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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南儀 -【沙漠玫瑰】《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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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南儀 - 沙漠玫瑰

半路殺出東床快婿?  
以美金兩百萬的代價買五年婚約,  
為了育幼院的重建計畫,  
她這孤女牙一咬——把自己賣了!  
千叮嚀萬囑咐這只是個桃色交易,  
可一顆心卻不由自主的全掏了出,  
然契約老公不是指稱她和青梅竹馬有一腿,  
就是懷疑和他好友有暖昧,  
甚至在她懷孕害喜時質問:那是誰的種?  
士可殺不可辱,她決定帶球落跑,  
再考慮孩子的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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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清風和煦的午後。

滿頭白髮的老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注視著一群孩童在綠地上笑鬧奔跑著,為首的是一個纖細的女性身影,她的臉頰因為運動而紅撲撲的,看來幾乎比那群孩子大不了多少。

一顆足球滾至腳下,老人調回目光,一個約莫五歲的小男孩正邁著小小腳步朝他跑來,卻又猶豫著不敢向前。

“真對不起,球打到您了嗎?”一個窈窕的女性身影隨即而至,清脆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歉疚。她轉向小男孩,柔聲道:“小毅,跟爺爺說對不起。”

“爺爺對不起。”小男孩乖乖地道歉。

“沒關係。”老人將球遞給男孩,然後拄著拐杖站了起來,突地腳步一個踉蹌。

女孩立刻伸手扶住他。“您還好吧?”

他用一手捂住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沒事。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兒就會好。”

“您的家人呢?是不是住在這附近?”她關懷地問道。“要不要我通知他們來接您回去?”

“不用了。我只是出來曬曬太陽,他們半個小時後會來接我。”他仍然用一手捂住胸口,微蹙著灰白的眉,看來疼痛仍未減輕。

女孩看著他蹙眉的表情,略微遲疑了半晌才道:“這樣吧,我就住在這附近,如果不嫌棄的話,您可以到我住的地方來喝杯茶,順便等您的家人來接您,好嗎?”她朝前方指了指。

“不會太麻煩你嗎?”老人揚起眉毛。

“當然不會。再說這時候太陽正大著,或許您不該曬這麼久的太陽。”

那俏皮的表情令他不由得笑了,注視著那張笑容可掬的臉龐。女孩看來相當年輕,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及牛仔褲,長髮在腦後束成馬尾,清秀細緻的臉龐上稚氣未脫,看來只有十五歲。

他輕咳了一聲,“那……我就打擾了。”

隨著女孩進到這棟看來相當簡樸的房子,他的目光大略環視了一下四周。客廳並不大,卻十分整齊清潔,牆上的壁紙和窗簾都已褪色,一組老舊的沙發椅和茶幾就是全部的傢俱了。他調回目光,看著女孩端著兩杯茶走了出來。

“您是外地來的?”女孩詢問道,將茶杯放到他面前去。

“很明顯嗎?”他笑了。

“當然,這個小鎮裏不常有外地訪客的。”她打量著眼前的老人。老人年紀約莫七十多歲,穿著一襲質料輕軟的休閒服,鬍子和髮鬢都已灰白,但那對炯然有神的眼睛卻閃著睿智的光芒,全身隱約散發著一股氣勢,恍若帝王般威嚴和冷靜。

“我到這兒來拜訪一位老朋友。”他端起茶輕啜了一口。“我已經有二十多年沒他的消息了,直到前幾年才得知他搬到這個小鎮上來,所以想來看看他。”

“那您找到他了嗎?”

“沒有。”

“噢!”她應了聲,沉吟道:“介不介意告訴我他的名字?或許我可以幫忙。”

他先是愣了一下,看著女孩認真的表情。“我要找的人年紀和我差不多,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可能不會認得。”他微微一笑。

“我或許不認得您要找的人,但周院長一定知道。她在這兒住了五十年,鎮上沒有她不認識的人。”

“周院長?”

“嗯。周院長是鎮上‘聖心育幼院’的創辦人,你方才看見的那些小朋友都是育幼院裏的孩子。”“喔。”他揚起眉毛。“我以為你是他們的老師。”

“差不多啦。”她調皮地吐吐舌頭。“我正在當實習老師,放假時就回到這兒教這些小朋友讀書識字,希望將來能有機會回到鎮上教書。”

“教書?”老人仔細端詳著她。“你多大年紀了?”

“二十二歲。”

看不出來。“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我是在育幼院裏長大的。”她淡淡地微笑。

老人微微揚眉,看著那張白皙秀氣的小臉。“你沒有其他親人嗎?沒有人資助你的學費?”

“我是靠打工和拿獎學金念完大學的。育幼院裏的孩子沒有後盾,一切都得靠自己,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成功。”

“育幼院裏難道沒有帳戶,接受來自各地的捐款?”他躊躇地問道。

“有,但總是入不敷出。近來經濟不景氣,有些父母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更遑提捐款了。”她聳聳肩膀,故作開朗地一笑。“所以嘍,等我能自立的時候,我希望能為育幼院盡一分心力,畢竟若不是院長收留了我,恐怕我也無法完成學業。”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她,一絲欣賞的情緒由心底緩緩升起。她在育幼院長大,卻絲毫不自怨自艾;她非但沒有考慮自己的處境,反而更想著去照顧、幫助別人。從那張姣美的臉龐上,他看出了無比的堅毅和勇氣。

“不談這個。”她輕快地起身。“您想再喝一杯茶嗎?”

“好的,麻煩你。”

直到那個纖巧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口,他才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敞開的大門外,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緩緩停下,三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態度恭敬地迎了上來。“老爺。”

“嗯。”他一點頭,“咱們走吧。”

直到那棟老舊的房子消失在視線之中,老人才調回目光,一抹深思的笑意泛上他的唇畔。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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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偌大的客廳裏,幾個男人面對面地坐著,僵凝的氣氛已經持續了一分鐘之久。

“開什麼玩笑?”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這不是開玩笑。”坐在對面的男子沒有被他的表情嚇住,聲音依舊沉穩。“這份遺囑由我和另外兩位律師見證,經由董事長的授意所立下,過程完全合法。”

“不可能!”他倏地起身,聲音是壓抑的克制。“他沒有理由這麼做!你確定他是在清醒的情況下立下遺囑?”

“稍安勿躁,沙漠。”另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命令的意味。“我比你更意外你爺爺會如此安排。何不聽陳律師把遺囑念完,再發表你的意見?”

沙漠望向聲音來處。即使經過多年不見,沙東閔仍然和他記憶中一樣,漿得筆挺的鐵灰色西裝和他嚴厲的表情如出一轍,雖然髮鬢已摻雜一絲灰白,卻絲毫無損於他的傲慢和專制,反而更顯得冷酷。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抱歉,陳律師,請繼續。”

“好的。”陳律師扶了扶金框眼鏡,繼續念下去,“我將我名下部分的動產和不動產,包括沙氏集團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以及瑞士蘇黎士銀行五億美金的本票,全部遺留給我的孫子沙漠。只要他接受我開出的條件,遺囑便即刻生效。”

“什麼條件?”

“條件是:你必須在三個月內結婚,而且這個物件是沙老爺選定的人選。”

沙漠微眯起眼。“為什麼?繼承遺產和我的婚姻狀況有何關係?”

“或許你爺爺認為婚姻能讓你定下來,明白什麼叫責任感。”沙東閔語氣平淡地介面。“既然你是他指定的遺產繼承人,你就必須遵從他的條件。”

“包括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他聲音嘲諷地道。“或者這原本是沙洲要娶的物件?”

“沒人強迫你繼承這份遺產。”沙東閔對他的嘲弄無動於衷。“相信你很清楚,整個沙氏集團原本都該屬於你大哥沙洲的,他絕不會抱怨這一切應盡的義務。如果你根本不想放棄你的自由來承擔這些責任,我也毫不意外。”

責任,義務!沙漠握緊拳頭。老天,他真痛恨這些字眼!在過去三十年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也從不認為自己有插手家族事業的必要,因為一直以來,沙洲一直將他的角色扮演得該死的好。

沙洲!這個名字在腦海中閃現,令他的心口一陣緊縮。幾個月前,一通來自臺灣的電話讓他放下一切,再度回到這片十三年來未曾再踏上的土地,沙洲在一場空難中過世了。

即使已經事過多月,這個消息仍縈繞著他的心頭,令他像被扼住了喉嚨般無法呼吸。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沙洲正值壯年,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怎麼也料想不到他那一向溫文儒雅、敦厚穩重的大哥,竟會在一場臺灣飛往香港的航程之中,葬身於茫茫的澎湖海域。

而一個月前,他那精明睿智卻行事怪異的祖父也撒手人寰,並將原本該是屬於他父親、或是沙洲的企業王國全遺留給他。整個情形荒謬得令他覺得可笑至極。

“如果我放棄繼承權呢?這筆遺產會如何處理?”沙漠冷靜地問道。

“關於這一點,沙老爺有注明,如果您放棄繼承權,這筆遺產便自動轉入沙東閔先生的名下,任何人不得有異議。”

“換句話說,如果我放棄繼承權,這筆遺產便屬於我父親?”

“沒錯!”

有好半晌,沙漠就這麼靜靜地站著,整個大廳裏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聽著,沙漠。”沙東閔再度開口,聲調低沉而正式,一如對待他的下屬。“我知道你對家族企業沒有興趣,也並不期望你會對公司有所貢獻。如果你不想承擔經營整個沙氏集團的風險和責任,你大可放棄繼承權、回美國去過你原本的生活。當然,我會給你合理的報償,代價由你開。”

沙漠側過頭去注視父親。原來這就是沙東閔的想法,在父親眼中,他這個兒子一向放蕩不羈慣了,根本不足以擔當整個沙氏集團的重任!

有一刹那間,他幾乎想拂袖而去,叫他父親和這筆該死的遺囑滾下地獄去,然而他硬生生地克制住衝動。

“你似乎沒有問過我的意願,爸。”他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怎麼,你怕我會敗掉爺爺一手創立的事業?在你眼中,沙洲才是最優秀的,只有他才能達到你的要求,是嗎?”

沙東閔皺起眉毛,表情轉為不悅。“你大哥和你不一樣。沙洲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他知道自己背負的責任,不像你只是在浪費生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年在美國做什麼,你似乎只滿足於周旋在那些鶯鶯燕燕之間,我想你大概早就忘了該維護沙氏家族的名聲。”

沙漠雙眼眯起,怒意霎時湧上。這個男人居然敢派人監視他?!

“看來,即使我離開臺灣十萬八千里遠,你仍然能確切地掌握我的行蹤。”他勉力壓抑住怒氣,懶懈地笑了。“我是否應該為此感到榮幸,爸?畢竟這麼多年來,你似乎不曾想過還有另外一個兒子的存在!”

他停頓了一下,享受著父親臉上苦惱的神情,感到有分滿足的快意。他憶起上次見到父親是在三年前,那也是他自十七歲赴美國闖蕩十年以來,第一次見到父親。

這些年來,他在美國的半導體業發展一直十分順利——至少對他而言是如此。他不靠任何人,只靠著自己的雙手便闖出了一番事業,並且獲利頗巨;然而對沙東閔而言,他卻永遠是個不學無術、讓父親顏面無光的浪蕩子。

沙東閔從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兒子的失望,無所謂,他並不是那麼在意父親對他的看法。雖然沙洲曾經十分努力想讓隔閡多年的父親和弟弟重修舊好,然而築在兩人之間多年的鴻溝,又豈是短期間內就能摧毀的?

“我不想和你談論這個。”沙東閔大手一揮,嘴唇抿緊。“沙氏集團能有如今龐大的企業體系,全是靠你爺爺和我、你大哥,還有全世界幾萬名員工努力得來的,絕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相信我,我十分清楚沙氏集團如今的規模有多龐大。”他十分輕柔地打斷父親,聲音依然從容冷靜。“我知道你對我的評價一向不怎麼樣,但,是什麼讓你認為我會放棄這筆總價值超過百億的龐大遺產?”

沙東閔瞪視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沙漠沒有回答,臉一偏轉向陳律師。“我有多久的時間履行我爺爺開出的條件?”

“三個月,沙先生。”陳律師將手上的檔遞給他。走確一點來說,還有兩個月又十八天的時間,您必須取得和這位小姐的結婚證明,遺囑才能正式生效。”

沙漠伸手接了過來,視線在檔上頭的彩色照片上停住。

官茉彤,他在心裏默念了一次。照片上的女孩纖秀、細緻,精巧的五官稚氣未脫,幾乎還是個孩子。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駐了半晌,然後移到檔下方,上頭注明她的年紀是二十三歲。

看樣子爺爺早就計畫好了一切,他乖戾地想。無所謂,既然他打算繼承原本該屬於沙洲的遺產,那麼連沙洲該娶的妻子一併繼承,又有什麼關係?

“你不需要向我證明什麼,沙漠。”沙東閔皺著眉毛說道。“別以為你回來短短半年,就能完全瞭解沙氏集團的營運狀況,我絕不會容許你把那一套荒唐的行徑帶到公司裏來。聽清楚了嗎?”

沙漠倏然抬頭,銳利的目光射向父親。

“你似乎太高估自己了,爸。”他微微扯動嘴角,聲音平直而淡漠。“我有幾分能耐我自己清楚,也從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既然爺爺將公司的股權交給我,我打算按照我的方式來做——無論是讓沙氏集團繼續經營下去,或是敗掉它!”

沙東閔的嘴唇緊緊地抿著,眼神冰冷地盯著兒子。沙漠毫不畏懼地迎視著父親的目光,在以前,他或許會為這種懾人的眼神而退縮,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現在的他已經能處之泰然,甚至無動於衷了。

“你永遠不可能照我的話去做,是嗎?”終於,沙東閔再度打破沉默,聲音和表情一樣漠然。“既然你已經決定,那我也無話可說。記住,我會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包括你所做的任何決策,如果你讓沙氏集團蒙受不必要的損失,我隨時會運用董事會的力量開除你!”

“那我們就等著瞧了,爸。”他的嘴角嘲弄地揚起,沒有試圖遮掩那抹嘲諷的笑意。如果沙東閔以為他只是說說就算,那他顯然是大錯特錯了!

不!他不會放棄這筆龐大的遺產,更不可能放棄整個沙氏王國。如果這是爺爺訂下的條件,那就這樣吧,他打算按照這分遊戲規則來玩。

至於這位官小姐,恐怕她是別無選擇了!


“搬離這兒?”

“嗯。”周院長拿下老花眼鏡,揉揉雙眼之間疲憊的肌肉。“地主黃先生已經把這塊地賣給中部一個大財團,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恐怕咱們……”

官茉彤和翁季倫互看了一眼。“您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有什麼用呢?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啊。”周院長微歎了口氣。“你們別怪黃先生,長久以來,他也一直對我們十分照顧,但近年來他負債累累,賣掉這塊地是不得已,也顧不了咱們了。”

“他給了咱們多久的時間搬?”翁季倫躊躇地問道。

“兩個月。”周院長顯得憂心忡忡。“這下可好,這麼短的時間內,叫咱們上哪兒去找合適的地方呢?”

“我可以再向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們募款。”官茉彤眼神熱切地道。“也許這樣可以暫時解決……”

“我很謝謝你肯這麼做,茉彤,但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啊。”周院長拍拍她的手,溫和地道:“近年來景氣不好,許多家長連付孩子的學費都成問題了,哪兒會有多餘的閒錢來幫助別人呢?再者,遠水總救不了近火,你又能募到多少款項?”

官茉彤頓時啞口無言。院長說的對,育幼院近年來經費愈趨拮據,經濟不景氣是最大原因,能求得溫飽已是不容易,誰還能有餘力救濟育幼院呢?

“一定會有辦法的,院長。我會向我的客戶打聽一下,看有沒有地方可以租給咱們。”翁季倫聳聳肩膀,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再說世事難料,也許那個大財團過兩天會突然倒閉,打消買這兒的念頭也說不定,到時問題不就解決了?”

“你這孩子。”周院長笑瞪了他一眼,原先緊攏的眉頭舒展開來。她擺了擺手,“好啦,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你們別陪我了。”

“那我改天再來看您。”官茉彤柔聲說道,起身和翁季倫退出辦公室。

一走出辦公室,翁季倫收起原先吊兒郎當的表情,表情轉為嚴肅。

“院長最近有回醫院去檢查身體嗎?”他詢問道。

“沒有。”官茉彤搖搖頭。“李醫生說院長太過勞累,血壓又高,但她就是不肯靜下來好好休養;現在又碰上了這些事,我擔心……”

官茉彤停了下來,以一聲歎息做為結語。為了照顧育幼院裏這些孩子,周院長一輩子沒有結婚,將所有的青春和心血都奉獻在這裏;平常為院裏的孩子四處奔走募款已是心力交瘁,如今又面臨這樣的窘境,想必是周院長始料未及的。

“她是擔心住院之後,這些孩子沒有人照顧,而且醫藥費也是一筆龐大的負擔。再說目前育幼院又急著找合適的搬遷地點,她怎麼也不可能放下這一切去好好休息。”翁季倫沉吟道。

“我知道。”她頓了一下。“如果我們去找黃先生談談,你想會不會有用?”

“沒有用的。黃先生本身都自顧不暇了,哪還顧得了咱們呢?”翁季倫聳聳肩膀。“說到募款,根據我的經驗法則,那些有錢人通常十分吝嗇,寧可把錢拿去參加上流社會的派對,或購買名牌珠寶首飾,也不會用來資助這些育幼院的孩子。”

見她默然不語,翁季倫抬起手輕撫她肩上的長髮,柔聲說道:“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官茉彤輕歎了一口氣,側過頭注視著他。

她和季倫是在育幼院一起長大的。當她十歲那年被送進育幼院時,季倫已經就讀高一,是個斯文俊秀,書念得極好的模範生,更是整個育幼院的孩子王。

年紀漸長之後,她才慢慢由周院長口中得知季倫的父母因車禍雙亡,在沒有親戚肯收養他的情況下被送進了育幼院。在周院長的支持和鼓勵下,季倫努力唸書,靠著獎學金完成了高中學業,並且以優異的成績保送最好的大學法律系。

算算日子,她和季倫已經有將近兩個月不見了。自從她回到鎮上的小學擔任教職,季倫也通過律師考試、進入一家極富盛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之後,他們就只能利用假日才得以見上一面。

然而不論分開再久、距離再遠,季倫總不忘對她噓寒問暖、為她加油打氣。在她的心目中,他一直是個穩重踏實的兄長,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育幼院拆了之後,院長一定會很傷心。”她低聲說道。

“當然。”翁季倫平靜地道,側過頭來看她。“你仍然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議嗎,茉彤?以你的所學和聰明才智,你並不一定要待在這兒……”

“我知道,但這兒的孩子需要我。”她淺淺地微笑。“再說院長的身體不好,我如果離開了,誰來照顧她?”

翁季倫還想說些什麼,一個稚嫩的聲音由前方傳來——

“季倫叔叔,茉彤阿姨。”

他們兩人同時回過頭去,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手裏抱著足球,正蹦蹦跳跳地朝他們跑來,身後還跟著一名身形十分高大的男子。

官茉彤蹲下身去,整理小男孩皺巴巴的衣衫。“小毅,你的球打到了這位叔叔了嗎?”她柔聲問道。

“沒有啊。”小毅嘟著嘴巴,“這位叔叔說要找你,我就帶他來了。”

找她?官茉彤先是一愣,隨即回過頭去,目光和那對炯然有神的黑眸相遇。

一陣輕微的顫動掠過她心中。他的身材十分高大,豐盈的黑髮修剪得十分整齊,兩道漆黑的濃眉下目光如炬,弧線優美的下巴刮得乾乾淨淨,即使緊抿嘴角也無損于他俊美如雕刻般的輪廓。

“官茉彤小姐?”他率先出聲打破沉靜。

“我是。”她緩緩起身,感覺心臟開始怦怦跳動。

“我姓沙,沙漠。”他朝她伸出手,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低沉冷漠。“不介意的話,可否和你單獨談談?”

官茉彤遲疑了一下,下意識地望了翁季倫一眼。

仿佛看出她的疑慮,沙漠的聲音再度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我只是想和你談談,並無惡意,你和你的朋友大可放心。”

官茉彤微紅了臉,但她沒有看他,朝翁季倫輕點了一下頭。

“我和小毅就在前面,有需要就叫我一聲。”翁季倫有意無意地看了沙漠一眼,牽起小毅的手離開了。

直到翁季倫離得有一段距離,官茉彤才挺了挺背脊,強迫自己直視著站在眼前的男人。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前來找她的目的絕不單純,他身上散發出危險和威脅的訊號令人不容忽視,他繃緊的嘴角更說明瞭這一點。

她試著平復略微急促的心跳,力持鎮定。“我們認識嗎,沙先生?”

“不,但我想你或許認識我祖父。”

“你祖父?”

“是的。沙上澤先生,沙氏集團的前任董事長。”

沙氏集團?她微揚起眉。即使對商業界所知不多,她也對這個聲名顯赫的大財團略有耳聞,但……沙氏集團的董事長?她不可能有機會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對不起,我不認識。”

“但他顯然對你知之甚詳。”他頓了一下,思索著該如何出口。“沙上澤是我爺爺,但他已經在兩個多月前過世了。”

見她表情依舊困惑,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簡單的說,他在過世前留下一份遺產指定要我繼承,而繼承遺產的惟一條件就是——你。”

“我?”她不解地蹙眉。

“是的。”他扯動嘴角,目光銳利如劍。“你必須嫁給我。”

官茉彤猛地抬頭,微微愕然。“你說什麼?”

“你聽到我的話了。”

她瞪視著他,仿佛他成了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你若不是在開玩笑,就是突然瘋了。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認識你。”

“你會認識的,而且我向你保證這絕對不是開玩笑。”他眯起眼睛,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翁季倫。“如何,你怎麼說?”

驚愕過後,她迅速恢復鎮定。“不!”她清晰地說道。

“不?”

“我不會嫁給你,沙先生。”

她看見他漂亮的唇角往上揚起。“或許你不應該拒絕得太快,官茉彤。你何不聽我把話說完再作決定?”

她注視他嚴厲的表情。他冷冽的眼神告訴她,他沒達到目的是不會離開的。她靜默了下來,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將事件的始末簡述了一遍。

“你是說,你爺爺指定由你繼承這筆遺產,惟一的條件是必須娶我?”她的秀眉依然輕鎖。

“對,而且我們的婚姻必須維持五年以上。”

“這太荒謬了。”她難以置信地喃喃道,試著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他為什麼這麼做?我根本不認識他!”

“爺爺行事一向古怪,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安排,但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他淡淡地道。“如果我想繼承這份遺產,就必須照他的條件去做。”

她慢慢地舒展眉峰,情緒逐漸恢復。

“我很抱歉,沙先生,但這並不幹我的事。”她平靜地道:“我不可能因此而嫁給一個陌生人,如果沒其他的事,恕我先走一步。”

她想轉身離開,他的手卻更快一步的伸了過來,一把攫獲住她的手臂。她倏地回頭,望進那對炯然有神的眸子裏。“請你放開我,沙先生。”她壓抑道。

“我會的,但必須等你聽完我的話之後。”他的聲音仍然低沉,表情變得冷峻。“我大費周章來到這兒,絕不是為了你的拒絕。我知道你是個小學老師,也是這家育幼院的終生義工;這家育幼院將會在兩個月後拆除,所有的孩子也都會面臨無家可歸的命運,你難道不想找到解決的方法?”

她的身軀僵了一下,臉色暫態刷白。“你調查過我?”

“我總得瞭解一下我要娶的對象。”

“我並沒有答應你,沙先生。”她別開目光,硬聲說道,“你爺爺有沒有想過,如此妄下決定會造成我的困擾?如果我已經結婚了呢?”

“但你沒有,所以這個問題並不成立。”他笑了,笑意卻一點也沒進到他的眼裏。“聽著,官茉彤。我並不想浪費時間,這筆遺產除了五億美金之外,還包括了沙氏集團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權。為了拿到這些股權,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為什麼?”她潤濕嘴唇,謹慎地看著他。“拿到那些股權,對你而言很重要?”

他沉默了半晌,黑眸緊盯住她。她納悶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他的表情雖然冷酷,但眼裏的堅決卻更觸動她;不知怎的,她本能的感覺到那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權,對他的重要性遠超過一切。

“當然,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他最後說道,笑容裏隱含嘲弄。“只要結婚就可以得到一筆價值連城的遺產,換作是你,你會放棄嗎?”

她咬住下唇,垂下目光。他說的對,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五億美金加上成為沙氏集團的大股東,這是多麼龐大的誘因?恐怕沒有人會放棄這麼一大筆財富。

“我們可以談個條件,官茉彤。”沙漠俯近她的臉龐,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唇畔。“嫁給我,讓我順利拿到遺產繼承權,就算是幫我一個忙。事成之後我會給你合理的報償,條件任由你開,你說如何?”他退開身子。“你好好考慮,兩天后我再來聽你的答覆。”

沒有等她回答,他隨即轉身大步離開。官茉彤怔怔地站在原地,注視著那遠去的高大背影,她是真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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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要你嫁給他?”翁季倫皺緊眉毛。

“嗯。”官茉彤攪動著杯中的果汁,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他要繼承遺產,這是惟一條件。”

“這根本沒道理。”翁季倫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沙董事長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認識他?”

