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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囍 -【嬌妻不是御史料(吾家奇娘子之二)】《全文完》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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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囍 - 嬌妻不是御史料(吾家奇娘子之二)

御史台來了個標新立異的女台主!
啥事兒都不懂,只知盛裝打扮來上工,引發眾人反彈聲浪,
偏偏最具資格接任台主之職的聶席郎卻無所感?!
他誠心輔佐她,只因自己另有抱負,早有求去之意,
把爛攤子丟給新台主就能功成身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馴服這個沖動的小泵娘成為他仕途的最大挑戰~~

對杜月香來說,在古代經歷的一切既新奇又莫名其妙~~
她先是化名“米那絲”在京里教姑娘化妝,一心闖事業,
但陰錯陽差被女皇帝看上,只好又去當顧人怨的御史,
在“試用期”遇到了御史台最古板嚴苛的師傅──
聶席郎是個不苟言笑的冷面男,訓練她毫不放水,
這種受排擠又吃苦的日子讓她好想落跑好想發脾氣,
但為了他,她仍留了下來!
因為三年前是他救了她,她才能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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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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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好一個選擇題

  如果有一天,你必須要逃命,在逃跑之前你只來得及帶走兩樣最重要的東西,你會帶走什麼?

  選擇一:裝滿錢及信用卡的錢包。

  選擇二:裝滿名貴珠寶的盒子。

  選擇三:各式各樣可以填飽肚子的糧食餅乾。

  選擇四:可以隨時隨地上網看新聞、小說、上聊天室甚至是各種論壇的筆電。

  杜月香的答案是——以上皆非。

  她只記得,半夜睡覺時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強烈的地震襲來,她嚇得馬上從睡夢中驚醒,第一個抱住的就是同樣睡在身旁的愛狗,第二個抓起的是她視若性命的化妝箱,然後趕緊摸黑沖出家裡避難。

  她住在總共有十三層的電梯華廈七樓,本來直接往電梯口沖,卻猛然想起地震的時候絕不能搭電梯,只好轉而沖往安全梯的方向。

  答答答、答答答,下樓的腳步聲不斷響起,安全梯空間內只剩下緊急照明燈還散發著微弱光芒,強烈晃動持續,樓上樓下都有住戶驚呼尖叫的聲音。

  杜月香沒力氣尖叫,她只能緊緊抱著愛狗、背著沉重的化妝箱,以不要命的速度拚命往下沖,發揮人體遇到危機時所能激發出的最大潛能!

  然後,慘案就這麼發生了——

  「啊——」

  杜月香腳一拐,瞬間重心不穩的栽了下去,額頭狠狠撞上樓梯轉角的平臺,馬上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然後等她再度蘇醒時,卻發現天地變色,她並不在醫院裡,而是躺在人家種稻子的田裡,身穿不知哪朝古裝的中年農夫氣呼呼的來趕她走,罵她壓壞了他的秧苗,還說她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肯定是不知從哪裡來的蠻荒民族。

  她傻愣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明白一件事,她趕上了小說界現在最流行的——穿越了!

  她不知道其他人穿越都帶了些什麼有用東西,可以讓他們在穿越後的世界呼風喚雨、所向披靡,「外掛」開超大、開不用錢,她卻可笑的帶了——狗和化妝箱,誰能告訴她這兩樣東西有什麼用?能吃嗎?

  帶件能禦寒的外套都比這兩樣強吧!

  「妹妹,你說我們倆該怎麼辦才好?」

  被農夫趕離田地的杜月香此刻正蹲在竹林小道邊,化妝箱擺在一旁,將愛狗「妹妹」抓在胸前沮喪的自言自語,欲哭無淚。

  她身穿粉紅色長袖的睡衣睡褲,還沾了不少泥巴,胸前有一個大頭狗的圖案,腳穿紅色的室內塑膠拖鞋,染成褐色的大波浪鬈髮正淩亂四翹,看起來很像剛從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瘋子。

  而妹妹則是一隻很可愛的小型西施狗,正睜著它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乖乖的與主人對望,完全處於狀況外。

  「我怎麼會遇到這麼離譜的事情……誰來告訴我,這其實只是一場惡夢……」

  來到這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該怎麼活下去?還有沒有機會回去?一想到這些事情,她就忍不住恐懼,一點頭緒都沒有。

  為什麼會是她?她只想過原來的生活,一點都不想如此的「驚奇」呀!

  「怎麼辦……嗚哇——」

  心一慌,杜月香就抱著妹妹在路邊大哭出聲,現在的她只想哭,只想好好的發洩情緒,要不然她懷疑自己會瘋掉。

  這該死、莫名其妙的穿越,老天爺快將她原本的人生還來!

  寧靜的小路上,就只有杜月香一個人嚎啕大哭的聲音,還聲聲淒厲,幸好現在是大白天,要不然路過的人或許還會以為這附近鬧鬼。

  沒過多久,一名騎著馬的青衫男子緩步經過她身旁,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瞥了她一眼,本來不打算理會,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停下馬匹,從馬上丟了一袋東西到她腳邊。

  「嗚嗚嗚……呃?」

  杜月香一愣,瞧向腳邊的灰色小布袋,布袋的縮口繩微松,剛好掉出一粒小碎銀,她才意會過來這是一個小錢袋。

  她轉頭瞧向馬上的男子,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的,更像瘋子了。「你當我是乞丐嗎?」

  她只是傷心難過,並沒有要乞討的意思,還是她現在的樣子真的糟糕到與乞丐沒兩樣?

  天哪,她居然讓其他人看到自己這麼糟的一面,這對身為彩妝師、一向以完美妝容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她是莫大的恥辱,她還要活嗎?

  青衫男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淡淡的說:「天無絕人之路,不管遇到什麼問題,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希望。」

  他也不理會杜月香還有什麼反應,說完話就再度前行,漸行漸遠,直到身影消失在竹林小道上。

  她傻愣愣的瞧著他離去的背影,再低頭看向他留下來的錢袋,原本絕望到穀底的情緒似乎往上爬了一點點,沒那麼難過了,也瞧見一絲希望光芒。

  既然遇到了,逃避也不是辦法,與其一直哭哭啼啼浪費淚水及體力,倒不如趕緊思考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的辦法還實際一些。

  天無絕人之路,是嗎?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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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惹人怨禦史台

  三年後——

  金盛王朝,一個非常典型的男尊女卑的世界,在他們的觀念裡,女子就該安分守己的待在家宅內,並且忌諱讓家人以外的男子瞧見她們的面容,家世越高貴的女子就越是忌諱,因此非不得已必須出門時,她們都會戴紗帳帽將自己的面容遮起。

  而其他不戴紗帳帽的女子,不是地位更卑下的奴婢,就是風塵女子。前者時時刻刻都要工作,戴紗帳帽會妨礙她們做事;後者則專靠臉蛋掙錢,遮了就沒戲唱,才會有如此分別。

  只不過,在新任女皇騰錦茜登基之後,情況開始有所轉變。

  先皇膝下無子,只有一名十六歲的公主繼位,這位公主成為女皇之後,先是拔擢了另一個女人夏純純當上宰相,氣得朝廷眾臣猛跳腳,直呼女人抛頭露面出來為官簡直不倫不類!

  女皇、女宰相對他們這群男人而言已經夠震驚、夠羞辱了,沒想到騰錦茜繼續伸出她的「魔爪」,無視自己的舉動在百官眼裡簡直是驚世駭俗,就是要大大的改變一番。

  而她這一回的目標就是——禦史台。

  「聶中丞,這樣你甘心嗎?」

  「讓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女人騎到咱們頭上,這對咱們是一種污辱!」

  「我才不要有個女人上司呀呀呀——」

  一大清早,禦史台的議事間內就傳來眾僚屬的憤怒咆哮聲,將近三十個人圍著一名身穿紅色官袍的年輕男子抱怨連連,希望他能趕緊想個辦法,扭轉他們即將面臨的丟臉事。

  前任的禦史台首長大概是官做太久了,早已忘了節操是什麼,靠著職權之便大收賄賂,幫忙壓案以掩飾官員罪行,結果被人搜集到證據,暗中向女皇秘密告發,因此被除去官職,打入大牢審判,落得晚節不保的地步。

  剛才女皇在早朝上宣佈,空懸多日的禦史台首長之位將由一名女子接任,馬上引起朝臣一陣譁然,不過相較於上一回女宰相引得朝臣罵聲連連,這一回倒是有不少人竊笑出聲,等著看禦史台即將發生的好戲。

  沒辦法,誰教他們這群禦史是朝臣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平時他們威風慣了,現在換他們遇到這種窩囊事,朝臣們當然是迫不及待想見他們吃癟。

  被圍在中間、身著紅色官袍的男子是禦史台的副首,禦史中丞聶席郎,今年二十八,五官端正、面貌俊朗,只可惜始終板著一張臉,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

  在他三年前被前任御史大夫拔擢成禦史中丞後,禦史台就是由他掌理,所有首長該處理的公文都是他在辦,同僚們以他馬首是瞻,只要他開口,他們就會聯名上書,請女皇收回成命!

  他們一直以為御史大夫應該由聶席郎直接升任,因為之前有風聲傳出,女皇曾經私下召見過聶席郎,應該就是在與他商討接任台主之事,沒想到結果出乎眾人意料,聶席郎依舊只是副首,台主倒是被個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女人當去了。

  只可惜聶席郎不與他們一同起舞,冷淡的開口。「你們別圍著我,全回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大人,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不服氣?」

  「是呀,真要換新台主,也該由你當,憑什麼讓一個沒能力的女人坐上臺主之位?」

  「我當都比女人來當強!」

  大家繼續吵吵鬧鬧、議論不休,還是有不少人試圖勸說聶席郎帶頭「造反」,絕不能讓禦史台變成朝臣們茶餘飯後的笑話。

  然而聶席郎的表情越來越冷、越來越臭,終於抓住一名拚命在他耳邊碎碎念的僚屬衣領,冷冷一笑。「你誰啊?」

  「呃?」男子錯愕的愣了愣。「在下方侍禦。」

  「你幾品官?」

  「六品。」

  「我幾品官?」

  「……四品。」

  「還需要我再多言嗎?」

  「……」方姓侍御史像個小媳婦般默默退到一旁,瞬間慘敗。

  其他人也閉上嘴,終於感到氣氛不對勁,聶席郎正在發火呀。

  他冷冷掃視鴉雀無聲的眾人一眼,才又開口。「要命令我,行,找個官品比我大的人出來,要不然……閉嘴!」

  他們尷尬地你看我、我看你,他們的官品都在六、七、八品,根本沒資格命令聶席郎做任何事情,的確是一時氣憤僭越了。

  可……可他們就是不甘心呀,堂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可以被女人給踩在腳底下,這要他們出禦史台後拿什麼臉見人?

  「哇……這裡真是熱鬧,原來大家都聚到這裡來了,難怪其他地方都不見半個人影。」

  此時一道陌生的女音在議事間門口響起,大家同時轉頭一瞧,就見一名女子站在敞開的大門外,笑臉迎人。

  她身穿三品以上才有資格穿的紫色官袍,腰掛金魚袋,雖是男性官員的打扮,卻明顯化了妝,襯托出一張豔麗的臉蛋。

  在幾乎盡是男性為主的官場中,女子為官目前只有兩個特例,為了不顯示女子的柔弱,也為了要表現出女人與男人為官沒什麼不同,所以目前的兩位女性官員都與其他男性官員穿著同樣的官服,並沒有因此特別為女子另外設計新官服。

  難道這個豔麗的女人,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新御史大夫?大家目不轉睛的瞪著她,很希望這只是個幻覺,不是真的。

  她進到議事間內,非常自然的接受他們的目光,態度從容大方。「初次見面,我姓杜,名月香,往後在禦史台的日子,還要請大家多多關照了。」

  是真的!他們的惡夢出現了!

  面對他們「如喪考妣」的表情,杜月香只是一笑置之,因為她早就已經有心理準備,她「空降禦史台」的事肯定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他們沒反應那才奇怪。

  「好啦,我已經打完招呼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散會吧。」

  眾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在朝她鞠躬行禮後,紛作鳥獸散,最後議事間內就只剩聶席郎一人尚未離開。

  將近三十人一清空,聶席郎的存在就變得特別顯眼,杜月香看清楚他的樣貌後,瞬間眼睛一亮,控制不了的興奮與激動。

  是他,真的是他!他就是三年前給她錢袋的那位恩人呀!

  她從未忘記三年前那件事,也一直很希望再見他一面,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與他再度相會了!

  杜月香快步來到聶席郎面前,已經迫不及待想與他相認。「你……」

  「下官聶席郎,參見杜台主。」聶席郎規規矩矩的朝她躬身行禮,態度一熱一冷,截然不同。

  「不必多禮,快起身吧!」等到聶席郎低下的頭再度抬起後,杜月香才難掩欣喜的問:「你……你還認得我嗎?」

  聶席郎微微挑眉。「不認得。」

  「是嗎……」她沮喪一歎,果然當時的她糟糕到極點,而經過三年後,她染燙過的頭髮都已經剪掉,重新回歸正常的黑直發,他認不出她來也不奇怪。

  「杜台主,咱們廢話就不多說了,女皇應該已經告訴過您,下官會輔佐您儘快進入狀況,所以必要之時,下官或許會不客氣些,還請杜台主多多見諒。」

  他早在女皇公佈御史大夫接任人選之前,就已經先知道情況了,所以對杜月香的出現一點都不意外。

  他對御史大夫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新首長是男是女他不在乎,只要來人是個願意認真做事的傢伙就夠了。

  「喔,是呀,請聶中丞多多指教,我有許多不懂的地方,接下來得靠你一路提點幫忙了。」杜月香暫時收起沮喪的心情,漾起笑容,反正來日方長,她會讓他想起她來的,現在最要緊的是快些進入狀況,認真工作。

  「下官很慶倖一開始就與杜台主順利有了共識,那麼……咱們就開始吧。」

  「嗯?」開始什麼?

  聶席郎瞬間板起臉,就連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現在什麼時辰了?新官上任第一日,杜台主就立了一個壞榜樣,姍姍來遲,看在其他僚屬眼裡,哪裡還有威信可言?」

  女皇給了他教導之責,要他輔助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新台主,他可不是隨隨便便之人,既然已經答應女皇,他就會盡力做到最好,絕不馬虎,該指正的就要指正。

  「呃?」杜月香忍不住後退一步,她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正在被師長訓話,感覺好有壓力。「是……是皇宮太大了,像座迷宮一樣,各個機構分散在四處,我只不過拐錯一個彎,就迷路迷到十萬八千里去,才會遲到。」

  「那麼下不為例,希望杜台主好自為之。」

  「是!」杜月香下意識的應答,緊接著一愣,她還真的乖乖成了小學生呀。

  「接下來,是杜台主您的臉。」

  杜月香馬上捧住自己的臉蛋,有些緊張。「怎麼了?是哪裡的妝花了嗎?」

  糟糕,她今天出門太急,忘了帶補妝的東西,保持完美妝容可是比她性命還重要的事情,她居然這麼大意的疏忽了。

  「……不是妝花不花的問題。」聶席郎有一瞬間的無言,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麼是什麼問題?」

  「問題在於您根本就不該化妝出現。」聶席郎耐著性子解釋。「做官就要有官樣,穿著男性的官袍卻化著女性的妝容,不男不女、不倫不類,有礙觀瞻,所以希望明日開始,杜台主能夠以素顏出現。」

  近看他才發現她臉上的妝比一般女子特別且精緻,她不只胭脂、唇紅、眉黛都畫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上下眼眶巧妙的畫了一圈黑線,明顯烘托出一雙精亮有神的眼。

  這並不是宣京城時興的妝容,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得不承認這樣一畫,的確大大吸引其他人的目光,但女人在朝堂上抛頭露面已經夠惹人議論了,她再化上如此豔麗的妝,更顯得太過招搖,所以他希望她能儘量樸實些,就像現任宰相夏純純一樣,素顏上朝。

  「不行——這件事我絕不能答應!」杜月香一臉驚恐,誓死扞衛她的化妝權。「對我來說,沒有化妝,就像沒穿衣服一樣,絕對不能出門見人,你要我卸妝就等於是在扒我衣裳,逼我光溜溜的在眾人面前裸奔!」

  「這是什麼歪理?」聶席郎表情微變,蹙起眉。「還有,一個姑娘家的,怎能隨意口出穢言?請您自重!」

  「我哪裡口出穢言了?」杜月香不解的瞪大雙眼,隨即意會過來,曖昧一笑。「裸奔?」

  「……」聶席郎繼續一臉尷尬,她不害臊,他都替她感到害臊了。

  杜月香忍不住輕笑出聲,這男人真純情,只是聽到裸奔兩個字就難為情?「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只是嘴巴上說裸奔,又不是真裸奔了,你不必對裸奔這兩個字那樣敏感,還是其實你現在腦子裡已經開始在幻想裸……」

  「請您住嘴!」聶席郎尷尬萬分的出聲制止,她肯定是故意的,才會一連說好幾次那兩個字!

  杜月香抿住唇,壓回笑意,她的確是故意的,誰教他先給她下馬威,她逮到機會當然要乘機回整。「反正關於化妝這件事,沒有商量餘地。」

  杜月香與聶席郎的爭執早已引起其他人注意,大家不斷的往議事間裡頭瞧,好奇到了極點。

  聶席郎冷眸一瞪向門口,他們便心虛的馬上一哄而散,回頭辦公去,可沒膽挑戰權威。

  「關於妝容之事,咱們可以多多討論,並不急著馬上做出結果。」聶席郎選擇拖延戰術,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下官先帶杜台主到所屬書房去認識新環境。」

  「好,那就走吧。」杜月香也知道這是拖延戰術,決心與他耗上了。

  禦史台內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辦公間,供眾僚屬使用,通稱書房,聶席郎將杜月香帶入一間佈置簡單典雅的書房內,這是御史大夫專屬的辦公間。

  杜月香左瞧右看,好奇不已。「聶中丞,我的書房在這兒,那麼你的在哪裡呢?」

  「就在隔壁,杜台主若有任何不懂之事,可以隨時喚下官來解答。」

  「那就好。」杜月香滿意的點點頭。

  「那麼杜台主對禦史台內的執掌事項到底瞭解多少,需要下官從何處開始解釋起?」

  「呃?這個嘛……」杜月香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我看你還是從頭開始解釋起好了。」

  她在答應女皇接御史大夫的職位前,可與官場一點關係都沒有,或許該這麼說,她根本就是被女皇「趕鴨子上架」的,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前就被派到禦史台來了。

  聶席郎訝異的瞥了杜月香一眼。「您完全不懂?」

  他以為普通人就算不瞭解禦史台的職責,對禦史台在朝廷內的作用也會有基本認識,不至於完全不明白。

  「啊哈哈哈哈……」杜月香心虛的乾笑。

  聶席郎不敢置信,還真是奇葩,居然有人連「鼎鼎大名」的禦史台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該不會您對朝內百官的職掌都一無所知吧?」

  「誰說的?我只不過不熟禦史台而已,其他官職我多多少少還懂一些。」她即刻反駁。

  「例如?」

  「那個……宰相、王爺……還有將軍!」她腦中想到什麼,就順勢答了什麼。

  她絕對不會承認,她學生時期歷史就念得很差,等到離開學校進入社會後,書本丟光,能忘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唯二還會碰的書,除了美容化妝相關書籍之外,就是拿來調劑身心當休閒在看的言情小說。

  而她之所以會對這三個職業比較熟,全因為他們都是「十大古代言小男主角職業排行榜」榜上有名的,去租書店隨手一抓命中率極高,其他不受男主角青睞的職業她當然也就不熟啦。

  聶席郎眉頭一皺,她只講了三個,有問題的就有一個。「王爺哪是官職?那明明就是爵位。」

  「嗄?哎呀,反正那不是重點。」重點在談情說愛呀,所以不管宰相、王爺還是將軍,官職爵位傻傻分不清,都沒差啦!

  聶席郎深吸了口氣,忍下一肚子的火,如果她不是頂著「御史大夫」的身分出現,他或許會忍不住馬上將她轟出去。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在新的台主人選尚未出來之前先答應女皇會盡力輔佐,結果居然來了這個女人,他簡直是自找麻煩!

  「很好,那咱們就從、頭、開、始、吧。」他最後幾個字簡直就是咬牙硬吐出來的。

  「呃?」杜月香心一驚,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杜月香一坐上辦公大椅,聶席郎就將一堆厚厚的書冊全疊在她前方的桌子上,將她徹底淹沒,她的臉色越變越難看,她最討厭讀書了,本以為出了社會就不必再被書本追著跑,怎麼她只是來當個官,就又重新踏入書本的惡夢了?

  「這些全是與禦史台相關的工作實錄,下官不求杜台主能在短時間內看完,一切盡力就好。」

  那麼她可以一天只看一頁就好嗎?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接下來下官先向杜台主簡單介紹禦史台職掌,簡而言之,禦史台專司糾正百官之罪惡,只要握有百官犯法之確切證據,就能彈劾官員,並且也能隨時糾正朝廷上任何違紀之事。」

  而其中的御史大夫、禦史中丞屬於最上層的管理階級,下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察禦史多名。殿中侍御史主要負責百官朝儀等等與規矩紀律相關之事;調查官員們是否有犯法違紀,由侍御史及監察禦史負責;若要派遣至京城以外的州縣去調查地方官的違法案件,則大多由監察禦史出此任務。

  杜月香聽聶席郎詳細解釋禦史台主要的工作後,越聽越覺得不太妙,這種專門在皇帝面前打其他官員小報告的工作,不就是俗稱的「報馬仔」嗎?

  還有還有,一得到官員犯法的證據,就可以彈劾官員,嚴重的時候被彈劾的官員烏紗帽都有可能丟了,這不也很像二十一世紀那些愛開記者會爆官員料的立委?而且她一直非常好奇,那些立委手中的爆料資料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呀?

