總視而不見不善表達的她,而她也乖乖習慣了,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不得人疼,
家中慘遭祝融肆虐,
爹爹舍身救妹妹,卻狠心的將她丟在火場里,
事隔多年,她帶著陰狠的復仇計劃回來了,
可是計劃執行中,卻老有個“黑影”有後面干擾,
連她想報復妹妹,好好享一個清福,
“黑影”都能神通廣大地把妹妹救走,
還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
不料妹妹的未婚夫婿竟然殺上門來,
說要跟她培養感情,還語帶玄機,
好像在告訴她,他已經知道她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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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們是一對人見人愛的雙胞胎姐妹花。

一模一樣的鵝蛋臉上嵌著同樣圓大晶亮的雙眸,長又卷翹的睫毛彷彿蝴蝶翩翩扇動着翅膀,挺直略圓的小鼻子下,是一道紅潤欲滴,始終揚著微笑的檀口,說話時,身後及腰的烏黑長發不住左右擺動,模樣十分可愛。

真要分辨出她們的不同,或許只能從神情上。

妹妹微笑時喜歡微偏著頭,一臉憨直天真的模樣,叫人忍不住疼進心坎里去。

姐姐微笑時卻是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瞧得人不由自主心虛起來,彷彿自己正被她嘲笑着,忍不住就想移開視線。

但兩姐妹的感情非常要好,如果沒有那個事件發生,或許她們一輩子都是彼此的好姐妹兼最要好的朋友。

事情的發生導源於一場冬夜突如其來的火災。

熊熊烈焰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幾乎吞噬了丁家偌大的家園。

烈焰中,丁明宗好不容易找到了妻子周秀娟,但見周秀娟吸人太多濃煙而幾乎昏迷,於是急忙攙扶着她,踉踉蹌蹌的衝出唯一沒被大火吞噬的大門后,一到外面,周秀娟立刻催促丈夫回去救女兒。

「明宗,快,女兒……」

「我知道。」丁明宗先扶娘子在樹下坐好,立刻轉身沖人火場。

「爹爹,娘,你們在哪裏?快來救我啊!」丁湘文哭哭啼啼的嚷着。濃煙嗆得她好痛苦,爹娘怎麼都不來救她?

「沒事的,湘文。」雖然同樣恐懼,同樣被煙嗆得很痛苦,丁湘玉仍舊低聲安慰著妹妹。

「姐姐!」丁湘文撲進丁湘玉懷裏。「我好怕,我們是不是會死在這裏?」

「沒的事。」丁湘玉拍拍妹妹。「爹爹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濃煙中,丁湘玉隱約瞧見父親的身影,低頭瞄了眼躲在自己懷中哭泣的妹妹丁湘文,她眼中閃過一道難解的精光,倏地將丁湘文推離自己懷中,再一個翻滾,兩人立刻隔了兩、三公尺遠。

如果,如果只能救一個人……

爹爹會在她們之間選擇哪一個呢?

幾乎是同時,屋頂上樑柱帶着熊熊火舌,落在兩人原先相擁的地方,揚起熱騰騰的灼人高熱。

「姐姐…」丁湘文愕然瞪着姐姐及兩人之間的樑柱,又驚又怕。

「文兒,玉兒,爹爹來救你們了!」

親眼目睹方才那一幕,丁明宗心臟險些停止,幸好姐妹兩人都沒事,但她們身處各一方的情況卻叫人為難。

著了火的樑柱擋在兩人中間,猛烈的火勢幾乎燒毀他們所處的這個房間,要同時解救兩人已是不可能,那該先救誰呢?

「爹爹,救我!」丁湘文欣喜的大叫,對父親伸出手。

「爹爹.救我!」丁湘玉同樣對父親伸出手,被煙熏得迷濛的雙眼閃着緊張和期待。

丁明宗望望丁湘文。她一向柔弱乖巧,最喜歡賴在他身上撒嬌,如今碰到這場大火,一定嚇壞了吧?

他又轉頭望望丁湘玉。她是個好女兒,也是個好姐姐,從來就不需要他這個做父親的操心,既堅強又懂事。

「爹爹,救我!」不清楚父親為何遲疑,丁湘文再次嚷嚷。

「爹爹,救我!」雖然看出父親眼中的為難;但丁湘玉仍舊想活下來。

一咬牙,丁明宗下了決心,低頭避開大女兒的眼光,衝到小女兒身邊,一把抱起她,轉身衝出火海。

在此同時,燒毀的樑柱已無法再支撐屋頂,砰然一聲,屋頂整個落下。

爹爹竟然選擇湘文……

爹爹竟然放棄救她……

同樣是他的女兒,甚至有着同樣的外貌,為何爹爹會選擇湘文?

為什麼?

為什麼?

她也是爹爹的女兒啊,爹爹為什麼這樣遺棄她?

頹然倒在地上,丁湘玉眼中陡射猛烈恨意,瞪向狂奔而去的兩人背影,心頭陣陣作痛,卻非傷心,而是恨——

恨天、恨地、恨自己一時興起的念頭,也恨那有着同樣面容卻奪去了爹爹的愛的妹妹,更恨那背棄她而去的爹爹……

上方突然傳來嗶啵一聲,丁湘玉轉回頭,眼睜睜看着粱柱瓦片落向她,但她卻無意閃躲。

對此時的她來說,肉體上的任何痛楚都比不過絕望帶給她的痛苦!

她發誓,有生之年,永不原諒帶給她如此巨大痛苦的這兩個人!

絕不!

那一天,臘月初十,正巧是她們十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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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年後。

同樣是冬夜,冷得令人猛打顫的寒風呼嘯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掃起幾片泛黃落葉,凌空打轉。

一抹輕盈的身影倏然出現在空蕩蕩的街頭,停在丁家大門外,那身影向四周略一張望,隨即翻身進了丁家,悄無聲息的落在丁家後院,利落的身影絲毫不受寒風影響。

再一張望,確定無人後,她腳步輕巧的穿過迴廊,但正欲經過大廳,卻見廳門開敞,裏頭傳來人聲,她立刻止步,一個鷂子翻身,躲到暗處窺視大廳里的情況。

「老爺,」周秀娟喝口茶。「湘文都已經十八歲了,你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丁明宗撫撫鬍子,笑道:「自然是替她找戶好人家了。」

「這是當然,但是老爺心目中可有人選了?」

「這……」丁明宗也喝口茶,面露為難。「來提親的人不少,但是我實在不知如何抉擇。」

經過八年的努力,丁家不止回復了火災前的舊貌,甚至成為這附近的望族,光是他經營的米行就有二十家之多。也因此,來提親的人全都是一些名門貴族,不是有錢、有權,就是有勢,叫他實在難以決定,深怕一個不好,得罪了哪位權貴人士,那可就糟了。

「老爺何不說來聽聽?」周秀娟建議道。女兒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千萬不能隨隨便便就嫁了。

「也好。」丁明宗一頷首。「首先是城南張府的二公子,聽說他人品端正,相貌不凡,就是年輕了點,只比咱們湘文大了幾個月。」

「張府二公子?」周秀娟皺眉。「老爺聽誰說他人品端正?」

「這……」丁明宗一愣。「自然是聽媒婆說的。莫非不是?」

「當然不是。」周秀娟猛搖頭。「我前些日子正巧撞見過他一次,長得是不錯,但是竟然在大庭廣眾下調戲一個弱女子,還是我出面阻止的呢。」

「什麼?」丁明宗惱怒的拍桌。「該死的媒婆,竟然亂說!」

「算了,老爺,還是再說說看下一個吧。」

「第二個是城西趙府的長公子……」

「城西趙府?」周秀娟面露難色的打斷丈夫的話。「老爺該不會是說那個趙紀中吧?」

「就是他。」丁明宗不免好奇。「夫人知道他?」

「唉!」周秀娟未語先嘆氣。「老爺真的是太忙了,每天都埋首賬冊中,難怪連這個鼎鼎有名的浪蕩子都不知道。」

「浪蕩子?」

「是啊,聽說他迷上了青樓女子,夜夜流連青樓,已經一年沒回家了,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妹妹在處理,就連他在青樓欠下的一大筆爛賬也是,可能是因為這樣家道中落了,所以才想娶湘文,好挽救財務困難。」

「什麼?」丁明宗氣得直跳腳。「這媒婆是怎麼回事?竟然都介紹這種貨色?未免太瞧不起我丁家了!」

「老爺,彆氣了。」周秀娟婉言相勸。「媒婆不都是一個樣,只要有錢賺,死的都可以說成活的,氣她做什麼?」

「氣死我了!」丁明宗怒氣仍難消。「還好夫人平日多少有出門,否則我還真會被媒婆給騙了。」

「就是啊,老爺,還有其他人來提親嗎?」

「嗯,最後一個是城北邵府的大公子邵翰笙,老實說,他是我最中意的人選。」丁明宗停下來喝口茶,才又接着說:「不提邵府在這一帶的名望,光是邵翰笙在商場上的做事態度,就很讓我欣賞,公正不倚、不卑不亢,難怪能把邵家的事業發揚光大。」

「邵家大公子我是聽過,和老爺說的倒是不相上下,但不知邵府是做什麼買賣的?」

「邵府從三代以前就是做布匹買賣的,直到邵老爺那一代都還只有兩家布行,但是邵翰笙接手后,布行生意越做越大,聽說到目前,至少已經有十來家布行了吧,就連京城裏一些王公貴族也都指名要他們的布匹,甚至還有人買來當呈給皇帝的貢品呢。」

「如此說來,這邵公子可真是不簡單。」

「可不是嗎?」丁明宗一臉得色,彷彿此刻稱讚的人當真成了他女婿似的。「還不止如此呢,邵翰笙還另外開了幾間客棧,城西那間鼎鼎有名的鴻鶴樓就是屬於邵府的。」

「聽起來是個很不錯的人選,不過……」

「不過什麼?」

「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沒有娶妻呢?」太不可思議了,如此好的家世背景,怎麼可能沒有閨女想嫁他?

「這……」被妻子這一提醒,丁明宗也覺得奇怪。「這倒也是,明兒個我再派人去探聽看看。」

「也好。」周秀娟點點頭,起身,「老爺,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歇息了。」

隨着腳步聲遠去,四周又回復安靜。

邵翰笙?她記下了。

外頭傾聽良久的人冷冷一揚唇,離開了隱身處。

那抹黑影沒有離開丁家,而是穿過迴廊,來到一扇猶亮着燈的窗下。她沾濕手指,在窗紙上穿破一個洞,看着屋裏的動靜。

只見一美人端坐鏡前,銅鏡中反射出的臉蛋柔美無比,一對明眸閃爍著水也似的柔光,櫻桃小唇微微開啟,雖未說話,卻似微笑。

「小姐,小翠聽說今兒個又有人來提親了。」丫鬟小翠邊小心翼翼的拿下小姐頭上的發簪,邊開口。

「是嗎?」丁湘文微偏頭,自鏡里看着小翠。「你又去偷看了?」

瞧見這似曾相識的動作,窗下人不由皺起眉。

「小姐,」小翠拉長音,「小翠可也是為小姐着想啊,總得先去瞧瞧是哪號人物嘛,是不是?」

「那又是哪號人物啊?」

「聽說是城北的邵府大公子。」小翠一臉羨慕。

「邵公子?」丁湘文一掃原先懶洋洋的表情,紅暈滿頰。「你是說那個以布行起家的邵府大公子?」

「不是。」小翠搖搖頭,瞧見小姐一臉失望的表情,立刻笑了出來。

「好啊,你戲弄我?」丁湘文惱怒嬌嗔,伸手狠狠擰了小翠一把。

「哎呀!」小翠叫着求饒。「小姐手下留情,小翠以後不敢了!」

屋裏嬉笑怒罵,窗下那個人眉頭卻越來越糾結,露在外頭的雙眼冷冷看着窗內的一切,眸底隱隱約約可見一絲恨意。

「哼!」丁湘文收回手。「說,到底是不是那個邵公子?」

「當然是啊!」小翠誇張的揮揮手。「要配得上我家小姐的,除了那個邵公子外,還會有誰?」

「貧嘴!」丁湘文低斥一聲,眼神語氣卻都帶着喜悅。

真的是他?他真的派人來向爹爹提親了?

自從兩個月前在能仁寺遇上惡人,幸虧邵公子出手替她趕跑了意欲輕薄她的人後,她一顆芳心便已給了他,只是礙於顏面,不好親口說出願意以身相許之類的話,只得每日在家苦苦等侯,都過了兩個月,她快絕望了,沒想到他真的派人來提親了!

「小姐,」小翠一臉促狹,手指刻意在小姐胸前畫着圈圈。「芳心大悅喔。」

「死丫頭,你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丁湘文老羞成怒,起身想打小翠。

「小姐,我可沒胡說,」小翠跑給她追。「誰不知道小姐自從兩個月前,邵公子出手相救后,就已芳心暗許,如今好不容易才盼到邵公子來提親,小姐自然高興了。」

「死丫頭!」丁湘文自臉紅到脖子了。「叫你別說你還說!看我不揍你才怪!」

「啊——小姐饒命啊!」小翠笑嚷着,「小翠下次不敢了。」

芳心暗許?

一個邪惡的念頭竄進窗下人腦中,她眼神一陣閃爍,隨即低低笑了起來。

「誰?」丁湘文耳尖的聽見那陰沉的笑聲,立刻停止了笑鬧。

「小姐?」小翠也停住腳,疑惑的看着小姐。

「小翠,你有沒有聽見女人的笑聲?」丁湘文神情嚴肅的問。

「女人的笑聲?」小翠一頭霧水的指著自己。「我的笑聲?」

「不是你!」丁湘文踱到窗前,猛然推開窗戶。

外頭一片暗黑,除了花花草草外,瞧不見任何人影,也聽不見任何聲響,安靜得只聽見她和小翠有點急促的呼吸聲。

「沒人啊。」小翠探頭望望。

「我明明聽見有人在笑。」丁湘文依舊不安心,瞪着窗外那一片暗黑,像是想將任何躲在黑暗中的東西給揪出來。

「小姐一定是聽錯了。」小翠推著小姐轉身,坐回鏡前。「我想小姐一定是累了,小翠幫你卸下這些東西,好讓小姐早些歇息。」

「聽錯了?」丁湘文搖搖頭。「不可能啊,我明明聽見了……」

「小姐!」小翠推着她上床。「該睡了,別胡思亂想,晚安。」說完,還細心的關上剛剛推開的窗子,才推開門出去了。

丁湘文靜靜躺着好一會,周遭依舊一片寂靜,只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望着被小翠關好的門窗,她搖搖頭,沉入夢鄉。

大概真是她聽錯了吧。

他從來不是個好奇的人。

至少在今晚之前不是。

但此刻他卻對前方那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身形十分好奇,甚至忍不住使出輕功跟了上去。

才結束了一場累人的生意晚宴,邵翰笙最想做的其實是回家好好休息一番,但就在他趕回家的路上,一個轉角處,撞上了那名女子,和她的眼……

那是一雙蘊藏了過多感情的眼,寂寞,痛苦,仇恨,以及渴求……

怎會有人的眼容得下那麼多複雜的情緒?

而明明月黑星稀,那雙眼裏的情緒又怎會如此清晰?

女子盯了他片刻,毫不遲疑的錯身離去,而他卻望着她的背影,起了探知的心,甚至使出輕功跟了上去。

有人跟蹤?

