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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芭芭拉.卡德蘭]玉女私情(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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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6: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玉女私情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活潑美麗的柏翠納從學校逃走找監護人史塔佛頓伯爵要取回自己的遺產,
誤打誤撞見面後住在伯爵家裡, 相處中她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高傲而又不乏正意感的人,
於是她決定要想辦法讓他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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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史塔佛頓伯爵收緊韁繩,停住馬車,馬伕立刻從後坐跳下來。

  「老爺,下頭都是碎石子路。」他興奮地奔過來說:「這些路壞透了。」

  「壞到了極點!」伯爵更強調地說。  他把馬韁套在馬車前頭,然後下來。

  這路確實非常崎嶇,假如石頭夾在馬蹄上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也許自己太輕率了,居然選上一條崎嶇的山路,但是他急著要到倫敦去,急著離開阿爾斑街附近那座可厭的磨房,那兒住著兩個有名的拳師。

  那是一場非常精采的拳賽,伯爵還付給贏方一筆相當數目的款項。事實上那些傢伙幾乎從頭到尾一直在打呵欠。

  無可否認的,伯爵這個人是不容易討好,但偏有那麼多人和事不得不讓他罵聲「混蛋」!

  這是個令人愉快的春晨,路邊野花開遍,青翠的草地上星星點點。籬笆內的櫻草和野風信子連成一片,彷彿林裡鋪了一張綠色的地毯。  馬伕從馬蹄中挑出一顆尖銳的石子。伯爵四處眺望,又愉快地望望自己的馬匹。這一隊馬真可說是「絕配」,相信「乘駟俱樂部」裡再也沒有比這更相配的了。

  為了舒展一下筋骨,他散步到草地上,不顧花粉沾到自己那雙附有穗帶的長筒馬靴上。這雙馬靴曾因賽馬冠軍而大出風頭。

  他走到一堵磚牆旁邊。這堵牆相當高,似乎圍繞著達官顯要富貴人家的大庭院。

  磚薄薄的,歲月將原來的鮮紅褪成深粉紅色,表示這堵牆是依莉莎白時代建的。伯爵是一位古董專家。

  春天的陽光照耀粉牆上確實美極了。他真希望自己家裡那棟房子也是這種顏色。正思維間,突然有件東西從他額上飛過,只差幾寸就打中他的頭。

  東西拍地落在腳下,他驚奇地發現那是一個皮包,並不太重,可是當作武器卻相當危險。  他找尋這東西的來源,赫然發現一個女人從牆上爬過。

  先是看到一條很不相襯的長腿伸過牆來,然後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優雅地從牆上躍下,柔媚地平衡自己以防跌跤。

  女子低著頭尋找皮包,赫然發現皮包在伯爵腳下。

  「真是危險到了極點。」伯爵冷冷地說:「假如那東西打到我的頭,可能早被你打暈了。」

  「誰知道會有人正好站在這個牆下?這裡本來很可能會有人爬下來的嘛。」

  她邊說著邊走近來。她把小軟帽夾在腋下,秀髮閃耀著金黃色的光澤。  她按頭望著他,眼如秋水,晶瑩剔透。她斜院牆角一眼,透著些許調皮。嘴唇微翹,顯得更俏皮伶俐。

  她並不怎麼漂亮,可是臉蛋相當迷人,跟伯爵以前看過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離家出走?」伯爵猜測說。

  「假如我可以從大門出去,就不必翻牆了。」

  她邊回答邊彎腰拾起皮包,這時,她發現了伯爵的馬。

  「那是你的馬?」她滿懷敬畏地問。

  「是的。」他回答:「馬伕正在給馬挑石頭,你這條路可真難走!」

  「哼!才不是我的路呢!」女孩子立刻反駁:「這些馬真不錯,我還沒見過這麼棒的馬!」

  「這是我的光榮!」伯爵嘲弄地撇著嘴唇說。

  「你上哪兒?」

  「倫敦!」

  「那……請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正要去倫敦。我最喜歡駕馭這麼漂亮的馬了。」她說著定近馬兒,完全忘了皮包還躺在伯爵的腳下。

  「我覺得我有責任問你為什麼逃跑?從哪兒逃出來的?」伯爵嚴肅地問。

  女孩已經走到馬的跟前了。她佇足審視著馬兒,眼睛充滿光采。  「真棒!」她歎息道:「你怎麼找到這麼相配的四匹馬?」

  「我在問你問題。」伯爵堅持著。

  「唔?」她心不在焉地說:「我是從學校逃出來的。在他們發現我出走以前,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我不願做這種該受譴責的事。」

  「這話聽來真是老古板。」她嘲諷地說,「假如你不願意帶我走,那麼那個屠夫傑勃願意。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揮之即來。」

  「你跟他約好了?」

  「沒有。不過我跟他談過他的馬,我知道他會幫忙的。」  她一邊說一邊望望前頭,然後回過臉望著伯爵。

  「請你帶我走。」她幾乎是乞求地說:「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回去的。反正不是你就是傑勃帶我走,但是我更喜歡坐你的馬車。」  她還說著,馬伕挺起身子說:「老爺,一切都準備好了。」

  女孩子依然凝視著伯爵。「求求你!」可憐兮兮的聲音。

  「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出走,假如我認為理由不充分,就再送你回去。」

  「你不能這樣奸詐!」她大叫:「我的理由很充分呀!」

  「那就好。」伯爵咧著嘴笑了。

  伯爵抉著她進入馬車,解開韁繩。

  馬伕拾起皮包,放在後座。伯爵跳上高高的駕駛座,吆喝一聲,絕塵而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伯爵才發覺他的同伴不是對他有興趣,而是對他的馬好奇。

  「我在等著……」他說。

  「等什麼?」

  「你知道等什麼。我覺得你在使用緩兵計,只要拖延到差不多離開了學校,你就不必告訴我了。」

  她甜甜一笑,嘴唇微翹,看來越迷人。「你真聰明。」

  「我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愚蠢。」伯爵尖刻地說:「到了倫敦你去找誰?」

  他的旅伴輕輕地笑了。「但願能告訴你是一個慇勤的公子哥兒,但是老實告訴你,假如有那麼一位公子,我就不必偏勞傑勃或是像你這樣的陌生人帶我逃學了。」

  「不找什麼人?那你急著到倫敦幹什麼?」

  「因為我太大不能再留在學校了。那個可憎的禽獸監護人硬要我把青春浪費在哈羅門。」

  「哈羅門有什麼不對勁?」伯爵問。

  「沒有一樣對勁!悶得發慌,每個人都老朽迂腐不堪。我在那裡過聖誕節,結果除了教區牧師沒見到一個人。」

  她的話尖酸刻薄,說得伯爵笑了起來。

  「看來你在那個地方是受夠了。」他說:「難道就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嗎?」

  「有些地方我的監護人認為不夠遠。」女孩說:「那個可惡的畜生甚至不回我的信,我提出的任何建議都被他的律師駁回。」

  「他好像很無情嘛。」伯爵若有同感地說:「你現在回倫敦是決心當面反抗他嗎?」

  「當然不會,我不想接近他。我懷疑他不見我,也不跟我通信的原因是他正在侵吞或挪用我繼承的遺產。」

  伯爵若有所思地轉過頭看她,那項繫著深藍色絲帶的軟帽被壓得扁扁的,那襲長衫看來單調平庸。

  她激動地說:「你以為我看起來不像個繼承人是嗎?我連穿衣服都要經由表姊艾黛莉挑選,她已經快八十歲了,還得由『監護律師』支配她的錢。」

  她咬緊嘴唇,接著說:「上個星期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我所有的朋友——知心的朋友,去年都參加成人宴會了,我仍然在悲悼父親的去世。我猜想,他們一定是想盡辦法不讓我出現在法庭上,但是今年,我相信我可以去倫敦了。」

  「監護人憑什麼拒絕你?」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從來沒接到那個畜生一封信。自從聖誕節以來,我寫了一封又一封,而他的律師只回答我說要我繼續呆在學校,直到有進一步的通知。」

  她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一直等到現在,三個月了,最後我作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我要自己管自己的事。」

  「你到了倫敦以後想幹什麼?」伯爵問道。

  「我要變成一隻『流鶯』。」

  「流鶯?」

  「那是卡蕾的哥哥魯柏特為她們取的名字,不過我相信還有另一種說法是『風塵女郎』或『神女』。」

  伯爵吃驚得忘了執轡,馬兒狂奔起來,他立刻收緊韁繩,然後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同伴說:「假如社交界不能容納我,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進行。」

  「我不相信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最要好的朋友卡蕾去年來看我時,跟我詳細地說明過了。所有的公子哥兒都有情婦。大家都以為自己找的女人只屬於他自己,不再屬於別人。其實流鶯只要姘上一個男人,還是可以再挑選一個小白臉玩玩。」

  「難道你相信那種生活適合你嗎?」伯爵斟酌字彙,小心地問道。

  「總比生活在那個死氣沉沉的老學校裡來得精采。她們能夠教的我都會了。當然,我對情夫也要小心地選擇,以免浪費時間。」

  「但願如此。」

  「能夠為所欲為,你說多有趣!不再有人老是跟在屁股後頭告訴我什麼又做錯了,什麼又不雅了什麼的。」

  「有沒想過你會做些什麼?」

  「到寶松園去看看煙火,開自己的馬車逛公園,每天晚上跳舞,自己擁有,棟房子,不必為結不結婚操心。」

  「你不想結婚?」

  「當然不想,那比當情婦還壞,永遠跟一個男人綁在一起,哼!卡蕾說,好像女人光把這個社會當作結婚菜市場。」

  「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每一個涉世末深的少女都在爭相釣金龜,只要男的有地位,有財產,胖一點、老一點都沒關係。還好我用不著想心這點,我自己有一筆非常巨額的遺產。」

  「當然咯。對了,假如你真有那麼多財產,監護人會不會讓你用呢。」

  「我說過了,他從不給我回信。律師告訴我清單已經進給他了,只要他簽字就可以付錢給我。可是我需要馬上得到現金。」

  「你最好想辦法得到那筆財產,總比幹你說的那種職業強。」

  「職業?」她懷疑地問,「流鶯也算是一種職業嗎?真有意思!」

  伯爵想好好地跟這個好辯的女人抬抬槓,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默默地皺著眉頭好像很專心地駕馭著馬車。

  他不知道該怎麼對這個任性的小姑娘解釋。他確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的事情到底有多複雜。

  他可以想像得到,她如果一意孤行,必定會發現置身於一群荒淫無恥的流氓太保之間,他們無所事是,參加飛車黨,竟駛於鄉道,目的只是尋找刺激。

  「不告訴我名字?」過了一會兒他問。

  「柏翠納……」她欲言又止。

  「應該還有個姓才對。」

  「我已經告訴你太多私事了。讓你知道太多是不聰明的,說不定你是我父親的朋友。」

  「那我更該勸阻你做那種不名譽的事。」

  「沒有人能阻止我。」拍翠納說:「我下定決心,等到能自立,就要跟監護人周旋到底。」

  「我想你一定沒問題的。」  柏翠納微微一笑。

  「不曉得你有沒想到,說實在,我在逃學以前就準備好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什麼準備?」

  「我籌了一筆款項。」

  「怎麼籌的?」

  「我寄了一張自己做的清單給律師。」

  「什麼清單?」

  「有關書籍、制服,還有各種雜費的繳費單,我想他們一定會懷疑,可是他們會給得很爽快。」

  女孩說得那麼得意,伯爵也不禁微笑起來。

  「我看得出你很機靈,柏翠納。」

  「不得不如此。」她回答道:「除了該死的表姊艾黛莉之外,我在世上是無親無故。」

  伯爵默不作聲。半晌,柏翠納又接著說:「相信我一定能拿到錢獨立生活。只要我把自己弄成倫敦的話題,監護人就不得不把錢交出來。」

  「假定他不肯?」  柏翠納歎了一口氣:「當然,他不肯。那樣我只好等到滿二十一歲,才能獲得一半;等到二十五歲,我就可以得到全部了。」

  「我想,在所有遺言中,都可能有個但書——假如你結婚……」

  「是的。」柏翠納同意道:「可是我卻不願結婚,把所有的錢交給我的丈夫去支配。」

  稍停,她又諷刺地加上一句:「他還不是會像我的監護人一樣,把錢統統吞下,不給我分毫。」

  「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樣。」伯爵溫和地說。

  「卡蕾說,這個社會充滿了『淘金者』,一些紈褲子弟天天夢想著討個富婆,我看當流鶯還過得愜意些……反正我是當定了。」

  「對男人你似乎還不太瞭解。」伯爵道:「我不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特別迷人的男人作情夫。」

  相翠納沉思了一會兒,說:「我不要向他提出什麼經濟要求,卡蕾的哥哥告訴她,他的情婦每年都向他揩一筆財產,她要馬、車子、賽西亞的房子和許多珠寶,可是打死他也拿不出那麼多。」

  「我不知道卡蕾的哥哥是何許人;不過我以為他對公子哥兒的描寫不盡可靠。」

  「他叫維斯康孔勃。」柏翠納說:「卡蕾說他是個時髦人物。」

  這就是柏翠納知道的所有資料!伯爵暗暗地想。

  他認識維斯康,那是個相當樂天派的笨傢伙。他很浪費父親莫孔勃侯爵給他的津貼。他的父親生活放蕩,搞得聖詹姆斯俱樂部人盡皆見。

  彷彿看穿了他的沉默中若有所知,柏翠納問道:「你認識魯柏特?」

  「我見過他。」伯爵承認了。  「卡蕾認為他會待我像丈夫一樣好。他一直需要錢。可是我不要丈夫,我要獨立。」

  「我希望你瞭解,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伯爵說。

  「那為什麼有些女人會當流鶯?」

  「通常並不是因為擁有一筆遺產。」

  「有遺產也沒有用,假如不能得到手。」拍翠納說得好像很合邏輯。  」

  「假如你聽勸,」伯爵說:「我建議你,在做得過火以前先見見監護人比較好。」

  「那有什麼用?」柏翠納激動起來:「他一定會氣壞了,又叫警衛把我抓回學校,然後我又得重新再準備逃走。」

  「其實只要說明你年紀大了,不適合再呆在學校,而且同學都參加過成人舞宴,他會諒解的。」

  「諒解!」柏翠納嗤之以鼻:「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諒解!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男人這麼多,爸爸偏偏要選他當我的監護人?我料定他是一個老古板、死腦筋,不知道什麼叫快樂。」

  「你怎麼知道他就是這樣?」

  「因為爸爸自己過得很刺激、很冒險,可是他要保護我。他對我說過:『寶貝,等你長大以後,希望你不要犯我犯的過錯。』」

  「他犯過什麼錯?」

  「我不以為他有什麼錯。比起我自己犯的算不了什麼。」

  柏翠納答道:「他為了美女跟人決鬥過很多次,我想大概就是指那些事吧!」  她感歎一聲,無可奈何地攤出雙手,聳聳肩:「不管怎麼樣,反正我現在是受那個畜生監護人控制。一想到我的錢鎖在他保險箱裡,或者壓在他床底下,我就想尖叫起來。」

  沉默了一陣子,伯爵首先打破寂靜。

  「我說過我不想捲入你的逃亡事件,我也沒有承諾過什麼,不過看在我們有緣相見,也許我能夠跟你的監護人說幾句話。」

  柏翠納吃驚地瞪大眼睛凝視著伯爵。

  「你真要這麼做?」她問,「你實在太好了!我完全改變對你的想法。」

  「你對我有什麼想法?」伯爵好奇地問。

  「我以為你是一個相當高傲不屈,充滿智慧,可是對於無知無識的村姑又卻相當謙遜的老頭兒。」

  伯爵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你是我一輩子見過最刁滑的小鬼,我不相信你對自己的計劃是認真的。不過我看你的性情非常浮躁,又怕你會認真。」

  「絕對認真。」柏翠納肯定地說:「假如你去見我的監護人,我得先躲起來。萬一他不答應,那他一定找不到我,我就可以開始進行計劃了。」

  「你的計劃不但行不通,而且非常要不得。」伯爵嚴肅地說:「沒有一個自稱是淑女的人會想到做那個。」

  「哈!」柏翠納笑了:「我早知道話題遲早要繞到什麼淑女的問題上:  『淑女不戴手套不可出門!』  『淑女不可以反問!』  『淑女走在街上一定要人陪伴!」

  『淑女還未成年不准參加舞會!」

  「淑女的教條我可聽夠了。這些教條就是要女人過著最可憎、最無聊、最委屈的生活。我要自由!」

  「你心目中的那種自由是絕對不可能的。」

  「只因為你認為我是淑女。」

  「是呀,你本來就是,這是你無法改變的。」

  「除非當個流鶯。」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若有所思地說:「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幹的,希望到了倫敦可以多看看她們。卡蕾說我馬上就可以認得出來,因為她們個個打扮得時髦,很冶艷,旁若無人地在公園裡馳騁。」

  她停了一下,垂下眼瞼,偷偷瞥了伯爵一眼,然後加了一句:「當然,她們是有紳士陪伴啦。」

  「可是你指的那種女人不叫淑女,她們也沒有你擁有的遺產。」

  「想想那些紳士一定非常得意,否則不會又給馬車,又給珠寶的。」

  伯爵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她加上一句:「你的情婦一年要花費你多少錢?」

  伯爵又吃驚得忘了駕馭馬,尖銳地說:「不要再問這種問題了!不要再談這種女人了!你幹你的去吧!你懂嗎?」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柏翠納說:「你很清楚,你沒資格管我。」

  「我可以拒絕帶你走。」伯爵威脅道。

  拍翠納微笑地望望四周。

  現在他們已經走到通往倫敦的康莊大道,這兒交通十分頻繁,不但有私家馬車,兩輪的、四輪的,還有驛馬車。

  「假如我沒有一點道德感。」伯爵斷言:「我可以叫你下車,讓你自已跳火坑去!」

  「我不怕。假如你真要這樣做也沒關係。反正現在離倫敦很近了,我可搭便車,也可以雇一輛驛馬車,走完剩下的路。」

  「你到了倫敦準備住那兒?」

  「旅館。」

  「不會是什麼高雅的旅館吧?」

  「我知道有一家。」相翠納說:「魯柏得告訴過卡蕾,他有時候跟流鶯到那家旅館休息,所以我想他們不會拒絕我的。」

  麻煩就是出在維斯康,伯爵憤怒地想道,他把妹妹的前途說得太容易了。

  「有沒聽過日爾民街有家葛裡芬旅館?」柏翠納問道。

  他聽過,也知道那不是單身的年輕女人該住的地方,至少不適合象柏翠納這樣年輕純真的少女住。

  「我要直接帶你到你的監護人那兒!」伯爵大聲地說道:「我要把你的處境告訴他。我想至少可以答應你一點,最起碼他會聽我說,希望他會做得合理一點。」

  「看在你的顯要身份,我想他會的。」柏翠納想了一下又說:「可是你必須駕像這樣漂亮的馬車去才行。」

  「你的監護人叫什麼名字?」伯爵問。

  柏翠納沒有馬上回答,他知道她在考慮該不該信任他。

  瞧她猶猶豫豫的,伯爵開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該死!我是在盡力幫助你呀!」他說;「任何女孩子都懂得要感謝我。」

  「謝謝你帶我這麼遠。」柏翠納從容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好像不信任我?」

  「不是的,只因為我想你已經太老了,忘記年輕是什麼了。」

  伯爵摸一摸臉頰。  「老?」他想:「三十三算老嗎?」不過他想,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也許可以這麼說。那是很公平的想法。

  他注視著柏翠納,從她眼裡看出了她的淘氣。

  「你是故意激怒我。」他控訴似地說。

  「好罷!既然你那樣傲慢,又把我帶得這麼遠來了,」她訴苦似地說:「教訓我吧!就當我是個豆腐腦。告訴你,我可自以為非常聰明唷。」

  「至少你正在計劃做的事並不聰明。」他斷然說。

  「看來我正在受你的監護,」她揶揄地說:「而且還相當愉快。」

  「啊?」

  「你就跟神一樣無所不能,永遠不會碰到像我這種平凡,人所碰到的麻煩和困難——真想丟你一塊石頭!」

  「你不是丟了皮包差一點就砸破我的頭嗎?」伯爵答道:「其實我真該例地不起,讓你以傷害罪被捕。」

  柏翠納促狹地笑著說:「我不會束手就擒,我會逃跑。」

  「有些事你似乎特別內行。」

  「不管是哪一種新鮮事,我都不會幹得太差。你看,現在我不是正坐在最漂亮的馬拉的最漂亮的馬車上嗎?而且陪著……」

  她沒有說出口,轉過頭來望著伯爵。

  第一次注意到那雪白的領結、高及顎骨的領子、絲綢料的騎馬裝、緊身的黃色襯衣、一頭黑髮、一頂高帽。

  「你是個紈褲子弟。」她叫了起來:「我猜的不會錯,我一直想認識像你這樣的人。」

  「不要談我。」伯爵說:「你還沒有告訴我監護人的名字,還有你的。」

  「好吧!我願意下這個賭注。」柏翠納回答:「假如情況壞到不能再壞,我也會逃跑,你永遠找不到我。」

  「假如你破壞自己的名譽,弄得滿城風雨,你的企圖恐怕就很難實現了。」

  她開始格格地笑了。「你倒很知進退啊!我喜歡你的機智。」

  他的機智一直很受重視,在俱樂部裡是有口皆碑。柏翠納這種拙劣的讚美使他諷嘲地撇撇嘴唇。他沒說話,等著柏翠納繼續饒舌。

  「好,」柏翠納歎了一口氣:「我那個可怕粗暴的畜生監護人叫史塔佛頓伯爵。」

  「果然沒錯!」伯爵心想。

  以前種種歷歷如繪。  伯爵的話,彷彿是擠牙膏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姓林敦,父親叫洛基•林敦,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柏翠納瞪大了眼睛。

  「很不幸,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我不信,這是不可能的!第一,你不夠老。」

  「剛才你還說我太老了。」

  「可是我想我的監護人一定是老態龍鍾,滿頭白髮,手持枴杖的老頭兒!」

  「很抱歉,令你失望了。」

  「那麼,如果你真是我的監護人,那你把我的錢怎麼了?」

  「人格保證,原封不動。」伯爵說。

  「那你為什麼對我那麼殘酷?」

  「老實說,我完全忘掉你了。」

  柏翠納好像受到屈辱一樣顯得十分強硬。他連忙解釋道:「你父親去世時,剛好我在國外,等我回來,還有許多私事必須處理。因為我剛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和產業,不得不暫時把你的事擱在一旁。」

  「可是你卻告訴律師,把我送到哈羅門渡假。」

  「我告訴他用最好的辦法處理你的事。」

  「你認得我爸爸?」

  「你父親跟我在同一個團裡。滑鐵盧戰爭前夕,許多軍人留下遺囑。他們拋妻棄子,背井離鄉,把一切後事托付給知己好友。」

  「爸爸年紀比你大。」

  「大多了。」伯爵同意:「我們一起打牌,對馬很有興趣。」

  「因為你對馬特別內行,所以爸才把我交給你監護,是嗎?」柏翠納苦澀地說:「不管他是在天堂或什麼地方,只要他知道你把我搞得很慘就行了。」

  「很奇怪你爸爸後來為什麼一直沒有改變遺囑?」

  「我猜他是沒有找到其他更適當的人,也沒想到會死得那麼快。」

  「是呀,當然沒想到。是意外?」伯爵問。

  「有一次爸爸跟朋友喝醉酒,回家的路上,他們打賭爸爸不能跳過一堵高牆,爸爸總是經不住別人一激,結果……」

  「真不幸。」

  「我很愛他。」柏翠納道:「雖然有時候他很莽撞。」

  「媽媽呢?」

  「爸爸隨威靈頓將軍去打仗的時候,媽去世了。」

  「只留下表姊艾黛莉?」

  「是的。」柏翠納換個口氣說:「除了你之外,恐伯沒有人會認為她跟任何年輕女人處得來。」

  「我想我應該容許你自己找一個伴婦。」伯爵道。

  「不需要。」

  「你應該有一位。」伯爵說:「既然是你的監護人,我會盡快為你找一位。假如你高興的話,我讓你有一個選擇的機會。」

  柏翠納懷疑地望著伯爵。

  「你願意在公開場合跟我吃飯?」

  「我想我有義務,」他答道:「不過柏翠納,我對你可是沒什麼企圖,簡直不能想像跟一個你你這種剛滿十八的少女糾纏在一起的情形。」

  「我不要做少女;我要做流鶯。」

  「再聽到那個字眼,」伯爵堅定地說:「我就給你一巴掌。真為你受了那麼多教育感到惋惜。」

  「假如你再用這種態度對待我,」柏翠納反駁道:「我馬上就定,讓你永遠找不到。」

  「那我就把你的財產扣壓起來。」伯爵說:「你已經指控過我挪用你的錢。」

  「是不是這樣?」

  「不,當然不會,剛巧我非常富裕。」

  「希望你馬上把財產統統交給我。」

  「我想等你二十一歲給你一半,其餘的等你二十五歲再給你。如果你結婚,就馬上全部給你。」

  柏翠納跺著腳,恨恨地說:  「你只是學我的話說罷了。真後悔等傑勃的時候,沒有弄清楚你的身份就跟你走。」

  「你才幸運哩,」伯爵打趣地說:「恰巧我適時出現,又偏巧是你的監護人,好像童話故事一樣,我揮一揮魔杖,你就到倫敦來,在白金漢宮向女王行禮致敬;假如你願意,還可以晉見攝政王,那時你就進入公子哥兒們的社交場合了。」

