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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晴‧愛情《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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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像他這樣一個帥氣又具才幹,年薪千萬不止;  
  卻忙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生活極度枯燥乏味的工作狂,哪來的愛情?  
  充其量只有在母親大人的逼迫下相親相親又相親,才稍稍和女人有了‘接觸’。  
  不是他不愛女人,而是太忙,沒興趣——更正!  
  她,是唯一的例外。  
  一通打錯的電話,一個自稱‘愛情’的女人……  
  不是0204。  
  是一個說話有趣到……  
  讓他寧願放棄工作也要想她的真實女人。  
  他渴望……見她,那個名叫艾晴、讓他有結婚想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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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08 |只看該作者


「喂!小米嗎?下個月三號的走秀模特兒找好沒?」

「你好,我是艾晴,對、對,這件事我再回電給你好嗎?下午三點以前,好、好,再見!謝謝。」

「媽咪,我晚上下回去吃飯,幫我跟小仁說生日快樂。」

「采揚精品?我是『萱草』服飾的艾晴,麻煩送一個泰迪熊到我家里,十七寸的。沒錯,是那個,麻煩你了。」

「夕亞,明天的衣服有沒有再做一次確認?要仔細一點,好,封箱之後,先擺進倉庫。」

她,艾晴,一個二十八歲,對電話發聲比對真人講話機率高的女人?

艾晴快步走向飯店,晚上的春裝發表是「萱草」今年度大事,運氣好的話,將替下半年度帶來大筆進帳。

走人禮堂,一群模特兒正在舞台上做最後彩排。

「晴姐,剛剛經紀公司打電話過來,說有一個男模特兒出車禍,不能參加晚上的演出。」

阿章匆忙走來,帶過來一個壞消息。

「誰出車禍?小車、蛋白還是阿孝?」

艾晴抓起身後長發,幾個卷繞,迅速用口袋里的鉛筆固定。

她是個不太修邊幅的女人,一件磨得泛白的牛仔褲,一襲寬大的T恤上衣,要是未經介紹,很少人會相信她是「萱車」服飾的兩個老板之一。

「都不是,是小品。」

小品?喔!她想起來了,是那個有點靦腆的新人,她提醒過他幾次頭要抬高,手腳放自然些,

「那還好,他只出場兩次,經紀公司那邊有人可以遞補嗎?」

「有一個新人,可是他沒有舞台經驗,」阿章實說,若晴姐肯讓人充數的話,他馬上找新人過來彩排。

「我不要用新人!叫全部男模特兒集合,我們重新排一下場次。」

阿章轉身叫人的同時,艾晴的手機又響了。

「喂,我是艾晴。」

「對不起,這件事我們可不可以等會議之後再討論?好,沒問題!你下星期一打電話給我,我們再商討細節,好好好,再聯絡,拜拜。」

電話方掛上,又有小弟拿來電話請她接听。

一听到對方的聲音,艾晴立刻發火。

「陳經理,你太過分了!我們是長期合作的客戶,你這樣子對我,我真要考慮下次是不是找其它廠商。」

電話那方頻頻道歉,她半晌不說話,眼楮盯著舞台上踩著節奏走秀的女模特兒︰

她搗起話筒,朝舞台方向說話——

「小英,你再往前多走兩步,轉身時把裙擺撩高,這件衣服的特色在裙擺部份,對……對……好,再一次。」

回神,她把注意力轉回電話上。「好了,我們再聯絡,不過,下次請不要搞這種烏龍。」

幣掉電話,男模特兒在她面前集合,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和艾晴的合作經驗豐富,幾個簡單調度,缺人的情況馬上迎刀而解。

