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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流逝在不知不覺中又跨進了新的千年,生命在繼續,生活在繼續。回首過去一千年的人類歷史,越接近於今天,越覺得人類生活仿佛處於不斷加速前進的過程中,令人目不暇接。特別是最近幾百年,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在劇烈的生存競爭中,有的成為昨日黃花,由輝煌走向沉淪,一蹶不振;有的由過去的弱勢,成為今天世界文化的主流;也有的經過自新,重新贏得了生存發展的機會,並逐步彙入新時代的文化大潮,繼續作出自己的貢獻。“周雖舊邦,其命維新”,這正是一百多年來中國人的命運,但西方文化的劇烈衝擊,使我們早已失去了文化價值觀上的自信,重新確立民族的自信心自豪感,只有在不斷地向其他民族文化的學習比較中,才能實現。因此,對歷史的回顧,不是發思古之幽情,而是通過反思保持了幾千年來文化發展持續性的中華民族,曾經成功的經驗,經受過的嚴重教訓。衰落意味著創造力的減退,發展正是創造力的攀升,在民族文化發展中曾起過巨大作用的道教,如果還能夠繼續為人類提供精神成長的動力,那它一定具有現代價值轉化的可能,從理論上說這是勿庸置疑的。而學者的使命,就是要將潛在於道教教義體系中的合理的精神資源,釋放出來,以期先哲殫精竭慮的深刻認識,重新光顯於世界。
陳寅恪提出了“道教之真精神”的論斷,並對道教之真精神進行了闡發。他曾這樣說:
中國儒家雖稱格物致知,然其所殫精緻意者,實僅人與人之關係。而道家則研究人與物之關系。故吾國之醫藥學術之發達出於道教之貢獻為多。其中固有怪誕不經之說,而尚能注意人與物之關係,較之佛教,實為近於常識人情之宗教。然則道教之所以為中國自造之宗教,而與自印度所輸入之佛教終有區別者,或即在此等處也
切其真能於思想史上自成系統,有所創獲者,必須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學說,一方面不忘本來民族之地位。此二種相反而適相成之態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舊途徑,而二千年吾民族與他民族思想接觸史之所昭示者也。
六朝以後之道教,包羅至廣,演變至繁,不似儒教之偏重政治社會制度,故思想上龍易融貫吸收。凡新儒家之學說,幾無不有道教,或與道教有關之佛教為之先導。
閱陳寅恪的有關論述,可將他的評價概括為以下幾方面:第一,從儒道之別看,儒家重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道教重視人與自然的關係,道教更具有包容的特點。第二,從釋道之別看,道教注意人與物的關係,其論多與人情日用相關,故較易為人接受,佛教則背家棄親,不關心人與自然的關係,當然也不可能積極主動地提出變革現實生活的手段與方法。第三,從儒釋道產生的社會功能來說,儒偏重政治社會制度,就思想文化的整體而言,具有嚴重的缺陷。道因重視人與自然的關係,適可糾正其不足,使民族文化在構成要素上,處於相對合理完善的地步。其長生不死肉身成仙的教義和精神追求,決定了道教必須通過相應的手段方法,成就自我,因而對醫藥科技等貢獻為多。不僅如此,中國藝術,亦多與道家道教相關。至於釋,陳寅恪在此雖未置言,但至少可以說,佛教的輸入中國,豐富了中國的思想文化學說。然而接引佛教傳入中國,並將之消化,成為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道教在其中所作出的功績,遠遠超過了儒學。陳寅恪並未著意對道教之真精神予以全面闡釋,然而他的論述,不能不說從根源上,把握了儒釋道的不同以及由此產生的社會功能的差別。