女子心頭一凜,停下腳步,握緊手中劍,眼神銳利的四下探望。

沒有殺氣?會是誰?

「師妹?」擰起秀眉,她低聲試探。

師妹生性調皮,兩人結伴的這一段日子裏,她最愛玩這種遊戲。雖然前些日子各自分道前往尋仇,也約定好每逢十五互報平安,今兒個才十三,但是難保她不會調皮性起,故意來鬧她。

「師妹?是你嗎?」女子又低喚幾聲。

邵翰笙屏住氣息,雙眸眨也不眨的定在女子身上。

她有師妹?是出自何門何派呢?又為何在夜裏身着一身夜行衣行走?最最重要的,她叫什麼名字?眼裏怎會有那麼多複雜的情緒……

「咦,我想知道她的事?」邵翰笙被自己嚇了一大跳,忍不住低呼,聲音雖低,卻清清楚楚的入了女子聽力甚佳的耳中。

「誰?出來!」女子低喝,持劍的手警戒的向前。

「我竟然想知道她的事?老天!」邵翰笙對她的喝問聽而不聞,自顧自的喃念著。

身為赫赫有名的邵家大少,什麼樣的女子他沒見過,不管是名門閨秀,小家碧玉,甚至是江湖豪女,都引不起他的興趣,也從未想過要知道任何女子的私事,而如今他卻想知道一個恰巧撞上,臉上還矇著黑布,除了眼睛外其他都看不見的女子的私事?

這可是生平頭一遭。

「你是誰?」一柄劍突然伸到他眼前,森冷的劍光映着甫出現的月光喚醒了他驚愕的神志。

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對她產生如此大的興趣?

邵翰笙望着眼前這張蒙面的臉,兀自沉思著。

「為什麼跟蹤我?」女子冷冷問著。

對了,是她的眼。

冷淡中含着深刻的哀痛,陰鬱中藏着無數的寂寞,叫他忍不住就想探索那眼裏的秘密,給她安慰。

「你叫什麼名字?」邵翰笙興匆匆的問著,彷彿橫在眼前的不是能殺人的劍。「今年幾歲?許人了沒?」

「什麼?」女子冷漠的眼中出現一瞬的愕然。

「我說……」邵翰笙推開礙眼的劍,就想靠近她。

最好能順道扯下她臉上礙眼的蒙面布。他賊賊的想着。

「我聽見了!」她手腕一旋,劍身又穩穩回到他面前,擋住了他靠近的身軀。

「那好。」不靠近就不靠近。邵翰笙悻悻然的立定,等了片刻卻不見回答。「你的名字?今年幾歲?許人了沒?」

望着他眼中過火的熱切,女子眉頭越皺越緊。她到底是遇上了什麼怪人?

「你的名字?今年幾歲?許人了沒?」邵翰笙不屈不撓,第三次問道。

「無聊!」拋下一句斥責,女子收回劍,輕功一使,離開了。

「唉,等等,你還沒回答我!」

邵翰笙嚷嚷着,瞪着空無一人的黑夜,無奈又懊惱的嘆氣。

好不容易遇上一個他感興趣的女子,怎麼這樣就讓她給跑了?

鏡前,同樣端坐着一個女子,昏黃的燭光依舊照着,不同的是此刻銅鏡中映照出來的那張臉,不止說不上美麗,甚至可以說是醜陋。

坑坑疤疤,看似燒傷的傷痕佈滿左邊臉頰,連唇角都略略上翻,而右邊的臉,也沒好到哪裏去,一道深深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傷痕自上而下劃過,雖已是舊傷,但臉頰上完好的肌膚實在所剩不多。

然而這樣恐怖的臉卻配上一對美眸,鳳凰似的雙眼眼角勾起的弧度仿若時時對人拋著媚眼,黑幽幽的瞳孔叫人一望就幾乎醉死在其中,這是一雙足以傾城傾國的美眸。但那是說如果不去看眸底那既深且重,又叫人忍不住直打寒顫的仇恨的話。

一旦瞧見了那恨意,只會覺得這雙眸可怕,可怕得令人想遠遠逃離,尤其又加上那樣的一張臉。

所以易容術甚好的她不常以真面目示人。

她怔怔撫著臉上早已不再作痛的傷,眼神停留在桌上一張薄薄的麵皮上,猛吸一口氣后,將麵皮套上自己的臉。

再度揚眸看向銅鏡時,鏡子裏回看她的是昨夜才見過的美女——丁湘文。

「柔嫩粉白的肌膚……」她喃喃低語。

明知道這張麵皮是假的,甚至還是自己親手做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對着鏡子裏反射出來的臉龐發獃。

「如果……」她抬手輕碰鏡面,沿着鏡中人的臉龐畫着,不自覺低喃出心頭壓抑已久的期望。

如果沒有那件事,她的臉是否也會如此美麗,眸子是否也會清澈不帶一絲恨意,甚至也能像丁湘文一樣,用着嬌羞的語氣談論著心上人,而不是在這樣的夜裏對着鏡子裏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幽幽喟嘆……

該死!她在想什麼?

師父帶大她的這八年,她不是日日夜夜想着要報復?

好不容易才得到師父的准許,讓她和師妹結伴出來闖江湖,順道了結她們各自的恩怨,她也才能乘機來丁家報復,如今才見到丁湘文的長相,她心中竟產生這麼多不該有的情緒?

難道八年來,日日夜夜對着這樣一張醜陋的臉,仍舊沒讓她死心?

猛然扯掉臉上的麵皮,她憤恨不已瞪着鏡中再度出現的醜女人。

看清楚,這才是你的真面目,丁家父女倆賞給你的真面目……

「這才是你!一個醜陋到全天下沒人敢靠近的女人,哈哈哈……」她驀然仰天大笑,笑聲中不見愉悅,反倒帶着過多的傷痛。

拿起一旁的麵皮,緩緩戴上,她眼中泛出絲絲寒意。

該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她的痛,她的苦,如今,她要叫丁家父女倆好好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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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隔日。

「娘!聽下人說,您派人去丁家提親了?」

邵翰笙前腳才踏進家門,就迫不及待的到母親面前詢問。

「是啊,」邵母懶懶的瞧了一臉氣急敗壞的兒子一眼。「怎麼?」

「怎麼?」邵翰笙忍不住瞪母親一眼。「我不是對您老人家說過,我目前還不想娶妻嗎?況且我不是早早就對您解釋過,我不想娶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女人?」

「不想娶妻?」邵母緩緩坐直身子,「你都已經二十有五了,你爹在你這個年紀都生了你們三個了,你竟然說你不想娶妻?」

說到這個,邵母就一肚子氣。

這還不都要怪邵父,當年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在笙兒五歲那年就送他上山拜師學藝,笙兒不早就娶妻生子,而她也早能含飴弄孫,享受清福了。

誰知笙兒這一學就是十五年,這還不打緊,二十歲成親也不晚,偏偏他的那個什麼師父不知灌輸他什麼觀念,他硬是說不想憑媒妁之言娶妻,一定要找到他自己想要的女子才肯成親。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首肯。

這下可好了,這一找就是五年,別說孫子,就連個媳婦的影子她也沒瞧見,火大的她決定先斬後奏,否則再任由笙兒找下去,只怕又是一個五年。

「娘,爹是爹,我是我。」

邵母又癱回椅子上,佯裝沒聽見這話。

「娘,您真是……」邵翰笙語氣忍不住開始煩躁。都說過幾千次了,怎麼娘還是不放棄?

「我不管!」邵母語氣一變,表情也瞬間轉為哀怨,還誇張的以袖掩臉哽咽起來。「我自嫁給你父親后,每日相夫教子,自認沒有愧對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而你卻遲遲不肯娶妻,難道是要我愧對邵家歷代列祖列宗?」

「娘……」邵翰笙忍不住嘆氣翻白眼。「娘,你在偷笑。」又來了,每次都要這一招,他哪有那麼笨,每次都被騙?

「我……」邵母一震,忙發出更大的啜泣。「你這不肖子,娘在哭,你不安慰也就罷了,竟然還說我在偷笑。」她明明用袖子掩住了啊,一定是手勢不對,不然怎會被笙兒看見地在偷笑?

「娘,」邵翰笙又嘆一口氣。「你這招用過太多次,不靈了。」

不靈了?邵母悻悻然放開手瞪着他,臉上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自外頭回來的邵父正想踏進大廳,一見裏頭氣氛不對,立刻轉身想走。

「給我回來!」邵母冷冷的斥喝頓時拉住他的腳。

「娘子,笙兒,」邵父尷尬的笑笑。「你們母子倆在聊些什麼?」

「爹,」邵翰笙立刻將矛頭指向父親。「這事您也有份,對不對?」

「什麼?」邵父裝傻。「什麼事?」

「別裝了,你的表情太心虛,連我都看不下去了。」邵母涼涼的出言嘲諷。

「娘子,」邵父一臉委屈。「我這可是聽你的,你怎麼泄我的底呢?」

邵母冷哼一聲。

「笙兒啊,既然現在親都提了,你就別再惹你娘生氣了。」邵父好聲好氣的勸著兒子。「況且聽說丁家小姐不僅人長得美,個性更是溫柔體貼,是個很合適的妻子人選哪。」

又是一個柔弱的大小姐!邵翰笙連話都懶得回,直接一個白眼送過去。

「你看看,你兒子這是什麼態度?」邵母惱了。「我不管,反正現在親也提了,改明兒個我就叫人去下聘!」

「娘!我不要!」

「笙兒!」邵父難得生氣。「你怎麼可以這麼大聲對你娘說活?」

「爹……」有這樣一對父母,邵翰笙也只有認了。「娘,對不起,但是孩兒……」

「笙兒,別說了。」邵父打斷他,「既然你說不想娶一個沒見過面的女子,那何不找機會去見見丁家小姐,見過之後,如果你還是不滿意,爹娘就不再勉強你。」

「相公……」

「爹此話當真?」邵翰笙搶先一步問。

「當真。」

「那請爹爹以邵府列祖列宗的名發誓。」邵翰笙要求。爹娘說的話老是反反覆復,不這麼做,實在很難讓他信服。

「你這小子!」邵父瞪他一眼,倒還真的舉起右手,「我以邵府歷代列祖列宗的名義發誓,如果笙兒看丁家小姐不滿意,我絕不勉強他娶丁家小姐。」他放下手,「行了吧?」

邵翰笙半信半疑的點頭,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笙兒,你去哪兒?」

「丁家!」話聲入耳,他的人影已消失。

「丁家?」邵父一愣。「現在都快二更天,人家都入睡了,他還去做什麼?」

「相公,你怎麼可以發這個誓?」邵母埋怨。

「娘子,放心吧,丁家那姑娘聽說是位美女,笙兒一定會看上眼的。」邵父嘴角揚起一抹賊笑。「再說,就算丁家小姐他看不上眼,這城裏未出閣的姑娘可多著呢,急什麼?」

「但是你……」邵母一臉迷惑。

「我只發誓不勉強他娶丁家小姐,」邵父咧大嘴。「可沒說不勉強他成親啊。」

「你……」邵母恍然大悟,立刻笑開了。

是啊!丁家小姐不行的話,還有王家、李家、錢家……這城裏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可多著呢,就不信找不到一個笙兒看得上眼的姑娘!

看來含飴弄孫的日子不遠了!

丁府門外,一個男子正面有難色的徘徊著。

「真是昏頭了,」邵翰笙低低罵着自己。「莽莽撞撞跑來這裏想做什麼?丁家小姐不會沒事就在門外等着你來見她吧?」

他真是被父親的誓言給樂昏了,什麼都沒考慮就來這裏,要拿什麼身份進去見人?總不能說他想來看看丁家小姐合不合他的眼光吧?

那不被人打出來才怪!

但是來都來了,要他這麼回去,他又不甘心。

「算了,就等上一等吧,或許丁家小姐和我有點緣分,可以見上這麼一面。」

聳聳肩,他隨遇而安的躍上一旁高大的樹,傾手摘下一片樹葉,放進嘴裏啃咬起來。

不一會兒,遠方突然出現一個身影,向著丁家快速奔來,一下就到了他隱身的樹下。

只見那身影駐足片刻,四下張望,皎潔月光灑在臉上,清清楚楚映照出一張美麗的臉孔。

是個女的?

「她該不會就是那個丁家小姐吧?」

但那身形看起來眼熟得很,倒像是昨天夜裏他跟蹤的那名女子……

邵翰笙眼一亮,緊緊盯着那個身影。

見四下無人,那身影不再遲疑,一個縱身跳過丁家外牆,消失在內。

進去了?這下有趣了。

咋咋舌,邵翰笙輕鬆跳下大樹,跟着也跳人丁家圍牆裏。

瞧瞧這姑娘是何方神聖吧!

有人跟蹤!

她氣一屏,駐足凝神,銳利的眸光四下掃射,欲借月光找出跟蹤之人。

「沒人?」她喃喃低語。「難道是錯覺?」

眼光再次四下掃射。

依舊無人,就連方才她曾感覺到不同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眉一擰,她掉轉身,朝着原先預定的目的地前進。

「好險!」邵翰笙吐吐舌,煞有其事的拍著自己胸脯,眼神卻閃著趣味。

感覺靈敏,武功不弱,再加上那一雙他不可能認錯的眼睛,果然是昨夜的女子。太好了!這次可不能讓她跑了!

「有趣,有趣!」他呵呵低笑。「這一趟果然不虛此行。」

輕功一使,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輕鬆的跟着那令他深感興趣的女子。

她停在昨夜來過的房間門外。

門內燈火已熄,也無聲響,想來房裏人已然熟睡。

她冷冷一笑,雙手將門一推,跨了進去。

「這是誰的房間?」跟在後頭的邵翰笙喃喃低語,一個縱身,上了屋頂,掀開上頭的瓦片,窺視房裏的動靜。

只見她走到床邊,靜靜看着床上人,低垂的頭讓他看不清她瞼上的表情,但卻眼尖的注意到她泛白緊握的雙拳。

「尋仇?」邵翰笙不自覺的低喃。

她似乎聽見了,頭一揚,泛著血絲的雙眸就這麼不經意的將心頭的恨意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由於邵翰笙頭縮回得快,所以她沒瞧見他,但居高臨下的他卻將底下的她瞧得一清二楚。

肯定是尋仇!但她又與丁家小姐有何過節?

邵翰笙還在思索著的同時,只見床上的人突然翻了個身坐起,驚惶的對着床前人影叫着,「你是誰?」

「我是誰?」她收回視線,低低笑着,笑聲中含有過多的不懷好意。「你何不自己看清楚?」

說完,她手往後看似無心的一甩,桌上蠟燭立刻亮了起來,房裏頓時大放光明,房裏兩人相似的面容清清楚楚映入彼此眼帘。

「你!」丁湘文狠狠倒抽一口氣,覺得寒氣自頭頂竄下脊髓。

眼前這女子竟然和她有着同樣的一張臉?

那眉,那眼,那唇,都是她看了十幾年的自己,她不可能認不出來,但是……

「這怎麼可能?」丁湘文低喃,顫抖着手摸著自己的臉。

「哇,兩個一模一樣的美女。」屋頂上的邵翰笙無聲的吹了個口哨。

原來她長得如此美麗,昨夜又為何要蒙面呢?而這丁家小姐又為何與她有同樣的面貌?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怎麼不可能?」她低哼一聲。「這世上就只有你可以有這副面貌嗎?」

看來這個「妹妹」倒是將八年前那場火和她全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哼!