“當然不,我上哪兒去認識這樣的大人物呢?”她微笑了起來,玩弄著杯口的一顆櫻桃。“沙漠說他爺爺一向行事怪異,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做此安排。”

“會不會……這位沙老先生和你的爺爺、或父母是舊識?”翁季倫猜測道。

“我不知道,也不曾聽爺爺提過這個人。”官茉彤秀眉微顰。

她對父母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記憶中,她是由爺爺一手帶大的,直到十歲之前,她都還過著備受寵愛、被呵護的無微不至的生活,直到爺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將她帶到育幼院託付給周院長為止。

如果爺爺還在的話,他一定會告訴她該怎麼做。她閉上眼睛,無聲地歎了口氣。

“我會去查查沙漠的真正身份。”翁季倫說。“沙氏集團是個聲名顯赫的大財團,沙董事長沒有理由要他的孫子娶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在我查明他的來路之前,你要多小心。”

官茉彤沒有說話,只是陷入沉思之中。不知怎的,她一點也不懷疑沙漠的身份背景、或是他話裏的真假。也許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和狂妄的力量,也或許只是一種本能的直覺讓她相信了他……

育幼院即將面臨拆除的命運,你難道不想尋找解決的方法?沙漠的聲音在她腦海中穿梭而過,她深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沙漠知道育幼院目前的情況。”她靜靜地說道。

“那又如何?這並不難查到。”翁季倫並不認為這有什麼特殊之處。

“只要我答應嫁給他,讓他順利繼承遺產,他會給我合理的報償。”她聲音沉穩地道。“換句話說,我可以和他談條件。只要有足夠的錢,或許我們就能保住育幼院。”

這句話出口之後,連她自己也愣住了。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曾細想過這個可能性,然而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

想起那張冷酷的男性臉龐,她感到內心一陣矛盾掙紮。她當然想過一個夢幻般的婚禮,但她從未想過和沙漠這樣一個男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只要她答應了這樁荒謬的婚姻……

婚姻!多麼神聖的兩個字,代表著一輩子的誓約和承諾,也代表將自己賣給一個惡魔般的男人。但只要她點了頭,她就可以解救育幼院免於拆除的命運……

“你瘋了?”翁季倫瞪視著她,從牙縫裏迸出話。“婚姻可不是兒戲,你不需要為了育幼院而賠上自己的一生,院長也不會答應你這麼做。”

“我知道。”她淺淺地微笑,柔和地道:“別把這件事告訴院長,好嗎!我知道該怎麼面對沙漠。”“最好是這樣!”翁季倫嘟嚷著,依舊緊盯著她。“你會回絕這個荒唐的提議吧?”

官茉彤沒有回答,將視線調向窗外。是的,她已經知道了該給沙漠什麼樣的答覆!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寬敞的辦公室內,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踩著三寸高跟鞋來回走動。“老董事長居然要你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才能繼承遺產,而且這個女人還是個孤兒?”

“嗯。”沙漠的視線停在手上的檔案檔,神態有些漫不經心。

“依我看,他根本是年紀大了,腦筋糊塗了才會作下這個決定。”溫黛綾從鼻子裏哼道:“一個鄉下姑娘窮慣了,突然有這個機會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誰會放棄這樣的機會!我看她現在八成已經想好計畫,怎麼從沙氏集團這兒大撈一筆了……”

沙漠抬起頭來,目光淩厲的盯了她一眼,她不由得噤了聲。

“人家是關心你嘛,沙漠!”她嘟著嘴巴說道。“一個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的孤兒,能有什麼知識和教養可言?更遑提她有和沙家匹配的家世地位了。如果這個女的既聾又啞、言行粗鄙,難不成你也得照你爺爺的吩咐娶她過門?”

“這是我該操心的問題,不是你的。”

“你……”他淡漠的表情令溫黛綾有些慍怒。她昂起下巴,語氣高傲地道:“你真的要娶那個官茉彤?”

“你也知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繼續翻閱著手上的卷宗,連頭也沒抬。“我這份報告沒有看完之前不要和我講話。中午之前,將我要的資料送到辦公室來!”

聽出他是在下逐客令,溫黛綾的微笑僵在臉上,但她勉強按捺住脾氣。對沙漠發火是沒有用的,他可不喜歡無理取鬧的女人,她十分清楚這一點。

“是,‘沙副總’。”她故意加重那個稱謂,不情不願地扭著腰朝門口走去,一拉開門,她差點沒撞上正要推門而入的男子。

男子眼明手快地後退了一步。“噢,是溫秘書。”

溫黛綾看也沒看他一眼,繃著一張臉走出辦公室,將門用力關上。

柯其雍挑挑眉毛,朝沙漠咧起嘴角。“你對你的前任女友說了什麼,讓她氣得臉都綠了?”

沙漠不置可否,走到咖啡機前倒了兩杯咖啡。其雍是他在美國念大學時的室友,由於年紀相仿和志趣相投,兩人發展出深厚的情誼,即使後來其雍回臺灣接手家族企業,他們之間的交情仍然有增無減。

“怎麼有空來?”他將咖啡遞給何其雍,身子往辦公桌沿一靠。

“怎麼會沒空?我又不像你是個工作狂。”柯其雍接過他手裏的咖啡,在那組舒適的沙發椅上坐下,大剌剌地將腳蹺上了茶幾。

“我只是幫沙洲完成他未盡的責任罷了。”他淡淡地說道。“待在美國這些年,我不插手家族企業,可不代表我完全不瞭解沙氏集團。”

這倒是真的!柯其雍斜睨了他一眼。即使沙漠說得輕描淡寫,但誰都知道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為了更快瞭解沙氏集團的內部運作情形,回臺灣的這八個月來,沙漠根本是以公司為家,一天工作超過二十個小時更是家常便飯。

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他已經摸熟了公司的所有業務,滲透進每個部門的核心;從剛回國擔任沙東閔的特別助理開始、到現在沙氏集團的業務執行副總職位,他讓那些對他的能力還抱持著觀望態度的董事們心服口服。

即使已經站穩了腳步,沙漠仍然沒有絲毫鬆懈。想成功的人是沒有權利喊累的!他深諳此理。如果他想向父親證明自己,想讓那些對他的能力還存有懷疑的董監事們刮目相看,那麼他就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

“不錯嘛,辦公室愈換愈大,當初那些預測沙氏股票會大跌的投資人,可真是捶胸頓足啊。”柯其雍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圈,戲謔地道:“能這麼快進入狀況,你這位溫秘書的功勞不小,嗯?”

“黛綾是個很出色的工作夥伴。”他沒有太大的反應。

“如果她知道自己對你而言只是個‘工作夥伴’,恐怕會痛哭流涕吧?”柯其雍露齒一笑。“說真格的,黛綾的父親和你父親頗有交情,你和他女兒原本都快訂婚了,卻突然取消婚約,他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沙漠寬肩一聳,走回去重新斟滿咖啡。他和溫黛綾是在一場商業宴會上認識的,當時他才剛回到臺灣,跟隨著父親到處拜會一些商場上的老前輩,進而認識了陪同父親出席盛會、同樣剛從美國回來的溫黛綾。

受典型西方教育的溫黛綾思想新潮且作風洋派,她毫不掩飾對沙漠的欣賞及好感,並且主動地製造碰面機會,在得知沙漠正在尋找一位具有足夠能力的秘書之後,她更積極地向沙東閔毛遂自薦,並且獲得沙東閔的同意。

“以黛綾的所學和經驗,可以幫你更快進入狀況。在沙氏集團,你沒有任何犯錯的權利,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就對你另眼相看,明白嗎?”沙東閔說。

父親的言下之意,他怎麼會不明白?一絲淡得看不見的笑意泛上沙漠的唇畔。

他不否認,在美國擔任過高級主管秘書的溫黛綾的確是個絕佳的人才。她精明幹練、效率極高,更是幫助他快速瞭解集團業務的大功臣;除此之外,兩人的家世背景更是旗鼓相當,所有人儼然將他們當成理所當然的一對。

“在你爺爺的遺囑尚未宣佈之前,黛綾可是自信滿滿,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沙太太,現在知道你要娶別的女人,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受。”柯其雍輕啜了口咖啡。“她剛剛出門前還告訴我,要我勸你打消那個荒謬的念頭。”

“不可能!”這三個字簡潔有力。

“我想也是。”柯其雍同意道。“對了,你找過你爺爺要你娶的對象了嗎?”

“嗯。”

“你去見過你的新娘了?”柯其雍輕吹了聲口哨。“怎麼樣,這位官小姐是否如照片中那樣清秀可人?不過既然你爺爺的遺囑這麼規定,就算這位官小姐是庸脂俗粉,恐怕你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嘍。”

沙漠微蹙起眉,腦中不由得浮起官茉彤輕靈秀氣的臉龐,即使只是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仍掩不住那精緻的五官透出的明亮和脫俗的氣質,仿佛早晨含苞待放的玫瑰般清新誘人。

不,官茉彤絕不庸俗平凡!她雖然嬌小纖細,但她眼裏的倔強和不輕易屈服的意志卻足以和他相抗衡。要說服她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他想利用她達到目的,顯然得靠點手段了。

“那倒不至於。”他輕描淡寫地道。“只不過依我看,她的感情生活並不寂寞。”

“她有對象了?”柯其雍立刻會意。“那怎麼辦?你還是打算娶她?”

“當然,她並沒有結婚。你總不會要我放棄繼承權吧?”

柯其雍沉吟了半晌。“那官茉彤怎麼說?她答應了?”

“她會答應的。”他深思地說道,手輕撫著鼻樑。“如果她想讓她從小生長的育幼院免於拆除的命運,我會給她不得不答應的條件!”

“拆除?”柯其雍愣了一下,眉毛微微皺起。

沙漠並沒有回答他,依舊深思地凝視著前方。沒有人能阻撓他的計畫,沒有人!

如果官茉彤夠聰明的話,她不會拒絕他提出的條件。

“我知道,謝謝您。”

放下話筒,官茉彤深吸了口氣,帶著微笑轉過頭來面對周院長。“王先生說他的院子太小,恐怕沒有讓小朋友遊戲的場地,所以……”

“你實在不會說謊,茉彤。”周院長歎著氣,搖搖頭。“咱們既付不出押金,也無法保證將來是否能如期付出房租,王先生不願意將房子租給咱們也是意料中的事。”

官茉彤沉默著,回想著這幾天來的四處奔走。有幾位志工建議將院裏的孩子轉送到其他的收容單位去,或是儘快安排家庭收養,但是這些孩子都是周院長的心頭肉,她怎麼也放心不下將他們交給別人。

再者,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要如何找到有足夠的愛心、願意收養孤兒的家庭呢?

“一定會有辦法的,院長。”她柔聲安慰道。“季倫有幾位元客戶答應這幾天給我們答覆,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呢。”

“希望是如此。”但由周院長憂心的表情看來,顯然一點把握也沒有。

官茉彤安靜地退出門外,對著顏色斑駁的牆壁發了好一會兒呆。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法嗎?她環視著四周老舊的建築物。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地點搬遷,不但大夥兒會面臨露宿街頭的窘境,孩子們的學習和課業也會中斷……

輕歎了一口氣,她正要轉身,前方那個高大的黑影吸引住她的視線。是沙漠!

“嗨。”他大步來到她面前,聲音和表情一樣輕鬆自若。“還記得我嗎?”

“當然。”她恢復鎮定,保持些許警戒地看著他。她不該感到意外的,即使已經過了他說要出現的時間,她也早該知道他不是個輕易打退堂鼓的男人。

“有空嗎?”他抬手看了一下表。“一起吃個飯?”

她望著他,納悶他怎能輕易對一個尚稱陌生的女子提出邀約,仿佛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也或者他一向對女人崇羨的目光視為理所當然,所以根本不認為她會拒絕?

“不了,沙先生。”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很穩定,不禁松了一口氣。“我下午還得趕回去上課。”

沙漠沒有說話,用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注視著她。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的目光,極力穩住開始急促的心跳。

“如果你是因為我前兩天的失約,我很抱歉。”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道:“我到香港去出差了三天,今天早上才回到臺灣……”

“你不欠我任何解釋,沙先生。”她很快地道,正想經過他身邊朝外走去,他已經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我們又要開始來場拉鋸戰了嗎?官小姐。”他說道,漂亮的嘴角向上彎起。“我沒有達到目的是不會走的,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就算是陪一個饑腸轆轆的男人吃個飯,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別拒絕我,好嗎?”

他俊朗的臉上溫文迷人的笑意,令她尚未出口的話全堵在喉嚨裏。本能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接受拒絕,他一向輕易獲得他想要的一切!

她遲疑地點頭,不去猜測他眸裏閃爍的光芒。就當是和他說清楚也好,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反正過了今天以後,她不會再見到這個人,既然如此,答應又何妨?

十分鐘後,沙漠和官茉彤已經置身在一家幽靜的咖啡館裏。

官茉彤的目光從窗外轉了回來,打量著坐在對面的沙漠。他和她記憶中沒什麼不同,一樣高大而具威脅性,簡單的白色T恤合身地包裹住他寬而厚實的臂膀,展示出其下結實的胸肌;濃眉下的黑眸炯炯有神,弧形優美的下巴冒出些微胡碴,卻絲毫不影響他性格懾人的外表。

即使她一再告誡自己要對他保持戒心,然而再次見到他仍然令她的心臟狂跳,忐忑不安。她垂下目光,食不知味地撥弄著盤中的菜。她當然知道他所為何來,也做好了拒絕他的心理準備,然而他卻似乎並不急於知道她的答案。

“我以為你和周院長同住。”侍者撤掉餐盤之後,沙漠說道。

“不是。”她微微笑道。“周院長一直住在育幼院裏,我目前則在任教的學校附近另外租了房子,週末時才會回來探視院長和孩子們。我爺爺留了棟房子給我,我不在的時候,院長會去幫我整理房子和照顧花草。”

“我那天還看到有位先生,他是你的男朋友?”

季倫?她愣了一下。“是又如何?”她回復沉穩。如果這麼說能讓他打退堂鼓的話……

沙漠沒有說話,審思的目光注視著她,似乎想看清她臉上有多少個毛細孔似的。他灼人的目光令她感到有些困擾,因為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你考慮得如何了?”侍者送上附餐之後,他終於切入正題。“我今天是來聽你的答覆的。”

“不用考慮了。”她甩甩頭。“我不會答應的。”

沙漠微眯起眼。多少人對成為沙東閔的媳婦求之不得,而官茉彤不但拒絕了,還拒絕得如此乾脆俐落。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他半晌後才慢吞吞地道。

“我可以給你好幾個,沙先生。”她強迫自己面對他如雕刻般深沉的五官,命令自己不在他審視的目光下退縮。“我幾乎不認識你。”

“這是時間的問題,你以後多的是時間認識我。”沙漠往後沉入椅背,一抹深思的笑容泛上他的唇畔。“育幼院目前尚未找到合適的搬遷地點,不是嗎?”

他突來的問題令她微微一愣,但她隨即恢復鎮定。“這並不幹你的事。”

“是不幹我的事。”他的口吻依舊泰然自若。“我和買下這筆土地的康南集團總經理談過,他們的工程即將在一個月後動工,如果到時育幼院仍然找不到合適的地點遷移,恐怕所有的孩子都將露宿街頭。”

她知道!官茉彤閉了閉眼睛,痛恨他口氣中的事不關己的漠然。“那又如何?”

“如果我能改變這一點,讓周院長能保住這間育幼院,你怎麼說?”

她的頭猛然抬起,愕然地張大眼睛。“真的?”

“沒有什麼是沙氏集團做不到的,小姑娘。”他笑了,笑意中隱含著一絲冷酷。

官茉彤把臉轉開。她相信!就算不甚瞭解整個沙氏集團,她也能想像以它無遠弗屆的影響力,要解決這麼一樁“小事”根本是輕而易舉。他仿佛能洞悉她的心、讀出她的思緒。

“惟一的條件是:你必須嫁給我,和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維持我們的婚姻關係五年。五年之後,我會給你一筆可觀的酬勞,金額由你開。”他不動聲色地道,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相信我,成為沙夫人對你而言不會有任何損失,反而能讓你更快速獲得金錢。你不再多考慮一下嗎?”

她乾咽了一下,感到心跳開始猛烈的撞擊了起來。沙漠提供的正是她最迫切需要的一切,他能改變育幼院的命運,也能提供育幼院最需要的資金……

如果她答應了,那她真的是瘋了,但也只有笨蛋才會拒絕啊。

“你是說真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只要嫁給你,我就能拿到一筆錢?”

沙漠眸光一閃,一抹嘲弄閃過眼底。或許說服官茉彤遠比他想像中容易得多。即使她是個鄉下姑娘,她仍然十分聰明,懂得把握機會去達到她的目的。

也或許是她不甚寬裕的經濟,令她不得不為自己盤算。他冷笑地想,如果這樣才能得到她的合作,無所謂,他會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沒有人是不能被金錢收買的,即使是官茉彤亦然!

“我一向說到做到!如果你信不過我,我們可以先簽好離婚協議書。五年後,你可以自由離開,我們的協議也宣告終止。”

“好,我答應你。”官茉彤清晰地道,命令自己停止發抖。“我要兩百萬美金。”

沙漠的反應只是微微揚眉,銳利的眸光在她臉上梭巡,令她手心微微汗濕。她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沒問題。”他終於說道。

她訝異地瞪大眼。“你答應了?”她脫口而出。“你不再考慮嗎?”

“就一個知道我別無選擇的女人而言,我十分訝異你居然只要兩百萬美金。”他輕撫著鼻樑,唇畔泛起一抹頗為玩味的笑意。“還有呢?”

官茉彤注視著他平靜的表情,納悶他怎能如此輕鬆自若,仿佛兩百萬美金只是兩百元般微不足道?

“我希望這筆錢能按月匯入我的戶頭裏,以確保我能拿到這筆款項,可以嗎?”

見他挑起眉,她匆匆地接了下去,“當然,我會立下字據,確保我不會再要求更多——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

“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這樣吧。”他淡淡地道。

“結婚之後,我希望仍然能繼續教書,畢竟這是我的工作。”她垂下目光,長長的睫毛兀自顫動。“我希望能時常回來探望周院長和這些孩子們,畢竟這裏是我成長的地方,可以嗎?”

沙漠沒有馬上回答,在視著她懇求的表情。恐怕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回去探望她的親密愛人吧?“當然。”

“還有,我希望你能給我時間適應婚姻生活,畢竟你……我們……”她結結巴巴地道,漲紅了臉。

望著她排紅的雙頰,沙漠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放心吧,我沙漠從不碰不情願的女人。”他慢條斯理地道。“除了必須取信於所有人之外,我並不打算從你身上得到其他東西。如果你是擔心這個,你顯然是多慮了。”

他如此坦誠的態度讓她松了一口氣,也感到些許扭捏不安。他的表情從容自在,目光卻顯得莫測高深,她猜想著他是否對她的“多慮”感到可笑。

話又說回來,她絲毫不懷疑沙漠對女人的吸引力,只要他勾勾小指頭,一定會有一大票女人等著獲得他的青睞。不知怎的,這個想法令她心頭掠過一陣酸意。

她甩甩頭,極力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

“五億美金的遺產,很難放棄,是不是?”她故意裝出輕快的語調。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峻的神色,但那只是一瞬間,他又恢復成原來的表情。

“沙氏集團是個國際性大財團,它的企業觸角遍及全世界,累積的總資產價值遠超過這個數字,但它的發展空間並不止如此。”他微眯起眼。“我父親對我的能力一向抱持著質疑的態度,我並不打算讓他證明他是對的。”

他話中的嘲弄和冷硬沒有逃過她的眼睛。“你似乎不怎麼喜歡你父親?”

“看來,該是我們瞭解彼此的時候了,嗯?”他抿緊薄唇,一絲邪惡的微笑泛上他的嘴角。“我並不介意告訴你,沒錯,我和我的父親並不親近。他不喜歡看到我,我也從不會自討沒趣,所以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雖然他的表情平和,但官茉彤知道他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這般毫不在乎。她無法抑制往下問的衝動,“你是獨生子?”

“不是,我還有一個大哥,不過他已經過世了。也因為如此,我爺爺將原本該留給他繼承的股份一併留給了我。我父親雖然極端痛恨這一點,卻又無可奈何。他是這份遺產的第二繼承人,所以他一直虎視眈眈,一旦我做錯任何決策,他會毫不猶豫運用他的力量將我踢出沙氏集團。既然我並不打算讓他如願,自然得向他證明我的能耐。”

“如果失敗了呢?”

“不會失敗,我也不會容許它失敗!”

看出他眼底那抹強硬和堅決,官茉彤頓時無言。姑且不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才娶她,她看得出沙氏集團對他的重要性,遠超過那五億美金帶來的實質利益,她突然有些明白他非繼承這份遺產不可的原因了。

“我不相信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她片刻後才低聲說道。

“只可惜這對我父親而言並不管用。”他調回視線,大手覆上她擱在桌沿的手,她本能地想抽回,他卻握住不放。

“這麼漂亮的手,應該要買個什麼首飾來妝點才是。”他用指腹輕摩著她纖細的手指,心不在焉地道:“你答應嫁給我,你的男朋友應該能體諒吧?”

官茉彤先是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翁季倫。她本想開口解釋她和季倫不是那種關係,又警覺地住了口。

何必解釋?反正她和這個男人只是樁婚姻契約,何必向他解釋這麼多?

“當然。反正只有五年,他會諒解的。”

他的目光深凝著她,眼裏跳躍著不定的火焰。她力持鎮定地坐著,看著他一甩頭,聲音轉回冷酷。“很好。你還有其他要求嗎?”

她遲疑了半晌,然後勉強一笑。“沒有。”

沙漠挑起一眉,有些訝異地注視著她沉靜的表情。他以為女人都會嚮往一個夢幻般的豪華婚禮,即使這只是樁契約婚姻;但話又說回來,這樁婚姻原本就是荒謬至極,又何必在乎排場?

他倏然起身。“走吧。”

“去哪兒?”官茉彤不明白地抬起頭來。

“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協定,接下來自然得開始籌畫婚禮了。”他低下頭看她,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既然這只是一件差事,何不速戰速決?相信你也想儘快拿到你的報償,不是嗎?”

她幾乎沒聽見他說的話,只是瞪視著他伸出來的手。半個小時前,她還決定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這麼荒謬的提議;而現在,她卻即將成為這個男人的新娘……

而她也沒有機會反悔了!當他握住她的手朝外走去時,她想著她剛剛和惡魔談妥了一場交易,究竟是對或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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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兩個禮拜後,沙漠和官茉彤在一個美麗的小教堂裏,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儀式。

出席觀禮的人並不多,除了堅持趕來的周院長和翁季倫之外,還有沙氏集團的三位律師擔任見證人,整個婚禮儀式彌漫著詭譎的不尋常氣息。

站在台前,官茉彤漫不經心地聽著牧師的福證,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頭。決定嫁給沙漠後的這段期間,她一直過得有些恍惚,一時間還無法由自己即將嫁為人婦的事實中回復過來。

反倒是沙漠的態度十分自若。他在婚禮的前幾天陪同她拜會了周院長,並且宣佈了他們的喜訊。她不知道沙漠向周院長編了什麼樣的理由,但周院長顯然對沙漠十分滿意,一直不斷地點頭稱許。

“太好了,我還一直擔心茉彤會因為太掛念這兒,而連她自己的終生大事都忘了呢。”周院長笑呵呵地道,半責備的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有男朋友是喜事,幹嗎一直瞞著我呢?我還一直以為你和季倫會是一對……”

意識到沙漠也在場,周院長住了口,幸而沙漠很快便轉移話題。

“前一陣子茉彤告訴我,這兒不久後就要拆除了,是嗎?”他不著痕跡地問道。

“是啊。”說到說個,周院長目光變得黯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買下這塊地的康南集團,我恰巧有認識的朋友,前兩天我透過關係將你們的處境告知他們負責人,希望他們能緩一些時日,直到您找到合適的搬遷地點為止,他們答應我願意考慮。”沙溪流利地道。

“那就太好了。”周院長又驚又喜地道。“勞你費心了,沙先生。”

“應該的,畢竟這兒是茉彤生長的地方,我願意盡一己之力保護它。”

站在他身邊的官茉彤始終不發一言,納悶著他怎能將謊話說得如此自然,仿佛那是事實一般?他望著她的眼神溫柔而深情,就像他們是一對認識已久、相知相許的親密愛侶,任誰都會被他話裏的誠懇所打動。

只除了翁季倫!