  「那個……聶中丞,我有問題。」她像個好學生般舉手發問。

  「請問。」

  「照你這種說法,咱們禦史台不就和朝廷內的其他機構都是對立的?」

  「咱們是處於監察糾正之位,猶如皇帝安放在四處的耳目,您要這麼想,其實也不算錯。」

  「該不會你們在朝中的人緣都很差吧?」杜月香有些開玩笑的說。「畢竟不會有人喜歡一天到晚都在打小報告的傢伙,如果是我,我也不喜歡交這種朋……」

  她臉上的笑容一僵,只因原本面無表情的聶席郎此刻倒是輕揚冷笑,那種感覺就好像在說——你可終於進入狀況那麼一點點了。

  她錯愕的一愣,難道情況真的被她給說中了?「不會吧……」

  「百官對咱們禦史台,表面敬、私下忌憚厭惡早就屢見不鮮,所以入了禦史台就得有覺悟,在外頭走路……最好小心一些。」聶席郎冷笑著自嘲。

  「……」

  杜月香現在不只錯愕,更是傻眼了,她居然被女皇丟入了全朝廷「最顧人怨」的機構裡,這根本就是燙手山芋嘛!

  她不想走在外頭時時刻刻都擔心被人暗算呀,她愛惜自己的性命,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好好過日子呀!

  杜月香一臉大難臨頭的抱頭尖叫。「騰錦茜,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居然這麼算計我——」

  她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老娘不幹了!

  話說回來,杜月香之所以會入朝為官,這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皇上,你看看這樣東西。」

  當今宰相夏純純拿了一張紙片給女皇騰錦茜,那張長方形的紙片很厚,大小與掌心差不多,上頭寫了姓名、地址,紙片最外圍還畫了一圈小花邊,看起來……很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名片。

  騰錦茜雖然外表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但其實身體裡頭早已被另一個二十八歲的女子靈魂給進駐,她看著夏純純遞來的名片,眼睛一亮,發現了希望之光。「這好像我們那個時代的名片。」

  「你也這麼覺得?」夏純純興奮的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特地拿來給你看的。」

  是的,與杜月香一樣,騰錦茜與夏純純都是陰錯陽差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金盛王朝的「同鄉人」,不同地方只在於,騰錦茜只有靈魂穿越,而夏純純與杜月香都屬於身魂完整穿越過來的。

  騰錦茜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當女皇,到處被打壓,有志不得伸,所以她才冒出尋找同是穿越人來當她左右手,一同改變這個世界的念頭,而夏純純就是她找到的第一個幫手。

  騰錦茜瞧著上頭的「彩妝師米那絲」六個大字,越瞧越覺得有意思。「純純,你怎麼會有這張名片?」

  「喔,其實是韋玉笙給我的。」

  夏純純的丈夫華白瑜有個美得像妖孽的外甥韋玉笙,他本來看她很不順眼,但她都已經成為他的舅母了,他也只能說服自己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就在昨日,韋玉笙突然丟了這張名片給夏純純,以一種受不了她的眼神說道:「你到底懂不懂『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老是這樣不懂妝扮,像個黃臉婆一樣,當心沒過多久舅舅便對你膩了,你就等著當下堂棄婦吧。」

  夏純純那時才知道,大概半年前一個名叫「米那絲」的女子來到帝都宣京城,向京裡的婦女兜售自己研製的胭脂水粉,還開班授課教女人如何化適合自己的妝容,城裡不少達官貴人的夫人爭相競購她賣的什物,也搶著上她的課。

  夏純純一聽到這個消息,簡直驚喜不已,這不就是他們那個時代的彩妝師?這個叫「米那絲」的女人很有可能也是穿越過來的!

  「米那絲……Venus?希臘羅馬神話裡的愛與美女神維納斯?」騰錦茜恍然一悟。「這個女人用的肯定是化名!我就搞不懂,電視上那些有名的彩妝師為什麼都愛取一些英文名字,難道用自己的本名就真那麼見不得人……」

  「皇上,那麼這個米那絲是我們同伴的機會又更大了,要把她叫過來嗎?」夏純純依舊興奮,已經迫不及待想多一個「戰友」了。

  「當然要!」騰錦茜也跟著鬥志高昂。「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穿越來的,先把她叫來宮中會會,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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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笑點有代溝

  「騰錦茜,我真想掐死你——」

  杜月香衝衝沖,從禦史台沖到禦書房去,也不管自己面對的可是當今女皇,一氣之下,什麼會砍頭的話都照說不誤,反正她已經氣到沒理智可言了。

  此時禦書房內除了騰錦茜外,恰巧夏純純也在,幸好那些太監、宮女們都被騰錦茜遣到禦書房外候著,要不然杜月香這大不敬的話早就引起一陣混亂了。

  「發生什麼事了?」面對杜月香來勢洶洶的興師問罪,騰錦茜倒是好整以暇,一點都不緊張。「好端端的幹麼掐我?」

  「你居然把我派到了最『顧人怨』的禦史台去,你這不是在整我嗎?」

  她本來好端端的當她的彩妝師,打算在金盛王朝建立她的「彩妝王國」,成為獨一無二的「彩妝教主」,沒想到她從外地進軍宣京城,正努力擴展她的彩妝事業時,騰錦茜就派人找上門來了。

  同是「穿越」淪落人,能在這個世界找到同伴,她當然開心,在知道騰錦茜的難處,並且有改變的的念頭後,她當然是抱持著支持的態度也願意幫上一點忙。

  嗚……好吧,她承認,其實她願意幫忙,是有那麼一點勢利眼存在的,因為如果有當今女皇作靠山,甚至只要有女皇以及女宰相當她的「活廣告」,她還怕她的彩妝王國做不起來嗎?

  結果沒想到,騰錦茜居然將她丟到被百官視為眼中釘的禦史台,一點都不顧同鄉情誼,這實在是太沒良心了,

  「最顧人怨的禦史台?」騰錦茜毫不客氣的笑出來。「噗哈哈哈……還真的是這麼一回事,這形容真貼切呀……」

  「噗!」一旁的夏純純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還笑?快點把你們的良心掏出來,不要告訴我已經被狗啃光了!」她火大的連聲咆哮。

  「要說顧人怨,我才是這朝廷內頭號最顧人怨的傢伙吧。」騰錦茜指指自己,自嘲的笑道。「以女兒身當上一國之君,完全顛覆原本男尊女卑的規矩,朝廷上上下下的男人都恨死我了,巴不得我趕緊下臺。」

  「這樣說來,我也挺顧人怨的耶。」換夏純純一臉無辜的指著自己。「因為有相公在我背後撐腰,百官們就算再不爽我當宰相,也只能乖乖聽我的話,就怕被我相公暗中修理。」

  她的丈夫華白瑜正是前任宰相,雖然已經辭官,但是他的勢力依舊遍佈朝堂內外,眾人都不敢冒犯,所以夏純純才能有恃無恐,穩穩的坐在宰相這個位置上。

  「……」聽完她們倆的處境,杜月香徹底無言,現在是在比誰最顧人怨嗎?所以她應該慶倖她在顧人怨排行榜上只排第三名,還有兩個更顧人怨的擋在她前頭招搖嗎?

  「反正你在禦史台是頭頭,只要負責搞定那些下屬,讓下屬乖乖聽你的話,去挖百官隱私秘密的是底下的小官員,要被記恨也是那些小官員先,要輪到你還久得很。」騰錦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其實當時的她正為新的御史大夫人選傷腦筋,她本來是屬意由聶席郎直接升任的,誰知道聶席郎卻一口拒絕,要她另尋能人接任。

  禦史台是皇帝的耳目,幫皇帝監督百宮,如果禦史台的首長反對女人當政,那麼她就等於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目前朝中官員沒幾個對她真正心悅誠服,她苦思良久,就是找不到適合的人選。

  恰巧杜月香在這時出現了,雖然杜月香完全沒有為官經驗,但這種事情可以學,就像夏純純同樣從零開始努力起,現在也做得有模有樣,而既然杜月香站在她這一邊,她便決定讓杜月香接管禦史台,或許真能帶來新氣象。

  「你故意挖了一個洞讓我跳,等我已經在洞裡摔得鼻青臉腫後,才安慰我說有人摔得比我更慘,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安慰法?」杜月香沒好氣的翻白眼。

  「我可沒逼你一定要跳,反倒是你自己迫不及待跳進去呢。」騰錦茜笑睨了她一眼,眼神有種取笑的意味在。

  「……」杜月香頓時尷尬得微紅起臉蛋,有種啞巴吃黃連的無奈。

  「對了對了,你已經見到聶席郎了吧,然後呢?」夏純純也漾起笑,一臉期待的詢問。

  「沒有然後,你們別用那種八卦的眼神看著我啦!」她羞窘的回答。

  好吧,騰錦茜說得沒錯,她是自己跳入洞裡的,因為騰錦茜要她接任禦史台首長時,她不知禦史台到底在幹什麼而陷入猶豫思考中,但騰錦茜的一句話卻讓她馬上昏了頭,就這麼把自己給賣了——

  「你不必擔心自己無法勝任,有禦史中丞聶席郎輔佐,他會盡可能讓你快速進入狀況的。」

  「聶席郎!」杜月香雙眼大亮,激動不已。

  她剛穿越到金盛王朝時,曾經有一個路過的男子給了她一袋碎銀,就是邢袋碎銀讓她撐過剛開始旁徨無助的日子,之後她靠著自己一手出色的化妝技巧,開始從商賈夫人及青樓女子身上賺錢,順利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那只灰色的錢袋她還好好的保留著,而錢袋上頭用黑線繡了「聶席郎」三個字,所以她一直認為自己的恩人就是叫聶席郎的男人,並且期望日後能夠再與他相遇。

  她簡直把聶席郎當成偶像般崇拜迷戀,畢竟他是在她最無助時拉了她一把的貴人。

  因此當騰錦茜說禦史中丞之名正是聶席郎後,她不再猶豫的點頭答應,就盼著能與恩人重新相遇,再續前緣。

  然後,她真的見到他了,只不過見到他的同時——也是她憧憬幻滅的開始。

  「真的什麼都沒有?」夏純純一臉失望的模樣。

  「你不是很期待與他見面,還說他是你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恩人?」騰錦茜也好奇地問著。

  「別再說了,他和我所想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杜月香沮喪一歎。

  她自以為是,妄想與他的重逢肯定是上天給她的指示,他們倆之間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緣分,結果現實是殘酷的,她的恩人根本就沒她所想的那麼美好。

  原來他是個不苟言笑的冷面男,講話不留餘地,又毒又狠,還像個古板教官一樣連她的妝都要挑剔,想到接下來還得再面對他冷面兼毒舌的調教,她真的有種想落跑的衝動。

  「不錯呀,幻滅是成長的開始。」騰錦茜忍不住一笑,她也知道聶席郎那一板一眼的性子是會讓人抓狂的。

  杜月香沒好氣的瞪了騰錦茜一眼,無奈一歎,這就是所謂的「誤上賊船」嗎?那這艘賊船還真是高級,船長還是當今女皇咧!

  她根本就不是當禦史的料,但既已經上了賊船,滿朝文武百官都知道她是新任御史大夫,要是她當了一天不到就落跑,這臉就丟大了,其他男人一定會拿這件事譏笑女人沒用,還是乖乖回家相夫教子的好。

  她怎麼可以成為一鍋粥裡的老鼠屎?就算不為全天下的女人,她也要為了自己的名譽拚了,夏純純可以在官場生存下來,她也一定行!

  杜月香在禦史台的日子,真可以說是生不如死。

  因為她什麼都不懂,一忉都要從頭學起,每天還被聶席郎監督,痛苦的啃著那一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啃完的工作實錄,還得挪出時間跟他學習處理各式各樣的公文,她要是稍微偷懶一下,他銳利的眼神就馬上瞪過來了。

  而他一直對她化妝的事很有意見,但只要她將「裸奔論」提出來,他就一臉尷尬,眉心皺痕深得都快能夠夾死蒼蠅,連著幾次之後,在這方面他倒是放棄了,沒再逼她一定要素顏上朝。

  但她也只有在這事上占上風而已,其他方面都被他制得死死死,沒半點翻身的餘地。

  他們倆現在的立場根本就不是上司與下屬,而是「嚴師與低徒」,她自認不是什麼高徒,她也不想當他的高徒,她只想趕緊順利上軌道,然後就可以擺脫他的緊迫盯人了。

  她從沒過過這麼一板一眼、沒情調的男人,難怪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因為沒多少女人忍受得了他無趣的性子。

  而她唯一能夠喘口氣的時候,就是中午的用膳時間,只不過遺憾的是,禦史台的用餐氣氛真不是普通的沉悶,她都覺得自己快消化不良了——

  「喂,你們不必都悶不吭聲的,可以一邊用膳一邊聊天,輕鬆一下,不需要連在用膳時也繃得這麼緊吧?」

  在禦史台專用的食堂內,每個僚屬都安安靜靜的吃自己的飯,整座食堂中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

  杜月香是當了官才知道,原來皇宮內每個機構都有他們專用的「食堂」供應官員午餐,而準備午餐的廚房則叫「公廚」,官員們一到用餐時間就齊聚食堂,等著廚吏送飯上來。

  杜月香一發話,僚屬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自顧自的用膳,場面依舊冷到了極點,就坐在杜月香旁邊的聶席郎也無反應,懶得理會她的意見。

  她無奈一歎,這些下屬目前根本就不受她控制,常常把她當空氣,這也難怪,她沒有資歷也沒有任何功績,卻空降成為他們的頭頭,他們會不服也是正常的。

  她不急著要他們馬上接受她,凡事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先改善用餐氣氛,要不然她擔心自己很快就會得胃穿孔。

  「那麼這樣好了,就由我先說個笑話娛樂娛樂各位,煞後從明天開始,每個人都要準備一則笑話在用膳的時間娛樂大家,一天輪五個人,說過的笑話不能再說,到時候說不出來或是說到重複的笑話,就要接受小小的懲罰。」

  杜月香此言一出,他們終於有所反應了,不過卻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與身旁同僚竊竊私語,覺得這個新台主沒事找事做。

  聶席郎繼續不動如山,不想理會她的一時興起。

  「我要開始了。有十隻羊,九隻蹲在羊圈內,一隻蹲在豬圈內,請猜一個四字成語。」

  大家繼續你看我、我看你,這是什麼笑話?猜什麼成語?

  「猜不出來嗎?那我就公佈解答了,答案就是『抑揚頓挫』,因為有『一』只『羊』『蹲錯』圈了,噗哈哈哈……」

  「……」

  除了杜月香自問自答兼自笑外,其他人全都沉默一片,氣氛冷到不行,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惡搞笑點。

  「哈哈哈……咳,其實我真的覺得挺好笑的,你們不覺得嗎?」她終於有些自討沒趣的收起笑意。

  眾人還是冷成一片,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難道是她的笑點不適合這些古人,所以才無法引起共鳴?

  她乾脆轉頭瞧向身邊的男人。「聶中丞,那麼你也來示範示範,說一則笑話吧。」

  聶席郎終於轉眸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說——別胡鬧了。

  「快點,這是命令。」

  聶席郎抿了抿唇,最後還是以平板無趣的嗓音說道:「某一處的尚書與侍郎向來水火不容,互有嫌隙,某一日尚書見一隻狗闖入堂裡,刻意問侍郎:『是狼?是狗?』侍郎聽了,即刻回道:『狼與狗之區別在尾,上豎為狗,下垂為狼。』」

  杜月香等了好一會兒,見聶席郎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才問。「結束了?」

  「結束了。」

  「請問笑點在哪兒?」她有些困惑的蹙超眉。

  「尚書罵侍郎是狗,侍郎也罵尚書是狗。」

  「……」換她默默的吃起飯來,果然她和古人的笑點有代溝。「算了,當我剛才什麼提議都沒說。」

  這一頓午膳繼續吃得冷颼颼,吃得杜月香腸子都快打結了,用膳時間一結束,眾人紛紛離開食堂,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杜月香也跟著離開食堂,往自己書房的方向走,誰知道她走在廊道上,突然腳下一滑,毫無預警的摔得四腳朝天,一屁股跌坐在地。「啊——哎呀!」

  砰的一大聲,嚇到了正四散的眾人,他們轉頭瞧見杜月香摔一大跤,狼狽的躺倒在地,不少人幸災樂禍的掩嘴輕笑,可終於被「逗笑」了。

  「痛……痛死我了……」杜月香扶著自己扭到的腰坐起來,見到地上有一小灘透明的不知名液體,伸手一摸,發現似乎是油,忍不住咆哮。「是誰暗算我?」

  地上莫名其妙的怎麼會有油?這實在是太可惡了,到底是哪個廚吏那麼不小心,將油翻倒在地上?

  「發生什麼事了?」聶席郎慢了好一會兒才從食堂內走出,見杜月香坐倒在地上,卻沒有半個人去扶她,甚至還在一旁偷偷取笑,不由得冷肅起面容,出言教訓。「這就是你們從小學到大的禮節?過人有難,不伸出援手就算了,還在一旁竊笑?」

  偷笑的眾人們即刻收起笑意,有些心虛,摸摸鼻子趕緊回到自己的書房去,不再繼續看熱鬧。

  聶席郎快步來到杜月香身邊,伸出手。「還好嗎?」

  杜月香瞧著他伸過來的手,突然間心頭一暖,鼻頭有些酸澀,差點就很不爭氣的哭出來。

  從她進禦史台開始,對她最不假辭色、最嚴格的人就是他,但願意對她伸出援手的人,也只有他一人。

  怎麼她狼狽的一面總是會被他看見?這也是他第二次出手幫她了,原本對他的諸多抱怨在這一刻都消失了,重新又對他生出不少好感。

  他的個性是古板了些,但不可否認,他是認真的在輔佐她,雖然他的認真對她來說太過嚴厲,那也是恨鐵不成鋼,她的問題比較大。

  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她在禦史台內就真的是孤軍奮戰了,情況肯定比現在還要糟糕。

  聶席郎見她只是一直瞧著他,始終沒有進一步動作,不解的輕蹙眉頭。「怎麼了?」

  「沒事。」她搖搖頭,甩去想哭的衝動,重新振作起來,抓住他的手臂慢慢站起身。「哎唷……」

  聶席郎見她吃痛的扶著腰,眉心的皺痕又深了些。「腰閃到了?我馬上命人去請太醫過來一趟。」

  一般太醫不只負責皇室中人的傷病,在朝官員也在太醫的職責範圍內,他命一位殿中侍御史去請太醫,接著扶杜月香回書房休息,約一刻鐘後,太醫來到禦史台。

  仔細檢查杜月香的傷勢後,太醫溫聲解釋。「只是輕微的扭傷,沒有傷及筋骨,大人只要按時在傷處搽藥,然後搓揉一下,讓藥膏滲入肌膚,三、五日後就能痊癒了。」

  「多謝太醫。」杜月香松了口氣。

  「哪裡,這是我應做的事。」

  太醫退下後,沒過多久就命人將藥膏送到禦史台,杜月香有正當的理由早退,當然想快些回去休息。

  之後,她更是毫不客氣的一連請了五天病假,不請白不請!

  這個女人分明就是乘機偷懶!

  在杜月香告假的第三日,聶席郎直接來到杜禦史府登門拜訪,身旁還有一名拿著個大藍布包的侍從,他從太醫那兒知道她的腰傷並不嚴重,只要小心一些,並不妨礙平日生活或工作,結果她卻毫不客氣的請了五天假,好像傷得多嚴重似的。

  這樣不叫偷懶,那麼朝中就沒其他人偷懶了!

  他向門房表明身分及探病的來意,門房即刻請他入內,派人趕緊去向杜月香報訊。

  他進到前廳內才坐下沒多久,就有丫鬟端茶進入,請他稍候片刻後便退下。

  然後再一段時間,他聽到一種奇怪的腳步聲快速由遠而近,緊接著一個小小的不明物體突然從前廳的偏門沖進來,嚇了他與侍從好大一跳。

  「汪——」小傢伙發現陌生人,以勢如破竹之姿沖到聶席郎腳邊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它每吠一聲,就緊張的後彈一步,一路吠到茶几邊,最後急急忙忙的躲到茶几下方,一邊忍不住抖抖抖,還嘴硬的又吠了幾聲。「汪!」

  「……」聶席郎無言以對,哪裡來的這麼膽小的狗,在自己的地盤也抖成這副德行?

  「妹妹!」杜月香緊接著沖進來,見到聶庸郎,開心的漾起笑,大方打招呼。「聶中丞,只是一點小扭傷而已,還勞煩你特地過來探病,真是不好意思。」

  為了行動方便,以及預防有什麼必須趕緊進宮的突發狀況,杜月香雖然在家休息還是身著男裝,頭髮也簡單綁起而已,唯一沒有馬虎的地方只有她那張臉,妝容依舊完美,只不過是淡妝,沒有平時出門那樣豔麗。

  「這是應該的。」聶席郎起身回禮,挑了挑眉,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一點小扭傷?瞧她剛才跑進來跑得可順暢了,該不會扭傷早就好了吧?

  果然是在偷懶!

  「妹妹?」杜月香掃視廳裡一圈,發現愛犬正躲在茶几下,又好氣又好笑的彎腰將它從地上抱起,腰傷果然已經好了。「叫你別亂跑你偏要,嚇到自己了吧。」

  聶席郎剛才根本沒有心思注意闖進來的狗,現在定睛一看,不禁錯愕愣住,不懂她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她懷中的狗兒居然穿了衣裳!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哪時候輪到狗兒也有資格穿衣裳了?

  不只聶席郎錯愕,就連他身旁的侍從也看傻了眼,這可是他們頭一回看到狗穿衣裳,而且那衣裳不是普通的華麗,甚至還有飄飄然的小紅裙!

  「嗯?怎麼了?你們眼睛瞪那麼大是為什麼?」杜月香納悶的輕蹙眉頭,得意一笑。「是因為沒見過這麼可愛的狗,被我家妹妹迷倒了?」

  「這狗哪裡可愛?」聶席郎回過神,忍不住實話實說。「大臉大眼塌鼻扁嘴,四肢還短得不像樣,我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怪的狗。」

  話說完,他突然覺得腦中好像閃過什麼畫面,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怪的狗兒?