  「你是說假如我受你的監護,就會成為大家注目的對象嗎?」

  「當然,而且你還是個繼承人。」

  「我不想結婚,就算你給我找一位適合的對象也一樣。」

  「假如你以為我是在關心你的婚姻前途,那你就錯了。」

  伯爵說:「我要給你找一位護花使者。我的房子非常大,你可以暫時住在那兒,假如你對我惱火或厭倦,我會給你租一幢房子。」

  「我可不可以再見列你?」柏翠納好奇地問。

  「不能經常見到。」伯爵坦白地回答:「我的時間排得很緊湊,有許多事情要辦。而且,坦白說,我對年輕少女感到很煩。」

  「如果你指的是我在學校碰到的那些女孩子,我一點也不奇怪。」柏翠納說:「但是,她們畢竟會慢慢變成有智慧又機靈的女人,你跟她們在一塊兒,一定會瘋狂地愛上她們。」

  「誰教你的?」伯爵又被嚇倒了。

  「卡蕾說,所有時髦的紳士都有情婦,攝政王不也是嗎?而且所有最漂亮的女人都有情夫,對不對?」

  「少提那個蠢女人的道聽途說,」伯爵激動得要發怒,「這樣我們相處一定會愉快多了。」

  「那可是真的,不是嗎?」柏翠納問。

  「什麼是真的?」

  「你跟許多漂亮女人相好過!」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柏翠納不知趣地追問使得他火冒三丈。

  「不要再說這些不正經女人說的話。」伯爵震怒了,「假如我帶你去高級的社交場合,你還要提這些情婦啦,或者其他你跟我講的下流人物,不被女主人趕出門才怪!」

  「你很不公平,」柏翠納抱怨道:「先頭你不斷問我問題,我都照實回答。反正我後悔莫及,一直沒扯謊過。可是,請問,我怎麼知道你就是我的監護人?」

  伯爵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我不相信任何女孩子有你的機會而不會成功的,可是如果你的舌頭不矯正矯正,我看你會失敗。」

  「在學校裡我是很謹慎。」柏翠納說,「我下過決心,一旦逃了出來,就要為所欲為,不管是對還是錯。」

  「你所有的態度都錯了。」伯爵嚴肅地說;「一個教養好,行為端莊的淑女該參加成人舞宴,選擇對像結婚,不該知道那些社會的黑暗面。」

  「你是說流鶯和風塵女郎?」

  「是的。」

  「卡蕾什麼都知道。」

  「卡蕾的哥哥很明顯地對妹妹一點責任感也沒有。」

  「我感到魯柏特跟我有許多共通點。」

  「也許。」伯爵說:「在那種場合下,他會跟你結婚的。如果他將來繼承他父親的爵位,在商場上我又有一個可靠的盟友了。」

  「去你的!」相翠納尖叫起來:「你說話好像那些把女兒送到婚姻市場去拍賣的市儈。」

  她激動地繼續說:「魯柏特要的是我的錢,而你以為我要他的地位。好,讓我把話說明白,親愛的監護人,我不願意跟任何人結婚,除非我改變對男人的一切看法。」

  「除了那位教區牧師外,你對男人一無所知。」

  「去你的,你在用我自己的話來譏諷我。好吧!就算我不瞭解,但是就是在倫敦,他們總聽說過愛這個東西吧?」

  「很驚訝你也聽說過。這是你第一次提到那個不可捉摸的情緒字眼。」

  「我思索過。」柏翠納嚴肅地說:「想了很多。」

  「很高興聽到這句話。」

  「不過我感到自己永遠不會體驗愛的滋味。」

  「為什麼?。」

  「因為在學校裡,同學每次談到愛,都顯得非常感傷。

  她們一談到假日碰到的某些男人,個個都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她們往往在睡覺的時候把男朋友的名字塞在枕頭下,希望晚上能夠夢見他。卡蕾還被吻過呢。」

  「可以想像得到。」伯爵揶揄地說。  「她說第一次被吻之後,感到非常失望,完全不是想像的那回事。第二次好些了,可是也沒有什麼羅曼蒂克。」

  「那她想像的接吻是怎麼一回事?」

  『好像但丁對貝翠絲,或是羅密歐對朱麗葉的感受。但是我相信平凡人是辦不到的。」

  沉默了一會兒,柏翠納接著說:「決不讓任何人吻我,除非我真正想要。當然我也很想嘗一嘗,那樣就可以跟人家一起批評接吻的滋味了。」

  「其實,你對人生一無所知。」伯爵刻薄地說:「你只知道卡蕾告訴你的。她那一套又是從她哥哥學到的二手貨。我勸你重新體驗人生,放棄那些成見。」

  「當然,也許事實比我預期的要好。」

  「但願如此。」

  「可不可以買許多新衣服?」

  「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肯花錢。」

  柏翠納滿足地舒了一口氣。

  「男人會用崇拜的眼光看我,欣賞我的風度舉止。」

  「到現在為止,我對你所說的還沒什麼印象。」伯爵批評道。

  「還沒有機會嘛。只要真正進入情況,我想我會自然些。」

  「希望不會,」伯爵說,「你說的自然令我起雞皮疙瘩。」

  「你太認真了。」柏翠納說:「我早說過,你已經忘了年輕豪放的日子。假如我真的去參加成人舞宴——你的建議,一定成為倫敦從來沒有過的最突出、最轟動、最風靡的少女。」

  「我就怕這個。」伯爵歎道。

  「瞧!你又變得頑固高傲了。」柏翠納嘲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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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抵達倫敦,行駛在公園街上,柏翠納驚奇地睜大眼睛。

  以前來過倫敦好幾次,但是一直都跟爸爸住在渥謝斯特都,後來又進學校,她已經忘記倫敦街上有多擁擠,每樣東西有多絢麗了。  她見到史塔佛頓公館,驚訝得目瞪口呆。

  從來沒想到有人住在這樣寬敞豪華的大房子。

  全幢房子座落在上葛羅斯凡諾街和公園街的交叉口,佔地三英畝。  大門是由八條雕花大石拄構成,每一條石柱之間還裝飾著大花燈。

  他們從車道門進入哥德式的拱門,門上浮刻著史氏族徽,快門上還雕著花。

  「你一個人住在這兒?」柏翠納看著大廳兩旁的廂房間道。  她的聲音裡帶著敬畏與驚愕。

  伯爵得意地答道:「很高興這些東西令人注目。」

  她進入寬敞的大理石大廳,看見鑲金的桃花心木大門、卡拉拉大理石暖爐和黃銅座的琉璃桌,柏翠納更是眼花撩亂。

  稍後她才知道這幢房子裡收藏了當時在英國最負盛名的東布蘭特的畫,其次是維拉斯益斯和魯本斯的名作。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意大利、法國、荷蘭、法蘭德斯的畫。小畫室裡懸掛著很斯勃羅的傑作和雷諾爾的「西敦絲夫人肖像。」

  但是柏翠納卻體會不了這麼多,只是有些畏懼,感到沒什麼意思,茫茫然地觀望著。  「回來啦!老爺。」總管鞠躬出迎。他穿著鍍金邊的黑色制服,光耀奪目。通常這是一般大富人家僕役服裝。

  「立刻叫李查遜先生來。」伯爵脫去帽子手套,吩咐道。

  「稟告伯爵閣下,金斯頓公爵夫人下午駕到。」總管恭敬地說。

  「太湊巧了。」伯爵幾乎叫了起來,對柏翠納說:「我的祖母在這兒,大家可以在最和諧的氣氛下談談。」

  「夫人正在休息。」總管插嘴道。

  「叫梅多嬤嬤照顧林敦小姐。」伯爵吩咐道,然後上樓去了。柏翠納注意到伯爵經過一幅畫的旁邊,卻不知道這就是伯爵父親的肖像,當代大畫家的傑作。

  伯爵上了樓,轉向西廂,那兒通常充作客房,離他私人的房間遠一點。

  這兒有兩個房間空著,預備隨時奶奶上倫敦時住的。伯爵進來時,發現奶奶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迷人的客廳裡,這間客廳連接著臥房。  客廳裡瀰漫著溫室花朵的芬芳,全都是從伯爵農莊裡的暖房送來的。

  高貴的公爵夫人彷彿早已等著伯爵來,面帶歡迎的微笑,望著孫子。

  公爵夫人曾經是非常漂亮的大美人。

  公爵對她一見鍾情,當晚就和她在五月花禮拜堂結婚。

  家人來不及反對,他們本來希望他能和富貴人家的女子結婚。

  但實際上兩家感情融恰,夫人的表現也一向非常得體。

  可是公爵全家由上到下卻不怎麼尊重她。

  她的頭髮全白,滿臉皺紋,卻風韻猶存,正是畫家們想表現的東西。見到孫子,她高興地伸出青筋浮現的手,依然透出那份優雅。

  「聽說你出門了,杜文。」

  「不是回來了嗎?真高興看到您在這兒,奶奶。」

  伯爵吻著她的雙手和面頰,問道:「什麼風把您吹來倫敦的?我怎麼不知道?」

  「我來看牙齒的。」公爵夫人說。

  「啊!什麼話,奶奶,您曉得的,社交季節才剛開始,您不該脫離社交圈的。事實上我已經等您等了兩個禮拜。」

  「我已經太老了,不適宜參加社交活動了。」公爵夫人沉著,滿臉微笑卻表明了那只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話罷了。

  「您下次來就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伯爵說著坐在充人旁邊的椅子上。

  他說得一本正經,祖母瞥了他一下說:「你是不是在告訴我你要結婚了?希望不會是什麼熱情的寡婦纏住你了吧?」  「不,奶奶。」伯爵很快地回答:「我不準備結婚,也不想給任何寡婦套上枷鎖,跟任何女人都沒關係。」

  「你的事情我聽多了。」

  「您難免聽到一些我放蕩不羈的傅言,就好像聽說倫敦流傳著卡爾頓家族或者其他家族的桃色新聞一樣。」

  「卡爾頓家族?」

  公爵夫人的嗓子提高了。

  「是呀!我有話要告訴您哪。」伯爵連忙改口。他知道只要奶奶一提到攝政親王,那就很難叫她平靜下來了。

  「你說吧!」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遇見了被我監護的人。我幾乎忘了自己是人家的監護人了。」伯爵解釋道。

  「監護人?」公爵夫人叫了起來:「你怎麼會是人家的監護人?我記得可憐的老伴兒……」

  「我知道爺爺是個非常有責任感的人。」伯爵打斷她的話說,「可是很不幸,到今天我才想起有這麼一個受監護的人。」

  「今天怎麼了?」公爵夫人好奇地問。

  「偶然的機會,我碰上了她。我已經把她帶到倫敦來了。」

  「她?是個女的?」奶奶驚訝地說,就好像發現什麼秘密一樣:「我看她已經跟你扯上了,還想高攀,對不對?」

  「不!」伯爵笑道,「正好相反,她不想結婚。」

  「不想結婚?世界上會有一個女孩子不想抓住一個丈夫,尤其可能是你?」

  「您該見見柏翠納,剛巧她繼承了一大筆財產,所以不必急著結婚。」

  「你是說你已經把她帶到家裡來了?」

  「陪陪您,奶奶!至少今天晚上。」

  「你這次出門一定把頭腦給搞糊塗了,」公爵夫人說,「哪有把女孩帶到史塔佛頓家來的,阿?」

  「是的。」伯爵後悔地承認:「可是她父母雙亡,又從學校逃出來,的確是無處可投靠。」

  「她長得怎麼樣?」公爵夫人孤疑地問:「假如你帶來陪我的是個鄉下野丫頭,容貌不端莊,教育又不好,可就不對了!「她很漂亮。她父親就是洛基•林敦少校,是我的同僚。「「洛基•林敦?」

  「聽過他?」

  「當然聽過。」公爵夫人回答道:「你太年輕,不記得了——也許你是沒興趣——你的表哥傑衛斯.甘寧漢跟他決鬥過。」

  「決鬥過?」

  「是的。」公爵夫人答道:「林敦的手氣好,擊敗了可拎的傑衛斯。不過那次決鬥實在是林敦的錯,他太迷戀妻子卡洛琳,吃起乾酯來。」

  「假如當時我知道,我想我也忘了。」

  「卡洛琳是林敦唯一愛上的女人,當然她是看上他的巨額財產。」

  「他的錢是怎麼賺的?」

  「賭!」公爵夫人作個手勢:「不過不是打脾贏錢——他炒股票、炒地皮,買船、置產。我記得他有一次中了法國彩票,贏了幾百萬法郎。」

  「既然您對她的父親這麼瞭解,一定會對他女兒很感興趣了。」伯爵說:「不過我求您,奶奶,不要告訴她太多有關她父親生前的事跡,因為她太渴望多經驗一些了。」

  「當然,她太年輕,又一直住在學校裡,沒有什麼機會去做壞事。」

  「您一定會驚訝的!」伯爵神秘地回答。

  他站起來,離開房間去帶柏翠納。

  他跟祖母在一起的時候,柏翠納已經脫掉了小軟帽和短夾克,換掉那一身平凡的學生裝束。  她看起來那麼年輕機靈,也許是頭髮上那一團灼熱的黃金,不時照動的媚眼裡的挑人光采,還有那微卷的嘴唇,斗給伯爵一種令人擔心的印象,她是一個稍不注意,下一步就不知要耍出什麼點子的女孩。

  「奶奶願意暫時作你的伴婦。」他們並肩上樓,伯爵鄭重地說:「假如你叫她不高興,那你就沒有更好的門路進入社交界了……」

  「你是提醒我要注意自己的說話嗎?」

  「還有你的舉止。」伯爵加了一句。

  她望著他,眼睛一眨一閃。

  「你對我太神經質了。」

  「我確實不希望你有什麼不優雅的言行出現,因為我很不幸,是你的監護人。」

  「等你習慣了,就會發現我的可愛。」相翠納答道:「況且,我看得出來,你的地位雖然高高在上。可是你的腦子空空如也,整天無所事是。現在是需要有人來喚醒你的時候了。」

  「假如你的意思是要我花時間為你在糟粕裡提煉精華,那我用不著別人來喚醒。」伯爵嚴肅地說,「我提醒你,柏翠納,假如你太隨便的話,我有能力也有權把你送回哈羅門,不管你願意不願意。」

  柏翠納微微地扮了一個鬼臉。

  「你是個鐵腕監護人,『她作弄地說:「可是別庸人自擾,我會對你敬鬼神而遠之的。」

  「知道就好。」伯爵道。

  可是打開奶奶的房門時,還聽到柏翠納格格地笑著。

  柏翠納起得很早,因為她徹夜末眠。揉著疲倦的雙眼,走到窗前,看見伯爵正從馬上躍下。  她知道伯爵一直都起得很早,在公園還沒多少行人以前到公園裡馳騁—番。這是柏翠納夢想已久的了。  不知道他在逛公園的當兒有沒碰到令人癲狂迷醉的女人?還是在這樣可愛的清晨,他寧願單獨享受?到倫敦以來,柏翠納對伯爵瞭解了許多。

  她的朋友卡蕾來訪過,得悉柏翠納所住的地方,她的監護人是何許人氏,簡直是完全傾倒了。她有點責怪地問:「你以前怎麼從來沒有告訴我有關伯爵的事?」

  「因為以前我的監護人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使我覺得很丟臉。」柏翠納答道,「而且我恨他,以為他是個老朽固執、不通人情的人。」

  「現在你知道他完全不是這樣的人啦。」卡蕾說:「啊,柏翠納,我好羨慕你,我一直夢想見到伯爵,可是當然我知道,他從不跟未婚女性說話。」

  「他必須跟我說話。」

  柏翠納不想讓朋友知道,自從進入史家大門,她跟主人沒有過私人的談話,而且只有在早餐敬陪末座的時候,才能從桌子那一端看見他。

  從進門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忙著逛街買東西。

  她發覺公爵夫人不僅樂於會看龐德街昂貴的服裝設計師,而且自以為她的責任就是如何把柏翠納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吸引那些公子哥兒們的注目。

  起先她以為自己非得穿著那些樸素的少女裝不可。這種少女裝穿起來其貌不揚,完全像個黃毛丫頭。  可是令她喜出望外的,公爵夫人卻認為成功的因素,個人的外表重於家庭出身,她知道如何引人注目又不失高雅氣質。  拍翠納第一次參加舞會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公爵夫人還是社交界的風雲人物哩。

  柏翠納以前不知道自己的頭髮作起來像一團灼熱的火焰,稍施脂粉肌膚就顯得滑潤潔白,眼睛亮白分明,大得像要佔滿那張小小的臉蛋。  啊,真是的!她幾乎要大聲地叫出來,真沒想到,在表姊艾黛莉選的那種既暗淡又單調的服裝底下竟有這麼迷人的胴體。  人們以羨慕的眼光欣賞她穿的那件法國名服裝設計師裁製的衣服。

  「今晚我真為你驕傲。」從貝佛公爵夫人舉辦的舞會成功地回來時,奶奶讚美道。

  「托奶奶的福。」柏翠納簡單答道。

  「花了那麼多錢買衣服,至少也該為自己說幾句話才對呀!我不能忍受那種只知道傻笑或者羞得從不敢抬頭看人那種典型的女孩兒。」

  柏翠納笑道:「我的監護人可不這麼想,在他看來,我不是太害臊,而是太野。我知道他在擔心我下一句說什麼哩。」

  她說話的時候,注意到伯爵裝得害羞完全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雖然他陪她們參加過幾次舞會,卻從來沒有邀她跳過一曲。她注意到他的舞伴都那麼迷人那麼機靈,不出她所科。

  卡蕾提醒她:  「伯爵對艾索達•赫伯特女士心儀巳久。她的丈夫戰死了,當時她還年輕,正是倫敦城第一美人哩。」

  卡蕾聳聳肩。  「天曉得。許多女孩子死命地追過他,可是聽說他用情不專,跟女孩子多交往幾次,他就厭倦了。」

  這又是魯柏特告訴你的對不對?」柏翠納追問道。

  「是呀,我一問起伯爵,他就如數家珍地告訴我一大堆情報。魯柏特的情婦是個迷人的尤物呢!我想魯柏特很迷戀她,可惜養不起她。」

  」她是誰?」

  「她叫楊妮•葆蕾,寶松園的歌女。」卡蕾答道,「那種地方不准青少年去,可是也許魯柏特和我能夠把你走私進去,沒有人會知道的。」

  「哎!那太好了,試試看!」柏翠納央求道。

  她真是好奇,不知道魯柏特的情婦長得什麼樣,說不定跟艾索達女土一樣,一頭黑髮。

  金髮碧眼曾經是第凡榭郡的美女典型,可是現在越來越不流行,黑髮倒吃香起來,特別像艾索達那樣漂亮的女人。

  她那飛揚的黑髮,令柏翠納想起伯爵的馬身上的馬鬃。

  在晚禮服上的紅寶石、翡翠、白玉燦爛光芒閃爍下,她那飄動的媚眼略帶紫色,更添嫵媚。華麗的寶石搖曳在輝煌的燈光下,閃亮著七彩的虹光。

  「想什麼?」昨晚卡蕾品茶時問道。

  她們單獨在一起,因為公爵夫人花了一整天時間逛街買東西,已經回房休息去了。現在兩個女孩子正坐在小畫室喝茶,柏翠納認為這個小畫室是全公館最可愛的房間。

  「我正在想艾索達女士的事。」柏翠納回答說。

  「昨晚你見到她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她參加了你們的舞會。你跟她說話了沒有?」

  「她呀!狗照看人低,一副貴婦人的模樣。」

  「你是進到史塔佛頓家才認識她的。」卡蕾說:「我見過她六七次了,可是到現在她還不認得我。」

  柏翠納笑了。

  「她跟我的監護人一樣驕傲。也許這正是伯爵喜歡她的原因。」

  卡蕾張望一下四周,以防隔牆有耳,然後低聲地說道:「魯柏特說,俱樂部裡的人都說她是隻母老虎。」

  「母老虎?為什麼?」

  「因為她很凶,脾氣大得很哩。」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她看起來十分冷漠文靜是不是?跟男朋友幽會的時候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那伯爵……」柏翠納呢喃著。

  「魯柏特說,現在大家都在打賭伯爵會娶她。每一個人都在談他們,伯爵遲早要奉兒女之命了。」

  「那是求婚的下策嘛。」

  卡蕾笑道:「哎呀,告訴你吧,假如你想要個男人,必得用手銬把他拖到結婚禮堂,男人可是賤得很哪!」

  看到柏翠納一雙尷尬的眼睛,她笑了:「你是不同啦,你自己清楚,你是財產繼承人。魯柏特說公子哥兒們都在談論著你的魅力,包括你的銀行收支。」

  「我早知道了。」

  柏翠納隨侍著公爵夫人步入史塔佛頓公館。夫人步履蹣跚,她的左腿最近風濕得厲害。

  總管恭敬地彎腰奉迎。公爵夫人開始爬上樓梯,總管對柏翠納說,「小姐,老爺有話對你說,他在書房裡。」

  柏翠納心裡一陣興奮,這是兩周以來伯爵第一次想要見她。

  她佯裝穩重地跟隨著總管,其實心裡好激動,恨不得趕緊跑到他跟前。

  總管打開鑲金桃花心木房門,稟告說:「老爺,小姐來了。」

  伯爵正坐在書桌前寫字。

  柏翠納走進去,他站了起來。在她看來,再沒人比他穿得更瀟灑、更迷人了。

  換了別人,像伯爵穿著這樣合身雅致的衣著,一定得意忘形了,可是伯爵似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平常一樣無奈的表情。

  他並不是此刻才表現得這樣無奈,可是看在柏翠納眼裡,他好像要從她外表挑剔什麼差錯。

  她並不怎麼擔心,她穿著一件水仙白的衣服,柔和地反映著金髮的光澤,小巧的項鏈環繞在她那誘人的頸子,這是。

  史家一件非常高雅的收藏品。

  她行了個屈膝禮,伯爵回禮,說:「坐下,柏翠納,我想跟你談一談。」

  「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挑出什麼毛病來沒有?是不是?」伯爵回答。

  「你好像在使喚著你的頭號情婦。」柏翠納抱怨道:「假如你還不曉得,那我告訴你吧,我很謹慎、很規矩,你的奶奶非常喜歡我,你也應該如此。

  「那你何必神經兮兮的?」伯爵尋開心地問。

  「你每天幹些什麼?」柏翠納情不自禁地問:「我知道你每天早晨要出去溜馬,晚上有時候我們在舞會見面,其他的時間你好像很忙。」

  「你還沒來以前我就說過,我的生活非常規律。」伯爵回答:「我無意改變自己生活的步調。」

  「我只是好奇。」柏翠納說:「當然你的愛人佔了你許多財間。

  「我告訴過你,不要提那種女人。」伯爵嚷了起來。

  「又沒什麼惡意,」柏翠納睜大眼睛說:「我只是說艾索達女士,我關心你要不要跟她結婚。」

  伯爵緊握拳頭,重重地敲打著書桌;「我不是叫你來這裡討論我的私生活。」他氣憤地說:「要懂得,柏翠納,你這不是被監護人對監護人,或者一個小孩子對大人應有的態度。」

  柏翠納戲弄地歎道:「你現在的態度完全跟我們第一次見面一樣嘛。」然後一本正經地說:「你應該高興,我已經夠聽話了。不過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怎麼樣,我現在是錯了。」

  伯爵的嘴唇顫動,牽強地微笑說:「希望你對我要誠實。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准多問,即使是對我。」

  「我不懂,」柏翠納回答:「現在倫敦每一個人都在討論。

  你會不會跟艾索達女士結婚。假如我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有一天在新聞大標題上知道你們宣佈結婚,那我不是很蠢嗎?」

  「其實你不必那樣操心。」他說:「我不準備跟艾索達結婚,任何人都一樣。」

  柏翠納的眼裡閃出一道勝利的光芒。他後悔地說:「我猜你現在一定認為從我這兒獲得了一條有價值的新聞了。」

  「是的,難道你不知道人家對你們的事都很好奇嗎?」柏翠納說:「比起那個大紅臉,又胖又煩的老親王來,興趣更濃哩。」

  「不許這樣批評未來的國王。」伯爵斥責道。

  柏翠納笑了。

  「啊,你現在好像是教官嘛。是的,教官。阿不,教官,我要乖乖的,教官——你怎不轟我出去?」

  伯爵氣得想要發脾氣,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下去了。停了一會兒,他說,「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羅洛先生向我打聽你有沒有對象。我已經告訴他,我不但不同意這門親事,將來也不准跟你通信。假如他真寫信給你,你要不要回信?」

  「羅洛先生?我看他蠻有趣的。」柏翠納回答。

  「他是專門向富婆進攻的壞胚子。」伯爵說:「幾年來,他一看見有錢的女人就迫。所以他向你求婚的話必須好好考慮。」

  「我確實不想跟他結婚。」柏翠納說:「不過比起那些三姑六婆給我介紹的小弟弟來,他是比較討人喜歡的啦。」

  「你要聽我話,柏翠納。」伯爵說:「假如羅洛跟你說話,不要理他。假如他繼續打擾你的話,我可對他不客氣了。」

  「你要怎麼對付他?」她有趣地問。

  「現在不要談細節問題。」伯爵冷冷地回答:「不過我向你保證,只要想擺脫他,不管採用什麼方式都會奏效的。」

  「你會不會跟他決鬥?」柏翠納問道:「那一定很刺激,我會很高興看到你為我跟人決鬥呢!」

  「決鬥是禁止的,而且也過時了。」伯爵堅定地說。

  「那不一定。」柏翠納回答,「上個星期,魯柏特有兩個朋友還在格林公園決鬥哩。魯柏特還當副手.』「我已經不是魯柏特那種血氣方剛的年紀了,那些小鬼除了決鬥就不懂得別的。」伯爵一副高傲的口氣:「我再叮吁你,不要跟熟人提起羅洛這個人。」

  「我會考慮。」她激怒地說。

  「你要照我的話做,否則送你回哈羅門去。」

  「要是那樣我就從倫敦一路叫過去,還要雇一個漫畫家諷刺你如何虐待一個可憐無助的小小被監護人。」

  「你既不可憐也不無助。」伯爵說:「你在這兒是個最受喜愛的小客人。柏翠納,你要聽話。」

  「也許我會照自己的方式去做。」柏翠納用甜甜的語調說。

  他瞥了她一眼,努力自制地說:「你不過是想要氣氣我罷了。我真會給你氣死,討厭的小鬼,到底是怎麼搞的?再這樣,我叫你後悔莫及。」

  柏翠納答道:「你氣得像條惡狼一樣。你奶奶說的不錯,你從小就給慣壞了,真懷疑你的愛人可能只是你寂寞時的消遣品罷了。」

  她說話時已經站了起來,然後快步走向門口。

  還沒走出去,伯爵嚷著:「照我的話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鬼叫鬼叫!」柏翠納戲謔地說,眼睛閃亮,「我最高興看你發怒訓人了。你氣炸了吧?瞧你的心碎成一片片了哩!