“你會不會太衝動了,茉彤?”在知道無法改變她的決定之後,他有了好半晌的沉默。“為了院長和整個育幼院,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一個你甚至稱不上認識的男人……會不會太冒險了?”

“我這麼做不止是為了育幼院,也為了我自己。”她輕聲說道,目光坦然而清澈。“別忘了我是在這兒長大的,院長待我有如親生女兒,這是我能報答她最好的方式;換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

“五年的時間,換來兩百萬美金,七千萬台幣。”翁季倫冷笑一聲。“也只有如沙漠這般天之驕子,才會將七千萬視若糞土,一點也不放在眼裏。”

“別這樣,季倫。我會答應沙漠,這筆錢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她勉力一笑,柔聲說道:“我不知道他爺爺要他繼承的股權價值多少,但我看得出那對他的意義遠大於一切。既然如此,我何妨成全他?這對我並無損失,不是嗎?”

見他依舊眉頭深鎖,她握住他的手,認真地道:“別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相信沙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我們一定能保住育幼院的,嗯?”

翁季倫還想說些什麼,終究是輕歎了一口氣,深深地凝腴著她。“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便多說什麼。我只希望你不會後悔,茉彤。”

後悔?官茉彤咬住下唇,陡的有些失神。或許她做這個決定是太衝動了些,後不後悔還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讓育幼院裏的孩子不至於頓失所依,也讓周院長可以安心靜養,這是她目前所能做的。

思及此,她側過頭去打量站在她身邊的沙漠。他穿著一襲正式的深藍色西裝,合身地裹住他結實勁瘦的身軀,英俊的足以奪走任何女人的呼吸。

她近乎出神地凝視著他,納悶著他對這樁契約婚姻有何看法。她對他而言,是否只是他繼承遺產的一步棋子罷了、根本不具任何意義?正想得有些出神,身旁的沙漠動了一下,側過身來執起她的手,將戒指套進她纖細的手指。

“我現在宣佈你們成為正式的夫妻。”牧師微笑地宣佈。“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她抬起頭來,目光和那對黝黑的眸子相遇。他要吻她了嗎?她的心臟怦怦跳動,看著他的臉朝她俯近,一隻大手繞過來圈住她的腰身,嘴唇輕輕地刷過她的。她昏眩了一下,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專心點,嗯?”他在她唇邊輕柔地耳語。“我聽說婚禮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即使這只是場戲,我們仍然得說服我們的觀眾,嗯?”

她微微泛紅了臉,還來不及回應,觀禮席上的人已經紛紛起身,三位西裝筆挺的男士率先迎了上來。

“恭喜,沙先生,沙夫人。”為首的陳律師笑容滿面地開口道:“從今天起,沙前董事長的遺囑正式生效。我們會將另一份文件帶給沙東閔先生,和他討論您繼承沙氏集團股份的後續事宜,在下一次的董事會上宣佈此事。”

“謝謝您,陳律師。”沙漠微微頷首,看著三位律師微笑地離去。

結束了!官茉彤垂下目光,凝視著無名指上的婚戒。她一向對珠寶首飾瞭解不多,但沙漠為她選的這個鑽戒卻是璀璨奪目、美得令人移不開目光……也提醒著她隨之而來的義務和契約。

她已經嫁給沙漠,嫁給了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從今以後五年,她必須遵守婚姻的承諾,直到他們的協議終止。

她抬起目光,看著翁季倫和周院長走到他們身邊。

“我的小茉彤就交給你了。”周院長不舍地握著官茉彤的手,轉向沙漠囑咐著,“你要好好待她,知道嗎?”

“我會的,院長。”他微笑道,轉向站在面前的翁季倫。

在此之前,他已經大略查過翁季倫的背景,知道他父母雙亡,和官茉彤是在育幼院一起長大的,目前是個頗有名氣的年輕律師。由他略帶戒備的神情和緊抿的唇角看來,他顯然對自己存有敵意。“感謝你趕來參加婚禮,翁先生。”沙漠打破沉靜。

“應該的。無論如何,這總是茉彤的婚禮。”翁季倫的目光掃視過一語不發的官茉彤,幾乎是咬著牙迸出聲,“如果你讓茉彤受到委屈,我不會放過你。”

注視著翁季倫略顯僵硬的背影離去,沙漠忍不住納悶官茉彤是否將他們之間的協議告訴了他。如果有,那倒也不令人意外,畢竟他們曾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

不過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的!一抹嘲諷的微笑在他唇上揚起。畢竟以五年的時間換來七千萬的代價,這麼劃算的交易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得到,聰明如翁季倫和官茉彤,自是沒有將財富往門外推的道理。

察覺他陰沉的神色,官茉彤偷瞧了他一眼,感到些許不安。他已經達成了他爺爺的條件,理所當然的繼承了所有的遺產,但他卻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沙……”她正要出口,他已經打斷了她。

“走吧,我們回去向我父親報告這個消息。”他一甩頭,簡潔地道:“無論如何,你現在是他的兒媳婦,他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她還來不及回應,他已經轉身離開,留下她單獨站在原地。

她被一連串模糊的黑影追趕著。意識朦朧中,她感覺有個輕若羽翼的愛撫在她的頰邊,整個人似乎被包裹在一個溫暖的繭裏,令她逐漸感覺放鬆和安全。

官茉彤微微張開眼睛,怔怔地望進一對炯然有神的黑色眸子。她觸電般地坐正身子,即時抓住由肩上滑落的西裝外套,外套上還留有他溫熱的氣息。想到這一定他趁她睡著時替她蓋上的,她的臉頰微微發熱。

“到了嗎?”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這才發現車子還在平穩地行進當中;由窗外的天色看來,現在的時間顯然已近午夜。

“你睡得不太安穩。”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深思的眸子注視著她。“怎麼了?”

她遲疑了一下,雙手在膝上緊握著。她怎能告訴他,她在害怕……害怕去面對他的家人、朋友……甚至是他。從今以後,她得獨立面對這一切,面對接下來的生活和為人妻的角色,誰能瞭解她內心的彷徨、無助和害怕?

沙漠卻將她的遲疑誤認為是對他的戒慎,原有的笑意微微隱去。

“如果你仍然對我的保證有所疑慮,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他淡淡地道。“我和我的會計師談過了,這兩百萬美金會分成五年逐年分攤,再以自動轉賬的方式匯入你的戶頭。可以嗎?”

她張開口,想告訴他她擔心的並不是這個,然而他嚴厲的表情讓她所有的話全梗在喉嚨裏。“那……很好。”她低語道。

他緊盯了她一眼,視線再度調回前方。“我在臺北近郊有自己的房子,但最近這幾個月,恐怕我們得暫時回到‘沙園’裏和我的父親同住。”

“除了你父親之外,你家裏還有些什麼人?”她略帶猶疑地問。

“還有管家李嫂,幾位司機和園丁,你慢慢會認識。”仿佛看出她的不安,沙漠淡淡地微笑。“我和我父親雖然住在同一棟房子裏,但碰面的機會並不多,你不用擔心如何面對他。”

她點點頭,垂下頭去凝視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指。

“想像一下,當我父親看見你時,他會是什麼表情?”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他知道我已經合法取得繼承權,情況想必會很有趣。”

官茉彤輕怔了一下,側過頭去看他,雖然他的表情未變,但他的嘴角那抹隱含的嘲諷卻顯而易見,仿佛十分享受這樣的情況。

望著他眼裏那抹勝利和計畫得逞的快意光芒,她忍不住情測著沙漠和他父親之間究竟出了什麼事,會讓這兩人敵對至此?

她還來不及細想,前方的鏤花大門已經緩緩打開,車子駛進一條狹長平坦的車道。她吃驚地打量這棟占地廣闊、有如古堡般的豪華宅邸,在燈光的烘托下呈現出一種不甚真實的雄偉景觀,在靜夜裏散發出宏達的驚人氣勢。

她做夢似的下了車,連沙漠伸出的手都渾然未覺。

“這是沙氏集團旗下的建設公司所建造的,也是我父親最得意的作品。”見她瞠目結舌的表情,他微微地笑了。“等你住下來之後,你會發現他像只愛炫耀的孔雀,極盡所能的展現出他自以為是的品味和風格,不久後你就會習慣。”

她陡然回神,雙頰泛紅。噢,她一定表現得像個十足的鄉巴佬。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取笑她的意思,逕自握著她的手領著她走上寬闊的臺階,令她心頭湧起一陣暖意。前方的門忽地開了,一個身形微胖的婦人出現在門後。

“李嫂。”沙漠迎了上去。

“少爺,你回來了。”中年婦人微笑地道,目光轉向官茉彤。“這位是……”

“她是官茉彤,我和你們提過的。”沙漠平靜地道。“我們今天下午結婚了。”

李嫂的嘴巴張成一個o型。“結婚?”

“是啊。”沙漠微揚起眉,似乎對李嫂驚愕的表情感到很有趣。他一手摟過她的腰,依舊泰然自若,“茉彤,這位是李嫂。李嫂是‘沙園’裏的管家,沙家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發落,你有什麼不瞭解的地方就問她,嗯?”

雖然仍舊有些不敢置信,但李嫂幾乎是立刻就恢復了過來。她親熱地拉住官茉彤的手,圓胖的臉上堆滿由衷的笑意。“太好了,我還擔心少爺這一輩子都不打算結婚了哩。他說你叫……”

“茉彤,官茉彤。”望著那個真摯溫暖的笑容,官茉彤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鬆了下來,不自禁地也漾開微笑。“以後要勞煩你了,李嫂。”

“哪兒的話,你是少爺的妻子,也就是咱們沙家的人了,還跟李嫂客氣什麼呢?”李嫂笑咪咪地道。“別杵在這門口,咱們進屋去吧,這屋外有點涼呢。”

跟著李嫂進到寬敞氣派的大廳,官茉彤只覺得眼前一亮,挑高的地板、華麗的藝術吊燈和昂貴的原木傢俱,在在都顯示出主人的尊貴和奢華的品味。

置身在如此絢麗的環境裏令她頓覺渺小和不自在,她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準備面對所有陌生且帶著審視的目光,但令她訝異的是,客廳裏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在場。

“我爸呢?”她聽見沙漠的聲音在問。

“老爺和範老爺子有個餐敘,大概快回來了吧。”

“嗯。”他心不在焉地耙梳過一頭黑髮,看了腕上的表一眼。“我到書房去處理一些事情,麻煩你帶茉彤到房間去。”

官茉彤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沙漠已經轉身離開。她怔怔地注視著他寬闊的背影,感到一股不知該放鬆還是該失望的情緒。

“哎,少爺也真是,都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李嫂搖搖頭,將目光轉向她。“少奶奶,你的行李……”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連忙說道,保護性地握緊提在手上的皮箱。

除了手上的婚戒之外,她身上惟一值錢的東西是這件粉紫色的小禮服,那是沙漠為了婚禮特地買給她的,柔軟服貼的布料展現她玲瓏有致的曲線,令她看來清新可人。除此之外,她的小皮箱裏只有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並沒有任何值錢的物品。

顯然也看出她的困窘,李嫂善解人意地不置一詞。官茉彤跟著她的腳步,一面暗暗地打量四周,這兒的每一項擺設和裝潢都令她驚歎,隨意一個古董花瓶可能就是價值不菲的寶物,尋常人可能奮鬥十年都買不起。

“這少爺也真是的,如果他早些時候告訴我要帶你來,我也好有些時間幫你準備準備啊。”李嫂絮絮地叨念著,一面領著她往長廊走去,推開走廊底的一扇門。“到了。”

她越過李嫂走進房間裏,然後輕抽了口氣。這是一個相當大的房間,甚至比她住的小屋還要大上許多,起居室裏有著舒適的沙發椅,地上鋪著深色的長毛地毯,米黃色的藝術立燈和整面落地窗簾顏色相同。

她走向前拉開虛掩的落地窗簾,清涼的夜風拂面而來,她注視著其下規劃精緻的庭園和在夜風中搖曳的花草,恍如置身夢裏。

“需要我幫你準備一些吃的嗎,少奶奶?”李嫂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

“不用了,我不餓。”她回過頭,柔聲說道:“叫我茉彤就可以了,李嫂。”

李嫂微笑地點頭,幫她拉起床上的被單。“如果你累了就先休息,少爺不知道會工作到幾點呢。”

“沙漠他……經常工作到很晚?”她故作不經意地問。

“是啊。如果不是老爺強制要求,他才不會搬回來住呢,寧可睡在公司硬邦邦的沙發椅上。”

噢!她垂下睫毛,想起他提到父親時,眼裏一閃而逝的冷酷。她咬咬唇,突然渴望多瞭解他。“他告訴過我他還有個大哥,是嗎?”

“是啊。”說到這個,李嫂目光一黯。“不過大少爺已經過世了。”

“我知道。”她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和他大哥的感情很好?”

“是啊,雖然他們兄弟倆並沒有住在一起,但大少爺一直很疼愛這個弟弟,少爺也很尊敬這個大哥;少爺在美國那幾年,大少爺也時常去探望他。怎麼,少爺沒告訴你?”

“我們……我一直很少問他這些事。”她遲疑道。“我想如果他願意讓我知道,他自然就會告訴我。”

“這倒也是。”李嫂同意道,溫和地朝她微笑。“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待會兒我幫你把一些盥洗用具帶過來,你缺什麼再告訴我,嗯?”

“謝謝李嫂。”她點頭,看著李嫂細心地關上房門。

她到浴室裏洗了個澡,再從皮箱裏找出她舊而舒適的棉質睡衣換上。那張大得驚人的床鋪誘惑著她,她打了個呵欠爬上床,由於幾天來的壓力和疲累,她幾乎是一沾枕就睡著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隱約察覺一陣淅瀝的水聲。她微微睜開眼睛,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的小屋中並沒有如此昏黃和煦的燈光,她的床鋪也沒這麼舒適柔軟……

浴室的水聲停了,官茉彤陡然清醒過來。她坐起身,看著浴室的門被打開,沙漠高大的身子出現在門後。

“你醒了。”沙漠只瞧了她一眼,用毛巾擦拭著濕淋淋的頭髮。他顯然剛沐浴完畢,身上的浴袍只到他膝蓋的長度,腰帶松松地環著他結實的腰身,敞開的衣襟露出一大片黝黑結實的胸膛,令她呼吸一窒。

本能告訴他,他睡袍下的昂然身軀一絲不掛。

“你為什麼在這裏?”她的聲音仍困乍醒而沙啞。

他眉毛一揚,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這是我的房間。”

她瞪大眼睛,目光迅速在整個偌大的房間掃視了一圈。

“我……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房間。”她結結巴巴地道,注意到他黑眸裏那抹滿含興味的目光。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被子不知何時已經被自己踢掉了,此刻正堆在她的腳下;她睡衣睡脫了,露出一大半雪白的肩膀,睡衣的下擺也卷至腰際,露出一大截粉嫩的大腿。

她倒抽了口氣,手忙腳亂地將睡衣拉回原位,感覺臉熱辣辣地燒了起來。

“顯然李嫂認為我們是夫妻,應該睡在同一張床上。”他邁開長腿走到床的另一邊,她立刻像觸電般“砰咚”跳下床,眼睛因驚愕而大睜。

“對……對不起。”她一手緊抓住胸口的衣物,極力不去看他結實的身軀。“我去請李嫂給我另一個房間……”

“現在是半夜兩點,李嫂早睡了。”

“我可以睡地板,如果你不介意……”

“噢,我介意。我不打算讓一個女人睡在我房間的地板上,但我也不想睡地板。”他瞥了她一眼,聲音極盡慢條斯理。“如果我們要取信於所有人,就該睡在同一個房間裏。再說這張床很大,絕對夠我們兩個舒舒服服的睡個好覺。”

“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夫妻。”她挺直背脊,硬硬地回道。“我可以睡到外頭去,起居室裏有沙發,如果你願意給我枕頭和被子的話……”

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已經轉過頭來看她,黑眸裏儘是山雨欲來的克制。

“你不認為這種矜持是多餘的嗎,官小姐。”他的聲音緊繃,表情是勉力壓抑的平靜。“我雖然稱不上是個君子,但也絕不是毫無自製力的好色之徒,我不會硬剝掉一個不情願的女人的衣服,然後強暴她。”

他話中的意有所指令她漲紅了臉。她固執地道:“我寧願睡地板。”

“儘管請便。”他聳聳肩膀,睨著她,“不過我想我應該告訴你,我在自己的房間裏一向不穿衣服睡覺;如果你不介意……”

見他已經伸手去拉開睡袍,她三步並兩步地跳到床上去,將自己縮在遠遠的角落。當她感覺另一邊的床鋪下沉時,她緊緊地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她渾身僵硬地躺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五分鐘過後,她的背已因維持同一個姿勢而酸疼,右手也因為被壓在身下而開始發麻。

她不適地翻動著,試著找出令自己舒服的姿勢。下一秒鐘,她已經被壓平在床上。她驚喘一聲,怔怔地望進其上那張繃緊的男性臉龐。他裸露的胸膛就在她的眼前,溫熱的氣息躥入她的鼻孔,令她臉色緋紅。

“放開我!”她掙紮著想避開他的鉗握。

“你以為我想幹嗎?強暴你嗎?”他由牙縫裏迸出話,往下怒視著她。“我說過,我絕不碰不情願的女人。再說我累了一天,現在惟一想做的事就是睡覺,如果你能成全我,我會很感激。”

她想避開他的碰觸,然而他結實的身軀緊壓著她,輕易地用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壓在頭頂,散發著熱氣的身軀和她相貼。他俯視著她,她的呼吸急促,白皙的胸脯快速起伏,長長的發絲散落在枕上和她的頰旁,令她看來不可思議的美麗誘人。

他倏地鬆開他的鉗握,官茉彤立刻緊緊地閉上眼睛。有好一會兒,她沒再聽見任何聲音;她試探性地睜開一隻眼睛,卻望進那張英俊的男性臉龐,他的嘴角往上揚起一個性感的微笑,顯然正等著她這麼做。

“噢!”她的手已經重獲自由,然而他結實的手臂依舊困住她。他的臉離得她好近,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光,令她的心掠過一陣悸動。

“契約開始了,嗯?”他靜靜地道,沒有了剛才嬉笑的神情,但也並不冷酷。

她停止掙紮。“是的。”她低語。

“我明白這樁婚姻是建立在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況下,我想我們都需要一段適應期。既然我們達成了協議,我們就必須合演這出戲,讓所有人都不懷疑我們的婚姻關係,包括我的父親。同意嗎?”她吞咽了一口,然後點頭。

“過兩天我會請我的秘書帶你去選購適合的衣服。”他伸出一手制止了她。“別和我爭論,別忘了你現在是沙夫人,言行舉止和打扮都必須合乎身份。”

“包括變成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

“對!即使我痛恨這套為了生存、而必須逢迎巴結的繁文縟節,但它有時卻很管用。如果我們互相尊重,或許這五年不會太難捱,嗯?”

她往上凝視著他,原本僵硬的身軀逐漸和緩下來。他黑色的眸裏閃爍著不容抗拒的堅定和深沉,昏黃的燈光映在他剛毅的下巴弧線,令她幾乎無法移開目光。

在那一刹那間,她突然能體會到他的壓力和身不由己,明白到繼承了這份遺產之後,隨之而來的責任和擔子有多沉重,那絕不是一般人所能負荷的。

“好。”她低聲說道。

沙漠的眼色變深了。他的大手輕拂過她的發絲,拇指輕劃著她紅潤的唇。她紅唇微張,仍然微微喘息著,有半晌,她以為他就要吻她了,然而他卻退了開去。

“睡吧。”他沙啞低語。“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什麼都不要去想,嗯?”

當他鬆開手時,官茉彤才發覺自己輕顫著,她的身體仍因他的擁抱而悸動。睡覺?當她這輩子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同睡在一張床上時,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意外的,連日來的疲累和壓力卻征服了她。她閉上眼睛,幾乎是立刻便墜入無夢的好眠。

噩夢沒有再來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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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當清晨第一道曙光射進房裏時,沙漠就醒了。

他並沒有像往常般立刻起身,而是微微撐起手肘,就著迷濛的晨光靜靜地凝視著官茉彤。她的秀髮松松地披散在枕上,漆黑的睫毛覆蓋住那雙水汪汪的明眸,襯出那張象牙般的臉蛋更顯白皙;她紅潤的唇微微分開,氣息和緩均勻,薄薄的衣料幾乎遮掩不住誘人的曲線。

她真美,他不自禁輕觸她柔嫩的頰,手指滑過她纖弱的肩線。她是如此苗條而細緻,夜晚的低溫讓她的身軀不自覺地向他靠近,她溫馴而信任地蜷縮在他的懷中,就像個毫無防備的孩子,看起來不可思議的純真。

然而她並不純真!他在心裏嚴厲地提醒自己。他看過她和翁季倫難分難舍的模樣,兩人之間的感情顯然頗不尋常;再加上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她冷靜的和他談條件的樣子,在在都說明她是個十分擅於和對手周旋的個中好手。

沒有人會平日放棄兩百萬美金的龐大利誘,即使是官茉彤亦然。一絲冷酷的笑意泛上他的唇畔。官茉彤只是他繼承遺產的踏腳石罷了,既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對他便再無用處。

他倏地抽回手。或許是這個動作驚動了她,官茉彤在睡夢中低吟了一聲,而後緩緩睜開眼睛。她揭揭那兩排扇子般的長睫毛,恍若一時間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早安。”他輕啞地道。

他的聲音顯然喚醒她的記憶。當她看清那張俊挺的男性臉龐時,她的眼睛突地瞪大了,忙不迭地往後退開。

“早……早安。”她沙啞地道。他這樣看著她多久了?想到他注視著她睡覺的樣子,她的頰上泛起一片紅暈。

沙漠對她的動作不以為意,逕自翻身下床,隨意伸了個懶腰。他只穿著短褲,裸露著肌肉平滑的上半身,勁瘦結實的身上毫無一絲贅肉。官茉彤發現自己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他,像被磁鐵吸住了般離不開目光。

沙漠也在這時轉過身來,正好逮到她在偷偷看他,她立刻像觸電般地垂下目光,心跳得幾乎躍出胸膛。一抹邪惡的笑意泛上他的唇邊。

“你的工作怎麼樣了?”他問著。

“學校給了我一個禮拜的婚假。”她謹慎地說道。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對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經驗,但沙漠顯然一點也不感到困擾,仿佛這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一絲不愉快的感覺由心裏升起。她忍不住猜測著他之前的經驗,他有過的女人……她垂下睫毛,無意識地瞪著自己交握在被單上的手。

“你有想要去哪里嗎?”見她訝異的表情,他聳聳肩膀,“既然我們結了婚,我以為你至少想要去什麼地方,當做一次蜜月旅行。”

蜜月?她征了一下,而後柔柔地笑了。“既然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我想也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沙漠的笑容消失了,一抹冷硬出現在他剛毅的唇角。

“你說的對,這樁婚姻本身就是荒謬透頂,很高興你十分瞭解這一點。”他冷淡地道,拿出襯衫套上。

她凝視著他繃緊的嘴角,她的話引發了他的怒氣,她知道,卻不明白原因,她說錯了什麼嗎?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想回育幼院去陪院長。”她用舌尖潤潤唇,小心翼翼地道:“她身體不好,我想利用這段時間帶她上醫院去做個徹底的健康檢查,好嗎?”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致過頭來看她。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小心,仿佛害怕觸怒他。他抿了抿唇,不由得放鬆了表情。

“你不需要一再提醒我答應過你的事,我一向是個重承諾的人。”他將襯衫套過寬闊的肩膀,然後走回她床邊坐下,注意到她緊抓住被子蓋到下巴,他忍不住納悶著她為何對和他同床之事感到如此驚慌。

“如果你要出門,請莫叔送你去。莫叔是‘沙園’裏的司機,你晚一點會見到。”他說道。“我最近會在公司裏忙到很晚,如果你累了就先睡吧,別等我了。”

她凝視著他,不知怎的,他疏離的表情令她覺得心中掠過一陣落寞。對他來說,她只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一個不得不娶的責任和包袱罷了。

她柔順地點頭,注意到他的目光變得幽暗。他一手纏進她頸後濃密的長髮,溫熱的氣息朝她俯近。一如以往,他的靠近總會令她的身軀發熱。

他就要吻她了,她的心怦然跳動,感覺他的唇輕柔地印上她的額頭,而後是她的鼻尖。那細微的愛撫挑起她背脊一陣輕微的戰慄。她閉上眼睛,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襯衫,然而他卻突然退了開去。

“走吧,咱們該下樓去了。”他的聲音不在他預期中的粗啞。“我父親並不是好相處的人,希望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嗯?”說完他便起身離開臥房。

她注視著他離開的方向,怔怔地用手按住他的唇觸碰過的地方,心中湧起一股若有所失和悵然的情緒。





跟著沙漠下了樓,官茉彤有些訝異地發現餐廳裏不是她預期見到的人;除了正忙著張羅早餐的李嫂之外,還有一名陌生的男子。

聽到聲響,男子立刻回過頭來,俊秀的臉上浮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喲荷,我來猜猜,你一定就是沙漠的老婆大人了。”男子迎了上來,十分紳土地舉起她的手送至唇邊一吻。“嗨,美麗的小姐,我叫柯其雍,是沙漠的拜把兄弟。請問芳名?”