她倒好!有爹有娘,還有這麼一副好樣貌,不像她,頂着傷痕纍纍的臉,跟着師父吃苦受罪!

若非爹爹在火場中遺棄了她,現在躺在床上一臉無辜的人也不會是這個女人……

思及此,她眼中恨意更甚,忍不住一掌狠狠甩向床上依舊一臉無辜的丁湘文。

「啊!」一聲驚叫,丁湘文猛然撞向床側的牆壁,再反彈回來,細嫩的皮膚禁不起碰撞,立刻流下一道血痕。

見狀,她冷冷笑了起來,滿含恨意的眼中寫滿愉悅,小舌還似意猶未盡的舔過紅唇。

「你……」原還滿懷畏懼,捂著額頭望着她的丁湘文,瞧見她這看似不經意的動作,突然變了表情。

「你是……姐姐……」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死了啊,死人是不可能復活的!

「呸,」恍若蚊蚋的低語,耳尖的她一字不漏的接收,立刻以鄙夷的表情啐道:「誰是你姐姐?」

「是,你是。」丁湘文眼中閃過恨意。「你是姐姐,只有姐姐才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用舌頭舔嘴唇,況且又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你一定是姐姐!」

她竟然沒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八年來,雖然活着的人是自己,但是爹娘依舊忘不了她,甚至有時連看着自己的時候,都會想起她,任憑自己努力裝乖巧,裝聽話,裝嫻淑,依然覺得爹娘瞧著自己時看見的卻是她。

在火場中存活的人雖是自己,但是在爹娘心中存活的人卻是姐姐!

因此她心中對這個姐姐只有嫉妒,只有恨,可怎麼也沒想到應該已經死掉的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面前?

「姐姐……」不行,不能讓爹娘看見她,否則自己在這個家裏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丁湘文不懷好意的忖思,還不忘紅着眼眶哀怨的看着她,那模樣兒實在是楚楚動人。

可惜她不是男人,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掀掀嘴角,自鼻孔冷冷哼了聲。

「姐姐……」面對她的冷漠不屑,丁湘文仍不死心,欲上前抱住她,以柔情攻勢逼退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出現在爹娘面前。

她不閃不躲,只在丁湘文衝到她面前時,抬手朝丁湘文睡穴輕輕一點,丁湘文立刻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她冷冷看着地上的丁湘文,黑幽幽的瞳孔中閃爍著些許連她自己都無法分辨清楚的情緒。

「過了八年的好日子,也該換人了……」

換人?她該不會是想頂替丁家小姐的位置吧?

屋頂上的邵翰笙眉頭一挑,無意中踢到被他掀起放在一旁的瓦片。

糟了!來不及救回瓦片,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塊瓦片重重落下,碎了一地。

「誰?」被人看見了?

一個縱身,她毫不遲疑的衝出門外,追着遠方一閃而過的影子。

瞧見她的身影消失,屋頂上的人才翻身下來,一個閃身進了房裏,隨即又抱着昏睡不醒的丁湘文走出來,望望四周,確定她還未回來,馬上抱着丁湘文消失在夜的另一頭。

片刻后,她轉身回來,一瞧見大敞的房門裏空無一人,臉色立刻凝重起來。

被救走了?會是誰救走的?

「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她咬牙低語,倏然想起進了丁家后便覺似乎有人跟蹤的事。

看來那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的有人跟蹤她。

只是來人到底是誰,竟能在引開她的瞬間救走丁湘文?

他為什麼跟蹤她?又為何救走丁湘文?

「笙兒!」

瞧見二更天才回府的兒子懷裏抱着一位美麗女子,邵父和邵母不由得瞪大雙眼。

「爹,娘,還沒睡?」邵翰笙笑嘻嘻的打招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對。

「笙兒,」邵母先忍不住了,「這姑娘是誰?」

「是啊,」邵父皺起眉。「該不會是丁家小姐吧?」

「大概是吧。」邵翰笙很乾脆的回答。

「笙兒!」

同樣的斥喝聲出自邵父邵母口中,邵母還一臉快昏倒的表情,喃喃自語,「我不敢相信,我的笙兒竟然做起搶奪婦女的勾當來了!」

「娘!」邵翰笙翻翻白眼。「我沒有搶奪婦女!我是救了她!」

「救了她?」邵父皺起眉。「笙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個清楚,丁家出事了嗎?」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邵翰笙聳聳肩。

他對這個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那個武功不弱的女子,至於救下丁家小姐,不過是臨時想到的計策罷了。

既然她有意頂替丁家小姐的位置,那麼他乾脆替她帶走丁家小姐,好讓她順利進行計劃。

當然,他會偶爾去提醒一下她。

「不清楚?」邵父很難得的板起臉。「笙兒!」

「爹,」邵翰笙也收起嘻笑表情。「我真的不清楚,不如您等丁家小姐清醒后再自己問她吧。」

「笙兒,」邵母湊向前來。「她昏倒了?還是受傷了?」

「大概是昏倒了吧。」邵翰笙再次聳肩。「娘,沐基人呢?」

邵家共有三個兒子,邵翰笙是老大,兩位弟弟分別是邵沐基、邵天傑。

排行老二的沐基打小就對醫藥有興趣,也曾拜師學藝,因此醫術不弱,至於老么天傑則因心性未定,目前尚一事無成。

「沐基?」邵母拍拍丁湘文的臉頰試圖喚醒她,邊心不在焉的回答,「大概睡了吧。」

「是嗎?」邵翰笙眉一擰,抱着丁湘文轉身就走,打算去吵醒邵沐基,將丁湘文交給他照顧。

「唉,笙兒,你抱着她去哪?」邵母嚷嚷,「雖然娘打算讓你們成親,但是這親可還沒提,你千萬別吃了人家啊!」

「娘!」邵翰笙硬生生止步,瞬間飄回母親身邊,惡聲惡氣的說,「我不會娶她!您聽懂了嗎?」

真要娶,他也會選擇此刻留在丁家的那名女子,至少她有趣多了。

「但是……」邵母一臉無辜的指指他懷中人。「你可是把人都給帶回來了啊。」

「人?」邵翰笙瞪着懷中依舊昏厥的人,開始認真考慮將她扔到地上的可能性。

「笙兒,你可是不能把她扔在地上,她會受傷的。」邵母自他眼中看出他的企圖,急忙出聲制止。

「哼!」邵翰笙悶哼一聲,抱着她轉身就走。「好吧,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丁家提親,但是不許提丁家小姐在這裏的事情。」

「不許提?為什麼?」邵父疑惑的問。

「不提就不提。」邵母急急忙忙說。

「但是……」邵父仍想追問。

「難得他鬆口答應,你還啰唆什麼?」邵母忙不迭以手肘撞他一下,順帶白他一眼。

「唉,好痛。」邵父低哼。

「活該。」邵母又瞪他一眼,隨即笑眯眯的望着兒子遠去的背影。

不提就不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一切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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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姐!小姐!」

小翠急匆匆的嚷嚷聲大老遠就響起,不一會兒人也到了丁湘文房門外。

但見房門緊閉,毫無動靜,看樣子房裏的人似乎仍在睡覺。

「小姐!小姐!」小翠再次揚聲喚道,還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沒人回應。

「奇怪,小姐平日都很早起,怎麼今兒個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起身?」小翠皺起眉。「不好!會不會是病了?那可糟了,得派人去請大夫來才是!」

說着說着,她立刻轉身,卻聽見身後傳來開門聲。

「小姐!」小翠欣喜的回頭。「小翠還當您病了呢,嚇了一跳。」

她冷冷頷首,對小翠這番話沒多大反應。

「小姐,」這異常的冷漠,立刻讓小翠眉頭又打了個結。「您該不是真的病了吧?」

「沒有。」

簡短兩字的回答讓小翠眉頭越結越緊。

「還說沒有。每次都會說上一大堆的小姐,對我的問題竟然只回答了兩個字?」小翠越說越慌。「一定是病了,我得立刻去找大夫!」

「小翠。」

低低的兩個字,聲音也沒抬高,但是聲音中隱含的權威卻叫小翠心驚,立刻停止腳步,怯怯回頭看向實在有點奇怪的小姐。

「找我有事?」

「是……老爺……」她乍然陰沉的臉色讓小翠硬是猛吞了口口水才能接下去。「老爺找您過去。」

奇怪,明明是同一個小姐,為什麼她卻覺得小姐的眼神很嚇人?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有點不太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找我過去……」她低聲呢喃,望向前方的眼神詭譎莫測,小舌不自覺伸出來,繞着紅唇走了一圈。

「小姐……」小翠瞪大眼睛,連嘴巴都張得大大的。

她知書達禮、溫柔嫻淑的小姐怎麼可能做出這麼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動作?

「走吧。」她冷睇小翠一眼。「找我做什麼?」

「聽說,」小翠還未回過神來,但嘴巴已經自動回答,「邵家來提親了。」

邵家?

她眼神一陣閃爍,隨即不等小翠,自個兒往大廳前去。

一早,為了怕邵翰笙改變主意,邵母與邵父趕忙拉着他到丁府拜訪,此刻他們正與丁明宗在丁府大廳談話。

「邵公子果然是人中龍風。」

雖然聽過邵翰笙的事,但這倒是丁明宗頭一次與他見面。

傳聞果然沒誇張,瞧瞧那雙眼不閃不躲的回視自己,其中精光深銳,卻無驕縱自傲,但那雙尾端揚起的劍眉倒也透露了幾分擇善固執的脾性,這樣的一雙眼配上一副溫文爾雅的外貌,着實能讓人信任,無怪乎能在商場上稱雄。

「哪裏,您過獎了。」邵父謙虛的回答,但語氣中仍舊免不了驕傲。「其實我們這次來是想……」

「是想來拜訪伯父,」邵翰笙搶過父親的話,「順便問問伯父有沒有興趣與邵府合作。」

「合作?」丁明宗挑眉。不是來提親的?

邵父與邵母也一臉疑惑,不約而同瞪着一臉鎮定的兒子。

「是啊,」邵翰笙絲毫不受影響,依舊侃侃而談。「晚輩是想既然鴻鶴樓日日皆需用上一石白米,與其讓人從中剝削,不如直接與丁家米行合作。」

「這倒是。」丁明宗聽出興趣來了。「那你打算怎麼合作?」

「晚輩想讓鴻鶴樓與丁家米行簽下契約,以一年為限,一年內丁家米行負責供應鴻鶴樓白米,至於價錢嘛,自然希望伯父能打點折扣。」

「一年?」丁明宗沉吟片刻。「好,既然賢侄這麼有誠意,那麼我也不啰唆,就照市價八折供應,如何?」

「就這麼說定了。」邵翰笙笑道,眼角餘光瞥見大廳門外一個身影,立刻轉頭看去。

他的動作吸引眾人注意,紛紛將視線看向門外站立的娉婷身影。

丁家小姐?

邵父邵母訝異的互看對方一眼。

她不是昨兒夜裏讓笙兒帶回邵府了嗎?怎麼此刻會出現在這裏?

「笙兒……」邵母忙不迭開口想問。

「娘,」邵翰笙打斷她的話。「您還記得出門前我說了什麼嗎?」

「出門前……」邵母擰起眉頭。

「笙兒說不提昨夜的事。」邵父小聲提醒著,「算了,別問了,你瞧笙兒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想必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別問了。」

「不問就不問。」邵母悻悻然低語,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笙兒,回去后,你可得把話給我說清楚。」

「文兒,你來了。」丁明宗只顧對女兒招手,因此沒聽見他們三人的悄悄話。「來見見邵老爺、邵夫人,還有他們的公子。」

他就是邵翰笙?

怎麼有點眼熟?莫非她見過他?

她眼神掃過在場眾人,最後直直停在那個唇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的男子身上,微微的驚訝出現在眼底。

聽見他們提及邵翰笙時;她腦中勾勒出來的是一個腦滿腸肥,腰間掛着算盤與標示身份的俗氣玉佩,沒想到眼前這個男子完全不像她的想像。

濃深的劍眉微揚,一雙眼精光照照、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眼底隱隱約約有着曖昧的笑意,而像是畫家筆下仔細勾勒出來的雙唇也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配上身上那一襲寶藍的長袍,書生氣質洋溢,腰間雖然空無一物,卻讓人覺得理當如此,甚至認為如果他腰間當真掛了玉佩,倒壞了他的氣質。

可也奇怪,明明看似軟弱的外表,為何她心裏卻有個聲音提醒她,千萬千萬不能小看這人。

最奇怪的是,他深切凝視的眼神,竟然讓她微微戰慄,一種奇異的亢奮從體內深處竄出,連肌膚都因這奇異的感覺而微微發熱。

她眉頭皺得越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她的邵翰笙臉上笑意就越深。

「文兒?」丁明宗奇怪的蹙眉。「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肯定是看笙兒看得痴了。

邵母喜孜孜的想着,趕忙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

「是呀,是呀,老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來給我瞧瞧。」

甚少與人如此接近的她眉頭皺得更緊了,雙眼牢牢盯着邵母牽着她的手,本想甩開邵母的手,但記起此刻自己的身份,只能悶悶的跟着邵母走進大廳。

她肯定是想甩開娘的手。

邵翰笙眼尖的注意到她眼神中壓抑的厭惡,立刻不假思索的上前,「娘,這可是丁姑娘的家,您怎麼做起主人來了?」

話聲中,技巧的將邵母的手牽過來,讓她不得不放開丁湘文的手。

「這倒是,」邵母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一時忘記,讓人笑話了。」

他瞧出了什麼?

沒錯過他刻意的動作,她若有所思的凝睇他一眼,抿了抿唇。

「怎麼會呢,」丁明宗急忙化解尷尬,「以後大家就是合作夥伴了,大可把這裏當成自己家裏,把湘文當成女兒,無妨無妨。」

「女兒,」邵母眼神為之一亮,脫口道:「當媳婦……」

「娘!」邵翰笙截斷母親的話,並轉向丁明宗。「伯父,我想參觀一下府上,是否可以請令媛帶我到處走走?」

話聲未落,被點名的她詫異的揚眸瞪向他,正巧撞上他饒富興味的雙眼,她霎時有種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覺,心下一驚,再次提醒自己,千萬不可小看這人。

「當然,當然。」丁明宗忙不迭轉頭對女兒說,「文兒,你就帶邵公子到處走走,可別怠慢了。」

帶他到處走走?

關她什麼事?

她來這裏是要報復,是要鬧得丁家雞犬不寧,可不是來帶這個男人賞風景的!

「丁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出了大廳,來到後花園,邵翰笙立刻帶着笑意問,看似不經意,眼神中卻帶者奇詭的光芒。

「你……」她停下腳步,眼神中出現些許警戒,筆直望進他的眸子裏。

是錯覺嗎?為何她總覺得這人的眼神很奇怪,彷彿知道了什麼秘密似的……

莫非,昨夜救走丁湘文的人是他?