  哈哈!」

  她迅速地把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不讓他有回嘴的機會。

  伯爵狠狠地睨視房門一眼,然後突然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他深深地瞭解柏翠納進社交界有多成功。儘管他嘲諷地,認為她太過分誇張自己的遺產,不管怎麼樣,她是脫俗的,無疑她被奶奶打扮得非常迷人。

  她的表情又可愛又調皮,儘管常常冒犯他,叫他難堪,卻都是善意的。

  「她需要一位丈夫。」他自言自語:「不曉得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她對長輩不但尊敬體貼,又非常懂得禮貌,難怪奶奶那麼疼她。

  最令他安慰的是她非常聰明,無論是有人給她介紹公子哥兒,或是甚至拿情書給她看,她都知道怎麼應付。

  奶奶最喜歡精明的人,偏偏柏翠納對每一個小伙子的言行舉止都觀察入微。

  「柏翠納告訴我,你叫她不再理羅洛先生,是嗎?」清早伯爵向奶奶請安時,奶奶說。

  「是呀,羅洛不要臉,居然叫我給他送情書。」他生氣地說。

  「他的確是看到富婆就追的人。」公爵夫人說:「可是你禁止柏翠納見他就不對了。你曉得,禁果的滋味特別香唷!」

  「您是說她想冒犯我?」伯爵說。

  「這不奇怪。」奶奶答道:「總歸一句話,杜文哪!柏翠納不是一個沒有智慧的普通女孩,她相當聰明機警,這種女孩子最討我喜歡了。」

  「可是她很倔強。」伯爵大聲說。

  「那是你處理的方法不當。」奶奶說:「應該由我來提醒她小心羅洛才對。」

  「那不只是小心的問題。」伯爵憤怒地說:「這傢伙是無。所不用其極。他以為柏翠納年輕沒有經驗,不知道他包藏禍心。」

  「他很精明,人也英俊,」公爵夫人說:「這些都很能討女孩子歡心。小心哦,杜文,不要弄巧反拙了。」

  「他要是真把柏翠納弄到手,我就要他命。」

  他十分惱怒,不再多說,憤憤地離去。

  奶奶的眼光充滿諒訝,然後沉思了好一陣子,薄薄的嘴唇泛起一絲若有所悟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柏翠納去卡蕾家拜訪。她家在漠諾佛廣場。

  她的父親莫孔勃候爵雖然在白金漢郡有些地產,卻並不富有。

  住慣了伯爵的豪華官邸,莫孔勃家就顯得寒酸多了。可是柏翠納沒有去注意這些,一進門就被卡蕾的臉色嚇呆了。

  很明顯,卡蕾已經哭了許久。

  她還算漂亮,金髮碧眼,可惜氣質不太好。

  她愉快的時候滿面春風,吸引了許多年輕小伙子,可是像現在這樣哭紅了眼,柏翠納想:真像是一朵飽受風雨的玫瑰花!「怎麼了?親愛的!」

  「喔!柏翠納你來得正好!你要幫個忙,我……我不知道怎麼辦好!」

  「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怎麼說……」

  「別俊了,你知道,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卡蕾吸泣著。

  「真希望盡快告訴你,我……訂婚了。」

  「那是喜事嘛!是跟佛來德烈•勃羅丁頓嗎?』「你知道了?」卡蕾問。

  「從我到倫敦以來,沒聽過你提到別人,不是他還有誰?他不錯嘛,我很喜歡他,你會幸福的。」

  「我一直都沉侵在幸福之中,可是現在……」卡蕾說,「……現在我不能嫁給他了,而且……喔!我還是死了算了。」

  她哭得像個淚人兒,說起話來語無倫次。

  柏翠納立刻走到她身邊,蹲下來展開雙臂擁抱著她。

  「好了,別哭了,一切都會解決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不能嫁給他?他告訴過我,他很愛傷的。」

  「他也告訴過我……昨天他來我家見了爸爸……當然爸爸同意了。」

  候爵怎麼會不同意呢?想想佛來德烈•勃羅丁頓高貴的出身,他是倫敦首富的獨子。他的父親勃羅丁頓伯爵在倫敦城裡有一片非常廣大的地產,並且在伯明罕和曼徹斯特也有許多非常有價值的房地。

  佛來德烈本人出身高貴,繼承了祖父留下的一大筆遺產。他很有眼光,在倫敦正在發展的市郊炒了許多地皮。

  撇開他的財產不談,佛來德烈實在是卡蕾的理想文夫.他善良體貼,聰明又有主見。

  她喜歡他,跟他談話是一種享受。她相信,他倆的婚姻生活必定非常幸福。

  「發生了什麼事?」柏翠納問:「是不是你們吵嘴了?那又為什麼?」

  「不,我沒有跟佛來德烈吵過嘴。」卡蕾噙著淚說:「為了穆地模•斯奈爾登,他把事情搞砸了……喔!柏翠納,我怎麼會認識這種人……怎麼會那麼傻?」

  「穆地模•斯奈爾登爵士?」

  她試著回想,終於想到,他是一個相當英俊,非常注意修飾的紈褲子弟。她每一次參加舞會都會碰到他,卻從來沒有跟他談過話。

  「是的……穆地模•斯奈爾登。」卡蕾說:「他還叫我把你介紹給他,可是我拒絕了……我不願意你重蹈我的覆撤。」

  「他怎麼了?」柏翠納問。

  卡蕾用濕透的小手帕兒拭著泉湧的淚水。

  「他勒索我!」

  「勒索你?他怎麼勒索你?」

  卡蕾強忍著奪眶的淚水。

  「我第一次上倫敦……他對我百般奉迎……他很成熟又英俊,我想……我愛上他了。」

  「後來呢?他怎麼勒索你?」

  「我給他寫了幾封信……我真傻。」卡蕾說:「你不會瞭解的,我被他迷住了,他叫我寫信給他……」

  「那你信上怎麼說的?」

  「我說我好愛他……這輩子不會再愛別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見他,諸如此類……。」

  「你寫了幾封?」

  「我不知道,十幾封吧?也許更多……我忘了。」

  「你是什麼時候甩掉他的?」

  「是他甩掉我的。」卡蕾回答:「他愛上我一位朋友,然後暗示我……我傷心過一陣子……後來發覺我很幸運能擺脫他。」

  「是嗎?」柏翠納說:「可是他又怎麼勒索你?」

  「他知道我跟佛來德烈在談戀愛,就要我買回我寫給他的信。」

  「假如你不買?」柏翠納問。

  「那他就拿給佛來德烈看。他曉得佛來德烈寧願買下也不會讓他到俱樂部公開……我知道佛來德烈看了那些信,一定不再愛我了。」

  柏翠納伸直雙腿,背靠著椅子。

  「他要多少錢?」

  一下子似乎卡蕾答不出來,然後她顫動著嘴唇,喃喃地說:「五千磅。」

  「五千?這是一筆大數目呀!」

  「穆地模認為只要我結婚就可以很容易拿到錢。他願意等我結婚以後才給。我必須答應在兩年內籌到這筆錢。否則……」

  「真是卑鄙無恥,從來沒聽過這種醜惡的事。」柏翠納憤怒地尖聲叱罵。

  「我知道……你說的對……可是這些都是我的錯。」卡蕾飲泣著:「只有你才能幫助我了,柏翠納……請你……方便的話,把錢借給我。」

  「當然,我願意,親愛的。」柏翠納說:「但是在乖乖聽話把錢交出來之前,我要好好地想個辦法,要看看這個無恥的傢伙怎樣用卑鄙的手段得到這筆錢。」

  「這是無可奈何的,也是不可告人的事。答應我,柏翠納,不要告訴任何人。」

  卡蕾狂亂地哀求。

  「當然。」柏翠納答應說:「一切都會解決的,佛來德烈永遠不會知道,你也永遠不要告訴他。」

  卡蕾如釋重擔地舒了一口氣。

  「親愛的柏翠納,我怎麼謝你?」

  柏翠納站起來,走到客廳的窗口,望著窗外扶疏的花木。

  「只要你不再憂愁,忘卻一切煩惱,便是謝我了。」柏翠納說:「我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去籌錢,你懂嗎?」

  「你不會告訴你的監護人吧?」

  「不,當然不會。」柏翠納說:「我會守口如瓶,不過我要好好想一下。」

  「想什麼?」

  「穆地模。」

  「想他幹什麼?」

  「我要看看這惡棍能夠橫行到幾時。」柏翠納激動地說。

  卡蕾不懂,總不會有什麼旁的事吧?她一味地擦著眼相,半晌才走向柏翠納,雙臂環抱著柏翠納說:「謝謝你,謝謝你!」她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永生難忘。。

  「你會幸福的。」

  「我以為已經失去佛來德烈了。」卡蕾回答:「喔,柏翠劊,你不知道戀愛的滋味太美了,有一天你也會嘗到的。」

  「我非常懷疑。」相翠納說:「不過我很高興看到你幸福。」

  「她吻別了朋友,乘著伯爵豪華的馬車回到史家。一路上,她的腦子裡充滿著穆地模•斯奈爾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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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伯爵熟練地結著領結。這個領結是他自己發明的,扎法十分複雜,常常使他的僕人感到煩惱不已。

  一聲怨怒的聲音從他耳後傳來:「為什麼一定要走?還早嘛!」

  他並沒有回頭看看躺在長沙發上的艾索達,過了一合兒才說:「我是顧慮到你的名譽。」

  他的聲音夾著些許揶揄,艾索達不高興地大聲說,「假如你真顧到我的名譽,就應該娶我。」

  沉默了一陣子。

  「人家都在議論我們,杜文。」艾索達說。

  「自從你像流星一樣橫掃社交界,就一直被人議論著。」

  他回答。

  「可是你顧慮的不是這個。」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理由不娶我。你我郎才女貌,是最相配的一對。」

  「少灌迷湯。」伯爵玩笑地說。

  艾索達坐起來,把絲墊推到背部。

  「我愛你,杜文。」

  「我懷疑。」他答道:「老實說,艾索達,我認為除了你自己,你沒有愛過任何人。」

  「不,沒有那回事,沒有別人一一真的,沒有一個像你這樣令我傾心。」

  「這是另一回事。」他說:「這對我們的婚姻幸福並沒有什麼助益。」

  「我不知道你在扯什麼?」她生氣地說:「我一直以為你是破壞我的名譽。至少你應該向我求婚。」

  「至少?」他揚揚眉說。

  他站在她跟前,她抬頭望著他,展開白皙的玉臂說:「吻我,」她細聲地乞求:「吻我,我們彼此需要!」

  伯爵搖頭。

  「我要回家了,艾索達。好好休息,晚上做個好夢。」

  「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見?」艾索達失望地說。

  「老地方——晚宴見。明晚的舞會是李奇蒙?鮑佛?還是馬伯樂舉辦的?不管是誰,總之你我都參加的時候就可以,再見了。」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舞會!」艾索達憤怒地說:「我要跟你單獨在一起,杜文,我要你吻我,跟我作愛。我要緊緊跟著你。

  不可思議地,伯爵對那嬌柔的聲音,顫動的櫻唇,半啟的眼睛裡燃燒的火焰完全無動於衷。

  他輕輕地擺脫她,拾起丟在椅子上的外套,聳聳肩穿上去。

  他看起來是那樣意興遄飛,溫文儒雅。儘管惱怒自己被拒絕了,艾索達依然不能不承認,他是她所見過男人中最瀟灑、最迷人的。

  而且又是最不可捉摸的。

  自從和伯爵交往以來,她已經使出渾身解數,結果只能夠把他變成自己的愛人,卻一直得不到他那句她多麼企盼聽到的話。

  他巡視房間,看看有沒忘了什麼東西——在這只有三支蠟燭的陰暗房間裡找東西是有點困難——艾索達感到伯爵似乎要就從她手中溜走,消失在慘黑的陰暗裡,永遠無法追回。

  一股悲愴像電觸一樣使她迅捷地從椅子上躍起。

  她向伯爵狂奔過去,衝動地投向他懷裡。伯爵知道,沒有一個男人能夠經得住她柔酥的肉體、芬芳的頭髮及飢渴香唇的誘惑。

  「我要你,杜文……我需要你。」她囁嚅著:「不要走,我不能忍受你離開我。」

  她的玉臂環抱著她的頸子。可是伯爵靈巧地拉開她的手,一把抱起她。

  他將她抱回躺椅邊,幾乎是粗暴地丟向絲褥上,說:「你好自為之吧,艾索達,正如你說的,人家都在談論著我們,可是這是你造成的,不是我,而你所受的傷害比我更多。」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艾索達怒目瞪著他說:「我恨你,杜文,你待我像個小孩子。」

  「艾索達,你一點不像小孩,」伯爵微笑地說:「正相反,你是非常成熟的。」

  說著,他轉身向房門走去。

  門砰的關上,艾索達激怒地號泣,緊握著粉拳捶打著絲墊。

  伯爵依然故我,艾索達想,他一向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怎麼說都無法多留他一分鐘。

  對別人,她是至尊,他們是聽她使喚的奴隸,可是伯爵,從他們認識以來,就是她的主人。

  「非得讓他娶我不可。」她咬牙切齒地發誓。

  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伯爵離開了艾索達,走向幽暗的公園街,這裡離史斯塔佛領公館很近。

  他認為安步當車,比起讓車伕在外等待方便得多,也不會讓僕人知道他的行蹤。

  公園街就在史塔佛頓公館後面,他只要穿越一片小農莊就可以到他家的後花園。他有一把私人的鑰匙,夜歸的時候可以不驚動任何人。

  這是一個暖和的睛夜,新月從東方的天空冉冉上升,藉著月光,伯爵很容易辨認農莊間的小路。

  他喜歡那熟悉的馬味、皮革味、麥秸味和動物在馬廄裡蠕動的聲音。

  鋪著小因石的這條小路把農莊分成兩半,小路盡頭就是。

  後花園。路旁就是一棟樓房。

  他走近樓房,突然發現二樓掉下一件厚重的東西。

  伯爵快步走近,可是月光昏暗,距離又遠,他無法辨清什麼東西拋下來。他抬頭望著工樓的窗子。

  他驚愕地看見一個影子從二樓的窗子爬出來,沿著排水管滑下。毫無疑問這定是個小偷。伯爵有趣地看著那人雙腿抉著排水管,謹慎緩慢地溜下來。這真是一門危險的行業。

  伯爵輕輕地接近這位入侵者。他等待著,那人一腳觸地,他猝然跳上去,一手扼住他的喉嚨,一手扳住他的肘。

  「捉住了!」他大聲地說:「還跑!這下子你不被絞死,起碼也要坐幾年牢了。」

  他那宏亮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益增恐怖。

  小偷在伯爵的手腕下尖叫掙扎著,伯爵想他不過是個小男孩罷了。

  他瘋狂地掙扎著,可是在伯爵堅實的雙臂下最後也動彈不得了。

  然後伯爵說:「不要動,否則叫你吃點苦頭。」

  他說話的時候,小孩掙扎得掉了帽子,月光照耀著一頭金髮,而使他更加驚訝的是披散著頭髮的那張臉。

  「柏翠納!是你?」

  「哼!真是個好巡警。」柏翠納答道:「我承認我的力氣敵不過你。」

  「你幹的好事!他憤怒地說。」

  他太驚愕了,好半晌,他不知道說什麼好,連聲音也顫了。

  他放開了她。柏翠納抖一抖身子,就好像打濕毛的狗抖掉水滴一般,伯爵看得心裡又生氣又好笑。

  柏翠納從地上拾起帽子,然後走過去撿那件從二樓拋下的東西。

  「很幸運這東西沒有打中你。」她說著把東西拾起來抱在懷裡。

  伯爵努力壓制一肚子火氣說,「你要好好解釋給我聽!」  柏翠納歎道,「我會的,可是不在這裡,我們必須趕快跑。」

  她巡視著二樓的窗子彷彿害怕有人從二樓探頭張望。可是天色昏暗,一切都那麼平靜。  「你到那裡幹什麼?誰住那兒!」伯爵氣憤地問。

  不過因為柏翠納的警告,他努力壓低了聲音。

  她沒有回答,一味地提著沉重的箱子走開。  伯爵憤怒不已,粗暴地把箱子搶過來。  「我來拿。」

  他提著那口箱子,才驚悟道:「那是穆地模•斯奈爾登的房子!」

  他的聲音提高了。柏翠納立刻制止他:「噓!小聲點!你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我——引起注意!」伯爵反詰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嗚?」「來!快走。」柏翠納說。

  她帶頭來到後花園門口,在陰暗的牆角等著,伯爵知道,她非得等他的鑰匙不可。

  他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了門,她急速地擠進去。但是伯爵提著箱子,她等到伯爵進來之後才關上門。

  現在他們安全地躲在圍牆裡的樹叢下,這裡飄著紫羅蘭的暗香,窗子裡透出金黃色的弱光,投射在玄關的石階上。

  伯爵走過一片草地,然後在右階旁的石凳上坐下來。

  「我不願意僕人看到你這付打扮給我出醜」。他說,「坐下來談談。」

  「沒有人會看見我的。」柏翠納答道:「我很早就休息了,等到奶奶以為我已經上床,才偷偷從樓梯溜下來,然後從書房的窗子爬出來。」

  「很好。」伯爵半信半疑地說:「我們就循舊路回去吧!」

  他回到書房門口,走在柏翠納的前面,上了石階,進了房門,發現書房的窗子真的開著。

  走進了房間,他看見燭台上還點著蠟燭。一瓶香擯酒浸在冰壺裡,銀盤裡蓋著幾片三明治。僕人真是太周到了。

  他突然感到精疲力盡,不僅是由於剛才跟艾索達經過一場狂烈的巫山雲雨,也因為發現柏翠納扮著男裝從穆地模家的窗口爬出來,這使他面臨一個絕對不可忽視的問題。

  玩弄著香擯酒杯,他抬頭看見柏翠納正站在房間中央望著他。

  她沒有戴帽子,燭光照耀著她的金髮益增光澤,在助暗的書房裡看來簡直就像一團烈焰。

  身上那條緊身褲、短夾克,就好像伯爵年輕時在伊頓學院的打扮。男裝依然隱藏不了女性的撫媚,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令人著迷。

  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憂慮恐懼,臉色蒼白,這又使他非常憤怒,「說!」他命令道:「你這身打扮,半夜跑到斯奈爾登家幹什麼?」

  「令你生氣我很難過。」柏翠納答道,「可是你知道我實在運氣不好,剛好碰到你經過。」

  『那麼假如我沒有經過,我猜你心裡一定以為沒有人會知道你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羅?」伯爵提高嗓子說:「斯奈爾登跟這口箱子怎麼了?」

  伯爵問話的方式使得拍翠納不高興地抬高了頭,表示反抗的樣於。

  「斯奈爾登跟這口箱子關係可大了。」她回答:「可是跟我沒有直接關係。」

  「箱子裡裝的什麼?』伯爵向桌子上的那口箱子瞥了一眼,看來好像是平常辦公室用的箱子。

  「一定要說嗎?」

  「非說不可。」伯爵斬釘截鐵地說,「而且我告訴你,我很重視這件事,我以為你是在向我的仁慈挑戰。」

  「我很難過叫你生氣。」柏翠納又說。

  『你難過的是被我逮住!」伯爵苦澀地說:「我猜一定有什麼堂皇理由叫你去當小偷。」

  她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又嚷了起來:「過來!說,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好事。」

  「這個秘密本來不干我事。「柏翠納躊躇地說:「…我…

  我答應過不要告訴你的。」

  「你必須說出來,不然我會揍你。」伯爵容貌陰森地說:「很幸運你還小,否則我就打死你。」

  「要打一個比你還小的孩子才真沒風度。」

  「這是竊盜應得的報應。」伯爵嚴歷地說,「說不說?我要揍人咯!」

  他向前一步彷彿要動手的樣子,柏翠納慌忙說:「我說,我說!可是我想先喝點東西,好渴。」

  伯爵放下酒杯,轉身到調酒盤那兒倒了半杯香擯,然後送到柏翠納手裡。柏翠納嚇得不敢動彈。

  她喝了兩三口,舔了舔嘴唇,然後說:「我是逼不得已才說的,請你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我不答應什麼!」伯爵回答:「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這件事與我無關,可是假如我告訴你的事傳了出去,就可能給一對情侶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傷。」

  她的聲音充滿了誠摯的熱情,伯爵回答道:「你曉得我的為人,我不是不可信任的人。」

  倆人雙眼相遇,半響她說,「我知道,你當然不會……」

  彷彿她意識到自己的穿著,雙頰不禁泛起微暈。她走到桌子旁邊,手按著箱子。

  「我想這口箱子裡面裝著……情書。」她低聲地說。

  「你的?」伯爵問道,口氣好像突然射過來的子彈。

  「我已經告訴過你。」她回答:「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是我……一位朋友……她自以為跟穆地模談了一個短暫的戀愛。

  她給他寫了幾封很愚蠢的情書,現在他拿來向她勒索……」

  「勒索?」伯爵心裡一跳。

  「他要求兩年之內付出五千磅,不然他就要拿去給她未婚夫,這樣就拆散了一對好伴侶。」

  「我一直以為斯奈爾登不行,」伯爵徐緩地說:「可是沒想到他還是這樣一個無賴。」

  他像自言自語,然後轉變口氣問:「可是這干你什麼事?你管人家閒事!」

  「雖然我準備拿錢出來幫助朋友,可是,我以為穆地模沒有理由得到這筆錢……。」

  這下子,似乎伯爵也熱心起來了。可是他裝著好像無能為力的樣子,嘴唇浮著一絲暖昧的微笑。

  他手按著前額,坐到搖椅上。  「只有你,柏翠納,才想得出這個餿主意。」

  「除了你,沒有人發現我。」柏翠納說。

  「假如是別人出現了呢?」伯爵反詰道:「明天早上也許你會發覺自己站在法官前,如果更糟的話……我就不便詳細說明了。」

  柏翠納好奇地看著他,然後說,「我們打開箱子好不好?看看信件是不是放這兒。』「你怎麼知道裡面裝的就是信件?」

  柏翠納把箱子從桌子上提到圍爐旁,坐在伯爵跟前。

  「我說過我很聰明嘛!」她用一種伯爵非常熟悉的語調說。  「說!」他命令道。

  「是卡……我朋友……」

  「我早猜到又是卡蕾!」伯爵插嘴道:「我剛聽說她跟佛來德烈訂婚。」

  「就是嘛。卡蕾說穆地模威脅她,假如不拿出五千磅,她的婚姻就要觸礁了。所以我決定把那些信偷回來,不必付給他一毛錢。」

  「你要知道,假如不是我剛好經過,你這箱東西那麼重怎麼拿得回來。」伯爵說:「——然後呢?」

  「昨晚我在舞會上碰到穆地模,就叫人給我介紹認識。」

  柏翠納繼續說:「他請我跳舞,我故意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一直等到他受不了,問我:『你在想什麼?」

