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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虎嘯情仇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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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4 14:06: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鎮江府,八月十四,開禧二年丙寅,烈陽似火,怒馬雄車。
  「飛虎雄風,好一個飛虎雄風!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看得到這塊辛大人親筆題字的門匾。」
  一位二十四、五,紅衣似血的青年,自車轅一閃落地。灼然的雙瞳直盯著前橫匾,彷彿要透過這一行金字遙眺兩年之前的過去!

  「各位到我營吵嚷,說非要見我五弟不可,現在咱們兄妹五人出來了,敢問到底有何見教?」
  身為知鎮江府辛稼軒大人麾下,飛虎營都統領,飛虎七英之首的銀鎗小孟嘗岳珢淡然發問。那知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堂上那堆
各派名家,又是七嘴八舌炸窩似的亂嚷。
  「閉嘴!」
  岳珢是謙謙君子,他夫人可不是,霹靂龍女張映月一聲厲叱,恍似是夏日驚雷,飛虎營大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找個會說人話的出來說清楚!」
  「岳大俠,張女俠,貧道玄虛稽首。」
  一個藍衣道士悠然起座:
  「貧道等一向敬仰諸位殺敵報國,要非為了誅邪衛道,又豈敢打擾?」
  「誅邪衛道?我邪?抑或我夫君邪?」
  「不說尊夫是岳爺爺後人,令祖浪裡白條張大俠,也是名動天下的好漢,賢伉儷名家之後,自然和邪道不相干──」
  「牛鼻子,你說老子嗎?」
  七英的老三溫霸也忍不住喉間的咆吼。
  「溫三俠別誤會,貧道所指不是閣下,也不是歐陽女俠。」
  不是無影飛熊溫老三,也不是七絕天孫歐陽蕙,五去四餘一,辣手天機丁少濠灑然拱手:
  「道長說的是在下?」
  「請問丁五俠藝出何派?」
  「先師湖海散人,姓趙,諱上縵下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月明。丁五俠,只怕令師該是魔教厲血宗客霜明客宗主吧?」
  「不知道長是否曉得,尊師青天老神仙的俗家名諱?」
  「丁五俠這是說笑話了。出家人早已拋卻俗家名姓,何況,師長名諱又豈是做弟子的所應問!」
  道士果然比俗人修養高,玄虛除了語氣略寒,臉上依然平和如故。
  「哦,道長是不知道了?那,在下又如何知道,家師是否厲血宗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玄虛老道頓時語塞。
  「丁少濠,你是打死不認了?」
  一個臉紅似火,語冷如冰的粗豪大漢陰惻惻的笑著接口:
  「人盡皆知,血魄真罡催動之時,雙耳耳垂,眼白和眉心皆泛血紅,是或不是,你運功聚勁給咱們看一看不就明明白白了?」
  「沒想到冰爪紅豺屈寨主也來了,請問屈寨主,如果在下裝模作樣比上幾個式子,壓根兒就不提氣運勁,屈寨主又如何分辨?」
  「很簡單,你聚勁之後,我和你對三掌!」
  「屈天威!你這是人話不是!」