宗教的意義和價值,在現代社會似乎迷失了。從工業革命以來,科學以其巨大的能量改變了人們的觀念,理性主義哲學與科學精神互為表裏,將宗教視為人們的精神生活中無足輕重的東西,仿佛一夜之間,人類經過長期不懈努力創立的精神空間,被遺忘和唾棄。實際上,這種偏見或錯誤認識,嚴重混淆了科學、哲學與宗教的不同文化功能。就最基本的價值觀念來說,科學、哲學、宗教以及藝術等,在人類的精神生活中,承擔著不同的職責。如果說人類真正的本質是什麼,不論古今中外,舉凡同一地球上的人們,都是以不同的方式,自己對真善美的追求。作為人類最早的文明成果的宗教,在人類文化發展的初期,宗教包容了科學、哲學、藝術等等所以的文化創造。生產力水平的進步,雖然將各學科從宗教中先後分化出來,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和認知物件,但它依然不過是人類精神生活物質生活的具體表現形式而已,並沒有本質的變化。自由是人類永恆的追求,而對自由的追求就不可能將宗教從人的精神深處剔除出去,自由不在人類自身之外,只在人的內心,在這種精神的渴望裏,宗教所昭示的人格的完善,同樣是人類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人類不可能通過理性活動,尤其是科學與哲學,完全滿足人類精神成長的需求。這就需求我們進一步有反省的必要,仔細地考慮宗教在人類的不同發展階段所作出的成績,以及宗教在今天可能發揮的積極作用。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今天人類的幾大文明古國,或幾種不同的文化類型,試想,離開了宗教在其中的作用,我們不知道還能有別的因素,讓我們更加明確地認識到彼此之間的差別。這不是否認宗教在歷史曾經起著某種對社會進步的滯後因素,但是,新的文化形式突破舊有範式前進,從來沒有一種新型的思想學說,不是從舊的文化成果中,汲取精神成長的合理資源,使文化傳統得以延續並光大發揚。拋棄的只有不再適合生活需求的不合理的形式,那些真正代表了人類永恆嚮往的內核,經過思想家的解釋和發掘,又獲得了新的生命力,如此總是被各民族珍視如生命而永遠流傳。
道教在漢末的創立,是中華民族發展史的重大歷史事件。稍有對歷史瞭解的人,都不能不承認,道教整合了前代和當時流傳的各種文化因素,並以長生不死肉身成仙的中心追求加以貫通。道教之形成,誠佛教所謂以一大因緣出現於世間者也。而中國文化中尤其是先秦以來諸子百家的精神成果,特別是漢代人的宗教追求,由於道教出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昇華和提高,它以一種高度制度化組織化的形式,多方面的內容和鮮明特色,打破了日漸僵化的儒學對人的桎梏,為廣大下層群眾,貢獻了一種富有生活理想和永恆情懷的終極境界,並隨之滲透到社會各階層成員中。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從未像其他宗教那樣,僅是將自己定位於心靈的解脫,而是把人世的幸福,與人體的不朽統一,將精氣神合一與君臣民混一定位於自己最基本的價值理念,打通世間與出世間的界限,提出了重生積德服務人群及存思守一的實踐主張,以期氣化三清,實現自我。別的宗教都是在許諾人死後如何,道教則反其道而行,問如何才能不死。這一獨樹一幟的理想,表現了中國人的務實態度,但更重要的是,它成為推動科學進步的無可估量的力量。與那些投身廟堂的知識精英不同,張道陵創教之始,就將目光指向廣大的下層群眾,從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兩方面,將不同時期不同民族長期流行的各種方術儀規,重新編排,建立了一整套可以滿足不同階層人士生活需要的規範,極大地增強了民族的凝聚力。正因為它是面向大眾的,適應了時代的需求和民族心理的內在嚮往,與精英文化有所不同,才能廣泛流行於中國社會。不論那些自為標榜正統的上層階層如何詆毀,還是不能消除百姓對它的熱愛。
道教之可貴,還表現在它面對現實政治環境的參與態度。當太平道、天師道以三十六方、二十四治建立自己的教區時,包含了與封建王朝分庭抗禮的意識。王朝與宗教教團之間的張馳關係,有助於調節社會生活中不同利益集團的矛盾,至少對下層群眾有了一個反映表達其意志的場所,使處於僵化的政治體制不得不面對宗教集團這樣的政治力量,有所收斂。而宗教體制內部存在的科儀戒律、經典教義、宮觀廟宇成為傳承民族文化的載體,宗教戒律與國家法律互為表裏,但更富有人性;宗教活動形式與社會生活的禮儀相互滲透,音樂、繪畫、雕塑、建築等藝術形式,因宗教而代代相繼。正因為道教深深紮根於中國社會,我們才看到了歷代信眾以高度的宗教熱情,刻經、造像、修廟,成為我們民族寶貴的歷史文化遺跡,離開了這些,我們將無法直接面對我們先民偉大的文化創造和所取得的成就。世界是人活動的世界,世界的意義由人的活動而呈現,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由於人而永遠統一在一起,從來沒有相互排斥相互脫離的階段。道教的思想意識表達了道教對世界對人生意義的理解,構成了中國思想文化的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有了它中國人才對世界人生的瞭解不至於單薄而顯得豐富多彩。有了對道教對現實生存狀態的關注,有了“我命在我不在天”的豪邁情懷,以及內外丹的具體實踐形式,道教才為日益固定化的生活提供變革的因素和力量。這就是道教一以貫之的傳統,之所以如此,正在於道教始終關注人與自然的關係,從而使自己不脫離現實生活又具有超越現實的價值關懷。