“官茉彤。”官茉彤羞澀地微笑,這樣熱情的招呼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很高興認識你。”

“哪兒的話,能認識你這麼漂亮的小姐,才是我畢生的榮幸呢。”柯其雍嬉皮笑臉地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能娶到這麼漂亮的新娘,算沙漠這老小子走狗屎運!我可以叫你茉彤嗎?”

“當然可以。”她笑了,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這個熱情爽朗的大男人。她望向沙漠冷峻的神色,想著這兩個男人之間的不同,不禁有些出神。

“怎麼會想到要來?”沙漠漫不經心地問道,在柯其雍對面坐下。

“你新婚大喜的第二天,我怎麼能不來祝賀一下?”柯其雍睨著他。

“柯少爺早上打過電話來。”李嫂笑眯眯地解釋道。“我跟他說你和少奶奶昨晚剛回來,柯少爺就馬上趕過來了。”

“如果不是李嫂告訴我這個大消息,我都還被蒙在鼓裏呢。”柯其雍躺向椅背,朝他挑了挑眉毛。“連這事兒都沒讓我知道,你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

“依我看啊,沙副總是因為準備婚禮太過忙碌,才會忘了通知我們大家。”一個嬌嗔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官茉彤回過頭去,只覺得眼前一亮,一位身形高跳、十分美豔嬌貴的女子走了進來,朝沙漠別了一眼,“你說是不是啊,沙漠?”

“黛綾,見見我的新婚妻子,官茉彤。”沙漠簡單地介紹道。“茉彤,這位是我的秘書溫黛綾。”

仿佛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溫黛綾將目光轉向她,目光審視且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梭巡。

她不知道自己在溫黛綾眼中是什麼樣子,但是她卻很清楚自己的打扮:一件簡單的白色上衣、藍色的薄呢長裙,素淨的臉龐上脂粉末施,和一身名牌且彩妝完美的溫黛綾比起來,簡直像只毫不起眼又貌不驚人的醜小鴨。

終於,溫黛綾像是打量夠了,優雅地朝她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沙夫人’。”

“溫小姐。”她沒有忽略溫黛綾語氣中那抹嘲諷的意味。她看著溫黛綾風情萬種地走到沙漠身邊坐下,一手極其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我就說嘛,一向視工作如命的沙副總,怎麼會突然請假蹺班呢,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她嬌滴滴地道。“我已經將你要的資料都整理出來了,還有一份在你的辦公室裏,就等著你回公司作最後決定。”

“在早餐桌上談論公事,不怕消化不良嗎?”柯其雍打趣地道,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也真虧有你這個效率其高的秘書,否則沙漠在公司就像只無頭蒼蠅了。你說是不是,沙漠?”

“那是當然的嘍。”溫黛綾仰頭一笑,揚揚那兩排刷得又濃又翹的睫毛。“沙漠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在工作上給他幫助、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好幫手,我希望自己沒有讓他失望。”

官茉彤靜靜地啜著咖啡,注意到溫黛綾的手有意無意地在沙漠的手臂上輕劃,而沙漠似乎也沒有推拒的意思。直覺告訴她,溫黛綾和沙漠絕不是一般下屬對上司的關係,由溫黛綾那份刻意表現出來的親昵便可得知。

沙漠又是怎麼想?她不由自主地臆測著。由他平淡的表情,她看不出他對溫黛綾的感情又是如何。紅粉知己?抑或是一個工作上的夥伴罷了?

“你辦得很好。”沙漠將注意力放在手上的報紙。“我今天有什麼樣的行程?”

“你才剛結婚就急著回公司去?”柯其雍看了官茉彤一眼,聲音裏有著調侃意味。“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連蜜月都不打算去吧?茉彤沒有意見?”

“沒關係。”官茉彤柔柔地笑了。“我和沙漠有共識,度蜜月什麼時候都可以去,現階段的他以公司為重是應該的,我並不介意。”

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她沒有望向沙漠,表情依舊沉穩冷靜。無論如何,她答應了和沙漠合演這出戲;既然如此,她就會將“沙夫人”這個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她並不打算讓自己出糗。

“沙夫人真是識大體。”知道沙漠並沒有打算和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女人去度蜜月,溫黛綾頓時心花怒放。她轉向沙漠,嬌媚地說道:“這麼說來,你今天就要取消休假回公司去?”

“嗯。”沙漠聳聳肩膀,拿起西裝外套。“你們慢用,我先到公司去了。”

他才剛起身,一個威嚴的聲音出現在門口。“等一等。”

所有人立刻朝聲音來源裏去。來者是一位十分高大、相貌威嚴的老人。他年紀約莫在六十左右,穿著一襲正式的鐵灰色西裝,摻著幾許灰發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看來,這就是沙漠的父親了!官茉彤微微屏住呼吸。

這個男人渾身散發出力量、氣勢和權威,足以令人心生畏懼,任誰都看得出他和沙漠的相像之處。只不過,她這位“公公”顯然對於這樣的會面並不開心,由他臉上極度不悅的線條便可得知。

“爸。”沙漠率先打破沉靜。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爸的話,或許你就不會這麼放肆。”沙東閔走了進來,聲音緊繃地道:“若不是陳律師告訴我這個俏息,我想你大概連結婚這件事都不打算讓我知道了?”

沙漠對他的怒氣絲毫不以為意。“你現在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你刻意選在你爺爺訂下期限的最後一天、一聲不響的跑去公證結婚?你把沙氏集團當做什麼了?要讓人知道我沙某人的兒子居然在一個偏僻的小教堂裏舉行婚禮,而且連他父親都被蒙在鼓裏,我的臉要往哪兒擱?”

“我只是按照爺爺立下的遺囑,娶了他所指定的孫媳婦罷了。我不認為需要昭告世人、大肆宣揚才叫結婚。”一抹危險的笑容出現在沙漠臉上。“如果您認為這不夠鋪張,讓您顏面無光的話,我只能說聲抱歉了。”

“你至少應該知會我一聲。”

“喔?您會出席我的婚禮?或是給我衷心的祝福?和您日理萬機的公事比較起來,您不認為這樣的客套太過虛偽、也太浪費時間?”

空氣幾乎停止了流動,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而糾結。有好一會兒,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沒有人敢出聲打破沉靜。

官茉彤偷偷地瞄了沙漠一眼。他的姿勢雖然隨意而慵懶,那對炯然的眸裏卻漾滿諷刺和嘲弄。他是刻意要激怒父親!她驀然驚覺。但……為什麼?

“你就是學不會對我謙恭順從,是嗎?”片刻之後,沙東閔才再度開口說道,顯然正在極力控制情緒。“如果你早一點讓我見到你要娶的物件,我可以安排她學習一些應有的禮儀和應對,等她充分融入社交圈之後,你再娶她也不遲。”

“為什麼?為了顧及沙氏集團的顏面?”沙漠挑起一眉,臉上危險的笑容更加擴大。“我十分感激您的‘好意’,但不認為有此必要。茉彤不需要去面對那些虛假的人、事、物,我也不打算讓她成為您下一個支配的對象。”

“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沙東閔提高聲音,怒視著他。“別忘了你姓啥名啥,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就算你再怎麼不願意,你都是我沙某人的兒子。”

“我不知道你會在乎這一點,爸!”他冷笑一聲。“事實上,你真正在乎是我繼承的那筆遺產,我搶走了原本該屬於大哥的一切,而這讓你無法釋懷。你似乎一直希望我會放棄這筆遺產,好讓你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所有我該得的權利!

“不幸的是,你失望了——一如我過去三十年所做的一切!我娶了官茉彤,繼承了遺產,從今天開始,我在公司裏擁有每一分我應得的權利,你最好試著接受這一點。”

官茉彤緊緊地閉上眼睛,感到心被撕裂般一陣巨痛。原來……原來這就是沙漠娶她的原因。她只是他報復他父親的工具罷了,但這對她而言並不公平,她不知道這父子倆竟會對立至斯。

“就算你成為沙氏集團的大股東,並不表示公司裏可以任你胡作非為。”沙東閔握緊拳頭,壓抑地道:“別忘了,我現在是公司的董事長,如果你拿不出一點具體的成績,我照樣可以運用董事會的力量罷免你!”

“那我們就等著瞧吧,爸。”他一手摟過官茉彤,故意在她頰上印下一記響吻。“見見您的兒媳婦。茉彤,這位就是我親愛的父親大人。”

官茉彤渾身僵硬地站著,感覺沙東閔的目光審視地在她身上梭巡。

“你就是官茉彤?”終於,沙東閔開了口。

她挺起背脊,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我是。”

“你的父母呢?”沙東閔的眼睛依舊緊盯著她。“既然沙漠的爺爺非要他娶你不可,或許你會知道原因。你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我並不認識沙老先生,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咬著下唇,雙手在身側握緊。“至於我的父母,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這麼說來,你是個孤兒?沒有其他的親人?”

“爸!”沙漠蹙起濃眉。任誰都聽得出沙東閔口氣中的鄙夷和輕蔑之意。即使官茉彤是爺爺所指定的孫媳婦,但沙東閔顯然並不認同這一點。

他正想說話,官茉彤已經開了口。

“是的,爸爸如果您能准許我這麼稱呼您。”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著沙東閔,輕聲說道:“對,我是個孤兒。如果您是問我有沒有良好的家世背景,我的確沒有,但其他的……我願意學,讓自己儘快符合您的期望。”

“我不認為你會符合我的期望,因為你根本不是我中意的媳婦。”沙東閔不耐地一揮手。“既然沙漠的爺爺如此安排,我也無話可說。從今以後,你是沙家的一分子,你的所做所為代表沙家的外在形象,記住這一點。”

她吞咽了一口,垂下眼睫。“我知道。”她低語。

“很好,看來你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沙東閔盯了她一眼,走到餐桌前坐下。等所有人都入了座之後,沙東閔再度開口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官茉彤遲疑著。由沙東閔的語氣聽來,顯然不認為她會從事多高尚的工作。

“我是個小學老師。”她深吸了一口氣,清晰地開口道:“學校放假的時候,我會到我成長的育幼院去,教那兒的小朋友們讀書識字。”

“這不太妥當吧?”溫黛綾細聲細氣地介面,“讓人知道沙氏集團的少奶奶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兒已經夠糟了,要讓人知道她還時常在那些髒兮兮的孤兒院裏出沒,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我雖然是個孤兒,但我也受過大學教育,知道什麼時候該尊重別人。”官茉彤心平氣和地道。“有些人即使出身上流社會、受過一流的高等教育,但禮貌和教養卻不比一個孤兒好多少。你說是嗎?”

“你……”溫黛綾漲紅了臉,顯然沒想到她會反將她一軍。

“黛綾說的沒錯,沙家的媳婦不需要出去拋頭露面。”沙東閔的表情依舊不甚愉快。“沙氏集團每年都會大筆捐款給孤兒院,不需要你插手。你現在要學的,是如何讓自己融入上流社會、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浪費時間在那些無意義的事情上。把工作辭掉!”

官茉彤還來不及說話,身旁的沙漠已經接了下去——

“茉彤不需要辭掉工作!她可以回學校去教書、做任何她想做的事,這是結婚前我答應她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見!”

餐桌上再一次頓時鴉雀無聲,氣氛緊繃而危險。

“我以為這個家由我做主。”沙東閔聲音冷硬地道。

沙漠笑了,笑意卻一點也沒進到他眼裏去。

“你永遠不會改變是嗎,爸?”他慢吞吞地說道,無法掩飾聲音裏的刻意諷刺。“你支配了大哥的人生還不夠,還想支配茉彤的人生?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順著你的心意走、成為你豢養的狗!”

“你這是什麼態度?”沙東閔一拍桌子,氣得臉色發白。“你是在教訓我?”

“沙漠不是這個意思,伯父。”眼見戰爭一觸即發,一直低頭猛喝咖啡的柯其雍連忙站起來打圍場。“您別生氣。沙漠,跟伯父道個歉……”

沙漠倏然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餐廳。

官茉彤匆促地站了起來。“對不起,爸爸。”她訥訥地道歉,隨即追了出去,臨行前還聽見柯其雍和溫黛綾安撫沙東閔的聲音。

官茉彤在庭園前追上沙漠。

他將雙手斜插在口袋裏,目光直視著前方。官茉彤慢下腳步,慢慢地走到他身旁。他的背脊依舊緊繃,胸膛因未熄的怒氣而快速起伏。她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必須開口。

鼓起勇氣,她輕觸他的手臂,輕聲喚道:“沙漠?”

“你見識到了我們之間的情形,也知道他有多麼厭惡我,嗯?”他沒有回過頭來看她,聲音極為平靜。“別擔心,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戰爭,每回碰面總免不了上演一次,將來你會習慣的。”

她靜寂了半晌,用舌尖潤了潤唇,“如果爸爸希望我辭掉工作,那我……”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倏地回過頭來看她,一手鉗握住她的手臂。

“你不需要這麼做!”他咬著牙道,黑眸裏怒火熊熊。“別讓他指使你的人生,也別讓任何人左右你的決定。我不需要你對我賣力討好、對我百依百順,聽清楚了嗎?”

她掙紮著想甩脫他的手臂。“你弄痛我了,沙漠。”

“記住我的話!”再咬牙說出一句,他轉身大步離開。

官茉彤站在原地,凝視著他僵硬的背影。她的手臂已因他的粗魯而開始泛紅,但那不會比他冷酷的態度更加刺激她,令她心頭湧現受傷的情緒。

沙漠不想讓她瞭解他,不想讓她介入他的內心世界,即使她已經是他的妻子。

不知為何,這個事實卻令她覺得心痛。

隨著日子過去,官茉彤已經逐漸適應在“沙園”裏的生活,並且再度重回學校續執教鞭。

她知道沙東閔仍然對她出去“拋頭露面”十分不諒解,但他卻不曾再說過什麼。她不知道這是否和沙漠的堅持有關,也或者沙東閔根本就毫無興趣和她打交道。

他對她這個“兒媳婦”一向冷淡而疏遠,她也學會了小心翼翼,除了例行的問候和請安之外,儘量不去和他碰面。而且就如沙漠所說的,“沙園”是棟大宅邸,雖然他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如果這父子倆存心避開對方,那根本是輕而易舉。

他們就像兩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不見面便罷,一旦看見彼此,火爆場面隨時一觸即發。如果她早知道這父子倆的情況是如此水火不容,或許她當初會多考慮一下這樣的決定是對或錯。她對自己苦笑了一下,緩步踱到涼亭裏坐了下來。

這段日子以來,柯其雍時常來找她聊天,也讓她瞭解到許多關於沙漠的點點滴滴。很難相信這樣個性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居然能建立那樣深厚的交情。

柯其雍是個十分迷人的男伴,他隨和風趣、妙語如珠,總是能逗得她開心不已,不像沙漠總是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卻又挑起她的千頭萬緒……

想到他,一聲歎息通出她的唇邊。自從在餐廳的那一幕過後,她和他幾乎少有交談的機會。從柯其雍口中,她得知沙漠正為繼承沙氏集團的股權而忙碌。

即使不用他說,她也可以從沙漠的日常作息中得知一二。晚上常常她睡了他尚未回到房裏,早上她醒來時他又早已離開;若不是枕頭上的凹痕還留有他的氣息,她會以為他根本沒有回來過。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當兒,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少奶奶,有你的訪客。”

官茉彤回過頭去,待見到站在李嫂身旁的人影時瞪大了眼。

“季倫?”她驚訝地叫道。自從她的婚禮過後,她和翁季倫已有半個月不見;她沒想到季倫居然會來“沙園”找她。

“要不要我給你送些點心過來,少奶奶?”李嫂微笑地問道。

“好,麻煩你。”她點頭。待李嫂離去後,她拉著翁季倫在涼亭裏坐了下來,開心的笑眯了眼。“怎麼有空來?”

“我到附近拜訪一位元客戶,就順道過來看看你。”翁季倫環視著庭院四周巍然聳立的樹木,輾轉回到她身上。“看樣子你過得還不錯。”

“我很好。倒是你,工作還順利嗎?周院長和育幼院裏的小朋友們都好嗎?”

“大家都很好,只是院長心裏老掛念著你。”

噢!她咬咬唇。“我已經告訴過院長,過一陣子我會回去看他們的。”

翁季倫正想說些什麼,李嫂在此時送上一盤點心和茶,他暫且住了口。

“謝謝你,李嫂。”她用手拈了一塊餅乾,朝李嫂眨眼睛。“你烤的餅乾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再這麼下去,不出幾個月,我就會肥得跟豬一樣了。”

“這樣才好啊,你太瘦了。”李嫂笑呵呵地離去。

看著她自得其樂地嚼著餅乾,翁季倫細細地打量她,忍不住問道:“你過得好嗎,茉彤?沙漠待你好不好?”

她的笑容微微褪去。“他一直很忙,在家的時間並不多,談不上好或不好。”她勉強說道。是真的忙碌,還是他故意避著她?既然他已經達到目的,自然也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沙漠的父親呢?”一會兒之後,翁季倫才躊躇地問道:“他對你又是如何?”

官茉彤遲疑了一下,然後將沙東閔對她的態度和觀感老實地敍述了一遍。

“你是說,沙漠的父親並不贊同你繼續教書?”翁季倫的眉毛蹙緊了。

“嗯。”她側著頭說道,一絲有趣的笑意泛上她的唇畔。“他認為我必須學習一些社交禮儀,懂得如何接待他和沙漠在商場上的客戶,這才是最重要的,畢竟我現在的身份是沙家的媳婦,得要有合宜的舉止和應對,你說是嗎?”

見他默然不語,她故作輕快地道:“別擔心我,我會適應的。倒是你,一直沒聽你說有喜歡的對象,你年紀也不小了,還不打算定下來嗎?”

翁季倫沒有回答,凝視著那張細緻娟秀的臉龐。“只怕她心裏並沒有我呢。”他低語。

“什麼?”她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搖搖頭,翁季倫握住她的手,誠懇地說道:“如果你受了什麼委屈,千萬別一個人悶在心裏,一定要讓我知道,嗯?”

看著那張誠摯的臉,她動容地反握住他的手。從小到大,只要她需要他,他總是在她身邊,給予她最有力的支持和鼓勵。

“謝謝你,季倫。”她輕聲說道。“你永遠是我的好哥哥。”

翁季倫凝視著她,心中掠過一絲落寞。哥哥……在她心目中,他的地位永遠只是個兄長而已,不可能再更進一步。

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沉默著,渾然不覺那個朝他們走來的高大身影,直到一個低沉的嗓音打破沉靜。“看來你並不寂寞。”

官茉彤回過頭去,待看清那個高大的身影時微微一愣。是沙漠!

她站了起來,掩飾不住那抹驚喜和愉悅。他穿著白襯衫,沒有系領帶,濃密的頭髮亂蓬蓬的,午後的陽光在他的衣襟和發際漾出一片金光。

她知道自己正忘形地盯著他看,但她就是無法將視線移開。他的神情看來很疲倦,混合著壓抑和焦躁,未扣的襯衫領口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膛。然而即使他的外表不甚整齊,他還是有著令她心跳加速的狂妄魅力。

“我……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早回來。”她低語道。

沙漠沒有說話,黑亮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停駐在她臉上。她穿著一件簡單的蕾絲上衣,長髮松松地披在肩上,雙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小巧的下頜細緻動人,紅潤的唇畔帶著一抹怯怯的笑意,令他的身軀倏然繃緊。

該死,她不該看來如此的甜美迷人!他在心裏喃喃咒駡。帶著一股莫名想見她的衝動,他草草結束了公事從公司裏趕回來,以為她或許會樂意見到他提前返家,沒想到卻看見她和翁季倫膩在這兒談情說愛。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我不知道你有訪客,顯然我來的不是時候。”

他緊繃的唇角讓官茉彤的笑意漸漸褪去,不明白他為何帶著隱抑的怒氣。

“沙先生。”翁季倫微微頷首。“打擾了。”

“你太客氣了,翁先生。我想茉彤十分高興有你的陪伴。”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敍舊,我先走一步。”

他說完正要轉身,臨走前又停下來,一手摟過官茉彤的纖腰,嘴唇如鷹般俯衝了下來,封緘住她因驚愕而微啟的雙唇。

官茉彤感到一陣昏眩,本能抓住他的手臂做為支撐;仿佛過了永恆——也或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鬆開了她。

“招待你的朋友之余,記住誰才是你的丈夫,嗯?”他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隨即退開身子,轉身離開了她的視線。

她失神地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感到心中掠過一抹深沉的失望。她不知道自己期盼著什麼,但絕不是這樣略帶懲罰性的吻,絲毫沒有溫柔和甜蜜,仿佛只是為了提醒她是他的所有物。他是故意做給翁季倫看的!

“茉彤?”翁季倫試探性的輕喚道。

她回過神來,勉強一笑。“什麼?”

“沙漠顯然並不十分歡迎我。”翁季倫深思地打量著她。“他那一吻是做給我看的,警告我別離你太近。”

她怔了怔,而後搖頭。“他只是在提醒我,別忘了我和他的協議。”她輕輕地說:“別忘了,他娶我是迫不得已。在這之前,他早已經有了心儀的物件,卻因為他爺爺的遺囑而被迫放棄。他或許正因此而痛恨我!”

“他有了心儀的物件?”翁季倫訝異地道。“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她閉了閉眼睛,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他和溫黛綾親昵的那一幕。他是因為這樣才疏遠她嗎?因為她拆散了他和溫黛綾?

“你打算怎麼辦?”片刻之後,翁季倫才猶疑地問道。

“不怎麼辦。那是他的私事,我沒有權利干涉。”她避開他的目光,出神地凝視著前方。是的,她嫁給了他,但他們之間並無任何承諾,她有什麼權利過問他和其他女人的韻事?

五年之後,她就可以擺脫掉這樁交易,和他再無瓜葛。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嗎?但為何她卻覺得困惑而茫然,絲毫沒有任何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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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沙漠將雙手枕在腦後,注視著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

連著幾個月來馬不停蹄的工作,他應該要累得立刻入眠才是,然而他卻毫無睡意,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起前些天下午,官茉彤和翁季倫雙手交握的那一幕。

該死,這不該如此困擾他!他在心裏低咒一聲。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每天晚上感覺她柔軟的身軀偎著他入睡,卻不能碰觸她,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大酷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顧慮什麼,以她和翁季倫親昵的程度看來,她顯然並非未經人事;但無論她過去和翁季倫多麼親密,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他擁有每一分他應得的權利!他悶悶地想。

突地,一陣輕微的啜泣驚動了他。他坐起身子,看見官茉彤不安地在枕上翻動著,雙唇吐出無聲的話語。

“茉彤?”他輕聲喚道,撥開她額前一綹被淚水浸濕的頭髮。她顯然還在深沉的睡夢當中,小小的拳頭緊抓著床單,淚水不斷地由她緊閉的眼瞼逸出,交雜著傷心的哭喊。“不,不……媽媽……”

“醒醒,茉彤。”他將她擁進懷裏,輕柔地搖晃著她,直到她的顫抖停止下來。“沒事了,你在做夢。沒事了。”

那個溫柔醇厚的嗓音鑽進了她的耳朵裏,官茉彤微張開眼睛眨了眨,恍惚還沉浸在噩夢當中。當那張男性臉龐映入她的眼裏時,她突然清醒了,知道自己正被緊擁在一個強壯的男性胸膛裏,她霎時心慌意亂。

“對不起。”她喃喃道,想離開他的懷抱,他的手臂卻鉗緊了她。

“怎麼了?”他溫柔地問道,低下頭來看她的眼睛。“你做噩夢了?”

“沒有。”她想避開他的注視,不想讓他探知她的內心世界,然而他卻用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不允許她逃開。

“告訴我。”他柔和但堅持地道。“你夢到了什麼?”