  江湖上人盡皆知,冰爪紅豺所練,乃是絕傳已的的旁門邪功──焚靈雪焰。除了純走剛陽的的幾門武學,比方說:丐幫的降龍十八
掌,道家的純陽真訣,厲血宗的血魄真罡之外,各門各派的內功,只要和他硬拚內力,都免不了陰火所灼,多少總要吃點兒虧的。丁少
濠和他對掌,沒受傷的話,厲血宗傳人的名頭便甩不掉;受了暗傷也只能啞子吃黃蓮無處喊冤。聽到這種無賴話還能不動怒,張映月的
外號就不會有霹靂兩字了。
  「二妹。」
  岳珢微微一笑,先止住老婆的怒火。雖然結義七人中,武功最高的老四老六在外領兵巡搜,實力是弱了些兒,但是真箇要打,只怕
這些所謂名宿,一時半刻也拿不下自己兄妹五個。只要稍作拖延,辛大人必然會過來調停,嘿嘿,大宋四大宗師之一的辛大人,誰敢不
賣帳?打既不怕,自然是先講道理:
  「玄虛道長,可知在下牛叔祖和嚴九叔,出身何宗何派?」
  「牛皐前輩藝出霸山宗,嚴成方將軍是揚波宗高弟。」
  「霸山,揚波,厲血,皆為魔教九宗之一;昔日牛頭山救駕,魔教公冶先教主也曾和令師青天老神仙並肩殺敵,即使我五弟真箇是
厲血宗傳人,也不見得就非除不可吧?」
  「岳大俠此言差矣。」
  聞聲抗辯的,是一位花信年華,身裹黃色勁裝的女郎:
  「我教只有八宗!厲血宗以殺為尚,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我教仲孫教主早已祭告魔尊和歷代祖師,將該宗永遠自魔譜除名,而且也
頒下修羅令,凡我教弟子遇上厲血逆徒,皆得盡力誅殺,莫許縱放。岳大俠明鑒。」
  「黃衣似菊,四劍如虹,姑娘莫非是無定宗風師姐?」
  菊影羅剎風婉秋,無定宗大弟子,魔教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護教法王,居然是這般一副鄰家大姐的平凡模樣,當真叫人難以入信。然
而,除了風婉秋,世上又有幾個愛著黃衫兼且身佩四劍的女郎?
  「丁五俠叫我師姐,想來是肯承認了?」
  「在下又何曾說過不承認?不過,在下先請問師姐和在座各位,到底我宗有何必殺之罪,要勞駕諸位咄咄逼人?」
  「丁五俠,按照閣下一向為人,不只無罪,甚至大大有功於家國。若非身入厲血宗,貧道又豈敢失禮?」
  玄虛老道似乎還講道理:
  「奈何血魄真罡,實在練之不得呀。」
  「丁五,你到今日還算是好人,至少比本寨主好上很多,可是,等你血魄真罡練到第五層,你還會是好人嗎?」
  屈天威這一問重若泰山,岳珢和張映月雖然有心為他分辯,卻已無辭可解。
  厲血宗之所以不見容於世,麻煩全為了血魄真罡。不曉得當初創宗的那位仁兄,是否腦袋有些兒毛病,居然弄了這麼一門害慘後世
弟子以至全天下無辜的混蛋武功出來。
  血魄真罡霸道凌厲,往而不復,一出手便收不住,自家同門對練也不時弄出人命。這樣還不算糟糕,更可怕的是一旦練到第五層,
該人便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殺意,從動輒傷人進而以殺人為樂,最終成為殺人狂魔。二百年來,這般慘案以經不知出現過多少次,黑白兩
道驚怖之餘,終於達成協議──修練血魄真罡者,天下共誅!也因為同樣理由,雖然厲血宗高手輩出,魔教教主仲孫瑭,還是忍痛將該宗
除名以維教譽。
  「就為了血魄真罡!諸位就不信姓丁的有力自制?」
  「丁五俠,貧道倒是願意相信,只是,論到心堅如鐵,定力如山,丁五俠比之貴宗昔日方臘方宗主又如何?」
  北宋末年四大寇之一的方臘,原是儒宗弟子,修心慎獨的克己工夫,當然不是丁少濠可比。然而以方臘的修養,也一般鎮不住血魄真
罡帶來的滔天殺意,種下無邊殺孽,身敗名裂收場。方臘尚且如此,丁少濠又能有何為?玄虛老道心中再不忍殺,也是不得不殺!
