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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D回不了北京了。
那年畢業分配，軍校的他一切準備就緒，領導跟他說，你先去基層任職一年，然後回北京。
D點頭說，只要能回北京，基層無論多遠，我都去。
我曾經跟D討論過所謂的穩定，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一個自由職業者了。
他說，體制內穩定，解決戶口，每個月都有死工資，不用擔心吃穿，還有閒置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我說，那種穩定，總覺得怪怪的。
D說，你看，你每天必須充實奮鬥，而我不一樣，我可以躺著睡大覺，一個月還有五千的收入，再看看你，如果一天不奮鬥，就沒有了收入。
我說，可是，人生不就是要奮鬥的嘛。
他說，但是我更穩定，我有了穩定的生活，也可以繼續奮鬥啊。
我說，可是你們既然拿了月月一樣的工資，所有人幹活兒和不幹活兒得到的回報都一樣，誰還會繼續幹活兒呢？
他說，可是很多人都在追求穩定的生活啊。
我說，很多人做不代表它是對的，我不覺得你穩定，因為你的生活是靠著一個政策或靠著領導的一句話，可變性太大。而自由職業者的工作，憑藉自己的努力，市場會給那些人一個相對公平的分數，只要每天奮鬥，生活是在自己手上；可你不一樣，你的生活在領導、體制手上，這個變數很大，誰知道領導今天讚賞你明後天會不會厭棄你。
他說，什麼意思。
我開玩笑地說，比如你要回北京，要找人，要求人，要給錢，而我，只要有一技之長，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了，總能找到工作，餓不死。
他說，但是我們去北京的結果是一樣的，並且我過得會更容易一些。
我沒說話，風吹得很猛烈，吹進我們的內心：一顆紅彤彤，一顆懶洋洋。那個冬天，D離開了北京，去基層任職。
一年後，命令下來了，D回不了北京了，因為回京的名額被人頂了。
我曾經問過自己，到底什麼才是穩定，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戶口，還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可是，直到今天，我很難理解為什麼每個月五千塊錢上班喝茶看報紙就是穩定，很難理解一個人要有一套房子之後才能去愛一個人，很難理解必須要有北京戶口才能在北京開始生活。
我當過幾年兵，因為不適合所以離開了。部隊裡面，有整天圖穩定的人，還有沒事幹成天用手機上網當噴子的閒人，但也有很努力奮鬥的人，也有做出卓越貢獻的精英。後者，令人欽佩。
無論如何，只是為了穩定而加入一個單位，為了穩定而從事一份職業，年輕時不為了奉獻，不去冒風險，這樣的青春總覺得怪怪的。
想到曾經在央視工作過的一個朋友，S。那年，我和她在旅行的時候聊天，她告訴我，央視好啊，工作穩定。
我說，怎麼見得呢？
她說，一個月七千，五險一金，你雖然賺的不少，但不是那麼穩定啊。
我不甘示弱地說，我也能賺很多啊。
她說，我們發米和油。
我說，我能去樓下超市買。
她瞪著我說，我們每天朝九晚五。
我開玩笑地回應，我每天睡到自然醒，晚上上課，白天寫劇本，深夜還能看書。
她忽然認真了，說，我有年假，可以旅遊。
我說，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一番辯論後她憤憤不平，那一路，我們沒有再討論這個話題。下車前，她跟我說，李尚龍，你很不成熟。
看她認真了，我趕緊收起了玩笑，不再說話。
我支持每一種人的生活方式，本不應該評價，更不應該指責，完全只是玩笑，卻把一個朋友惹急了。
在之後的幾年，我都不再去評價別人的生活。
幾年後，S被台裡外派到臺北。同時，她的男朋友在外交部工作被外派到南非，兩人開始了異地生活。
臨走前，S告訴我她不願意這樣被分開，她和男友剛開始討論結婚的話題，可是她的領導說回來升職會很快。
那時我正在談戀愛，女朋友去了美國，也在異地。
我說，我明天去美國，找她去。
她喝了一口酒，說，還是你穩定。
幾年後，她從臺北回來。她說，我們都分手了，你看我們結果是一樣的。
其實，我和女友分手是因為我們最終無法平等交流，而她和男友分手，是因為他們被迫異地了。那天我們回到了最初離別的酒吧，她告訴我，她要辭職。她笑著告訴我，她從臺北回到央視，已經物是人非，沒有崗位提供給她了，留下的，只剩下在臺北的那段經歷。
我說，如果你不走，他們不會趕你走的對吧？
她說，不會，畢竟工作性質很穩定。
我說，那多好，那為什麼不留下來？
她說，有什麼意義呢？
她眼睛看著窗外，燈光照到她的臉上，淚水被照得晶瑩透亮，就像她在紀念自己無法控制的青春。
她回頭跟我說，你比我成熟太多。
那天我忽然明白，這世界既然每天都在變，所謂穩定，本身或許就是不存在的。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改變本身，所以唯有每天努力奔波，才不會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們父母那個年代所謂的組織解決一切、政府承包所有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早已經完全改變了。
可是，在我們身邊還有不少人，為了戶口丟掉生活，為了穩定丟掉青春，為了平淡丟掉夢想。
前幾天，我再次見到了D，他又跟我講了一個故事。他的師兄，三十歲，穩定了半輩子，娶了老婆，正準備生孩子，忽然那個月，犯了一個錯誤被開除了。
他離開穩定的崗位時，居然發現畢業八年，他除了喝茶看報紙寫不痛不癢的檔拍馬屁之外什麼都不會，他拿著自己的簡歷，跟剛畢業的大學生競爭崗位，可是除了年齡，他喪失了所有的競爭力。連大學四年學會的電腦知識，也隨著平靜的日子，丟掉了。
一年後，老婆跟他離婚。
一天，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跟D說，如果你要走，就早點走，就趕緊走；如果不走，也別在最能拼搏的年紀就選擇了穩定，更別覺得這世界有什麼穩定的工作，你現在享的福都是假像，都會在以後的某一天全部消失。生活是自己的，奮鬥也不是為了別人，拼搏是每天必做的事情，只有每天進步才是最穩定的生活。
是啊，只有每天進步才是最穩定的生活。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了所謂的穩定放棄浪跡天涯，為了穩定丟掉生命無限的可能？既然世界上最大的不變是改變，那麼就在這多姿多彩的生活裡努力綻放吧。
行走的路人，沒人喜歡平穩的道路，無論道路兩旁的花草多芳香。再忙碌的人也會多看一眼風中的百花，即使它們不像泥土那麼穩穩地在那裡，但它們的努力綻放，畢竟給這世界帶來了難忘的片段。這個，是不是你我想要的呢？
作者介紹：李尚龍，作家
本文選自作者新書《你所謂的穩定，不過是在浪費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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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30 05:5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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