「不可能。」她搖頭喃喃自語。「怎麼看他都只是個文弱書生樣,雖然身子小瘦弱,但是也不像練武之人,更不可能是昨夜那個武功高強的人。」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邵翰笙贊同道,嘴角掛着一抹不算小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嗎?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還是把她心裏所想的全都說了出來,真是可愛。

這樣的女子怎會與丁家有仇?況且昨夜聽她們的談話,似乎兩人關係匪淺,他越來越想把事情弄清楚了。

她又不小心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

她抿抿唇,撇過頭,佯裝若無其事的指著前方。

「這是後花園,如你所見,不算太大,也只種了一些普通的花花草草,如此而已,沒什麼好看的,我相信一定比不上貴府,所以我們何不就此作罷?」

隨隨便便打發他好了,她還得仔細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昨夜丁湘文被救走這事,實在出乎意料之外,也將她原先的計劃都給打亂了,她可沒時間陪這無聊男子賞風景。

「普通嗎?」邵翰笙挑挑眉,語帶玄機。「夜裏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夜裏看起來?

她緩緩轉身,抬眼望向他,疑惑的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眸子。

「你……來過?」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邵翰笙不點頭也不搖頭,溫文看似無害的臉龐掛上了莫測高深的笑容,仔細一瞧,還可瞧見他眼底一抹趣味,顯然是很享受眼前女子臉上的緊張。

「說話啊,笑什麼笑?」她低斥,覺得他臉上那笑容真是礙眼極了。

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一路上盡對她說一些曖昧不明的話,莫非他當真知道了什麼?

思及此,她的腳立刻退開幾步,眼神中的警戒意味更濃。

「我……」依舊笑着,邵翰笙開口了。「沒來過。」

「哼!」她白他一眼。「沒來過就算了,說什麼夜裏看起來!」

就不信他當真知道什麼!

「姑娘可知道邵某的來意?」邵翰笙岔開話題。

「來意?」她眼中警戒又現。「什麼來意?」

「姑娘今年十八歲了吧?」

「是又如何?」

「不想成親?」邵翰笙意有所指出挑眉。「可有意中人?」

「你……」她忍不住又白他一眼。「干卿底事?」

「姑娘不認為在下是個很好的人選?」邵翰笙索性毛遂自薦了。

「你……」她瞪大眼睛,分明被嚇到了。

這傢伙到底有什麼念頭?竟當着一個黃花大閨女詢問是否對他有意思?

他究竟是自戀,還是少了根筋?

就在此時,她聽見邵翰笙說了句,「或許我應該更用力的自我推薦一下。」隨即她發現自己的後腦勺被一隻大手給固定住,正在驚疑時,他的唇無聲無息的壓覆上她的。

她着實被嚇到了,下意識的要往後躲,卻發覺後腦勺那隻大手牢牢定住自己,她絲毫無法動彈。

他的唇舌彷彿有着魔力,他的臂彎與體熱似乎會讓人上癮,一股異樣的燥熱驀然自小腹竄起,她放棄了掙扎,納悶的思忖:這是什麼感覺?

「喜歡這樣的感覺嗎?」彷彿聽見她的疑問,邵翰笙唇舌暫時離開她,開口問著。

「你……該死的登徒子!」

她霍然回過神,明白自己竟遭這個傢伙輕薄了,顧不得自己目前的身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拳頭一握,即往他的身上招呼去。

「不喜歡啊?」邵翰笙挑挑眉,接下她的拳頭。「不會吧?方才你可是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喔。」

這小丫頭不但不買他的賬,連他頗具魅力的親吻也無動於衷,甚至想賞他一個耳光,但……

邵翰笙笑着輕舔雙唇。她的滋味美妙極了,就算當真挨她一耳光,他也甘之如飴。

「你……」她漲紅著臉,死命的瞪着他。

驀地,自大廳那個方向傳來喧嘩聲,接着就看見一個丫鬟驚慌失措的跑來他們面前。

「小……小……」

「發生了什麼事?」邵翰笙問。

「大廳、大廳又來了一位小姐……長得和小姐一模一樣……」

丫鬟邊說邊不住打量眼前的小姐,但怎麼看也分不清眼前的小姐和大廳的小姐有什麼不一樣。

「又來一個小姐?」邵翰笙低聲重複,暗地覷了眼身旁的她。

只見她抽回手,冷冷一笑,二話不說便往大廳前去。

沒用的沐基,連個女人都看不住,還是個虛弱昏厥了的女人!

無奈嘆口氣,邵翰笙急急忙忙跟上。

大廳里擠了一堆人,鬧哄哄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丁明宗望着站在身前淚漣漣的女兒。「為什麼文兒會從外頭走進來?」

「是啊,」周秀娟同感疑惑。「我方才來時,還看見文兒帶着邵公子往後花園走去呢,怎麼這會兒又在這裏?」

「爹,娘,」丁湘文邊抽泣邊道,「那個人是姐姐啦。」竟然打昏她,讓人帶走她,好來假扮她嗎?可惡!

「姐姐?」

邵父與邵母交換了個疑惑的目光。

丁家不是就這麼一個女兒,何時又跑出一個來?

「你說什麼?」丁明宗聽到「姐姐」這兩個字,猛然站起。

「文兒,」周秀娟也一臉快暈倒的激動,「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丁湘文抹把眼淚,擺出委曲萬分的神色。「昨兒夜裏女兒入睡后不久,突然感到身旁似乎站了個人,原本以為是小翠,沒想到蠟燭一亮后,看到的竟然是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一模一樣?」周秀娟衝上前拉住她的手。「你確定?」

「娘,我每天都看鏡子,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的臉?」

「然後呢?」丁明宗強抑心頭激動,試圖平靜的問。

「然後我就被打昏了。」丁湘文嘟起嘴。「好痛啊,娘……」

「玉兒?」周秀娟淚水奪眶而出。「真的是玉兒?這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着她,我的女兒啊……」

玉兒,女兒?老是這樣,難道在他們面前的她就不是他們的女兒嗎?

望着爹娘萬分激動的神情,一股濃濃的嫉妒與恨意又衝上腦門,丁湘文恨恨的咬着下唇。

冒充妹妹的丁湘玉走到大廳門口,正巧聽見周秀娟這一段話,不由得止住腳步,神情複雜的望着只相處了幾年的親娘。

想念嗎?她又何嘗不是?

但只要一觸及臉上的傷,思及那夜發生的事情,恨意立刻取代了思念,在她心頭啃噬著……

「怎麼不進去?」隨後趕到的邵翰笙打斷了她的思緒,也引來了廳里眾人注目的眼光。

「玉兒!」周秀娟和丁明宗同時喚道。

「姐姐!」丁湘文也喊道,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她根本不該再出現的!還打昏她,想取代她的位置嗎?哼!等著瞧!

丁湘玉深吸一口氣,平靜下心情,一臉冷漠的走了進去。

邵翰笙也跟着進去,一進去,他立刻將弟弟扯到一旁不悅的斥責。

「沐基,我把人交給你,要你好好看住她,你竟然帶她來這裏?要壞了我的計劃,有你好受的!」

他逗那個冒牌丁姑娘逗得正開心呢,沐基竟然帶正牌的來破壞他的樂趣?

「大哥,」邵沐基垮下臉。「我也不想啊,可是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實在受不了,只好投降了。」

「你不會把她嘴巴綁起來?」邵翰笙沒好氣的回他。

「可是……」邵沐基低下頭。

「算了,」邵翰笙無奈的嘆氣。「以你溫和的脾性,我想也是做不到的,反正人都來了,說什麼也沒用了。」

將人交給沐基本來就是個錯誤,一心學醫的他手無縛雞之力不說,個性也溫文儒雅,怎麼可能狠下心來不理會弱女子的哭聲?

「大哥,」邵沐基遲疑的開口。「你……喜歡那個冒牌的丁姑娘?」

「是啊。」邵翰笙笑睇丁湘玉,毫不遲疑的回答。

「為什麼?」邵沐基神情突然轉為急切。「你們不是昨兒才第一次見面?而且她還壞心的想軟禁丁姑娘不是嗎?」

大哥怎會看上這樣一個女子?

「不,我見過她兩次。」不過她大概不記得了。邵翰笙含笑神秘的說:「至於她和丁姑娘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是太清楚,所以無法去分辨是非,不過那不是問題。」

「不是問題?」

「嗯。她吸引我的是她那雙眼睛,」邵翰笙說着說着,眼光柔和了起來。「那裏面有太多哀傷、太多寂寞,甚至……」對親情的渴求。

「寂寞?哀傷?」邵沐基越聽眉頭越皺。有嗎?他怎麼看不出來?

「我希望能抹去她眼中的這些情緒,讓她開心的笑。」邵翰笙發自真心的說。

原本以為自己對她只是一時興起,因為她實在不同於以往自己遇見的女子,但每次望進她哀傷陰鬱又憤恨的眼眸中,他心頭就升起濃濃的憐惜與不舍,直想替她抹去那些痛苦,好讓那雙眼能展現清澈亮麗的光彩。

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也從未有過令地產生這樣心情的女子出現,但他想這樣的心情應該是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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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玉兒,你真的是玉兒?」

周秀娟伸出顫抖的手,激動的上前,想將八年來思思念念的女兒擁入懷,不料卻撲了個空。

「玉兒,娘……」

「我不是玉兒。」她打斷周秀娟的話,撇開眼不去看她眼中的失望。

「你是。」丁明宗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子好半晌,也同妻子一般認定她就是八年前喪生在火場里的大女兒,眼中立刻泛起淚光。

「老天!我們都以為你死在八年前那場火災里了,沒想到竟然還能看見活生生的你!」

「沒想到?」丁湘玉愕然瞪大眼,隨即陰陰冷笑。「好一個沒想到!」

當初把她丟在火堆里的人不就是他?

「見我沒死,你很失望是不是?」她冷哼,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傷痛。

那抹傷痛稍縱即逝,落在始終盯着她看的邵翰笙眼中,牽引起心頭絲絲疼惜,他不禁抿緊唇。

生平頭一次,他有了想要主動呵護一個女人的強烈念頭,但礙於眼前的情勢,他只能將想環抱住她安慰她的雙臂,轉而環住自己。

「玉兒……」丁明宗黯然低頭。

「玉兒,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你爹說話?」周秀娟輕斥。「當年清理火場,沒發現你的……人,這八年來,我們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出現……」

「呸!」她猛然啐了一聲。「我沒有爹!我也不是什麼見鬼的玉兒!」

「你是!」丁湘文跳出來。「姐姐,你明明就是姐姐,為什麼不願意承認?」

哼!少裝清高了,人都找來了,還說什麼不是?

「誰是你姐姐?少在那裏亂認親!呸!」她猛然轉回頭,惡狠狠的瞪着丁湘文。

「我……」丁湘文瑟縮一下,咬着下唇,委屈的噙著滿眼淚水。

又擺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想討誰的歡心?

她怒哼一聲,右手飛快一揮,結結實實賞了丁湘文——個響亮的耳光。

事出突然,在場眾人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丁湘文被那一掌打得跌倒在地,嘴角還沁出一絲血漬。

「少在我面前裝可憐!」無視眾人憤慨的眼神,她徑自抽出劍,對着地上的丁湘文。「否則下次打在你身上的不會是我的手!」

「我……」丁湘文捂著發疼的臉頰,害怕的以眼神向爹娘求救。該死的!這筆賬一定要算!

「大哥!」邵沐基瞪着袖手旁觀的邵翰笙。「這種情況你還不阻止?萬一她出手殺了丁姑娘怎麼辦?」

「不會的。」邵翰笙篤定的回答。

方才她出手時,他就注意到了,她刻意以手背打丁姑娘,而不是以發內功的手掌,因此這一掌打下去只會是皮肉痛,而不會有太大的傷害。

而這也表示,她不想傷人。

那就讓她好好發泄一下吧,順道也讓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弄清楚。

「玉兒,她可是你妹妹啊,」周秀娟焦急的嚷嚷,「你千萬別做傻事。」

丁湘玉恍若未聞,反而刻意拿劍在空中比劃,彷彿在考慮要從何下手。

驀地,她耳邊傳來一聲斥喝,同時眼前一花,一個人影擋在她和丁湘文之間。

「不要傷害她!」丁明宗奮不顧身擋在丁湘文面前,丁湘玉收勢不住的劍尖立刻在他臉上劃下一道不算淺的傷痕。

「爹爹!」丁湘文驚叫。

怎麼會這樣?她無意傷他的……

丁湘玉瞪着自己的劍,滿臉錯愕與傷痛交雜。

她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個愛假裝的小妹,為什麼他要突然衝出來挨刀?

「當初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作的選擇,與她無關!」丁明宗無視臉上的傷,一心只想保護身後的女兒。

「與她無關?」丁湘玉低低呢喃著,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是嗎?那與誰有關?

當初若沒有丁湘文的存在,爹爹怎麼可能置她於不顧?

如今,爹爹竟然又選擇保護她,看着同樣身為女兒的她的眼神卻有如看着魔鬼……

霎時,她的眼神一轉,惡狠狠的瞪着躲在爹爹身後,一臉害怕的妹妹。

「不準傷害她!」丁明宗又低喝一聲,神情突然轉為哀求。「玉兒,就當我這個做爹爹的求你,你放過你妹妹吧,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了,你不也好好的活下來了……」

「好好的?」丁湘玉猛然打斷他的話,狂怒的扯下臉上虛假的麵皮,露出原本面目。

坑坑疤疤的燙傷,加上因划傷而外露的皮肉,此刻全因憤怒而漲紅,更顯得可怕嚇人,相形之下,她眼中的恨意反倒不那麼駭人了。

頓時,驚叫聲四起,一旁不知所措的周秀娟更是暈了過去。

「老天,事實真相竟是如此?」邵翰笙低喃,望着她的眼神更加溫柔。

那真的是一張不怎麼好看的臉,但他眼裏看到的卻不止是那張傷痕纍纍的臉,也看見了她那顆傷痕纍纍的心,也因此恨起那個造成這一切的人。

太多的怒意與憐惜在胸口翻騰,他甚至想狠狠扼住丁明宗的脖子,要他為丟下親生女兒在火場中等死而賠罪。

但最想最想的卻是,用自己的雙臂,將丁湘玉緊緊擁在懷裏,讓她感受曾失去的溫暖。

沒有人愛她,那他來愛她!

「看看我,仔細的看,」丁湘玉湊近丁明宗眼前,完全無視其他人的反應,此刻她眼裏只有他一人。「告訴我,這樣的臉叫做好嗎?」

頂着這樣一張傷痕纍纍的臉,她沒有朋友,心頭的沉痛與絕望也讓她陷在自憐自艾中數年,一直到後來師父又收了小師妹后,小師妹的天真熱情才漸漸喚醒她,但烙印在她心頭臉上的傷痕是怎麼也無法抹去。

「我……」丁明宗瞪着女兒的臉,全身瑟瑟發抖。

老天!他當初到底作了什麼樣的決定,怎會讓他的女兒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怕了?」丁湘玉更加湊近。「當初若不是你將我留在火場里,我也不會被燒成這樣!你還敢跟我說事情過去就算了?你知道我頂着這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臉,這十幾年來是怎麼過的嗎?你竟敢跟我求情?」掃過丁明宗的臉頰,火辣辣的。

「你不配叫我!我也不叫那個名字!」丁湘玉以冰冷憎恨的語氣一字一句強調。「現在的我叫做恨丁,恨為丁家人!」

恨為丁家人……

最後那幾個字聽得丁明宗一陣心痛。

他的女兒啊,當年那個小小柔柔的身影是多麼柔順的依偎在他身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總是帶着無限的企盼望着他。

那時她心裏想必渴望能像湘文一樣對他撒嬌,但她天生不善表達的個性,只能讓她用着渴望的眼神站在一旁,而他卻忽略了,只認為她懂事乖巧,但贏得他心的卻是會撒嬌的湘文。

所以在火場時,他才會選擇了湘文。

而如今看着眼前這個明明是他的女兒,丁家的骨肉,卻帶着恨意說恨為丁家人……

「我錯了……」雙膝一軟,丁明宗坐倒在地上,老淚縱橫。「我錯了……」

太遲了……太遲了……現在認錯已經太遲了……

丁湘玉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冷哼一聲,撇開頭去。

「姐姐,」丁湘文突然低着頭走過來,彷彿在懺悔,但沒人注意到的嘴角卻微微上揚。「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了湘玉緩緩回過頭來,瞪着她恨了幾乎八年的人。

是她的錯?