  「就是因為它大臉大眼塌鼻扁嘴才可愛呀……算了算了,你們不懂啦。」杜月香沒好氣的噘起嘴,西施犬可愛的地方就是在這裡,要是不大臉大眼塌鼻扁嘴兼短腿,那就不是西施犬了。

  妹妹繼續在杜月香的懷裡抖抖抖,那晃動的幅度之明顯,像是有電動馬達裝在身上一樣,想要忽略還真是困難。

  「咱們的確是不懂,你是把它當娃兒養嗎,居然還替它芽衣?」

  在他們的觀念裡,狗養來就是看家看門防偷兒的,當然體型越大個性越凶越好,結果杜月香完全反其道而行,養的狗不但又小又膽小,還像個嬌貴的娃兒一樣,只差沒穿鞋而已。

  「誰說狗就不能穿衣服?」杜月香理直氣壯的回答,還真是一群少見多怪的古人。

  「……那麼名字呢?你喚它『妹妹』?」

  「因為我是姊姊呀。」她照樣理直氣壯的回答,她不想當狗媽媽,所以當然是換當狗姊姊嘍。

  「……」有個畜牲妹妹,她還真夠絕呀!

  「哎呀,你們不懂啦,在我的家鄉那兒,不少人是視狗為家人看待的,才捨不得讓它們在外頭吹風淋雨曬太陽呢。」

  杜月香的父母在她很小時就離婚,另外各組家庭,所以她跟奶奶住在一起,與父母的關係很淡薄,只有過年時會見一次面而已。

  奶奶在她高中時過世,之後她就一個人居住,半工半讀完成學業,緊接著出社會工作,完全不靠父母。

  少了奶奶,她常常感到很寂寞,後來在一次偶然之下,她養了妹妹,原本的寂寞也被妹妹撫平了。

  每天只要她一回家,妹妹就會開心的奔到門口對她搖尾巴,歡迎她回來,是妹妹給了她類似家人的溫暖,所以她很自然的把妹妹當成家人一樣照顧。

  她很慶倖自己帶著妹妹穿越了,要是只有她一個人穿越,妹妹卻留在原來的世界,她肯定會傷心死,就怕妹妹沒有人照顧會活活餓死。

  對於杜月香那詭異的想法,聶席郎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反正她愛怎麼養就怎麼養,只要別這麼怪摸怪樣的把狗帶出去嚇人就好。

  這時腦中又一個畫面閃過,是一個奇裝異服的女人蹲在路邊痛哭失聲的影像,他恍然大悟,那個女人懷裡抱的狗似乎就是眼前這只怪狗!

  他想起來了,兩人在禦史台初見時,杜月香特別問他還記不記得她,原來兩人的確見過面,「咱們三年前曾見過嗎?」

  「你想起來了?」杜月香訝異又興奮。「當時我蹲在路邊大哭特哭,像個瘋子一樣,路過的你給了我一個錢袋。」

  「那人真的是你?但怎麼一黠都不像?」

  當時的他以為自己遇到一個想要輕生的異族女子,因為她的發色特殊,還是鬈的,並且身穿怪異衣裳,衣裳可以換,但特殊的發色怎麼換得了?

  「這其中原因很多,不好解釋,反正那個女人真的是我就對了。」杜月香終於有機會向他好好的鞠躬道謝。「多謝你當初的幫忙,我才能順利生存下去,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你不必如此掛記在心。」他沒想過兩人還會再相遇,也不習慣接受別人的道謝,顯得有些尷尬不自在。

  「這種大恩大德當然要銘記在心,怎麼可以忘?」杜月香對他燦爛一笑。「所以我很高興能在禦史台再與你相會,更慶倖能夠與你共事。」

  她真誠的表達感謝,感謝上天讓他們有再相遇的機會,無論接下來他們倆的關係會有何種轉變,她都心存感激,會好好珍惜的。

  「過獎了。」他不自在的輕扯嘴角,她還是頭一個說慶倖與他共事的人,其他人倒是受不了他的一板一眼、太過認真。

  杜月香這時注意到侍從手中的藍布包。「這是你帶來的探病禮?」

  聶席郎猶豫了一下才回答。「算是。」

  「哎唷,這樣太不好意思了,下次人來就好,不必準備什麼禮物了。」杜月香嘴上是這麼說,但心裡其實挺開心的就是了。

  「那怎麼行?這份『禮』是一定得帶的。」

  聶席郎親自解開綁起的布巾,露出裡頭整齊疊起的五本書冊,杜月香納悶的一愣,覺得那書冊看起來很眼熟,直到見到書皮上所寫的字後才猛然一驚,避之唯恐不及。

  天哪——是禦史台的「工作實錄」!

  見到她的表情由開心立變驚恐,聶席郎忍住笑意,公事公辦地說:「台主雖然因為腰傷在家休養,但腰傷並不妨礙看書,再加上台主病假一請就是五日,下宮擔心台主的學習進度嚴重落後,也怕台主在家養傷悶得慌,所以親自送了台主尚未看完的工作實錄過來,讓台主在府上也能趕進度。」

  杜月香臉色僵硬的扯起苦笑。「聶中丞,你應該不必如此緊迫盯人吧?」

  「若真是緊迫盯人,下官就會要您立即銷假回朝辦公,因為下官見您不但能跑能跳,還能彎腰抱狗,想必腰傷早已痊癒。」聶席郎拍拍書冊,皮笑肉不笑。「這是台主請假五日需補的進度,希望台主假滿回朝時,該讀的部分也已經讀完了。」

  「……」

  為什麼……他總是要讓她又愛又恨、恨完又愛,在幻滅與希望中不斷輪回,沒完沒了,糾結不休呢?

  她錯了,她收回剛才那句話,與他共事根本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呀!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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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誰家賣面

  杜月香在禦史台繼續水深火熱中,對於僚屬都不太理她這件事,她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打算從這些人的妻子身上下手。

  不要小看女人的八卦能力,有時也能成為致命武器,老公回家通常都會和老婆碎碎念工作上的事,或是將其他人的八卦轉違給老婆聽,她只要將這些人的老婆聚集在一起,乘機套話,想必能夠套出不少人的弱點。

  只要她抓住這些下屬的弱點,哼哼,就不怕他們不聽她的話,等著瞧吧!

  於是杜月香對禦史台內僚屬的妻子都送了請帖,邀她們來禦史府賞花,就辦在朝廷十日一休的休假日。

  等約定的日子一到,禦史府來了將近二十位夫人,她們坐在花廳內困惑地面面相覦,不懂新任御史大夫為什麼突然請她們來賞花?

  「各位夫人,雖然咱們是初次見面,不過你們不必拘謹,咱們就輕輕鬆松的談天說地,任何事都可以聊,好嗎?」因為面對眾家夫人,所以杜月香今日選擇女裝打扮,身穿藕粉色裙裝,特意要跟她們打成一片。

  但夫人們還是不怎麼放得開,只要想到她是自己丈夫的上司就感到彆扭,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了。

  「這樣好了,你們就別當我是御史大夫,我用另外一個身分與你們交個朋友,可以嗎?」

  「什麼另外一個身分?」一位夫人困惑地問道。

  「其實我在當御史大夫之前,曾經化名做過別的工作,我的化名就叫『米那絲』。」

  她在二十一世紀當彩妝師時就習慣用英文名字,來到金盛王朝也不例外。

  「米那絲?」

  「這不是傳說中的『彩妝師』大名?」

  「杜大人就是傳說中的米大師?」

  此話題一出,眾家夫人開始有反應了,驚訝又不敢置信,在確定杜月香真的就是米那絲本人後,大家即刻將她御史大夫的身分拋到腦後,興奮不已的向她詢問有關妝容的各種問題。

  杜月香暗暗一笑,她就知道這招有用,沒辦法,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不分古人或現代人的。

  杜月香很快就與眾家夫人打成一片,大家有說有笑,毫無顧忌,而杜月香也乘機問些禦史台僚屬的事,類似某某某的個性如何、誰誰誰似乎不太好相處這類無傷大雅的問題。

  緊接著,就是互相大爆料的好戲上場了,乙夫人不小心說出甲夫人的丈夫某個小幾卦,甲夫人氣不過,就反爆乙夫人丈夫的八卦,不小心波及到丙夫人的丈夫,丙夫人也攪和下去大說其他人的八卦,就這樣連環爆爆爆,整座花廳火花四起、熱鬧不已,聽得杜月香是津津有味,都快可以寫一整本的「禦史台秘辛」了。

  「那麼聶中丞呢?你們有沒有聽過他哪些事,他應該也很精彩吧?」杜月香乘機問道,其實她最想抓住的就是聶席郎的小辮子呀!

  沒辦法,她被他操得有怨難伸,如果能掌握他的弱點,她就可以反擊回去好一吐怨氣了!

  「聶中丞呀……」

  「那個聶中丞……」

  一提到聶席郎,原本爆料爆得非常熱烈的娘子軍們倒是冷了下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吐出杜月香非常期待的爆點。

  「你們難道都沒聽自己的丈夫說過聶中丞如何如何嗎?應該有吧?不管是什麼,都儘量說出來不要緊。」她趕緊加點油,這可是她反敗為勝的機會,絕不能放過呀!

  「……孤僻、不苟言笑。」眾人沉默良久,終於有人擠出了一點料。

  「一板一眼、愛擺冷臉。」

  「講話不留情、無趣。」

  「說實話,我家相公鮮少提到他的事,因為那個人太過規矩了,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杜月香真有種想落淚的衝動:心裡忍不住咆哮——聶席郎你行,這樣居然還挖不出你的八卦!「那個討厭的面癱毒舌男難道真的沒有任何弱點?我不相信!」

  她差點就要尖叫出聲,看來不是只有她對聶席郎沒轍,是所有人都對他沒轍呀,一提到他,再熱的話題也會瞬間凍結成冰柱。

  「面攤?誰家賣面了?」其中一位夫人納悶的問道。

  「誰養毒蛇當寵物?好可怕……」另一位夫人的想像力還真是特刖豐富。

  「嗄?」杜月香錯愕的一愣,緊接著大笑出聲。「噗哈哈哈……」

  怎麼她所說的「面癱毒舌」男,到她們嘴裡就變成「面攤毒蛇」男了?還真是錯到十萬八千里了。

  「米大師,哪裡好笑了,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懂?」

  「是呀,我也不懂……」其他夫人紛紛附和。

  杜月香好不容易才忍住笑,開始解釋。「我所說的面癱,不是賣面的面攤,而是一個人總是板著一張臉,皮笑肉不笑,像是打了肉毒杆……不是,像是整張臉都僵掉一樣,那就叫……」

  經過杜月香的解釋後,眾家夫人都忍不住笑出來,因為她形容得非常貼切,聶席郎的確是又面癱、又毒舌的傢伙。

  杜月香繼續和大家說說笑笑,度過了愉快的一日,只不過她想不到的是,女人的八卦能力的確是個致命武器,但用得不好,也是會傷到她自己的。

  隔日一早,她心情愉悅的來到禦史台,卻發現下屬們都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她納悶的回瞧,他們便趕緊別過視線假裝在做其他事,等她經過之後又在背後低語竊笑,像是在看什麼好戲。

  「奇怪,這些人到底怎麼了?是有病嗎……」杜月香忍不住喃喃自語。

  等她進入書房後沒多久,聶席郎也出現了,她正要對他打招呼,但發現他今天的表情比平常更冷了好幾度,她莫名打了個寒顫,有種不好的預感。

  「聶中丞,你……」吃錯藥了?後面那四個字她還真沒膽說出口,就怕他真的吃了火藥,然後她又嘴賤的點超導火線,他會真的在她面前爆炸。

  「杜台主昨日休假可愉快?」聶席郎沒有半點笑意的問。

  「當然愉快。」還愉快得不得了!

  「我想也是。」聶席郎冷冷一笑。

  杜月香再度打了個寒顫,他的笑容分明有問題!

  聶席郎繼續保持冷笑,語出驚人。「面癱?」

  「咦?」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是那個「面癱」嗎?還是那個「面攤」?

  「毒舌?」

  「耶?」他真的知道了!不是她多想呀!

  才過一天而已,她的「面癱毒舌論」已經傳到他耳裡了,有沒有這麼快的呀?

  難怪剛才進來時那些下屬都在背後指著她竊竊私語,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想必聶席郎被她封為「面癱毒舌男」的事已經傳遍整個禦史台,她恐怕還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到底是哪個大嘴巴這麼快就出賣她,有沒有這麼沒良心的呀!

  「杜憂主與其在背後聊人是非,倒不如多花些心力學習更快進入狀況。」聶席郎收回冷笑,再度板起臉。「從今日開始,下官就將分擔的批閱公文工作全交還給台主自行處理,下官會從旁輔佐,直到台主處理完畢為止。」

  「不要吧?這樣會死人的!」杜月香馬上苦著一張臉。「我不但要讀尚未看完的工作實錄,還得批閱比平常要多出一倍的公文,原本的工作量對我來說已經很吃力,現在再多加這些,我不就不用回家睡覺了?」

  「您遲早要習慣的,況且是您動作太慢,要是照一般人的速度,是不會處理不完的。」

  聶席郎早就對她的龜速頗有微詞,不只是閱讀工作實錄慢,就連批閱公文也慢,更不用說她那一手亂七八糟的字,他都懷疑她當初習字時,到底有沒有人好好的教她該如何拿毛筆?

  杜月香真是有苦說不出呀,她的閱讀速度慢,是因為金盛王朝所使用的文字與她原本所學的不一樣,她是來到這裡之後才重新學習,有些罕見字她根本沒學過,只好靠著前後文來猜那看不懂的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寫得一手爛字就更不用說了,她只學三年的人怎麼可能比得過這些從小就拿毛筆當筷子在使的在地人呢?

  唯一值得慶倖的,就是兩邊語言莫名的能溝通,省去她一個大麻煩,要是連語言都得重新學習,她就真要吐血了。

  「聶中丞,你大人有大量,別這麼小氣嘛,若只為了我說你是面癱毒舌男就這麼虐待我,要是傳出去會被別人笑話的。」她繼續苦著一張臉哀求。

  「笑話?拜您所賜,我已是眾僚屬的笑話了。」聶席郎冷瞪了她一眼,還敢說他虐待她,有這個頭疼的上司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虐待。「而您要是不想永遠都成為笑話,就從這一刻開始努力認真,才有機會讓其他人對您刮目相看。」

  眼看哀兵政策不成,杜月香乾脆硬了起來,趄身火大質問。「我才是禦史台的頭頭,到底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聶席郎挑了挑眉,那眼神就像在說——好大的官威,看來你已經有本事獨當一面,不需要人幫忙了?

  「……」杜月香與他僵持了好一會兒,硬是與他大眼瞪小眼,看誰先認輸,但瞪到最後……還是她率先敗陣,神色萎靡的坐回位子上。「對不起……」

  她孬,她就是沒節操,現在是形勢比人強,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除了繼續當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之外,又能如何?

  等著瞧吧!等她媳婦熬成婆時,就是她大反攻的時候了,到那時,她一定要讓他跪下來叫她女王!

  但她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媳婦熬成婆?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聶席郎果然說到做到,將幫忙分擔的工作都交還給她,而且還在一旁盯著她處理。

  他根本就是不懂憐香惜玉為何物的無趣男人,杜月香只能咬牙拚了,只不過她的慢也不是一天就能改變得了的,所以進度還是嚴重落後。

  直到夕陽西下,大家都離開了,杜月香還是深陷在公文苦海中不得翻身,而聶席郎也陪著她繼續熬。

  偌大的禦史台內除了他們倆之外,就只剩今晚負責值班守夜的一名年輕的監察禦史李德三。

  這時杜月香不得不慶倖,她的官位高到不必和下屬一同輪班守夜,要知道,熬夜可是美容最大的敵人呀,除非萬不得已,她才不要放棄睡美容覺的機會。

  只不過今晚的她是在劫難逃,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夕陽餘暉盡沒,杜月香繼續在書房內挑燈夜戰,卻越戰越沒力,看公文看得頭昏眼花。

  聶席郎見外頭天色全暗,也打算收手了,他只是乘機嚇唬嚇唬她,給她個警惕罷了,並不是非得逼她熬夜把公文處理完不可。

  「台主,今日咱們就在此結束吧。」

  杜月香原本已經累得合起一半的雙眼頓時大張,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你剛才……說什麼?」

  「下官說,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真的?你不逼我把剩下的公文都看完了?」他突然間懂得憐香惜玉了?她不相信!

  「公文內容有輕重緩急之分,重要的公文當然越快處理完越好,一些沒有急迫性的緩個一、兩日再處理也不礙事。」

  杜月香忍不住傻眼,所以他根本是在整她嘛!「聶中丞,這種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她還在想,為什麼其他人都是「打卡制」,就她一個人得「責任制」,這不公平,原來是被他擺了一道!

  「然後您一放鬆,是不是就覺得反正不急,慢侵來也不要緊了?」

  「……」她不由得心虛,還滿有可能會演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果然將她的習性抓得准准准,簡直太可怕了。

  「希望台主記取今日的教訓,儘快提升自己的速度。」

  「是是,我知道了……」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她也沒力再抗辯什麼了,只想趕快回家。

  聶席郎一點頭放行,杜月香馬上從萎靡不振轉而精神百倍,迫不及待想離開禦史台。

  聶席郎拿來一盞已經點上蠟燭的宮燈。「我送你出宮門吧。」

  唷,他還懂得不要讓姑娘家一個人走夜路呢!杜月香心裡終於平衡了一些,覺得他還算是個男人。

  兩人走在安靜無人的長廊上,即將走出禦史台大門之際,某種奇怪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聶席郎機警地抬頭一看,發現有東西從屋簷滾下來,趕緊丟下宮燈,抱住杜月香往一旁撲倒。「小心!」

  「什麼?啊——」

  杜月香還來不及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就被聶席郎壓倒在地,緊接著瓦片摔落,地上響起碎裂聲,破碎的殘瓦四散亂飛,好多都打到他們身上。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們遇到襲擊了嗎?杜月香心驚膽跳,完全不敢妄動,就怕小命不保。

  等到沒有東西繼續掉下來後,聶席郎抬頭望向屋簷上頭,發現二樓窗戶半開,可疑的黑色身影一晃而過,顯然屋簷的瓦片並不是意外落下,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發生什麼事了?」李德三此時從裡頭沖出來。「台主、聶中丞,你們還好嗎?」

  「有人躲在二樓動手腳,快去逮人!」聶席郎揚聲命令。

  「是!」李德三馬上轉身前去追捕。

  此時在附近巡邏的四名宮中侍衛也聽到聲響,即刻沖過來捉拿可疑之人。

  確認過暫時沒有危險後,聶席郎才撐起身子,不再將杜月香壓在下方,杜月香好不容易坐起身,馬上擔心的問他。「聶中丞,你還好嗎?」

  剛才瓦片掉落四散,幾乎都是聶席郎幫她擋掉,她就怕他因此受了傷,見他身上還殘留著不少小小的碎瓦片,她趕緊伸手替他拍掉,眉心擰得死緊,順便乘機檢查他有沒有哪裡受傷。

  聶席郎心一跳,不習慣兩人過度靠近,尷尬不已地拉開彼此的距離。

  「我並無大礙。」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之防?雖是緊急狀況出於善意,但她毫無顧忌的對他東摸西摸,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還是很不妥當。

  「真的?」杜月香抬頭瞧著他的臉,發現他左邊鬢角有些異樣,伸手一摸,又溫又黏,好像是血。「你流血了?」

  聶席郎一愣,直到此刻才發覺到自己左額有陣痛意逐漸蔓延,看來是剛才危急間被瓦片給弄傷的,剛才渾然無所覺,現在才開始覺得痛。

  「都流血了,你還說自己沒有大礙?」杜月香擔心的把他拉起來。「快先進去休息,找塊布壓住額上的傷口,我馬上幫你叫太醫過來!」

  杜月香焦急的往外沖,在路上過到另一批巡邏的侍衛,乾脆直接命令侍衛去請值班太醫過來,自己則再度踅回禦史台。

  此時聶席郎已回到自己的書房,坐在長榻上休息,拿了塊帕子暫時壓住傷口。

  「聶中丞!」

  杜月香急急沖進他的書房內,一臉擔心。

  「你再忍耐一會兒,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你不必緊張,我真的沒有大礙。」

  「那可難說,誰知道有沒有什麼腦震盪的症狀?」她還是緊皺著眉,不敢掉以輕心。

  「腦震盪?」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頭受到撞擊後,頭暈、想吐之類的,你不要以為沒什麼,嚴重的話連失憶都有可能。」

  他很想說她太大驚小怪了,但見她一臉的擔憂,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作任何表示。

  好不容易等到太醫急急趕來,杜月香即刻退到一旁,讓太醫幫聶席郎處理額上的傷口,那是一道不短的割傷,幸好傷口不深,太醫很快就消毒好傷口、上藥,然後在聶席郎的額頭上包了一圈白布條,以固定敷在傷口上的藥。

  在太醫視自確認傷勢並不嚴重後,杜月香這才終於放心。

  太醫離開之後,聶席郎若無其事地說:「在禦史台就是有這樣的危險,何時會受傷都不知道,經過這一晚,你還敢繼續膛這渾水嗎?」

  身為女子,本來就不該涉足官場,而他輔佐她的這段時間,也覺得她並不適合待在禦史台,為了她好,她還是能離開就離開,別再攪和下去了。

  「呃?」杜月香一愣,想了想,卻笑著回答他。「做什麼工作沒有危險?多多少少都是有的,就算不工作待在家裡,也有可能突然跌死、噎死、亂七八糟死都不一定,要是真如此緊張兮兮,那乾脆不要出生算了。」

  她懂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所說的話總是不留情面,但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好,只不過之前她只顧著生氣,從沒深切想過他的真正用意,才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現在想想,其實他只是個性較古板無趣了些,要不然也算是個好男人呀,只不過大家還沒機會感受到他的好,就先被他的「面癱毒舌」給嚇得退避三舍、敬謝不敏了。

  「什麼跌死、噎死、亂七八糟死?你說的話才亂七八糟。」他微蹙眉頭,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若是一般女子,遇到一次危險就該嚇跑了,沒想到她硬是與眾不同,要說他不訝異是騙人的。

  她雖然在禦史台屢遭挫折,甚至被他過高的標準苛待,她叫苦、抱怨,甚至試圖反抗,但至今仍韌性十足的熬著,沒有打退堂鼓。

  說實話,若是換另一個男人面對她的處境,他也不敢肯定那人到底熬不熬得過,她那打不倒的堅韌的確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杜月香故意調侃他。「原來你是個面噁心善的傢伙,感謝你的關心,不過我還不打算放棄。」

  她是個不服輸的傢伙,只要下定決心做某件事,就會一頭栽進去不放棄,像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就算怕危險,她就逼騰錦茜找個武功高強的大內高手來讓她奴……不是,是來保護她的安全,這樣不就好了?