她沉默著,頭沉重地倚靠著他的臂彎,感覺他的手溫柔地在她的發間穿梭,她逐漸放鬆了下來。

“我夢到我的父母。”她終於說道,聲音因流淚而沙啞。

他靜默了半晌。“我記得你說過,他們很早就過世了。”

“是的。”她低聲說道,試著逼回蓄滿眼眶的淚水。“在我五歲那年,他們因為車禍過世了。我不太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爺爺才告訴我,我和他們原本是高高興興的出門,卻為了閃避來車,車子失控撞入一片農田裏……”

她停了一下,啞著聲音繼續說道:“為了保護我,媽媽用她的身體幫我擋住了碎裂的玻璃,我毫髮無傷,但是她卻因此而失去生命。”

沙漠靜靜地聽著,熱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頭頂,而她感激這樣無言的安慰。

為什麼會將這些事告訴他呢?她迷惑地想著。此時此刻,他臉上沒有緊繃的線條,表情也不似白天那般嚴厲和難以親近;他的目光柔和,一綹發絲垂至他的前額,令他看來更添幾分邪氣的魅力。

“和我談談你爺爺。”他呢喃低語。

“我爺爺……我只記得他非常慈祥、非常疼我。”她閉上眼睛,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我父母過世之後,是爺爺把我帶大的。他過世的前幾個月,將我帶到周院長的育幼院前,請周院長收留我,那年我才十歲。

“如果不是周院長一直鼓勵我讀書、將育幼院的每一分收入都留下來給我們買課外教材,現在的我不是在西門町打混,就是成為和毒品為伍、令人頭痛的問題少女。院長對我而言不止是個長輩,更像是我第二個母親。”

沙漠沒有說話,大手輕撫著她的背脊,感覺體內有一股拉扯、心疼的情緒,那感情對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現在他知道育幼院為什麼對她那麼重要了,因為那兒有她的童年記憶、還有待她如親生的院長,那幾乎就像她的家。

官茉彤柔順地蜷縮在他懷裏,感覺緊張逐漸退出她的身體。她從未被任何人如此親密而熟稔地碰觸著,然而他的擁抱是如此輕柔,在她頸後的輕撫令她的顫抖慢慢平息。

他有力的心跳在她指尖下躍動著,她能感覺他強壯的身軀下隱含的力量和保護欲,令她感覺到溫暖和安全。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偎著他,滿足於那分難得的祥和和平靜。

“沙漠?”她遲疑地輕喚道。

“嗯?”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玩著她肩上的長髮,卷起又放開。

“告訴我你的事。”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你想知道什麼?”

“都好,只要是關於你的事。”她抬起頭來,目光柔和地直視著他。“告訴我你之前在美國的事。你是什麼時候到美國去的?在那兒都做些什麼?”

他靜寂不動。官茉彤屏息以待,就在她以為他不打算告訴她時,他開了口——

“我在臺灣念完高中就到美國去了,那年我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入學資格。”他的聲音十分平靜,聽不出任何高低起伏。

“你在那兒待了幾年?”

“十三年。念完大學和研究所之後,我先是在當地的一家半導體公司擔任工程師,後來和幾位朋友合夥開發事業。”他微微一笑。“而且做得還不錯。”

“在這段期間內,你的父親沒有給你任何資助?”

“沒有。”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接了下去,“我和我大哥從一出生,就有自己的信讬基金,那是我爺爺為我們設立的。在美國的那些年,我靠著自己的努力,沒有拿過他一分錢。”

“你和你父親……一直是這樣嗎?”她想著自己是不是問太多了,畢竟他並不十分願意透露自己,她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她知道他的想法。可是……天哪,她多希望能多瞭解他一點,渴望知道他的內心,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對。”他沉寂了半晌之後,才微微聳肩。“幾乎從我有記憶起,他對我的態度就是這樣。這種情形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我想我們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這一點。”

她呼吸一窒,就著昏暗的燈光注視著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怎麼會?

“他一直很重視大哥,而大哥也沒有令他失望過,直到他死在那場空難為止。”他平淡地接下去道:“從小到大,大哥一直是個孝順的好兒子,總是照著他心中的藍圖去走,只要他說東、大哥絕不往西,不像我總是處處和他做對,他討厭我也是理所當然。”

“沒有父母會討厭自己的孩子的。”她輕柔地說道。“或許你父親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

“相信我,他表達得很好!他恨我,我知道。有時我不禁會想,如果今天死的人不是大哥,而是我,或許他根本就不會在乎。”

他的表情雖然淡漠,卻隱藏不了聲音裏的苦澀。她無言地注視著他繃緊的唇角,感覺眼眶一陣濕熱。她幾乎能看見一個寂寞又渴望父愛的小男孩!是如何孤獨地在異鄉,度過一個又一個沒有親人陪伴的節日。

她抬起手,輕柔地撫過他微帶發青的臉頰,想給予他無言的安慰。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將唇壓進她柔嫩的掌心裏。

“你已經知道一切了,好問小姐。”他粗嘎地低語。“睡吧。”

她注視他黝黑的眸子,知道他對她仍然有所保留,即使今晚她曾經短暫地一觸他的內心世界,他卻仍然有個她觸碰不到的空隙。過了今夜之後,他或許會後悔今晚的一時衝動、否認他曾說過的一切。

但是夠了,至少他願意向她敞開心房,她已經滿足了。假以時日,她一定能找出另一個沙漠,讓他撤下所有防禦。她微笑地環抱住他的身軀,感覺他的手溫柔地輕揉著她的頸背,舒服地沉入那溫暖的繭中。

當她終於沉沉睡去,沙漠仍然凝視著天花板,直到天色發白。

站在偌大的辦公室裏,沙漠用一手撐著窗框,凝視著高樓下的車水馬龍。

上個禮拜的董事會已經通過他正式繼任執行總裁的職務,由他負責沙氏集團在整個亞洲地區的營運大權。這是他等待已久的時刻,幾個月來不眠不休的努力,在沙東閔毫不放鬆的監督和考核之下,他證明瞭自己這個職位得來絕非僥倖。

然而不知為何,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他心裏很清楚這只是另一個挑戰的開始,只要他一不留神,他隨時可能被換下總裁職位,不論他是否是沙東閔的兒子,他依然無法享受任何特權。

辦公室的門響了起來,他半側過頭去,溫黛綾就站在門後。

“是你。”他只瞄了她一眼,便走回他的辦公桌前翻閱桌上的卷宗。

“還會有誰?”溫黛綾柔媚地笑道,闔上門走了進來。“恭喜了,沙總。這次的董監事會議幾乎是無異議通過你成為繼任總裁,看來他們對你的能力相當有信心。你不認為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沙漠只是聳聳肩膀,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你似乎不怎麼高興?”溫黛綾挑起柳眉。

“如果我不夠小心、無法拿出更優於沙洲的成績,我隨時可能被淘汰出局。”他走到酒櫃前為自己倒了杯酒,在那組昂貴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太謙虛了,沙總。”溫黛綾挨著他的身軀坐下,一手挑逗地撫上他的胸膛。“這幾個月來,你已經向所有人證明瞭你的能力,絕對不比前任總經理沙洲遜色;連董事長都在董事會上投你一票,這還不夠令你開心嗎?”

沙漠沒有說話,輕啜著杯中的酒液,住她的纖纖玉手在他的胸前遊移。見他沒有推拒之意,溫黛綾更加大膽起來,手指開始拉開他的領帶。

“下個月是公司成立五十周年的慶祝酒會,你沒忘吧?”她在他唇邊低喃。

“當然。”

“這麼盛大的場合,你這個新任總裁自然不能缺席了,嗯?”她的唇吻上他的下巴,一手探進他光裸的胸膛撫摸。“而我,自然也是你理所當然女伴了。我們一直是派對裏最耀眼的Couple,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你……”

“我已經結婚了,黛綾。”沙漠抓住她遊移的手,柔聲地道:“原則上,這應該會是我和妻子共同出席的場合。你難道忘了嗎?”

溫黛綾臉色一變,但幾乎是立即的,那抹嬌媚的笑意又回到她的臉上。

“那個嫩嫩的小土蛋,怎麼上得了臺面?”她輕哼著,一手仍在他的下頜輕搔著。“這種大場面可不是區區一個鄉下姑娘所能應付得了的,想必你很清楚。”

“或許,但她仍然是我的妻子。在外人面前,這些表面工夫是必要的,無論它有多麼虛偽不實,我仍然必須有所顧忌。”

溫黛綾僵了一下,目光閃爍不定。她倏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試著克制自己的脾氣,然後回過頭來看他。

“外頭的人都在談論,沙氏集團的繼任總裁和他的新婚妻子為什麼那麼低調,連結個婚都偷偷摸摸的呢。”她慢慢地說道,目光狡黠地睨著他。“官茉彤願意嫁給你,想必你給的代價也不低,嗯?”“看來你十分瞭解我。”他似笑非笑地道,走回酒櫃前去重新倒酒。

見他沒有否認,溫黛綾頓時感到心花怒放。“這麼說來我猜對了?官茉彤的確是受雇於你?你開給她什麼樣的條件?”

“我和她達成了協定,五年兩百萬美金。”他的唇畔浮起一抹頗為玩味的微笑。“她嫁給我,讓我繼承爺爺的遺產,我則幫她解決她成長的育幼院面臨拆除的危機。我和她算是各取所需,互謀其利。”

“這個工作,代價並不低。”溫黛綾眉尾一挑,嬌笑了起來。“一樁價值兩百萬美金的假婚姻,恐怕沒有人會拒絕這筆龐大的金錢利誘,是嗎?”

或許官茉彤會答應這樁交易,不僅僅是為了育幼院而已。他面色陰沉地想著。也許官茉彤和翁季倫之間早已達成共識,一等這樁交易終止之後,她便可以和翁季倫雙宿雙飛,靠著這筆錢享用不盡了。

見他緊抿著唇不發一言,溫黛綾重新走回他身邊,雙手環上他的頸項。

“我會等你,沙漠。”她在他耳邊低喃道:“等你和那個小姑娘的協議一結束,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

沙漠的視線轉了回來,握住她的手臂。“我不認為自己值得你這麼做,黛綾。”他溫和地說道。“五年並不算短。”

“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你值得我等,沙漠。”她豐滿的嬌軀更加靠近,誘惑地貼著他雄偉的軀幹磨蹭。

沙漠沒有回答,只是注視著眼前那張美豔絕倫的臉龐。然而此刻他心裏想的卻不是溫黛綾,而是一個如天使般甜蜜誘人、靈秀細緻的女人。

見鬼了!他在心裏喃喃詛咒。這些天來他拚命工作,想用龐大的工作量消除自己愈趨強烈的欲念,然而那並沒有用。每天晚上擁著她入眠,看著她甜美安詳地在他懷中睡去,他卻往往徹夜難眠。他要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她,全靠著他非比尋常的自製力才能勉力壓下。在過去,他從不曾讓欲望沖昏頭,只因為他有比滿足欲望更重要的事;然而最近這卻成了愈來愈難克制的欲念。

他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手在酒杯上握緊。他是需要喝杯酒,好撫平那抹莫名的焦躁和渴望,也許有助於他更清晰的思考。

這種情況必須改善,他非得想個辦法解決不可!

“既然官茉彤答應了你的條件,那她最好證明自己值得這麼一大筆錢。”溫黛綾輕輕劃著他的下巴,嫵媚地瞧了他一眼。“你最好祈禱你那位嬌滴滴的小妻子,不會在這麼盛大的宴會中出糗,丟了你堂堂沙氏集團總裁的面子,嗯?”

沙漠沒有回答,瞪視著手中的酒杯。是的,他們必須合作無間,才能說服所有在黑暗中窺探的目光。

一樁價值兩百萬美金的契約婚姻,買來一個擅於演戲的女演員……

她最好證明自己值得。

華麗的宴會廳裏衣香鬢影,到處是笑語喧嘩。

跟著沙漠走進寬敞氣派的宴客大廳,官茉彤幾乎緊張得胄部糾結。自從沙漠在幾天前告知她將要出席這個慶祝酒會後,她便處在十足緊繃的狀態之中,生怕自己會在眾人面前出糗。

“放輕鬆。”沙漠一手輕環著她的腰身,泰然自若地道。“只是個宴會,這裏的人不會吃了你。”“說得倒簡單,被品頭論足的又不是你。”她咕噥著,看著四周盛裝赴會的賓客,這樣的場合讓她感到彆扭和不自在,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

沙漠的反應則是輕聲笑了起來,伸手輕撫垂在她頸項上的鑽石墜子。這是臨出門前他替她戴上的,至今他仍記得她初見那璀璨奪目的瑰寶時又驚又喜的模樣。

“很適合你。”他深思地道,手指沿著項圈滑弄她細緻的頸項。“喜歡嗎?”

“噢,它美極了,我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擁有這麼美的東西。”她近乎屏息地低語。“謝謝你,沙漠。”

“這算是個結婚禮物。我早就想送給你,只是一直忘記,有太多雜事絆著。”他說道。“我的妻子身上不能沒有珠寶鑽石。除了代表身份之外,也是將你正式介紹給社交圈,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沙氏集團現任的總裁夫人。”

這麼說來,他送她這個結婚禮物也是為了做給外人看的,用以顯示他們是對“恩愛夫妻”?她垂下睫毛,撫摸著頸項上那條價值不菲的鑽石項鏈。

“社交圈裏的人,都是這麼炫耀的嗎?”她淺笑道。

“財富只是個踏腳石,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時這些炫耀是必要的;懂得察言觀色、手段圓滑會更吃得開,但有真才實學的人才能在商場上立足。”

仿佛察覺出她的不安,他俯下頭來,在她唇畔印下一吻。“別想太多,接下來你只要保持微笑,跟著我就好,嗯?”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退了開去,只讓她的手挽著他的手臂。剛開始她有些忐忑地跟著他,害怕自己的缺乏經驗會令他丟臉;但漸漸的,她發現自己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

在他嫺熟帶領下,她逐漸放鬆了下來,而且開始能坦然面對那些審視的目光。令她感到窩心的是,沙漠一直陪在她身邊,給予她最大的鼓勵和勇氣,令她更能自在地面對前來的賓客。

他臉上溫柔的笑意令她的心暖烘烘的,不由得也對他揚起笑容。她幾乎是帶著崇敬和欽佩的目光望著他,看著他和所有祝賀的賓客自在談笑,為他的沉著和冷靜所折服。

這是她不瞭解的沙漠!雖然在夜晚,他願意暫時放下防備,讓她得以稍稍探知他的內心,但是一到白天,他又恢復成那個莫測高深的沙漠,將她摒棄在他的世界之外。

而現在,他的溫柔或許全是作戲、為了取信於所有人,但是她不在乎。即使只有一晚,她也要竭盡所能的把握住,以供日後分離時細細回味。

逮了個不受人注意的空檔,官茉彤偷偷溜到陽臺上去,感覺清涼的夜風吹拂在她臉上。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夜似乎更深了,她裸露的手臂涼得起雞皮疙瘩。正想著回大廳去拿件外套,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響由身後傳來。

“原來你溜到這兒來了。”沙漠走到她身邊,將他的西裝外套披上她的肩。

外套上還留有他溫熱的氣息,她頓時覺得一陣溫暖。“你怎麼來了?不會對客人太失禮了嗎?”“我已經露過面,接下來不幹我的事了。”他伸手摟過她的腰,讓她站在他的兩腿之間,溫柔地問道:“怎麼,累了?”

她搖搖頭,感覺他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背脊。

“你太瘦了,應該吃胖一點。”

“來到‘沙園’的這一個多月,我已經胖了三公斤。”她扮了個鬼臉。

“真的嗎?”他在她頭頂微笑。“我感覺不出有胖的地方。”

她忍不住朝他漾開微笑,朝他偎近了些。他的手指在她雪白的頸上劃著,卷起一綹發絲又放開。察覺出他反常的靜默,她抬頭來看他。“怎麼了?”

即使訝異於她的心思縝密,沙漠也沒有表現出來。

“有件事要告訴你。”終於,他緩緩地開口說道:“上個禮拜,我用你的名義買下了周院長育幼院的那塊地。現在育幼院是你的了,你再也不必擔心它會被拆除。”

官茉彤張大嘴巴,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他寬肩一聳,輕描淡寫地道:“我前兩天就想告訴你,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她一時間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只能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千言萬語全梗在她的喉嚨裏,不知如何出口。

“謝謝你,沙漠。”她只能吐出一句。“你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我要代替周院長,和所有的小朋友們謝謝你。”

他反握住她的手,凝視著那對因喜悅而發亮的雙眸。該死!他花了遠超過那塊土地的價格買下那間老舊的育幼院,居然只為了博得她一笑?如果康南集團知道這是他出高價的理由,鐵定會在暗地裏笑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我幫了你一個大忙,你如何謝我?”他柔聲說道,手指在她精巧的下巴逗弄。

他溫熱的氣息就在她唇邊,那對總叫她心跳加速的眸子在迷濛的燈光下閃著探幽的光芒,令她羞怯地泛紅了臉。

“你要什麼?”她低喃道。“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

“你有。”他俯下頭,嘴唇輕輕地刷過她的。“我只要一個吻,茉彤。”

她沒有回答,也或者是來不及回答,他的唇蠻橫且霸道地封緘住她的,堵住了她尚未出口的所有言語。他的手臂緊箍著她,結實昂然的身軀緊貼著她,令她幾乎無法思考。

她的手按住他的胸膛,感覺自己的唇在他溫柔的誘哄下分開,一陣深切的戰慄竄過她的身軀。沙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當初的協議裏根本不包括這一項。

噢,他這是在用錢收買她嗎?因為他認定她和其他女人沒什麼兩樣,只要用錢就可以買到?她微微打了個冷顫,霎時感到一陣迷惘。

“接下來,我打算安排那些孩子暫時到其他的育幼院去,再將那棟老房子著手整修一番,周院長也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靜養。”他微微鬆開了她,顯然也察覺到她的僵硬。“怎麼了?”

她微微掙開了他的懷抱走到另一邊去,而後回過頭來看他。

“你不用這麼做,沙漠。”她平靜地道。“我很感激你買下了育幼院,但關於它整修重建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好嗎?”

他微微眯起眼睛。“為什麼?我有這方面專長的朋友,知道如何將育幼院重新規劃整理……”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沒有理由接受這個,這並不幹你的事。”她甩甩頭,目光直視著他。“這並不包含在我們的協議裏面,不是嗎?五年兩百萬美金,這筆錢足夠讓我重整育幼院和醫治周院長的病了,沒有理由再讓你為我們額外花這筆錢。”

沙漠原有的笑意褪去,表情變得冷峻。“你的意思是我太多事了?”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我只是……不想讓你認為我在利用你。”她別開頭去,幽幽地道:“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沙漠?你帶我來參加沙氏集團的慶祝酒會,只是為了做表面工夫,並非真心想向大家介紹你的妻子。你可以找溫黛綾、或者其他女人,我相信他們都會表現得比我更好,我並不介意……”

“但你現在是我的妻子,記得嗎?”他一手攫獲住她的手臂,聲音低沉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得盡你的責任,即使你不是心甘情願!”

她還想說些什麼,他已經再度俯下頭來,野蠻地封住她微啟的紅唇。這回的吻不再輕柔,而是充滿饑渴和需索,幾乎是粗暴的;然而即使他的吻充滿怒氣,他仍然能令她背叛的身軀起了回應,那霸氣的吻幾乎燒融了她的理智。

然而理智還是回來了。她猛地扯開嘴唇,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別這樣,沙漠。”她竭力逼自己開口。“你不該這麼做!”

“為什麼?”他停了下來,嗓音仍因未熄的激情而沙啞。“你想要我。”

她咬住嘴唇,無法否認這一點。“但是你並不想要我。”

“如果你這樣想,那你就錯了。”他粗啞地道,胸膛仍因未熄的激情而起伏。“我和所有已婚的男人一樣渴望他的妻子,這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我並不是你的妻子!”她猝然低喊。“我們都知道這樁婚姻只是個幌子,我們都為了彼此的利益。你要我陪你出席這場晚宴,我自然得全力配合,但這兒既然沒有別人,我們也不用再做戲給外人看了,不是嗎?”

她一口氣說完,接下來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竭力避開他的目光,但即使不看他,她仍能感覺他瞬間繃緊的肌肉,和那股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氣。

“很好,多虧你提醒我這一點。”他冷冰冰地道,手指仍舊緊攢著她,臂膀肌肉因極力壓抑而凸起。“即使你再怎麼不情願,恐怕我們仍然必須維持這樁有名無實的婚姻,直到我們的約定期滿。明白嗎?”

說完他放開了她,大步拂袖而去。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怔怔地注視他的背影,感覺心也隨著他的離開而失去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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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奶奶?”

一聲輕喚將官茉彤喚回神來,她抬起頭,李嫂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想什麼?你在發呆呢。”李嫂將手上的託盤放上茶幾,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沒什麼。”她闔起擱在膝上的書,掩飾性地端起茶啜了一口。

“在想少爺的事嗎?”李嫂溫和地問道。“怎麼,你們最近吵架了?願不願意告訴李嫂?”

看著老人家了然的目光,她不由得泛紅了臉。這段日子以來,她和李嫂已經建立起一份十分特殊的感情。李嫂幾乎是立刻便接納了她成為沙家的一分子,將她當成女兒般關心得無微不至,令她心頭備覺溫暖。

而她相信以李嫂縝密的心思,不會看不出她這些天來的失魂落魄。

“也……不算吵架。”她遲疑地道,不安地扭扭身子。“我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他大概有些不高興。”

“原來是這樣。”李嫂眉頭一松,安慰地拍拍她。“哎呀,夫妻床頭吵床尾和,少爺又不是喜歡記恨的人,過兩天就沒事了。”

官茉彤勉強一笑,心不在焉地順著自己的裙擺。

自從晚宴那天之後,她和沙漠便一直處於冷戰的狀態,即使有幾次在餐桌上見了面,他也只是淡淡的招呼,從不主動和她交談。有好幾次,她刻意想等到他回房好和他談談,然而往往等到倦極睡去,他仍尚未回來。

幾天下來,她開始認為他永遠都不打算再和她說話了!

“少爺當初這麼冒冒失失的跑去找你,沒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李嫂突然問道。

她微愣了一下,感到意外極了。“你知道?”

“知道什麼?知道少爺必須娶你、才能繼承老爺子留給他的遺產?”李嫂笑呵呵地道。“當然,這在沙家並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我們一直不認為他會照做。”

“為什麼?”

“因為少爺一向不喜歡被人擺佈,更何況是強逼他娶一個他未曾謀面的物件,我們一直以為他會娶溫小姐,沒想到沙老爺子居然會……”

仿佛察覺到自己說的太多了,李嫂抿了抿唇。

“要他娶我?”官茉彤勉強一笑。“我並不認識沙漠他爺爺,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爺子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將來你們一定會知道。”李嫂笑眯眯地說道。“不過我一看到你,就知道少爺為什麼會決定要結婚。如果他不喜歡你的話,就算是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可能會答應這個條件的。”

沙漠喜歡她?她有些怔忡。她並不像李嫂那麼確定,但她卻渴望多接近他、瞭解他……如果他願意的話,她多麼希望能在他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

“他娶我只是為了遺產罷了。”她低聲說道。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李嫂微微揚眉,笑得頗有深意。“你呢?你又為什麼答應嫁給他?”

“我不知道。”她過了半晌才道,秀眉微顰。“也許因為我成長的育幼院遇到了困境,也或許……我想成全他的心願。雖然我對整個沙氏集團不甚瞭解,但我知道那對他非常重要,無論如何,沙漠一定能將它經營得比過去更好。”

“是啊。老爺子一定也早就看出了這一點,不然他怎麼安心將自己一輩子的心血都賭在少爺身上呢。”

見她仍微攏著眉峰,李嫂拍了拍她的肩膀。“少爺不是個做事衝動的人。繼承遺產對他而言固然重要,但那絕不是他娶你的惟一理由。相信我!”

是嗎?她垂下視線。她懷疑沙漠會愛上任何人、讓人瞭解他,即使物件是她。衝動之下,她抓住李嫂的手,“多告訴我他的事,李嫂。”

“你想知道些什麼?”

“什麼都好。比如……他和他爺爺的感情很好?”

“你說沙老爺子?是啊,少爺一直十分尊敬他。”

“沙漠到美國去獨力奮鬥那幾年,沙老爺子沒有反對?”

“當然沒有,老爺子開心的很,他認為這樣反而是對他的磨練。”李嫂微喟地輕歎,“如果不是沙老爺子辭世,留下了遺囑要留給他繼承,只怕他還不肯回來臺灣呢。他和他父親一向避對方避得遠遠的,更別提住在一起了。”

她咬住嘴唇,想起這父子倆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連見面都不互打招呼。“他和爸爸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為什麼會……”

“他們父子倆一向就是這個樣子。”李嫂搖搖頭。“從前大少爺還在的時候,一直試著想讓他們和好,只不過好像沒什麼用。或許是疏遠慣了,一旦見面,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也因此才讓兩人之間的鴻溝愈來愈深。”

“他對這樁婚姻……十分不情願,是嗎?”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在娶我之前,他早已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對不對?”

“你說溫小姐啊?”李嫂想了一下。“是啊,他們原本都快訂婚了。”

“快訂婚了?”

“嗯。溫小姐雖說是他的秘書,不過溫老爺和咱們老爺是生意上的老朋友,老爺也非常中意溫小姐,認為以她的家世背景,再加上她的能力,一定可以成為少爺事業上的好幫手。怎麼,他沒跟你說過?”

她搖搖頭。“他沒告訴過我。”她低語。

“不過我很高興少爺娶的是你。”李嫂笑著說道。“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你和少爺是天生一對。沙老爺子一定也早就認為你們適合,才會做這個安排,你說是吧?”