  「我就給他一個不在意的微笑,說:『你也許覺得我笨,我覺得把碰到的每個人和每件事記在日記上是非常有趣的事。』「『少女的日記?』他呢喃著:『好主意。』」

  「『我知道我下筆很不謹慎,好在我不想出版。』我格格地笑著:『我怕它會給我找什麼麻煩。』」

  「『我覺得你做得很對,』穆地模說:『把每日所思,每日所見有趣的瑣事記下來,可以給後世子孫知道一些我們這一代的事,尤其假如出了名的話,那就更有意義了。』」

  「我有一種感覺,」柏翠納中斷故事,看著伯爵說:「他在想,我一定會聽到或發現在這個房子裡對他有用的東西。」

  伯爵沒有答腔,她繼續說,「『你認為我做得到嗎?』我兩個眼睛睜得大大地問他。」

  「『相信你做得到,林敦小姐,那一定會變成很有價值的資料。』他答道:『下個禮拜讓我拜讀一下好嗎?』」

  「那怎麼行?我會犯誹謗罪。』我說:『我寫的東西就好比報紙上在談論著親王的事一樣。』」

  「你最好別捲入任何漩渦。」他以愛護備至的語調說。

  「我沉默了幾分鐘。」柏翠納說著:「然後他問,『你在擔心什麼?』」

  「『我想不出,』我說:『什麼地方可以藏日記?你也知道,寫字檯是無法避免僕人們偷看的,可是又沒有別的地方……』」

  「『喔!你要買一個保險箱。』他說:『你可以在龐德街的五金行買到,還有一把鑰匙,沒有人能夠複製。』」

  「『好主意!』我叫起來,『那我只要好好保管住鑰匙,就沒有人能夠偷看了。』」

  「『除了我!』穆地模說,『不要忘記我答應作你的發行人和顧問哦。」

  「『你真好!真太好了!』我告訴他:『明天我就開始寫。』」

  「『你可以在五金店買到保險箱。』他叮嚀地說。」

  柏翠納審視著伯爵說:「你看我非常聰明吧?是不是?」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的保險箱放那兒?」他問。

  「我猜是在他的臥房。」柏翠納回答:「假如他認為這些信真正價值五千磅,決不會放在客廳的。我還猜到他一定放在在衣櫃裡面或上面。」

  她微笑地再加上一句:「爸爸有一次說過,賭徒贏了錢總是藏在衣櫃上面,小偷常常忘了多看上面一眼。」

  「是不是真的放在那兒?」他問。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柏翠納答道。

  「你怎麼進去的?」

  「這我也相當聰明。我猜穆地模一定不會有很多僕人,否則他要是有錢就不必向卡蕾勒索五千磅了,所以我跑到地下室,察看窗子鎖好了沒。」

  她微笑。

  「這也是爸爸教我的。爸爸說僕人往往讓地下室的窗子開著,因為他們認為地下室太熱,又不通風,小偷就趁機爬進去。」

  「你很容易被逮到的。」

  「沒有什麼危險啦!」柏翠納回答:「那裡有兩個窗子,我可以聽到一間房間有鼾聲,那麼另一間一定是客廳了,客廳的窗子半開著。」

  她說話時故意壓低聲音。

  「我爬進窗子,沿著甫道摸進去,發現有一條路通往樓梯,那是個小房間。」

  「聽得我不寒而僳。」伯爵說:「你要是給捉到了怎麼辦?」

  「那你必得把我保出來。」柏翠納說:「我也想像得到你一定會威脅穆地模不能告我。」

  她想伯爵聽了一定會發怒,所以立刻接著說:「我還計算到,穆地模一定不在家,他非得等到舞會曲終人散不肯回家,所以我進去的時候,屋裡一定漆黑一片。」

  她望著箱子,露出勝利的微笑:「我找到要找的東西了,喏?就在這兒。打開來看看。」

  伯爵沒有答腔。柏翠納跳起來,走到箱子旁。

  這個玩藝兒做得非常堅固,柏翠納拿了一把開信刀,對著正在觀看的伯爵說:「我想你可以用這個東西撬開。要不然我去找根比較硬的東西。」

  「你不要穿著這樣子出去。」伯爵嚴厲地說。

  「好吧!」她順服地說:「假如要用這把開信刀,不如用撥火棒。」

  他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打開,伯爵的手也擦傷了。

  柏翠納拉開蓋子,裡頭整整齊齊地塞滿了信件。現鈔、筆記,還有好幾張帳單。

  伯爵坐回椅子,歎道:「你可是滿載而歸呀!」

  「這麼多信!」她叫了起來:「不知道卡蕾的是那幾封。」

  她翻了好幾疊信,然後發現了一疊。

  「這些就是卡蕾的。」她勝利地說:「我認得她的字。」

  她計算一下有十幾封。有幾封看來好像寫了一大疊。

  柏翠納將信拿在手裡。

  「這就是我要的。」她說:「其餘的怎麼辦?」

  伯爵探頭看看保險箱裡面。

  「我想,柏翠納,」他說:「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好了。」

  「你怎麼處理?」

  「匿名把這些信送回原寄件人,以免日後受到斯奈爾登控制。沒有人會知道你扮演著拯救她們的角色,相信她們一定非常感謝這位不知名的恩主。」

  「你是說穆地模也在勒索這些人嗎?」

  「我不願給他的罪惡行為添油加醋。」伯爵傲慢地說:「不過我敢確定,將來有許多高貴的女主人不會再在舞會邀請名單中列入他的名字。」

  「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伯爵堅定地回答:「而且我要做。」

  「那我太高興了。」柏翠納說:「他的作為太卑鄙了,卡蕾簡直痛苦得絕望了。」

  「告訴她,她唯一能夠表示謝意的就是守口如瓶。起碼不能讓佛來德烈知道。」  「她不會笨到那個地步。」

  「女人往往以坦白認罪為樂。」伯爵諷刺地說;「卡蕾不會,她不僅要佛來德烈愛她,也希望他尊敬她。不管怎樣,我一定會要她保守秘密的。」

  「那才對。」伯爵嘉許說,然後轉換口氣道:「可是你這付打扮實在錯得離譜,在我生氣以前,起快回房睡覺去!」

  柏翠納微笑地望著他。

  「你不是在氣我。」她說:「是這件事使我們生氣。」

  「以後如果你發生類似這種麻煩,一定要告訴我,好嗎?」伯爵說。

  我……我不敢確定。」柏翠納猶豫地:「一下子把這種大問題答應下來……那等於是半夜臨深池——太危險了。」

  「不要找藉口。」伯爵吼起來了,「這次饒了你,下一次決不許你再去冒這個險。」

  他以為柏翠納一定會頂嘴,出乎意料之外,她卻說:「你是一個很仁慈,喜歡幫助人的人……你比我想像的要好一點。所以,假如你高興的話,我願意答應。」

  「沒有保密條件?」他懷疑地問。

  「沒有任何條件。」柏翠納回道。

  她的嘴角泛著調皮的微笑,這是伯爵最熟悉的表情。

  「總之,」她加上一句話:「在貴族子弟裡,像穆地模爵士這種人並不多。」

  「以後你要處理這種事時,要先跟我商量一下。」伯爵說:「還有,下次不准偷穿我的衣服。」

  柏翠納低頭看看褲子,她簡直忘了自己的打扮:「你認識這套衣服?」

  「這房子裡沒有別人有伊頓夾克。」伯爵回答說。

  「穿起來好舒服。」柏翠納微笑地說:「你不曉得裙子好拘束。」

  「這不是藉口。」伯爵說。「但願上帝不要讓奶奶看到你。」

  「我希望告訴她全部的故事。」柏翠納若有所思地說:「她一定很高興聽。」

  這是伯爵不得不承認的,但是為挽回尊嚴,他僅僅說:『回房睡覺去吧!你太累了——不要忘記你的諾言,否則就是哈羅門,或者更壞的地方也說不定。」

  柏翠納站起來,手裡仍然拿著卡蕾的信。

  「晚安,監護人,」她說:「你非常仁慈,又好老練,我很感激你,儘管我的脖子給你掐痛了,手臂也青了一塊。」

  「真的弄痛了你?」

  「痛得不得了。」她答道:「你要帶我駕車兜兜風才能治好。」

  「你這是在勒索我嘛!」

  「要不要嘛!」

  「好吧,」他勉強答應說:「可是下不為例,我早上起床不願意聽女人喋喋不休。」

  「我會文靜得像一隻小老鼠。」柏翠納應允道。

  「現在最後一件事,」伯爵說:「就是趕快回去睡覺,讓我把這些東西吃了。」他指著桌上的食物。

  柏翠納望著保險箱裡的一大堆信。

  「至少,」她說:「接到自己女朋友寫來的熱情洋溢的情書,要比接到這一堆給穆地模的要有趣得多了。」

  伯爵瞪著她,想來她又在故意氣他。

  「睡覺去!」他嚷著。

  她走出房門的時候,還咕咕地偷笑著。

  上樓後,柏翠納將信放在安全的地方,將伯爵的夾克藏在衣櫃頂上,然後就寢。

  漫漫長夜使她輾轉反側,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畢竟給伯爵捉到是一件好事。

  現在自己不必煩惱其他那麼多信件怎麼處理了。

  當她被伯爵從背後掐住脖子的時候,真是恐怖的一刻。

  自從來到倫敦,她學到了許多東西。既然她已嘗試過被當作小偷逮住的恐怖,她也可能嘗試別種的恐怖。

  比如說被色狼追逐,那一定很可怕吧!有些事情她從閒聊中聽了許多,從報紙上讀了不少。

  社會上有許多騷動不安的事件突破了政府所立的規範。

  這是由於普遍的貧窮和法律的不公平造成的。

  伯爵帶回來的報紙報導著當前的政治情勢,這是在學校裡大家從未討論或提到過的。

  許多轟擊攝政親王改革政治的呼聲歸於徒然。

  伯明罕城由於一直沒得到過國會議員席次,現在集合了兩萬五千人開會,選出一位急進的准爵作他們的代表。

  成千上萬受到經濟蕭條影響的人組織了「每週一便士政治俱樂部」,忿怒地決議舉辦他們自己的「讀書會」、「週日學校」。

  國會經過四年的辯論,勉強通過一個無強制性的法案,「規定」棉花工廠的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小時。

  柏翠納還在一些比較開放的報紙上讀到有關倫敦及其他大城市的生活情形。

  柏翠納感到如果伯爵知道她很喜歡讀這些報導時,一定會不准她再看。

  她無法要求馬上看到伯爵訂閱的報紙雜誌,可是只要出版後幾天,她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

  她可以在圖書館裡看到。

  只要找個藉口去拜訪李查遜先生就行了。他的辦公室保管著史塔佛頓的一些珠寶。  她離開他的辦公室。經過甬道時順手抓一把她想看的報.紙。

  「政風」是威廉•柯勃辦的一份每週發行五萬份的雜誌,嚴詞譴責當今政府忽視人民的貧窮等等。

  「政風」透露了警察當局的貪污無能,對於竊盜集團束手無策。這些地方往往是十幾歲小孩子的犯罪訓練所,他們教孩子去偷盜、搶劫、扒竊。他們因為小小的偷盜行為被捕以後,就被送到監獄裡毒打。等出來的時候,口袋裡一文不名。

  這時候,除非他甘心住草棚,吃殘糕剩飯,否則不得不回到竊盜集團,在那兒只要他敢幹,就有吃有穿。

  「政風」還報導一些煙囪工人的生活情形,他們爬到很高的煙囪裡面清除煤煙。

  法定的童工年齡是八歲,可是四五歲的童工還是很受歡迎。他們吃得很糟,睡在地板上,往往幾個月滿身煤垢,沒有時間洗澡。

  不僅報紙告訴柏翠納一些史塔佛頓公館外面的世界所發生的事情,還有漫畫也每天帶進來傳閱,作為茶餘飯後笑談的資料。

  有時候在她參加的舞會裡可以聽到一些怨歎之聲。

  攝政王被畫得癡肥不堪,何妃珠光寶氣地坐在他膝上,或者騎在他背上,令人發噱。

  柏翠納知道社交圈內有一些表面上看起來很誘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價值的妝飾品失竊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伯爵有時候顯得那樣拘謹。在她看來,從攝政親王以下的人都有值得譴責的地方。

  如果報紙可信的話,大多數的低層民眾邦飽受貧窮之苦,他們的工作環境和住宅情形惡劣到無法忍受。

  「我不懂!」她自言自語:「為什麼!」

  她還是繼續讀那些她能讀到的。有時候想問伯爵一些叫她迷惑的問題。  也許伯爵會以為那只是無聊的好奇心,或者說這不關她的事。

  「可是這關係每一個人的事呀!」

  她陪著奶奶坐在馬車上時,仍然沉思著。

  她可以看到貧困的清道夫,看到衣衫檻樓的小孩子麋集在門口,伺機向有錢的過客偷點兒東西,或者企盼著他們同清,丟個銅板下來。

  富者這麼富,貧者這麼貧,大家卻視若無睹,真令人費解。柏翠納覺得自己應當做一些事來幫助他們。

  「我剛答應過伯爵以後做什麼事要先跟他商量。」她躺在黑暗裡回想著。

  伯爵現在正在整理那些她從穆地模處偷來的信件吧?這一來,至少她做對了一件事。這世界居然有那麼多不平,她驚異地感到,他們居然默默忍受,無法反抗。

  她微微地一歎。也許除非她當一個獨行俠,她是無能為力了。

  伯爵不會瞭解的。他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平庸的小女孩,一個玩火的少女。

  無可否認地,她幼稚地想過要獲得他的助力。她感到他是這樣雄壯,這樣能幹,他能做出超過她希望的範圍。

  可是,她自言自語地說,除了艾索達女士,他不會對女人的問題感興趣的。

  艾索達真漂亮,真漂亮,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莫明地心事沉重起來,柏翠納自認比起艾索達來,她是太孩子氣,而且太不起眼。

  「假如他真如大家所猜測的娶了她。」柏翠納自問:「那我成了什麼呢?」

  那是一個問題,令她感到害怕的問題。

  她曾以為自己會恨史塔佛頓家,而現在她深愛這個家。

  不僅是這幢房子美輪美灸,主要是這個家的氣氛令人愉快。尤其是伯爵住在這兒,令她感受到無法解釋的興奮。

  她不常見到他,他的影子卻無時無刻不鮮明地在她旁邊。

  他在晚飯前進入沙龍,或者偶爾加入她和奶奶的閒聊,氣氛立刻高昂起來,一種奇異的激動從她心底冉冉浮升,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

  雖然如此,她還是喜歡頂撞他、嘲弄他,向他挑戰。

  沒有一個男人使她有過這樣的感受、伯爵總在不覺間使她無可避免地感到自己個性的矛盾。

  「上帝保佑,不要讓他們界婚……不要太快……。」

  她發現自己在祈禱。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個最自私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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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8: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伯爵從報紙上抬起頭望著總管,他正站在書房門口。

  「什麼事?李查遜。」他問。

  「老爺,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當然可以。」伯爵回答道。他放下手上的報紙,注意到李查遜走過來時慌慌張張的。

  他已經是中年人了,從年輕時就伺候他父親,對於史塔佛頓家族的房地產瞭解得比主人自己都清楚。

  他跟家裡的僕人或其他的長工處得很融洽,對每一件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伯爵知道決不是發生像別的貴族家裡,大廚師偷了食物啦,小廚子偷了酒等等小事才來找他。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李查遜。」他用愉快的語調說。

  稍一躊躇,李查遜答道:「我覺得應該讓伯爵知道,林敦小姐從她的戶頭提了一大筆款項出去。」

  「我想這是買衣服、裝飾、佩件等等倫敦少女流行的東西所必需的吧。」伯爵回答。

  「不,老爺。我已經給裁縫師和服飾店付過錢了,那種錢沒有多大數目。」

  伯爵勃然變色道:「你是說林敦小姐提了現款。」

  「是的,老爺,她告訴我需要錢用,簽了一張支票,第二天我就籌給她了。」

  他交給伯爵;張紙。伯爵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這就是小姐上星期提款的帳單,老爺。」

  伯爵姥過來,凝視著,然後以一種不祥的口氣說:「小姐在家嗎?」

  「我想,她剛剛駕車回來,老爺。」

  「叫人去傳她來,我有話跟她說。」

  「是,老爺。」

  又是一陣猶豫,李查遜說:「希望告訴您林敦小姐所做的事沒有錯,我感到林敦小姐已經找到揮霍金錢的路子了。」

  他為自己說出的話感覺尷尬,伯爵安慰他說:「你做得完全正確,李查遜。你曉得我是林敦小姐的監護人,她的支出情形我必須知道。」

  「謝謝您,老爺。」

  李查遜鞠個躬,離開書房。伯爵皺著眉頭,站起來走到窗口。  「柏翠納搞些什麼名堂?」他自問著。

  他低頭望著手上那張單子,緊抿著嘴唇。

  從柏翠納侵入穆地模家給他抓到那天晚上起,他深信柏翠納以後做任何事情都會先跟他商量。

  他以為自己不但已經得到她的承諾,也獲得她的信任。

  而今,他生氣地告訴自己,相信女人誠實率直的想法真是愚蠢,她們一有機會就欺騙你。  書桌上擱著兩封艾索達寄來的信,他還沒有開。

  最近幾天他沒有去看艾索達,她托人帶信,帶字條咒罵他。他知道遲早他會要她面對一個事實:他們之間已經吹了。

  不管女人有多漂亮迷人,他跟任何一位在一起都只是時間問題,早晚會厭倦的。

  伯爵知道,一旦稀奇的東西變得不稀奇,那就是厭棄的時候了。

  艾索達的談話越來越叫他煩,而她老抱怨他不想跟她結婚,更是聽了想打呵欠。

  她不是理想的終身伴侶。

  他不知道真正想讓她冠自己的姓,為自己生孩子的女人是什麼類型。

  然而他深知,那決不是艾索達這類女人。

  他是風流出了名的,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厭倦,鬧得不歡而散!這是艾索達最關心的結局,現在已經在社交界被人議論紛紛了。

  「媽的!我怎麼會跟她纏在一起?」他自問。

  他知道,是她處心積慮地勾引他,誘惑他,就像其他女人一樣想抓住他。

  現在他關心的不是艾索達的問題,而是柏翠納。

  幾分鐘後,她以一貫毛躁態度衝進房間。他回過頭來看。

  著她,眼光深沉陰暗。

  「我來遲了,對不起!監護人。」她頑皮地睨著眼睛說,「可是我正在洗澡,我想你大概喜歡看我穿一套比浴巾漂亮一點的衣服來見你吧?」

  她自信地向他走過去。她穿著一件淺藍色長裙,繫著天鵝絨飾帶,十分迷人。

  伯爵背著光,柏翠納等到接近他時才發現他臉上的表情。

  她抬起頭驚愕地望著他,久久不能自語。

  「怎麼了?」

  「我以為我可以相信你的諾言。」伯爵以拷問的語氣說;「我看我搞錯了。」

  「諾言?」柏翠納問道:「你是說……?我一直都在遵守諾言,我保證,我沒有作什麼值得叫你譴責的事。」

  「你還說慌!」伯爵野蠻地說:「好,柏翠納,告訴你,假如有什麼事情叫我憎惡的,那就是說慌。」

  「可是我沒有說謊!」

  「還騙我!」他嚷著。

  「我做了什麼錯事?」柏翠納問道:「發誓,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你被勒索了?」

  她眼裡充滿驚訝。

  「對天發誓,我沒有被勒索!我也沒有什麼把柄叫人來勒索我。」她說。

  「那這是什麼意思?」伯爵說得好像有什麼惡兆似的。

  他把手上的那張單子遞給柏翠納。柏翠納望著。

  她讀出那個支出數目,臉色泛紅起來。  伯爵憤怒地叫嚷著,一邊焦燥地踱到暖爐旁,背對著空空的爐口。

  「現在,」伯爵說:「我要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柏翠納輕輕地歎道:「我本來是想告訴你的,但是我以為你……不會瞭解。」

  「是那個男人?他抓到你什麼把柄?」

  「不是男人。」

  「你以為我會相信?」

  「是真的。」

  「那麼你這麼多錢拿去幹什麼了?」

  沉默了半晌,柏翠納說:「那是……我自己的錢。」

  「我知道,我有責任監護你,直到你二十一歲。」

  「也許我應該先跟你商量,可是……我想你一定會阻止我去做……我自己要做的事。」

  「你知道就好!那為什麼……」

  「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不能說了嘛。」

  「你好好把話說個清楚。」伯爵命令道。

  柏翠納躊躇了一陣子,然後低聲地說:「我本來是要先問你怎樣幫助那些可憐的女孩子,可是我感到你……一定不會同意……會阻止我。所以我想不要讓你知道……給她們一些錢。」

  「什麼女孩子?」伯爵問。

  「街上的女孩子。」

  伯爵驚訝地注視著她,然後以一種比較溫和的口氣說:「開始解釋了?我簡直不瞭解你在說什麼?」

  他在暖爐旁的搖椅上坐下,作一個手勢要柏翠納也找張椅子坐。

  她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的邊緣,似乎不敢坐下的樣子。

  她的眼光陰沉焦急,靈敏地望著他,彷彿知道;定會惹他暴怒的。

  「事情是這樣的——」她說:「有一天早上,奶奶感覺不舒服,我要韓娜陪我上街。」

  「我們從百貨店出來,看見一個女孩抱著一個很小的嬰兒。看起來非常瘦弱,好像有病的樣子。她向我要錢,我給了她一點。這個女孩看起來太年輕,我就問她這個嬰孩是不是她的。」

  柏翠納很快地瞥了伯爵一眼,彷彿很尷尬的樣子,然後很快地把眼光移開。

  「她告訴我,」她繼續低聲說:「她從鄉下到倫敦找工作時只有十四歲。以後不知怎麼搞的在一個驛站碰到一個男人讓她搭便車,……說什麼要幫她找工作。」

  拍翠納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他把她帶到一個地方,給她杜松子酒喝,……然後…

  ……然後……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第二天醒來以後就沒有再見到他了。」

  「這種事常常發生在一些單獨進城的女孩子身上。」伯爵冷淡地說。

  「她叫依莎……她後來想辦法找到工作。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他們把她解雇了。」

  柏翠納支支吾吾地說:「她說……現在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就是……

  賣淫!」

  一陣不愉快的沉默。伯爵沒有說話,柏翠納繼續說:「等孩子出世以後,她不得不去要飯來維持母女倆的生命。」

  「她跟你站在街上談這些嗎?」伯爵問道。

  「不是龐得街,是馬多嘶街,那裡沒有那麼擁擠。」柏翠納解釋說:「我聽了非常難過。我給她所有的現款,第二天我拿了更多錢去,可是已經找不到她了。」

  伯爵不安地應了一聲,柏翠納很快地繼續說:「那天晚上我睡不著覺,一直在想著那個小媽媽跟嬰兒都那麼瘦小蒼白。」

  「這花了你一部份錢。」伯爵追問道:「還有剩下的錢呢?」

  「我跟奶奶一起坐車上街時,」柏翠納回答說:「我看到一些衣衫檻樓的孩子,還有一些女孩化了裝,穿著俗艷的服。

  裝,等待路過的紳土……上前搭訕……」

  「你不應該注意這些事。」伯爵嚴厲地說。

  「我怎麼能夠禁得住,我又不是瞎子。」

  一回嘴又想起自己的老脾氣,這些日子她收斂多了。也許是為了不使伯爵太生氣,她繼續以比較溫和的口氣說:「我讀到有關倫敦女人和少女情況的報導,她們……或;者阻街賣淫,或者……被老闆當作奴隸一樣剝削!」

  「你不該讀那種文章。」伯爵說:「你是在那裡看到的?」

  拍翠納沒有回答,他堅持問道:「我在問你話!你是從那裡讀到那些東西的?」

  「在你訂的報紙和雜誌。」

  「那些不是給你看的。」

  「我想我應當瞭解一下倫敦的現況。」拍翠納說:「不只是「政風」記載這些事,眾議院的演說也都在討論這些事。」

  伯爵很清楚,他們常常辯論許多《調查委員會》對實際情況調查的「發現」。

  少數清廉的警察也提供了證據。國會議員曾經被這些事實弄得十分震驚。

  可是伯爵和許多朋友們討論這些問題時,沒有一個他認識的女人表示過絲毫的興趣。

  所以他對柏翠納說出這些事十分驚訝。可是他只是大聲地說:「我只要知道你還給什麼人錢?」

  「我怕你會生氣。」柏翠納答道:「碰到依莎以後有一天晚上,我曾經走到碧佳斗裡去……想要看看那裡是什麼情形。」

  「啊?你走到碧—佳—斗—裡?」伯爵發怒了:「你一個人?」

  「不,不是一個人。」柏翠納答道:「我不會那麼笨,我把車子停在龐德街的盡頭,然後叫吉姆跟我一起去。」

  「吉姆有什麼權利陪你去。」伯爵震怒地嚷著。

  「這不能怪吉姆,」柏翠納連忙說:「我強迫他去。我說假如他不願陪我去,我就自個兒走。」

  伯爵已經張開嘴唇準備痛責她,可是馬上控制自己,僅只問道:「結果呢?」

  「我跟幾個女人說話。有幾個女人很粗野,可是絕大多數知道我要幫助她們,都回答我的問題,簡單地告訴我她們是怎麼開始皮肉生涯的。」

  「你給她們錢了?」

  「當然。大多數都很感激。她們說這一來可以休息一個晚上,早點上床睡覺去了。」

  伯爵對這一點十分懷疑,他知道這些錢會被老鴇奪去,她們的行動不會沒有人監視的。

  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只是靜靜地聽柏翠納繼續說下去。

  「有一個女孩兒告訴我——這是我以前沒聽說過的——她們不能自己取得現金,所以我安排她第二天早上到公園去見我。以後我按照這個方式接濟了許多人。」

  伯爵仰靠著椅背,手撫眉間,彷彿要把那團煩惱的皺紋搓平一樣。

  他深知柏翠納的作法絕對沒有辦法真正幫助那些受苦的風塵女子。她無法如願以償的。

  記得有一位眾議員曾說從來沒有過娟館的老鴇被送到監獄的記錄。

  老鴉們擁有妓院,買了一群可憐的姑娘,在他們的監視下阻街賣淫,姑娘們只拿了些微的報酬,租最廉價的閣樓住,一直到人老珠黃,或是病魔纏身而不能繼續操賤業。那時她們將被棄之如敝履,過著悲慘的餘生。