  聶席郎一愣,不習慣被人感謝,語氣彆扭不滿的回應。「我哪裡面惡了?」

  杜月香雙眼一亮,發現他茸根泛紅,難道是在害羞?

  莫非這就是他的罩門?遇到別人對他表達善意,他因為害羞彆扭,只好把臉擺得更臭,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噗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聲,沒想到這男人居然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實在是讓她太過驚喜了!

  「你笑什麼?」他蹙起眉頭,總覺得心裡毛毛的,有某種不好的預感。

  「我才不告訴你。」她帶笑的嘴角翹得都快比天還要高了。

  她好不容易才發現他的弱點,怎麼可能告訴他?她要好好抓住他的弱點,反過來「欺負」他一番!

  聶席郎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眉心也蹙得更緊。「你……」

  「台主、聶中丞!」此時李德三進到屋內,開心的說道。「剛才襲擊二位的疑犯已經抓到了。」

  「真的?」杜月香眸光一亮,迫不及待想搞清楚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疑犯現在在哪兒?快帶我去見他。」

  她要見疑犯做什麼?聶席郎忍不住擔心,見杜月香跟著李德三走出去,他也緊接著追上去看情況。

  那疑犯被巡邏的侍衛逮住了,此時雙手反綁在後,被侍衛狠狠地壓跪在地上,卻還拚命喊冤。

  「我真的什麼事都沒做,你們憑什麼無緣無故抓我?我不服!」

  聶席郎跟著他們出來一看,發現這名中年男子並非生面孔。

  「老吳?」

  雖然剛才很暗,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老吳身形腫胖,與其他人相差甚大,所以聶席郎還是能夠肯定,剛才在樓上之人就是老吳。

  「原來是老吳,難怪我适才覺得他眼熟。」李德三恍然大悟。

  「什麼老吳?」杜月香倒是完全的狀況外。

  「他是咱們禦史台公廚的廚吏之一。」聶席郎出聲解釋。

  「老吳,你為何要暗算咱們?咱們到底與你有什麼過節?」杜月香拿出氣勢,有模有樣的質問。

  「我什麼事都沒做,我真的是冤枉的呀。」老吳還是拚命叫屈。

  「好吧,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那麼我先問你一個問題。都已經這麼晚了,你還逗留在宮裡做什麼?」

  老吳頓時心虛,猶豫了一會兒方回答。「我……我有東西忘在公廚,所以才掉頭回來拿。」

  「是嗎?既然是回來拿東西,為何你要上樓?此處與公廚的方向天差地遠,別告訴我正好順路。」

  「活旭……薹旭……」

  老吳心慌得無法思考,情急之下說出的藉口當然漏洞百出,很快就被抓出破綻。

  聶席郎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並沒有插手,乘機觀察她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老吳,謀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勸你快點從實招來,免得小命不保。」

  「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打算謀害你們?沒證據不能如此誣賴人!」老吳還是死不承認。

  「我是差點被謀害的當事人之一,只要我說我清楚瞧見了你的臉,確定就是你丟瓦片下來,你還逃得了嗎?」杜月香揚起威脅一笑。

  她從高中就開始半工半讀,很早出社會,社會上人心險惡、互要心機也看了不少,她當然也懂得如何使用一些必要手段去算計他人,以達到目的。

  人不犯她,她當然不犯人,不過現在是老吳自找的,可別怪她陰險。

  「你——」老吳惱怒地瞪著她,本以為她是個窩囊廢,一點用也沒有,沒想到居然有膽子威脅他。

  「唉,老吳,你何必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呢?」杜月香蹲下身,與老吳平視,放緩語氣,丟出誘餌。「其實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說我就是瞧見你丟瓦片下來,也可以說那瓦片是自己掉下來的,純粹只是意外。就看你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願意配合到什麼程度。」

  老吳害人的手法太低劣,逃跑的身手也太笨拙,肯定不是存心取人性命,何況丟瓦片也不一定砸得死人,倒不如直接在飯菜內下毒還比較快,所以其中必有隱情。

  先是威脅,再是利誘?聶席郎訝異的挑了挑眉,她居然也會這一招,真是看不出來!

  果然老吳被杜月吞拋出的誘餌釣上,內心有些動搖,掙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的問:「你想要我……如何配合?」

  「很簡單,把你襲擊咱們的原因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看你展現出多少誠意,我再決定是要大事化小,還是直接讓你後半輩子免錢的飯吃不完。」

  「什麼免錢的飯?」老吳納悶的皺起眉。

  「呵呵,那還用說?當然是……」杜月香原本的笑臉瞬間刷冷。「牢飯呀!」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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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

  三日之後,禦史台的食堂內——

  中午用膳時間,食堂內的氣氛一如往常的冷,杜月香見眾人的午膳都用得差不多之後,起身開口說道:「各位同僚,有件事,我想是非得說說不可。」

  此話一出,眾人開始交頭接耳,不得不猜想她是不是又想做什麼莫名其妙的事,就像上一回的說笑話一樣?

  一旁的聶席郎知道她要做什麼,沒有阻止,靜觀其變,而李德三也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看她打算如何處理「那件事」。

  「就在前幾天,我和聶中丞在禦史台出了點事,聶中丞還因此受傷,那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想要暗算咱們。」

  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明顯增加了不少,前幾日他們的確見到聶席郎額頭纏了一圈白布條,有人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淡淡說不小心受了點傷,其他人就沒再多問下去,而那白布條只出現在聶席郎頭上一日,之後就拆下來了。

  原來是被暗算,還是在禦史台出的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

  「而傷害咱們的那個傢伙,現在就在食堂裡。」

  「什麼?在食堂裡……」

  「真的嗎?到底是誰……」

  杜月香的這番話果然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我奉勸那個人即刻起身自首,或許我會對他手下留情,但如果他硬是不承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杜月香嚴肅認真的說著。

  老吳已經將所有事全盤托出,他是受人指使來製造意外的,而指使他的人,就是禦史台的其中一人。

  搞了半天不是外人要對她不利,而是自家人在耍陰招,她非常不齒,非得狠狠教訓那人一頓不可!

  大家議論紛紛,不敢相信,沒人承認自己就是杜月香所說的那個人,那是當然的,怎麼可能有人會蠢得自己自首,又不是吃飽沒事幹。

  「沒人承認?不要緊,再過一會兒,那個人就算不想承認,也會自己站起來,所以你們現在最好在自己的椅子上牢牢坐著,別有任何動作,免得被人誤會你就是兇手。」

  怎麼可能有人會不想承認又自己站起來?大家不懂杜月香到底是在耍什麼招,紛紛左右觀望,看是否真有那麼蠢的人。

  不知不覺,一刻鐘過去了,有些人等得不耐煩了,又有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抱怨不知杜月香又在胡鬧什麼。

  就在眾人以為這件事又會以一場鬧劇作為結束時,某位陳姓侍御史突然抱著肚子站起身,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

  「喔……陳侍禦,你可終於自露馬腳了。」杜月香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哪有承認自己是兇手,我只不過……」咕嚕咕嚕咕嚕,陳侍禦的肚子發出一陣翻絞聲,他臉色大變,趕緊抱著疼痛的肚子往食堂外沖,就怕來不及。

  大家瞧著杜月香,又瞧向陳侍禦,搞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侍禦急急沖出食堂,卻在大門前突然腳一滑,一屁股坐倒在地,摔得四腳朝天。「啊——哎呀!」

  地上有油!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傢伙暗算他!

  咕嚕咕嚕咕嚕嚕……陳侍禦鐵青著一張臉,拚命從地上爬起,這次已經不是抱著肚子,而是轉而壓住自己的屁眼,以火燒眉毛的速度趕緊往茅廁奔去。

  「到底怎麼了……」

  大家紛紛來到食堂門口,不停的探頭采腦,不知陳侍禦是為了什麼事跑得這麼急。

  直到陳侍禦終於走出茅廁,只見他一臉慘白,整個人虛脫的跪在茅廁前喘氣,十分狼狽。

  杜月香來到陳侍禦面前,居高臨下的警告他。「陳侍禦,這是給你的一點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背地裡耍陰招整人。」

  陳侍禦臉色慘白且泛著薄汗,氣虛無力地說:「你……你……」

  「你收買廚吏老吳想整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根據老吳的自白,原來是陳侍禦和誘好賭欠錢的老吳製造意外整杜月香,目的就是要逼她離開禦史台。

  前陣子她踩到油滑倒,就是老吳整治她的開端,三天前丟瓦片的事是第二次,甚至還拖累了聶席郎受傷。

  杜月香派李德三去調查,證明者吳真的欠了賭場不少銀兩,前些日子才突然還清欠債,因此判定他說的是真話。

  她要老吳在陳侍禦的午膳內放瀉藥,讓陳侍禦也嘗嘗被整的滋味,好消她心中的怨氣。

  「我到底哪裡惹到你,讓你想逼我走?」她板著臉質問陳侍禦。

  既然事蹟已經敗露,陳侍禦也豁了出去,他憤恨的咆哮道:「問問你自己吧!你憑什麼當禦史台台主?我不服氣,禦史台內大有人才,怎麼也輪不到你坐上這個位置!」

  他是禦史台內資歷最深、年紀最大的侍御史,本以為前任御史大夫被罷黜之後,由聶席郎升任御史大夫,他就有機會升官,成為禦史中丞,沒想到杜月香的出現完全破壞了這一切!

  「難道你就有資格坐上臺主之位?」杜月香哼笑一聲。「聶中丞之所以能坐上禦史中丞之位的原因,你在禦史台這麼久了,會不明白嗎?」

  陳侍禦的臉色由白轉紅,那是羞愧的紅,因為他懂杜月香在暗示些什麼。

  聶席郎年紀輕輕就登上禦史中丞之位,靠的不是資歷,而是能力,無能之人就算在禦史台待十年、二十年也升不了官,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踩在自己頭頂上。

  「那麼你呢?你有什麼實力坐這個位置?」陳侍禦不甘心的反問。

  「我承認,現在的我尚且無法證明自己的實力,所以你會不平,我可以理解,也正因為如此,針對這一次的事件,我只小小教訓你一番,不打算將你送到牢裡,但要是還有下一次,你不但官位不保,後半輩子也等著在牢裡度過吧。」

  「另外……」杜月香突然轉過頭,瞧向看熱鬧的其他僚屬。「我知道對我不服之人多得是,你們要是有種的話就當面沖著我來,別在背後耍什麼陰險招數,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杜月香堂而皇之的表明接受戰帖,氣度之大,反倒讓不少男人覺得尷尬,心思狹隘比女人都不如。

  然而更有一些人,看杜月香的眼神變了,從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變成有些驚訝、有些敬佩,沒想到她區區一個姑娘家,居然有勇氣接受挑戰,遇到危險非但沒有躲起來,而是想辦法將始作俑者揪出來。

  聶席郎在人群當中明顯感覺到其中的氣氛轉變,心裡暗暗讚賞杜月香的處事方法。

  她賡現出身為上位者該有的氣度與勇氣,讓大家對她有所改觀。

  「對了,這是禦史台自家人的小紛爭,大家看過就算了,別隨便嚼舌根,出了禦史台大門,就要團結一致,別讓其他人看咱們的笑話,懂嗎?」

  大家彼此對望,之後才低聲回答。「懂……」

  「很高興咱們頭一次有共識,多謝大家的配合。」事情終於順利解決,杜月香也松了口氣,漾起燦爛一笑,有種海闊天空的舒服感。

  瞧瞧她,才順利解決一個內訌問題而已,尾巴就得意地翹起來了,剛才的威嚴氣勢也跟著破功。

  真是孩子氣……雖說如此,但聶席郎還是輕揚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對她也有所改觀了。

  或許她的出現不是一件壞事,能為禦史台帶來不一樣的改變……

  陳姓侍御史的事平息後,禦史台一如往常的運作,杜月香就威風了那一下下,之後再度陷入水深火熱當中,被嚴格的聶席郎繼續鞭策。

  她就不懂,是有那麼急嗎?他像是在趕進度一樣的拚命鞭策她,讓她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不要說她是女人了,她相信就算是男人也會吃不消。

  好不容易又熬到休假的日子到來,杜月香樂得喘口氣。

  而聶席郎也待在自己府內悠閒看書、品茗,準備輕鬆度過一日。

  「主子。」

  此時一名下人來到後花園,在涼亭裡找到聶席郎的身影,趕緊上前報訊。「杜台主來了,說要見主子。」

  「杜台主?」聶席郎納悶的放下書冊。「她來有什麼事?」

  「小的也不知,杜台主目前正在前廳等待。」

  聶席郎只好離開涼亭,前往前廳一探究竟。

  當他一踏入前廳,就見一個頭戴白色紗帳帽、身穿淺湖綠裙裝的女子站在裡頭左瞧右看,似是非常好奇,手上還提著一個沉重的墨綠色布包。

  「杜台主?」

  杜月香轉身,將白紗往上一掀,臉蛋露出燦笑。「不好意思,來打擾了。」

  聶席郎的心不期然一跳,有些訝異,只因杜月香今日的裝扮與平時不一樣。

  她身著女子裝扮,渾身洋溢著柔美氣息,與身穿官服時的英氣形象截然不同,讓他挺不習慣的。

  沒來由的,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麼一直瞧著我卻不說話?」杜月香困惑地瞧著自己。「怎麼,看我穿回女裝,很不習慣?」

  她今日因為是女裝出門,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還是乖乖戴上紗悵帽,要不然她其實不太喜歡戴帽,覺得很麻煩,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是有些不習慣。」聶席郎趕緊穩下浮動的思緒,冷靜下來。「不知杜台主前來有何要事?」

  「其實不是什麼要事,我只是想邀你出門野餐。另外,現在咱們不是在禦史台,不是上司與下屬,就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你別喊我杜台主,就直接喚我的名字吧。」杜月香笑笑的說道。

  「野餐?什麼意思?」他不解的輕蹙眉頭。

  「就是到野外露天用餐的意思。」杜月香興奮的解釋。「我和純純約了今日在芙蓉湖畔野餐,你要是沒別的事,就跟我一起去。」

  「純純?」

  「就是宰相夏純純呀,我與她私下是好友。」

  也怪不得聶席郎一時意會不過來,平時在朝中,大家都是以宰相大人敬稱,不會直呼夏純純本名的。

  芙蓉湖是宣京城百姓閒暇時的踏青勝地之一,就在城東近郊,湖光山色非常美麗,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樣的風景。

  夏純純說會帶她的相公華白瑜一同前來,杜月香不想孤家寡人赴約,孤伶伶的看著夏純純與她相公在自己面前大放甜蜜閃光,她肯定會被閃瞎了眼。

  在這裡她可找不到遮閃光的墨鏡呀,所以她決定替自己找個伴,一有這個念頭,腦中就閃出聶席郎的面容,於是便毫不猶豫的來找他了。

  聶席郎尷尬愣住。「你知不知道,只有一種女人敢無所mrDd地與男子一同出遊?」

  「是唷?是哪種女人?」她還真沒注意。

  「青樓女子。」

  金盛王朝對女子的規範特別嚴格,清白的姑娘家不會隨意在外頭抛頭露面,更不可能大大方方的與男子一同出遊。

  這下子換杜月香一愣,忿忿不平的說:「誰說女人就不能做官?誰說女人就不能抛頭露面?誰說女人就不能出遊?我就是要做給你們瞧,好改變你們這些迂腐男人的臭腦袋!」

  她決定了,她以後要多多找夏純純一同出遊,可以的話再多拉幾個女人一同響應,只要她們身體力行,再加上女皇的支持,就算一剛開始會遭到不少白限、議論、批判,那也不要緊,就是要有人率先改變,才有機會影響眾人,改變的風氣也才有可能慢慢的擴散出去。

  她的思想果然異於一般女子,聶席郎本就有這種感覺,現在感受更是深刻,不得不替她擔心,因為這樣的保守風氣由來已久,想要改變絕對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功的。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杜月香所提的布包似乎出現奇怪騷動,像是有活的東西在裡頭掙扎?

  杜月香見他注意到自己的布包,即刻漾起笑意。「你猜裡頭是什麼?」

  「猜不出來。」

  他直接放棄,誰知道腦袋不曉得都裝些什麼的她又會有什麼讓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既然聶席郎直接放棄,杜月香也不繼續刁難,直接將布包調轉個方向,揭曉答案。「當當!」

  「……」

  是狗!居然又是狗!布包的側面開了個小圓洞,剛好讓狗兒露出一顆頭,探頭探腦的,那畫面詭異到了極點!

  「這可是妹妹出門專用的提袋唷,它一看到我把這個提袋拿出來,就知道我要帶它出門,會很興奮的自動沖過來。」杜月香得意的說道。

  「……」聶席郎繼續無言以對,繼幫狗兒穿衣後,她現在又有新創舉,將狗兒裝在布包裡到處走,她到底把狗兒當成什麼了?該不會哪一日她就直接把狗兒當娃兒給背在背上了?

  原來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就是現在這種荒謬的感覺。

  「好啦,廢話不多說,你快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出門,我與純純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杜月香直接無視他那無言以對的表情,反正他是不會懂她愛狗愛到當孩子養的心態的。

  聶席郎收回心神,已經不想理會她愛狗成癡的怪異行徑,輕蹙眉頭。「你就不擔心被人誤會,以為是青樓女子?」

  「如果因為怕被誤會就不踏出第一步,那麼這個時代的女人就只能永遠被禁錮在家宅內,沒有改變的機會。」杜月香非常堅持,絕不退縮。「話說回來,你到底要不要走?」

  聶席郎沒有回答,因為他性子冷淡,與同僚只在公事上有來往,私下沒有交情,所以鮮少有人邀他出遊,再加上她是姑娘家,一時更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還是你怕被別人誤會成狎妓出遊的尋芳客?」杜月香眉一皺、嘴一噘,對他有些失望。「那算了,我自己一個人去。」

  見她轉頭要走,聶席郎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等等!」

  杜月香停下腳步,轉過身,等著他回答。

  他又掙扎了一會兒,才沒好氣的說:「我是怕你會惹上麻煩才陪你走這一趟,下不為例。」

  杜月香嘴角微勾,已經看穿他的伎倆了,明明是關心,卻刻意說著勉為其難的話,這男人真的很彆扭呀。

  不過越瞭解他,她就覺得他這樣的彆扭真是可愛,會讓人忍不住想戲弄他的。

  決定出門後,聶席郎不再遲疑,要僕從趕緊備馬,杜月香坐在自己的馬車內,聶席郎就騎馬跟在馬車旁,一同往城東近郊的芙蓉湖前進。

  他們來到湖邊,只見湖邊的大榕樹下已經先停了一輛馬車,有幾個僕人在樹蔭下鋪開一張暗紅色的大毯子,擺上好幾個黑底金漆紋的漂亮食盒。

  同樣一身裙裝及頭戴紗帳帽的夏純純在一旁指揮僕人做事,而她身邊還有一名身穿玉色錦緞的斯文男子,正是夏純純的相公華白瑜。

  在馬車上的杜月香掀開前簾,開心的朝夏純純揮手。「純純,我來了!」

  「月香,快一點,你遲到了。」夏純純將白紗帳往上掀開,臉蛋半露,笑得非常燦爛。

  兩方相見,互打招呼,華白瑜身為前宰相,自然認識聶席郎,也就不必多作介紹,而聶席郎為什麼會跟著杜月香出現,不關華白瑜的事,他也沒有興趣多問,倒是夏純純有些訝異,杜月香是事先說過可能會帶個伴一起來野餐,只不過她沒有想到會是聶席郎。

  八卦的雷達天線頓時從頭頂上冒出,不知道杜月香與聶席郎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不好意思當著大家的面問,只好暫時忍下,等之後再找機會好好的問一問。

  大家在寒暄幾句後,杜月香就和夏繩純率先坐在毯子上,開始嘰嘰喳喳的聊起來——

  「我本來想做三明治的,可是這裡沒有吐司,我只好想辦法用饅頭充當吐司片了。」夏純純俏皮的吐了吐舌。

  「我也差不多,本來想做壽司,卻沒有海苔,乾脆拿春捲皮來卷壽司。」

  「哈哈……有創意,咦?你帶狗來?」

  「對呀,這是我家妹妹。」杜月香得意的馬上將愛狗從布包內撈出來。

  「哇……好可愛的狗,衣服也好可愛,妹妹你好。」夏純純握了握妹妹毛茸茸的小爪。

  「……」

  站在毯子邊的兩個男人頓時無言以對,只覺得自己和她們像是活在不同世界的兩方,完全融入不了那怪異的氛圍裡。

  她們的對談毫無障礙,完全懂得彼此在說什麼,而聶席郎及華白瑜則是腦中疑問不斷,什麼三明治、吐司、壽司等等的,他們是有聽沒有懂。

  聶席郎不得不相信,果然是「物以類聚」,難怪她們合得來,因為同樣都是讓人無法理解的女人。

  華白瑜對自己妻子的行徑已經無奈到習以為常了,他拍拍聶席郎的肩膀,頗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在。「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了。」聶席郎除了苦笑之外,還是只能苦笑。

  「你們還呆站在一旁做什麼?快過來野餐呀。」杜月香向他們催促著。

  杜月香與夏純純將帶來的食盒打開,放在毯子中央,兩方人就分坐食盒兩邊,馬車旁還有好幾名侍衛站崗保護他們的安全。

  今日天氣晴朗,湖畔遊人如織,夏純純很快就和自己的相公親親密密,大放閃光,早就忘了今天是和杜月香一起出來野餐,完全變成和自家相公的兩人約會。

  對於她這不受禮教拘束的舉動,華白瑜早已習慣了,並不覺得不自在。

  瞧著對面的夫妻甜甜蜜蜜,都快流出滿地糖水了,杜月香與聶席郎尷尬的互瞧一眼,決定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不想理會那對閃光夫妻。

  「你別光顧著看,可以吃東西呀。」杜月香親自拿起一塊用春捲皮包起的壽司,遞到聶席郎面前。「這是我家鄉的玩意兒,吃吃看,足我親手做的,相信我,吃了絕對不會拉肚子。」

  她明燦的大眼閃著晶亮亮的光芒,正等著他品嘗她的手藝,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不敵她那強烈散發出的期待氣場,伸手接過壽司,勉為其難的吞下。

  「怎樣?味道如何?」

  「……有些奇怪,但還可以忍受。」他實話實說。

  「唉,想從你口中聽到好聽話,簡直比登天還難。」杜月香並不氣餒,又拿了一碗生菜沙拉。「這叫生菜沙拉,你要不要試試看?」

  聶席郎瞧了碗內的各式生蔬一眼,眉一皺,脫口而出。「你家鄉很窮嗎?」

  「怎麼說?」她納悶地問。

  「窮到連柴火都沒得燒,才會學牛直接吃生草。」

  「噗哈哈哈哈……」杜月香沒忍住,直接抱著狗兒大笑。

  這讓她想到,就算在二十一世紀,的確有人不愛吃生菜沙拉,總是一臉嫌棄的說——又不是牛在吃草。

  「哪裡好笑了?」聶席郎的眉蹙得更緊了,根本就是一頭霧水。

  杜月香好一會兒才止住笑意,笑到眼角都流淚了。「好嘛,不逼你學牛吃草,要不然吃水果吧。」

  見杜月香又要動手幫他服務,聶席郎先一步開口。「我可以自己來。」

  「那好呀,你千萬不要客氣。」

  杜月香轉而拿起一塊蛋皮,一小塊一小塊的捏給懷中的妹妹吃,開心的笑著,瞧得出來心情很好。

  聶席郎靜靜瞧著她,初次見到她女子裝扮時的浮動心緒又悄然出現,說不出的陌生情潮困擾著他。

  此時此刻,他無法將她當上司看待,在他的眼裡,她就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低頭認真喂狗兒的柔美神情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想了許久,突然開口問:「為何是我?」

  「嗯?」杜月香納悶地抬起頭。「什麼為什麼?」

  「你為何會邀我一起來這裡?」

  他知道自己古板、沉悶、不討喜,所以她會邀他出遊,他除了訝異之外,更多的是不解。

  「因為我喜歡你呀。」她非常直接,毫不扭捏的回答。

  她這驚人回答害得聶席郎愣住,尷尬的低聲輕斥。「你……別胡鬧。」

  喜歡?怎會有姑娘如此不害臊,直接將喜歡掛在嘴邊講?他都替她汗顏了!