官茉彤正想解釋她根本沒見過沙老爺子,李嫂已經起身。

“別生少爺的氣,多給他一點時間,過兩天他就會乖乖來向你賠罪的,嗯?”

說完李嫂便自顧自地回廚房去了。

直到李嫂離開後許久,官茉形的心思仍然縈繞在和李嫂的對話上。原來沙漠和溫黛綾的確曾是一對戀人?他們甚至稱得上是未婚夫妻……

她怎麼能怪溫黛綾對她存有敵意?畢竟她才是破壞他們的第三者啊。

這個想法令她再也坐不住。她起身正想回房裏去,大門開了,沙東閔走了進來。

“爸爸。”雖有些訝異沙東閔這麼早返家,但她幾乎是立刻便恢復了鎮定。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做好隨時面對沙東閔的準備,也不再那麼懼怕他了。

“嗯。”沙東閔只瞥了她一眼,將手上的外套交給李嫂。“上禮拜的慶祝酒會,你表現得不錯。”他這是在“稱讚”她嗎!“謝謝爸爸。我雖不是名門出身,但我會努力學習,讓自己變得更稱職,以符合您的期望。”她沉穩地道。

沙東閔似乎有些訝異她會這麼回答,然而他不置一詞。“沙漠呢?”

她微蹙起眉,他漠不關心的態度令她覺得氣惱。“您的兒子,您應該很清楚他的行蹤才是。”

沙東閔正準備轉身離開,又回過身來看她。“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調和平時一般平靜漠然。“意思是,如果你多關心他一點,您就會知道他最近為了工作,時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她昂起下巴,強迫自己不在公公那嚴厲的注視下退縮。“您不覺得沙漠的工作太過於繁重了嗎,爸爸?”

“職位愈高,責任愈重,如果他想在所有股東面前有更好的表現,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是的,但如果有您的全心支持和鼓勵,他會做得更好。他是您的兒子啊,您怎能對他這樣漠不關心、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沙東閔嘴唇繃緊,表情有些不耐。“沙漠不需要我的支援,他一向照他自己的心意行事,根本不需要我給他任何意見;他也聽不進去。”

“您不曾試過,怎麼知道他不需要?也許你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這幹你的事!”沙東閔沉下臉。“你目前需要做的是懂得進退、知道自己的許可權在哪里,而不是教訓我。家裏有一個反叛分子就夠了,不需要再多一個。”

官茉彤還想說話,但卻又勉強按捺了下來。這個頑固的老頭,他根本和他兒子一樣固執!她無法理解怎會有人如此仇視對方?他們是彼此最親的人哪。

雖然心裏依舊忿忿難平,但她仍然懂得適可而止。

“對不起,爸爸。”她輕聲道歉,看著沙東閔板著一張臉回樓上去了。

不,她絕不能坐視這樣的情況不管!她抿緊嘴唇,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定。

她一定要找沙漠談談不可。

晚餐過後,沙漠仍然不見蹤影,倒是柯其雍登門前來拜訪。官茉彤十分歡迎柯其雍的到來,這讓她暫時忘卻幾天來紛擾的思緒。

“怎麼有空來?”她笑著問道,請他在沙發上坐下。“沙漠還沒回來。”

“我就不能單純是來看看李嫂、拜訪沙伯父嗎?”柯其雍斜瞟著她。

“我才不信呢。”她對他皺著鼻子。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說實話嘍。”他故意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沙漠那傢夥,居然能娶到你這麼漂亮的老婆。既然我晚了他一步,只好趁他不在的時候來勾引你,或許你會決定拋棄他,轉而投入我的懷抱。”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將他的茶杯斟滿。雖然認識其雍的時間不長,但她卻真心喜歡這個外表看似吊兒郎當心思卻十分細膩的大男人。他永遠懂得如何逗她開心,讓她不覺時光飛逝,不像沙漠……

察覺自己的心思又往他身上轉,她甩甩頭,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

“沙漠時常這樣嗎?把如花似玉的老婆丟在家裏獨守空闈?”柯其雍半開玩笑地道。

“他……這兩天一直很忙。”是真的忙,還是不想面對她?

柯其雍睨了她一眼。雖然她臉上帶著笑,他卻看得她些微的悵然和鬱鬱寡歡。

“看樣子你適應得很快,就像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我看你學校也別去了,專心在家當你的少奶奶,翻些名牌目錄,每天約朋友出去逛街喝下午茶、或是去百貨公司血拼花錢,這才符合你的身份,你說是吧?”

她笑而不語,知道其雍只是尋她開心罷了,並非真的要她辭掉工作。“恐怕我對那些名牌服飾一竅不通,穿起來會讓人家誤以為是地攤貨呢。”

柯其雍咧嘴一笑,端起杯啜了一口。“你那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是不是常來找你?”他故作不經意地問。

“男朋友?”她愣了愣,而後明白了。“你說季倫?”

“大概吧,我聽沙漠提過有這麼一個人。”他雙手一攤。

沙漠和其雍提過季倫的事?她雖感到些微不解,但仍然坦白地回答道:“季倫和我是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目前是個很優秀的律師,但是他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柯其雍挑了挑眉。“但他對你應該有些感情吧?畢竟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季倫對她的感情?允微微蹙眉。“季倫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像兄妹,如此而已。”我想也是!柯其雍注視著那對坦蕩蕩的明眸,明白她說的是實話。恐怕沙漠是被嫉妒沖昏頭了,才會忽略這麼明顯的事實。

“那你呢?你對沙漠又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深思地問道。

她怔了一下。她對沙漠是什麼樣的感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想起他,總能令她心弦一陣扯動;他的靠近總能令她心跳加速、身軀發熱。

只要他一出現,她的眼睛總是離不開他;當他對她微笑時,她覺得全世界都變得如此美好;當他刻意疏遠她時,她又變得茫然若失心思惶然摸不著邊際。

她不想如此,不想讓他如此影響她,但卻無法克制自己。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低聲問道:“他現在正和溫黛綾……在一起,是嗎?”

“是!”他沉寂了半晌,沒有否認。“我今天下午才在一個珠寶拍賣會上遇見他和溫黛綾一起出席。怎麼,你不知道?”

不,她不知道。她閉了閉眼睛,感到胸口一陣悶痛。他難道就這麼討厭她,害怕她會令他丟臉嗎?他甚至連知會她一聲都不願意呵。

“他們是很合適的一對。”她的聲音低若耳語。

“但沙漠娶的是你,茉彤。”柯其雍靜靜地道。“不管過去他和溫黛綾有多親密,那都已經是過去式,現在的他是個有夫之婦,你才是他當然的女伴。”

“我並不介意。”她打起精神,強顏歡笑。“早在結婚之初我們就有過共識,他也知道我無法適應那樣的場合,與其讓他因我的生澀而出糗,倒不如選擇一個應對得宜的女伴,那可以省去他許多時間和麻煩。”

柯其雍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靜默地端詳了她一會兒。

“沙漠給了你什麼樣的條件?”柯其雍突然問道。

她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然而望著那張真誠善意的臉龐,她發現自己無法說謊。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將她和沙漠的協議娓娓敍述了一次。

“兩百萬美金。”他沉吟地道,望向她。“沙漠前陣子買下那間育幼院並重新整修,而這原本並不在你們的契約範圍內?”

“我們協議的這筆錢已經足夠將來育幼院的所有支出,他並不需要這麼做。”

“這和他所繼承的遺產總值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這筆錢原本就不是我的,我已經利用他解決了育幼院的危機,怎能再利用他為我們做這些事?”她秀眉輕攏。“別說是五年,就算是一輩子我也還不起。”

“你可以不用遵守這項約定,不是嗎?”他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按照沙老爺子所訂下的條件,你並不一定要和沙漠硬綁在一起五年。”

官茉彤微微一愣。“不用遵守這項約定?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見她搖頭,柯其雍的眼神變得警覺。他問上嘴巴,輕咳了一聲,“呃,既然沙漠沒和你提過,那我還是別多事的好……”

“告訴我,其雍。”官茉彤覆住他的手,眼神變得堅定。“有什麼我該知道的,別瞞我。”

見她不容拒絕的眼神,柯其雍播搔頭。“完了,沙漠會殺了我。”他咕噥了一句,而後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正視著她。“你知道,沙老爺子要他娶你,才能繼承所有遺產。當然,你們的婚姻必須維持五年以上,這是遺囑的附帶條件。”

見她點頭,他繼續說了下去,“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例外。”

“例外?”

“對。這個例外便是:如果你在這段婚姻內懷孕,生下沙家的孫子,那麼不管你和沙漠的婚姻維持多久,就算你和沙漠結婚不滿五年便離婚,你仍然可以拿到為數上億的贍養費。換句話說,你根本不必遵守第一個條件,和沙漠在一起五年。”

她瞪視著柯其雍。她根本不知道有這一項!

“沙漠的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怎麼能那麼肯定我會肯嫁給沙漠?”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沙老爺子一向脾氣古怪,但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瞧,沙漠不也說服你嫁給他了嗎?”見她默然不語,柯其雍清了清喉嚨。“我不知道沙漠沒有將這一點告訴你。”

她的雙手在膝上緊絞著,身軀輕輕顫抖。“他沒有告訴我。”

“或許他怕會嚇跑你。大多數女人不都害怕懷孕會破壞身材嗎?也許他認為你也是如此。”柯其雍故作輕鬆地道。

“但他至少應該告訴我,讓我自己作決定。惟一讓他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他的自私、他的野心。他想要向他父親證明他有能耐將沙氏集團經營得比他大哥更好,讓他父親對他另眼相看。至於我,根本是無足輕重。”

難怪他會說她胃口太小!她閉上眼睛,覺得心好痛。她只跟他要兩百萬美金,相較之下,這筆交易顯然是劃算太多了。他難道就這麼看輕她,以為她會為了那筆上億元的贍養費而想盡辦法懷孕、好立刻擺脫掉他嗎?

“別胡思亂想,茉彤。”柯其雍伸手覆住她的,柔聲說道:“或許沙漠只是想等你做好心理準備,畢竟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樂於懷孕生孩子,不是嗎?”

她知道其雍只是想讓她好過些,然而那並無助於她的情緒。她呆呆地望著他的手,兩個人都沒有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響。

“看來你們聊得十分愉快。”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沙漠高大的身子就站在大門口。

“你總算回來了。”柯其雍朝他露齒一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他故意忽視沙漠殺人似的目光,舉起官茉彤的手至唇邊一吻。“晚安,美麗的姑娘。我改天再來看你,嗯?”直到大門闔上的聲音傳來,官茉彤才僵硬地起身,正想繞過沙漠身邊回房裏去,他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歡迎一下你的丈夫,嗯?”他沉沉地道,聲音裏有著嘲弄的意味。

“我很累了,想休息。相信你也是!”她沒有看他,也沒有移動身子,那平靜的表情令沙漠驀地惱怒了起來。

該死,她還打算和他冷戰多久?這些天來,他一直觀察著她、想看出她是否有願意和解的跡象,然而她卻毫無表示;等到他願意放下身段,提早結束工作返家,卻看見她和柯其雍坐在客廳裏談笑風生。他簡直氣壞了!

他慢慢地讓開身子,她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他盯著她倔強的背影,胸腔中的怒火已蓄滿在爆發邊緣。天殺的,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清況!

而他絕不打算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沙漠走出浴室,發現官茉彤已經躺上床,房間裏彌漫著她沐浴後的香氣。

他拉開棉被上床,將雙手枕在腦後。他知道她沒有睡著,因為她的背微微繃著,如雲的長髮披洩在雪白的枕上。他忍住撫摸她的衝動,耐心地等著她開口。

半晌之後,官茉彤轉過身來注視著他,美眸在幽暗的燈光下閃著光。“你今天晚上和溫黛綾在一起,是嗎?”她率先打破沉默的氣氛。

他側過身來看她,微微揚眉。“這是興師問罪嗎,老婆?”

他戲謔的語氣令她頰上泛起紅暈。“我知道我沒有權利過問你的去處,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我關心你。”

他深沉的眸子凝視著她的雙唇,納悶著在這張細緻美麗如天使般的外表下,哪些話是可信的、哪些又是為了取悅他而假裝?

“沒錯。”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的場合,所以不想勉強你去。”

除此之外,他不願承認他的舉動包含有保護性質在裏面。他並不打算讓她成為所有人品頭論足的對象,尤其他瞭解她對那些帶著探詢的目光有多彆扭;再者,只要一想到有別的男人用色迷迷的目光盯著她看,就令他渾身不對勁。

官茉彤垂下視線。他的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他的表情也十分真誠。這表示……他是在乎她的嗎?即使只有一點點?

“李嫂告訴我,你和溫黛綾原本快訂婚了。”她低聲道。

他再度沉默了下來,而後聳肩。“那已經是過去的事。”

“你應該告訴我。”

“告訴你又如何?你會因此而放棄兩百萬美金、眼睜睜地看著育幼院被夷為平地?”

他嘲弄的表情令她漲紅了臉。“或許。”她避開他的目光,鎮靜地道:“季倫說的沒錯,我沒有必要為了育幼院而勉強自己和你定下這個交易。我並不是神,如果育幼院的命運註定如此,我又有什麼能力改變?”

“你這位青梅竹馬給了你不少意見,嗯?”他慢吞吞地介面道。“除了翁季倫之外,柯其雍顯然也不敵你的魅力。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的生活十分多彩。”

他語氣裏的譏誚之意令她身軀繃緊。“我和其雍是好朋友,就如我和季倫一樣——如果這是你真正想問的。”

見他嗤之以鼻的目光,她倏地坐起身子,眼裏燃起怒氣。噢,天殺的,她才不管他怎麼想。他就和他那頑固的老爸一樣不可理喻!

她昂起下巴。“你愛怎麼想是你的自由,但我有些話非說不可。”

“講指教,沙夫人。”低沉的嗓音隱含嘲諷。

“你是否應該改善和你父親的關係?”她硬聲說道:“你們畢竟是父子,不該再這樣仇視對方下去。”

他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你管得太多了,小妞。”

“再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父親……”她還沒說完,他已經倏地翻身下床。他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短褲,赤裸著勁瘦結實的上半身。他的肩膀肌肉因壓抑而賁起,健壯的大腿修長有力,渾身充滿如猛獅般懾人的氣勢和力量。

他將雙臂交握在胸前,那對鷹般銳利的眸子注視著她,令她不由得吞咽了一口。然而她儘量挺直背脊,不在他的目光下退縮。

“你錯了。”他冷冷地道。“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久,我很瞭解他對我的觀感,如果你以為憑你就能令我和他前嫌盡釋,來個皆大歡喜的破鏡重圓,那你顯然是太天真了。”

“可是——為什麼?他不可能毫無理由恨你。”她倔強地堅持道。“我知道他既頑固又難以親近,但如果不是你先挑釁他、或做了令他不高興的事,他不會存心和你過不去。”

“在他心目中,他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沙洲!我連沙洲的一根頭髮也不如,他甚至認為我是不該出生的,”他的話從牙縫裏迸出,聲音裏隱含潛藏的克制。“這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或許你要親耳聽他說出口才肯相信?”

他的喉結滾動,臂膀肌肉僵直,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整個房間回蕩,濁重得幾乎令人難以忍受。她張開嘴巴,卻無法說出任何言語。

“不!”她低喃著,喉嚨緊繃得讓她難以出聲。什麼樣的父親會告訴他的孩子,他的出生是個錯誤!難怪他和父親之間的鴻溝如此之深。想到他獨力背負著這個巨大的包袱和壓抑,她感到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很不幸的是,我和他都無意改變這樣的狀況,恐怕你當不了救世主了,官小姐。”他薄唇抽緊,目中寒意陡起。“如果你還想拿到那兩百萬美金,我建議你最好從現在開始閉上嘴巴,別再插手我的家務事。”

她注視著他陰鬱的眼神,感到心在淌血。天知道她多麼渴望分擔他的苦痛,和他一起面對這一切;然而他根本不需要她。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樣,他的內心是一片荒蕪的沙漠,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不愛任何人。

“既然我們之間還存在著交易,那麼我有話問你。”她一甩頭,用同樣冰冷的語調迸出聲。“在你爺爺的遺囑中,除了我們的婚姻必須維持五年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條件?”

他愣了一下,眸中光芒閃爍。“這是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並不重要,重點是你沒有權利瞞著我。”

他粗魯地咒駡了一聲,表情陰沉乖戾。“是又如何?生一個孩子就可以拿到超過兩百萬美金的價碼,這可比一樁需要花費五年的婚姻來得容易多了。或許你要的是這個?你怪我沒告訴你另一條賺錢的捷徑?”

“沒錯!”她不顧一切地喊。“既然一個孩子能讓我拿到更多錢,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放棄?你沒有權利代替我作決定!”

他猛地抬起頭來,森冷的眸光像千年冰河。他的目光在她的嬌軀上遊移,看著她的胸脯誘人的起伏,那薄薄的睡袍幾乎遮掩不住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光看著她就能令他身軀繃緊,腰間竄起無法克制的欲潮。

她或許還年輕,但卻是最懂得挑起男人欲望的美麗尤物。

“是嗎?”他非常輕柔地道,腳步逐漸朝她逼近,表情是駭人的冷靜。

她驀然明白自己是真的觸怒了他,倏地感到驚慌至極。她拉開床單,想跳下床好避開他隨之而來的兇猛報復,然而他已瞬間而至,一把攫獲住她的手臂。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願吧!”他咬牙切齒地道。

下一秒鐘,官茉彤發現自己已經被壓回床上,他的嘴唇野蠻地堵住她的。她驚喘一聲,開始掙紮地想避開他灼人的碰觸,然而他卻輕易地將她的雙手反扭至頭頂,一手潛進她薄薄的睡衣底下,肆意地摩掌過她赤裸的曲線,令她的身軀驚懼顫抖。

“不要,沙漠。”她低啞出聲,心臟狂跳得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不要?”他的身軀欺壓上她。“你也想要我,不是嗎?只要把我當成翁季倫,取悅我,或許我會讓你更快達到目的。”

她倏地睜開眼睛,望進那雙冰冷無情的眸子,即將出口的懇求梗在喉嚨裏。他的唇粗暴地印上她雪白的頸項,撫觸她的大手更加狂野,和雙唇一樣徹底又放肆地愛撫過她身軀的每一寸,將野火般的灼熱熨燙過她的肌膚,撩起她身軀背叛的熊熊火焰。

她狂亂地掙動著,徒勞無功地推著他,然而他的胸膛有如一堵牆般堅硬。他的撫觸尋不著一絲溫柔和憐惜,有的只是猛烈和狂猛的激情。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她的臉頰,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意志竟是如此薄弱,她根本抗拒不了他……也抗拒不了自己……

風暴過後,他們之間有了好一會兒的靜默。

沙漠稍微挪開一部分的重量,往下俯視著她。她的紅唇因他的吻而濕潤紅豔,長髮淩亂地披瀉纖巧的肩膀和枕上,襯得那張象牙般的臉蛋兒更顯細緻嬌弱。

“你應該告訴我!”他的聲音仍然冷峻,但表情已經柔和了許多。

“你會相信嗎?”她沒有看他,表情平靜而漠然。

望著那張淚痕猶存的臉蛋,他頓時感到懊惱了起來,還有一絲對自我的厭惡和不齒。

他翻身坐起,伸手爬過滿頭亂髮。

“我以為翁季倫是你的情人。”他粗聲地道,似乎想借此說服自己抹去那分不熟悉的罪惡感。該死的,以翁季倫對她的關懷和佔有欲,他還能怎麼想?

她猛地回過頭來,美眸裏瞬間爆出火花。“如果你記性夠好的話,我曾經告訴過你季倫只是我的朋友。”她冷冷地道。“我猜你並不相信,是嗎?因為你只相信你想相信的,根本不想查證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沙漠頓時啞口無言。她是對的!如果不是他一開始就被嫉妒沖昏頭,認定她可以為錢出賣自己的身體,他不會讓事情失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而現在,她的神情狂野、不馴地瞪視著他,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細膩的頸間躍動的脈膊,即使她眼裏的怒意未熄,仍能令他腰間再度竄起熟悉的欲潮。

他低咒一聲,隨即抓起短褲套上,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直到門砰然闔上的聲音傳來,她才用力將他的枕頭擲向他離開的方向,趴伏在床上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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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沙漠斜靠在落地窗前,凝視著遠方大樓的玻璃幃幕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經過一整個早上的忙碌,令他一夜無眠的複雜心情仍未平復。他一直想著官茉彤,想著早上在餐桌上見到她的那一幕。她的情緒看來十分平靜,然而她微腫的眼眶卻說明瞭她同樣徹夜未眠,即使上了妝也遮掩不住眼下的淡淡黑影。

想起昨夜,他的胃頓時一陣翻攪。他早該看出來她的毫無經驗!她第一次和他同床時,她驚慌得像只誤入陷阱的小白兔;當他吻她時,她的反應總是羞怯和不知所措……她曾經嘗試阻止過他,但是他混沌的腦袋卻固執地忽略了本能的警告。

他只知道他想要她,想得令他身上每根神經都隱隱抽痛,然而他卻無權如此傷害她。昨夜他幾乎是粗魯地強暴了她,而他居然還在她身上加諸那些莫須有的罪名,認定她和翁季倫曖昧不清,甚至懷疑她和柯其雍之間的友情。

輕視自己的想法在他腹中攪動起來,令他更加心浮氣躁。老天,他和一個強逞獸欲的男人有什麼兩樣?他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從來不曾讓它淩駕于理智之上,然而官茉彤卻讓他的自製力全盤瓦解。從沒有女人能令他如此!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側過頭去,看見柯其雍站在門後。

“是你。”他只瞄了門口一眼,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柯其雍走了進來,待見到桌上半空的酒瓶後微微皺眉。“我不知道你在上班時間也喝酒。”

他不置可否,走回辦公桌前。“什麼事?”

“黛綾告訴我,你延後了兩個重要會議,推掉了下午和晚上的應酬,而這是工作狂沙總裁從未發生過的情形。”柯其雍用腳勾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替自己倒了杯酒。“我猜這和我昨天的拜訪有關?”

“的確有關。”沙漠扯動嘴角,緊盯著他。“你為什麼告訴茉彤關於遺囑的事?”

“我以為你早已將整份遺囑向她開誠公佈,她沒有理由不知道這回事。”柯其雍滿臉無辜地道。“再者,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官茉彤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情人。”

“翁季倫不是她的情人。”他悶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說話,兩手耙過滿頭濃密的黑髮。如果他早知道……天哪,就算他知道她的純潔無瑕又如何?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她,直到昨晚他才瞭解到他是如此的渴望她。也許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那分迫切的欲望就一直存在,然而他卻用最糟糕的方式奪取了她的貞節。現在她一定更加痛恨他了!

見他陰鬱地不發一言,柯其雍清了清喉嚨。“你沒忘了當初和官茉彤訂下的協議吧?”他試探性地問道。

“我沒忘!”他過了半晌才悶悶地道。

“那就好。不管茉彤當初是為什麼而答應嫁給你——即使為了錢,她的動機都是良善的,為了保護她自小成長的育幼院免於被拆除的命運。”柯其雍用手搓搓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對你這位小妻子又是什麼樣的感情,沙漠?”

他對官茉彤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在他心中翻起洶湧波濤,她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的所有思緒;他曾經以為她是他的獵物,而今他卻迷失在那對溫柔嫺靜的美眸之下,淪為她的美麗的俘虜。

“我不知道你對你那位小妻子的看法是如何,但和她相處這幾個月來,我想她並非是個虛榮的拜金女郎。”見他不說話,柯其雍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如果她是,她大可以狠狠地敲詐你一筆,因為你根本別無選擇;但她卻沒有這麼做。她將你匯進她戶頭裏所有的款項都用在重建育幼院上,甚至連工作都不願意辭掉,就是不想多拿你們協議之外的一毛錢。”

“看來你對她的想法十分瞭解。”半晌之後他才開口道。“這些是她告訴你的?”

“我喜歡她。”柯其雍露齒一笑。“她不需要告訴我這些,只要多花點心思觀察,你也會看得出來。”

沙漠在視著柯其雍泰然自若的表情,頓時感到憤怒起來。官茉彤究竟施了什麼魔法,居然能迷惑住每一個人,翁季倫、李嫂……甚至連柯其雍都不敵她的巧笑倩兮。難道他是惟一對她的魅力免疫的人嗎?

他必須記住她的目的,記住她是為了兩百萬美金而同意嫁給他,他在心裏狠狠地提醒自己。她只是助他得到遺產的工具罷了,他必須記住這一點。

“你有沒有想過,她或許是另有目的。”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道:“一個女人想要得到金錢,她可以用的方法太多了,或許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取悅我,好讓我在協議終止之後更大方地付出她要的一切。”

“看來你對官茉彤成見頗深,不然就是你根本不信任女人!”何其雍聳聳肩膀。“既然你已經拿到繼承權,那接下來事情就好辦了。你可以讓她懷孕,再用一筆錢打發掉她,之後你就可以永遠擺脫掉這樁權宜婚姻,這豈不省事得多?”