盯著留言簿里幾個待回的電話,艾晴輕嘆口氣,拿起手機,在心里盤算要先打哪一個。

十八歲自服裝科畢業,到現在整整十年,她的生活從忙碌到非常忙,從非常忙到眼盲心盲,生活中嚴重缺乏感動因子。

清晨,叫醒她的是電話;夜里,陪她入睡的是電話答錄機里的聲音;她和一堆沒見過面或仍然陌生的男人女人,在電話中侃侃而談。

她要求人或被人要求,她指責別人或被別人責備,她的生活重心是一具一具電話,和無數等待被完成的指令。

偶爾,風停雲靜,她恍然大悟自己身在何地。

偶爾,一個不經意,她發覺周遭風景已不是她所熟悉的。

再嘆口氣,思緒接上匆忙腳步,她的視線還落在彩排模特兒身上時,腦筋里已經閃過一篇對白。

「小米,杰森的畫稿交出來沒有?」艾晴打電話給小米。

小米是她的專屬秘書,很能干的一個女孩子。

要不是身邊有她,艾晴恐怕要多長出八對手腳,才有本事應付一大堆廠商和設計師。

「什麼?!他不曉得比賽迫在眉睫,再不交稿就來不及?」艾晴低吼。

「我不管!我已經答應人家參賽,不能言而無信,幫我搞定他,看你是要去他家把他揪出來,或把他從某個女人床上挖起來都隨便!反正最慢最慢,我要在後天之前看到他的稿子。」

懊死!沒責任感的男人,和杰森合作簡直是天大錯誤。艾晴在心中咒罵。

杰森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從沒考慮過責任問題,一夜春宵之後,不經協議即刻分手,他不管女方是否傷心得一哭二鬧三上吊,總是一副不關己事的悠哉相。

和這種男人談責任問題,跟和美洲獅談北極氣候一樣,都是白搭。

「晴姐,艾媽咪打電話來。」阿章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艾晴。

艾家媽咪了解女兒的電話經常在忙線中,於是乾脆把女兒身邊員工的手機號碼一個個記寫起來,反正身為工作狂的艾晴,總會有幾個員工在身邊繞。盯不到女兒,盯她的員工也一樣。

「喂,媽咪,我是艾晴。」

「你為什麼不給蔣先生回電話?人家打好幾通電話來家里,你好歹給人家回個訊息,出去見個面,吃吃飯,都可以啊!」一接話,艾媽咪就是哇啦哇啦一頓數落。

「哦!媽咪……拜托、拜托,我最近真的很忙。」

「再忙,終身大事還是要管啊!你真打算跳過三十歲,再來談論婚嫁?我們家又不是古董商,對收集老女人沒興趣,你要我天天對著你和艾珈這兩個銷售不佳的存貨擔心到什麼時候?」

用罵的沒用,她索性尖酸刻薄一番。

艾媽咪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兒子艾幗已結婚,今天是他兒子的小仁生日,之前,艾晴用電話訂了泰迪熊送他當生日禮物。

艾晴和姊姊艾珈到現在都沒傳出好消息,急得老媽跳腳,天天安排男人相親、天天在她們耳邊碎碎念,

「銷售不好總比被退貨強吧!」

艾晴指的是她住在隔壁的國中同學。前年,她找到豪門公子風光出嫁時,媽咪連連叨念好長一段時間,說什麼自家品種又不比別人家差,怎麼就是沒男人看得上?

結果今年年初國中同學離婚,搬回家住,艾珈和艾晴的苦難日子才宣告結東。

「你唷!那張嘴刻薄的咧,誰敢娶你!」

「膽量大的人。」艾晴隨口敷衍。

說到這里,艾晴開始心不在焉,注意力讓舞台上的紫色禮服吸引。

看起來怪怪的,是哪里不對?似乎少了什麼……哦……戴一顆紫水晶效果應該會不錯……

「阿章……」

艾晴剛喚出聲,艾媽眯知道女兒沒心思理會自己,孤獨老人要學著懂事,才會惹人疼。

艾媽咪匆匆念出一串電話號碼,交代艾晴一定要找時間回電給蔣先生,便收了線。

接下來整整一天的忙碌,讓艾晴徹徹底底把這位不斷打電話到家里的蔣先生給忘得一乾二淨。

等艾晴再想起他時,又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MAYMAYMAY

姜貫承的工作在夜半十一點的時候告個段落,站直身子,揉揉發酸的肩膀,他把平面圖再從頭到尾審視一遍。

他是個有潔癖的男人,做事龜毛,事事謹慎仔細,連一點小瑕疵都不準在自己身上發生。

走到辦公室外的茶水問,他煮三亞熱咖啡,打開冰箱,里面有助手好心幫他準備的六寸檸檬蛋糕,助手擔心他工作到半夜肚子餓。

拿起蛋糕和咖啡,住辦公室反方向走;在另一個辦公室里,有個和他一樣老的男人,正在挑燈夜戰。

有人曾經說過,景氣不好的時代里,能夠在忙碌中過日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幸福?應該是吧!若以這個角度來評估幸福的話,他和方勁都是幸福的男人。