當然是她的錯!

八年前爹爹為了她這個老是擺出一臉柔弱的妹妹,將自己留在火場里等死;而今,八年後,又為了她向自己求情……

說到底,在爹爹的心目中,她這個姐姐永遠比不上妹妹!

一時恨怒攻心,她咬緊牙,手中長劍一揚,狠狠往丁湘文臉上揮去。

她要她也嘗嘗這些年來自己所受的痛苦!

「住手!」

「住手!」

兩聲喝止暴起,下一刻,丁湘玉發現自己被人抱在懷裏,手中長劍也被奪去。

「玉兒,」周秀娟心疼的撫著女兒傷痕纍纍的臉,淚珠一顆顆落下。「我的乖女兒,娘對不起你……」

丁湘玉僵著身子,面對這突然其來的擁抱,她不知該作何反應,眼光一飄,瞧見了那個奪下她手中長劍的人。

回視她的是邵翰笙那雙充滿體諒溫柔的眼睛。

你受苦了。

一股巨大的情緒驀然衝擊心頭,她突然覺得委屈,甚至發現自己雙眼已經不爭氣的泛起霧氣,若非此刻被人抱住,她可能已經投入他的懷抱,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孩對着親人盡情傾訴心頭的委屈。

這是怎麼一回事?

在場眾人中她的親人就有好幾個,但她卻獨獨在這個幾乎陌生的人眼中找到安慰,甚至覺得想依靠在他的肩上?

她慌忙撇開眼,正對上丁明宗激動的雙眼,耳里傳來他滿懷歉意的聲音。

「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彌補?你竟敢說要彌補?」

丁湘玉眼一眯,恍若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般仰頭大笑,笑聲卻因心頭的凄楚而顯得蒼涼。

八年了!

八年來,日日夜夜的期待與傷害早讓她的心傷痕纍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去縫合,而他,這個始作俑者竟能如此淡然且坦然的說要彌補?

八年來,她日日夜夜期待着,就是再見他們一面,聽聽他對當初將女兒丟在火場里的行為有何解釋,甚至……

甚至在她不顧承認的心底深處更有着一絲絲小小企盼……

一個溫暖,她渴望已久卻又始終不可得到的擁抱……

但瞧瞧她得到了什麼?

一對驚懼無比的眼神,以及陌生害怕甚至厭惡的對待!

這就是她的爹爹,生她,養她,卻又將她扔在火場等死的爹爹……哈哈哈……多麼可悲又可笑……

「玉兒?」

「彌補?」她止住笑,惡狠狠的瞪着遺棄她八年的父親,臉上醜陋的疤痕顯得更為猙獰。

「你拿什麼來彌補?錢?珠寶?還是你的性命?」

彌補?哼!他要拿什麼來彌補她所失去的父愛?

那連續八年夜晚被噩夢驚醒時,她凄楚喊著要爹爹,卻只能一再回想起火場裏頭也不回,棄她而去的背影……

而白天眼見其他小孩有父親疼愛的羨慕與哀傷,遭受其他小孩嘲笑卻無法得到親情的安撫,只能日復一日的看着、聽着,直到心頭漸漸變冷變硬,再不對這一切作出任何反應為止。

他又要拿什麼來彌補她臉上所留下的醜陋傷痕?

這些年來,每當她面對鏡子時,那醜陋的臉龐始終提醒着她心頭滴血的傷口,刻畫出腦海里痛苦的回憶,她花了好大好大的心力才能讓自己的心不像外表一樣的醜陋……

這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他要拿什麼來彌補?又怎麼彌補得起?

「如果你願意放過你娘和妹妹的話,」丁明宗平靜的看着她。「就算要我的命也無妨。」

又是丁湘文!

說來說去,為的還是丁湘文!

從暴露身份到現在,他心裏想的,嘴裏說的,全都是丁湘文那個臭女人!說什麼彌補,什麼對不起她,全都是屁話!

她還以為……還以為在他心中終於有了她的存在,哪怕只是一點點小小的存在也好,沒想到……

丁湘玉咬牙切齒瞪着始終躲在爹爹身後的丁湘文,恨意更濃了。

沒想到,不管在八年前的火場,還是八年後的現在,他的心中始終只有一個女兒存在,而那個人——

不是她!

「玉兒……」

「好,我可以不殺她。」她出乎意外的乾脆答應,嘴角卻噙著一抹詭譎的笑容。

「真的?」丁明宗喜出望外,「那你要爹做什麼就算是十個、百個要求,爹絕對會答應。」

「我只有一個要求。」丁湘玉語氣益發淡漠,但相對的她臉上那抹笑意卻越來越濃。

「什麼要求?」

「划花她的臉!」劍尖一指,她冷冷看着丁湘文。「不!」丁明宗不想也不想地衝上前去,擋在兩個女兒中間。

「爹求你,放過你妹妹吧,如果你真的想划,就划我的臉吧!這一切都是爹的錯。」

「你……」她瞪着父親,冰冷神情看似不曾鬆動,眼眸深處卻儘是悲哀。

妹妹!妹妹!又是妹妹!

在他這個父親心裏,究竟有沒有她這個女兒的存在?

她恨!她恨!她好恨好恨啊!

恨他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她們姐妹倆?

恨他選擇了妹妹,卻遺棄了她!

但最恨的卻是她自己——

為什麼到了這樣的地步,她還看不透?心頭還存有一絲絲期望?

「算了。」她撤開劍,努力讓語氣維持冷淡,但持劍的手卻微微顫抖。

還期待什麼?早在八年前被留在火場中時,她就該死了這條心!又何需來此一趟,多傷一次心?

但躲藏在她心頭八年的小女孩卻不肯輕易死心,夜夜啜泣著要爹娘……

夜夜哭喊著同樣一句話——「為什麼?為什麼爹爹不要她?為什麼?」

明明同樣是爹爹的女兒啊,明明有着同樣的面容啊,為什麼爹爹卻在生死關頭選擇了妹妹,丟下了她,任由她自生自滅?

為什麼啊……

「玉兒……」丁明宗看着女兒,開口欲言,卻被她不耐的揮手打斷了。

「既然如此,那好,我要嫁給邵翰笙!」她看着丁湘文,一字一句的說。

說這話純粹只是想看丁湘文痛苦的表情,只是想讓她嘗嘗心上人結婚,新娘卻不是她的痛苦,其實她壓根無意嫁給任何人。

就算她真的想嫁人,頂着這麼一張醜陋無比的臉,有誰會想娶她呢?

「你……」丁明宗瞪大眼,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聽見這樣的話。「你……要嫁給邵公子?」這是什麼條件?

對她出人意外的話,邵翰笙挑了挑眉,倒沒說話,不過眼神中隱約出現趣味。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竟然這麼快就找到談判的籌碼,雖然那籌碼是他自己,但倒也無妨。

「不……」丁湘文咬着下唇,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恨意在胸口猛烈翻騰。

不要臉的女人!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難道搶去爹娘還不夠,連邵公子她都想搶?

聲音雖小,丁湘玉卻清清楚楚的聽見,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痛苦吧!越痛苦越好!這一點點痛苦絕對比不上她八年來所受的。

丁明宗也聽見身後傳來的低語,眼神不由得閃過一絲猶豫,回頭瞥了女兒一眼,瞧見她滿臉淚痕,不禁瞪大雙眼。

「文兒,你……」

難道她已經喜歡上邵公子了?

「拖拖拉拉的做什麼?」丁湘玉不耐煩的催促,「不是想彌補我嗎?還是你只是說說?」

「我……」丁明宗啞口無言。

老天,這是什麼場面?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看向一旁的邵翰笙,以眼神無言的懇求他出面處理場面。

「姑娘想嫁給在下?」邵翰笙笑着上前一步,立於丁湘玉面前。

丁湘玉給他一個白眼。「不關公子的事,請公子不要多言!」

「不關我的事?」邵翰笙挑高眉。「怎麼?我方才明明聽見我的名字,難不成是我聽錯了?新郎不是我?」

「你!」丁湘玉為之氣結,想也不想,奪回她的劍一揚,毫不留情的往他的臉揮去。

被他這麼一攪和,丁湘玉滿腹的怨恨全化成一般熊熊的怒火,恨不得將眼前這一張嘻皮笑臉的臉給撕裂。

「我?」

邵翰笙身子一側,輕輕鬆鬆閃過,嘴裏還嚷嚷着,「小心點,萬一一個不小心,你可是會沒了夫婿啊!」

這話說得丁湘玉又是一陣氣惱,手中長劍再次不留情的朝他刺去。

天知道!若非為了讓妹妹吃醋痛苦,她壓根不會說出這個條件,但如今這傢伙這般嚷嚷,倒像是她想嫁給他想很久,真是氣死人了!

「哎呀,小心點!小心!」

邵翰笙邊嚷嚷,邊有技巧的將她引離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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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兩人離開后,大廳陷入一片死寂,沒有人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爺……」周秀娟喚著,隨即又沉默。

「怎麼會這樣?」丁明宗喃喃念著,「怎麼會這樣?」

老天爺到底給了他什麼樣的難題?

當年讓他無法同時救下兩名女兒,不得不放棄其中一個;如今又讓他親眼看見自己當年作下的決定造成了什麼樣的後果……「我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對我?」

「怎麼辦?」

邵父與邵母交換個眼光,低聲問著彼此。

沒想到來這一趟,竟然會看見這個場面,搞得他們現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當真坐立難安。

「都是笙兒那個死小子!」邵母低低罵着,「難怪會答應來,原來是已經知道了會有這種情況!」

「夫人,」邵父低聲提醒她。「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難道沒聽見方才那個姑娘說的話?她可是想嫁我們笙兒啊。」

「嫁笙兒?」邵母不自覺提高音調。「別開玩笑了!」

聽見這話,始終低頭默默不語的丁湘文猛然抬頭,眼中閃著喜悅。

「夫人,你小聲點!」邵父尷尬的對其他人笑笑。「沒事,沒事。」

「邵夫人,您提到這事正好,」丁明宗深吸一口氣,「我正想與你們商量商量。」

「這……」邵父面露難色。

「商量什麼?如果是要我們笙兒娶那個丫頭,免談!」邵母不客氣的回答。

「夫人!」邵父急忙喝止,低聲說了句,「別忘了笙兒看起來似乎對那個姑娘有意思。」

笙兒對外人一向客氣有禮,只有在親人面前才會表現出不正經的一面,但如今他竟當着這麼多人面前,開口調戲一個女子,更論及婚事,很明顯的,他對這個女子一定有意思。

「這……」邵母想說不可能,但深知兒子個性的她其實也察覺了這一點,只能悻悻然的住嘴。

「邵公子對玉兒有意思?」丁明宗一愣,隨即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那太好了,那麼這件婚事就沒問題了!」

邵公子要娶姐姐?!

恍若一陣天打雷劈,丁湘文震驚得連眼淚都掉不下來,只能瞪着酸痛的雙眼望着父親一張一合的嘴唇,覺得自己已跌入萬丈深淵。

「這個嘛……」邵父為難得很,一點都不知道究竟該拒絕還是答應。

「不!不!不!」

好片刻,丁湘文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立刻哭喊著,捂著臉跑出大廳。

「文兒……」

丁明宗與周秀娟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嘆氣。

只怕文兒真的是看上邵公子了!

「娘子,我好怕啊,你可千萬要手下留情啊,娘子!」

邵翰笙邊跑邊嚷着,但那臉上盈盈的笑意,任誰看了都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害怕。

事實上,他是故意惹惱她的,他寧可看那對水眸里燃起熾熱,像是跳動真焰的怒氣,也不願見淚珠泛濫。

「住嘴!誰是你娘子?休要胡言!」

丁湘玉惱怒的斥責,恨不得手中劍突然暴長幾尺,好讓她斃了眼前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男子。

「當然是你啊!」

邵翰笙倏然停下腳步,右手兩指輕輕一捏,輕而易舉的夾住刺來的劍,一使力,長劍便到了他手中,他毫不猶豫的將之往後一甩,鏗的一聲,劍身整個沒入地面。

「你!」丁湘玉瞪着他,也瞪着他身後的長劍,終於明白這人武功在她之上,不在她之下,方才那一番追逐,不過是為了讓她離開大廳罷了。

「你刻意引我來此做什麼?」丁湘玉滿臉戒備,退了一步。

「唉,娘子,你退後做什麼?」邵翰笙上前一步。「花前月下,最適合談情說愛了,要不要為夫的吟幾首詩給你聽聽?」

「去!說了要你別叫我娘子!」丁湘玉低啐一聲,像趕小狗似的揮揮手,又退了一步。「離我遠點!」

「娘子……」邵翰笙刻意拉長音,還擺出一臉委曲。「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明明是你自個兒當着眾人的面說要嫁給我的啊,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老天!他不是堂堂男子漢嗎?怎麼學起女人家才有的語調與表情?

丁湘玉猛地打個冷顫,雙手不由自主的拍着手臂,想拍去身上多出來的雞皮疙瘩。

這樣就被嚇到了?

邵翰笙暗暗偷笑,心想,原來這一招這麼有趣,難怪爹時常對娘使出這一招。

「娘子……」

「你,」丁湘玉又退了一步,指着他低喝,「你給我站遠一點!」她方才一定是眼花了,才會覺得這小子值得依靠,見鬼了!

「娘子……」邵翰笙表情更委屈了。

「我告訴你,」丁湘玉惡狠狠的瞪着他。「我說要嫁給你不過是故意刁難我……」她頓一下,「丁明宗,如此而已,不可能真的嫁給你,你別自作多情了!」

「我知道。」邵翰笙突然換了個表情,正經八百的回答,黑眸定定的看着她,幽幽忽忽的,讓她幾乎陷溺在那兩潭深邃中,心口竟微微一震。

縱使震驚於他變臉速度之快,被他黑眸定住的丁湘玉也只能獃獃的站着,眼睜睜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我當然知道你只是想報復,故意刁難他們才這麼說,但是,我就是當真了呀,怎麼辦?」

邵翰笙低沉溫柔的嗓音彷彿催眠,甚少親近男人的她完全無力招架,更無法剋制心頭因聽見他說當真了這幾個字時,猛然漏跳了一拍后,隨即以瘋狂的速度跳動着,讓她幾乎想抬手捂嘴,以防狂跳的心臟自嘴裏跳出來。

「我更知道……當年那個受了傷的小女孩還沒走。」他緩緩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她的胸口。「她還在這裏。」

她僵著身子,緩緩低頭望着胸前那隻手。

先是微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熱流在他指尖輕點處轉動着,象是想以自身的熱融化她心頭那塊自八年前就已結凍的區域,跟着又猛催促着她體內的血液加速狂奔。

她驚喘一聲,倏然推開那隻手,踉蹌退了幾步,視線卻仍停留在自己的胸口。

明明他的手已收回,她卻仍能感受到那股自他指尖流瀉出來的熱流,更駭人的是,她竟然真的感受到心裏有什麼東西被解凍了,那日日夜夜壓在心頭,沉甸甸的硬塊,化成了水般的軟流,一股鬆懈的暢快隨即在全身快速蔓延開來。

「你……」她又退了幾步,抬起頭見了鬼似的瞪着眼前一臉真誠的男子。

他究竟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你知道當我聽見八年前發生的事時,」無視她臉上的表情,邵翰笙自顧自的說着,「我的心有多痛嗎?」

「不……」他的話彷彿魔咒,丁湘玉動彈不得,只能猛烈搖頭。

她不想聽!她不相信!