  可是每一個老鴇,不管是男是女,他們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發掘「人才」,培植搖錢樹,賺一大筆錢來購買馬車,在郊外別墅過著豪華生活。

  「我幫助那些碧佳斗裡的姑娘們。」柏翠納說著:「可是我主要幫助那些有孩子的,現在她們已經認識我的馬車,每次我上龐德街,通常有兩三個人在等我。」

  她說著瞄了伯爵一眼。

  「跟奶奶出門的時候,我身上往往準備兩三個袋子的錢到時候遞給她們。」

  她的限光裡帶著乞求。

  「我花了許多錢,可是每當我穿著漂亮的衣服,佩帶著你收藏的高貴珠寶,都不禁想起那些被迫賣淫為生的女人和她們飢餓的孩子。」

  柏翠納的聲音裡帶著微微哽咽,不覺間眼淚奪眶而出。

  她站了起來,走到窗前,以免伯爵發現她在哭泣。

  伯爵望著她的側影,明亮的窗景把她襯托得像一幅剪紙畫,陽光將她的頭髮映出一圈金黃色的光暈。

  「來!坐下!柏翠納。」他平靜地說:「我跟你談這個問題。」

  她偷偷地擦掉眼淚,然後照著他的話坐回剛才的位子。

  「我瞭解你的感受,」伯爵說:「可是告訴我你感受到什麼程度,要信任我。」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柏翠納答道:「爸爸常說,丟錢乞丐是一種浪費,可是我……我不得不幫助他們。」

  「我瞭解你要做的了,可是以後我們必須做得更實際一些。」

  柏翠納望著他。

  「我在想,」她慢慢地說,「等我二十一歲有權處理自己的錢,我要建一幢房子,當做救濟院來收容那些小媽媽。」

  「這是一個好主意。」伯爵答道。

  他不願打破她的幻夢,為她說明,有些孩子是專門雇來裝個模樣,互相輪流抱著以換取好心人的同情而已。

  「你是說你要幫助我?」拍翠納問道。

  「我要勸你把金錢用到比較理性而實際的救濟上。」

  「我希望你幫助我去救濟那些像依莎一樣……還沒有結婚就不幸有了孩子的姑娘。」

  「這不難。」伯爵答道:「事實上,我相信,已經有救濟金用到這些未婚媽媽的身上了。」

  「有嗎?」柏翠納:「我似乎沒有看過這類的消息。」

  「不錯。」伯爵同意道。

  他知道柏翠納對她偶然碰上的這個問題到底有多嚴重是一點概念也沒有,也許只是因為她比其他貴族小姐更富於感性而已。

  「我想你會發現。」他說:「碧佳斗裡的教堂像聖•詹姆斯教堂對於這些女人,特別是有孩子的媽媽知道得比誰都清楚。關於這個問題,我想你最好先跟教區神父討論一下。」

  他看得出,她對這個主意不太熱心,所以再加上一句:「我曉得,他們的工作所以做得不夠徹底,是因為他們缺少基金。」

  「那我可以給他們一些錢。」

  拍翠納的聲音非常興奮。

  「好吧!」伯爵同意道:「只要你先跟我商量一下,我們可以想一個最可行的辦法。」

  「喔!謝謝你,謝謝!」

  「這是你的錢,不是我的。」

  「我要你幫我。我要好好運用我的財產。」柏翠納說:「不過我不太瞭解……」

  她猶疑著,似乎知道她要說的是一個尷尬的問題。

  「什麼事不瞭解?伯爵問。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在街上拉客……而那麼多男人……居然有興趣!」

  她是在想這些女人是多麼粗俗平凡,特別是那些對她粗野的女人。

  儘管她到碧佳斗裡的對候才傍晚時分,卻已經有許多姑娘喝得酩酊大醉。

  對她來說,那是一次大開眼界,也是大吃一驚的經驗。

  柏翠納對她親聞目睹的事永難忘懷。

  伯爵彷彿透視了她的心,望著她說:「改變世界不是一蹴可及的事,柏翠納,更不是個人能力所能及的事。」

  「我知道。」她說:「可是你有權有勢,可以在上議院說話,可以影響攝政親王。」

  伯爵笑了。

  「你未免太高估我了。」他說:「實際上我已經提過了,我準備再提出來。」

  「真的?」柏翠納問:「她們需要幫助,而不是訂些法律把她們送到監獄。」

  「你碰到的是一個至今仍讓我們感到最棘手的問題。」伯爵說:「不知道能不能提個建議?你對這個問題這麼感興趣,與你的年齡、身份不太適宜。」他慈詳地說。

  柏翠納又站了起來,定到窗口。

  她默默地望著花園,然後說:「你是在取笑我。當初我上倫敦的時候……跟你說過我要做的……」

  伯爵微笑了,柏翠納曾大膽地說要當個「流鶯」,如今言猶在耳。

  「我不是說過?你對你所說的話一點也不瞭解。」

  「我很慚愧……」她說:「不僅對我說過的話慚愧,我還以為那種生活方式多麼有趣……我不知道事實是那麼悲慘墮落。」

  他瞭解柏翠納對於所見所聞十分震驚。他憤怒地告訴自己,這些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

  「柏翠納,來!」他說:可是她沒有服從。半晌,他起身走到她旁邊。

  「我要給你一些勸告。」他說:「也許你聽不進去,可是這是每一個改革者遲早要知道的事。」

  「什麼事?」

  「不要跟你要幫助的人太過接近,太過熱情。」

  他看得出她眼裡有一股反抗。他繼續說:「如果你做得太過火,結果很可能會變成一個狂熱份予,就沒辦法再客觀冷靜的觀察,這是做任何事都不可或缺的態度。」

  柏翠納沉吟了一會兒,半晌才說:「我曉得,你是對的。可是,哎!監護人,我一想到這個問題就難過!為什麼這些姑娘這麼小……而……那些嫖客一點沒有同情心?」

  「假如你要我幫你策劃進行,」伯爵說:「我們應當從另一個角度著手。假如你高興,明天我陪你去見碧佳斗裡的聖•詹姆斯教堂的神父。你可以瞭解一下他們正在進行的救濟工作。相信他們對你全心全意的協助,一定非常歡迎。」

  「真的要陪我去?」柏翠納驚喜地問。

  「只有一個條件。」

  她敏悟地望著他。

  「你不要再親自參與。」他說:「這不只是要求更是命令!」

  「我知道你會阻止我的。」

  」你應當瞭解。」他說:「第一、你會被敲詐。第二、這不是一個淑女應當關心的問題。」

  「我認為應當!」柏翠納憤怒地說:「每一個女人應當關心其他的女人正在受什麼苦,特別是——那些缺乏經驗,還需要別人照顧的年輕女孩。」

  「這句話正好適用於你。」伯爵平靜地說。

  她尷尬地笑了。

  「我知道你會揭我的瘡疤,總之,我是需要你的照顧嘛!」

  「只要你願意。」

  「對不起我沒有先跟你商量。」柏翠納說:「可是你沒有告訴我這件事非跟你商量不可。」

  「又在文過飾非了。」伯爵說。

  「我要幫忙!」她呼喊著:「非常需要!假如我們能夠攜手合作,真是太妙了,妙得不得了。」  說著她伸出手,握住伯爵的手。

  「從來沒有想到你會諒解我,」她低聲地說:「你使我感到一切事情都很樂觀。」  她感到伯爵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不要告訴奶奶,」她加上一句:「她不知道吉姆陪我去碧佳斗裡。」

  「放心好了。」

  她微笑地望著伯爵,雙眼不覺濕潤起來。

  「你太好了!」她高聲地說:「我以後一定要乖了。」

  「我非常懷疑!」伯爵說。

  他的眼裡卻盈滿了笑意。

  柏翠納興奮地審視著四周。

  聞名一時的寶松園正如她所想像的一樣美輪美奐,可是光線更生動,裝飾更高雅,比她想像的更令人愉快。

  她一直覺得很難過,因為她得瞞著公爵夫人和伯爵偷偷出來吃晚飯,可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卡蕾花了很多心思安排這次晚餐,她不能叫她失望。  她很感激柏翠納幫她解決了難題。為了表示謝意,她想做一點事來報答她。

  柏翠納回想把一疊信塞到她手裡時,她驚喜得熱淚盈眶的模樣。

  「啊!我的信!我該怎麼謝你?」

  她哭了。

  涕泅縱橫地叫著:「我會還給你,我會還給你,總有一天……」

  「你沒有欠我錢啊。」柏翠納說。

  卡蕾突然嚇了一跳,驚愕地停止流淚。

  「真的。」柏翠納說。

  「可……可是,怎麼……我……,我不懂……」卡蕾口吃地說:「你不是拿錢向他贖回來的嗎?」

  「偷來的!」柏翠納告訴她:「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卡蕾,你必須發誓,關於我怎麼得到這些信決不能透露一個字。」

  「我發誓!當然,我發誓。」卡蕾虔誠地說:「可是……

  這是怎麼回事?」

  聽完整個故事,她完全嚇呆了。

  「你膽子怎麼會這麼大?……你為什麼要為我冒這麼大的險?」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覺得穆地模可鄙到了頭,不能忍受讓你吃這個虧。」

  卡蕾又驚訝又崇拜地望著她。

  她們把信件丟到火爐,凝視著薄煙瀰漫爐裡,直到每一片碎紙都化為灰燼。  火光搖曳著,卡蕾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現在佛來德烈再也不會知道了。」

  「不會的——除非你告訴他……你決不能那麼做!」

  「我已經答應過你了。」卡蕾誠敬地說:「我不會食言的。」

  她吻了柏翠納,一再謝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她。

  柏翠納曉得,卡蕾說要在寶松園安排這次晚餐,這是只有他們兩人才能領會的慶祝會。

  起先她們在卡蕾家跟莫孔勃候爵夫婦進了晚餐。她們盡量若無其事地閒談著。  大人們以為她們是由佛來德烈和魯柏特陪著去跳舞,其實大夥兒卻往寶松園來了。

  儘管這兒的名譽不太好,卻裝潢得富麗堂皇,又有個光榮的標幟——攝政親王有一個私人廂房,還設有專用樓梯可直接進出劇院。

  不過因為這是一個公共場所,任何人只要付了錢就可以進來,所以顯得十分擁擠。

  柏翠納早就聽人說這兒有扒手,他們大多數穿得很體面混在人群裡,或者徘徊樹下。

  在兩個男人護送下,她們穿過擁擠的甬道來到圓形劇場,進入一個小包廂。廂房的佈置充滿了東方色彩,一間間地面對著舞台,圍成一個半圓。  廂房裡有張彩繪餐檯,柏翠納發現上面畫著一條「龍」。

  大青龍吐著火舌,魯拍特說:「攝政親王被國會否決了預算時,就是這付面孔。」

  柏翠納發現卡蕾的哥哥看來一臉沮喪,卡蕾說他是「一朵凋謝的鬱金香」。他就是喜歡那垂頭喪氣的調調兒,惺忪的睡眼,紈褲子弟無聊的對話,種種都叫人看了生氣。

  他跟佛來德烈截然不同。佛來德烈越看越叫人喜歡,不過現在他的心裡只有卡蕾一個人。

  她瞭解,卡蕾希望她多取說魯柏特,多找話題跟他職聊。

  他顯得有點懶得聽話,今天晚上是勉強被妹妹拉來當電燈泡的,他的心不在這兒。

  可是他總歸是回答了她的一些問題,還叫了幾片有名的寶松火腿——貴得不像話——還有一瓶香擯,跟她在伯爵家喝的味道完全不同。

  她環視整排包廂,聽說這兒收藏著赫嘉的亨利八世與安妮•寶倫肖像。

  音樂奏出美麗的樂章,人們開始翩翩起舞,可是大多數人都在互相觀望,寶松園的舞廳有五千盞油燈,是倫敦夜裡最明亮的地方。

  「節目什麼時候開始?」柏翠納問魯柏特。

  「快了。」他回答:「喔,我去看看。」

  他迅捷地站起走出包廂,那動作使她感到他是極力找理由迴避這個場面。可是她懶得多想,只顧觀賞舞池的人和旁觀的人群。

  佛來德烈和卡蕾在竊竊私語。卡蕾粉頰泛紅眼睛充滿了幸福,看起來真是漂亮。  柏翠納盡量把椅子挪到包廂房的角落,以免無意間聽到她們的耳語。

  這時隔壁的廂房傳來說話聲:「她不但歌唱得好,又相當風騷,伯爵就欣賞這個調調兒。」

  「我每天罵他,他都不敢回嘴。」

  「你少吹牛,拉涅勞。」第一個聲音笑著說。拍翠納認得出這是羅洛爵士的聲音。

  她現在知道誰在說話了。拉涅勞公爵在一次舞會裡跟她跳過舞。

  她早知道他是個愛吹牛的傢伙,對他一直不敢領教。

  「聽說史塔佛頓在翠海的天堂街買了一幢房子。還送給她一輛全街最漂亮的馬車」。羅洛說道。

  「我不僅知道這幢房子,還去過呢!」公爵回答道。

  「我的天!少吹牛了,」羅洛叫了起來:「你是從鑰匙洞進去的吧?我不相信史塔佛頓會邀請你去參觀。」

  「自有門路。」公爵吹牛地說:「老實說,羅洛,我那個法國小甜心可真是把我愛得入骨啊!」

  羅洛沒有回談,公爵繼續說:「不過我很坦白,我告訴她我沒有史塔佛頓那麼癡情,我們必須做一個友善的安排。」

  「什麼安排?」羅洛問道。

  柏翠納看不見公爵,卻可以想像得到他;定是一付自鳴得意的樣子。她確信他現在正在跟他的朋友丟眼色。

  「貓兒不在,老鼠作怪。」他閃爍其詞地說。

  「什麼意思?」羅洛爵士問。

  「你可以猜得到。」公爵答道:「史塔佛頓不是每天都在倫敦?他奉命陪艾索達女士睡覺時,也不會在翠海。」

  「你是說……?」羅洛興奮地進出問話。

  「我是說我跟那個法國小甜心在搞走私!」

  羅洛爵士驚訝地叫喊著:「老天!小心史塔佛頓哪!那傢伙可不好惹哦。你居然吃了他的禁臠,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會小心的,親愛的傢伙。」公爵輕鬆地說:「而且我向你保證。……」以下的話低到聽不見了。

  「好吧,你比我有氣魄。」羅洛說。

  「現在你須要更多的衝勁和決心,在這個世界獵取你想要的東西。」

  「你相信我可以?」羅洛以一種不同的口氣說。

  「哎!我一向想要什麼就要什麼。」公爵回答:「我不只是下決心,還冒著生命危險去獲得。」

  他又笑了。

  「我躺在史塔佛頓的床上跟他的情婦作愛,喝他的高級香擯,我是在為我的智慧慶祝。」

  「來!我向你的艷遇敬一杯。」羅洛舉杯:「向你的智慧敬一杯。你現在給了我一個主意,要是成功我會感謝你。」

  「很高興助你一臂之力。」公爵回答。

  柏翠納聽到杯子相碰的清脆聲。

  隔牆有耳,她禁不住竊聽了這一段話,現在她對拉涅勞公爵和羅洛爵土忿恨不已,這個伯爵要她不理會男人,自以為已經羞辱了伯爵。

  無論如何,她沒有多少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因為魯柏特回到包廂,告訴她們楊妮.葆蕾馬上要上台演唱了。

  司儀隨著滾滾鼓聲出現包廂面前,介紹女主唱時,他簡直是坐立不安了。

  「各位親愛的爵士、女士、紳士,今天我們很榮幸能夠聆賞到全歐洲最有名的女主唱,一個法國來的淑女,她曾在巴黎歌劇院和米蘭拉斯卡拉劇院轟動一時,還贏得了「夜鶯」

  的美名。現在,……

  讓我們歡迎楊妮•葆蕾小姐!」

  掌聲如雷,隨著司儀的手勢,人們的眼光被吸引到這個名滿全歐的女高音身上。

  即使有一段距離,柏翠納依然感覺得到這個法國女人的魅力。

  她一頭烏溜溜的秀髮,比艾索達的還黑還亮,黑中又透著藍色的光澤。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長長的睫毛像流蘇一樣,使得靈魂之窗更具神秘感。她的嘴唇像櫻桃一樣紅潤欲滴。

  她著一襲黑色長衫、鑽石的光芒反射著燈光,閃閃發亮,好像包裹住夏夜的繁星。

  她開始歌唱。毫無疑問,她夠資格贏得樂評家給她的無數讚美。

  所有演唱者感到最大的讚美就是聽眾鴉雀無聲。

  她的聲音奇特地含著男童優雅的音質,可是歌唱的時候卻又非常女性,非常迷人。

  她身材冶艷,纖細的粉須,凝脂的藕臂,猶如仙女下凡。  柏翠納玲聽著,知道她的聲音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

  突然間,她的美麗使柏翠納感到強烈的痛楚,身心俱疲。

  「她好可愛,好迷人,不知道他……?」

  她無法再想下去了,這個迷人的尤物,這個擁有「夜鶯」美名的法國美女是屬於伯爵的。

  她無法瞭解為什麼見到這位美女會使她傷心,為什麼她的心痛會隨著楊妮•葆蕾的歌聲節節高昇?驀地,她瞭解到一個事實,這幾乎使她失聲否認。

  可是她不能否認,她嫉妒伯爵的情婦,痛絕地嫉妒每一個可能成為伯爵情婦的美人。

  嫉妒——為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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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9: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今天晚上我答應帶你去參加第凡樹公館的晚宴。」公爵夫人說:「我孫子要在家開晚會,我們不能參加。」

  「晚會?」柏翠納問,心想也許只有男士才能參加?公爵夫人微笑著說:「親王也要參加。當然,還有許多漂亮的女人。但是話題不會集中到這些美女身上。」

  柏翠納狐疑地望著公爵夫人。夫人繼續說:「杜文決定騎貝拉參加阿斯考特賽馬,親王很有信心他可以贏得金盃。」

  柏翠納知道這次談話一定非常精采,那些驕客俱樂部的成員也一定會在這兒,她很難過自己不能出席。

  彷彿公爵夫人已經窺探到她的心思。

  「親王喜歡精明老練的女人。當然他會帶著何妃來。相信艾索達女士也會想辦法參加的。」

  公爵夫人的話裡含著冷嘲熱諷,拍翠納知道,她不喜歡艾索達,卻沒有像自己那樣憎惡。

  她愛上了伯爵,嫉妒一切受到伯爵賜惠的女人,這種痛苦與日俱增。

  不只為了楊妮•葆蕾的魅力而痛苦,更為艾索達女土的美麗所折磨。

  當然她不知道,伯爵對義索達的死纏不休已惱怒異常,更不知道伯爵的抽屜裡藏著越來越多她寫的信。

  柏翠納只知道每次參加舞會、歡迎會、宴會都看到艾索達必然出現在他旁邊,彷彿他是一塊磁鐵一樣。而且每天都可以看到穿著她家制服的僕人送信到大門口。

  「我很慶幸今晚不必參加晚宴。」她想。

  她知道自己望著伯爵——當然艾索達一定在旁,吸引著伯爵的眼光——就很難注意坐在身旁的男士。

  伯爵絕對不可能不迷戀美麗的艾索達。拍翠納失望地感到,他們宣佈訂婚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也許就在這幾天之內。

  「我愛他!」黑夜之中,她暗自沉吟。

  她無時無刻不企盼著伯爵出現在她面前——他那寬廣的肩膀、烏黑的頭髮、瀟灑而嘲謔的表情……

  他很仁慈,帶她去見碧佳斗裡的教區神父。

  柏翠納傾聽神父細說他們如何處理那些被丟在教堂裡的棄嬰。

  可是,正如伯爵所說,儘管他們已經摸索到一條解決之道,卻由於財物的拮据,使工作窒礙難行。

  柏翠納覺得不管怎麼樣,他們並沒有努力試著防止那些涉世未深的鄉下姑娘上城時被誘拐入火坑。

  「是不是可能……」她說:「請一個人像神父你,或者一個老婦人專門駐在酒店裡,等驛馬車停下來,看到年輕的女孩子下車,一副需要幫助或徘徊惶惶的樣子,就可以把她帶到安全地方,或者給她介紹職業?」

  「好主意,林敦小姐。」神父說:「可是坦白講,我沒有人手。何況,儘管是為她們好,我怕那些初到倫敦的少女也不會聽我們的話。」

  柏翠納感到這是一種失敗主義的態度。所以她離開教堂時告訴伯爵說,她堅持要做一些什麼事。

  「我去跟警察談一談。」伯爵說。

  「鄉下姑娘最怕警察了。」柏翠納說:「我們需要一名慈樣的老婦人,她可以給人信心,願意聽從她的勸告。」

  伯爵沒有回答。他知道像柏翠納所描寫的這種人已經夠多,她們專門等待下驛馬車找職業的鄉下姑娘。

  這些人就是老鴇,起先表示答應為她們找職業,說什麼薪水高、條件好,然後把她們騙到私娟寮,從此就羊入虎口,再也出不來了。

  「我答應你全力解決這個問題。」伯爵說:「我已經跟亞胥雷爵士談過這個問題,他是一個重要的改革家。可是你不要急躁,問題不可能馬上解決的。」

  「我已經不能忍耐了。」柏翠納回答:「多猶豫一天、一小時,就多一個純潔的少女被蹂躪多一個可憐的私生子降臨到世上來。」

  柏翠納激昂的情緒使得伯爵非常感動。

  在所有飽認識的女性當中,沒有見過一個人像柏翠納這樣關懷那些不幸的女孩。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關心那些徘徊路邊的阻街女郎,越來越注意那些報導犯罪的社會新聞。

  當他討論這些問題,引用報紙上關於貧窮與犯罪的報導財,朋友都驚異不已。

  「史塔佛頓,我以為已經有太多美女叫你煩惱了,哪有時間去關心那些可憐的風塵女郎?」一位上議員跟他開玩笑。

  不過也有許多人表示同感,他們知道他在上議院發言很有份量。

  他很仁慈,不過,柏翠納想:這並不表示他對她特別感興趣。總之,他已經有兩個迷人冶艷的情婦,夫復何求?只因為愛他,只因為除了伯爵別無所想,她輾轉反測。

  連公爵夫人也看得出來,她瘦了。

  「我看這也好,社交季節快結束了。」夫人說:「跳舞眺得這麼晚,稍不注意保養,你的容貌就得付出代價了,」

  「社交季節快結束了?」柏翠納不覺跟著說。

  不知道到時候該怎麼辦,伯爵會對她怎麼樣呢?她不能不擔心他會把她送回鄉間,甚至回哈羅門。她不敢想。

  她知道,等到社交季節結束之後攝政親王就要到南部的布來頓去,那些貴族們也就把大門關起來,有的跟隨著親王,有的回到鄉下避暑,直到秋天才回來。

  柏翠納問李查遜先生晚上誰會來參加晚宴,他把一份客人的名單遞給她看。

  總共不過二十名,當然以親王和何紀為首。艾索達女士的名字就好像從紙上躍起,在她面前炫耀得眼花撩亂。

  她跟隨著公爵夫人出宴,感到自己好比是一個不速之客的「灰姑娘」。

  第凡謝家舉辦的只是一個小規模家庭晚宴,她們很快就回家了。進了大門,總管通知說:「女士們剛到客廳休息,夫人,男土還在餐廳。」

  「那我們偷偷溜上樓去吧!」公爵夫人微笑著說,她吻了柏翠納的臉頰說:「晚安,親愛的。不要等我,你走你的吧,讓我自個兒慢慢爬上樓去。」

  「晚安,奶奶。」柏翠納答道,行了一個屈膝禮。

  奶奶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扶著欄杆上樓去,柏翠納說:「我去書房拿本書。」

  她知道不會碰上任何人,因為這個房間晚上沒有人會來。

  她拿了需要的書和一本還沒有看完的雜誌。

  她走向門口,渴望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

  今晚一定很難入睡。

  過去這兩天太熱了,熱到不能在公園裡驅車。她需要吹吹風,乘乘涼。

  她放下書,拉開沉垂的緞質門簾,打開門走到陽台。

  走出門時,可以聽到客廳的說話聲和餐廳裡男人的笑聲。從窗子可以看得見他們的影子。

  她步下台階,在樹影下的草地上漫步。

  晚風徐徐,一片清涼,遠離了燈光,夜空的星月照亮了花徑小道。

  記得花園盡處有一個座位,那天她侵入穆地模的房子被伯爵捉到,就是坐在那兒和他談話。

  也許坐到那個位子可以免得想起艾索達女士多漂亮,或者楊妮•葆蕾多迷人。還有更多的事需要她去思考。

  她在戀愛,正如其他戀愛中的女孩子一樣,為了愛人,希望自己更漂亮、更聰明、更完美。

  伯爵相當聰明,一定在許多令人厭煩的事件中發現了她的無知。

  她非常自卑,相信艾索達女土一定會津津有味地談論政治、賽馬和其他任何事,自己卻年輕幼稚得不敢望其項背。

  「可是我要努力!」她激憤地自言自語:「我要試試看。」

  她正在看的這本書就是有關馬的品種、駿馬世系譜之類的書。

  她已經走到盡頭了,正在尋找座位時,驚愕地看到一個黑影躍起,遁入花叢。

  她佇立道;「誰?」

  沒有回答。

  「我看見了。」她威脅道:「你沒地方躲的。」

  她想大概是僕人吧!他們是不准到花園來的。

  花叢並不密,她可以辯別出花後的人影。

  「出來!「她嚴厲地命令道:「否則我要叫人了。」

  花叢打開了,站出一個男人。

  藉著月亮,她可以看清那個人的臉,一個陌生人,不是僕人。

  「你是誰?」她問道:「在這裡幹什麼?」

  「很抱歉。」他回答。  「你曉得你侵入私宅嗎?」

  「是的,我馬上離開。」

  柏翠納不信任地望著他,然後說:「假如你是小偷或強盜,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保證,林敦小姐,我不是來偷東西的。」