  「也罷,丁師弟,衝著你幾聲師姐,師姐給你一個機會。你先讓我用無定鎖魂,封住一身真氣,然後隨我回西崑崙總壇,請教主出手
毀了你的血魄真罡,再轉投其他八宗。甚或以你的天資功跡,說不定能邀教主青目收入門牆,豈不是兩全其美?」
  風婉秋縱使對敵從不留情,說到底也是女人,多少也有幾分心軟:
  「道長,丁師弟尚無惡跡,顯然陷溺未深,婉秋代他求情,尚祈俯允。」
  出家人講究慈悲,老道士也不願就此毀了一員青年才俊。只是憑他的修為,廢了丁少濠的血魄真罡當然可以,但從此以後,丁少濠只
怕走動也沒力氣,百病纏身更是在所不免。與其讓他日後多受活罪,那倒是直接殺掉來得慈悲了。
  「風小姐憑甚麼保證此法可行?」
  對於陰惻惻的屈天威,風婉秋就不太客氣了,鳯目微挑,殺氣陡然暴漲:
  「本座說可行就是可行,屈寨主不相信是不是?」
  不相信也只好相信了。岳珢的銀鎗,張映月的雙刀,溫霸的拳,歐陽蕙的索命紅綾,全是出了名的閻王帖子,更別說丁老五那身天曉
得練到第幾層的血魄真罡了。屈大寨主自知之明總是有的,此時此刻(其實他時他刻也是一樣)他可惹不起風大小姐那四把劍。
  「小弟拜謝師姐美意,不過,大概是不必麻煩教主了。」
  丁少濠一聲長笑,耳垂,眼白,眉心同時泛出血滴似的嫣紅:
  「小弟血魄真罡已差近第六層,還不是一樣未曾傷過無辜。」
  「師弟,你,你可以,抑止殺心?」
  驚喜之餘,風婉秋也不免結舌,這簡直是五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奇蹟。
  可是,丁少濠的回答才真的把她嚇著了:
  「回師姐的話,不止小弟可以,本宗以後每一個弟子應該都可以。」
  「無量壽佛,可喜可賀。丁五俠可否說得詳細些兒,以解老道茅塞?」
  「我宗血魄真罡,霸道凌厲,無堅不摧。但是亢陽奮爍,往而不復,殺心一起即難自控。追究起來,皆因真氣所走經脈過於極端,箇
中細節不足為外人道,不過風師姐應該可以為我作證。」
  「師弟,這難題解決了?」
  風婉秋再一次訝然,連語調也拔高了些許。
  血魄真罡之怪就在這裡,真氣只走十二正經的六陽經,和奇經八脈中帶沖兩脈,其餘經脈根本不理會。換了別門武學這般練來,必然
會造成嚴重陰陽不調,最後走火入魔而死。就算一切無礙,全身經脈只練一半不到,這門武功想來也厲害不到哪裡,但是,血魄真罡偏就
要這般去練才能有成,當真是他奶奶的奇哉怪也。老實說,一個人要在走火入魔邊沿練功,首先就得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自己的命都視如
草芥,練出名堂之後,他能把別人的命看得多重?
  「算是吧。先師雖然未能修正行功脈胳,不過,對於抑止殺心總算找到了四個字──堵不如疏。」
  「好一個堵不如疏,想來賢師徒是把殺氣用於疆場了,這個倒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雖然宋金早已議和,但在邊境一帶,還不是一般隔三差五便打幾場。玄虛老道絕不介意丁少濠師徒拿金兵殺來玩:
  「但是,萬一他年天下太平沒仗打,這個・・・・・・」
  「不對,老五,你把疏導殺心的法子明明白白說出來!」
  別人會誤會,張映月絕對不會。身為辛大人的司功參軍,她很清楚自己這五弟有多懶,打一場仗他頂多就是出手兩三次,把對方比較
難纏的幾員驍將砍下馬了事,有沒有砍死也不追究,萬一砍死了,梟首報功還得靠部下代勞。這樣子散漫都可以疏導殺心,那不疏導也無
妨了。
  「二姐,道長說的是先師用的法子,我可不是呢。」
  「那你這小混球用的又是那門子的花招?」
  「嘿嘿,二姐,說來也簡單,就是我和三哥最常招你罵的那門子事嚕。」
  「呸!果然是混球耍的混球花樣!」
  自玄虛往下數,上門找碴的每個人全都傻了眼。丁老五輕飄飄的一句話,為啥霹靂龍女開口就罵,岳珢啞然失笑,歐陽蕙粉臉飛紅?