八年前她的親人都能棄她於火場而不顧了,這個傢伙憑什麼在八年後說他為她心痛?

他知道什麼?他懂什麼?

「或許我不知道,或許我也不懂。」邵翰笙靜靜的接下她無意間出口的問題,凝視着她的眼神既溫柔,又深情。「但是我只知道一點,我想疼惜你,不管是當年那個受了傷的小女孩,還是現在這個不相信人性的大女孩,我都想疼惜……」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丁湘玉還是搖頭,瞪着他的雙眸多了幾絲驚恐,不待他將話說完,一個轉身,捂著耳朵飛奔而去。

只是縱使捂住雙耳,卻仍無法捂去身後飄來的一句話。

「我一定會娶你的!」

我一定會娶你的!!

幾天後,這句話依然縈繞在丁湘玉耳邊,也困擾了她好幾天,讓她無法再去想什麼報復不報復。

「娶我?娶個一臉傷疤的醜女人?」

懷抱着滿心疑問,丁湘玉抬手碰了碰自己臉上的傷痕。

其實傷口早已不痛了,痛的是她的心。

每當面對着鏡子,瞧見自己臉上的傷痕,她的心中就充滿了怨,充滿了恨,彷彿八年前那一幕又在眼前上演。

她忘不了當年父親棄她而去的無情身影,更忘不了當樑柱對着自己砸下時,心頭充斥的憤恨,她發誓若自己能活下來,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當師父救下她,打算用高明的醫術替她去掉臉上傷痕,還她一張姣好面貌時,她拒絕了。

她要留着這一臉的傷痕,日日提醒自己發生過什麼事。

「真要娶了我,日日夜夜對着這樣一張臉,」她喃喃低語。「他難道不會怕?不會厭惡嗎?」

他明明瞧見了她的真面目,怎會想娶她?放着一大堆美人不娶,偏偏要她這麼一個醜女,他心裏到底作何打算?當真如他所說的想疼惜她嗎?

「疼惜……」他怎麼會想疼惜一個既陌生又醜陋的女子?

瞪着鏡子裏的人,她的手不自覺撫上了胸口,僅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她卻彷彿仍可感受到他的手溫,以及那時在心頭流竄的異樣溫暖。

「那是什麼感覺?明明只是一根手指頭,也沒見他運功,卻彷彿有着無數熱氣自他指尖流出,暖烘烘的,」她停頓片刻,「很……舒服……」

甚至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八年來努力冰凍的心有了裂痕,彷彿要融化似的。

「但……我明明不喜歡他呀,」她皺皺鼻子,困惑不已。「還很討厭他老是擺出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怎麼會對他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這八年來,她與師父、師妹三人生活在偏僻的山裏,很少見到其他人,因此她實在不明白此刻心中紛亂的情緒究竟所為何來。

明明她只是想下山了結這八年來的怨恨,還自己一個平靜的生活,怎麼會招惹上他?還對他產生這麼莫名其妙的情緒?

「娘子!」

怔忡發獃的丁湘玉一驚,猛回頭,只見邵翰笙站在窗外,笑臉盈盈瞅着她。

「你來做什麼?」她如臨大敵的瞪着他。

「自然是來看娘子你了。」邵翰笙毫不害羞的回答。

等了幾天,全然不見丁湘玉露面,他着實有些心慌,深怕她就這麼消失,索性自己找上門來。

「去,誰是你的娘子,別亂叫!」

「不叫就不叫。」邵翰笙聳聳肩,也不堅持,很快改口,「玉兒……」

「不要那樣叫我!」丁湘玉猛地打斷他的話。

邵翰笙沉默的望着她,一臉被嚇到的委屈哀怨。

明知道他那模樣作假成分多,但她就是心軟了。

「不要那樣叫我。」她又重複一遍,這次語氣和緩許多,「我不想聽見那個名字。」因為那會讓她想起她深惡痛絕的家人。

當年爹……娘……就是這麼喊她的……

邵翰笙若有所思的繼續盯着她,直到她低下頭去,迴避他的視線,他才開口。

「那我以後就叫你湘兒吧。」

她冷哼一聲,倒沒再出言反對。

不反對就是默認了,就知道這一招一定有用。邵翰笙暗暗竊笑。

因為湘兒心地善良得很,雖然臉上老是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嘴裏也老念著要報復,但事實上純粹是小孩鬧脾氣,根本不是真心要傷人,否則也不會到現在丁家父女一點傷也沒有。所以用這一招肯定有效。

這幾天他可沒有白白浪費,除了儘速安排好家裏事業的接掌人外,以便讓他有時間追求湘兒,他還花了好些時間向爹爹討教御妻之道,當然他只挑有用的學習。像這一招假裝無辜委曲,上次無意間在她面前用上,效果不錯,自然要多多利用了。

「湘兒,」邵翰笙翻過窗子入內。「你這幾天躲哪去了?怎麼沒來找我?」

找你?哼!丁湘玉冷睇他一眼,話都懶得回。

「你不來找我,我很難決定婚禮要準備什麼東西耶。」邵翰笙絲毫不受她冷漠影響,徑自興高采烈的說:「我可是把日子都挑好了,就訂在下個月十五,月圓花好,結婚正好……」

「誰要嫁你了?」本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丁湘玉,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我早說過了,我不會嫁給你。」

「但是……」邵翰笙聳聳肩,皮皮的回答,「我一定要娶你耶,怎麼辦?」

打小開始,只要他認定一件事,就不會改變。

所以他決心娶她,也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你!」丁湘玉怒氣騰騰的瞪着他。「你聽不懂人話?還是聽不懂拒絕?」

「都一樣。」邵翰笙無所謂的笑笑。

「你!」瞧他那個模樣,丁湘玉怒氣更甚,忍不住出手打他。

「唉,娘子,你怎麼又動起手來了?」邵翰笙嚷嚷着,輕輕鬆鬆接下她攻來的右手,湊到嘴邊親了一下。

「你……」完全沒料到這點,丁湘玉瞪着他的動作,一股燥熱竄至頭頂,整個人化成了石頭。

「臉紅了?」邵翰笙更樂了,舉起她的手又親了一下。「娘子你的臉皮還真薄,不過你臉紅得真美。」

美?

丁湘玉身子一震,猛然抽回手的同時,順道賞了他一耳光。

「娘子?」沒料到她會有這動作,邵翰笙結結實實被打了一耳光,一臉無辜的看着她。

「我美?」丁湘玉冷哼,「別笑死人了!」

見過她醜陋真面目的人竟然稱讚她美?多大的諷刺啊!

原來是為了這個。邵翰笙臉色一正,對着她眸底那絲自卑與哀怨緩緩說道:「在我眼裏,你很美。」

「騙……」丁湘玉震懾於他眼中的真誠,一句不屑的冷斥硬生生梗在喉頭。

「不管你信不信,」邵翰笙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再次重複。在找眼裏,你真的很美。」

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話還是他的吻比較令人震驚,丁湘玉只能右手撫著額頭,左手又撫著右手,愣愣的瞪着他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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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我眼裏,你真的很美。

丁湘玉瞪着鏡子,腦中縈繞着邵翰笙所說的話。

「美?」她喃喃自語。「對着一個滿臉傷痕的女人說她很美?這未免太過可笑了……」

但為什麼她卻笑不出來?

聽見的當時,心頭甚至湧起了一股甜甜的喜悅,彷彿……彷彿真的相信他說的話似的……

「傻子,他不過是在戲弄你罷了,這些日子他不都一直在戲弄你?相信他的話?別傻了!」

是戲弄嗎?為何他的眼神那麼坦然真誠?

「或許他不是戲弄我……」

她驀然住嘴,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她真的不美啊!

不論再怎麼想相信他的話,她臉上的疤痕也不可能消失。

「到底該相信,還是不相信?」她懊惱的低語。

明明為丁家而來,但此刻佔滿心頭的卻是那個弔兒郎當的傢伙,她到底是怎麼了?

「不行!」她霍然起身,收拾好包袱,轉身大步出了門。

她得離開這兒一陣子,將邵翰笙那個傢伙完完全全的趕出她的腦海中才行。

但,一向心中只有怨恨的她,如今心裏卻似乎有了空隙,也多了一抹影子……

「該死!她竟然逃了!」

自從上次聽見他想娶她的,她轉身就跑的情況發生后,他便擔心她會一聲不響的開溜,所以便派了人在她落腳之處監視,沒想到她竟然真的一聲不響的離開了!

明知道可能會有這種情形,但一聽見這個消息,邵翰笙依舊惱怒,忍不住狠狠賞了桌子一掌。

「大……大少爺……」屬下愕然看着已粉身碎骨的桌子,着實嚇了一大跳。

大少爺生氣了?

在邵家當下人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大少爺發脾氣,況且大少爺一向被稱為好好少爺,如今竟為了一個女人而發這麼大的脾氣?

「知道她往哪裏去嗎?有沒有派人跟着她?」

邵翰笙低沉含怒的語氣喚回失神的他,他立刻說:「有,阿永已經跟上去了,不過看她一路隨意行走的模樣,似乎沒有特定的目的地。」

「沒有特定目的地?」邵翰笙喃喃重複,一雙眉鎖得死緊。

想逃開他?

這是不可能的,湘兒,這輩子你註定是我的人,逃不開的!

丁湘玉一路隨意行走,原先她只是想暫時離開,好讓自己忘了邵翰笙,但走着走着,她卻越來越不想回去。

這日,她到了一個小市集,販子熱絡的叫賣聲和著空氣中飄蕩的陣陣香氣,她倒真覺得餓了。

「吃點東西吧,老是吃乾糧也膩了。」她喃喃自語着,向著一旁飄着裊裊白煙的包子攤子走去。

「娘子!」

他來了?

喜悅一瞬間劃過心頭,她霍地猛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是他……

濃濃失望頓時盈滿心頭,還來不及細想那失望所為何來,她的目光又叫那名陌生男子給吸引住了。

只見那陌生男子手裏握著一支玉簪,興匆匆的向著她的方向跑來,經過她的身邊,到前方一個攤子裏,遞給一個女子,女子滿臉笑容的接過,偎進他懷裏,眼中閃著儘是幸福的光彩。

那光景一時叫她看得有些眩惑,恍惚中,映在她眼帘里的不再是那對陌生男女,而是她自己以及邵翰笙……

「去!做什麼擋在路中間?」

一聲斥喝伴隨着一記猛力的撞擊,將她喚回現實世界,也讓她心頭猛然一驚。

她怎會有這種念頭?

明明心如止水,明明不曾動情,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他?

又為什麼會幻想自己帶着幸福的微笑依偎在他的懷裏?

莫非她心中還有奢想?

莫非這幾日,他的話在她冰冷的心中起了些許作用?

「幸福?」她不由得冷嗤。「真是痴心妄想!」

早在八年前,她就被幸福遺棄了,她就不知道幸福為何物了!

當年她的家庭何嘗不幸福?何嘗不叫人羨慕?結果呢?

她不需要幸福!她不希罕幸福!

那只是假象罷了!

但……她的目光忍不住又飄往方才那對男女身上。

這會兒,男子正殷勤的夾菜到女子碗裏,女子也正做着同樣的動作,兩人不由得同時停下筷子,凝視對方而笑。

那笑意如此溫柔,如此甜蜜,卻叫她目光一陣刺痛,不由得移開了視線,加快腳步離開。

她不在乎!她不需要!

她努力說服著自己,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遲疑,最後停了下來。

為什麼此刻她心中竟有種酸酸的痛楚呢?

「好美的姑娘。」

邪惡的笑聲突然在頭頂響起,跟着幾雙腿不懷好意的擋住丁湘玉的去路。

「讓開!」丁湘玉冷冷斥喝。

「哇,好凶的姑娘,不過本少爺就是喜歡潑辣的姑娘。」

「雜碎!」丁湘玉低陣一聲,長劍一揚,立刻在那人臉上劃了一道口子。

「啊……」他捂著傷口,痛叫。

「竟敢出手傷了我們少爺?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知道我們的厲害!」

這姑娘不好惹,小心點!

幾個家丁互使眼神,隨即兩個家丁上前攻擊丁湘玉,趁此機會,另外一個家丁則自懷裏揣出一包藥粉,打算找機會下手。

丁湘玉眉眼不抬,劍身微揚,輕輕鬆鬆的將襲來的兩個家丁打傷。

「該死的丫頭!」另一家丁眼見情勢不利,立刻將手中藥粉一揚,全灑在丁湘玉臉上。

該死!是銷魂散!