  「我是說真的,不過你不必緊張,喜歡有分很多種,有家人間的喜歡、朋友間的喜歡、情人間的喜歡,你又怎知我說的是哪一種喜歡?」杜月香露出了賊兮兮的笑。

  果然呀果然,他在害羞了,瞧瞧他耳根紅得跟什麼一樣!

  聶席郎猛然醒悟她是故意用曖昧不明的話在捉弄他,沒好氣的皺眉。「你怎能……」

  「那麼你覺得,我對你的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呢?」她故意搶著反問。

  「我怎麼知道?」

  他即刻將臉偏過一邊,不想回答這個敏感的問題。

  心湖蕩漾,無法克制,他應該馬上冷靜下來,別被她曖昧的話左右心緒,卻發現那情潮的漣漪一旦泛起,就難以再恢復平靜無波了。

  「不要緊,你可以慢慢想,不必現在就回答。」

  真是個純情的傢伙呀!杜月香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許。

  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刀子嘴、豆腐心,表裡不一的男人了。

  不過喜歡歸喜歡,遇到能夠捉弄他的機會,她還是不客氣的下手了,看他越困擾,她就越開心,那種成就感只能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爽」呀!

  呵呵……在禦史台內,是他欺負她,在禦史台外,就換她欺負他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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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慘,沒臉見人了

  直到野餐結束,聶席郎都沒再回答杜月香拋出的喜歡問題,而她也沒有逼他,他想裝傻,她就跟著他裝傻。

  但這個問題並沒有因為他刻意避開而結束,反倒在他的心裡生了根,無時無刻都困擾著他。

  她對他的喜歡,到底是哪一種?

  他不該在意這種事的,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在意著,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讓他非常不習慣……

  「咳……咳咳……」

  「聶中丞,你生病了?」

  禦史台的書房裡,杜月香見聶席郎一早出現臉色就很不好,忍不住出言關心。

  「我沒事,只是喉嚨有些癢。」坐在書案旁督促她批公文的聶席郎忍住不適,不想她因此分心。

  「真的沒事?」杜月香從椅上起身,橫越過堆滿書冊及公文的桌案,伸手摸上他的額頭,輕皺眉頭。「你似乎有點發燒,要不要喚太醫過來看看?」

  原來鐵打的教官也有生病的時候,因為他平時處理公務時一板一眼,散發出強大的氣場,讓她差點忘了其實他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聶席郎心一跳,立刻板著一張臉將她沒規矩的手拍掉,嚴肅地說:「不必動不動就喚太醫過來。」

  這種感覺真不好,她一個小動作竟就讓他如此心思浮動。

  應該是從芙蓉湖畔的那一日開始,他與她之間有了微妙的改變,對她,他再也無法像一開始那般徹底的公事公辦,不受她影響。

  「可你在生病呀。」

  「只是小病,睡個一覺就沒事了。」

  「那好呀,你趕緊請假回家休息,多休個一、兩日也不要緊。」她的表情明顯很期待。

  「然後你又打算偷懶了?」聶席郎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休想,就算生重病,我也會坐在這兒鎮著你,」

  非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輕易請假的,只因他的責任心重,不想耽誤了公事,給人添麻煩。

  「你鎮得了一時,鎮得了一世嗎?還是……你打算一輩子都心甘情願的陪著我?」她輕勾起笑意,乘機調戲他。

  「你想都別想。」他毫不考慮的粉碎她的妄想。

  「唉,真的連一點點的機會都沒有嗎?」她故意表現得很矢望的模樣。

  「能趕緊脫離魔爪不是你最希望的嗎?怎麼現在反倒求我不要走?」

  「呵呵……你就當我有被虐狂吧。」她大方的自嘲,要不然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古板的男人?簡直就是自找罪受嘛。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漸漸習慣了他在公事上的緊迫盯人,要是他不盯著她,她反倒覺得渾身不對勁。

  什麼被虐狂?聶席郎眉一蹙,完全拿她沒轍。

  「你……唔咳咳咳……」

  「唉,就要你別逞強嘛,不然就回你自己的書房休息一下,我答應你,我不會乘機偷懶的。」

  聶席郎再度忍下喉嚨的癢意,瞧她的眼神有些懷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在隔壁休息,隨時都可以過來察看我有沒有偷懶。」

  在杜月香的再三保證下,聶席郎終於回到自己的書房,不再強撐,因為他的確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把他勸回去休息,杜月香松了口氣,遵守約定的繼續埋首於公事當中。

  不知不覺間,當杜月香從忙碌中回過神,暫時喘口氣時,已經快接近午時了,不知聶席郎休息得如何了?她想了想,決定到隔壁去看看情況。

  她來到聶席郎的書房外輕敲門,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回應,她只好揚聲說道:「聶中丞,我要進去嘍。」

  她輕輕的推開門,整齊典雅的書房裡安靜無聲,而聶席郎正躺在牆邊的長楊上閉眼休息。

  「睡著了嗎?」

  杜月香腳步輕柔小心的來到長楊邊察看他的情況,他是個機警的人,應該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醒轉,但此時他大概真的累壞了,連她進來都一無所覺。

  她停在楊旁,彎下腰,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再摸摸他的臉蛋,還是覺得有些發燙,不禁輕蹙眉頭。

  「真是的,既然病了,何必勉強自己一定要來?你不心疼自己,可是有人會心疼你呀。」

  瞧他連張毯子也沒蓋,就不怕受寒?

  杜月香瞧了他的書房一圈,沒見到可以充當毯子的東西,只好趕緊回到自己的書房,拿來一件她平時所用的紅色披風。

  她回到聶席郎的書房裡,輕輕將披風蓋在他身上,東拉西拉,確定蓋得妥當後,她才滿意的收手。「好了,這樣就不必擔心會受寒了。」

  她又在書房裡繞了一圈,確定窗戶關得密實,不會有風吹進來後,才輕手輕腳的關門離去。

  當杜月香一關上門,聶席郎才睜開眼,慢慢坐起身。

  其實剛才他就已經醒了,只不過沒有在第一時刻起身,只好繼續裝睡:心想她見他還在休息,應該就會識相離開。

  結果他失算了,他的裝睡,反倒引出她不加掩飾的真情,讓他感受得一清二楚,想怱視都沒辦法。

  你不心疼自己,可是有人會心疼你呀……

  她半帶抱怨、半是嬌嗔的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裡,令他的心湖泛起更強烈的漣漪,要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他還不明白她對他存有好感,那麼他就真是遲鈍到極點了。

  那麼你覺得,我對你的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呢?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回答,因為他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值得她喜歡,值得她放下身為姑娘家的矜持,主動對他釋放善意。

  過去他忙於公務,無心於男女情事,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冷淡的性子是不討姑娘喜愛的。

  他只想等她對禦史台之事完全上手,可以獨當一面之後就放手離開,但她對他的示好卻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他低頭瞧著身上的披風,披風上有著淡淡的、屬於她的香氣,被她的香氣所環繞著,就好似她正在他面前,不斷對他散發出誘惑,讓他難以靜下心來。

  原來融的不只有計劃,就連他的心,也是……

  杜月香邀聶席郎一同出遊野餐之事,很快就經由夏純純傳到騰錦茜的耳裡,兩個八卦的女人都想搞清楚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騰錦茜火遠召杜月香過來,打算好好的「拷問」她一番。

  「杜月香,你快點從實招來,你與聶席郎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茌女皇的寢宮裡,騰錦茜不多說廢話,直接切入重點,一旁的夏純純也睜著好奇十足的雙眼,將杜月香盯得全身雞皮疙瘩都快爬起來了。

  「能有什麼關係?上司與下屬、嚴師與低徒,你自己選一個,隨你高興。」杜月香頗無奈的聳了聳肩。

  她早該想到,夏純純這個女人怎麼可能對她邀聶席郎一同野餐之事不感到好奇,原來是打算拉著騰錦茜一起對她逼供。

  「那兩個我都不選,我要選第三個。」

  「哪裡來的第三個?我怎麼都不知道?」

  「不就是『戀人未滿』的關係?」騰錦茜曖昧一笑。「不要以為我整天關在皇宮裡就嗅不到什麼曖昧氣息,這種事想要瞞過我,可沒那麼容易。」

  她一聽夏純純說是杜月香主動邀聶席郎來野餐的,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問題呀!

  雖然杜月香剛開始嫌聶席郎嫌得要死,但也不排除越嫌越愛的可能,反正愛情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沒有道理可循。

  「哪裡來的戀人未滿?你們想太多了啦。」杜月香微紅著臉蛋,沒好氣的說。

  「那麼……只是單方面的有意思?你對他?」夏純純也來湊了一腳。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現在看來,的確就是這樣。

  她畢竟是姑娘家,想要倒追人家,動作不好太明顯,也怕聶席郎那個老古板被嚇壞了,反倒弄巧成拙,所以只能打起似有意又無意的迷糊仗,不敢逗他逗得太過火。

  就不知他到底懂不懂她給的暗示?他如果除了老古板之外,還有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屬性,那麼她可就頭痛兼苦惱了。

  「這不就是古代版的『辦公室戀情』?大膽女經理誘惑一板一眼的男秘書,極盡挑逗之能事,男秘書一忍再忍,最後還是化身成失控的野獸,終於和上司在辦公室裡上演火辣辣的激情戲碼,反過來調教她,真是刺激呀!」騰錦茜想像力過人的開始編起故事來。

  喂喂喂,有沒有這麼離譜,這不是專門賣肉的十八荼故事呀!杜月香又沒好氣的睨了騰錦茜一眼,她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哈哈……這劇情怎麼那麼像男生愛看的A片?」被取笑的對象不是自己,夏純純笑得可樂了。

  「你看過?」騰錦茜也朝夏純純拋去一記曖昧目光。「喔,真瞧不出來……」

  這就是現世報?她剛笑完別人,就換自己成為別人的笑點了。夏純純微紅著臉蛋解釋。「誰說一定要看過才能知道,不小心聽別人提到也不行嗎?」

  「欲蓋彌彰。」

  「……那麼你呢?你該不會也是看過,才編得出這樣火辣又刺激的十八禁故事吧?」夏純純急中生智,反堵回去。

  騰錦茜訝異的挑了挑眉,這個夏純純哪時反應變這麼快了,有個心機老公在後頭調教,果然不一樣啊!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再鬥嘴了。」杜月香趕緊阻止,免得這兩個女人的談話越來越離譜,往更變態的「二十五禁」邁進。「我和聶席郎之間的事,我自己會好好的處理,就不勞二位如此關心了。」

  要是時時刻刻得面對這兩個女人「關愛」的眼光,她可真是吃不消。

  「我們也是希望你能在這裡順利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嘛,絕對不是看你笑話,你可別誤會哦。」夏純純趕緊解釋。

  她們都有共同的認知,既來之則安之,她們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回到二十一世紀,與其等待著不確定的回去機會,因此浪費光陰,到最後落得一場空,倒不如在這個新世界好好的生活,比較實在且有意義。

  所以夏純純放開顧rod,大膽的接受華白瑜的情意,與他許諾相伴,直到不得不分開的那一日到來為止。她現在過得很幸福,當然也希望杜月香能與她一樣,在這個世界找到對的那個人,幸福美滿的過接下來的日子。

  杜月香欣慰一笑,她們倆胡鬧了老半天,可終於讓她聽到一句有意義的話了。「純純,謝謝你。」

  「你要是真看上他,我也不反對,不過我奉勸你動作要快一些,再慢就來不及了。」騰錦茜也正經起來,衷心給杜月香忠告。

  「什麼意思?」杜月香納悶地蹙眉,騰錦茜分明是話中有話。

  「反正你聽我的勸告,動作加快就是了。」騰錦茜昀表情有些為難,無法再吐露更多的事。

  她已經答應聶席郎,「那件事」她不會提早曝光,免得消息傳出去會影響禦史台的士氣,或許禦史台會更加混亂也不一定。

  然而杜月香的出現會不會改變禦史台,也改變聶席郎原本的決定?她拭目以待,也希望真能有所改變。

  騰錦茜語焉不詳的,讓杜月香不得不感到困惑,到底有什麼事不能告訴她,只能用這種暗示的方式提點她?

  真神秘,也讓她有些不安……

  就算有未知的隱憂在,杜月香找機會親近聶席郎的計劃還是繼續進展中,並沒有因此而中斷。

  他是個一板一眼的傢伙,在工作時就只能工作,絕不允許其他亂七八糟的事發生,所以杜月香只能趁下班後或是休假日才能做一些總是被他斥責為「胡來」的事。

  不過她該慶倖一點,他雖然總罵她胡來,卻沒有因此排拒她,甚至是有些認命且無奈的由著她親近,這是不是表示,他對她就算沒有好感,也算是在「不討厭」的程度裡,只要好好努力,未來大有可為?

  不管了,總而言之,她是很有耐心的,就慢慢與他磨下去吧!

  「聶席郎,今日天氣好,待在家裡太浪費了,咱們出去透透氣吧!」

  「你又來了……」

  聶席郎來到前廳,瞧著眼前的「不遠之客」,不由得輕歎一聲,還真不知該拿她的積極怎麼辦才好。

  連續好幾個休假日她都會來找他,有時會邀他出門,有時就直接賴在他的府裡,要他教她下棋、陪她一同畫畫等等,反正各式各樣的理由,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她那燦爛的笑容幾乎快讓他無法招架。

  「有人找你出門不好嗎?總比你自己一個人悶在府裡好多了,你別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杜月香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你臉皮怎麼這麼厚,以為自己的邀約像是上天賜予的好運一樣,不接受的人就是傻子。」聶席郎也沒好氣的反瞪回去。

  「本來就是如此,想我堂堂一個姑娘家,願意不顧臉面的主動來約你,是你占著便宜,這樣還不叫好運?」她大言不慚的回道。

  「真是歪理。」

  「不管正理歪理,只要能達到目的,就是好理。」杜月香早已練就一身的厚臉皮功力,沒在害臊的,緊接著表情一變,似嬌又怨。「你再不答應,要我的臉面往哪兒擺呀?我可是個姑娘家耶,別讓人說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聶席郎沒好氣的再瞪她一眼,她總是這樣,一下子大喇喇地不像個姑娘家,一下子又嬌滴滴的女子之氣盡顯,試圖引他心軟,像是在捉弄他一樣。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還是這不同的風情都屬於她,只是看她要不要表現而已?

  「你會答應我的,是吧?」杜月香睜亮圓眼,期待的問著,看起來還真像努力在討好主人的小狗兒,只差沒有尾巴可搖而已。「是吧是吧?」

  他熊餘的抿起唇,面對回復女裝分外嬌柔的她,他真的擺不出在禦史台的冷臉,賞她閉門羹吃。

  說穿了,他就是該死的對女人沒轍,尤其是會撒嬌的女人!

  「真是受不了你。」他只能彆扭的這麼回答,沒有拒絕,就等於是拐個彎答應了。

  不要撕破臉比較好,就這樣繼續胡鬧下去吧,至少他們還可以正常的相處,不必有所顧忌或尷尬。

  她的情意,他要不起,因為他終究會讓她失望的……

  「那就別再磨蹭了,咱們馬上出發。」

  杜月香與他相處久了,明白他的反應代表什麼意思,頓時笑得更加燦爛,率先轉身往門口走。

  「你今天打算去哪裡?」聶席郎只能跟在她的後頭走。

  「聽說城西的綠綾山有一處很美的桃紅花海,我想趕緊去遊賞一番,免得花期一過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綠綾山?馬車不好上山。」聶席郎眉心微蹙,綠綾山也是京裡百姓常去的地方,那裡的山勢雖然不險峻,但山路偏窄,一般人不是坐馬車到山腳後再徒步走上去,就是騎馬前往。

  「誰說要坐馬車的,咱們這一次騎馬上山。」

  「你行嗎?」聶席郎訝異的瞧著她。

  「怎麼不行?你可別小看我。」杜月香得意一笑。

  在宣京城,騎馬可以說是一種風尚,比坐馬車威風多了,一些有身分地位的人都會騎馬,她當然也要學一學,免得被其他人給看扁。

  除去剛開始擧習的不適應,慢慢上手之後,她倒覺得騎馬很有趣,這回剛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但你這樣的打扮,如何騎馬?」他眉心的皺痕又更深了,她打算戴紗帽、穿裙裝騎馬?這到底有沒有問題?

  「當然是照騎不誤呀,我就是一個人這樣子騎馬來到你這兒的。」反正裙子裡還有褲子,跨坐騎馬也不會穿幫,至於紗帳帽更不是問題了,只要掀起紗帳就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沒想到她如此大膽,聶席郎不禁輕斥。「真是胡來!」

  「我本來就很胡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回頭對他燦爛一笑,坦蕩大方。

  聶席郎雖然雙眉還是皺得都快能夾死蒼蠅,一臉的不苟同,卻又不得不佩服,她是他所見過最勇敢的姑娘,連連打破長久以來禮教束縛在女子身上的常規,不畏議論與批判眼神,堅持走上自己所選擇的改變之路。

  他們各騎一匹馬上路,杜月香沒有帶隨從,也「建議」聶席郎不必帶隨從,省得麻煩,雖然覺得她總有一堆歪理,聶席郎還是順著她,沒有多說什麼。

  聶席郎本以為杜月香剛學會騎馬不久,騎術應該好不到哪裡去,卻訝異的發現,她顯然駕輕就熟,一派輕鬆的在路上奔馳,一點都沒有生嫩的感覺。

  兩人一路奔馳來到城西的綠綾山腳,當開始走山路時,為了安全起見,行走的速度較緩。

  然而兩刻鐘後,兩人還在山路上繞,越走越進入深山,始終沒有找到她想見的花海,原本晴朗的天氣開始變了,陰雲密布,就連氣溫也降低了不少。

  聶席郎見隨時都有可能下雨,擔心地說:「已經變天了,咱們今日還是回去吧。」

  「都已經到這裡了,沒賞到花我不甘心呀。」杜月香微蹙柳眉。「我已經打聽過路線,應該沒走錯,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

  「你就當作是你和花海無緣吧,現在趕緊掉頭,或許能在下雨前回到京裡。」

  「說不定就快到了,咱們再走迤去一點好不好?」她依舊不死心。

  「你……等等,杜月香!」

  杜月香固執地禦馬繼續前進,聶席郎阻止不了她,只好歎了口氣趕緊跟上,免得不小心兩人分開了。

  杜月香又往山林裡走了好一段路程,還是沒見到什麼花海,難過地癟起嘴,難道她真的無緣賞花海?

  轟隆隆——

  就在此時,雷聲大響,緊接著豆大的雨滴從天空掉了下來,下得又快又急,雨滴打在林葉上的聲音不絕於耳。

  「下雨了,趕緊回頭吧!」聶席郎朝著杜月香大喊。

  這下子她不回頭也不行了,她跟著聶席郎的腳步掉頭離開,一前一後地在昏暗的山林裡奔馳,希望能趕緊離開綠綾山。

  但這雨實在下得太大,沒多久他們已經一身濕,一不注意,一旁的樹枝猛然打上杜月香的帽子,勾住上頭的紗帳,被脖子上的帽繩一扯,再加上馬兒往前奔跑的力道,杜月香即刻從馬上摔了下來。

  「啊——哎唷!」

  唰的一大聲,她一屁股坐倒在泥水灘裡,濺了滿身泥,紗帳帽卡在樹枝上頭,從天而降的大雨開始毫不留情的往她臉蛋上灑,嚇得她顧不得屁股的疼痛,用雙手捂住臉頰驚恐大喊。「啊——我死定了——」

  「月香!」跑在前頭的聶席郎停住馬,緊張的跑到她身邊。「你怎麼了?哪裡傷著了?」

  「啊——我毀容了——我沒臉見人了啦——」

  是撞到臉,臉受傷了嗎?