  溫老三眼珠子左左右右的轉了幾轉,終於大笑著解謎:
  「怪不得侍候過你的姐兒,第二天總是起不了床,事後又念念不忘,恨不得貼錢也要丁五爺再次光顧。呵呵,老五,你那血魄真罡倒
是比啥子大內秘方都好用哦,改天教三哥幾手行不?」
  「溫三俠,丁師弟他們那功夫練起來挺麻煩的,你想學點兒好玩的也容易,改天我找兩位飄香宗的師妹和你切磋切磋就是了。」
  真是的,陰陽和合的功夫魔教多的是,啥不好練去練血魄真罡?風婉秋自己雖然沒學過,道理總是懂的,細想之下似乎還真的有用。
血魄真罡的後遺症,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六陽真火太盛,疏導不得其法而轉為殺氣,只要適當疏導或許真的可以解決。當然,以她的立場不
問清楚可是不行:
  「師弟,就這般簡單?」
  「當然不是。這是小弟所寫的功訣補註,師姐請看。」
  丁少濠袍袖揚處,一本紅綾織面的摺頁冊子猛然飛出,先飛向左,再急折向右,再由右拐左自左拐回右,瞬間轉了十二三道彎,距離
風婉秋居然還有七八尺之遙!敢上門找碴自然有幾分眼力,見到他這暗器手法,不免心中嘆服,直性子的更是喝起采來。
  「師弟恁地頑皮!」
  風婉秋笑罵一聲,右足輕頓,一股暗勁自身前六尺地面上衝,和冊上巧勁一撞,冊子登時乖乖直飛,玉腕輕掦便自接下。
  再一次震天價的喝采聲中,風婉秋暗下決定:不論冊上補註是否管用,今天她也非要保住這師弟不可!一個厲血宗弟子,居然把無定
宗的雲煙無定手法練到這般境界,如此人材,哪個門派會嫌多?
  冊子入手,自然得略為察看,豈料不可尤可,一看便玉容變色:
  「事關重大,本座得稟報教主定奪。諸位稍待,本座三個時辰即回。」
  黃衣閃處,只留下一縷香風。
  「無量壽佛,貧道也不打擾了,觀裡諸弟子道心未淨,尚需管束,貧道先行告辭,諸位請了。」
  玄虛當了半天帶頭大哥,連風婉秋也給了他三分面子,道心再淨也難免些許飄然。奈何聽風大小姐話中之意,似乎仲孫瑭也在附近,
萬一世外天魔仲孫教主親至,他玄虛還能剩多少風光?不搶先開溜豈非呆子?
  「呵呵呵,大哥,反正還得等三個時辰,不如叫人開酒飯上來吧。這許多朋友上門,即使不送土產水禮,咱們總不能連一頓飯也省掉
呀。」
  溫老三言下之意,竟把一干來人,視作上門打秋風尋好處之輩。不過,他話兒說得刻薄,別人的臉皮也有一定厚度:
  「嘿嘿嘿,溫三俠不說土產,兄弟還忘了先奉上薄禮呢。些許微物,不成敬意,溫三俠請笑納。」
  一個身穿灰色貢緞勁裝的秃頭右手一張,一柄看來份量極沉的飛刀,驟然暴襲溫老三咽喉要害!溫霸看也不看,右掌猛然一搧──
秃子發這一刀意在示威,溫霸右掌方動,飛刀忽然往下一翻一折,刀柄往溫老三中庭穴撞去。
  「啊!」
  驚叫同時自岳珢四兄妹口中響起,換過別人,當然是中庭穴受傷遠勝於往上一寸六分的膻中穴,膻中號稱氣海,氣脈滙聚之處,豈
能挨此一撞?但是,溫老三的內功罩門偏就在中庭穴!膻中挨上一下,不過是叫他氣息窒上一窒;中庭穴即使是六歲小孩用手指插中,
也足以讓他破氣身亡,何況是暗器高手用力砸出的刀柄?