沒料到這一招,丁湘玉閉氣的同時已經狠狠吸入一大口毒粉,隨即便感到胸口傳來一陣熾熱,頭也發昏。

「如何?」眾家丁得意的沖着她笑,就連早先受傷的少爺也哈哈大笑,「武功高強?哼!」

雖然中了毒,但丁湘玉身上功力還未全失,所以還可以以內力阻擋毒性,但她明白自己撐不了多久。

牙一咬,她撐起手中變重了的劍,打算在昏倒之前將這些惡徒一一解決。

「大家上,這娘兒們中了毒,沒什麼好怕的。」

家丁之一吆喝着衝上前,打算一掌解決難纏的丁湘玉,卻不料丁湘玉雖然中毒,身手遠比想像中的利落,不但接下他的一掌,還在他身上劃了一刀。

這一來,眾家丁有些遲疑,不敢再輕易上前。

「大家一起上!」少爺說話了,「誰能讓她倒下,少爺我給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

眾家丁立刻一擁而上,饒是丁湘玉武功再高強,中了毒后的她還是抵不過這麼多人的攻擊,不久便昏倒在地上。

「太好了!是我打昏的!」

「誰說的,是我打昏的!」

「統統給我住嘴!」少爺斥喝。「誰打昏的都行,快點把人給我扛回去,本少爺一律賞一百兩銀子!」

「太好了!」

眾家丁歡呼一聲,立刻上前想將丁湘玉扛回去。

「找死!」

瞧見那幾個男人涎著笑靠近丁湘玉,還不知死活的將手放到她身上時,邵翰生只覺胸中怒火騰騰,一聲暴喝,他飛身上前,刀起掌落,狠狠砍掉了那個膽敢碰她的人的手。

「啊……我的手……」那名家丁捧著鮮血直噴的手腕,哀哀痛叫。

「你是誰?」其他幾名家丁連忙抽刀出鞘,武裝面對這個來意不善且看似武功高強的人。

「我是誰?」邵翰笙惡狠狠一笑,「去問閻羅王吧!」

一想到倘若他晚了一步,此刻看見的會是什麼場面,邵翰笙的怒火便淹沒了他的理智,下手毫不留情。

只不過幾招,那些家丁便一個個捧著斷手斷腳,在地上哀號。

「可惡!」少爺狠狠啐一口,轉身狼狽而逃。

邵翰笙怒極,雖然追上去,但手中暗器一射,硬是將那狼狽而逃的少爺雙腿射出兩個洞,血流不止的倒在地上。

「湘兒,」邵翰笙衝到丁湘玉身邊,輕輕搖晃着她。「你醒醒,醒醒啊!」

丁湘玉毫無反應,緊閉的雙眼絲毫沒有張開的打算。

「湘兒,」邵翰笙急了,轉而拍打她的臉頰,「醒醒,你醒醒!」

丁湘玉還是沒有反應。

「該死!那些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邵翰笙怒而起身,持起長劍,打算再對那些該死的傢伙開刀。

但那些惡徒早在方才便捧著斷手斷腳逃之夭夭了。

「該死!」邵翰笙扔下劍咒罵着,突然想起老二沐基曾給過他一顆藥丸,還說什麼就算是已經半死的人吃下它,也會立刻好起來,何不試試。

邵翰笙拿出發丸,趕緊將它放入丁湘玉口中,片刻過後,丁湘玉發出一聲嚶嚀,緩緩張開眼。

「湘兒,你沒事吧?」邵翰笙溫柔的撫摸丁湘玉的臉頰。

「你來了……」丁湘玉沖着他笑,毫不意外看見他,甚至覺得心安。

「嗯,沒事了。」邵翰笙抱起她,對着她的眼睛猛皺眉。

泛紅的血絲佈滿她眼中,幾乎瞧不見白色的部分,而曾經活潑靈動的眼神如今只覺獃滯,甚至有點嚇人。

「湘兒……」

「我……」丁湘玉緩緩開口,「中毒了……」

「中毒?」邵翰笙焦急的嚷嚷,「什麼毒?我立刻找人來替你解毒!」

「銷魂散。」丁湘玉聲如蚊蚋。

「銷魂散?」邵翰笙擰起眉。「這是什麼毒?」

雖然學武,但江湖經歷不多,且又為人正直的他對於這些什麼毒啊、暗器啊,最不精通了。

丁湘玉驀地羞紅了臉,嘴唇幾度張合,就是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很嚴重的毒嗎?」邵翰笙緊張了。

丁湘玉搖搖頭,又點點頭,隨即低頭不語。

這下邵翰笙更是一頭霧水了。

「這到底是什麼毒?」

「淫……毒……」丁湘玉低低囁嚅。

「淫毒?」邵翰笙倒抽一口氣。

老天!若他來不及趕來,這會兒湘兒只怕已被人侮辱了!

這些該殺千刀的傢伙,斷他們一手一腳還算便宜他們了!

「這毒是死不了人的。」縱使臉都漲紅了,丁湘玉還是低聲解釋,「不過呃,麻煩的是,如果沒有在兩個時辰內找人合歡。那毒性就會侵入五臟六腑,成為慢性毒,到時只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由於師父百變娘子對醫毒頗有研究,因此她和師妹也對此有些了解,只是沒想到自己竟會中了毒。

「什麼?」邵翰笙立刻將丁湘玉攔腰抱起。「我立刻替你解毒!」「你……」丁湘玉因他話中含義羞紅了臉,但礙於性命交關,只能咬咬下唇。

「我們走吧。」

找了間客棧,要了間房,邵翰笙立刻抱着丁湘玉入房。

才一抱進房,毒性發作的丁湘玉已剋制不住的脫去身上衣物,連肚兜都不留,看得邵翰笙傻了,只能瞪大雙眼,愣愣看着她光裸著身子在床上磨蹭。

天啊,她好美!

「嗯……我想……」

想什麼?她擰起眉,試圖想起自己想說什麼,但一陣又一陣異樣的熱潮在她體內蕩漾著,讓她全然無法集中心神。

「嗯……」

她咬緊雙唇,想按捺住心頭異樣的熱潮,然而卻壓抑不住。

一聲又一聲的呻吟,聽得邵翰笙心神蕩漾,情慾也跟着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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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失去清白了。

愣愣瞪着床單下光裸的身子,丁湘玉着實理不清心頭紛亂的情緒。

打從八年前遭火毀容的那一刻起,她就叫自己斷了愛人嫁人的念頭,從此冷心絕情。

說她自卑也好,說她妄自菲薄也好,她只知道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界裏,外貌就是一切,而慘遭祝融毀容的她是不可能有人要娶的。

沒料到,在八年後,竟然出現這麼一個看似不在乎她醜陋外貌的男人,挑戰她八年來深植心中的絕情念頭。

她無聲輕嘆,目光望向身旁依舊熟睡,也同樣光裸著身子的邵翰笙。

他當真不在乎她的醜陋?

「想什麼?」

被她直盯着瞧的主角突然冒出一句,隨即一隻大手將她一扯,她便倒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你……」

兩手撐住他的胸膛,丁湘玉費力將自己撐離他。

「早安。」微微一笑,他無視她的努力,將她壓向自己,纏綿的吻著。

甜美的溫暖自唇間緩緩傳向心頭,她一時忘了掙扎,柔順的依偎在他懷中,任他恣意親吻。

嘗夠了她甜美的紅唇,他的唇開始不安分的向下游移。

「放開我!」她猛地回過神,嬌喘吁吁奮力推開他,拾起自己的衣裳,慌慌張張的跑到房間另一頭換上。

邵翰笙低低笑着,又躺回床上。

她動搖了。

方才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見她怔忡低語,不時將心中困惑說出,卻絲毫沒有埋怨他的意思,他就明白她動搖了。

就連方才她推開他的力道也不像以往那般猛烈,足見在她的心目中,他已經有了一些地位。

她或許還稱不上喜歡他,但也絕不是討厭他了。

「娘子,接下來你要去哪裏?」邵翰笙問,擺明了就是要跟着去。

「回丁家去。」丁湘玉睇他一眼,淡淡回答。

沒抗議他稱呼娘子?

邵翰笙暗自竊笑,隨即眉頭一擰,那模樣竟讓丁湘玉心生一絲心虛。

「丁家?你還想找他們報復?」

「是又如何?」她嘴硬的回答,不知怎的心中卻覺得有一絲心慌。

「你下不了手的。」邵翰笙似笑非笑的凝睇她,眼神中有着看透她心的瞭然。

「誰說的?」奇怪的是,在他的眼光之下,她竟真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只能偏過頭去,不瞧那雙令人心慌的眼。

「不是嗎?」邵翰笙輕輕反詰。「如果真要他們死,那天夜裏你潛入丁家時,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辦到了,但是你什麼也沒做,就連對你妹妹,那個你口口聲聲恨之入骨的人,你也沒傷她一根寒毛。」

「我……」她一時啞口,片刻才咬牙回答,「就這樣殺了他們太便宜他們了,我要他們受盡折磨,活着比死了還痛苦。」

「是嗎?」邵翰笙語氣依舊輕柔,也依舊是用那種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眼光看着她。

「當然!」她硬著聲音回答,卻覺得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狼狽的避開他的眼光。

為什麼?

為什麼生她、也養了她幾年的父親沒法子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直覺認定她會傷害自己的妹妹,而眼前這個才認識幾天的男子,卻這麼輕而易舉的看透她的心,篤定的堅信她絕對不會傷害任何人?

而又為什麼那樣的信任竟能在她心中掀起某種難言的情緒,恍若平靜無波的心湖中被扔入了一顆小石子,掀起的陣陣漣漪,擾亂了心緒,久久無法平息。

她知道在自己心中,對他的感覺正一點一滴在改變,也或許早就有了改變,只是她到這時才願意承認。

「我倒認為你爹選擇救你妹妹而不救你,是他的不對,是他偏心,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丁湘玉一愣,怔怔看着他。

「每個父母都會偏心,不是嗎?」邵翰笙聳聳肩。「我的父母也會啊,但我們兄弟三人誰也不會對這件事有異議,更沒有人因此產生怨恨。」

「那是因為……」丁湘玉冷笑道。

「那是因為我們運氣不錯,沒有遇見你的狀況。」邵翰笙冷靜的接過話,「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你是你父親,同樣的狀況發生,你能怎麼做?」

「我……」丁湘玉無言以對。

她從未以父親的角度來想這件事,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受害者,認為他們全都虧欠她。

但若真如他所言,今日面臨抉擇的人是她呢?

她會怎麼做?

她會有不同於爹爹的做法嗎?

「同樣的,如果今天一個母親遇上飢荒,她只能養活一個小孩,而必須放棄其他小孩,你認為她不會選擇她最喜愛的那一個嗎?」邵翰笙望進她眼底。

「如果是你呢?」

丁湘玉再次無言。

以往師父與師妹試了許多次,想讓她放棄心頭的仇恨,但她從未聽進去,但現在他的一席話,她卻扎紮實實的聽進去了。

這一番話雖然冷酷,卻很犀利的點出事實,也讓她頭一次對心中的仇恨產生動搖。

這麼多年來,她是不是一直抱持着錯誤的想法,盲目的恨著家人?

「這就是人性。」邵翰笙緩下語氣。「並沒有什麼對錯可言,不是嗎?」

丁湘玉一轉身,離開了。

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這一番話。

過了一個時辰,丁湘玉回到客棧,立在房門口,心頭依舊縈繞着早先兩人的對話。

人性嗎?

如果同樣的事情降臨到她頭上,她也會作同樣的選擇嗎?

為了救這個孩子,而放棄那個孩子?

不!她不會!

丁湘玉猛烈的搖頭,想都不敢去想那樣的情況,這才發現當年她一時興起的念頭帶給爹爹及自己多大的痛苦。

如果當初她不因嫉妒作祟而心生想測試爹爹的念頭,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回來了?」邵翰笙等了一會兒,見她依舊無意開門入內,便自己上前開門。

陷入沉思的丁湘玉將目光調向邵翰笙。

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呢?

如果他是那個必須下決定的人,那他又會作出什麼樣的抉擇?

同樣會放棄一個孩子,好拯救另一個嗎……

「不,我不會。」

直到邵翰笙開口,丁湘玉才知道自己又一如往常的將問題不經意說出口,但聽見的答案卻讓她詫異的揚高秀眉。

他不會?

「我不會。」邵翰笙神情再認真不過了。

「我不會,對我來說,手心手背同樣是肉,不管少了哪一個孩子,我都無法承受。」

「但……」丁湘玉困惑了。

他不是說這是人性嗎?為何如今又說他不會?

「這是人性沒錯,但卻不是我的個性。」

邵翰笙伸手溫柔的將她額際一綹不聽話的髮絲拂到耳後。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們的孩子身陷火場,我會想法子兩個都救,如果真的不行,那我會拋下被救出來的孩子,回火場去陪那個不得已被留下來的孩子。」

「但那樣你就會跟孩子一起死了!」丁湘玉嚷嚷着。

聽見他想留在火場,竟讓她心頭一痛,彷彿那場面正活生生在眼前上演。

「我知道。」邵翰笙微微一笑,神情依舊篤定輕鬆。「我給了那個逃出來的孩子一條生命,自然也得給留在火場里的孩子一條生命。」

給了逃出來的孩子一條生命,所以也得給留在火場里的孩子一條生命?

頓時,丁湘玉心口重重一震,眼眶迅速的泛起水霧。

這八年來,她對爹爹和妹妹的記憶總是停留在他們離去的那一刻。

那倉惶逃離的背影,映着熊熊火光,無時無刻不在她腦海里焚燒,無時無刻不在她心頭啃咬,既痛又恨。

如果……如果當年爹爹救丁湘文離開后再回來,那她心裏頭的怨恨是不是就會少一些?

「你做得到嗎?」她低低呢喃,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問着他。

「做得到。」邵翰笙凝目對她,神情誠懇得不容人懷疑。

丁湘玉靜靜回視他,信了他的話。

邵翰笙卻在此時神情一轉,口吻輕佻的說:「如果是你和我的孩子,我一定做得到!」

「你!誰要生你的孩子?」丁湘玉嗔他一眼,別過頭去。

孩……子嗎?

他和她的孩子……

會……是什麼樣呢?

還說不想生?邵翰笙暗暗偷笑。

她這自言自語的習慣可真可愛,誠實極了。

「娘子。」邵翰笙屈指揉挲着她的臉頰。

「做什麼?」丁湘玉撥開他的手,還是不習慣別人碰她的臉。

邵翰笙眼神一閃,大手再度撫上她的臉。

「你……」丁湘玉睨他一眼,再度撥開他的手,卻反遭他握住。

「湘兒,每天戴着別人的臉,你不累嗎?」

「不會。」丁湘玉一震,語氣僵硬的回答。

「但是我看得很累耶。」邵翰笙誇張的嘆口氣。「都快成親了,可是我還記不清楚你的臉孔,這怎麼行呢?」

「誰要跟你成親?」丁湘玉瞪他一眼,小手卻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臉。

記不得她的臉?他怎會想記住這麼一張滿布醜陋傷痕的臉?

「娘子,別害羞了。」邵翰笙笑笑,趁她分神之際,大手三度撫上她的臉,摸索著面具的邊緣。

「別亂碰!」她也三度拍開他的手。「會碰壞的。」

「那你自己拿下來吧,」邵翰笙對她眨眨眼。「好不好?」

「你可別後悔!」既然想看就讓你看個夠吧!

咬咬下唇,丁湘玉下定決心,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緩緩將臉上面具撕起,露出疤痕累累的真面目。

「上次你或許沒看清楚,現在就看仔細點吧。」深吸一口氣,她等著邵翰笙露出厭惡的神情。

出乎意外的,邵翰笙不但看了,還看得非常仔細,也開口說話了,說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一句。

「用完晚膳,是該睡覺的時間了。」

「睡覺?」

丁湘玉愕然。

「娘子,我們……來生孩子吧。」邵翰笙微微一笑,大手擒住她纖細的手腕,強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發現她的態度稍稍有了轉變,不似先前的疏遠,看着他時也不會再一臉不屑。

但那還不夠。

他要的是她的心。

所以為了得到她的心,他決定先讓她熟悉自己的身體,就算是迷戀上也沒關係。最好是迷戀上了,這樣他就有法子將她留在身邊。

說他卑鄙吧,為了得到她的心,他不在乎。

「唔……一她睜大雙眼,一時反應不及。

「不要……」她心中一驚,慌亂的掙動身子,不讓他更進一步。

早先與他肌膚相親是因為她中了毒,無法可想,如今她健康安好,絕不能再讓他輕易入侵心頭。

情慾緩緩被挑起了。

不行!她要抗拒。

對,她要抗拒!

念頭方起,邵翰笙卻似有所覺,雙唇離開她的唇,轉而在她臉上落下細細碎碎無數的吻。

他竟然吻了她的臉?她沒帶面具啊!

「你……」

丁湘玉愕然瞪着他,完全無法反應。

「娘子,你好美。」邵翰笙誠心讚歎著,雙唇再次在她臉上落下無數的吻,表示他的誠意。

匡當一聲,丁湘玉聽見自己心中的冰塊發生破裂聲,酸熱的淚水立刻迷濛了她的視線。

「我不美……」她哽咽著,猛搖頭。滿臉傷疤的她怎麼可能美?