  聶席郎蹲下身,放緩語氣安撫她。「別怕,先放手,讓我瞧瞧你的臉到底怎麼了,好嗎?」

  「不要……你不要看,肯定很醜,讓我直接死了算了……」杜月香還是捂著臉蛋,拚命搖頭,打死不放手。

  「你放心,不管多醜,我都不會嚇到的,讓我看看好嗎?」

  在聶席郎的再三安撫下,杜月香的情緒終於慢慢穩定下來,但她還是不放手,只敢微微張開指頭間的小縫,從裡頭偷看他的表情。

  「你真的……不會嚇到嗎?」

  「絕對不會,肯定不會,我向你保證。」他認真地發誓。

  「那……你真的不可以嚇到哦,肯定很醜,很醜很醜的……」

  到底是傷得多重,竟讓一向開朗樂觀的她如此崩潰?聶席郎非常擔心,但還是繼續正色的回答。「你桕信我,我不會那麼容易被嚇著的。」

  「那……好吧……」

  杜月香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將雙手從臉蛋上方往下移,露出了她「毀容」之後的模樣——

  只見黑色的眼線在眼睛四周糊成一圈,化成好幾道黑水往下蔓延,像是正在流黑色的眼淚,腮紅沾染上眼線的黑水後,因為杜月香的不小心一抹,更是髒得不像樣,嘴唇上的胭脂也暈染開來,變成血盆大口,真要說的話,連鬼都比她這模樣好看。

  聶席郎瞬間呆愣住,沒想到自己會見到如此「驚人」的景象,難怪她會說自己毀容了,這的確與毀容差不了多少。

  「你還是嚇到了嗎?」杜月香沮喪的再度捂住臉。「我就知道……這個時代的化妝品都防不了水,一碰到水就完蛋了,我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這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她的完美形象就在這一刻徹底破功了,而且還是在她最在意的男人面前出糗,她還要不要活呀?

  她的罩門就是這張臉,只要妝二化,她就像被廢了武功的武林高手,再也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天哪……讓我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啦——」杜月香繼續捂住臉蛋,仰天長嘯。

  聶席郎回過種來後,突然緊抿住唇,像是在忍耐些什麼,憋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忍不住大笑,而且還是前所未有的開懷大笑。

  「噗——哈哈哈哈……」

  搞了半天,她只是臉上的妝花掉而已,害他還以為她的臉蛋真的受傷了,真是虛驚一場。

  弄清楚情況之後,他突然覺得她剮才崩潰的舉動實在太孩子氣,就像個鬧脾氣的小丫頭,因此忍不住大笑。

  「你居然笑了……」杜月香傻眼的瞧著他,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開懷,而不是冷笑、皮笑肉不笑,她該開心嗎?

  好丟臉,好想死,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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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本台主親自出馬

  大雨繼續下著,不見減緩的跡象,而淋得一身濕的兩人,再如何趕路也改變不了此刻的狼狽狀態,乾脆也就不趕了。

  聶席郎想起上山時路邊有一座荒廢的小破廟,於是帶著杜月香到破廟裡暫時躲雨,也順道整理整理一身的狼狽,免得回去時太過嚇人。

  杜月香一路上都沮喪的低著頭,直到來到破廟前,她才猛然一愣,雙眼大亮,像是看到了什麼非常稀奇的東西。

  「咦?山中的無人破廟?」

  這不就是古裝言情小說的必備場景之一?然後男女主角都會在這無人的破廟裡出現重要的感情進展!

  所以接下來就要發生什麼「香豔刺激」的事了嗎?有沒有這麼剛好的?

  「怎麼了?山裡有破廟,很令人訝異?」聶席郎困惑的瞧著她古怪的表情,似乎有種莫名的……激動?

  「呃?」杜月香回過神來,又丟臉的繼續低下頭,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似的。「沒事。」

  香豔刺激個屁啦,她現在一張花臉,演搞笑劇還差不多,哪裡演得了什麼浪漫的愛情劇,他光看到她的臉就直接笑場了啦!

  聶席郎再度抿住唇,忍住笑意,她現在這委屈的模樣與平常差太多,突兀到讓人覺得好笑。

  但如果他再笑出來,她會更受傷,雖然他其實不太懂,只是妝容被雨水破壞了而已,又不是真的毀容,何必如此在意?

  兩人進入破廟後,聶席郎先用自己濕透的衣袖幫杜月香抹去臉上的妝粉,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反正自己最醜的一面都已經被看過了,杜月香乖乖的任由他擦臉:心情還是很沮喪。

  聶席郎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將她臉上的妝全都擦乾淨,露出最原始的素淨臉蛋。

  他訝異的眨了眨眼,直盯著她的素顏瞧,感到難以置信,因為卸了妝之後的她簡直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他差點就認不出她來了。

  小小的眼睛、淡淡的柳眉、粉粉的櫻唇,像是一瞬間小了十歲,成為十七、八歲的姑娘,稚氣濃厚,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清純氣息,與上妝時的成熟豔麗相差十萬八千里。

  只是有沒有化妝而已,為何相差這麼多,猶如換了一張臉一樣?

  杜月香見他呆愣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臉蛋。「是不是覺得我像小了十歲的丫頭?」

  她知道自己素顏時很稚氣,誰教她就是生了一張娃娃臉,或許有些人很羡慕,但對她來說卻是一種困擾,甚至還因此吃了不少虧。

  因為別人都會以為她年紀小好欺負,甚至不把她的專業當一回事,覺得她說服力不足,因此她只能靠著彩妝技巧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一點,這樣講話才有分量。

  所以化妝對她來說是一種戰鬥面具,不這麼做無法在社會上生存,她只會一直被當成小妹妹看待。

  聶席郎抿起唇,淡淡回道:「是滿像小丫頭的。」

  但是卻……很可愛,甚至讓人有一些……心神蕩漾?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穩住,他的心一定要穩住,不該對她產生任何遐思,免得萬劫不復,害自己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你又想笑了……」杜月香繼續沮喪的癟著嘴。「我不但花臉的時候被你看到,連素顏的模樣也被你看光了,這樣教我怎麼活?讓我死了算了……」

  「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何必一直尋死覓活的?」他趕緊把眼神往旁偏,不再直視她的臉蛋,暗暗穩住心緒,不再浮動難平。

  「誰說沒什麼大不了……對了!」杜月香一頓,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報仇方法。「咱們家鄉有個習俗,若是哪個男人看到哪個姑娘的素顏,那個男人就要負責把那個姑娘迎娶回家。」

  聶席郎臉色一變,又轉回眼瞪她。「你少故意嚇唬我。」

  「你又怎知我是不是在唬人?」杜月香得意一笑。

  呵呵……真是爽快,剛才所受的窩囊氣現在全都討回來了,誰教他哪才居然對著她的花臉大笑,完全不給她面子。

  「這到底是哪裡的風俗習慣,你告訴我,我回去非查一查不可。」聶席郎正色逼問,但耳根子的暗紅卻出賣了他。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

  「不過如果是真的,你娶不娶我呀?」她眨著可愛小眼故意問道。

  聶席郎一愣,頓時說不出話來,他活到這麼大的歲數,第一次過封有姑娘家逼婚的,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

  原本穩定的心緒又在這一刻被她攪得一團亂,像是翻江倒海一樣,震撼難平。

  見聶席郎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思中,將她亂掰一通的鬼習俗當真了,杜月香忍不住開心的笑出聲來。「噗哈哈哈……哈啾!」

  唔,好冷!全身濕淋淋的好不舒服。

  「你著涼了?」聶席郎這才從翻攪的情緒中回神。「看這雨一時半刻還停不了,咱們索性冒雨趕回去,回到家你就命人準備熱水泡澡還有姜湯祛寒,免得真的受寒了。」

  什麼?山中破廟的進展就這麼結束了?不對呀,應該還沒完才是!杜月香馬上拉住正要起身的他。

  「啊!等等、等等……」

  「又怎麼了?」聶席郎納悶地停下來。

  「呃……這個……那個……」

  她到底在想什麼呀?難道她真的期待在這種荒郊野外發生什麼「香豔刺激」的事?這裡連張床都沒有,躺在地上硬邦邦,只是活受罪,還會搞得一身髒,說不定還有什麼蜘蛛蟑螂蚊子蛇蠍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前來湊熱鬧,真要做得下去那才有鬼呀!

  想著想著,杜月香紅了臉,在沒了脂粉遮掩的情況下,她白皙的臉蛋泛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已經開始發燒了嗎?」聶席郎沒有多想,即刻伸手摸上她的額頭,關心她的情況。

  「呃?」

  這是他第一次毫不顧忌地碰她呢!

  杜月香睜著水汪汪的小眼凝望著他,心兒不受控制的開始越跳越快,有些緊張、有些期待,難道他們的關係真的會在這傳說中的神奇破廟裡有所進展?

  聶席郎也不期然的頓住,與她四目相對,此刻的她沒了平時的成熟美豔,格外我見猶憐。

  氣氛越來越瞹昧,似乎只要有一方動了,表面上的平靜就會徹底崩壞,露出底下的洶湧波濤,再也壓抑不了,一發不可收拾。

  聶席郎原本放在她額頭上的手,慢慢下移到她嫣紅熾熱的臉蛋,嬌嫩的唇瓣微微張開,泛著水潤之色,就像是在誘惑他低頭品嘗。

  內心的震盪越來越強烈,被此刻的氣氛醺昏了理智,饜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渴望乘機一湧而上,他想順從欲望一親芳澤,嘗嘗屬於她的美好。

  他終於有了動作,頭微動,似乎要往下—

  「啊——」

  一記驚恐尖叫突然在破廟裡響起,狠狠嚇了杜月香與聶席郎一大跳,原本彌漫在四周的曖昧氣息瞬間消失無蹤,只剩心驚膽跳,莫名其妙。

  是誰在尖叫?不是她,也不是他,所以這破廟裡有第三個人存在?

  他們倆轉頭往尖叫聲的來源望過去,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子從神桌下狼狽爬出,一邊爬一邊繼續尖叫。

  「好可怕,有蜘蛛,好大的蜘蛛——」

  「哪裡有蜘蛛?到底在哪裡?」杜月香嚇得趕緊看地上。

  聶席郎疑惑地瞪著那名小姑娘,從她的衣著打扮來判斷,似乎是個小丫鬟,但她為什麼會躲在這破廟裡?

  小丫鬟盲目亂爬來到他們腳邊,抬頭見他們倆一臉困惑的瞧著她,一心虛,害怕地馬上低頭求饒。「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二位的,請不要把我送回去、請不要把我送回去……」

  要不是突然看到蜘蛛,她是打算悶不吭聲直到他們離開的,這下完了,她的行蹤曝光了!

  杜月香不解地問聶席郎。「她在說什麼?什麼不要把她送回去?」

  「大概是哪戶人家逃跑的丫鬟。」聶席郎故作鎮定,實際上卻暗暗心驚,他剛才真的差點就低頭吻了下去,幸好這個小丫鬟叫得及時,要不然就完蛋了。

  他居然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真是太不應該了!

  「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小丫鬟莫名激動,還向他們連連磕起頭來,額頭撞地聲清晰可聞,再度嚇了他們一大跳。

  「那個……小姑娘,你先冷靜一下。」杜月香趕緊出聲安撫,免得她真的把頭給磕破了。「咱們不是壞人,有話好說,別再磕頭了。」

  「求求你們大發慈悲,別將我送回去,就當作沒見到我吧,我真的不想再回那個可怕的地方了……」

  小丫鬟像是聽不進他們的話,繼續連聲懇求,拚命磕頭,磕到最後,小丫鬟身子一軟,居然就暈了過去,三度嚇傻了他們。

  「……」他們面面相,還真是無言以對。

  聶席郎蹲下身,先探了探小丫鬟的鼻息,再摸摸頸上的脈搏。「她脈搏強勁,應該只是暫時暈過去。」

  「那接下來怎麼辦,難道就放著她不管?」

  聶席郎微蹙起眉,真沒想到出一趟門居然會意外連連,還遇到了這個小麻煩。

  想來想去,只有暫時把小丫鬟帶回去一途可行,等小丫鬟醒了之後,再問清楚她之所以會躲在破廟裡的原因吧。

  杜月香決定暫時收留小丫鬟,她一回到府裡,除了吩咐下人趕緊燒熱水、煮姜湯之外,還命人去請大夫過來。

  等她泡完熱水澡、喝完姜湯,重新打理好自己後,大夫也來替小丫鬟看完病了,她一進入客房,就見大夫已經收拾醫箱打算離開。

  「大夫,這小姑娘沒事吧?」

  「沒什麼大礙,只不過她大概餓了幾日,氣血有些不足,等她醒來後讓她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那就好,多謝大夫。」

  杜月香吩咐侍女送大夫離開後來到床邊,這時才仔細端詳小丫鬟的面容,發現她非常年幼,頂多只有十五、六歲而已。

  沒過多久,一身乾淨的聶席郎也趕到御史大夫府,在僕人的帶路下來到了客房。

  「月香,那名小姑娘還好嗎?」

  「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她只是餓了幾日,氣血不足而已。」

  確定小丫鬟沒什麼大礙,聶席郎鬆口氣,放心了。

  此時昏睡的小丫鬟逐漸醒轉,疲憊的睜開眼,見到杜月香與聶席郎就站在床邊看她,猛然一嚇,趕緊起身縮到床的最裡頭,一臉戒備。

  「小姑娘,你放心,咱們沒有惡意,不會害你的。」杜月香漾起和藹的笑容。「你肚子餓不餓,我命人拿點食物來讓你填填肚子好不好?」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心防稍卸,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沒多久,府裡的僕人就端來一碗粥、一顆饅頭、一碟小菜,小丫鬟或許真的是餓壞了,一看到食物擺在眼前,就狼吞虎嚥起來,什麼都不顧了。

  直到小丫鬟填飽肚子心滿意足後,杜月香才試著繼續與她談話。

  「我叫杜月香,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小丫鬟又猶豫了,再三打量他們,覺得他們似乎真的是好人,才低聲回答:「婉兒。」

  「婉兒,你為什麼會一個人躲在破廟裡,可以告訴咱們嗎?」

  婉兒的表情馬上變得緊張又充滿戒備,聶席郎見狀立即說:「你放心,咱們不會送你回去,只是想搞清楚你躲起來的原因,能幫上忙的話,咱們會幫忙的。」

  「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杜月香跟著點頭附和。「咱們可不是一般百姓,我是禦史台主,他是禦史中丞,既然答應要幫你就絕不會食言。」

  婉兒又掙扎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決定相信他們,娓娓道出她的來歷。

  「我、我是京裡『雲祥織坊』雷老爺家中的丫鬟,我之所以會逃出雷家,是因為……」

  雷亦凡,是京裡第一織坊「雲祥織坊」的大老闆,每年進貢的貢布都是由雲祥織坊負責,雷家財大勢大,在京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雷亦凡愛美人是出了名的,家中小妾無數之外,他尤其愛上青樓「獵豔」,看上了哪個花娘,就直接丟一筆錢給青樓嬤嬤,將人給硬帶回去,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所以他在青樓之間的名聲非常糟糕,青樓嬤嬤都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而雷亦凡的姊夫是吏部尚書范敬得,範敬得私下以身分之便行「賣官」之事,想要買官之人都是將買官銀交給雷亦凡,由雷亦凡居中處理,每辦好一件交易,他就能夠從中抽成,兩人合作無間。

  前不久,雷亦凡的兩名小妾爭寵爭得激烈,一名小妾一氣之下將雷亦凡經手的賣官名冊藏起來威脅雷亦凡,要是雷亦凡敢冷落她,她就要將賣宮名冊交給官府。

  從沒被人威脅過的雷亦凡頓時大怒,將那名小妾活活打死,婉兒就是那名小妾的丫鬟,她親眼見到自己的主子被打死,嚇得連夜逃離雷家,躲在綠綾山的破廟裡。

  「雷亦凡與範敬得互相勾結賣官斂財?」杜月香大皺其眉。「這種違法亂紀的事,他們居然敢做?」

  聶席郎則是雙眉微蹙,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他並不覺得訝異,官場黑暗之處不只如此,真要說是一整夜都說不盡。

  「婉兒,那你知道你主子將名冊藏在哪兒嗎?」杜月香神色凝重的詢問。

  婉兒點點頭。「在主子所住的桃紅院,庭院裡的池子邊有一株柳樹,主子就將名冊埋在樹根下。」

  杜月香思考了一會兒,心中已有決定。

  「你放心在我這兒暫時住下,雷亦凡的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絕不會讓他繼續逍遙法外。」

  她打算插手這事?聶席郎眉心的皺痕又深了些,不得不擔心。「月香,你想做什麼?」

  雷亦凡後臺強硬,不是個好惹的人,她如果憑著一股熱血就想杠上雷亦凡,很有可能最後吃虧的是她自己呀。

  「我想做什麼,等明日一早到禦史台後,你就知道了。」杜月香笑笑的故意賣關子。

  隔日一早,杜月香將禦史台的所有下屬都叫到議事間,說她得到消息,雷亦凡幫吏部尚書范敬得賣官斂財,敗壞法紀,有誰願意接下這差事,將雷亦凡與範敬得之間的不法證據挖出來,成功了就是大功一件。

  但負責這類事務的眾侍御史及監察禦史卻個個面有難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遲遲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說要接下這個任務。

  一旁的聶席郎神色淡漠的瞧著眼前景象,早就預料到情況會這樣。

  「奇怪,為什麼沒人願意接下這個任務?」杜月香凝眉詢問。「禦史台的存在就是為了糾正百官的罪惡,現在吏部尚書明明犯了法,不將他揪出來懲戒一番,以正視聽,難道大家要眼睜睜的看他繼續敗壞法紀?」

  「台主,事情沒您想得這麼簡單。」終於有人開口解釋。「吏部尚書財大勢大,要是真的把他拉下來,受牽連的不會只有雷亦凡,還有許許多多關係人也牽扯其中呀。」

  這樣調查下去,朝廷很有可能出現大震動,官員參與其中的不在少數,牽扯到最後,國家根基會跟著動搖也不一定。

  「是呀台主,況且他們賣的官都是京城外州縣的水官,對朝廷沒有太大的影響,既然如此,就……睜隻眼閉隻眼吧。」另一名下屬也附和著。

  「我都不知道他專賣的是京城外州縣的小官,你們怎麼這麼清楚?」杜月香納悶一愣,霎時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早就知道吏部尚書在賣官,只不過都裝作不知道,是這樣嗎?」

  他們心虛地把頭偏向一邊,不敢正眼直視杜月香。

  真的是這樣!杜月香瞬間怒火中燒,沒想到禦史台也是這樣,都是一群狼狽為奸之輩!

  「什麼賣的官都是京外小官,對京裡沒有太大影響就可以不管了,你們把各州縣的老百姓當成什麼了?反正天高皇帝遠,他們是死是活你們看不到,就當萬事太平了嗎?那些買官的人既然會用錢打通關節,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官之後當然會從老百姓身上再刮油水下來,以補回他們買官所費的龐大銀兩,到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老百姓!」

  眾人這下子都啞口無言了,沒想到杜月香一介女流,眼光卻看得比他們還遠,想得比他們更多,他們真該慚愧了。

  「你們這些人,大官不敢惹,只好偶爾抓抓小官員的把柄來充數,世道怎麼好得起來?說!你們到底還知道哪些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果然不分古今,大家都是欺善怕惡的,頻做壞事的大鯨魚不敢抓,只敢抓些最無關緊要的小蝦米充充數,官官相護、官商勾結!

  「不說話?看來還不少。」杜月香嘲諷的冷哼。「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聽,免得越聽越惱火,我再問你們一次,有誰願意接下這個任務,做出榜樣,來打一回大老虎?」

  結果還是沒人願意出這個頭,因為他們都深知一個道理,越是強出頭,身先士卒往前沖,就死得越快,第一個被犧牲的往往就是這種人。

  「沒人?很好,那麼就由本台主親自出馬吧。」杜月香火大的說道。「你們不敢辦的事,找來辦,我會讓你們明白,千萬不要小看女人,最後吃虧的會是你們這群男人!」

  她要親自出馬?聶席郎既訝異又震驚。

  不只聶席郎,其他人聽到杜月香要親自出馬查這件事,莫不認為她不想活了,她根本就不懂調查這件事的危險性!

  「就是這樣,散會吧!」

  杜月香率先離開議事間,腳步怒氣衝衝,聶席郎緊接著追出去。

  「杜月香!」他追到她的書房裡,已經急到忘了自己在禦史台從不曾逾越規矩直接喚她的名字。「你的決定太危險也太莽撞了!」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負氣冒險,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如果想要勸我打消念頭,那麼就馬上離開吧,我什麼都不想聽。」杜月香的態度異常堅定。

  「你冷靜下來,別意氣用事。」

  「我的確是意氣用事,但這不也是我向大家證明能力的好機會?如此他們才會真正的信服我。」

  她之所以無法命令這些下屬,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對女人的偏見,另一方面就是因為她沒有任何建樹,卻坐上禦史台最高的位置,讓他們不服。這次她如果能夠順利解決這個問題,不但是大功一件,也能證明自己的能力,讓這些下屬對她刮目相看。

  「你想讓他們信服你,可以用其他方式……」

  「但我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認輸,跟他們一樣當睜眼瞎子,就和他們沒什麼不同,只是欺善怕惡的小人!」

  聶席郎歎了口氣,沒想到她的拗脾氣這麼硬。

  但禦史台裡目前最缺乏的就是鬥志呀,如果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不畏強權,那麼朝廷或許真能有一番新氣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守舊迂腐、死氣沉沉。

  快速思考過後,聶席郎決定不再勸她打消念頭,但有一點他得堅持。「好吧,你要調查這件事,可以,但請務必讓我參與。」

  「你也要參與?你該不會是表面上要幫忙,其實是故意來扯我後腿,讓我辦不成事的吧?」不能怪她多疑,因為他改變心意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讓她不得不訝異。

  「我是這種人嗎?」聶席郎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我的責任就是要輔佐你成為稱職的禦史台主,當然會盡可能幫助你成功。你自己想想,你有過查案的經驗嗎?你知道該注意哪些細節、又可能會遇到什麼危險嗎?」

  「呃?是不知道……」她原本高昂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我在升任禦史中丞前,曾經當過好幾年的監察禦史,有不步查案經驗,有我幫忙,你才能事半功倍,免得多走冤枉路。」

  有他在,就算她真遇到危險,他也能幫忙化險為夷,他就怕她一個人深入敵營,遇到危險也沒人知道,就這樣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無論多麼危險,他都義無反顧,決定豁出去了!