  溫霸粗中有細,罩門練在中庭穴自有深思。要知道武者過招,胸口防禦總是嚴之又嚴,原是不易被打著,如果遇上好手能逼到他空
門大開,又怎會不取膻中而找上無關要緊的中庭?怎曉得今天他吃錯了藥,居然胡裡胡塗的自己找死?但聽得一聲厲吼,圓睜怒目的無
影飛熊頓時慘死,濶口中和著內臟破塊的鮮血兀自淌流!
  「陳青羽!」
  盟兄慘死丁少濠驟然怒火焚心:
  「你找的是我,不論我說的話你信是不信,也和我三哥無關,你──」
  「說得好!找你就找你!」
  狂笑聲中,八把飛刀同時出手,隨即離座而起,連續三次移形換位,每換一個位置便是八刀,四八三十二刀織成一片,暴雨似的向
丁少濠兜頭灑下!
  不知誰人更是火上添油的大叫:
  「練血魄真罡者,天下共誅!管他殺心抑不抑得了,殺了省事!」
  陳青羽動手在先,此人煽動在後,上門者頓時全紅了眼飛撲出來!
  岳珢本以為糾紛已息,沒料到居然橫生劇變,溫霸之仇尚可他日再算,眼前亂局卻是難收。混戰一起,張映月和歐陽蕙還好,丁少
濠在屈天威和另外兩個強手圍攻下,已成守多攻少之局,加上陳青羽飛刀亂擲,更是險象橫生。無可奈何,只好展開家傳瀝泉譜中專門
以少敵多的飛瀑流鎗迎上去,銀芒動處,怒濤飛捲,一個人接下了近半敵手,口中同時低喝:
  「這裡我和二妹頂著,七妹老五先退找辛大人去!」
  話如此說,到底岳珢沒他爺爺厲害,雖然拚盡全力,還是沒全部攔住。雖然追兵只有五個,卻全是輕功暗器名家,任是丁少濠和歐
陽蕙如何飛躍騰挪,總是擺脫不了他們的糾纏兜截,更遑論跑到城南府衙求救了。

  「五哥,過去的事就別多想了。」
  紫衣如昔的歐陽蕙自車中躍出,挽著丁少濠右臂輕聲安慰。
  「所有事都來自那一日,大哥,二姐,三哥慘死,現在連六弟也──教我如何能不去想?」
  「要想不如想想如何向四哥解釋吧。」
  歐陽蕙一聲輕笑,倒是惹丁少濠一陣狂笑:
  「那才不用想咧,只要四哥給我時間,讓我取下那些狠心賊子的人頭回頭奠祭大哥二姐和三哥,我自會到九泉之下向六弟請罪。」
  「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到時候你不要甩掉我就行了。」
  「好,你我夫妻同命!」
  丁少濠長眉一挑,右掌往車廂上一托一拉,居然托出一具楠木棺材:
  「六弟,回營了!」
  「那一位兄弟輪值,我和五哥送六哥回來了。」
  歐陽蕙嬌呼方止,營門開處,一小隊軍士列隊而出,為首者豎起長鎗向二人深深一躬:
  「屬下勇銳營第二隊隊長楊山,拜見五統領七統領。四統領已在北固樓備下酒筳為兩位統領接風,六統領請交由屬下等侍候。」
  說罷右手一揮,六員健卒走了上來,把丁少濠掌上棺材接了過去,隨即整隊回營。
  怪也哉,自己再次入世,立刻闖出大禍,四哥見面即使不動手揍人,也免不了一頓好罵,怎地還設筳接風?丁少濠一時丈八金剛
摸不著頭腦,只好聳肩苦笑和老婆往北固樓而去。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下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方到樓下便聽到有人倚欄長歌,歐陽蕙連忙接口續唱: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兩年不見,七妹的歌聲又上層樓,還不上來。」