關注人與自然的關係使道教在思想內涵上複雜豐滿,這一特點及優勢,使道教具有博大的胸懷,能夠一方面吸收外來輸入的新成分,又能立足民族本位,不斷成長。在道教的宗教生活中,人是中心,神是對能夠順應自然智慧明覺的人的獎賞,一種預期的可能達到的最終目標。真正的人的生活生命,當他領悟了宇宙的奧秘,世界向他洞開大門。勤勉地履行一個人在塵世的義務責任,充分地發揮自我能動的創造潛能,他將與宇宙萬化同體而合一,不再有困惑煩惱,實現了真正的自由。因此,在面對自然、社會、自我的多重關係時,道教為大眾提供了各種相互關聯又富有彈性的解決之道,順應自然雖然是最高的理想,然而順應自然並不是在自然面前,僅是盲目被動地接受一切現成的秩序,無所作為,恰恰相反,而是要積極地認識自然,掌握宇宙的內在的機制,服務於人生。這樣,人類將永遠面對自然的挑戰,在對自然挑戰的回應中成就自己,這就將人類的終極命運和使命提升至永恆的無限的意義世界,超越了僅是關注現實的庸俗的領域,指明了人生的價值不是嘈雜的世俗的有限個體,不能因之而迷失自我。
挑戰自然是人類能動力量的真切反映,從來沒有一種宗教或哲學體系能夠像道教那樣,如此關注知識的價值問題在自身思想體系中的地位,不問人死後如何而苦苦尋問人如何不死的獨特思考,使道教將一切知識部門都容納到自己的關心的範圍,在這世界文明史上是絕無僅有的特例。內丹學與醫學、生理學、心理學等具有密切關係,外丹學與幾乎所有的古典科學水乳交融。體現了道教精神價值的歷代高道,幾乎沒有哪一個不是當時最博學的知識份子,他們往往是傑出的科學家、詩人、作家,為人景仰的哲人。離開了道教,我們不僅不能寫出一部完整的中國化學史、物理學史、醫學史、天文學史,而且也無法寫出一部完整的文學史、音樂史、繪畫史,等等。在中國古典文明的任何一個角落,我們將看到無所不在的道教的影子。否認了道教,其實是閹割了中國的文明成就,而道教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驕人的成就,其深層的原因依然在道教的在自然主義的旗幟下,長生不死肉身成仙氣化三清的宗教嚮往上。
道教是切近人情的宗教,切近人情表現於它為社會大眾提供解決人生困惑的手段和方法,從生產實踐到人倫日用,都可看到道教具體的主張,它沒有將生產與情感的需求脫離分割,而是完全融合為一。就拿科儀齋醮來說,以現代“科學”價值的馬首是瞻的現代人,看到道教的法事儀規,往往視之為迷信,可他們忘記了,道教的法事儀規是宗教形式下的禮,所謂禮者,理也。從搖籃到墓地,人的自然存在體現著深刻的社會關懷,出生、成人、婚姻、死亡,前輩對後代,後人對前輩必然要借助一定的方法,來表達它們的嚮往,反映前輩對後人的希望,死亡雖然是不可抗拒的事情,然而正因為活著的人表達的哀思,將以血緣親情為紐帶聯繫起來的人,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將同一地域主要以自然村落為集團的人們,從生產到生活結合,互助互愛,調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滿足人們情感的需求。“師不受錢,神不飲食”的清約,不僅是合理的,而且是超前的價值觀念。人首先生產,物質資料的再生產和人口的再生產,然後才能從事科學、宗教、藝術、哲學的活動,問題是,我們面對的是永遠無法全部可知的世界,人總是不能通過已有知識解決所面臨的困難,當面對困難無法解決時,需要用一定的方法從苦惱中釋放出來,包括生活中隨時可見的不解茫然,如果沒有一種可以從困惑中擺脫出來的方法以重新建立信心,人將舉足不前,影響人們的現實創造,社會也不能繼續進步。法事儀規正是在理性化的形式下,規範人們的生活,給社會大眾以人性的溫暖。道教將對神靈的敬畏,與日常的人倫日用結合,從而在世俗化方面,與儒溝通,在超越性方面,消化佛教,舉凡中國社會的節慶、禮儀、廟會、貿易,從形式至其深層內容,道教的價值理想與行為規範都貫穿其中。曆兩千年而不衰的頑強生命力,反映了道教紮根於生活,且符合人性需求的合理性。這種合理性正是中國人心靈、情感、歷史、文化任何一個方面須臾不離的表現形式。