  「你認得我?」柏翠納問。

  「是的。」

  「你怎麼進來的?來幹什麼?」

  「我不能說,不過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破壞任何東西。

  假如你要我走,我馬上走。」

  「破壞任何東西?什麼意思?」

  陌生人微笑著。他的年紀輕,不到二十五歲,雖然看不請面孔.可是她知道,他穿著整齊,卻又並不像個高雅的紳士。

  「你是誰?」她又問。

  「我叫尼可拉•宋頓,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毫無意義。」

  「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記者。」

  「記者?」柏翠納狐疑地加上一句:「你是說是來探聽今晚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伯爵不會有什麼值得報導的事,這只是一個私人派對。」

  她知道攝政親王跟朋友晚餐一向是步步設防,避免新聞記者注意的。

  尼可拉•宋頓微笑著說:「我向你保證,林敦小姐,殿下出現在史塔佛頓公館不是我來此的主要目的。」

  「那是什麼目的?」

  「我不能告訴你,可是假如你容許我留在這兒,我會很感激。」

  「你是怎麼進來的?」

  「爬牆。」

  「那很明顯是侵入私宅了。我可以大喊救命,叫人把你丟出牆外。」

  「我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對不幸的人一向很仁慈,我求你讓我留下。」

  「你怎麼知道我仁慈?」柏翠納疑信參半地說。

  「我聽說你給街上那些女人許多錢。」

  「假如你知道,千萬不要在報上披露。」柏翠納乞求地說「否則伯爵會惱怒的,而且我不希望人家知道。」

  尼可拉•宋頓沒有回答。柏翠納接著說:「拜託……」

  「我也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讓我留下來。」

  「如果是合理的話,」柏翠納懷疑地說:「可是我要知道你留下來做什麼?」

  「假如你不會改變初衷叫人把我攆出去,我就告訴你。」

  「那要看你的理由來決定。」

  她想嚇嚇他。她瞭解,假如伯爵知道她施捨阻街女郎的事情宣揚開來,一定會不高興。而公爵夫人只要聽到她提起那些女人就夠震驚了。

  她喪氣地坐下來,覺得自己彷徨失措。

  「告訴我你來幹什麼,」她說:「我想瞭解一下。」

  「你很仁慈,林敦小姐。」尼可拉•宋頓在她旁邊坐下:「這件事跟你也許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對我個人卻非常重要。」

  「為什麼?」

  「因為假如今天能夠得到一則有價值的新聞,就會對我整個未來產生非常重大的影響。」

  「怎麼會那麼重要?」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威廉•洪的人?」

  「我想我不認識。」柏翠納答道。

  「他號稱『新聞英雄』。」宋頓說:「從一七九六年起他就是一位改革家。他十六歲就參加倫敦記者協會了。」

  「他是幹什麼的?」

  「他辦改革家週報。」

  「我聽說道。」柏翠納說:「事實上我看過好幾期。」

  「我替他們寫文章。」宋頓告訴她:「可是去年他坐牢了,群龍無首,報業簡直振作不起來。」

  「那他現在呢?」

  「他已經自由了,想再辦一個報,叫張布報。假如搞得成功,他答應給我一個好位子,我想他會的。」

  「可是報紙都還沒出版嘛!」

  「籌備辦一個新報要一段時間。」宋頓說:「我正在嘗試始他一條新聞,現在這份報紙委託他的朋友一一決訊報的社長髮行。」

  「我懂了,」柏翠納說:「可是什麼新聞對你那麼重要?」

  「很坦城對你說,林敦小姐。」宋頓說:「不是你的好心,我可能已經被攆出花園了。當然,那我就只好採用有關你的新聞,而不是原來我想得到的。」

  他說得輕鬆愉快,柏翠納卻聽得出話中含著威脅。

  「告訴我真象。」

  「你認識艾索達,赫柏特女土?」宋頓問道。

  「當然認識。」

  「你知道大家都在猜測不久她就要宣佈跟史塔佛頓訂婚的消息嗎?」

  「知道。」柏翠納低聲地說。

  「好,很明顯。」宋頓繼續說:「伯爵正在拖延時間,艾索達女土發現要他求婚非常不容易。」

  柏翠納沒有說話,只感到這男人好像拿了一把利劍戮她的心。

  半晌,宋頓說,「艾索達女士想出一個計謀。」

  「一個計謀?」她跟著說,驚愕得全身僵硬:「什麼計謀?」

  「她要我等在這裡,注意她離開派對的正確時間,她堅持那是親王離開以後數小時。」

  「那有什麼用意?」

  儘管嘴裡這麼問,其實柏翠納明白艾索達的企圖。

  新聞一定報導說,攝政親王陪著何妃參加史塔佛頓公館的晚宴。親王回去之後,艾索達女士仍然留下,直到第二天清展。那些無聊的公子哥兒們一定非常樂意聽到這種緋聞。

  毫無疑問,她想利用輿論壓力迫使伯爵跟她結婚。柏翠納這才恍然大悟,那天她帶著信件從穆地模家的排水管滑下,給夜歸的伯爵逮住時,他是去了那裡。

  她知道艾索達女士家跟史塔佛頓家非常近,伯爵步行夜歸,怕被人注意,而艾索達來去的時候,卻極盡排場之能事,從史塔佛頓家大門進去,兩家的僕人們一定會認為新聞報導必然可信。

  伯爵的臥室在東廂,正好面對著花園,也許,柏翠納想,宋頓正是在觀察那扇窗子,其他的窗子都暗了的時候,這扇窗子的燈光便表示了……

  像艾索達女士這種女人,深知除了用這種手段之外,無法逼迫伯爵跟她結婚。

  自從上倫敦以來,柏翠納已經學會了許多上流社會用來制裁貴族子弟的一些非常嚴厲的不成文規定。

  一個紈褲子弟可以喝得爛醉如泥,可以擁有天文數字的巨金,可以跟許多女人有過緋聞,卻不能違悖某些貴族戒律。

  這些戒律是為了保護淑女們的名譽,伯爵如果膽敢冒犯,必將接受輿論的制裁。

  這是一個妙計,可是根據她的直覺,其間困難重重。

  她記得伯爵親口對她說,他不會跟艾索達女士結婚,也不會跟其他人結婚,雖然她擔心,可是她寧願相信他。

  只因為嫉妒才使她懷疑。  既然她已經知道,他要被迫做他不願做的事,她感到自己應該救他。

  她的思慮在腦海裡翻騰,幾乎忘了宋頓還在身邊,直到他焦急地說:「希望你能幫助我。」

  這句話似乎把柏翠納從迷夢中喚醒。幫助?是的,既然她要幫助伯爵,就要設法避免讓他中他人的計。

  「艾索達女士給你多少錢?」柏翠納問。

  「十金磅。」

  「我給你二十。」她立刻跟著說。

  「很好,當然我接受。」宋頓回答:「可是我仍然需要一則新聞。」

  「一則新聞?……一則新聞?」她喃喃地說。

  這四個字盤旋腦際,一個情節一個情節,像是拼圖遊戲一樣自動地結合起來,最後她高聲地說:「假如我給你二十金磅,一個完整的故事,可不可以答應不提到伯爵一個字,特別是將他跟艾索達女士連起來。」

  「一個完整的故事?」宋頓問道。

  「一個非常好的故事。」

  「是誰的故事?」

  「拉涅勞公爵的。」

  「他是個新聞人物。只有跟他有關就有新聞價值。」

  「聽著!」柏翠納說著,開始低聲耳語。

  「今晚要參加舞會嗎?」柏翠納問。

  公爵夫人搖著頭說,「不,親愛的孩子,希望你不要失望,假如沒有好好休息幾天,恐怕沒辦法參加賽馬了。」

  「是呀,當然。」柏翠納說。

  「相信我們可以得到金盃。」公爵夫人說:「杜文也希望我們去給他加油。」

  「那一定很精采。」

  她不禁問:「他要不要帶我們去跑馬?」

  公爵夫人搖搖頭。

  「他要去溫莎堡,攝政親王要他去的,我們沒有被邀請。」  公爵夫人的聲音聽得出一點埋怨,她加了一句:「實在不願意接受何妃招待,讓她表現出一付女主人的面孔,我簡直無法忍受。」  「那我們待在倫敦更好。」柏翠納微笑地說。

  「賽馬那天我們被邀在皇家包廂進午餐。」公爵夫人說:「一定會很有趣,那天你可以穿昨天買的那件漂亮衣服。」

  「那太好了!」柏翠納興奮地說。

  等她有空的時候,立刻寫了一張紙條,叫聽差送到宋頓手中。

  兩天以後,伯爵駕著飛車奔向溫莎堡,她接到回音。

  她把回信藏在手提袋裡,然後到公爵夫人的起居間去。

  「晚上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嗎?」柏翠納問道。

  「我們沒有接到什麼邀請。」公爵夫人說:「你曉得大家不是已經到了溫莎堡,或是正準備去,下次舞會是賽馬過後的下星期五。」

  「奶奶,那今晚我跟卡蕾進晚餐好不好?」

  「好的,當然好。」公爵夫人答應道,「那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在床上進餐了,最近我的兩腿酸得厲害,醫生要我多休息。」

  「那您要好好休息休息了。」柏翠納說:「免得星期三不能去看賽馬。」

  「要我錯過杜文贏得金盃的一場精采比賽?」公爵夫人叫起來:「不管有沒有腿,我都要在場看到貝拉衝過決勝點。」

  「當然。」柏翠納笑著說:「盡量休息吧!你真好,帶我參加每一個舞宴,每次我都覺得您太疲倦了。」

  「沒有比老更叫人疲倦的了。」公爵夫人答道,「可是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錯過任何一個社交機會的。」

  柏翠納吻了她,然後回房準備今晚的計劃。

  當然她必須乘著馬車上卡蕾家。

  她知道,今晚卡蕾跟她未來的公公去參加一個舞宴。莫孔勃候爵的僕人驚訝地看著她,她說道:「我知道卡蕾不在,可是我有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請你等她回來的時候交給她。是不是方便在那兒寫?」

  「好的,小姐。」僕人回答,然後帶她到書房。

  她寫了一些不重要的話,封起來,交給僕人。

  「卡蕾小姐回來請交給她,謝謝。」

  「放心好了,小姐。」

  她打開門,看見庭院的馬車已經不見,吃了一驚。

  「哩!老夫,」她驚慌地說:「他沒有等我,糟糕,他以為我會像平常一樣留下來吃晚餐哩。」

  「真是個誤會。」僕人說。

  「可以給我叫一輛出租的馬車嗎?」柏翠納問道。

  僕人只好從命。柏翠納上了車,告訴馬伕說:「史塔佛頓公館。」

  可是馬車一離開庭院,她立刻叫他駕到別的地點。

  她抵達翠海的天堂街,發現宋頓正在等著她。

  她付了車錢,下了馬車。

  「拿到了?」

  「在這兒。」他說著拿出一包包裹。

  「那好。」柏翠納說:「這些錢給你。

  她遞了一個紙包給他,他塞在口袋裡。

  「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都計劃好了,」他回答:「就是那幢房子。」

  柏翠納看見轉角處有一幢非常引人的別墅。大門建得富麗堂皇,扇形拱門,服花的畫欄和窗稜。

  從第一次聽到這棟房子,她就知道是建於史都華時代,第一位女主人是美麗熱情,弱不禁風的瑪莎琳公爵夫人,查理二世曾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國王每年給她四千英磅,可是她有一個賭癖,柏翠納在書下讀到過,她沉溺於賭博,國王死後,她賭債如山,只好賣掉房子,永遠離開天堂街的別墅了。  國王的情婦,伯爵的情婦!  柏翠納沉思著。

  宋頓這時嘮叨起來。

  「假如我們走一段路。」他說:「那兒有一個空房子,我們可以坐到石階上等。「「那要舒服多了。」

  她讓他帶路到那幢空房子,從這兒可以窺探到楊妮•葆蕾的房子,而不會被人發覺。  宋頓撣一撣石階上的灰塵,柏翠納坐下。

  她感到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可鄙的事。可是,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能夠把伯爵從艾索達的陰謀中拯救出來的辦法。

  她也只有跟宋頓訂下這合約。

  她剛坐下來,他說:「等一下,我們還有更舒服一點的東西。白天的時候,我準備了一束麥秸在這兒。」

  柏翠納看到大門後藏著一束麥秸。

  她笑著說:「簡直像個坐墊嘛!」

  她重新坐下,他又拿了一個包包遞給她。

  「這是什麼?」

  「吃的。」他說:「我知道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就來了,我想你會餓的。」

  她打開包包,幾片麵包、火腿和乾酪兩人平分吃。

  「你真周到。」  「在戰場上,每一個細節都非常重要。」

  他嚴肅地說,兩人都笑了。

  「要等多久?」

  沉默地咀嚼了一會兒,柏翠納問。

  「不會太久。」

  「為什麼?」

  「聽說楊妮小姐今晚沒有在寶松園唱歌。」

  「不在寶松園唱歌?」

  「是的,她在家休息。他們告訴我。」

  「為什麼?」

  「白天我看見幾個商人訪問這幢房子,我想她是在家裡招待一些重要人物晚餐。」

  「真的?那太冒險了。

  「誰知道?伯爵在阿斯考特,假如她休息的話,一定是身體不舒服。寶松園會另外找個唱歌的,沒有人會管她幹什麼去了。」

  「那當然。」柏翠納轉個話題說:「什麼時候了?」

  「我的手錶當掉了。」宋頓回答:「不過我看幾點多了吧?」

  「唔,我看差不多。」柏翠納說:「我離開家還不到七點。

  半,我知道莫孔勃家通常晚飯吃得很晚。」

  「你也很細心嘛。」宋頓微笑道。

  「你還記得那些孩子?」柏翠納焦急地問,彷彿剛好想到他們。

  「當然記得。」他答道:「不要擔心,到現在為止,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柏翠納摒住呼吸,雙手緊絞。

  「不要說大話。」她說。

  「不是大話。」他答道:「其實我比你還緊張。」

  「不同的是,你是一個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的人,對不對?」

  柏翠納不服氣地答道。

  他沒回答,只是交腿而坐,注意著轉角的房子。

  他面孔瘦削,富於表情,給人一種靠得住的感覺。

  她知道他很聰明,文筆又好,可是必須為五斗米折腰,寫一些通俗的雜文,賣給那些攻擊親王和政府的報紙。

  她感到他可以寫一些更深入的文章。她決定跟他談一談像快訊報、張布報等常常提到的社會改革的問題。

  不過還不是時候,現在除了進行他們的計劃,她無法分心去思考。

  似乎靈驗的很,一輛封閉的馬車駛過來,剛好在轉角停下。

  「啊!是公爵!」柏翠納吸哺著,她認得出車門上的家徽。

  宋頓點點頭,望著僕人從車廂跳下,在還沒有開馬車門以前先上去敲門。

  公爵下來了,柏翠納看得出他慌慌忙忙的。然後大門關上,車子也開走了。

  她突然感到激憤,不是對公爵,而是對伯爵為她付出那麼多代價的女人。

  「她怎麼可以這樣做?」她自忖著。她知道公爵對自己沒什麼印象。

  她憶起父親有一次告訴她:「英國人都是一些裝腔作勢的偽君子。從國王到最可憐的老百姓都如此。法國人卻有過之無不及,可謂全歐洲最裝腔作勢的偽君子。」

  「公爵比伯爵更會裝模作樣。」她心想,不管她怎麼愛伯爵,事實上伯爵也許不比他們顯達,可是在她心目中,他就是他們之中的國王。

  「這下子我們不得不等到天黑了。」宋頓在她旁邊說。

  總不會幾個鐘頭吧!先吃一片火腿再說。

  確實不會像她預期的那樣久,也許馬上就來,可是她依然禁不住要跟宋頓談一些國家的情勢等等。

  從他口中,她知道賭場裡不只有男孩,還有女孩。

  「光是吉爾街就超過四千人。」宋頓說:「我在那兒住過,那是我所見過最接近地獄的地方。」

  他告訴她第一次上倫敦,他有多震驚。

  他是律師之子,一直想寫作,可是父親不許他這麼做,要他繼承父業。

  最後決定到倫敦來開創自己的道路,從一個報社轉到另一個,一直到遇上威廉•洪,才發覺到只有跟著他,才能寫自己想寫的東西。

  他告訴柏翠納,攝政親王和許多顯要都賄賂過報社,不要報導他們的醜聞。

  攝政親王主要賄賂那些刊登諷刺詩文和漫畫的報社。

  喬治•克錄尚,一個最有名的漫畫家,曾經接受了攝政親王一百磅,答應不再畫不利於親王的漫畫。許多報社都常常接受賄賂。

  「這樣做似乎是不對的。」柏翠納說。

  「我同意,」宋頓答道:「有一天我要辦個報。發誓要據實報道,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獄,管不了那麼多了!」

  柏翠納笑了。

  「我幫助你。」她說:「這是一句謊言。」

  他們相視而笑,然後繼續談到有關腐敗的情形,這樣談了兩個鐘頭。

  天黑了,他們等待已久的燈光出現在一樓的某個窗子。

  宋頓對這個房子全盤調查過,柏翠納相信他的話,有燈光的那個房間是楊妮•葆蕾的。

  半個小時過去了,現在只有不遠處皇家醫院前面的兩盞瓦斯燈還亮著,皎皎明月從東方冉冉上升。

  腳步聲傳來,出現兩個大約十歲大的衣衫襤褸的小孩。

  宋頓喊叫著他們的名字。

  「喂,比爾,你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他對那個比較高的小孩說:「快跑去消防隊,告訴他們馬上到天堂街來。叫他們快,這是史塔佛頓伯爵的房子,他已經付了錢。」

  「知道了,先生。」比爾答道。

  「給你十分鐘到那裡,」宋頓說:「回來給你錢。」

  「我們馬上就回來。」比爾回答,然後很快地跑上街去。

  宋頓送給另一個小孩一堆草。

  「把草丟到圍牆內的地下室去,山姆,可是不要撤得太散了。」

  山姆穿過馬路,照著吩咐去做,然後回來,爬到柏翠納旁邊,鋪了一些草坐下。

  這時宋頓打開包包,裡面包著各種煙火。煙火就跟沖天炮一樣,拖著長長的一條火尾,衝向天空。

  煙火在倫敦的大酒店是非常普通的東西,寶松園幾乎每星期都要表演一次。

  柏翠納在學校的時候,曾經在報上讀到有關倫敦最大的一次煙火表演,那是四年前尼羅河之役結束以後,為了慶祝和平,每年舉行一次的表演。

  從小她就很喜歡煙火,現在是第一次為了某個目的而放煙火。有了宋頓這些集錦煙火,還怕失敗嗎?他們在苦等,宋頓第一次覺得緊張。

  他手指輕敲膝蓋,然後又把煙火集中起來。

  「現在比爾應該已經報了火警了。」

  他帶著煙火越過馬路,柏翠納坐在石階上,很不容易看清楚他在幹什麼。

  火花在他手中閃亮。突然間一道火光劃開夜空,飛過圍牆,在地下室的窗前爆炸。  立刻又射出一個。

  麥秸堆冒火了,火焰夾雜著火花,劈劈拍拍地燃燒起來、宋頓跑回來,坐在柏翠納身邊。

  她無話可說,目瞪口呆地望著。這時,山姆照著指示,沿路跑過來,站在轉角那棟房子前面,高聲地喊著:「失火啦!失火啦!」

  寢室的窗子打開了,藉著火光可以看見公爵探出頭來,然後很快地縮回去。

  消防車搖著緊急警鈴,叮叮噹噹開來了。

  這是改良的消防車,裝備著新發明的皮管、鋼製雲梯,還有一八一六年開始啟用的手提滅火器。

  消防隊員共六個,穿著紅色毛絨褲、棉襪、銀扣鞋子,上身穿著大銀扣皮夾克,頭戴黑色帽子。

  這種制服柏翠納以前見過。

  他們戴著有名的交臂徽章,自從一六七九年起就有了。

  這個徽章象微著全市民所信賴最有效的消防隊員的榮譽。

  他們一下馬車,立即行動,敲打大門,高聲喊叫著要房子裡的人立刻撤出。

  屋裡人很快地逃出來,柏翠納認定公爵和楊妮已經逃到大廳了。

  他們跑到走道上。公爵穿著一件睡褲;上身除了披著一件床單,很明顯地沒有穿衣服。

  楊妮穿著一件精緻誘人的緞質便服,綴著花邊和絲帶。

  黑頭髮輕柔地披在肩上。儘管這時她面帶驚慌之色,柏翠納仍不得不承認,她依然迷人。

  他們走過馬路,站在正在救火的消防車旁邊。

  火很快地被撲滅,幸好沒燒到房子。

  宋頓手持筆記簿走到那時正在路旁觀看滅火的男女。

  「閣下,您對這次火災有什麼話說嗎?」柏翠納聽到他問。

  「沒有!」公爵喊著,「英明其妙!你怎麼叫我閣下。」

  「相信您就是拉涅勞公爵閣下。」

  「不!不對,我禁止你在報上胡說八道。」

  「讀者非常關心有關楊妮•葆營小姐的任何消息。」

  「不要發表我的私事。」楊妮插嘴道:「快走開,我們不要上報。」

  「知道了。」宋頓說。

  他鞠了躬,默默地走開了,公爵卻伸手阻止他。

  「慢著!來……」

  他低聲對他耳語,柏翠納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正如她地料,他在賄賂宋頓。

  「不管公爵給你多少錢塞嘴巴。」他們還是在計劃時,她就跟宋頓說過:「我會給你更多。我不願意你因為幫助我,而有任何損失。」

  「我也是幫自己。」

  「可是你很拮据,心腸又那麼好。」

  她想,只要能讓伯爵不跟艾索達結婚,她就是拿出全部遺產都甘心。

  她看著宋頓走回來,心知自己已經一石兩鳥地從兩個她最恨的女人懷裡,把伯爵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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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19: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李查遜先生,昨晚我戴的胸針和手鐲還給您。」

  柏翠納說;「今天晚上我可以再選一些珠寶嗎?」

  「當然可以。」李查遜先生說:「你是想戴項鏈還是胸針?」

  「項鏈。」柏翠納答道:「我有一件綠色綿袍,想找一條綠松石項鏈來配。」

  「那一定很漂亮。」李查遜回答。

  他打開保險箱,提出好幾個皮盒子,每個裡頭都裝著十幾條不同的項鏈。

  史塔佛頓家的珠寶收藏種類繁多,應有盡有,譬如鑽石、紅寶石、綠松石、黃玉,不一而足。

  柏翠納感到這些珠寶每一件都比自己戴過的要好得多。

  有一條綠松石項鏈,墜子四周鑲著鑽石,還有一條鑲著珍珠,另外有一條更吸引人,鑲著紅寶石和藍寶石。

  她正要選定最適合的那一條時,總管的門打開了,她聽到僕人的聲音:「總管,天堂街的鑰匙拿回來了。」

  「謝謝你,克利門。」李查遜說,「就掛在板子上吧!」

  牆上有一個板子,掛滿了史塔佛頓家全部的鑰匙。柏翠納想,伯爵所擁有的其他房子的鑰匙都在這兒吧?她不禁暗自微笑,滿足地想像著楊妮如何從天堂街的房子被趕出去,伯爵不會跟她結婚了。