  確定他是認真的之後,杜月香心一暖,漾起欣慰的微笑,很慶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情況下,還有人願意支持她。

  他的好,她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裡,對他的喜愛也越來越深,捨不得放開他。

  能遇到他,她真的覺得很幸運、很開心,在禦吏台裡的辛苦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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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看我的“變臉”絕技!

  杜月香決定要親自調查吏部尚書的賣官罪行,她親自來到禦書房向騰錦茜報備此事,希望騰錦茜能夠理解並支持她,當她最大的靠山。

  畢竟如果她費心費力查案查到一半,騰錦茜卻突然來了一道聖旨,說茲事體大,會牽連不少在朝官員、動搖朝廷根本,命令她不准再查下去,她絕對會非常喪氣,甚至吐血不止。

  騰錦茜在聽完杜月香想做的事後,倒是爽快的同意:「你就放手去查,不必心存顧慮,你就算把整窿朝廷都給拆了,我也會拍手叫好,支持你一路查下去。」

  她早就看腐敗的朝廷不順眼很久了,或許能藉由這次機會大大整頓一番,替朝廷帶來新氣象。

  「你真的不怕到時候牽連太多人,內政岌岌可危?」杜月香不得不提醒她有可能出現的最壞結果。

  「怕什麼?垮了再重建不就好了?趁這個機會換換腦筋已經僵化的舊血,讓有抱負、有理想的新血進來遞補,不正是一件好事?」

  不破不立,要改變這個已經守舊腐敗的朝廷,就該大刀闊斧改革一番,雖說改革的結果不是成功就是失敗,騰錦茜也不怕,反正她沒有包袱,沒有一大堆的顧忌。

  有了騰錦茜的大力支持,杜月香當然更有信心的開始行動,就連下朝之後也沒休息,直接約聶席郎來她的府邸討論接下來的行動!

  「既然咱們已經知道雷亦凡的賣官名冊被藏在哪兒,只要想辦法派個人混入雷府將名冊挖出來,等證據一到手,要讓雷亦凡及吏部尚書伏法就不是問題了。」杜月香在花廳裡向聶席郎提出她的想法。

  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他們無法動雷家半根寒毛,反而只會打草驚蛇,所以目前的首要之務,就是將那傳說中的名冊順利拿到手。

  「但雷府出入門禁看守得很嚴,隨隨便便想要派人混進去不容易。」聶席郎已經先一步去探了一下雷府的情況,並不看好杜月香的計劃。

  或許是因為重要名冊丟失之故,最近雷府是草木皆兵,生面孔想混進去幾乎不可能,而他也聽說雷府正在尋找一個失去行蹤的小丫鬟,應該就是婉兒了。

  幸好婉兒待在杜月香的府裡,不敢踏出門半步,而雷府的人大概也想不到,他們到處在尋找的小丫鬟會躲在御史大夫的府邸裡,並未逃出城。

  「是嗎?」杜月香不禁皺眉,她本來還想找個可靠的人混進雷府當奴僕、丫鬟之類的,緊接著靈機一動,又想到其他法子。「那這樣好不好,他不是最愛美色?咱們就找個人扮成美豔絕倫的花娘,引誘雷亦凡將花娘帶回雷府,等花娘一把名冊弄到手,咱們馬上找個理由帶兵進去將她救出來,這樣也可以呀!」

  男人的好色,就像愛喝酒、賭博一樣,想戒也戒不掉,或許他們真能利用雷亦凡的弱點引他上鈎,順利將內奸送入雷府。

  「你去哪裡找個可以信任的姑娘當花娘?而且這事有些危險,若是那姑娘沒有自保能力,你放心讓她進虎穴嗎?」

  「其實這裡就有個現成的人選呀。」杜月香指指自己。

  「不行!」聶席郎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

  「為什麼不行?」

  「你有自保能力嗎?」見她似乎想回嘴,他即刻又多補了一長串。「就算你真有自保能力,我也不能答應,別忘了,你是禦史台頭頭,先不說查案本就不該由你親自出馬,你要是真有什麼閃失,禦史台怎麼辦?我又該如何向皇上交代?」

  杜月香頓時癟了嘴,她就知道讓他參與此案,他一定會這個不准、那個不行的到處干預,害她綁手綁腳的。雖然他都是為了她好,她還是有種被澆了一頭冷水的感覺。

  不行不行,她絕不能就這麼認輸,就算他再龜毛、意見多,她也不能被他打敗,要是連他她都無法應付,她又怎麼有辦法讓人相信她的能力?

  杜月香繼續苦思,靈機一動,反問他。「如果扮花娘的人不是我,而且那個人也不怕會被雷亦凡亂來,你就會答應放手讓我去試了嗎?」

  「你說的人選到底是誰?」聶席郎狐疑地蹙起眉,真有這樣的女人存在?

  「我還不確定能不能情商對方出馬幫忙,就先不透露了,等我去談過之後,有了結果再公佈答案。」杜月香神秘一笑。

  聶席郎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就等著看她這個「關子」最後能賣出什麼東西來!

  三日之後,杜月香果真把理想中的花娘人選帶回來了,只不過那人卻是——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非得幫這個莫名其妙的忙不可?」

  御史大夫府的花廳裡,就見一名身穿月牙白衣袍的年輕男子火大咆哮,非常不滿自己得幫這種奇怪的忙。

  他雖然正在盛怒中,但那強精緻的臉蛋還是無比的美麗,比化妝後的杜月香還要美上好幾倍,簡直就是天上仙人下凡塵呀。

  而這名美到男女通殺的男子,就是華白瑜的外甥——韋玉笙。

  韋玉笙的美貌在宣京城裡可是大大的有名氣,杜月香想到可以藉由夏純純牽線,說服韋玉笙幫這個忙,果然夏純純一出動,就輕輕鬆松幫杜月香借調到這一號人物,可以說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而夏純純的說服方法也很簡單,她直接跟自己的相公華白瑜撒嬌,華白瑜二話不說馬上叫韋玉笙幫忙,十分崇拜舅舅的韋玉笙就算有千千萬萬的不願意,還是只能咬牙答應。

  雖然韋玉笙仍繼續不滿的碎碎念,杜月香還是得意的對聶席郎說:「由他來當花娘你總該放心了吧,他是男的,也不怕會被雷亦凡怎麼樣,正是最佳的誘餌人選。」

  聶席郎儍眼的瞧向韋玉笙,他雖然不曾與韋玉笙有所往來,卻也聽過韋玉笙的「美名」,對杜月香能請來這號人物幫忙感到訝異,只不過他是男的呀,而且名號也算響亮,如果雷亦凡曾經見過他不就沒用了?

  「他是男的,怎能充當花娘?」

  「誰規定這世上只能有女扮男裝,不能有男扮女裝?」

  「但如果雷亦凡早就見過他,認得他的樣貌,又怎麼會上當?」

  「這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幫他『變臉』。」

  變臉?這是什麼意思?

  「等等,你們兩個!」韋玉笙火大的插入他們中間。「你們當我死了嗎?沒見到我很不滿嗎?這種時候你們不想辦法安撫我,而是自顧自的討論起來算什麼?」

  別以為他很愛幫忙,要不是不想讓舅舅失望,也順道乘機立個功、做件大事,讓一直覺得自己長不大的舅舅對他刮目相看,他是死也不會替自己找這種麻煩的!

  既然人家都要求安撫了,杜月香只好將注意力轉移到韋玉笙身上,笑容可掬的問:「那麼韋公子,你需要什麼樣的安撫呢?」

  「這種問題還需要我自己來問答,你是不是太沒誠意了些?」韋玉笙頭一偏,姿態高傲的哼了一聲。

  杜月香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漾起一抹奇怪笑容。「韋公子,你知道我就是小有名氣的彩妝師『米那絲』吧?」

  話說回來,她之所以會成為御史大夫,還是拜韋玉笙之賜呢,要不是韋玉笙將她的名片交給夏純純,夏純純再拿給騰錦茜,她們三個穿越女也不會兜在一塊兒。

  「那又如何?」韋玉笙是後來才從夏純純那裡聽說此事。

  「這樣吧,我也不好讓你無償幫忙,等此事結束後,我傳授你幾招我私藏的養顏美容秘方,讓你十年如一日,青春不老,一直都能保持無人能敵的絕世美貌!」

  照理說男人對這類化妝、保養等等的事是沒有興趣的,不過仔細一看,他的皮膚很好,一看就知道有在保養,肯定是個愛美男,既然如此,說不定這招正投他所好!

  「……」果然,韋玉笙原本的臭臉有些動搖了,但他還是硬撐著,沒有馬上答應。

  知道自己的猜測十之八九中了,杜月香更是再接再厲。

  「再加上我精心調配的各種養顏精露,抹在臉上不但能讓肌膚透亮,還兼具保養效果,外面的人花再多錢也買不到。」

  「成交!」韋玉笙終於忍不住誘惑,敗下陣來。

  「……」這下子換聶席郎啞口無言,怎麼會有男人愛美愛到這種程度,與女人不相上下?

  「好了,問題都解決了。」杜月香開心的漾起了笑。「那麼咱們繼續討論計劃吧。」

  杜月香先向韋玉笙解釋計劃的大概,他們會安排韋玉笙扮成花娘在青樓露面,然後想辦法打響他的名氣,造成轟動,讓他的名號傳到雷亦凡耳裡。

  等雷亦凡聞風而來見到韋玉笙的美貌,若是順利,雷亦凡依照過往的「壞習慣」,見到美人就會強搶回府,韋玉笙利用這個機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藏起來的名冊,而杜月香與聶席郎再以雷亦凡「強搶民女」的理由帶兵闖入雷府,將韋玉笙順利救回來。

  他們希望能順利誤導雷亦凡犯法,這樣他們才有正當理由調動官兵,沒人規定在青樓裡的人就一定得簽賣身契,不能是自由之身的民女吧?

  至於青樓的選擇,她已經鎖定京裡最有名的「春風閣」,她住彼抓來當官之前曾經以彩妝師的身分去過春風閣,教花娘們如何讓自己變得更美麗,跟老鎬高嬤嬤有交情,可以情商高嬤嬤幫忙。

  雷亦凡是每間青樓都頭痛的頭號大廄煩,她相信只要表明自己有辦法讓這個頭號大麻煩無法再來青樓作亂,高嬤嬤肯定樂得配合,給予必要的支援及揚助。

  「但如果他見到我後不想把我帶回去怎麼辦?」韋玉笙疑惑的問。

  「如果失敗了就改其他辦法,反正這個計劃先試試看就是了,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你說名冊藏在桃紅院的柳樹下,桃紅院的位置在哪兒?我怎麼知道?」

  「呃?這……」這下子杜月香倒是答不上話來了,因為她也不知道。

  「這個我知道。」聶席郎適時的插話進來。

  杜月香和韋玉笙同時轉頭瞧向聶席郎,他真的知道?

  聶席郎即刻拿出一個卷軸,將卷軸攤開在桌上,卷軸上所畫的,就是雷府各院落的平面配置圖,畫工精細,钜細靡遺。

  「這是雷府院落的配置圖,韋公子必須熟記各院落的所在之處,若真有機會淮到雷府,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桃紅院所在。」

  「哇……」杜月香讚歎不已的瞧著這張精美配置圖。「聶席郎,這張圖你是從哪兒拿來的?」

  「當然是靠關係拿到手的,既然打算進入雷府,搞清楚雷府的各處院落所在不是基本的事嗎?」聶席郎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這樣的程度還想單槍匹馬搞調查,她還太嫩了!

  「嘿嘿……」杜月香尷尬的笑了笑,果然還是有經驗的他想得周到,她還得多學學呀。

  緊接著,聶席郎又拿出了兩包褐色油紙包。

  「對了,還有這東西務必要隨身攜帶。」

  韋玉笙拿起其中一個小紙包捏了捏。「裡頭放的是什麼?」

  「迷藥,要是過到危險就把紙包打開,將藥粉撒到對方的臉上,只要對方吸入藥粉,就算只有一點點,也會馬上暈過去。」

  「哇,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杜月香驚訝的睜大眼,真看不出來,極守規矩的他也會有迷藥,這與他的形象不符呀。

  「拿來自保用的,不行嗎?」聶席郎板著一張臉將另外一個小紙包遞給她。「這個你拿去。」

  「呃?為什麼我也要?」她不解的眨了眨眼,她又沒有要進雷府。

  「以防萬一,誰知道計劃開始之後會出什麼狀況,你放在身上就是了。」他當然希望最好不要用到,但該預防、該做準備的部分,還是得做到足才行。

  「喔,好吧。」她喜孜孜的收下,沒有拒絕,知道他又在拐個彎對她好了,有人關心真是一伴令人再感動不過的事呀。

  接下來就要開始執行計劃了,無論如何她都要拚一拚,絕不退縮!

  七日後,春風閣裡——

  才剛入夜沒多久,就有不少尋芳客陸陸續續進到閣裡,花娘們巧笑倩兮的招呼著客人,一樓大廳是越夜越熱鬧。

  約過了兩刻鐘,當來客達到巔峰時,屋後花園突然響起一記清亮的笛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陸陸續續聚集到花園,就見水池中央的涼亭點起了好幾盞燈,而笛音正是從涼亭傳出來的,一位姑娘端坐在中央,姿態優雅的吹著玉笛,左右各有一名隨侍的丫鬟。

  「是新來的花娘嗎?」

  「笛音真好聽,但人更美呀……」

  隔著池子,大家爭先恐後的在岸邊探頭探腦,想要看清楚涼亭中的美人。

  吹笛女子豔麗無雙,只要隨意眨個眼,就足以動人心魂、勾人魂魄,紅唇再淡淡一勾,只要是男人,理智都飛到了九霄雲外,連自己姓啥名誰都忘了。

  而左邊的丫鬟有股冷豔氣質,就是俗稱的冰山美人,右邊的丫鬟則是一臉甜笑,右眼角還有一顆小痣,看起來非常討喜,三人各有不同的特色。

  中間的吹笛美人正是韋玉笙,而一臉甜笑的姑娘是杜月香,至於那位冰山美人……當然就是聶席郎了!

  「哇……真美……」

  「不只中間吹笛的美,兩旁的丫鬟也美呀……」

  聽到四方讚歎的聲音不斷傳來,聶席郎必須非常努力忍耐,才沒有面容扭曲的捂住耳朵,或者是不顧一切的咆哮出聲,叫他們閉嘴!

  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有淪落到必須男扮女裝的一日!要不是杜月香執意要跟韋玉笙一起進入春風閣隨時掌握狀況,他也不必咬牙一同「下海」,忍受這種有損男子氣概的事!

  這些男人眼睛都瞎了嗎?看不出來這三個人裡頭有兩個是偽娘?吹什麼口哨?全是一群瞎眼的大豬哥!

  不過他還是不得不佩服杜月香的「變臉」繈技,在她的巧手之下,韋玉笙化完妝後居然變成了另一個絕世美人,就連韋玉笙見到鏡子裡陌生的美顏也嚇到,不敢相信這判若兩人的美人真的是自己。

  而他現在的美貌也是她畫的,至於她自己,同樣變了一張臉,從原本的豔麗變為甜美可人,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原來女人的化妝技巧可以練到這種神乎其技的地步,只要適當的改眉,重新勾勒眼形、唇形,用深淺不同的脂粉修飾臉蛋,再加上更動髮型,似乎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杜月香也沒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練就的化妝技巧竟會在禦史台派上用場,她不僅僅是一般彩妝師,甚至也有在研究「特殊化妝」技巧,所謂特殊化妝,就是能因應各種需求幫人「變臉」,像是角色扮演的各種奇怪妝容,甚至電影中也常需要特殊化妝師幫演員改變外貌。

  一曲完畢,韋玉笙起身向眾人行完禮後,就在聶席郎與杜月香的隨侍下離去,從頭到尾不發一語,不但神秘,更是成功引起大家的好奇心,想知道這位花娘的芳名。

  「這位姑娘究竟是誰?」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短短時間,春風閣有大半的男人都在討論那名吹笛女子,後來才知道,吹笛女子就叫「玉笛」,在春風閣裡賣藝不賣身,但還是有不少尋芳客開始打起玉笛的主意。

  說什麼賣藝不賣身?只要錢砸得夠多,他們就不相信折不了這朵花,既然都來到青樓了,還妄想保持清白之身,簡直可笑。

  韋玉笙每隔半個時辰就在涼亭吹一次笛,次次不同曲,驚豔春風閣,其他時候就待在高嬤嬤暫時借他們的廂房裡休息,不見客。

  要他男扮女裝勾引男人已經夠讓他覺得噁心了,要是再有人敢對他毛手毛腳,他肯定拳頭直接揮出去,哪裡還管男兒身曝不曝光的問題?

  而杜月香則趁韋玉笙休息的時候在春風閣中到處走動,四處探聽客人對玉笛的評價,要是大家都不熱烈討論,玉笛的名號就無法傳開了。

  她大致上繞了一圈,發現不少人在打聽玉笛的行情和規矩,忍不住暗自竊笑,十分滿意自己的計劃還挺順利的。

  杜周香獨自走在兩旁都是廂房的走廊上,迎面突然發現一個非常面熟的客人,那位客人鬼祟的左瞧右看不知在找什麼,感覺很可疑。

  她愣了下,他不是禦史台的方侍禦嗎?沒想到他會跑到青樓來鬼混。

  雖說古代男人上青樓很尋常,但就是令人觀感不佳呀,尤其對女人來說。

  這位方姓侍御史某日在禦史台偷聽到杜月香與聶席郎在討論設局春風閣的事,好奇地想知道他們到底打算玩什麼花招,於是一個人前來一采究竟,但找了老半天,也沒發現杜月香等人的行蹤。

  正納悶時,他見到丫鬟打扮的杜月香迎面走過來,見這丫鬟頗有姿色,馬上起了色心,調戲起她來。

  「唷,真是嬌俏的小姑娘,爺兒怎麼沒見過你呢?」方侍禦色色的笑著說。

  「春風閣裡的姑娘、丫鬟眾多,大爺怎麼可能每個都認識,您說是不是?」杜月香鎮定地漾起甜笑,非常好,她這打扮連同僚都認不出來,這對她來說可是最好的肯定呀。

  「呵呵呵……你不給爺兒機會,爺兒怎麼會認識你?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樣的姿色怎麼只是個丫鬟而已?光憑你的樣貌,比起許多大有名氣的花娘毫不遜……啊!」

  方侍禦一邊動口,一邊動手,乘機想在杜月香的臉上摸一把,沒想到便宜沒摸著,身後突然沖出一個人一把將他的鹹豬手猛力一扭,痛得他怪叫起來。

  「痛痛痛……快放手!」方侍禦火大的咆哮。「爺兒是來春風閣花錢享樂的,摸個一把又怎麼樣?這就是你們春風閣的待客之……呃?」

  方侍禦本來非常火,卻在看到扭他手的姑娘樣貌後驚豔地傻住,雙眸迸射出一見鍾情的光芒。

  杜月香定睛一瞧,忍不住噗哧一聲,趕緊捂住嘴,免得自己真的大笑出聲。

  是同樣丫鬟裝扮的聶席郎呀,方侍禦被聶席郎此刻的美貌驚呆了,有沒有這麼好笑的?

  聶席郎忍著怒火,這傢伙什麼人不好調戲,居然調戲杜月香,要不是念在同僚一場,他早就將這個傢伙的手給扭斷了!

  「這位……這位姑娘……」方侍禦也不管手疼了,癡癡的瞧著他,有時為美女受點折磨也是一種爽快呀。「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為何淪落至此?」

  他現在是在發情嗎?聶席郎全身冒起雞皮疙瘩,還有種想翻白眼的衝動,這個方侍禦一看到美色就暈頭轉向了,難道不覺得對女人來說,他這個「姑娘」過於高大了些?

  而且不只方侍禦一個人因為這張臉蛋而盲目,春風閣裡的大多數尋芳客都是同一個樣兒!

  因為不能開口說話,他只能使出最淩厲的眼神狠瞪方侍禦。

  方侍禦心一驚,突然覺得這股銳利的殺氣很熟悉,原本的癡迷跟著煙消雲散,急忙甩掉聶席郎的手摸摸鼻子快速離去。

  「噗……噗哈哈哈……」杜月香終究還是忍不下去了,放聲大笑,笑到眼角泛淚,肚子也跟著疼了。

  如果方侍禦知道自己一見鍾情的對象居然是女裝的聶席郎,她猜他一定會羞愧到很想去死吧,然後再也無顏面對聶席郎。

  她還真有良心,居然笑得出來!

  聶席郎火大的抓住杜月香的手,將她拉到沒人的角落低聲質問:「很開心是不是?要是我再晚個一步,你就要被人輕薄去了,看那時候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當她離開休息的廂房後,他就坐立難安,怕她在這龍蛇混雜之地惹上什麼麻煩,想想不對,還是趕緊出來找她。

  不料卻看到她被人調戲的畫面,霎時一股氣往腦門竄,他差點就失去冷靜狠揍對方一頓。

  杜月香好不容易才停住笑。

  「這只是突發狀況,就算你不出現,我也有辦法自保,你別擔心。」

  「不成,從現在開始,你就跟韋玉笙一起乖乖待在房裡休息,不准再亂跑了。」

  「為什麼?我不依。」她嘟起嘴抗議,論宮品,她可是比他高,為什麼是她聽他的?