生死之事,亦大矣,然在生生死死的鏈條中,道教在任何一個人們所能想像到的環節,都給了現實的人滿足自己需要的手段,《易傳》有曲成萬物而不遺之說,揆之道教,若合符契。道教來自於民間,但從未將自己降低至日常生活的水平,與自己崇高理想混淆不分的境地,它理解人民生活的所思所想,但為他們增添了精神超越的不朽因素,引導大眾的生產實踐的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既積極面對現實又不沉淪迷醉於僅僅是具體的感性表像。深刻的信仰自律與履行道德義務的他律要求完整統一於道教,因其廣泛的人民性及生活實踐的全方位的參與,使傳統的中國人,對自然、生命的敬畏,突破了時空的限制,表現出無窮的創造力和進取精神,為今天的人們所嘆服,而現代人已喪失了古典時代深沉的精神自覺。
信仰的價值和意義,最直接地反映於對文化傳統的服從和繼承,它絕非是理性的對立物,而是理性真實的具體的表現。無論如何,理性是信仰的基礎,沒有理性信仰無從談起,可是理性的深度在不同的人身上表現得極不相同,但信仰卻可以將知性的貧乏提高至人性的最高層,顯示從人性的尊嚴與偉大,映證生命的不朽。在人類歷史上,直到今天,不同的宗教信仰之間還存在著較大的矛盾分歧,出現這一問題的原因不在於信仰,而在於理性判斷失去了懷疑的本性,只將自己的認識判斷當作真理,而否認了別的認識判斷的真理性,與之相反,道教從來都承認別的宗教自有其價值,容忍與自己不同甚至是嚴重對立的東西,承認其反映了生活的許多內容,以開放的胸懷態度,吸收別人所長,豐富自己。對佛教如此,對摩尼教亦如此。這不僅沒有喪失其特質,相反使它更圓滿。避免了因宗教信仰的差別造成的流血衝突,這是別的文化區域中,不可想像的事實。由此來說,信仰離開了理性,實質上這樣的信仰是一個封閉的不足以與其他思想相交流的體系,而使自己處於要麼犧牲理性要麼取消信仰的兩難境地。近代化的一個嚴重不足,在主流傾向上,把理性與信仰對立,當然在古代,尤其是西方曾有過理性屈從於信仰的所謂中世紀,可我們至今也不能說中國人信仰與理性處於嚴重的對立衝突。這得益於中國人把人理解為人是自然中的人,自然是人觀照下的自然,自然與人彼此之間理應和諧共處的觀念,這一認識,在中國古代當然是道家最先倡導而為道教繼承光大的。在這一點上,中國的儒釋道三教,向世界貢獻了一種獨具魅力的思想資源。是之故,信仰必須與盲從劃清界限,而且從本真的意義來說,信仰從來都是盲從的直接敵人,就因為當理性在為信仰提供深沉的意義價值的底蘊時,是以懷疑為先決條件,不斷用自身的知性能力證明自我的不足,又在價值的領域,厘定知情意的不同的作用,使人對自我的認識對世界的理解走向深入。其前提就在人從蒙昧進入文明時,先知己將人的價值擺在了世界的中心,對神的敬畏不過是一個高貴的可以逃避無知的巧妙藉口。因此,在人生中,意義與價值存在著不同的層次,對這些不同層次問題及價值的相互關係的認識,是哲學家與那些堪稱人類導師的先知、宗教領袖的貢獻,能否貫徹於現實生活則主要是政治家的責任。歷史上有過強調某一方面而貶低另一方面的時期,但沒有愚蠢到把貶低的東西要徹底取消的程度。然而,只有理性、信仰、情感與現實政治環境及物質創造張馳有序,社會才是一個合乎理性化要求的社會。20世紀初期剛剛經受西方思想文化沐浴洗禮的中國優秀分子,在高揚民主科學理性的同時,卻產生了一個嚴重的誤解,道教幾乎等同於迷信的代名詞,由此表現出來的淺薄激憤,雖其情可原,但其流毒至深。
道教的真實內容,我們今天知道的依然十分有限,就有限所知的方面,我們也不難發現其蘊藏的豐富的思想,它不僅在本質上不與現代生活對立,相反是我們由今天邁向未來的難能可貴的文化基因寶庫。如果我們要真正瞭解中國文化的過去,或者說我們要創造未來新型的符合中國人精神需要,又能夠為其他民族有所借鑒的新文化,必須面對道教,與它廣泛交流對話。應當期待同時呼喚,以理性精神而不是科學至上,歷史上客觀地將道教擺在三教並行的位置,而不在對它冷漠仇視;以對祖先的尊重而不是健忘,傾聽古典時代的睿智,續上我們文化與血脈之根;讓我們發揚前人相容並包而不失自我主宰的精神,積極創造,有足夠的實力和能量,在世界文化爭得一席之地,並最終統領潮流。只有解決了上述問題,我們才能比較容易看清楚道教究竟是什麼,而眼前首要的任務,是要使學者和每一個人,從偏見和固執中解脫出來。