  火災的消息首先由快訊報獨家報導,第二天各報都轉載了。

  還有一幅漫畫,畫著公爵和楊妮在房子外跟消防隊撲火。

  結果只是一些煙火不是什麼火災。這場「火災」被警方研判為一些惡作劇的小孩子所為,更增加了新聞的滑稽性。

  不管怎麼解釋,畢竟弓t起了人們很大的興趣,一時成為茶餘酒後笑談的資料。她不知伯爵作何感想,可是她確定這」個風波一定會使他把房子從楊妮手中收回來。

  事情完全按照計劃發展,她真高興。

  上樓換衣服時,她在想艾索達女士會不會輕易被甩掉?公爵夫人不舒服,柏翠納上她房間,告訴她要跟馬伕一塊去公園兜風。

  「你看起來很開心,親愛的孩子。」公爵夫人敏感地望著柏翠納一臉笑容說。

  「天氣好晴朗,奶奶,但願您也心情愉快。」

  「我想試著起來吃午餐,」公爵夫人答道:「可是實在太累了,你要原諒我。」

  「那我要上來跟您一起吃午餐。」柏翠納說。

  「要看看杜文怎麼說。」公爵夫人回答,然後忽然叫起來,說:「哎呀!我忘了,他告訴我下午要駕車到奇斯威的奧斯特雷公園參加一場賽馬。」

  「那麼我們剛好可以單獨在一來進餐了。」

  她說著離開公爵夫人的房間,衝下樓去。

  她那匹精神奕奕的栗色馬正等在前門。

  她走到石階前,看到伯爵的馬車也在等著。

  這是由四匹馬拉的馬車,她越看越羨慕。她走過去,輕撫著馬鼻。全國再也找不到這樣相配的馬隊,每匹馬幾乎一模一樣。

  「我忘了問你,」後面傳來伯爵的聲音:「你怎麼學會駕馬的?」

  她沒有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回頭看時,才知道伯爵正站在她旁邊。

  他看起來像平常一樣意興遄飛,仰望著他那深邃的眼光,不禁忐忑不安。

  「阿比很喜歡我。」她說:「你告訴過我,沒有幾個人可以限他的御馬術相比。」

  「阿比要是對你滿意。」伯爵說:「那你的御馬術一定相當高明,也許有一天你會想親手駕馭這些馬哩。」

  伯爵指著他的乘駟。

  柏翠納楊起眉毛。

  「我行嗎?」她問道:「這是你最令人興奮的禮物啦2」

  「好,找一天讓你駕駕看。」伯爵微笑地說。

  她的眼光晶芒閃動,感到今天伯爵的態度比平常看到的更加溫和。

  他們的談話被打斷了。

  「對不起,」一個聲音說:「請問是林敦小姐嗎?」

  兩人回頭看到一個中年人。

  看起來像是一個很體面的商店老闆。柏翠納答道。

  「是的,我就是。」

  「打擾了,對不起,小姐。」這男入說:「有一位先生買東西,簽您的名字當保證人。小數目,這是帳單。

  「買什那東西?」

  「煙火,小姐。」

  柏翠納倒吸了一口氣。

  「煙火?」她聽到伯爵驚訝地問:「誰買的?」

  「上個星期,先生。」老闆說:「一位宋領先生來買的。他沒有帶錢,簽了林敦小姐當保證人。他說她住在史塔佛頓公館。我想既然如此,就可以放心讓他把煙火帶定。」

  「是那一天?」伯爵問。

  他的聲音充滿火藥味,柏翠納感到自己像是掉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她手足無措。

  「六月六日,先生。」老闆回答說。

  伯爵從口袋裡掏了兩個金磅給他,接過一紙帳單。

  然後他毫不理會老闆頻頻彎腰致謝,轉身瞅了柏翠納一眼,就急匆匆地往裡面走。

  她知道,雖然他不說話,他是要她跟著去挨罵。她跟著走過大廳,感到自己彷彿是走向斷頭台一樣。

  僕人打開書房的門,柏翠納進了門,砰的一聲把們關起來。

  伯爵把帳單放在桌上,站在那兒瞪著柏翠納的臉。

  柏翠納的心跳得厲害,房裡好靜,也許他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他叫嚷著。

  柏翠納作一個深呼吸。

  「我是……想救你……」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救我?」伯爵問:「這是什麼話?」

  「艾索達女士……買了一個新聞記者,她……叫他報導對你不利消息。」

  伯爵吃了一驚。

  「你在胡謅什麼?」他問道:「簡直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是真的!」柏翠納淒淒慘慘地說:「那天親王來參加晚宴,我在後花園碰到尼可拉•宋頓。」

  「尼可拉•宋頓是誰?」

  「一個快訊報的記者。」

  「你是說他在花園,那你怎麼不叫別人把他攆出去?」

  「因為他告訴我艾索達女士給他十磅,報導有關她離開的時間……這是她的計謀,她要盡量拖延到午夜,那……

  那……」

  「你說的是真話嗎?」伯爵問。

  「為什麼要扯謊?」

  「你管他要報導什麼!」

  柏翠納沉默了半響說:「因為艾索達認為那樣可以迫使你跟她結婚?」

  「見鬼!」伯爵大聲地咀咒,叫嚷之聲震耳欲聾。

  「你跟這個男子要這些煙火到另一個地方去幹什麼?」伯爵繼續逼問。

  「我……我付了兩倍艾索達給他的錢。」柏翠納口吃地說:「可是因為他需要……一則新聞,他說……」

  伯爵望著煙火帳單,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晴。他慢慢地說:「那你知道拉涅勞公爵跟葆蕾小姐的事羅。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最後柏翠納低聲地說:「偷聽到的。」

  「在那裡?」

  「在寶……寶……寶松園。」拍翠納低聲地囁嚅。

  「寶松園!」

  伯爵嚷著。

  「你什麼時候到寶松園?」

  「有……有一天晚上,卡……卡蕾帶我去的。」

  「她帶你去幹什麼?」

  這句問話像一顆子彈射中了要害,柏翠納感到自己不得不說實話。

  「她知道我想……想要……聽葆蕾小姐唱歌。」

  「所以你才曉得她跟我的關係?」

  「唔……」

  伯爵把嘴唇抿得緊緊的,柏翠納知道他現在什麼事都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在溫莎堡的時候,公爵在那裡。而柏翠納正跟尼可拉•宋頓在搞一個陰謀。

  沉默了好一會兒,柏翠納又感到心痛加劇,嘴唇乾渴。

  突然間,伯爵緊握拳頭在桌子上猛猛地捶了一下,把拍翠納嚇得跳起來。

  「媽的!」他說:「你把我當成好奇的對象,竟然干涉到我的私生活來了。」

  他嗔目望著柏翠納,眼睛裡冒著火花。

  「這是什麼意思?」他嚷著:「竟敢勾結一個小記者來對付我!」

  「我……我是……要救你呀!」

  「誰要你來救我?誰要你管閒事?我請過你嗎?」伯爵暴跳如雷:「以後少管閒事,別來干涉我的私生活!」

  柏翠納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伯爵繼續說:「我不能忍受,絕對不能忍受,居然叫一個小丫頭住進來當我的管家婆,再有修養也受不了,你還有什麼事不管的?」

  他越說越大聲,幾乎失去控制了。

  「自從我認識你,你對每一件跟你無關的事都抱著成見,對任何人都討厭!」

  停了一會兒,他又強調地加了一句:「告訴你,你的行為叫我警惕。我必須立刻採取措施,免得以後再受你干涉。」

  他的聲音震動屋瓦,柏翠納綱聲地說:「對不起,叫你生氣。」

  「生氣?」伯爵說:「豈止生氣,我痞根!你給我滾開t滾!」

  他說話這麼粗暴,柏翠納傷心地哭泣起來,快步離開房間。

  她衝過客廳,跑下大門台階,跳上等著她的馬車。

  她瘋狂地駕馭著馬車,驅馳過公園路,到了海德公園。

  她不知該到那兒去,只知道立即逃離伯爵的暴怒、如雷的咒罵,每一句話都像抽在她身上的鞭子。

  她勒住馬,轉向公園裡人蹤較少的區域,恣肆馳騁,幾乎忘了身後的馬伕。

  耳邊轟轟作響,好像整個世界都坍塌下來,變成一片廢墟。

  她一面驅車,一面想著伯爵太不公平了。

  他從沒考慮她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使他免於跟艾索達結婚,為了揭穿情婦的不貞。

  「他應該感謝我才對!」柏翠納自言自語。  現在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不再感到受委屈與羞辱,她要反抗!她可以瞭解,伯爵只不過惱火她跟尼可拉•宋頓「勾結」

  罷了。

  假如她不那麼做,後果是非常明顯的。

  可是他那種說話的態度實在叫人起反感。她駛過色本登橋,馳向羅亭街時,她告訴自己,他不但不公平而且不知感謝。

  柏翠納沉思著,直到一個聲音在她耳際說道:「你看起來面色凝重,可愛的林敦小姐。」

  柏翠納回頭看到羅洛爵士正和她並駕齊驅。

  他脫帽行禮,看起來那麼瀟灑。她忽然感到,這是一個報復的好機會。

  「你早,羅洛爵士。」她甜甜地說。

  「你以前對我很凶。」他說:「可是我希望不管以前犯了什麼罪都請你原諒。」

  「哪有什麼罪嘛!」柏翠納感到有一點尷尬:「只因為我的監護人……」

  「我知道。」他很快地打斷說:「我當然知道。他一定告訴你我是個看到富婆就追的人,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柏翠納,我對你的感覺是與眾不向的。」

  柏翠納知道自己應該走開,避免跟羅洛這麼親近。

  可是由於受到冤枉,太傷心了,她偏要這麼做。

  「我知道許多人在中傷我。」羅洛低聲地說:「可是我已經情不自禁,柏翠納,就算你貧無立錐之地,我依然愛你。天呀!你曉得你有多美麗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真誠,令她十分感動。

  「謝謝。」她溫柔地說。

  「你害我心都碎了!」

  「這不是我的本意。」

  「如果你願意,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

  「有一天晚上我跟人家打貽。」他說:「我一定得找到一個女人,能夠駕兩匹馬拉的馬車跟勞萊小姐一較短長,而且要贏她。」

  「跟勞萊小姐比賽?」

  她知道勞萊小姐是貴族子弟中最受注目的女御者。

  一些時髦的紈褲子弟流行送跑馬和馬車給那些會駕車的情婦。

  她們往往有衛士和馬伕保護,大多數只能逛逛銜,炫耀她們的衣服和珠寶,叫那些不走紅的情婦們羨慕。

  畢竟,公開在馬路上駕車的女人很少,可是勞萊小姐優秀的御車術卻相當令人矚目。

  柏翠納揚揚眉,驚訝地望著羅洛爵士。

  「你是建議我,」半晌,她問道:「跟勞萊小姐賽車?」

  「是呀!」他說:「我見過你在公園駕車,執轡的技術相當好。我的許多朋友也都這麼說呢!」

  柏翠納從來沒有想到會受到這種讚美。

  正如伯爵早上告訴她的,阿比對她很滿意,表示她御車術不錯,這使她感到自己彷彿已經在阿斯考特得過獎了。

  羅洛應該知道,讚美她能跟勞萊小姐並駕齊驅,要比說她的美麗媲美米羅的維納斯更讓她飄飄然。

  「我一定要讓你……」隔了一會兒,她說:「我相信你一定會打垮她。」羅洛堅持說:「她曾自誇說,除了她之外,貴族裡沒有一個女人懂得駕馭。」

  「好自負。」柏翠納說。

  「我要你給她一個教訓。」羅洛說。

  這真是一個誘惑,她無法拒絕。

  「什麼時候比賽?」她問。

  「什麼時候都行。」羅洛回答:「只要你說一句話,今天都可以。」

  柏翠納忽然想起伯爵要很晚才回來。

  「他不會知道的。」她心想。

  假如這次打敗了勞萊小姐,那麼她就不會再感到受委屈或羞辱了。

  「什麼時候,從什麼地點開始,你說吧!」

  「我知道你不會令我失望的。」他高興地叫起來:「沒有一個女人比你更活潑、更勇敢的了。」

  柏翠納覺得無法不對羅洛那雙充滿崇拜的眼睛作一個報答。

  「但願不會叫你失望。」

  「決不會。」他說。她知道他指的不只是賽車一事而已。

  他跟他約好了,中午一點他到史塔佛頓家接她。

  柏翠納回家,希望公爵夫人不會起床吃午餐。

  進了家門,才發現希望沒有落空,公爵夫人吩咐僕人告訴她,她身體不舒服,吃了幾顆安眠藥,希望不要打攪她。

  「太好了。」柏翠納上樓更衣時想著。

  她穿上一件最漂亮瀟灑的衣服。為了要激怒伯爵,她不僅要跟羅洛共禦馳騁,還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軟帽不能太大,免得被風吹落了。帽纓繫緊,以免吹散了頭髮。

  她知道不能吃得太多,吃個半飽精神最好。她走進大廳等待羅洛先生駕臨。

  羅洛準時到達,駕著一輛由兩匹栗色良駒拉的馬車,儘管比不上伯爵那些名馬,也算是身體健壯、精神奕奕。

  柏翠納的眼睛充滿微笑。羅洛扶著她上御座執馬韁,她簡直心花怒放。

  她自信可以駕馭這些馬,毫無畏懼。

  他們從史塔佛頓家門驅向公園銜。

  「我們在什麼地方跟勞萊見面?」她問。

  「她跟我們同時出發。」羅洛從懷裡掏出表說:「時間是一點過五分。」

  「從那裡?」  「她從波曼廣場。」他答道:「我們從泰本出發。我們互,相以人格保證,不會提早出發。」

  「為什麼要在不同地點出發?」柏翠納問。

  「因為這是一個友誼賽,不但測驗技術,而且測驗御者精神。」他解釋說:「誰先到大北路的翎毛酒店誰就得勝,可是沒有規定要走那一條路。」

  他對柏翠納微微一笑,繼續說:「我已經找到一條捷徑,我們一開始就領先勞萊小姐了。」

  柏翠納微微地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這一趟路就不一定全由她駕馭了。

  她在穿衣服準備出發時,就考慮到勞萊小姐在駕馭方面的名氣。不管自己的技術怎麼好,總怕敵不過一個比她大十五歲,又是長久駕馭經驗的女士。

  相信這個賭注一定很大,否則羅洛不會那樣急於想贏過來。隔了一會兒,他說:「我們可以出發了。」

  想到這場競賽,她禁不住激動起來。

  馬車飛也似地狂奔,羅洛緊張地指示著道路,他說他對倫敦的道路非常熟悉。  她注意到他夠聰明,專門帶她走那些安靜的住宅區,這兒交通不擁擠,一會兒就走出市區,到個郊外鄉間了。

  天氣悶熱,幸好涼風習習,飄動著她的卷髮,絲絲秀髮拂著微紅的臉頰。  「真夠刺激!」她對羅洛說:「不知道勞萊小姐是不是遠在我們前面了。」

  「希望她不曉得大北路這條捷徑,」他答道:「勞萊小姐有棟房子在蘇色,我想我已經很幸運贏得這場賭博了。。

  「所以你才選了這條路?」

  他點頭說:  「一切都很公平。可是因為我選擇走大北路,就得經過公園一段車水馬龍的道路,勞萊小姐出發的地點要比我們接近目的地幾條街。」

  柏翠納認真地問:「那她可能早在我們前面了。」  「有可能。」他說:「可是你不要擔心。」

  「我不會。」柏翠納:「我喜歡你的馬。」

  「但願是我的。」他低頭沉吟道:「其實這對馬兒是向一位朋友借來的。」

  柏翠納立刻猜測這個朋友就是拉涅勞公爵,可是她不想問的太多。  她不願意羅洛爵士知道那個晚上在寶松園偷聽到他倆的談話。

  他們繼續奔馳,過了大約一小時,柏翠納焦急地引頸觀望,尋找勞萊小姐的蹤影。

  雖然他們超了好多馬車,卻都是紳士駕馭的,沒有一名女士。

  又經過個一小時,拍翠納知道已經接近目的地了,問道:「假定我們到了翎毛酒店,發現勞萊小姐已經捷足先登,你會輸很多錢吧?」

  「那我真輸不起哩。」羅洛答道。

  「擔心什麼!」柏翠納喃喃道。

  「沒有一個女人比你駕得好,」他說:「用不著說,我實在很感謝你的幫忙和諒解。」

  「等我們贏了再說吧。」柏翠納答道:「可是我總覺得勞萊小姐已經遙遙領先了。」

  「很可能遠遠落後!」羅洛微笑說。

  「各有一半機會。」柏翠納回答。

  她急於替他得勝,緊拉馬首,在剩下半個小時作最後衝刺。

  「不相信伯爵能跑得這麼快!」她想。

  無可否認,一想到伯爵,她就痛心。

  她努力不去想早上那些惱人的事。

  他使得她開始反抗,可是她依然可憐兮兮地企望能有機會向他解釋自己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好,為了使他免於跟他不喜歡的人結婚。

  可是她知道,不管怎麼說,他都聽不進去。

  「你看起來很憂愁。」羅洛坐在她旁邊說:「讓我告訴你,柏翠納,今天能夠跟你在一起駕車聊天,即使輸了也值得。」

  「假如伯爵知道了一定非常火大。」柏翠納說。

  「他決不會知道。」羅洛說:「不要怕。」

  柏翠納想起已經駕了兩個半小時了,她必須早一點回倫敦。

  「快到了吧?」她焦急地問。

  「只要兩哩多就到了。」

  柏翠納鬆了一口氣。

  從大路轉彎,走了半里就到了一家非常別緻的老酒店。

  她驚喜地發現廣大的庭院空無一人。

  她勒馬停車,回頭望著羅洛,眼睛充滿了光采,激動地尖叫:「我們贏了!」

  「相信我們贏了。」他說。

  他下了馬車,店小二跑過來迎客,他問道,「有沒有一輛女士駕的馬車來過?」

  「沒有,先生。」

  「我們真的贏了,」柏翠納叫道:「我好高興,好高興呀!」

  「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羅洛答道。

  他牽著她的手吻一下,然後扶著她下車。吩咐店小工照顧馬匹,給馬洗洗塵。

  進了酒店,天花板很低,可是很迷人,陽光柔和地從雕花的天窗漫射過來。

  老闆看到他們出現,立刻迎過來鞠躬招呼。

  柏翠納由女僕帶上樓,到了一間非常舒適的房間,裡頭一張大床,從拱窗可以望見庭院花園。住在翎毛酒店實在太舒服了。

  她去掉軟帽,洗手,整理散亂的頭髮,然後下樓。羅洛獨自坐在客廳,面前罷著一瓶香檳。羅洛說是為了慶祝一下。

  「喝一點再說。」羅洛加上一句:「不等勞萊小姐來了。」

  他斟了一杯給柏翠納,然後舉杯說:「向偉大的御者敬一杯,美麗仁慈,我心愛的淑女敬一杯。」

  柏翠納臉紅紅地偏過頭去。

  「不要這麼說,」她說:「你知道伯爵會很生氣的!」

  「不管他!」羅洛答道:「我現在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運的人了。」

  「真高興為你贏得這場比賽。」柏翠納說「恐怕勞萊小姐一定很火大。」

  「氣炸了!」羅洛說道,兩人笑了起來。

  他叫了菜。儘管柏翠納覺得應該等一等她的對手,可是她離開倫敦時只吃了一點點,在他的勸誘下,她吃了幾片剛出爐的麵包。

  「你該休息一下,」吃過了面包羅洛說:「我想等一下你還要載我回去,像我們開得那樣快,簡直是劇烈運動。」

  說得也有道理,柏翠納想。

  他慇勤地讓她躺在舒適的躺椅上,還搬了一隻小凳子墊在她腳下。

  也許是酒精的力量,也許是旅途勞累,更可能是被伯爵的憤怒惱得頭昏腦脹,她昏昏欲睡。

  這是一個安靜的不房間,不一會兒,她已經不知身置何處。

  等她醒來,一眼看到羅洛坐在窗口,望著窗外。

  「我睡著了?」柏翠納問。

  「你太累了。」他溫柔地說。

  他走過來站在她旁邊,望著她的臉孔。

  「你睡覺的模樣真美。」

  柏翠納坐起來,整整頭髮。

  「你該叫醒我,」她說:「幾點了?」

  羅洛拉出懷表。

  「快五點了。」

  柏翠納驚叫起來。

  「五點了!我們必須馬上回倫敦去!」

  她想她應該趕在伯爵之前回到家,否則伯爵會追問到了那裡,要是讓他知道,一定會非常憤怒。

  「我們回去吧!」她堅定地說:「勞萊小姐是怎麼了?」

  「也許出了意外,說不定她找不到這家酒店。」

  「真奇怪她怎麼沒有來。」

  「是呀,也許她知道無法贏得這場比賽,感到無顏跟我們看面,已經回去了。」

  「不管怎樣我要馬上回去。」柏翠納站起來。

  「我去吩咐備車。」

  羅洛打開門出去,拍翠納上樓到她早先進去的房間。

  她拿掉軟帽,看到鏡中的自己,感到自己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著急憂慮過。

  伯爵已經夠氣了,她不想太激怒他。

  跟羅洛駕車到這兒簡直愚蠢幼稚!她走下橡木扶梯,發現他正等在樓梯口。

  她望著他,從他的表情知道出了事。

  「怎麼了?」

  「有一匹馬掉了一個馬蹄。」

  「啊?」柏翠納叫起來。

  「沒關係。」他體貼地說:「就在附近有一家鐵匠鋪,我已經叫人去請他來了。」

  「那要再拖一段時間了。」柏翠納幾乎是憤怒地說。

  「沒辦法的事嘛。」羅洛答道。

  「不,不行!」她說:「人家已經夠遲了,你為什麼不早叫醒我?」

  「我怕你會生氣嘛!」他說:「我知道你很疲倦,而且坦白說,我是想等勞萊小姐來才叫你。」

  柏翠納感到那是強詞奪理,可是她無話可說,除了自責,她該責備誰?「我去看看鐵匠來了沒有。」說著羅洛離開了,把她孤獨地留在房間。

  相翠納在房裡隨著方步,焦急憤怒地想道:我應該想個辦法!可是她確實不知所措!

  過了老半天,羅洛才回來。

  「鐵匠呢?」她很快地問道。

  他招搖頭。

  「他們說快來了。」

  「我們雇一匹馬。」柏翠納建議。

  「你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羅洛回答:「就算要也不一定跑得比我們快。」

  「不行!不行!」柏翠納焦急地叫嚷。

  「我去看看還有什麼法子。」羅洛怕柏翠納再提什麼建議,趕忙借口脫身。

  他去了那麼久,柏翠納以為他去察看馬蹄,可是最後他回來時,末待啟齒,柏翠納已經知道結果了。

  「鐵匠不在,對不對?」她問道。

  「馬伕回報說鐵匠不在家,他們說只要他一回家馬上叫他來。」

  「那我們怎麼辦?」她絕望地問。

  「不用急,柏翠納。」羅洛回答:「這是倒嵋,沒辦法。

  我看我們不要急,先吃點東西再說,等馬備好了,即刻回倫敦,現在急也沒用。」

  說的也是,現在柏翠納除了同意又怎麼辦呢?心不甘情不願,她又脫掉軟帽。雖然她不餓,也該吃點東西,吞些食物。

  也許她覺得需要些刺激來減輕忿怒,就喝了一杯馬第拉酒。

  羅洛又叫了一瓶香檳,然後出去看看有什麼苗頭。

  他回來後,柏翠納絕望地想,時間越來越晚了,回到倫敦不知已經幾點,伯爵一定暴跳如雷,說不定把她送回哈羅門去。

  酒萊來時,羅洛盡量取悅她。她拚命告訴自己,沒有理由對他生氣,這本來不是他的錯。

  她只是後悔這次瘋狂的報復,不能為了自己的愚蠢而譴—責羅洛。

  羅洛勸她喝點香檳,可是她只是沾了一點。

  這毒藥害得她睡著了,否則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晚餐時,他恭維她,安慰她,這些動作伯爵看到又要罵人了。

  有幾次,她試著把話題轉到別地方,可是他還是繞回來,說他多愛她,說上次她不再理他使他多痛苦,無非是一些甜言蜜語。

  「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為你傾倒。」他說:「你是第一個我想要跟她結婚的女孩子,可是多麼諷刺,你的財產居然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

  「鐵匠真的會來嗎?」她顧左右而言他。

  她發現自己無法集中精神聆聽羅洛的廢話,現在唯一考慮的是怎樣早一點回到伯爵身邊,還有伯爵會多麼生氣。

  「我相信會的。」羅洛溫柔地說。

  他走出房間。女僕進來收盤子,留下一瓶葡萄酒。

  「我們不想喝酒了。」僕人擺下兩個杯子,柏翠納說。

  「是那位紳士叫的,小姐。」

  柏翠納無話可說,越來越感覺羅洛是不準備早點離開了。

  一切事情都那麼倒霉。

  第一、跟羅洛到這麼遠的地方,不管發生什條事,都非遲歸不可,實在太蠢了。

  第二、馬失前蹄,鐵匠又不在。

  「他該已經到了,應該到了!」她自言自語著。

  這時,羅洛回來了。

  「來了沒?」她焦急地問。

  羅洛搖頭。

  「這不可能的!」柏翠納高聲嚷著:「我堅持雇一輛車,一定雇得到,否則一匹馬也可以拉到倫敦。」

  「恐怕不行。」

  「為什麼?」她問:「沒有四輪馬車也有兩輪的啊!」

  「就算有,」羅洛說:「我也不會去叫。」

  柏翠納驚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麼意思?」  「告訴你,拍翠納,我愛你,今晚我們不回倫敦,就住這兒。」

  柏翠納更驚愕了。

  他走過來,嘴角浮著一絲微笑。

  「我需要你,我愛你!」他說:「自從你的監護人不准我們交往以後,我像喪家之犬,彷徨無依……」

  「你在胡說什麼?」柏翠納罵道,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說我們今晚住這兒。」羅洛答道:「那樣明天回倫敦,伯爵只好答應我們結婚,他不得不答應。」

  「你瘋了?」

  「是的。」他答道:「為了你,我瘋了,我愛你,柏翠納。」

  「我不要住下!「她叫著:「我馬上回倫敦,走路也要回去。」

  她說著向房門跑去,可是只跑了兩步就被羅洛巨大的手抓住,抱在他懷裡。

  「你必須在下來」他說:「我需要你,我的小柏翠納,你逃不掉了。來吧!來!」

  「你敢!敢碰我!」柏翠納憤怒已極。

  她掙扎著,用盡吃奶的力氣捶打著他。

  她知道她太強壯了,被抱在他的臂膀裡,她是無能為力了。

  他緊抱著地,簡直要折斷她的腰。雖然她扭動著,掙扎著,盡力要犯他推開,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羅洛只是對著她的掙扎格格地笑。

  「我們在一起會幸福的。」他說:「你是我的理想夫人,有一天你會學會像我愛你一樣愛我。」

  「不!決不!我不嫁給你,我恨你!」

  「我會使你回心轉意的。」

  柏翠納繼續掙扎,可是越來越無力了。

  要鬥力氣是不可能的,到最後,她只有精疲力竭,屈服在他的鋼鐵腕力之下。

  她努力想辦法改變策略。

  她停止掙扎,抬頭望著他說:「放開我,你這樣強迫我……嫁蛤你,你知道,我們……

  不關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幸福的。」

  「我會幸福的。」羅洛微笑地回答。她知道他是在覬覦她的財產罷了。

  從頭到尾,這完全是一個陰謀!從寶松園的對話起就計劃好了的陰謀,今天不過是付諸實行罷了。

  他早已伺機染指,今天誤陷賊窟,除了後悔自己的愚蠢,還有什麼話說?「聽我說,」她絕望地說:「假如你現在送我回倫敦,我答應付給你一筆錢,而且不會讓伯爵傷害你,或是找你麻煩。」

  「我看得很遠,你若嫁給我,他就不會找我麻煩了。」

  「我不可能嫁給你,我不願意。」

  「由不得你,」他答道:「只要你順著我,會覺得非常有趣的。」

  柏翠納知道,他認為她的財產已經支配在他手中了。他的話不錯,一旦今晚在此渡夜,除了嫁他之外別無選擇餘地了。

  絕望的恐怖!她愛伯爵超過一切,只要被任何其他的男人碰觸,都是一種玷辱,而今……」

  「求你……求你……聽我說…」

  「太遲了。」羅洛說:「我看得出你也是多麼需要啊!