只下過在這場幸福里面,他們幸福得很寂寞。

敲敲門,門里面沒人回應,貫承知道,方勁沒听見敲門聲,因為相同的戲碼總是經常上演。

打開門,他把咖啡送到方勁面前,咖啡的香味挑逗了方勁的味覺神經,頭沒抬,嘴角微微一掀,代表他知道來人是誰。

方勁堅持把工作修到一個點,才肯接受咖啡誘惑。在工作上,他和姜貫承一樣,有著相同的執著。

貶承倒一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落地窗外的大台北是個不夜城,每盞輝煌燈火下都有一個故事,也許淒美動人,也許震撼人心,當然,也可能是平淡無奇,不過終究是正在進行中的故事。

「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方勁的聲音從他身後傅來。

「十一點半,你要替我送行?」

「送行?少浪費時間,把時間拿來賺錢多好。」往後仰,方勁舒展四肢,伸頤腰是人類最舒服的運動。

「你呢?什麼時候下南部勘察土地?」

姜貫承和方勁都是設計師,他們在全世界各地設計房子、大樓,他們獨樹一幟的設計風格在現今的房地產界頗具聲名。

「下星期吧!放心,我會在三天之內趕回來把店顧好,反倒是你,你打算在德州待多久?」

「不超過一個月,工程進行得很順利,這次去只是把所有的工作做收尾,不會有大問題。」

「听說德州市長會去剪彩。」

「還不是噱頭。假如建設公司老板錢夠多,想請美國總統、前總統來剪彩都沒有大問題。」

聳聳肩,姜貫承最不耐煩這種商業應酬,偏偏每次工作完成都要來上一次,沒辦法,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把握機會,釣個美國妞,拿到美國公民證不是夢。」