道教自身的歷史發展過程早已證明,它本身從來是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並積極推動社會進步的。漢末創教時期,西南少數民族與漢族共同參與了道教的成型,其後吸收借鑒佛教、儒學等已有精神成就的合理部分,為己所用,為我們保留了民族文化可貴的歷史遺跡的變遷,這種尊重傳統而又不為傳統所囿的態度,如同深深紮根於大地的參天大樹一樣,吸收來自各方面的養分,也無所畏懼地抵禦著風霜雨雪,它可能因雷擊而遭損傷,但生機不息。因此我們說,繼承傳統而又不斷吸收其他文化成果為我所用,胸懷博大不固步自封,隨著時代的的進步發展,是道教的真精神;關注人倫日用,不論在精神生活還是物質生活方面,以一種規範性的制度化的方式,為社會大眾提供合情合理又內涵豐富的生活方式,既關心現實又面向未來,既注重精神超越又強調物質生活的改善,是道教的真精神;將自我的價值實現與對自然、社會的認識實踐相關聯,精神覺悟心靈純潔與生活實踐相統一,追求人格的完善與現實幸福統一是道教的真精神。
無可否認,道教在今天的生活中的影響力已遠不如從前,這既有社會歷史原因,也有道教自身的原因,而道教自身的原因肯定是主要的。愚意以為,調整科儀戒律等不適合的因素,發揚道教積極參與社會生活的優良傳統,在環境治理及社會公益事業方面,積極投入,重新樹立自己服務人群的形象,增進社會大眾對道教的親和力,與資訊時代的節奏同步。道教同人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質,利用現代高科技手段,同各方面廣泛交流對話,使道教從傳統形態向現代形態轉化,擴大道教的影響力和參與社會事務的深度廣度。教內外同人須加大對道教歷史、經典、教義等研究的力度,以期將蘊藏在道教內部的至今尚有很大生命力的東西,充分地揭示出來,服務於社會。如以現代科學的觀念和實驗手段,對外丹學中科學思想的總結,看它是否還有繼續服務於社會的能力;以生理學、心理學的方法對內丹修煉機制的挖掘,為人體科學生命科學的發展提供不同於西方醫學的參照,推動科學的成長;利用現代精密的實驗儀器,分析道教丹藥的成分,將之市場化,讓更多的人享受道教先知為後人的創造的成果帶來的福澤;整理數量眾多的道樂、繪畫、雕塑等,出版推廣,滿足人們娛樂休閒的需要,為社會貢獻精神生活的豐厚資源,如斯等等。這些都是道教的價值理想與社會大眾聯繫的載體,離開了這些具體的文化形式,道教將脫離人民群眾,使自己孤立於社會。正反兩方面的歷史經驗已經證明,當道教的價值理想既不失其時代性又具有其群眾性時,總是道教的良性發展時期,反之,道教陷於困境。
今天,教內的朋友面對來自各方面的挑戰,提出了生活道教的理念,可以說是在新的歷史形勢下,對道教的精神嚮往的合乎情理的把握,因為,道教從來都是生活化的,但它又體現了時代的鮮明特色,它是面對現代生活需要,以期更貼近現代生活的嘗試。這種嘗試反映了教內的朋友力圖在全球意識下,立足傳統而超越傳統,進而回歸傳統,所以生活道教的理念又具有明顯的時代性。所謂全球意識,正是一方面輸入外來文化又不失民族文化為本位,不使自己游離於世界各民族之外,而堅持民族文化傳統,這依然的道家的自然主義旗幟,只不過它在內涵上已不完全等同於傳統;所謂現代意識,則是歷史的發展無可避免地使世界各民族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任何一個人時時面對著來自如同爆炸了的資訊的衝擊,誰都無法逃避,是基於自己的生活需要及未來發展的思考與選擇,早已不同於過去的舊有形式。所謂回歸傳統,恰恰是道家的自然主義具有的永恆真理性,經過新的解釋在內涵上更加豐富深刻,為我們繼承光大,從而為世界人民的未來,提供值得珍視的價值理想,以和平消除戰爭,對話取代對抗。有容乃大,無欲則剛,這不僅是中華文化所昭示於後人的寶貴財富,也是道教的不朽精神。
註釋
陳寅恪:《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之關係》,《陳寅恪史學論文選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1頁。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審查報告》,第512頁。
同上,第511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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