擺脫掉她?他胸口猛地一抽。“我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粗聲說道。

“還沒想到?這對一向未雨綢繆的沙總裁來說,可真是少有的事。”柯其雍咧咧嘴角。“真不知道茉彤怎麼受得了你陰晴不定的怪脾氣,也許她也正想著早日擺脫掉你,和她那位青梅竹馬的青年律師雙宿雙飛呢。”

再睨了他陰鷙的臉色一眼,柯其雍起身伸了個懶腰。“既然沒我的事,我就先走一步啦!”

直到柯其雍離去後許久,沙漠仍然站在原地,反覆思索他說過的話。

茉彤真的迫不及待想擺脫掉他嗎?他甩甩頭,卻甩不開那股莫名的煩躁。該死的,就算她和翁季倫不是情人,卻不代表她不愛翁季倫。

有好半晌,他就這麼陰鬱地凝視著窗外,無法抑制心中的失落和蕭索。

官茉彤坐在書房的長椅上,視而不見地凝視著在陽臺下搖曳的花草。

她的膝上攤著一本書,但書中寫些什麼卻一點也沒進到她腦裏去。騷動的情緒令她心神不寧,而她很清楚是什麼原因令她惴惴不安。

和沙漠爭執的那一夜一直困擾著她,令她的思緒難以平息。下意識裏,她知道沙漠並不想傷害她,她看見他眼中燃燒著和她相同的熾熱和火焰;如果不是她魯莽的話激怒了他,也許事情不會那樣結束。

這些天晚上,她一個人孤單地躺在那張大床上,暗自祈禱他不會突然出現在房裏;她不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面對他。然而幾天過去了,他沒有再進到他們的臥室,枕頭上也始終沒有他睡過的痕跡,她反而像踩空了一格階梯似的,有種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悵然若失。

本能告訴她,事情並沒有那麼槽——只除了那無法避免的痛楚之外。如果她對自己誠實,她就會承認自己也想要他,渴望幫他分擔他心裏的苦痛和煎熬。她多麼希望能知道他的心裏怎麼想,只要他多說一些話——一些甜蜜的話,讓她知道他對她並非全然不在乎,或許他們之間的情況就不會如此僵持。

在心裏低歎一聲,她正想起身,擱在茶幾上的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起相框,心中微微一凜。是沙東閔?

幾乎是立即的,她便知道自己猜錯了。照片中是一個老人,一個年紀約莫七十上下、相貌威嚴的老人。他並沒有微笑,硬朗的身軀瘦削修長,線條冷硬的臉上嵌著一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剛毅的下巴和輪廓和沙漠十分神似。

不知怎的,她覺得這個老人似乎有些面熟,好像曾在哪兒見過……

“那是沙漠的爺爺。”

官茉彤側過頭朝聲音來處望去,看著沙東閔走進書房。即使是在家裏,沙東閔的頭髮仍然梳理得十分整齊,身上的休閒服連一絲最輕微的皺痕都沒有。

“爸爸。”她微微頷首。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已經能用平常心去面對沙東閔,只不過內心深處,她仍然對他有些戒慎和不滿,畢竟他對沙漠的冷淡和漠不關心依舊令她耿耿於懷。

“你仍然不打算辭掉工作?”沙東閔瞥了她一眼,走到書櫃前。“我說過沙家並不缺你那份薪水,我也不贊同你出去拋頭露面。”

“我並不認為教書是份拋頭露面的工作,爸爸。”她略微遲疑地道,看著沙東閔翻閱手上的文件匣。“沙漠答應過我,我結婚後仍然可以繼續教書,他則全心致力在他的工作上。我們都認為這並沒有什麼不妥……”

“意思是你不肯?”沙東閔打斷了她,眉頭不悅地皺起。“沙漠一向就是這樣,他總是故意和我唱反調,從來沒聽過我的話,所以連你也敢反抗我?”

“我並不是!”

“別說了。”沙東閔大手一揮。“你走吧,我還有事情要辦。”

見他冷淡和不耐煩的表情,官茉彤頓時感到火氣上揚。這個頑固的老頭!他或許叱咚商場,是個令人尊敬推崇的商業钜子,然而他對兒子這種毫不關懷的態度無論如何都太過分了。

“沙漠並沒有反抗你的意思,爸爸。”她用舌尖潤濕嘴唇,謹慎地用詞遣句。“為什麼您不聽聽他的想法呢?他是您的兒子,也是您最親的人,您不認為應該多關心他一些嗎?”

沙東閔停下手上的動作,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官茉彤極力抑制住緊張,命令自已在他銳利的目光下保持沉穩。

“是不是沙漠跟你說了什麼?”他終於說道,灰白的眉毛仍然緊緊皺著。

“沙漠並沒有跟我說什麼。”她搖搖頭。“事實上,我倒很希望他願意把他的想法告訴我,讓我多瞭解他一點。他並不是個習於抱怨的人,您難道還不瞭解嗎?”

“我就是太瞭解他了,才會知道他根本是無藥可救。”沙東間插嘴道:“他從小就叛逆、不聽話,放蕩不羈,從來不照我的意思行事,我叫他往東他就偏要往西,不像沙洲總是順從我的意思……”

“每個人都有他的性格,沙洲和沙漠是不同的,根本不該放在一起比較。”她倏地爆發了,連珠炮般地說了下去——

“沙洲從小獲得您的寵愛,沙漠也同樣敬重他的兄長,但是您——是您讓他們兄弟沒有更多一點的相處機會,是您讓沙漠遠避到美國去。一個從未得到您關愛的孩子,您怎能期望他事事按照您的希望行事?”

沙東閔損緊嘴唇,表情變得冷酩。“這不幹你的事。”

“噢,這當然幹我的事,我不能坐視不管。”她一甩頭,堅決地接了下去,“您從不曾給過他和沙洲一樣的愛,卻又處處要求他和沙洲一樣順您的心意,這樣公平嗎?並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能任由您安排的,爸爸。如果不是為了達到你的期望,沙洲或許不會搭上那班死亡班機,他就不會死!”

沙東閔的身軀僵住。有一刹那間,沒有人開口說話,四周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官茉彤毫不畏懼地直視著沙東閔,背脊倔強地挺得筆直。

“你是在指責我嗎?”半晌之後,沙東閔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你認為我是個對自己的兒子要求甚高、卻又吝於說出讚美、冷酷無情的老怪物?”

“我不會這麼說您,但您的確是如此。”她輕聲說道,目光清澈柔和地停在他臉上。“我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您不知道我多想抱著他們、告訴他們我愛他們,而我卻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但您不同!您和沙漠只剩下彼此相依為命,為什麼您還不珍惜呢?為什麼你們要仇視彼此?”

“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為何你能如此忽略他,卻又處處拿他和沙洲做比較。”她繼續說道,目光摺摺。“您為什麼恨他,爸爸?”

沙東閔抿了抿唇。“我並不恨他!”

“但您把所有的關愛都給了沙洲,從來不曾多看他一眼。您不知道這樣的偏心和自私,會對一個孩子造成多大的傷害嗎?”她閉了閉眼睛,藉以逼回奪眶而出的淚水。“沙漠有現在的成就,不是您或任何人給他的,而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他或許繼承了原本該屬於沙洲的財產,但他也同樣承接了沙洲的責任和龐大的壓力。他在您嚴格的監督之下通過董事會的決議、成功地坐上沙氏集團總裁的位置,你應該為這個兒子感到驕傲才是;然而您卻對他的努力視若無睹,甚至告訴他他是不該出生的!”

沙東閔頓時啞口無言。老天,他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嗎?他一直將沙漠的成功認為理所當然,從來不曾細想過沙漠在背後付出過多少努力。他一直認為沙洲是個值得他驕傲的兒子,卻忽略了沙漠也同樣需要他的肯定。

“我相信您是關心他的,您只是假裝漠不關心!沙漠也是如此。”她咬住下唇,聲音變得低啞。“沙漠一直努力想向您證明他的能力,這也是他願意遵照他爺爺的條件娶我、藉以得到沙氏集團股權的原因。他要的只是您一個讚賞的眼神罷了,很難嗎?他是您兒子,並不是您的仇人啊。”

她微吸了口氣好平息略微激動的肺葉,感覺心頭一松。這麼不顧一切說出來的感覺好極了。她不知道接下來沙東閔會怎麼做,或許會暴跳如雷,也或者決定將她趕出沙家,但是她不在乎。

“或許我是有些不知輕重,才敢向您說出這些話,但我絕不會後悔今天說過的一切。”她柔聲說完,正要轉身,一眼便望見沙漠就站在書房門口。

她凝住身子,感覺臉頰一陣發熱,心跳如擂鼓般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老天,他站在那兒多久了?為什麼她沒發現?

“我回房去了。”她喃喃道,隨即逃難般地離開了書房。

一時之間,書房裏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如果茉彤說的話您不愛聽,我代她向您道歉。”片刻之後,沙漠才出聲打破沉靜。他正要離開,沙東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說的是真的嗎,沙漠?”沙東閔的聲音依舊平直,卻多了一絲猶疑和不確定。“我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忽略了你,是個自私又不稱職的父親?”

“我還在努力當中,爸爸。”他沉寂了半晌才靜靜地道:“我從來不想取代沙洲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但我和他一樣需要得到你的肯定。”

沒有等父親開口,他轉身離開書房,留下沙東閔單獨地留在原地。

官茉彤停下梳頭發的動作,看著門被推開,沙漠就站在房門口。

他闔上房門,高大的身子幾乎塞滿整個門框。她微微屏住氣息,感覺整個空間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狹隘,連空氣都似乎被他吸走了。

她垂下目光,努力抑制開始急促的心跳。“你回來多久了?”

“夠久了,久得足以聽完你和我父親的所有對話。”他慵懶地說道,離開門邊朝她走來。“你很勇敢,從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

她臉紅了,身軀亦開始微微發熱,她不確定那是因為他說的話,抑或是他的靠近。“我只是說出我心裏所想的罷了。”

“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去和他說這些話,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噢,你怎麼能習慣這種事?”她熱切地看著他,一手輕搭上他的手臂。“我從小就一直渴望有一個大家庭,有父母親的疼愛、有兄弟姐妹可以互相支持;我無法理解為何他會這樣對待你……”

那對炯然有神的目光銜住她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開口道:“我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因為難產過世了,或許這是他無法忍受再見到我的原因。”

“那不是你的錯!”她驚呼道。

“可惜他並不這麼想。或許他認為是我害死了他心愛的女人,所以他一直避免和我有所接觸。如果可能的話,他會寧可我沒出生,換回我母親的命。”

“但這是不對的。”淚意陡地湧上眼眶,她的聲音開始微微發顫。“你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又得不到父親的疼愛。你才是最無辜的啊,他怎麼能……”

她的話消失在唇邊,因為她發現自己無法說完整個句子。驀然間,她突然能理解那深藏在他內心的傷口,從小失去雙親關愛的眼神,令他變得陰鬱且暴躁易怒。

噢,她怎能怪他總是冷漠無情?他無法愛上任何人,只因為他未曾得到同樣無私的愛,這麼多年的傷痕在他心裏結痂,卻始終未曾痊癒。

“你哭了?”他用手指接住她滑落的淚珠,啞聲低語,“是因為我嗎?”

她拚命想克制自己,卻止不住心酸的淚水一直滾落。她想避開他的目光,他的手卻纏入她頸後的發叢裏固定住她,那對黑黝黝的眸子和她交纏。

“看著我,茉彤。”他的嗓音有如最輕柔的愛撫,令她被動地注視著他,身軀因他的碰觸微微顫悸。

不該是這樣的,她在心裏掙紮著提醒自己。這個男人並不愛她,他要的只是她的身體,他只是想征服她罷了,任何女人都能滿足他的欲望……然而他的撫觸是如此輕柔,溫柔甜蜜地令她無法抗拒。

她這才發現她是如此他渴望他,想要他的擁抱、他的親吻……要他愛她!

“我那天晚上傷害了你嗎?”他粗嘎地道,嘴唇輕輕地刷過她的唇畔。

“沒有。”她暈眩地抓緊他的手臂,感覺他的唇在她耳後輕吮漫咬,傳送一抹軟弱的戰慄至她的背脊。“我以為……你不想要我。”她的聲音低若耳語。

“你錯了。”他的目光在幽暗的燈光下閃爍。“我要你,發瘋一樣的想要你,那分渴望幾乎令我發狂。天知道我得費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碰你,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折磨嗎?”

她注視著他炙熱的眼神,幾乎喘不過氣。他是說真的嗎?她的話已至舌尖,卻無法出口,因為他的吻已由輕吮逐漸加深,大手探入她的睡衣底下,嫺熟地愛撫過她柔細的肌膚,那輕柔的撫觸逐漸轉成熱情迸發的火焰,令她雙膝發軟。

她輕吟著,柔若無骨的嬌軀貼緊他雄偉的軀幹,逼出他喉間的一聲喘息,那分迫切和渴求幾乎令他無法呼吸。他以為得到她就能令自己的欲念消弭,但是他錯了,那分渴求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趨強烈!

他低吟一聲,攔腰抱起她往床鋪走去,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嘴唇未曾離開過她。“別抗拒我,茉彤。”他在她頸間低喃著,“碰觸我、感覺我。”

而她的確無法抗拒他……

激情偃息,官茉彤靜靜地偎在他懷裏,傾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逐漸恢復平穩。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不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這一輩子,她從來不曾感到如此奇異地祥和、寧靜……以及安全。她驀然驚覺這就是她一生都在追尋的感覺——這種毫無保留、完全歸屬於一個人的感受。他的手臂仍然佔有地緊擁住她,嘴唇細膩地在她的頭頂輕吻,她不由得綻開微笑。

直到官茉彤在他懷裏沉沉睡去,沙漠仍然毫無睡意地凝視著那張無邪的睡臉,隱忍住好些天的緊張已經逐漸退出他的身體,取而代之的卻是更令人困擾的東西。

他要她!要她的意念強烈得仿佛他從不曾有過別的女人。如果這幾個月來,他對她的感情已經如此複雜,那麼五年之後,他真的願意放她走嗎?

不!他擁緊了她,嘴唇熾熱地壓進她帶著幽香的發叢裏。他只知道無論如何,他無法忍受這個念頭。但如果茉彤真的想離開他呢?

這個可能性不斷地啃蝕著他,令他輾轉無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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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氣氛優雅的咖啡館裏,官茉彤注視著刺眼的陽光在人行道上閃耀,傾聽著翁季倫向侍者點餐。“院長的情況看來還不錯。”侍者離去之後,翁季倫溫和地開口說道。

“嗯。”她微笑。“醫生說院長的手術很順利,只要再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完全康復。”

“最好是這樣。她已經吵著要去看那些孩子了,如果再不讓她出院,恐怕她會趁醫生不注意時偷跑出去呢。”

她輕輕一笑,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桌巾下擺。今天是個晴朗炎熱的週末,她特地偷了個空,和翁季倫相約到醫院去探望周院長。由周院長紅潤的氣色看來,顯然康復情形十分良好,她總算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離開醫院之後,她和翁季倫轉到育幼院的工地去。自從育幼院開始重新整修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去查看工程的動工情形。她有些訝異的發現,除了將較為老舊的建築物和設備汰舊換新、改建得更符合需求之外,其他的仍然維持著原有的風貌,並沒有做太大的更動。

“我對工程的進行有些意外。”翁季倫若有所思地道。“我聽工程的監工說,上頭的人要求他們按照舊有的建築物翻修,態度十分慎重。看來沙漠十分有心,嗯?”

“或許他有他的考量,這是生意的一部分。”她淡淡地開口道:“沙氏集團每年都會捐出大筆金錢給孤兒院和慈善團體,這是經營的策略之一,為了樹立企業的正面形象,沒什麼特別的。”

“你是這麼想的嗎!”翁季倫微揚起眉。“若真是如此,沙漠何必要求工程人員按原圖施工?他大可以捐錢了事,或者將育幼院拓建得更大、更新穎,那反而更有助於他的企業形象,不是嗎?”

官茉彤怔了怔,思緒依舊沉浸在些微的恍惚之中。她一直以為他會接受她的堅持,不再插手育幼院的事,畢竟他並沒有義務這麼做。

“院長告訴我,在育幼院重建的這段期間內,沙漠動用了一些關係將孩子們送到就近的育幼院去暫時安置,讓他們的課業不至於受影響。”翁季倫繼續說下去,“除此之外,他還聯絡了社工人員為孩子們做心理輔導,並且積極地安排適合的家庭來領養這些孩子,讓周院長能安心的到醫院休養。你知道這些事嗎?”

是嗎?官茉彤秀眉微蹙。“我不知道。”她搖搖頭,輕聲說道:“我以為他最近一直為了公事而忙碌,不知道他居然還安排了這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茉彤。”翁季倫注視著她,靜靜地道:“你有沒有想過,他這麼做,都是為了討你歡心?”因為她?她愣了一下,不自主地回想起這段日子和沙漠相處的點點滴滴。

今天早上,她在迷濛的晨光中緩緩蘇醒,儘管她還沉溺在深深的睡意之中,她仍能感覺那如蝴蝶羽翼般細微的輕吻在她耳後逗弄,溫柔的仿佛她是最精緻無瑕的珍寶。等她終於起床的時候,沙漠已經走了,只在她枕邊留下一朵剛由花園摘下、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抱著他睡過的枕頭,傻乎乎地對著那嬌嫩的花朵微笑的樣子。接下來整個早上,她就一直沉浸在那抹幾近滿溢的幸福之中。幸福就像這樣吧?她希望能有其他經驗可以做比較,那麼或許她就能猜測出沙漠的心裏所想。

他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再對她冷漠以對,也不介意有她的陪伴,是否代表他也願意對她完全敞開心房、讓她進駐到他的內心裏去?即使這樁婚姻是他不得不套上的枷鎖……

這些天來,她和沙漠極有默契地不再談起當初的協議。事實上,她也知道他為了新上任的總裁工作而忙碌,有時甚至到半夜還不得休息。除此之外,她也開始陪同他出席每一個公開場合,並且已經能用自然和大方的態度去面對所有的賓客;而她訝異的發現那並不難。只要有沙漠陪在她旁邊,她就有無比的勇氣。

即使他們的白天如此忙碌,然而到了晚上卻是充滿激情。在兩人獨處的夜裏,他會極盡溫柔地愛她,有時狂暴激情,有時卻又極盡纏綿,即使在他睡著之後,他的手臂仍然緊環著她。雖然他依舊是個沉默的愛人,也從不曾向她坦白自己的感情,但他這種出於本能的保護和佔有欲卻令她感到滿足。

他會不會開始有一點點愛她,即使只有一點點?她不由得開始幻想。

但如果他仍想著擺脫她呢?這個念頭仍始終困擾著她。她閉了閉眼睛,忍不住低歎了一口氣。“不可能的,季倫。”她輕輕地道。“別忘了,沙氏集團從不做沒有代價的事,沙漠這麼做可以有任何理由,但絕不是因為我。”

翁季倫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視了她半晌。

“沙漠對你好嗎,茉彤?”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聲音平穩。“他之前的名聲並不太好,曾經和好幾個女人過從甚密,你知道嗎?”

“就算是,我又有什麼權利過問?”見他微微蹙眉,她微笑了起來,微側著頭沉思道:“不論沙漠是為了什麼而娶我,他對我的好無可挑剔,真的。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肯這麼做,我還是十分感激他設想這麼周到。”

“你們當初的協議呢?五年後,你仍然得離開,不是嗎?”翁季倫覆住她擱在桌上的手,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看。“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她輕怔了一下。她愛上了他嗎?這正是一直困擾她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垂下濃密的睫毛。“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一個達到目的的工具也好、一個雇用的演員也罷,我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如果五年後他不再需要我、他要我離開,我會的,畢竟我們早有過協議,不是嗎?”

翁季倫看著那張輕靈秀氣的臉龐。她的眸光澄澈,精巧的五官上脂粉末施,長髮如雲地披洩在肩上,即使只穿著簡單的蕾絲上衣和長裙,她看起來卻在綻放、在發亮,美得幾乎告人移不開目光。茉彤從未用過這種眼神看他,從來不曾!一絲深沉的落寞湧上心頭。她的神情恬靜,水汪汪的明眸輕柔似水,任誰都不會懷疑這是個沉浸在愛河中的女人。或許他對沙漠的成見是錯的,沙漠確實能給茉彤最好的呵護……和愛情。

“別光談我,聊聊你吧。”她對他乘然一笑。“你這個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還沒找到你的天使嗎?”

“事實上,有。”他沙啞地說道:“我早就找到我的天使!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了她,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她長大、等著向她表白我的心意,然而……她卻沒有選擇我。”

她屏住氣息,凝視著那張真摯的臉龐,慢慢的,她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晰,她陡然明瞭翁季倫眼底那兩簇火焰所代表的含意。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垂下目光,低聲說道。

“我怎麼能?你還那麼年輕,我怕會嚇跑你。”他苦笑了一下。“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們也都瞭解在一個毫無保障的環境下成長,一輩子只能靠自己奮鬥的壓力有多大,我不想再過這樣毫無安全感、擔心哪天會流落街頭的生活。

“也因為如此,我拚命唸書、努力工作,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只想著再過幾年,等我有再多一點的歷練、能給你更穩定的生活時,我們再一起規劃未來……”

“你可以先告訴我的,不是嗎?”

“我想過,卻總是提不起勇氣,我怕你還沒有準備接受我。”他苦澀地說道。“當你告訴我,你打算嫁給沙漠時,我完全傻住了。然而,我有什麼資格阻止你?我瞭解你這麼決定的理由,我只恨我沒有相同的能力能這麼做。”

他說完之後,兩人之間有了好一會兒的靜默。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片刻之後,她幽幽地說道。

“我可以等,等到你和沙漠協議終止的那一天。”他重新覆住她的手臂,雙眸倏地發亮。“只要你和他一結束這段婚姻關係,我們仍然可以計畫我們的未來,不是嗎?”

她被動地注視著那張燃燒著熱情的臉龐,感到眼眶一陣濕熱。她應該有一些感覺的,她想著。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曾發覺季倫對她用情之深;她應該覺得激動、覺得喜悅,畢竟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她最崇拜的兄長和摯友。

然而……那樣的崇拜和喜歡並不是愛,她對季倫的感情是溫柔的、和煦的,有如夏天的微風和涓涓細流,不似沙漠毫無預警地闖進她的生命,排山倒海地席捲了她的所有理智,在她的靈魂裏掀起洶湧波濤。

為什麼季倫無法帶給她這樣的感覺?她注視著他們交握的雙手,心中略過一陣迷惘。季倫無法和沙漠一樣,帶給她如狂風暴雨般的悸動、無法佔領她的全付心思,令她築起的防禦全然崩裂;只有沙漠……

突然間,官茉彤發現自己無法再保持緘默。她正想開口說話,一個嬌媚的女性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沙夫人?”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溫黛綾就站在他們身後,那雙精心描繪的眼睛在兩人臉上逡巡,最後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停了下來。

官茉彤當然察覺到溫黛綾的目光,但她並沒有抽回手。既然她和季倫之間一片坦蕩,又何必遮遮掩掩?

“溫小姐。”她微微頷首,轉向翁季倫開始介紹。“季倫,這位是沙漠的秘書溫黛綾小姐。溫小姐,這位是我的朋友,翁季倫。”

“翁先生。”溫黛綾大方地伸出手。

“幸會。”翁季倫客套地伸手和她一握。

“我招待兩位元公司的客戶到這兒來用餐,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們。”溫黛綾轉向官茉彤,笑得十分燦爛。“兩位不介意我坐下來吧?”

“當然。”官茉彤禮貌地點頭,看著溫黛綾在翁季倫為她拉開的椅子坐下。

“翁先生和沙夫人似乎十分熟識!”溫黛綾問道,表情略帶探尋的意味。

“是的。”翁季倫微微一笑。“我和茉彤是育幼院一起長大的朋友。”

“噢,原來兩位是青梅竹馬啊。”溫黛綾嫵媚地揭了揭睫毛,斜睨了翁季倫一眼。“沙夫人真好興致,還有閒情和朋友出來喝咖啡。不知道沙總裁知不知道這回事?我是說,畢竟你是個已婚婦人……”

“這是我和沙漠之間的私事,溫小姐。”她心平氣和地道。

“我和沙漠也不算外人。”溫黛綾的表情十分無辜。她伸手攏攏一頭極具野性美的長髮。“你知道,我和沙漠一起共事了這麼久,彼此都已經十分瞭解,幾乎沒有對方不知道的秘密,有時甚至不需要言語了。我只是好奇……”

“多虧有你的幫忙,溫秘書。”官茉彤打斷了她,聲音清晰而平穩。“沙漠能在事業上發展順利,你功不可沒!無論如何,我代替‘我的丈夫’謝謝你。”

她故意加重了那四個字,感覺溫黛綾僵了一下。她毫無懼意地迎視著溫黛綾充滿敵意的目光,心裏卻絲毫沒有報復得逞的快意。

“別這麼說,這是應該的。”即使有怒氣,溫黛綾也掩飾得很好。她優雅地站起身,“沙總這些天忙著公司的股東會議,我還得趕回去幫他整理簡報資料呢。男人哪,沒有個能幹的女人跟在身邊就像缺了骼膊似的。我先走一步,失陪嘍。”

直到溫黛綾緩步出咖啡館,官茉彤仍舊怔忡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發杲,直到翁季倫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來——

“這位溫小姐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只是沙漠的秘書,是嗎?”