  上得樓來,一個三十出頭的青衣文士已在梯間相候,看到歐陽蕙改了少婦打扮,軒眉便笑:
  「哈哈,五弟七妹喜結良緣,愚兄這席酒準備得再對也沒有了。」
  「見過四哥,小弟特來領罪。」
  「邊吃邊談。」
  玉面天曹慕容霖先擋住丁老五下跪,拉著二人的手走向一張圓桌,坐次仍是以往七英共飯的順序。只是,此時其中四個位置,已
是一方靈牌代替。
  「歷盡風波,咱們還能再會,愚兄先敬三杯。」
  酒一入喉,丁少濠差點又流下英雄淚,慕容霖準備的,居然是張映月出閣時喝剩的女兒紅。當年二姐說過,這幾罎酒要留到自己
娶老七才開的。現下娶是娶了,二姐卻來不及喝了。
  「接下來,是我代不在的幾位喝你們的喜酒了。禮不可廢哦。」
  等到這十五杯喝罷,一罎酒終於見底,慕容霖也不再勸酒,倒是先行倒箸招呼,好不容易吃到一個段落才開口說話:
  「五弟,當日你們逃出鎮江之後去哪了?」
  「當日小弟突圍時,中了不知誰放的毒針,醒過來時已是三日之後。七妹回城打聽,才知道大哥二姐已在混戰中被害。於是,咱
們便躲到長江海口的一個小島,苦練武功已待復仇。」
  「那小島是小妹和二姐做水賊時的逃生秘窖,除了我兩人之外,只怕連大哥也不知道。」
  「老五,你怎不找辛大人,仲孫教主出頭,也不聯絡我和老六?」
  「四哥,禍因小弟而起,自然應由小弟自己收拾。連累大哥二姐三哥,小弟已是百死莫贖,又怎敢再連累您和六弟?至於請辛大
人和仲孫教主出頭,小弟更是念頭也不曾有過,兄弟之仇,能報則報,不能報一死而已,豈能假手前輩?」
  「唔,我明白了。」
  慕容霖含笑點頭:
  「那六弟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說起來,小弟也是莫名其妙──」
  憑著和歐陽蕙合藉雙修,丁少濠的血魄真罡,只用了一年半就練到第七重的最高境界。自覺仇家再強也可取勝,於是毅然入世尋
仇,第一步就是到天目山撕天寨找屈天威!
  豈料到了地頭,主事者竟然換了屈天威之弟屈天雄,丁少濠才開口問話,對方便瘋了似的撲上來就打,好不容易制服對方,卻換
來一句──你等我片刻我帶你去──然後不到一盞茶工夫,屈天雄居然來個閤寨舉火自焚!
  丁少濠當場呆住,就在此時,山徑飄來一個書生──他們老六玉笛韓湘尹青揚是也。兄弟見面,本來還算親熱,等到尹老六聽到當
前狀況,頓時怒容滿面一個勁兒的罵:
  「你甚麼都不知道,就只會躲起來練你那該死的工夫!不是你練了那鬼工夫不說出來,怎會生出那麼多風波?報仇?你怎麼不先
殺了你自己!」
  「罵到這裡,他一拳『月照梅林』就打了個來。四哥,小弟早已決志,報仇之後便殉眾兄姐於地下,但是大仇未雪,不敢言死,
他那一招又是躲無可躲的殺著,只好硬著頭皮舉掌硬接。可是,拳掌交時,他拳上真氣忽然散去,小弟收手不及──」
  丁少濠俊目含淚抬起了頭:
  「小弟罪在不赦,不敢求恕,只請四哥給我一年,讓我先為大哥二姐三哥報了,再回來向四哥領死。」
  「四弟,你先喝兩杯,定一定神。」
  慕容霖長身離坐,慢慢踱向窗邊:
  「記得嗎,三年前端午,辛大人在這裡宴客,當時大哥六弟已經在他左右,你我一南一北前來投靠;一個月後,三哥自漠北南來
挑戰辛大人失敗,依約投入麾下;七月,你和大哥招安了二姐七妹的水寨;中秋之夜,我等七人在此指月結盟。到今天,就剩下我們