  「你這樣的容貌,太危險了。」

  她如此甜美的模樣太容易成為尋芳客垂涎的對象,他不但擔心,甚至還有些許的……吃味。

  他無法容忍別的男人用那色迷迷的眼神覬覦她的美貌,他甚至不希望她踏出廂房半步,最好別讓其他男人瞧見她,就只有他能見。

  「難道你現在的樣貌就不危險嗎?」杜月香取笑的反問,像剮才可就有人對他一見鍾情了呢!

  他尷尬地紅了耳根,恨不得剛才那種思心的事從未發生過!「至少我是男的,而你卻是確確實實的蛄娘家。」

  「男人被男人調戲,也是……咳,說有多刺激,就有多刺激呀。」她曖昧一笑,說不定對方男女通吃,他就要擔心自己的「小菊花」不保了。

  「你——」聶席郎忍不住火大,他是認真的在擔心她的安危,她卻反倒開起他的玩笑。「我是認真的,你要是再嘻皮笑臉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我就——」

  「你就怎樣?」她有恃無恐,料定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我就……」他牙一晈,終於豁出去的威脅。「我就把你的妝卸了,讓你沒臉出去見人!」

  「什麼?」她狠狠倒抽口氣,雙手馬上捂住自己的臉蛋,一臉震驚地瞪大雙眼。

  他居然拿卸妝威脅她!他哪時也變得這麼卑鄙了,竟然毫不留情地戳她最大的弱點!

  「怕了嗎?要是怕了,還不快回去?」他故意板起臉,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想掐她這個罩門,讓人知道肯定笑話。

  「回去就回去,有什麼了不起……」她沒好氣的咕噥出聲,開始往房間的方向走,但雙手還是壓在臉上,誓死扞衛自己的臉。

  真是孩子氣!聶席郎在她的後頭跟著,收起冷臉,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拿她把化妝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的怪癖沒轍。

  但這樣的孩子氣,他卻越看越順眼,也越來越在意她了……

  聶席郎火大的抓住杜月香的手,將她拉到沒人的角落低聲質問:「很開心是不是?要是我再晚個一步,你就要被人輕薄去了,看那時候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當她離開休息的廂房後,他就坐立難安,怕她在這龍蛇混雜之地惹上什麼麻煩,想想不對,還是趕緊出來找她。

  不料卻看到她被人調戲的畫面,霎時一股氣往腦門竄,他差點就失去冷靜狠揍對方一頓。

  杜月香好不容易才停住笑。

  「這只是突發狀況,就算你不出現,我也有辦法自保,你別擔心。」

  「不成,從現在開始,你就跟韋玉笙一起乖乖待在房裡休息,不准再亂跑了。」

  「為什麼?我不依。」她嘟起嘴抗議,論宮品,她可是比他高,為什麼是她聽他的?

  「你這樣的容貌,太危險了。」

  她如此甜美的模樣太容易成為尋芳客垂涎的對象,他不但擔心,甚至還有些許的……吃味。

  他無法容忍別的男人用那色迷迷的眼神覬覦她的美貌,他甚至不希望她踏出廂房半步,最好別讓其他男人瞧見她,就只有他能見。

  「難道你現在的樣貌就不危險嗎?」杜月香取笑的反問,像剮才可就有人對他一見鍾情了呢!

  他尷尬地紅了耳根,恨不得剛才那種思心的事從未發生過!「至少我是男的,而你卻是確確實實的蛄娘家。」

  「男人被男人調戲,也是……咳,說有多刺激,就有多刺激呀。」她曖昧一笑,說不定對方男女通吃,他就要擔心自己的「小菊花」不保了。

  「你——」聶席郎忍不住火大,他是認真的在擔心她的安危,她卻反倒開起他的玩笑。「我是認真的,你要是再嘻皮笑臉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我就——」

  「你就怎樣?」她有恃無恐,料定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我就……」他牙一晈,終於豁出去的威脅。「我就把你的妝卸了,讓你沒臉出去見人!」

  「什麼?」她狠狠倒抽口氣,雙手馬上捂住自己的臉蛋,一臉震驚地瞪大雙眼。

  他居然拿卸妝威脅她!他哪時也變得這麼卑鄙了,竟然毫不留情地戳她最大的弱點!

  「怕了嗎?要是怕了,還不快回去?」他故意板起臉,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想掐她這個罩門,讓人知道肯定笑話。

  「回去就回去,有什麼了不起……」她沒好氣的咕噥出聲,開始往房間的方向走,但雙手還是壓在臉上,誓死扞衛自己的臉。

  真是孩子氣!聶席郎在她的後頭跟著,收起冷臉,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拿她把化妝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的怪癖沒轍。

  但這樣的孩子氣,他卻越看越順眼,也越來越在意她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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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為什麼要離開?

  為了引雷亦凡上鈎,杜月香等人在春風閣待到很晚才離去,然而隔日一大早依舊要起床準備上朝,睡眠不足的杜月香只能努力打起精神,準時離開御史大夫府,免得早朝遲到很丟臉。

  好不容易撐完早朝,一回到禦史台的書房休息,她就徹底陣亡了,直接趴在書案上補眠。

  當聶席郎拿著一疊公文進到杜月香的書房時,見到的就是她趴在書案上的畫面。

  他雖然同樣在春風閣待到很晚,也一早就準時上朝,精神卻依舊不錯,這也難怪,杜月香的睡覺時間還得扣除晚上的卸妝保養以及早上的化妝準備,比聶席郎要短了不少,再如上她根本不習慣熬夜,難怪撐不住。

  他無聲的來到桌邊,將公文輕輕放下,沒有吵醒她的打算,知道她的確累壞了,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他離開書房,沒過多久又拿了一件紅色披風過來,這披風是杜月香拿來蓋在他身上的,他一直想要歸還卻找不到機會,現在正好還她。

  小心翼翼地將披風蓋上她的肩,他瞧著她沉睡的側臉,心思微蕩。

  見她有一小絡髮絲垂落鼻間,似乎擾得她不舒服,眉心微蹙,他沒有多想就伸

  手輕撈起那絡髮絲,勾到她的耳後。

  果然,她的眉心即刻舒緩,嘴角輕揚,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繼續在夢裡會周公。

  他也跟著揚起一笑,雖然淺,卻蘊含著柔情,就算在禦史台,他也已經無法只單純的當她是台主,不去理會她身為女人的事實。

  他越來越公私不分了,明知不妥,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不斷深陷,無法自拔。

  她的出現,攪亂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她的開朗主動,讓他無法招架,傷透腦筋。但也正是因為她這種不同于一般姑娘的大膽,終於成功撼動他如鐵的心……

  情不自禁,他輕俯下身,在她柔嫩的臉頰上落下淡淡的一吻,卻在唇瓣碰到她柔軟臉頰時猛然驚醒,趕緊直起身子,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趁她入睡時輕薄她,成了自己最不齒的登徒子!

  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他不該再留在這兒,不能再墮落下去,做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聶席郎急急離開杜月香的書房:心慌意亂,非常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控腧矩。

  嘗聶席郎一離開,杜月香馬上震驚的坐起身子,臉上早已沒有任何困意,甚至雙眼睜得奇大無比。

  其實她在他幫她撥開髮絲時就醒了,雖然她的眼睛並沒有睜開,卻還是感覺到臉頰上傳來了一股熱氣,之後某種東西在她臉上輕點了一下,很快就退開,快到她無法肯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親了她嗎?

  到底是她睡到昏了頭,純粹在作夢,還是他真的趁她熟睡時偷了她一吻,然後馬上「肇事逃逸」?

  她害羞地捂住疑似被輕薄的臉蛋,很快就決定找他問個清楚,這是個可以逼問出他心意的大好機會,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意思!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這個悶葫蘆開竅,不乘勝追擊怎麼行?事不宜遲,現在就行動,免得事情過去太久,他就翻臉不認賬了。

  「聶席郎!」

  聶席郎在自己的書房裡,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懊惱反省當中,突然聽到杜月香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他的心猛烈一跳。

  一轉過頭就見杜月香聲勢驚人的推門闖入,直接沖到他面前,喘氣問著:「你……你……」

  話到嘴邊,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問了。

  你是不是偷親我?她真的要這麼問嗎?這樣一點女兒家的矜持都沒有,如果真的是一場誤會,那場面會有多尷尬?

  聶席郎即刻發揮了他已經練到爐火純青的「面癱」本事,一臉平淡的問:「有事?」

  她什麼時候醒的?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他還是頭一回如此的心虛兼心驚,果然壞事真的不能隨便做,他完全不是這個料。

  她張著嘴猶豫又猶豫,最後還是放棄直接逼問,拐個彎說:「我、我剛才在睡覺,在夢裡……似乎感覺到有點……怪怪的?」

  「哪裡怪?」

  「就是我的臉頰……」她指指自己剛才被吻之處。「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碰了一下。」

  聶席郎急中生智,即刻回答。「蚊蟲叮晈這種事很常見,你不必少見多怪。」

  「什麼?蚊子?」杜月香怪叫出聲,不滿的瞪著他。「你確定,真的是蚊子?」

  他當她是笨蛋嗎?是不是被蚊子叮,難道她還分不出來,蟻子在哪兒,被叮的包又在哪兒?

  「除了蚊子以外,你以為還有什麼東西會對你有興趣?」

  他絕不能承認剛才自己一時情不自禁,對她做出了逾越之事,因為他不能給她一丁點希望,以為他們有機會更進一步。

  她想要的東西,他給不起,只能在這一刻懸崖勒馬,免得將來她會傷得更重。

  聶席郎那明顯冷然的語氣,以及刻意拉開彼此距離的淡漠態度,讓杜月香原本的期待頓時被一團怒火所取代。

  承認喜歡她有這麼難嗎?還是很丟臉?丟臉到他願意自我醜化,成了一隻蚊子也無所謂?

  「聶席郎,大丈夫敢做敢當,你到底是要當人還是當蚊子?」她火大的逼問。

  「你問的問題沒頭沒腦的,我拒絕回答。」

  「你——」

  「叩叩!」

  此時非常不湊巧的,李德三在敞開的門邊敲了敲,打斷杜月香的逼問,尷尬地問:「二位……在吵架?」

  他們倆皆是一愣,就算真的在吵架,現在多了個外人在又怎麼吵得下去?

  「誰和他吵架了?」杜月香只能放棄逼問,轉身離開。

  聶席郎暗暗松了口氣,慶倖李德三出現得正是時候,免去了他與杜月香之間的繼續對峙。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已經連連失控,他必須果斷的馬上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免得越錯越多,到最後無法挽回。

  他不想傷害她,長痛不如短痛……

  李德三察覺到聶席郎的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禁問道:「聶中丞,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聶席郎即刻回種。「倒是你,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之前聶中丞與台主打算一起調查吏部尚書賣官之事,不知進展如何了?」李德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出口。「若是有需要幫手,屬下……願意幫忙,請不吝吩咐。」

  其實他對大家選擇性辦案的狀態也多有不齒,只不過在這種大環境下,他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根本改變不丁什麼,也只能摸摸鼻子,和大家同流合污了。

  這次他掙扎了很久,還是壓抑不了深埋在內心的不平,既然現在有人站出來想要改變,那他也決定豁出去了,

  瞧著重新燃起熱血眸光的李德三,聶席郎像是看到了多年前初入禦史台的自己,那個尚未被連番黑暗現實澆熄滿腔熱火的自己。

  看到禦史台還有這樣的人存在,他感到非常欣慰,如果能再多一些像李德三這樣的人,他相信禦史台會有一番新面貌的。

  也好,就讓李德三來幫忙吧,因為不論于公於私,他都不能再與杜月香過分接近。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為了她好,他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決定。

  他不該有牽絆,以前沒有,現在更不該有,尤其是在他離去前的最後一段日子……

  杜月香真不敢相信,聶席郎居然決定退出春風閣計劃,改由李德三頂替幫忙。

  為什麼?就因為他不想承認對她的情感,乾脆疏遠她,也不打算繼續與她共事了?

  這算什麼?她是有多麼差勁,竟讓他避之唯恐不及?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因為聶席郎這決絕的舉動,杜月香也惱火了,她的忍讓並不是沒有底限,既然他都做得這麼絕了,她又何必再想盡辦法討好他,拿自己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所以杜月香正式和聶席郎冷戰,在禦史台時除非有必要,兩人絕對不靠近,絕對不說話,下朝之後她繼續與韋玉笙及李德三去春風閣執行計劃。

  她就是要做給他看,沒有他幫忙,她一樣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有他在的時候更好!

  杜月香與聶席郎之間的氣氛轉變,禦史台的僚屬當然明顯感覺到了,不過他們都持觀望態度,不想多惹事端。

  而聶席郎雖然表面上退出計劃,實際上,每晚他還是會到春風閣去,只不過隱身在杜月香看不到的地方,這個秘密,就只有李德三及高嬤嬤知道。

  他還是放不下心,但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會讓她知道這件事。

  現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不如不覺間,計劃已經執行了一個月,春風閣的玉笛姑娘名聲已經傳遍宣京城大街小巷,越來越多人慕名而來,春風閣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只不過他們的目標人物卻一直沒有出現。

  這讓杜月香有些沮喪,難道她的計劃就這麼失敗了?不,除非等到雷亦凡出現,要不然她絕不放棄!

  而聶席郎眼看杜月香接連一個月天天熬夜,每日都精神不濟的來禦史台,不禁擔心她的身子狀況,就怕雷亦凡還沒上鈎,她自己就先累倒了。

  所以在不知第幾次發現她在書房裡補眠後,他終於忍不住擔憂,出言制止她再讓自己累下去——

  「都一個多月,你該放棄了,或許雷亦凡早就去春風閣見過玉笛,卻不感興趣,才會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你又不是雷亦凡,你又怎麼知道他來過了?」杜月香不甘心的回嗆,既然他都已經退出計劃了,他還有什麼資格干涉她的行動?

  「那麼你打算這樣下去多久?兩個月、三個月、還是半年?你已經浪費夠多心力,是時候該收手了。」聶席郎凝肅著表情,試圖勸阻。

  「那不關你的事!」

  其他僚屬們紛紛躲在書房外頭偷聽,覺得禦史台的氣氛越來越不妙了,兩大頭頭越鬧越僵,連帶的他們這些小嘍羅也不好過。

  「我希望你知所進退,該罷手時就罷手,別再浪費心力了。」

  「所以你認為我一定會失敗,是嗎?」杜月香哼笑一聲。「聶席郎,你別這麼看不起人,計劃還沒結束,誰輸誰贏還不曉得。」

  「杜月香,你別這麼意氣用事。」聶席郎也忍不住越說越惱火。

  「我沒有!」

  「你就是有!」他衝動地脫口而出。「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了?神色憔悴,連妝容也掩蓋不了你越來越深的黑眼圈,你當其他人都是瞎子,瞧不見你越來越萎靡的樣子?」

  「就算如此,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

  「你要是再任性下去,絲毫沒有在上位者的沉穩,我怎麼有辦法放心離開……」聶席郎的話戛然而止,突然意識到自己詭溜了嘴,趕忙止住,卻已經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杜月香訝異不已。「你要離開禦史台?」

  他雖然沒將話說全,但也夠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為什麼?這又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在外頭偷聽的僚屬們也面面相覦,聶席郎要離開禦史台?怎麼會?是他們聽錯了吧?

  既然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聶席郎索性不再隱瞞。

  「沒錯,我即將離開禦史台了。」

  「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和你冷戰,所以你才打算離開?」她由憤怒轉為心急,她不希望他離開,而且他離開這裡是要去哪裡?

  他一走,她又該怎麼辦?她在禦史台又要孤立無援了,而她的情意也註定無疾而終。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非做得這麼狠絕不可?

  「與你無關,我作下這個決定已經很久了。」他語氣平淡,與杜月香的激動形成極大的對比。

  「我不相信!」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問皇上吧,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杜月香一晈唇,馬上往門口沖,去問女皇就去問女皇,結果她門一開,躲在外頭偷聽的僚屬們散場不及,嚇了一大跳,往兩旁坐倒在地。

  她連瞧都不瞧他們一眼,直接沖出去,急著要弄明白這件事。

  禦書房內,騰錦茜在知道杜月香的來意後,坦然回答。

  「沒錯,聶中丞的確很早就有離開禦史台的念頭了。」

  之前她不說,是因為答應聶席郎暫時保密,免得影響禦史台的氣氛,現在既然是聶席郎親口要杜月香自己來問的,那麼她也就不必再隱瞞,可以大大方方的說了。

  「什麼?」杜月香瞪大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事要從前任御史大夫被革職後說起,那時我曾經找聶中丞過來商談,希望他能接下御史大夫之位,但很意外的,他拒絕了。」

  「他為什麼拒絕?」

  「很簡單,就是對這個環境已經不抱希望了。」騰錦茜也是一臉的無奈。

  朝廷的黑暗及腐敗,聶席郎都看在眼裡,但他卻改鑾不了,久而久之,他對官場已經不抱希望,甚至萌生退意。

  他太正直了,無法同流合污的情況下只有離開一途,眼不見為淨。

  聶席郎當時就表明了辭宮歸鄉的念頭,而且去意堅決,無論騰錦茜如何慰留都無效,讓她挺頭痛的。

  最後騰錦茜只能無可奈何地妥協,不過有個條件,她要聶席郎再留在禦史台半年,輔佐新的御史大夫步上軌道,半年一到她就放他走。

  也因此,聶席郎才會毫無保留的教導杜月香,緊盯著她的學習進度,就是希望能在這剩下的半年裡盡可能的調教她,讓她足以坐鎮禦史台,不枉費騰錦茜的託付。

  杜月香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辦法再度思考。

  「半年?那不是快到了?」

  算算日子,她進禦史台跌跌撞撞也差不多五個多月了,不就等於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是呀,我與他約定的期限就快到了。」騰錦茜從層層堆疊的奏摺堆最底下拉出一份奏摺。「他的辭官奏摺已經壓在我這兒快半年了,只差我朱筆批閱而已。」

  禦史台直屬於皇帝,獨立于所有宮中機構之外,而禦史台裡的官員進退也並非由吏部管理,向來是皇帝說了算,或者經由禦史台主及中丞直接向皇帝引薦新人入台,只需皇帝點頭認可,因此聶席郎的辭官奏摺也是直接呈給騰錦茜,沒有再經過其他機構。



  「別答應他,拒絕他!你是皇上,只要你說個不字,他又怎能違抗皇命?」杜月香一時情急,竟開口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但我已經事先答應他,現在才來反悔,不就一點誠信都沒有?」騰錦茜雖然也覺得失去聶席郎很可惜,但她還是得信守承諾。「君無戲言,我不能反悔,除非他自己主動將這份辭官奏摺拿回去。」

  「可是……」

  「強摘的瓜不甜,聶席郎早已萌生去意,勉強將他留下,他只會對現況越來越絕望,對他和我們都沒有好處。」騰錦茜理智且泠靜的分析。

  杜月香臉色慘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要嘛就放棄他,別再對他有任何奢想,要嘛就最後放手一搏,看能不能讓他為了你回心轉意留下來,雖然我覺得後者的機會大概是微乎其微……」騰錦茜並不怎麼抱期望地建議,因為聶席郎真要改變心意,早就改變了,都到了這樣的節骨眼,看來是大勢底定,沒有轉機了。

  聽了騰錦茜的建議,杜月香惶亂無措的心還是沒有半點想法,只感到很沉、很悶,甚至是隱隱抽痛,難以呼吸。

  他連喜歡她都不願意承認了,她還有什麼籌碼能讓他回心轉意,為了她而留下來?

  聶席郎辭官即將離開禦史台的消息,不到半日禦史台所有的僚屬就都知道了。

  眾人十分緊張,因為聶席郎就等於禦史台的另一個頭頭,在正牌頭頭尚不可靠的情況下,要是連他都走了,禦史台不知道會不會垮?

  「你們擔心什麼?禦史台不會垮的,就算沒有我,仍會有新人來遞補,一切還是能正常運作,別自己嚇自己。」聶席郎在眾僚屬一同前來想說服他別離開時,淡淡的這麼回答。

  眾人見聶席郎態度堅決,看來沒有轉園餘地了,也只能無奈散去。

  而杜月香從宮裡回來後,就意志消沉地待在自己的書房裡,沒再去找聶席郎。

  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微妙,像是繼續冷戰,又像是兩人都刻意避開談論他即將辭官的問題,深怕只要一提起,或許某些平衡就會徹底崩潰。

  杜月香繼續執行她的計劃,神色日漸憔悴,而她的改變他全都看在眼裡,卻只能將擔憂藏在心底,說不出口。

  他怕,怕只要自己一開口,早已決定離開的腳步會被絆住。半年前,他以為自己能夠毫無牽掛的離開禦史台,回到家鄉,卻沒想到事情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簡單,他終究還是心生牽掛。

  她為什麼要出現?如果沒有她,此刻的他就不會感到掙扎猶豫,無法冷靜……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杜月香與聶席郎之間的僵局持續著,眼看距離聶席郎離開禦史童之日越來越近,杜月香旁徨的心也越來越焦慮。

  兩人真要這樣無視於彼此,直到分別那一日到來?

  不,就算現在怎麼做都無法挽回一切,她還是要努力到最後,不能如此輕易死心!

  杜月香終於打起精神,在夕陽西下眾人正準備離開禦史台的時刻,進到聶席郎的書房裡,主動打破兩人間冷凝已久的氣氛。

  「聶中丞,我有話想對你說。」

  聶席郎一愣。「什麼話?」

  「你就快離京了,我想咱們同僚一場,我還受到你不少幫助,應該表示點心意,明日正好休假,午後我想在我府裡擺桌簡單的酒菜幫你餞行,你肯賞臉嗎?」她努力漾起一抹笑,像是已經釋懷了的淺笑。

  她在強顏歡笑,以為他看不出來?

  聶席郎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痛,他寧願她怒氣衝衝地吼他、罵他,也不想見她這麼勉強自己。

  他終究無法決絕到底,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點頭了。「好。」

  這是最後一次,明日之後,他不會再讓自己的心因為她而產生任何動搖,她再也不能影響他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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