她調回視線,而後笑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真叫她自己驚異,“何以見得?”

“她對你的敵意顯而易見,誰都看得出來。”他看向她,躊躇地道:“她和沙漠交往過?”

“不止交往。”她聳聳肩膀,口吻輕描淡寫,“她是沙漠的前任未婚妻。”

翁季倫的眉毛皺了起來。“前任未婚妻?”

“嗯。他們倆隻差一張結婚證書而已,卻被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一手破壞。換作是我,我也會對對方恨之入骨。”

翁季倫沒有被她輕快的語調瞞過。“別欺騙你自己,茉彤。”他嚴肅地說道。“既然她對你並不友善,你要多小心,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

她輕顫了一下。她並不在意溫黛綾怎麼看她,但……沙漠也是這麼想的嗎?他是否也認為是她拆散了他和溫黛綾?她寧可他是這麼想的,這讓她可以更堅定心志,仔細想想未來的去留。

然而隨著一天天更深的相處,她發現自己愈來愈難憶起和他保持距離的誓言。只要他一展現溫柔,她築起的堤防就會傾倒,而她根本無力阻止。

她閉上眼睛,在心裏輕歎。窗外的陽光耀眼熾熱,然而她的內心卻是一片冰冷,絲毫察覺不出暖意。

“你沒瞧見他們倆有多親熱,仿佛眼裏只有彼此,根本不在乎多引人側目呢。”

坐在黑皮沙潑上,溫黛綾仔細地對著鏡盒審視臉上的妝,一面嬌嗔地說著,“不是我在說啊,就算官茉彤嫁給你只是權宜之計,她最起碼也該有點顧忌、給你留一點面子,而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沙漠從檔案櫃前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她和翁季倫是一起長大的老朋友,敘敍舊並不算什麼。”

“我這是關心你,免得別人說你戴了綠帽子還不自知。”溫黛綾輕哼著。“依我看哪,他們可一點也不像老朋友敍舊,反而像是對熱戀中的情侶呢。要讓人家知道沙氏集團的總裁夫人居然在外頭勾搭別的男人,你還要不要做人哪?”

“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嗎,黛綾?”他的表情依舊輕柔,聲音裏已經有了警告的意味。

溫黛綾倏地闔上粉盒,轉身瞪視著他。

“你難道忘了你當初的目的嗎?”她質問道。“你說你娶她只是為了得到沙氏集團的股份,只要五年的期限一到,你會立刻打發掉她。”

“我沒忘。”

“那就好!”一絲勝利的笑意泛上溫黛綾的眼底。她緩緩走到沙漠身邊,一手輕劃過他微帶胡碴的頰。“你愛的是我,沙漠。只有我瞭解你的需要,我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那個小土蛋根本滿足不了你!”

他的身軀不動,垂下眼來看她。“你現在說的是我的妻子,黛綾。”

“你‘雇用’的妻子。”她糾正道,嬌軀挑逗地在他堅硬的身軀上磨踏。“我說過我會等,沙漠。等你擺脫了這樁荒謬的契約婚姻,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

他握住溫黛綾遊移到他下腹的手,微微推開了她。“我並不值得你這麼做,黨綾。”他溫和地道。“別忘了,不論我和官茉彤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而結婚,我都是個有家室的男人,不該再和別的女人有所牽扯。”

溫黛綾先是眉尾一挑,而後仰頭笑了。“得了吧,結了婚的男人在外偷腥的滿街都是,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打算遵守那可笑的婚約協定,對你這個用兩百萬美金雇用的妻子忠實吧?”

他不置可否地聳肩,走回他的辦公桌前去翻閱桌上的卷宗。溫黛綾輕移蓮步走到他身邊去,豐臀往他的大腿上一坐。

“算了吧,你那個年輕貌美的小妻子都不避諱和舊情人偷情了,你還真想為她守身如玉啊?”她將雙臂掛上他的脖子,在他唇邊吐氣如蘭。“依我看哪,她和那個翁季倫之間頗不單純,在嫁給你之前,她不知道已經和多少男人有過一腿呢,你……”

她沒有說完,因認沙漠已經不耐地拉下她的手臂。

“夠了,黛綾。”他的聲音輕柔,語氣裏的深沉卻令人不寒而慄。“如果你接下來的話和公事無關,你可以離開了。”

溫黛綾的臉垮了下來,那銳利的眸光和冰冷的表情令她惱羞成怒。

“這算什麼?結婚的沙氏集團總裁必須對婚姻忠誠,不能和桃色新聞沾上邊,以免沙氏集團的形象受損?”她嘲諷地道,忿忿地起身。“如果不是你爺爺要你娶那個小賤人,我們早該結婚了。”

“我只能說我很抱歉,黛綾!”他的聲音簡潔平靜。“為了拿到沙氏集團的股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就算他要我砍斷一條手臂,我也會照辦!”

“你……”溫黛綾氣極。此時敲門聲響了起來,沙東閔挺直的身影出現在們邊,身後還跟著沙氏集團的家族律師陳永達。

“董事長、陳律師。”溫黛綾立刻換上笑臉。即使心裏怒火沖天,她輕柔優雅的語調卻一點也察覺不出異樣。

“嗯。”沙東閔微微頷首算是招呼,隨即轉向沙漠。“我有件事必須和你談談,有時間嗎?”

沙漠瞄了行事曆一眼。“離下一個約會還有半個小時,夠嗎?”

“夠了。”沙東閔點頭,斜瞄了還站在一旁的溫黛綾一眼,她立刻知道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那我先離開了,董事長。”溫黛綾溫順地道,轉身退出辦公室,卻刻意留了一條縫,傾聽著裏頭傳來的對話。

“這幾個月來,你表現得很好。”沙東閔首先打破沉靜,“你的小妻子也是一樣,她的表現超出我的預期。”

沙漠微揚起眉。雖然沙東閔依舊嘴唇繃緊、不苟言笑,但他知道這已是沙東閔的最大極限,沙東閔從不曾當面稱讚過他,即使他的表現已經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我以為您還在為茉彤頂撞您的事而生氣。”他慢吞吞地說道。

“我說她表現得很好,並不代表我原諒了她這種不敬的行為。”沙東閔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關於你爺爺立下那份遺囑的原因,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

沙東閔用眼神向陳律師示意,陳律師立刻從隨身的皮夾裏取出一份檔。

“這是沙老爺子在去世之前交給我的,他要我在您接任沙氏集團總裁之後交給您。”陳律師將檔夾遞給他。

沙漠伸手接了過來,微微揚眉。“他似乎十分篤定我會接任沙氏集團的總裁職位,而不是敗掉他留給我的遺產、然後被逐出家門,嗯?”

“如果他認為您沒有這個能耐達到他的要求,他也不會下這個賭注了。”陳律師頗有深意地說道。“沙老爺子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作下這個決定的。”

沙漠沒有說話,迅速而仔細地翻閱手上的檔,心中的疑團仍舊沒有解開。

“你知道你爺爺為什麼非要你娶官茉彤不可嗎?”沙東閔看穿了他的疑問。“我原先也不瞭解他為何會做此安排,但後來聽了陳律師的解說之後,也就明白了。”

見他不解的表情,沙東閔聲音平穩地接了下去,“茉彤的爺爺官聲全先生,和你爺爺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也是共同創立沙氏集團的事業夥伴。他們兩個人胼手胝足、親如兄弟,官聲全更是沙氏集團草創初期的最大功臣。”

沙漠濃眉蹙起。“我並未聽爺爺提起過這個人。”他說。

“這可以理解,因為在你出生後沒幾年,官聲全就因細故和沙老爺拆夥了。”陳律師說道:“由於經營理念出現分歧的關係,官聲全和沙老爺為彼此的堅持僵持不下,後來官聲至就離開了沙氏集團,從此失去音訊。

“而沙老爺經過幾年的挫敗,後來決定改用官聲全當初的建議,全力拓展公司業務,沒想到卻大為成功,沙氏集團的業務開始起飛,並在短短幾年內快速成長。之後,沙老爺一直想盡辦法尋找官聲全,然而官聲全卻渺無音訊。”

沙漠眉毛一揚、有些明白了。“爺爺想找回官聲全,好彌補當年的錯誤?”

“是的。”陳律師清了清喉嚨,繼續接了下去,“前幾年,沙老爺終於打聽到官聲全他們一家人的下落,知道官聲全在離開沙氏集團之後到上海發展,卻因為預測市場失當而導致破產;過沒兩年,他的獨子和媳婦也在臺灣因車禍而身亡。

“沙老爺原想出手幫忙,可是官聲全執意不肯,認為他不需要施捨。他過世之後,沙老爺打聽到他把惟一的孫女兒送到當地的育幼院去,認為有必要幫助這位官家惟一的後代,畢竟沙氏集團之所以有今天的規模和地位,有一半功勞都該歸於官聲全。”

“如果他想幫助官家人,他只要查出官茉彤的銀行戶頭,或者每年捐一筆錢給她成長的育幼院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我娶她不可。”他緩緩地道。

“或許你爺爺有他的用意。”沙東閔說道。“與其一直匿名的資助官茉彤和育幼院,倒不如把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的告知她,這樣也可以省去一些麻煩。”

“所以他便立下這樣的遺囑,要我非娶她不可?”

“是的。”

沙漠有好一會兒沒有開口。以沙上澤古怪的個性,他並不意外他會這麼做。

多麼諷刺!他的嘴角嘲諷地往上勾起。官茉彤是因為兩百萬美金而嫁給他,而這卻是官茉彤原本就應得的?若真要追溯以往,沙氏集團有一半的股權都該歸屬於官茉彤,而它的價值更是遠遠超過這個數字。

“爺爺有沒有考慮到,萬一官茉彤拒絕了呢?”他又說,“萬一她早結婚了,我又該怎麼做?”

“如果官小姐早結了婚,沙老爺也不會訂下這個條件了。”陳律師微微一笑。“沙老爺去世的前幾個月,我曾經陪他去看過官小姐成長的育幼院,當時的情況並不好。我猜想他原先可能只打算資助官小姐一筆錢……”

“後來他又改變主意,認為如果官茉彤願意嫁給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順以沙氏集團的名義幫助她,讓她從此不必再為生活而煩惱?”

“是的。”陳律師思索著,似乎正謹慎地斟酌用語。“不過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我想還有另一個理由……”

“什麼?”

“陪沙老爺去看官小姐那天下午,沙老爺特地支開我們一陣子;等我們去接他時,他正在官小姐的客廳裏喝茶,兩個人似乎聊得頗為愉快。我想沙老爺應該非常喜歡官小姐,所以才會希望你能娶她……”

但茉彤卻說她不認識爺爺!沙漠深思地輕撫著鼻樑。看樣子爺爺沒有對她告知身份,才會讓她認為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罷了,根本沒有留下印象。

“如果我和茉彤個性不合呢?”半晌之後,他再度開口道:“把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硬湊在一起五年,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

“沙老爺並沒有注明你們不能離婚,畢竟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如果你和官小姐真的不適合,那麼五年之後,官小姐仍然可以拿到一筆可觀的贍養費,也算是把她爺爺應得的部分財產還給她了。”陳律師笑容滿面地道。“當然,如果你和官小姐能有愛情結晶、生下兩家人的後代子孫,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愛情結晶?沙漠微微一愣。她會願意懷他的孩子嗎?方才溫黛綾的那番話又在瞬間浮上腦海,他甩甩頭,極力克制向自己不被它所影響。

“為什麼將這件事告訴我?”他終於問道。“茉彤知道這件事嗎?”

“她不知道。我希望能找到最適當的時機再告訴她,畢竟這件事由誰來說都不適合。”沙東閔說。

這倒是!沙漠沉默著,眉峰仍未舒展。他納悶如果茉彤知道了真相,她還會不會選擇待在他身邊?

一時間,辦公室裏的三個人都靜默著,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門外的溫黛綾。

原來如此!一絲狡黠的微笑泛上她的眼底。原來官茉彤的爺爺是沙氏集團的創辦人之一,沙氏集團有一半都是官茉彤的,而那個傻乎乎的小白癡居然還呆呆的任沙漠利用、以為自己憑空得到一筆天價的雇用費。

好極了,她終於找到了對付官茉彤的方法!她禁不住心裏一陣快意。她就不信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女人能贏得過她、取代她在沙漠心目中的地位。

沙漠是屬於她的,沒有別的女人能搶得走!

一個細微的聲響讓官茉彤從睡夢中緩緩蘇醒。她幽幽醒轉,瞧見李嫂正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將手上的託盤擱在茶幾上。

“李嫂。”她撐起身子,培根蛋餅的香氣飄進她的鼻子裏,令她微微反胃。“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李嫂笑眯眯地道,拉開落地窗簾系在兩旁。

“十一點?”她一驚。天哪,她怎麼睡到這麼晚?“沙漠和爸爸呢?”

“他們一早就到公司去了。少爺說今天是週末,吩咐我讓你睡晚一點,他說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噢。”她臉紅了,想起了昨夜的溫柔纏綿。她的手輕觸過他睡過的枕頭,那兒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溫熱。

“對了,老爺和少爺似乎和好了呢。”像想到什麼似的,李嫂神秘兮兮地湊近她。

她的反應只是微挑起眉。“怎麼說?”

“哎啊,你每天都比他們早出門上課,當然不知道嘍。”李嫂喜孜孜地道,頗有發現秘密的得意。“這兩天少爺和老爺時常同桌吃早餐,我聽見他們在聊什麼……好像什麼百貨公司的股權紛爭,少爺居然還幫老爺倒咖啡呢!”

“也許他們正在討論公事,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是沒什麼稀奇,不過以前少爺和老爺吃飯從來不交談的,能避多遠就避多遠。現在他們肯和對方說話,表示這父子倆的關係有所改善,假以時日,或許他們能言歸於好也說不定。”

是嗎?她怔了一下,想起那天對沙東閔那番義憤填膺的演說。雖然她並不後悔說出那些話,但她仍隱隱有些忐忑,不知道沙東閔是否會認為她目無尊長、因而對她更加反感,畢竟他從一開始就不十分喜歡她。

“不是我說你啊,你最近胃口很差呢。”見她有些心不在焉,李嫂忍不住關心地叨念著,“看看你,吃得這麼少,怎麼會有力氣去應付學校裏那些小鬼頭呢?我幫你做了份早餐,你快趁熱把它吃了,啊?”

“我……”她沒有說完,突如其來的噁心令她捂住嘴巴。她踉蹌跳下床,在李嫂的驚呼聲中及時奔至浴室的洗手台前,感到胃部翻攪,額上冒出冷汗,耳朵嗡嗡作響。

等她嘔盡胃中的酸水之後,她虛脫地任李嫂扶著她躺回床上。她的胃部逐漸平息了下來,感覺李嫂正用一條濕毛巾輕輕地擦拭她的臉。

“謝謝你,李嫂。”她感激地喃喃低語,“我是怎麼了,又沒有吃壞東西……”

“別擔心,這是正常的現象。”李嫂笑呵呵地道。“剛懷孕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一陣子你就會好多了,也不會吐得這麼厲害。”

“懷孕?”她愣了一下,心臟隨即猛烈地撞擊了起來。她懷孕了?難怪她最近時常容易疲累,往往一躺上床便睏倦地睜不開眼;原先她還以為是因為忙於學校的期中考,原來……

她和沙漠的孩子!她將手擱在依舊平坦的小腹,強烈的喜悅幾乎令她暈眩。毋庸置疑的,她會給予這個孩子全心的愛;但沙漠呢?在他們之間的情感仍然如此隱晦不明時,有個孩子會是明智的決定嗎?

“是啊,你自己難道沒發現身體有什麼變化嗎?”李嫂吱吱喳喳地接了下去,“這兩天我到市場去買些補品好好給你補一補。咱們家就快有個小少爺了,到時家裏可就熱鬧多嘍,少爺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請你先別告訴他,李嫂。”她定了定神,柔聲說道:“我想……等事情確定之後,再由我自己告訴他這個消息,好嗎?”

“當然。這是你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我才不會做個多嘴的老太婆呢。”李嫂笑嘻嘻地道,端著託盤出去了。

直到房門輕輕闔上,官茉彤才緩緩起身走到鏡子前,細細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她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變化,除了一抹異常的光芒在眼底閃爍之外,她的神情依舊恬靜安詳。

然而她的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心靈深處,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一個小生命正在她的體內悄悄成形。她的手保護性地放在肚子上,開始幻想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模樣。

是男孩,或是女孩?沙漠會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嗎?她並不確定。她自己甚至沒有心理準備迎接這個並不在預期中的小生命呵……

她將臉埋進手心裏,輕聲歎息。

夜深沉。

官茉彤坐在梳粧檯前,看著沙漠走出浴室。他結實的上半身赤裸著,只在下半身鬆鬆垮垮地圍著一條浴巾;即使已經和他如此親密,他半裸的昂然身軀仍能令她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

沙漠顯然也察覺到她的困窘,眼裏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他腳步無聲地來到她身後,接過她手上的梳子,溫柔地替她梳理長髮,讚歎著那豐盈柔軟的色澤。

她閉上眼睛,感覺他的大手輕柔地按摩著她的頭皮。“沙漠?”她輕喚道。

“嗯?”

“我前兩天去探望了院長,也去看了育幼院的工程動工情形。”她從鏡子裏瞅著他看。“他們告訴我,你要求他們按照育幼院原來的樣子施工整修。為什麼?”

他停頓了半晌,而後微微聳肩。“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這麼做。”

“我是很高興,但是為什麼……”

“因為你說過那兒有你的童年記憶。”他輕咳了一聲,似乎有些彆扭。“我希望將它改建得更好,但也希望能儘量保留它的原貌,我知道那對你很重要。”

她回過頭來,帶著些微的訝異和意外地注視著他。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知道他是為了她才這麼做,她感到一陣深切的感動由心底深處湧了上來,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

衝動之下,她將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抬頭輕吻他的下巴。“謝謝你。”

他注視著她泛著光彩的臉龐,納悶著她的感激是真心的,抑或只是為了取悅他而假裝?即使她願意交付她的身體,卻不代表她同樣願意讓他擁有她的靈魂。

而現在,她目光柔和地凝望著他,唇邊的小渦輕柔而醉人,一抹強烈的佔有欲由心底升起,幾乎令他的心發痛。他懷疑她如果知道了事實的真相、知道沙家有一半的財產都該屬於官家的,那她還會不會如此和顏悅色?

“我只要你快樂就好。”他沙啞低喃,嘴唇輕擦過她的小嘴。“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學校裏那些好動的小朋友讓你忙壞了,嗯?”

她搖搖頭,手臂依然圈住他的頸項。一會兒之後,她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道:“沙漠,我有話告訴你……”

他擁住她的手臂頓時收緊。是和翁季倫有關的事?

“別說。”他粗聲道。“我不想聽。”

她正想開口,他的唇已經俯了下來,霸道地封住她的。

雖不知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她仍在他懷中融化了下來,接受了他的狂暴而饑渴的吻。她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身上,小手輕揉著他的後頸,那細微而純真的碰觸幾乎令他發狂。他的怒意不知怎的突然消失了,原本粗魯的碰觸變得溫柔和緩。

“小妖精。”他咕噥道,抱起她往床邊走去,將她放上柔軟的床鋪。

她看著他熄了燈,掀開棉被在她身邊躺下。她將臉埋進他懷抱裏,嗅聞著他獨特溫熱的男性氣息。他的手指懶洋洋地在她的背脊上輕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啦?”她抬眼看他,溫柔地問:“你有心事?”

“沒什麼。”他費力將那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吻吻她的唇角。“你知道嗎,今天爸爸向我稱讚你。”

“真的嗎?”她訝異極了。她原以為經過那天之後,沙東閔會更認定她是個膽大妄為、缺乏教養的媳婦,因而更加討厭她的。

“嗯。或許是你那天義正嚴辭的一番話嚇到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人敢當他的面,這麼無所畏懼地指責過他!”

“我只是說出實話罷了。”她神情認真地道。“你們之所以會僵持這麼久,只因為你們太像了,彼此都有一副拗死人的倔脾氣,就像兩頭逞兇鬥狠的獅子,隨時等著撕裂對方。其實你們都關心著彼此,只是誰也不肯先低頭認輸,對不對?”

“看來你十分瞭解嘍?”他在她的頭髮裏悶聲笑著,鼻子在她的頸間磨贈。“茉彤,我的小玫瑰……”他喃喃低語,輕吻她精巧的下巴,感覺她身軀的小小震動。

他抬起眼睛看她,她的眼睛閃爍著愉悅的笑意,他故意板起臉,“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她對他扮了個鬼臉。“不告訴你。”

一絲邪惡泛上他的眼底。“不告訴我,嗯?”他壞壞地道,大手出其不意地攻向她的脅窩,她咯咯笑了起來,扭動著身子左躲右閃,秀髮披散在雪白的枕上。

“說不說,嗯?”他仍未停下攻擊,大手在她最敏感的部位遊移。

“好啦,我說我說。”她笑著求饒,仍因未熄的笑意而喘息。“我只是想起我爺爺也曾這麼叫過我。當我乖乖聽話的時候,他就說我是他的小玫瑰;當我不聽話時,他總說我是個小磨人精。”

“你很愛他?”

“當然,他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我對他的印象甚至比對父母還來得深。”

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你對你爺爺的事記得多少?他是做什麼的?”

“爺爺嗎?”她微側著頭思索著,眼神蒙上一層迷濛的光彩。“我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只知道他非常疼我,總是把我帶在身邊。我一直有個模糊的印象,感覺自己住在一個好大的房子裏,我時常躲在院子的樹叢裏等著人家來找我……”

“後來呢?你們為什麼搬離了那棟房子?”

“我不記得了。”她搖頭。見他目光瞬也不瞬地停駐在她臉上,她的笑意逐漸褪去,他深沉的眼神令她不安。“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問?”

“沒有。”他低喃道,驀地衝動起來,雙臂箍緊她,溫柔而迫切地封住那輕顫的紅唇。即使她將來會離開他,至少這一刻她是屬於他的,他們之間的連結深刻而狂野,誰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她沒有抗拒他,仿佛也有和他一樣的想法,他火熱的撫觸令她的身軀燃燒。她的手臂溫順地攀住他的頸項,用和他一樣的熱切回應著他。她不再能滿足於只擁有他的一部分,她愛他,她需要他!她不只想成為他的妻子,她渴望成為他的愛人、渴望成為他的心靈伴侶,和他共度此生。

然而沙漠並不愛她!她打了個冷顫。即使她對他全心全意奉獻,他的心始終仍有所保留。她已經交付了自己,絕不能連自尊也賠了進去;等到她必須離開他那天,或許事情會來得容易一點。

他顯然也察覺到她的顫抖,低下頭來看她,大手輕拂過她的肩。“怎麼了?”

我們就要有孩子了!她差點沖口而出,卻又硬生生地阻止自己。不,她還不確定他會想知道這個消息,在還未確定他對她的感情之前,這個不在預期中的孩子勢必會讓情況更加複雜……

“沒什麼。”她避開他的目光。

他靜寂了半晌,才開口,“後悔答應了這樁交易?”

她往上凝視著他的眼睛。“或許這句話該我問你,你後悔嗎?”她柔聲問道,感覺他的手臂微微繃緊。

他沒有回答,殘忍地保持沉默,這讓她的心霎時沉入穀底。

“我們有過協議的,記得嗎?”她垂下睫毛,低聲說道:“或許這樁婚姻不用維持五年,你就能找到別的方法打發掉我。”

他親吻她纖細的手指,她可以感覺他在微笑。“我希望這不是你為了想早點擺脫我而想出來的理由。其雍告訴我,我才是那個難相處的人;他說你或許正迫不及待想離開我。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她抬起眼看他,想知道他這句話是否帶有嘲弄之意,然而他沒有。他的表情柔和,剛毅的下巴也不再緊繃,目光在幽暗的燈光下閃爍,使她的氣息為之中斷。

“不。”她柔聲呢喃,目光清澈而明亮。“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絕不會離開你。”

他的眼色變深了,往下凝視著那雙深幽的美眸,然而他無法說出口,無法說出他心裏最深切的渴望。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掙扎,看出他仍然無法用言語訴說的情感。她輕輕地搖頭,唇邊漾起一個動人心弦的嫵媚微笑。

“愛我。”她輕聲說道,手臂環住他的頸項,迎向他俯下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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