三個,六弟的事,我代表他們說一句──不是你的錯!」
  「四哥・・・・・・」
  丁少濠喉頭哽咽,一時拉不上話,慕容霖也轉身微笑:
  「六弟那一拳,即使是我,三哥,甚至他自己對上了,都得全力還手才擋得住。既然用了全力,收不了手也是理所當然。所以,
有錯也是那令他忽然散卻真氣的人的錯,不是你!但是,另一件事你還是錯了!」
  「四哥,既然誤傷六哥不是五哥的錯,那他有甚麼錯?莫非我倆找屈天威找錯了?」
  「七妹,找屈天威不算錯,但是找他之前,不回來找我和六弟卻錯了。如果你們先回來,就知道不用找了。」
  「四哥,此話怎講?」
  「死人還有甚麼好找的?當日出事不久,仲孫教主便親自趕到,只見到大哥二姐戰死營中,上門生事的,卻一個個軟癱在地,經
過他和辛大人仔細訊問,發現動手的人,都中了一種奇毒,被激發出一身潛力而且近似瘋狂,但事後半年內卻會因透支過重而亡。老
五,你把大哥二姐三哥的仇,算到屈天威身上,他家的人倒把仇算到你身上,想是屈天雄見到你找上門來,還道你要斬盡殺絕,世傳
血魄真罡會令人死得苦不堪言,驚懼之餘便做了儍事。」
  「四哥,小弟為人如何您還不知道,屈天威未死的話,小弟說不定會下辣手整治,他死了小弟又怎會對他家人部屬如何?」
  這回真是錯得離譜,丁少濠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
  「撕天寨一干惡匪,死不足惜,但其中婦孺老弱,卻因為你不先找我而死。五弟,你躲起來我找不著,你總不會找不著我吧?」
  玉面天曹向來不護短:
  「你雖然是無心之失,但此事太傷仁厚,你自廢武功,再留下一隻左手,然後,和七妹找個好地方歸隱吧。」
  「四哥,那太便宜我了。我隱瞞師承,是為不孝;連累大哥二姐三哥誤殺六弟,是為不義;害得撕天寨無辜婦孺枉死,是不智兼
且不仁!」
  丁少濠平靜地搖搖頭,左手一抖一翻,一柄雪亮短匕已插上左胸:
  「六弟的仇,七妹終身,拜託您了。」
  「五弟,你又何必如此。」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也由不得慕容霖不流淚。
  「四哥,別罵了・・・好不好,要罵・・・也等你百年歸老,咱們・・・泉下相・・・會時再罵吧。」
  「吼!」
  慕容霖一生,從未有過這般感覺,不是傷心,不是氣憤,不是鬱悶,更不是怨恨,總之就是說不出的亂七八糟!唯一能做的,便是
搶過一罎酒仰頭猛灌──灌著灌著,忽然丹田一麻,頓時空蕩蕩的恍如一輩子沒練過內功似的。
  「四哥,您喝慢些,別嗆到了!」
  歐陽蕙站起身襝衽一福:
  「我想,四哥現在應該明白大半了吧?」
  「六弟就是這樣才給五弟誤殺的?好厲害,這是暗器還是武術?」
  「不止六哥,三哥也是中了小妹暗算,才會躲不過那一刀柄的。這融陽指法,就是各位兄姐從未見過的第七絕。」
  「七妹,為甚麼?」
  「小妹本姓完顏。」
  「不知是郡主還是公主?貴國無人可用嗎?怎會讓一位金枝玉葉的貴女來我朝冒險。」
  「式微旁支,郡主又如何,公主又如何?」
  歐陽蕙幽幽一嘆,舉杯相邀:
  「當初,我邦探到二姐建寨聚眾,家師判研二姐必然會受招安,便命我南來暗探。沒料到最後變成我七人結盟,家師家父同傳嚴令,
務必要散去盟約!」
  「令尊令師倒是瞧得起我們。」
  敵國如此重視,又豈能不喝一杯?