  來!今晚讓我們共度良窗。」

  說著他低頭尋找她的嘴唇,柏翠納搖晃著臉逃避。她知道,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她絕望地想著,現在一切都完了,沒有逃離魔掌的機會就要失去一生的幸福了。

  她掙扎著,羅洛緊抱著她的腰,使她步步撤退,一直到身子被桌子抵住。桌子上放了一盤冷肉,這是晚餐吃剩的。

  她伸手向後抵住桌面以免被壓倒,這時她感到手指摸到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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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10:2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伯爵到了奧斯特雷公園和傑西伯爵進過午餐之後,歸心似箭地趕回倫敦。

  他感到自己在任何場合都無法集中精神。

  他的心中盈繞著柏翠納憂鬱的表情、痛苦的聲音和乞求他諒解的無奈。

  他心平氣和下來,才清楚地看出,她所以要為新聞記者製造一則新聞,動機在於使他和艾索達的事免於見諸報端。

  喔!難怪親王和其他的客人都回去之後,艾索達還死皮賴臉的要留下來,說什麼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而所謂要事就是要求伯爵跟她作愛。

  可是奶奶在樓上休息,他怎麼可以在自己家搞這玩藝兒?於是他們開始爭執,吵架,直到伯爵狠下心來把她送走。

  他明白的告訴艾索達,他們之間的關係到此為止,現在他瞭解為什麼她那麼不知趣。

  她對伯爵的絕情無動於衷,因為她肯定不管他怎麼說,他都會被迫跟她結婚。

  回倫敦途中,他一面執轡,一面思維著,為什麼他會對柏翠納那樣生氣?只因為他不願意柏翠納知道他和這兩位女人——艾索達和葆蕾之間的秘密而已。

  他一直不願意別人探索他的隱私。

  知道柏翠納對那些可憐的雛妓寄以深刻的同情時,他很驚訝。儘管他深知她們的命運是由於不平等與貧窮造成的,他的同情心還是沒有她那麼深刻。

  柏翠納的感情多麼敏銳細膩。做為她的監護人,他有責任幫助地。

  像柏翠納這樣的個性,也難怪會很容易捲入他和艾索達、楊妮和公爵間糾絕不清的關係中。

  快訊報刊出天堂街火災的消息之後,伯爵必須忍受許許多多朋友的戲言和敵人的嘲弄。

  他算得上社會賢達,地位很高,他無法容忍情婦的不貞。

  他接受了每一句沖嘲熱諷、挖苦的微笑和哭笑不得的幽默。

  他表面若無其事,私底下卻很憤恨被人羞辱。這就是為什麼他討厭柏翠納管他閒事的原因。

  他檢討自己的行為,感到有點羞恥。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反省自己。

  他毫不留情地送了一封信叫楊妮立刻從天堂街滾出去。

  楊妮也早知道這個下場,現在又找到一個非常富有的姘頭、一個年老的貴族,他已經追了她好久。

  當然她並沒有交還伯爵給她的馬車及貴重的珠寶。

  伯爵並不想譴責公爵,也不改變對戲濾他的朋友的觀感。

  他瞭解貴族子弟們都很敏感,他們一定在俱樂部裡談論著伯爵會不會叫他出來決鬥,可是伯爵寧願自認倒霉。

  可是柏翠納參與達件事,卻使他更覺難堪。他不但對自己受到的待遇感到憤怒,而且對像柏翠納這樣年輕可愛的女孩捲入這個風波感到惱火。

  回到倫敦,他決定要跟柏翠納道歉說了那些氣話,從此要改變態度。

  現在他知道了,她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他。

  當然像柏翠納這種少女是不該管這些事的,可是她不是那種成天嘻嘻哈哈,聽到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的平凡少女。

  「她有勇氣。」泊爵自語著:「她是我所見過最有想像力的女孩子。」

  只有柏翠納,他的嘴角浮著歉意的微笑想道,才能把事情幹得轟轟烈烈,在地下室放煙火,叫消防隊來救火,然後把公爵和楊妮趕到街上來。

  他越想越有意思,想著想著車子已經進入車水馬龍的鬧區。車子軋轢聲,夾雜著他的笑聲。

  他真希望看看公爵裸著上身,楊妮穿著透明的睡衣被消防隊員圍觀的情景。

  漫畫家畫了一幅諷刺畫,這幅畫將永遠提醒他,決不要信任那些「流鶯」——就像柏翠納說的一樣。

  他駛過公園街,回到家,嘴角的微笑還投有褪去。

  這是下午六點半,他決定今晚不跟朋友懷特一起進晚餐,要留在家跟柏翠納一塊兒。

  可是總管稟告他,林敦小姐還沒有回來。

  「老爺,大約下午一點鐘,她駕馬車出去了。」

  「跟誰?」

  「不知道,當時我在地下室,有一個僕人看見她離去,可是他不認識那個男士,雖然他以前來過。」

  伯爵想不出會是淮。

  他上樓去向奶奶請安。

  奶奶愉快地望著他。

  「怎麼?在奧斯特雷公園過得愉快吧?」她問。

  「房子的確壯觀。」伯爵答道:「柏翠納到那兒去了?」

  「柏翠納?」公爵夫人間:「從早上我就沒見到她了,下午我睡了一下午。」

  「也許馬上就回來了。」伯爵說,他不願使公爵夫人操心。

  他知道公爵夫人跟其他老人一樣,總是為了芝麻小事操心不已。

  他上樓更衣,等他再度下樓,拍翠納還沒回來。

  他等了一個鐘頭,才掃興地獨自進餐。

  他想,柏翠納如果要跟朋友吃晚餐,晚一點才能回家也該跟奶奶報告一聲才對呀。

  今天柏翠納有點兒怪。自從她進了史塔佛頓家門,一向對公爵夫人非常有禮,非常規矩,這使得老人家非常高興。

  也許為了怕伯爵罵她,她故意延遲回家的時間。伯爵想到早上對她的態度,心中非常難過。

  他想起他曾要她滾出去,說他以後言行要戰戰兢兢,否則不曉得柏翠納會給他搞什麼鬼。

  吃過晚餐,伯爵上樓到書房,吩咐僕人說,柏翠納一回來就通知他。

  他坐下來讀報,又選了一本愛讀的書,卻無法集中精:神。

  他不斷地看鐘,越來越按接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正要搖鈴問問柏翠納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她剛好打開房門進來。

  正要責備柏翠納害他等得這麼焦急,可是看到她的表情,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他被她蒼白的臉、驚惶的眼色、散亂的頭髮嚇壞了,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料定出事了。

  柏翠納站在他跟前,全身不住發抖。

  「怎麼了?」他問。

  久久回答不出來,然後以一種幾乎聽不見的沙啞低沉的聲音囁嚅著:「我……我殺人了!」

  說著別過頭去。兩個箭步,伯爵站在她旁邊。

  他抱住她。她全身顫抖不停。

  伯爵把她抱到沙發上。

  「原諒我……原諒我!」她呢喃著。

  伯爵讓她倚在絲墊上。走到調酒盤,倒了一杯白蘭地端到她身邊,坐下來,扶著她的肩膀,把酒送到她唇邊。

  「喝一點,喏。」他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沾了一下,搖著頭,她恨死了酒。

  「再喝一點。」伯爵說。

  她太虛弱了,經不住他的勸誘。

  濃烈的酒精流入她的喉嚨,一眸溫暖驅走週遭的黑暗。

  她推開剩下的半杯酒,伯爵把酒杯放到沙發旁的桌上,然後平靜地說:「來!好好兒說吧。」  柏翠納抬頭望看他,眼光暗淡,充滿恐懼。

  「我殺了他,」她重複說:「我把他殺了。」  「殺了誰?」

  「羅洛!」

  伯爵咬著嘴唇,憤怒之情並沒有使他改變平靜的表情:「從頭說起吧。」

  柏翠納緊握著伯爵的手腕,躊躇口吃地將她怎樣在公園遇見羅洛,那時因為受到伯爵的刺激,就報復地接受他的邀請去參加勞萊女士的賽車。

  「後來我才知道,」她淒慘地說:「……事實上這完全是個騙局,他只是藉口和我同車,把我編到酒店去……。」

  伯爵鼓勵她說下去,柏翠納一面哭泣,一面傾訴一切的委屈與羞辱。

  「我知道。」柏翠納泣不成聲:「我太愚蠢了……我想逃走……可是他力氣太大……我……我沒辦法……。」

  「然後呢?」伯爵佯作平靜地問。

  「我一面掙扎,他就把我抱著向後退……然後……我被一張桌子……我摸到一把餐刀。」  她痙攣地抱著伯爵。

  「我感到……這是唯一能夠使我脫身的東兩……我……

  我……」

  「你怎麼樣?」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往他的肚子捅上去。」

  柏翠納說著大哭起來。

  「太可怕了!怎麼會那麼容易……一捅就捅到刀柄,只聽到他尖叫一聲……然後就倒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伯爵感到柏翠納不住地戰慄。

  「他躺在血泊中……血像泉湧一樣流滿一身。」

  「然後你怎麼辦?」

  「我實在不忍卒睹……我看他已經斷氣了。」  恐怖使她止住飲泣,彷彿死亡的景像歷歷在目。

  「我跑出房間,走到通道……酒店的大門開著,我看見外面一輛馬車……雖然沒有你的漂亮,可是那是兩匹馬拉助……我走上去,發現車上有個馬伕。」  停頓了一下,她說:「我跳上馬車,告訴馬伕說:『出事了,你主人叫你快會,來,我幫你拉住車子。』」

  「他相信你嗎?」伯爵問。

  「他把馬車交給我。」柏翠納答道:「於是我坐到駕駛座,策馬奔馳。」

  伯爵不禁暗自叫絕。

  「我聽到後面有人在叫喊,」柏翠納說:「可是我沒有回頭,快馬加鞭,直驅通往倫敦的大路。」

  柏翠納告訴伯爵,她立刻發現倫敦並沒有她想像的那樣遠,原來羅洛故意引她捨近取遠,目的就是要拖延時間,一親芳澤。

  敘述完這段事件,柏翠納戰慄地低聲說:「他……死了,我猜他死了。」

  「我要去看看。」伯爵說。

  她抬頭望著他,心懷疑懼。  「我不僅要看看羅洛是不是真的死了,」他繼續說:「還必須把你『借』的馬車還給原主,我不願你被人家控告竊盜。」

  他微笑著站起來,柏翠納緊抓住他的手不放。

  「不要……不要離開我。」她哀求著。

  「必須去看一下。」伯爵答道:「馬上回來,你留在這兒,或者上床休息。一回來馬上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他站起來,可是她仍然不讓他走。

  「我……我怕。」她說:「我怕,我會鬧得滿城風雨。我知道你會氣死我了。」

  「不會有什麼事的,有我在。」伯爵堅定地說:「不要絕望,柏翠納,事情不會僚你想像的那麼壞。」

  他伸手把她抱起來,讓她舒坦地躺在沙發上。

  「睡吧,」他說:「你太疲倦了,不要緊的,恐怖是最累人的了。」

  她望著他,大大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閃耀著。

  「我會盡快回來。」伯爵說著彎下身子給了她一個輕輕的吻,就像對小孩子一樣。  但是他知道,他不是吻一個小孩子,而她在心理上的反應也必定不是小孩子的。

  柏翠納靜靜地躺著,畢生最難忘的該是這個吻了。

  她知道他只是為了安慰她,可是因為愛他,她感到心砰砰地跳,感到從未有過的喜悅。

  他吻了她!

  她會永遠難以忘懷。可是,她暗自思索,也許自己沒有什麼「永遠」了。

  她殺了人,而殺人者死。

  槍翠納知道殺人犯在處絞刑以前,必須關到紐桀監獄,即使沒有處死,也要遭到流放。

  以前聽到的監獄的苦難、絞刑的恐怖、流放澳洲等等情景不斷浮現眼前,天旋地轉地盈繞腦際。她掩面哭泣,週遭的一切隨著沉沉黑夜更趨慘淡。

  會不會在伯爵到達鑰毛酒店以前警察已經到史塔佛頓家來捉她?也許酒店老闆發現羅洛躺在血泊中,早已報警了,而她將在伯爵回來以前被捕。

  不知酒店老闆是不是認得出她。

  也許羅洛已經告訴他們她的名字,甚至像尼可拉•宋頓一樣,用她的名字簽帳。

  越想越害怕,她站了起來。她不能躺在這兒等死,上樓到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打攪女僕。

  望著鏡中的自己,驚訝地看見自己面色如土,頭髮散亂。  剛才跟羅洛掙扎,衣服已經皺榴不堪。  她脫下來,丟在地上,然後準備換一件衣服。

  拉開衣櫃門,她不知道到監獄裡要穿什麼衣服,又恐懼得全身額抖。

  她仔細注意房門外面的動靜,說不定僕人會上樓來敲門,告訴她警察正在樓下等著她。

  「我必須躲起來!」柏翠納告訴自己:「必須躲到安全的地方,直到伯爵回來。」

  她慌忙地換了農服,披上一件暗色天鵝絨外套。

  抽屜裡有一個手提袋,放了一些錢。

  她取出手提袋,然後打開房門。大廳有人看著,她從旁門的小樓榔下去。

  這條路通往李查遜先生的辦公室。

  她走到門口,傾聽著,裡面毫無動靜,她想,也許現在李查遜不在。

  她小心地打開房門。

  油燈還點著,她可以看得清房間的擺置。

  地僳小貓一樣輕盈地定進屋裡,躡足走到牆邊,牆板上掛著一大堆鑰匙,每一個鑰匙都貼著標籤,很容易就找到天堂街那棟房子的鑰匙。

  打開了後門,她往後花園遁去。

  柏翠納打開天堂街別墅的大門。

  天色漆黑,她循著宋頓告訴她的路線,摸黑到小小的廳堂。

  摸過甬道,走到後面的一個房間,知道從這兒的窗子可以眺望轉角的馬路和後花園。

  她確定房間內空無一人,打開門進去,感到地板軟軟的,這還是一個鋪著地毯的房間哩!

  走了兩步,差一點被椅子絆例。她摸到一張沙發坐下,心情稍為安定下來。

  商開史塔佛頓公館以前,她在床上給伯爵留了一張字條。

  她知道,如果他在書房找不到她,一定會上樓到她房間去,他答應過的。

  她告訴他自己到了這裡。

  假如她找不到這兒,那只好再回自己的房間去,除了這兩個地方,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現在只有苦等。假如伯爵發現無法救她,他會給她錢讓她偷渡到外國,或者到蘇格蘭一個沒有人能夠找得到她的地方。

  她憂慮地想,也許注定要隱姓埋名,孤獨地了此殘生了。要是那樣,或許一死了之還更好些呀!

  她悲觀地落下珠淚,越想越覺得這一輩子就會因此斷送了幸福。伯爵也會因為惹了那麼多禍而拋棄了她。

  儘管他那麼仁慈,卻並不代表他不討厭她,就像這次煙火的事,他心中一定充滿怒火。

  「我愛他!我愛他。」柏翠納對著漆黑的世界呢喃著。她回味著他的唇正在自己唇上的壓力,一股偷悅的暖流湧自心頭。

  「他真了不起……每一方面都那樣偉大。」她想:「豈敢奢望他不把我當成討厭的孩子?」

  他本來就不願意做她的監護人,他是不得已才承當起這個責任。

  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愛上他,更想不到限他住一塊兒會那麼快樂。

  「至少他已經吻過我了。」她自言自語,似乎從此痛苦地過一輩子也不會後悔。

  假如她必須從此隱遁,那麼告別的時候,假如她要求,他願不願意再吻她一次?她多麼企望,多麼需要被他強壯的臂膀擁在懷裡,把火熱的唇印在她的……

  時間過得這麼慢,慢得叫她坐立不安。伯爵怎麼了?會不會拋棄她?會不會管她是不是躲在一個漆黑的房間?也許他認為最好的方法是擺脫她,忘了她。

  也許,她突然想起,她躲到這個以前藏嬌的金屋,會更惹他討厭吧?從史塔佛頓公館逃出來,柏翠納第一次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否聰明。

  她可以聞得到楊妮留下來的香水味,可以聽到伯爵對她的愛的呼喚,而她那柔媚優雅的嗓音回應著。

  柏翠納啜泣了,掩住耳朵,似乎要抹去那惡夢的幻象。

  突然間她聽到了聲音,是夢?是警察?還是伯爵來救她?有人開門進來了,她屏住呼吸。然後她聽到有人喚她名字。

  「柏翠納!」

  啊,不錯,是那深沉的聲音。柏翠納應聲站起,躍向發聲的地方。

  伯爵張開臂膀,環抱著她,感到滿懷的溫暖、柔媚與癡狂。

  他緊緊地擁抱著她。柏翠納的頭埋在他寬廣的胸前。

  「一切都沒事了。」他溫柔地說:「他沒死。」

  她抬起頭,半信半疑地說:「他……沒死?」

  她幾乎說不出這個「死」字,聲音細得只比呼吸要大一點。

  「他還活著!不過受了重傷。」伯爵答道:「他是罪有應得。」

  柏翠納又把頭埋在他胸前,感到一種壓抑不住的放心,摻雜著伯爵緊抱她的美妙感受。

  「真………真的嗎?」她結結巴巴地說。

  「真的。」伯爵答道:「現在用不著躲起來了,可以回家了,親愛的。」

  柏翠納驚喜得楞住了。

  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之後,她抬起頭,伯爵的嘴唇恰似壓下的山影封住她的唇。

  她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在夢中,只感到自己的心靈、魂魄,甚至全身都被融化,變成他的一部分。正如她長久以來企望的,她完完全全屬於他了。

  他的嘴唇越來越飢渴,她感到自己被生命的光輝環繞著。

  「我愛你!」她欲言又止,感到言語無法表達此刻的感受。

  現在他們不是在現實世界,而是在天上仙境,是星星,是月亮,是神仙。  「我的寶貝!」他說,聲音低沉,帶著些微的激情:「沒有一個女孩子像你這樣高深莫測,這樣桀驁難馴。」

  「我愛你。」她耳語著,幾乎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她已被他吻得沉醉銷魂了。

  「我也愛你。」

  雖然週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依然凝視著他。

  「你……愛我?」她囁嚅著:「真的?」

  「真的!」伯爵答道:「可是親愛的,這不是我們說話的地方。」

  「我不知道,也從來不敢奢望你會愛我。」

  「我在控制自己。」伯爵承認了:「就像對其他女人一樣。但是,柏翠納,我已經禁不住了,經過這場風波,我感到不能沒有你。」  柏翠納快樂地哭了。

  伯爵抱緊她。

  「假如你把羅洛殺了,我們必須一起逃到外國。」

  「你是說,你要跟我一起……」

  「你以為我放心讓你單獨飄泊?」

  伯爵笑了:「我在你身邊,你已經給我找來這麼多麻煩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不知道要闖出什麼大禍了。」

  「但願我能跟你一起。」柏翠納說:「永遠……永遠……」

  「一定。儘管我害怕你不曉得要把我的人生導引到什麼境地。」  「我會好好聽你話。」柏翠納的聲音充滿了真誠。

  沉默了一會兒。  「請你……」她耳語著:「請……再吻我……」

  他的吻更加激動、更加飢渴,這使得她心底的星星之火煽得烈火熊熊,幾乎全身都被銷毀,變成了火焰。  「我愛你,我愛你!」他放開她時,她依然失神地呢喃著。

  「走吧!回家去。」  他擁著她的肩,摸黑走出大門,外面等著他的車子。

  他攙扶著她上車。馬伕把車門關上,他們又緊緊地抱在一起。  她的頭倚著他的肩,幸福的歎息著說:「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我駕車到領毛去,」伯爵答道:「只有一個馬伕跟我去。另外還駕了一輛你偷來的車子一塊去。」

  「車主很生氣嗎?」

  「我到達酒店。」伯爵繼續說:「出乎意料之外,四五十分鐘就到了。進了門,看到十幾個人大聲地喧囂著,他們看著我進去,我說:  『誰掉了一輛車子?』大家都楞了一下,然後一個老人,看起來是個典型的鄉紳,回答說:『我的車子被偷了,先生。』「那物歸原主。』我說,『我看見路旁有一輛車子沒人看管,馬兒在路旁吃草,就帶來問問看。,」

  伯爵微笑地繼續說,「那些人欣喜若狂。我說:『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說是車子被偷了?』『是一個倫敦的小姐,先生。』酒店老闆說:『她跟一個公子到這兒。』『後來呢?』我問。

  『那個小姐太壞了,跟公子吵架,居然動刀把他肚子捅了一個洞。』『啊——老天!死了沒有?』我叫起來。

  『差一點,醫生說他要在床上躺個三四星期才能起來。』『那會影響你的生意呀!』  酒店老闆打量了我一下,說:『我們會少一些客人。』『我想你會好好照顧他了。』我說。」

  柏翠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以為他活不成了……他流了好多血。」

  「忘掉他吧。」伯爵說:「永遠不要再提他。」

  「你會原諒我嗎?……我接受……他的邀請。」

  「我不會計較,只要你答應我,今後除了我的馬車,不再駕別人的。」

  拍翠納格格地笑著說:「我答應,沒有人比你的馬車更棒了。」

  「看起來我的馬比我更具吸引力。」

  「啊不!你知道,除了你,我不會想念其他任何人、任何東西。」柏翠納答道:「還是不敢相信,像我惹了這麼多麻煩,而你……仍然愛我。」

  「做你的丈夫要特別小心,特別耐心。」

  「你是說……你要娶我?」

  「你不是說,你不願意結婚?」  她臉紅了,她知道,伯爵指的是她曾堅持要當「流縈」的事。  「我怕我會使你失望,」柏翠納說:「我老闖禍。」

  「雖然你闖了不少禍,使我焦急、操心、生氣,可是我依然愛你。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也從來沒有為一個女孩子這樣著迷過。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柏翠納說,「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要愛我,」伯爵答道,「這才是我需要的,我的寶貝、小淘氣。」

  她倚偎著他。

  「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我也是。」

  他想吻她,可是車子已經到了史塔佛頓家門。

  柏翠納走進大廳,明亮的燈光使她眼花撩亂,這不僅由於長久處於黑暗中,更因為她在幸福之中,一切事物都顯得格外燦爛奪目!

  他們進了書房,關上門,她轉身望著伯爵。

  沒有一位男土能像他那樣雄偉英俊,充滿安全感。

  「想什麼?」他微笑地說。

  「我在作夢,」她的聲音顫抖著:「你怎麼可能會愛我?」

  伯爵張開了臂膀。

  「來!讓我證明一下。」

  柏翠納飛奔過去,伯爵緊抱著她,溫柔地說,「小淘氣,你實在太誘惑人了。我無時無刻不想起你,想起你每一句話,想起你的眼神,還有你頭髮上的火焰。」

  他笑了。

  「你給我從未有過的感覺。」

  「也許……你再瞭解我一點,會很煩我的。」

  「我想不會,」伯爵答道:「因為你的內在就像你的外表那麼動人。親愛的,我以前遇見過的女孩,沒有一個有你的思想、感性和勇氣。」  「還有許多事,我要向你學習,可是自從我到這兒,有許多事我都不敢多問。」

  「我也有許多事要跟你學。」伯爵說:「你是與眾不同的。」

  她似乎難以遏抑內心的渴望,伸手摟著伯爵,伯爵也緊擁著她。幸福的擁吻,把他們的心靈、魂魄和肉體燃燒成一團烈火,變成天上的星星、月亮,變成太陽灼熱的火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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