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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菜啊,地裡的黃啊,三歲兩歲沒有娘啊。桃花紅啊,杏花的白啊,我想親娘誰知道啊!我想親娘!我想親娘!」
這是我們小時候媽媽就唱著的歌,直到她晚年,這首歌還是她最常哼唱的。以前不懂,只當是首兒歌跟著媽媽唱,當我發覺快握不到媽媽的手時,才領悟出這首「小白菜」對媽媽的意義。
媽媽不到二十歲,就跟著爸爸隨軍隊走南走北,走到了不曾聽、不曾想、遙遠而舉目無親的台灣,從此再也沒回頭去見親娘。她想親娘的心,我們從來不懂。偶爾媽媽跟我們講起外婆,我們也只是聽聽就算了,從沒貼心地陪她一起想念。直到弟弟在媽媽七十七歲那年帶她回老家,見到外婆的一塚黃土墳,我才能漸漸體會那畫面裡承載的痛。
我們兄弟姊妹八人、一家十口,全靠父親一人的微薄薪資,生活中捉襟見肘的狀況可想而知。我永遠記得她忙過白天,又在夜裡為我們縫衣、織毛線,或是做著從工廠批來貼補家用的手工。更記得每個難得的星期假日,我們會被點名跟著母親搭好遠好遠的車,頂著好熱好熱的太陽,上中央市場去提好重好重的菜,就為了能在較便宜的批發市場中,多省下些菜錢。原來當我們無憂地唱著「我的家庭真可愛」,其實是靠母親智慧巧手四處張羅攢錢,才讓整家子衣食無缺,我們才得以有歌有歡笑有盼望地快樂成長。
小時最喜歡跟著媽媽在廚房裡忙,看她一邊擀麵、包包子、煮一大鍋的八寶鹹稀飯,聽她一邊哼著這首歌、那首曲;後來這些歌曲都在我初為人妻、人母時的廚房裡,繼續哼唱。
年輕時,偶爾在外逗留晚回家,媽總不睡地等門。我要媽媽別等先去睡,媽會說「女兒是媽羅裙帶,時刻要看看在不在」,媽媽總能應景地脫口說出令我們難忘的言語。她嫌妹妹穿雙破襪子,說她是「前頭賣生薑,後頭賣滷蛋」。媽媽最疼的孫女要出嫁,且談話間發覺對方曾是住在台北時的對面公寓,她不捨地說「對門對窗對床門,看著看著長成人,花花轎子來抬去,你說氣人不氣人」。媽媽不喜聽閒言閒語,她說「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是非天天有,不聽自然無」。
去年中秋節,媽媽因腦溢血急診入院,之後就一直臥床不起。醫生要循安寧療法,採取不急救,可是,那時的我們豈能認同,甚至在醫院那段期間,媽媽有幾次呈現將走之狀態,都被我們哭喊著將媽媽叫回。現在想起來,真覺得我們多麼愚昧與自私,我們一直用愛綑綁媽媽,讓她多受了七、八個月與病魔纏鬥的苦。
媽媽該算是位有福澤的老太太,她可愛、祥和,幾乎不曾見她發怒。從爸爸走後,我們更把她當作寶,不由自主地疼她、寵她。媽媽腦溢血前,腿腳已不太好,白天大家總是看護著她,夜裡就由姊妹們輪流陪她,那些夜裡反倒使我們又回到小兒女的時光。媽媽很體恤人,總怕打擾、麻煩了他人,即使對我們兒女,嘴上也永遠是「謝謝、對不起、不好意思、你去休息」。照顧她時,她堅持不讓我們睡沙發,要我們和她睡床上,而整夜她時不時會伸手摸摸我們,看被子蓋好沒,我們反倒成了要她照顧的小娃。
雖然,媽媽在走前的時日顯得安詳;雖然也知,媽媽在世美好的仗已打過,我們確信,上帝已為她預備好一座城。只是,「媽媽永遠離開了我們」這一關,仍很難度過;「沒有了媽媽」這一痛,依然很難承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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