  「四哥,您是說笑了。大哥的家勢不必說;二姐是浪裡白條之後,梁山好漢遠走暹羅稱王建國,兼且結好高麗;三哥本身是蒙古王
子;您出身少林,是當代方丈的小師弟;五哥背後有魔教;六哥是白石先生唯一弟子,朝中大員皆與白石先生交好。如果辛大人秣馬厲
兵於外,白石先生眾好友支持於內,大哥招集岳爺爺舊部後人,魔教少林號召武林高手,再加上蒙古高麗暹羅三處兵馬,覆滅我邦又有
何難?」
  「所以,五弟的秘密也是你透露出去的?但是,你又如何知道的。」
  「五哥常去風流的韻心居,有一位姑娘恰好是我師姐,有一次讓五哥擺佈得死去活來之後問了一句,五哥含含糊糊說用女人仰止練
功後暴起的殺意,我師姐對各門各派的武功也不陌生,稍加琢磨便明白了。至於屈天威那些人,中的毒是我邦秘製的亢血草汁,原是死
士攻城時用的,這亢血草汁加入茶水,只要聽到有人用秘傳腹語術說出一個殺字,便會瘋也似的衝上去拚命。四哥您或許也知道,當日
惡客登門時,是小妹指揮司茶的。」
  「原來如此,那就怪不得了。七妹,多承賜告,你可以動手了。」
  「我動手?動甚麼手?」
  「殺我呀!七妹,你的一切全說明白了,不會就此放過我吧?」
  「到今日為止,我還沒有直接殺過任何兄姐,四哥您自然不會例外。不過,小妹還有一事請問。」
  「請說。」
  「剛剛五哥說過,事後三日是小妹回城打聽的,你怎不問問為何小妹不告訴五哥,那些妖魔鬼怪全廢了?還有,你也沒問為何五哥
復出之後,不先回鎮江找您。撕天寨的事,您以無心做業責備五哥,請問您覺得自己如何?」
  慕容霖聽得猛點頭:
  「七妹見責的是。愚兄錯失關鍵兼且先入為主,確是該死,這就跟五弟謝罪去,七妹保重,但願來生咱們七兄妹不再生於敵國。」
  飛虎七英結義時,陳同甫先生每人送一把的匕首,丁少濠用它自殺於前,慕容霖繼而在後!
  「四哥,您怎麼總是愛爭先的。五哥也是,甚麼夫妻同命嘛,見著二姐看我告不告你的狀!」
  完顏蕙螓首微搖,拿起最後一罎女兒紅,拍碎泥封邊灌邊自喃喃:
  「各位兄姐,小妹先自罰一罎,待會泉下相見,再給各位下跪請罪!」
  嬌軀仰處,左胸一線嫣紅,順著匕首慢慢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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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人得似    千首詩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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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9-7-5 06:09:18 |只看該作者
扣人心弦,頗具匠心的一篇小說啊
沒想到才子大大功夫好,文采也挺棒呢
推推推=ˇ=

智天使(八級)

消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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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9-7-7 19:15:09 |只看該作者
殘念...
若是有時間將之寫完長篇小說~肯定大賣!
真是好文呀~
而且此文對上月吟最愛看的故事編排~欲罷不能><
才子大~再寫個續集或前傳吧~><~
如虛幻   如浮雲   如輕煙   如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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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9-7-8 05:18:17 |只看該作者
我說月吟呀,這故事本來就是這麼長,還能怎樣變成長篇?
續集?人都死光了還怎樣個續?
前傳,其實也是有的。慕容老四和尹老六,原曾是另外幾篇拙作的主角,
可惜屢次搬家,稿子早已不知去向,等我有空想起來再說吧。
誰人得似    千首詩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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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9 19:47:10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才子 於 2009-7-8 05:18 發表
我說月吟呀,這故事本來就是這麼長,還能怎樣變成長篇?
續集?人都死光了還怎樣個續?
前傳,其實也是有的。慕容老四和尹老六,原曾是另外幾篇拙作的主角,
可惜屢次搬家,稿子早已不知去向,等我有空想起來再說吧。 ...

改呀= =金庸都可以改了~您當然也可以

月吟可以體會~就像我寫的一樣~只剩前幾回= =
是說~您應該沒看過吧~不看也好~
跟您不能比呀
如虛幻   如浮雲   如輕煙   如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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