「不,你很美,」邵翰笙輕輕吻去她的淚珠,「在我眼裏,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她無言以對,只能任淚水爬滿臉頰。

若她曾經對他的真心有所懷疑,此刻也已不復存在。

一點一滴的,他的真心消去她的自卑與不安,他真誠的吻更有如仙丹妙藥,而易舉的將她臉上、心上滿布的傷疤一一清除。

「乖,別哭。」邵翰笙邊哄,邊褪去她身上的衣物,不消片刻,她嬌美的身便一絲不掛的呈現在他眼前。

這次,丁湘玉沒有推拒,反倒歡愉的迎上前,任他予取予求,完全的付出自已,毫無保留。

但小臉仍不免羞紅了,由於之前毒性發作,所以她不完全明白自己與他做了什麼,如今不免害羞。

邵翰笙雙眼一刻都離不開丁湘玉。

微張迷濛的雙眼,泛紅的雙頰,青絲半掩的小臉上滿是情慾,更添一絲凄楚冶艷的美感。

「你真的好美……」他忍不住贊道,心頭對她的愛意更濃。

「嗯……」丁湘玉疲累又嬌羞的低吟。

「睡吧。」

他在她額頭送上一吻,隨即與她一同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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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數日後,邵翰笙還是帶着丁湘玉回城裏,因為丁家的事情若沒有個了結,只怕丁湘玉一輩子心頭都會梗著一股怨氣。

怕嚇到邵父邵母,丁湘玉還是戴上了面具。

他們先到邵府,而邵母見到他們,劈頭一句話就是,「笙兒,你這次帶回來的是哪一個丁姑娘?」

「爹,娘,這是湘兒。」邵翰笙不理母親的問話,徑自將丁湘玉拉到身邊。丁湘玉望着兩位老人家,清清楚楚瞧見邵母眼中的不悅,上揚的唇角微微下滑。

「笙兒,」邵母拉高音調,「娘在問你話,你是聽見了沒有?」

「娘,」邵翰笙擰起眉頭。「您是怎麼了?」

「怎麼了?」邵母再度拔高音。「我倒要問問你是怎麼了?丟下家裏一切事物,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幾天,也沒捎個音訊回來,難道不知道做娘的會擔心?」

「娘,對不起,」邵翰笙笑了。原來是因為這個。「我出門時太匆忙了,所以沒來得及告訴您和爹爹,但是現在我不是回來了嗎?」

「是啊,」邵母冷嗤,「是回來了,還帶了個姑娘回來呢。」字面上沒有壞意,但是邵母的表情、語氣卻讓人明顯感到不屑之意,丁湘玉瞬間刷白了臉,轉身就欲走。

「湘兒。」邵翰笙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喲,說了幾句就要走,」邵母冷諷,「架子還不小嘛!」

「娘!」邵翰笙忍不住斥喝。

「怎麼?」邵母挑高一眉。「說她幾句你就心疼了,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不認了?」

就不知道這個冷冰冰又醜陋的姑娘有什麼好,讓笙兒如此着迷?

再怎麼笨的人也聽得出邵母在刻意刁難,而用意也很明顯,就是不想要邵翰與她在一起。

咬咬下唇,丁湘玉試圖甩開邵翰笙的手,但他就是不肯放手。

「爹!」邵翰笙將目標轉向一旁默默無言的父親。

「我說娘子,你就少說幾句吧。」邵父勸著,「笙兒都這麼大的人了,他知自己在做什麼的。」

「是嗎?」邵母反問,「那好,你告訴我,笙兒,你在做什麼?」

「找回我的妻子。」邵翰笙握住她的手一緊,語氣堅定的回答。

他的……妻子……丁湘玉心口因這回答一震,快速跳動起來。他真的想娶她?

「妻子?」邵母霍地站起,失去理智的高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相較於邵母的激動,邵翰笙顯得冷靜又沉着。

「知道?」邵母已經幾近吼叫,「你又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好人?先不說那張臉好了,那天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她連她爹、她妹妹都想殺,你還想娶她?」

「娘,我不許你說湘兒的壞話。」邵翰笙眉頭一皺。「湘兒與她爹、她妹妹間的事情不關我們的事。」

「不關?」邵母狠瞪他一眼。「你都打算娶她了,還不關?」

「娘……」被這一連串的質問惹煩了,邵翰笙垮下臉,正想說幾句重話。

「算了。」丁湘玉被他握住的手突然反握住他。

她說的都是事實,沒什麼好氣的,況且她早知道自己的臉有多醜陋,邵母會反對他們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

「湘兒。」邵翰笙回頭,見她眼神黯然卻溫和,不似被邵母的話傷到,滿肚的氣這才漸漸消失。

「不管你怎麼說,」邵母語氣強硬的開口,「我不許你娶她!」

「娘!」邵翰笙甫消的火氣又被挑了起來。「不管你說什麼,我一定要娶她!」

「你……」邵母怒氣騰騰的瞪着他和丁湘玉。

「夫人,」邵父忍不住嘆氣,出面做和事佬。「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又何必呢?」

「你給我閉嘴!」邵母遷怒到他身上。「反正我說不許就是不許!她那張臉怎麼做邵家少奶奶?要給我娘家那些親戚見了,我還要不要做人?」

「娘……」

「我回丁家去看看!」不願讓邵翰笙為難,丁湘玉丟下一句話后,使出輕功離開了邵府。

依舊是冬夜,丁湘玉再度跨入丁家,避過守衛的巡邏,先是到了大廳。

廳門半掩,闃黑一片,不需推開就知道裏頭沒人。

看來爹娘早已入睡。

咬咬下唇,丁湘玉又邁開腳步,走到妹妹丁湘文的房門外。

毫不意外的,依舊是房門半掩,依舊是闃黑一片,但這次她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湘……文……」舔舔乾澀的唇,她遲疑的喚著這八年來不曾喚過的名字。

寂靜。

她可以清楚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夾帶了些許不安。

「湘……」

「你來做什麼?」丁湘文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粗魯的推開她,走進房間。丁湘玉這才注意到妹妹手上提着一桶水。

「為什麼……」僕人呢?

「你到底來做什麼?」丁湘文過度用力的將水倒進臉盆里,導致水濺灑出來,濕了一地。

「我……」丁湘玉遲疑的咬着下唇。

來做什麼?說實話,她自己也不清楚,胸口依舊存在着些許恨意,但更多的是迷惘。

她不再明白自己究竟是否真的恨爹爹和妹妹,也不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了,這一趟來,其實是想理清自己心中的感覺。

「怎麼?」丁湘文冷嘲,「在想要怎麼對我下手是不是?」

「不……」丁湘玉搖著頭。

丁湘文卻似沒有看見,一步步逼近她,瞪着她的雙眼閃著與她先前相同的恨意。

「來呀,這會兒屋子裏都沒有人了,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的臉和你一樣?」丁湘文拍拍自己的臉。「來呀,沒有人會阻止你的!」

這是那個看見她時,親親熱熱叫着姐姐的湘文嗎?

這是那個瞧見她拿劍,便嚇得淚眼婆娑的湘文嗎?

「湘……」丁湘玉退了一步,對妹妹的乍然轉變感到訝然。

「來呀!」丁湘文跨近一步,倏然抽起丁湘玉隨身的佩劍,硬是將它塞到丁湘玉手中。「來呀!」

「湘文……」丁湘玉看着手中劍,覺得口乾舌燥。

「怎麼?沒人在看你就下不了手了?」丁湘文不屑的冷嗤。「我就知道你做作!說什麼恨丁,說什麼想要爹爹彌補,不過都只是你的手段,其實你真正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邵公子!」

「我不是!」丁湘玉猛搖頭。「我不是!」

「不是?」丁湘文冷笑幾聲,又往她逼近一步。「好啊,既然你說不是,那來呀,你想報仇,我人就在這裏,來呀!」

「我……」丁湘玉望望手中劍,再望望眼前那張憤怒譏誚的臉。

「哼!」

丁湘玉緩緩舉起手,將劍尖對着她恨了八年的臉孔,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往前刺去……

該死!

她瞪着自己發顫的手,猛烈喘著氣,拚命要自己將劍往前送,卻怎麼也無法做到。

明明人就在前頭,明明劍已出了手,但她就是沒法子讓自己在丁湘文臉上劃下去。

難道真如邵翰笙說的,她其實不是恨,只是怨,只是發小孩脾氣的希望得到父母寵愛?

喟嘆一聲,她打算收回劍,劍身卻突然被猛力一拉,隨即嗤的一聲,在丁湘文臉上劃出一道不算淺的傷口。

「你……」丁湘玉愕然瞪着丁湘文,後者的雙手正牢牢握住劍身,不斷滴血。「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丁湘文冷笑放開手,得意的神情因痛楚而扭曲。「為什麼?你還敢問我為什麼?」

丁湘玉愣愣看着妹妹,突然發現以往她眉目之間的善良天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瘋狂的邪氣。

「我要讓你在丁家待不下去!」丁湘文狠狠的說。

八年來,她努力和一個鬼魂爭奪父母的注意關心,如今這個鬼魂竟然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叫她情何以堪?

既然殺不了她,無法讓她成為真正的鬼魂,那就讓她在丁家無立足之地!

「丁家?」丁湘玉又是一愣。「我從未打算回丁家。」

「騙人!」丁湘文怒喝。「如果沒有要回來,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奪走我的心上人?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他!」

「我……」丁湘玉無言。她是知道,而且她也是故意的,雖然她並非真心要奪走邵翰笙,但邵翰笙的執著卻也讓她漸漸動心。

「不管你出不出現,爹爹每天都想着你,每次看見我看的也不是我,而是你!」丁湘文狠狠的瞪她,完全無視臉上鮮血。「而現在更好了,老說他虧欠你、愧對你,尤其看見我的長相更提醒了他這一點,久而久之,他連我都不想見!」

怎麼會這樣……丁湘玉倒退一步。

「怎麼不會這樣?」丁湘文上前一步,直逼她的臉。「你知道下人們現在都說我是什麼嗎?」

丁湘玉愣愣的搖頭。

「失寵的小姐!」丁湘文一字一字咬牙切齒。「不止家裏失寵,連我唯一的心上人都叫你給奪去了!你一出現,我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你高興了?」

高興?丁湘玉緩緩搖頭。聽見這些,她是應該高興的,她原意報復,如今目的算是達成了吧?但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覺得很心痛……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丁湘文忿忿怒斥。「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憑什麼用這種哀傷的眼光看我?如果你沒出現,我還是丁家大小姐!既然你八年都不出現了,那就不該再出現!」

「我……」

丁湘文眼光瞟向窗外,神情突然一變,捉起丁湘玉的劍,凄楚的哀求,「姐姐,不要!求求你不要毀了我的臉……」

什麼?

對她瞬間的轉變,丁湘玉還反應不過來,臉上立刻傳來一陣火辣的痛楚,耳邊也響起丁明宗沉痛的斥責。

「玉兒,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種事?爹爹都已經低聲下氣求你不要傷害文兒了,你竟然還對她下毒手?」

玉兒出現在他們面前後,又消失了好幾天,這些日子他擔心她的安危,每天除了派人到處去尋找外,自己也四處去找,就連這會兒,都是才從外頭找人回來,沒想到卻看見她拿劍傷了自己的妹妹,真是太叫人痛心了!

「我……」丁湘玉撫著作痛的臉頰,看着爹爹身後一臉得意色的妹妹。她誣陷她?

她的天真,她的善良呢?她澄澈不帶一絲恨意的眸子為什麼現在卻滿懷恨意的看着自己?

是什麼改變了她?

「你有什麼要辯解的?」雖然親眼看見這令人傷心的一幕,但丁明宗心中依舊含有一絲期待。

期待聽見女兒親口說出她並非有意傷害妹妹,一切完全不像他認為的那樣。說什麼?他早就認定她有罪了,不是嗎?

丁湘玉望着一臉沉痛的爹爹,再看看臉上兀自滴著血的丁湘文,咬緊牙。

「還有什麼好說的?」丁湘文急切的插嘴,指著臉上的傷,「爹,您都瞧見了,她拿着劍往我臉上劃出這麼一道傷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丁明宗眼光盯在丁湘文臉上,片刻后又看向依舊沉默的丁湘玉,等不到她為自己辯解的任何一句話,期待漸漸退去。

期待什麼呢?玉兒早就不把他當爹,也不把文兒當妹妹看了啊。

她原就是為了報仇而來,原就打算划花文兒的臉,如今真的這麼做了,還有什麼好難以置信的?

「再怎麼說,她都是你妹妹啊,」丁明宗傷心失望的看着她。「你怎麼下得了手?」

丁湘玉不語,目光直直定在丁湘文臉上,明明是火燙的臉頰,她卻感覺不到溫度,只覺得渾身發冷,心口一寸一寸的冰凍。

「從今天起,」丁明宗深吸一口氣,萬分沉痛的說,「你不再是丁家的人,就去當你的恨丁吧!」

丁湘玉身子猛然—震,緩緩揚眸看向爹爹。

他又一次的放棄了她……

丁明宗轉過頭避開她的眼光。

丁湘玉目光飄向他身後的丁湘文。

丁湘文摸摸臉上傷口,洋洋一笑,無聲說:「值得。」

丁湘玉放下撫著臉頰的手,緊緊閉上發酸發熱的雙眼。

是她的錯,錯在八年前她不該一時興起測試爹爹對她的愛……

錯在八年後不該又出現在他們面前,企圖找回八年前就已經失去的親情……

她……終究只能是恨丁啊……

深吸一口氣,丁湘玉緩緩張開眼睛,眸中一片冰冷,神情木然的拾起地上的劍,轉身離開了丁家。

「為什麼?」丁明宗轉回頭,望着她孤寂的背影。「為什麼?」他真的有心彌補啊,為什麼玉兒就不給他一個機會呢?

身後,丁湘文望着雙手兩道深深的傷口,無聲且得意的笑着。

是她的錯……

淚水潸潸滑落,隨着她往前邁步的動作,遠遠飛向身後,落在她將不再踏上的土地上,化成了塵土。

跨出丁家大門,她停下腳步,十分徐緩的回過身,透過迷濛的視線注視着這扇她日日夜夜思念,卻始終不得進入的門。

翰笙說得對,她嘴裏口口聲聲說要報復,但事實上不過是她身體里那個小女孩在渴求着親情。

然而她還是失去了,不,早在八年前她就失去了。

她始終只能孤單一人,卻還是傻傻的前來,想尋回八年前就失去的愛,真傻呵……

只有翰笙,只有翰笙呵護關心她……

「翰笙……」

一旋身,她毅然決然的選擇遺忘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邁開雙腿往邵府跑去,欲在邵翰笙溫暖的懷抱里尋求安慰。跨進了邵府,她才猛然發現不知道邵翰笙的房間在哪。

「翰笙……」她低低呢喃。

「大少爺?」一個路過的丫鬟聽見了,不自覺的道。

「你知道翰笙的房間?」丁湘玉猛然揪住她。

「我……我……」丫鬟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快告訴我!」

「就……就在前面……前面,穿過這條走廊……左轉,左轉第……第一間就是了。」丫鬟支支吾吾的說完,立刻發現身上一松,一道身影飛過,她不見了。

「翰笙……」

好不容易到了邵翰笙房門前,她費力敲著門,喑啞的喚着他的名字。顯然房裏無人,因為沒人回答。

「翰笙……」她敲得大力些,不料房門竟被她敲開了,裏頭——個人也沒有。

她走了進去,找了個角落蹲下來。

翰笙,你到哪裏去了?

翰笙,你快點回來吧,我需要你!

翰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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