美國?不!他對台灣情有獨鍾,雖然台灣又小又熱,人多地狹,處處喧鬧、處處擁擠,但能成天看到和自己一樣的黃皮膚人種在眼前走來走去,帶給他莫大安全感。

「台灣妞都釣不上,還跨海越洋,不嫌太累?」

「說的也是,奇怪,我們兩個的長相雖然下能媲美偶像明星,卻也堂堂一夫人材,怎就沒有女人倒貼過來?」

「我們把帥臉全留給設計圖去欣賞。」忙是失之交臂最好的藉口。

「也對。你想我們是不是該找時間給自己放長假,不要把青春全浪費在工作台上?」

「好啊!上海林老板的case先不要接,等我們休完假過後再來談。」

「這個……對不起,我已經接下來了。」

對於金錢,方勁絕下可能眼睜睜看它從眼前飛過,卻下伸手攔截。

因此,「和風工作室」除了接高樓、社區規劃的大case外,也接室內裝潢、家居布置這些小case。

方勁招考一批批有潛力的新人,給他們一人一張工作台後,就逼著人家日日夜夜替他們賺錢。

假設說貫承是工作狂,那麼方勁就是賺錢狂了,他對錢有高度敏銳性,這種特殊能力不是人人都擁有的。

「看來,我們的假期只好再往後延幾年嘍。」貫承笑笑,沒生氣,對這個同學、同事,他太懂。

「沒關系,等我們賺足白花花的鈔票,名氣大大響徹雲霄後,我們去買一座渡;假小島,到時想要多少美女還怕沒有。」

「就怕到時想享受也……力不從心。」貫承挪揄他。

「你認為藍色小藥丸是賣給誰的?」

「哈!要不要試試外科手術?听說效果更棒。」

「有必要的話,我不排斥。」

「不和你扯,我要先回去整理行李,你今晚打算睡在這里嗎?」

「應該是。手中這件沒快點處理好,要怎麼飛到上海賺林老板的錢?我不打算錯失兩千萬進帳。」

「把一些簡單的case交給志忠,我覺得他可以獨當一面。」貫承提議。

「我也這麼想,明天我找他談談。」方勁同意。

「好了,蛋糕留給你,不要吃太多,三十出頭的老男人,禁下起太多脂肪的摧殘。」

他不喜歡吃甜食,相當相當不喜歡,但是助手的好意讓他難以拒絕。

「別忘記十二月份要寄出去的徵選板?」

臨行,方勁下忘記叮嚀。

參加徵選可以提高「和風工作室」的知名度,知名度提增了,會吸引更多財團老板捧著支票上門,所以一有機會,他不會吝嗇去壓榨同學;自然,貫承也從未讓他失望過。

「知道。」

端走自己的咖啡杯,他回眸朝方勁一笑,眼角兩道優雅紋路跳出來,為他增添儒雅。

MAYMAYMAY

大型的發表會終於結束,連續忙過幾個星期,艾晴總算能松口氣。

踢掉球鞋,拔下後腦勺的原子筆,松開兩顆前扣,她從冰箱里面拿出蘇打水,仰頭喝兩口。

「棒呆了!」兩個旋身,她赤腳在地毯上跳舞。

今晚的表演秀很成功,光看台夥人——關袖的笑臉就知道。她接下不少筆生意。

看來他們今年年終會開出亮眼成績。

笑過、自我滿足過後,艾晴從大包包里面抽出幾個工作計畫,順手打開答錄機。

她的「松口氣」在跳舞後結束。

「親愛的小晴晴,听到我醇厚迷人的嗓音,知道我是誰嗎?賓果!我是你最忠實的杰森,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那個設計稿……」

有本事就跟我說你不交,我馬上追殺出去,把你從婬婦床上給揪下來!

艾晴停下手中筆,側耳仔細听他說話,怒火在腦門上方七寸處燃燒。

「你知道的,最近台灣天乾物燥,好消息太少,在頹廢的年代,我實在找不出好靈感,不過,為我親愛的小晴晴,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在、在、在……下星期三之前把稿子交出來。就這樣嘍!拜……」

我叫你放火了嗎?天乾物燥跟靈感有什麼八竿于之內打得著的關系?年代不頹廢,最廢的人定他自己!

艾晴在筆記本里寫下四個宇——回電杰森。寫完後,想一想,又補上一句——把他痛罵一番。

「晴姐,我是小米,正在床上翻滾的菜花森說他設計稿交不出來,要你多給幾天,我叫他自己去找你說。不過他肯定不敢跟你面對面,大概只敢在你的電話答錄機里留言。沒關系,你不要回電,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把他挖出來,逼他乖乖交稿。

就這樣嘍!我要下班了。」伴隨電話結束的是一個大呵欠,小米累壞了。

小米打電話找她的時候,大概她關機,正忙著表演秀事情。

艾晴笑笑,把跟杰森有關的那行字涂掉。行小米在,這種破壞形象的事輪不到她出于。

電話答錄繼續轉動,全是一些沒辦法馬上和她聯絡,卻在後來接上線的人來電。

「小晴,你還是沒給人家回電話,你到底在忙什麼?知不知道女人的青春最浪費不得?看看你大姊,一跳過三十門檻,人家連作媒的興趣都沒有,不要老把王作擺在第一位,乖乖听話,媽咪等你的好消息。」

是媽眯……噢!她想喊救命……

揉揉發痛的鬢角,艾晴拼命回想那個相親男人,他叫什麼,江先生?姜先生還是蔣先生?

她實在印象模糊,唯一有印象的是他那頭微禿秀發,還好笑地在上面涂一層厚重發蠟,增加質量。

發油味道之重……艾晴皺皺眉頭,受不了。

電話、電話……她想半天,才想起自己把他的電話塞在外套門袋,定到衣櫃邊,翻過幾翻,好不容易從口袋里翻出小紙片,紙片的摺痕太多,模模糊糊的字跡不甚清晰。

艾晴看看名片上的幾排頭街,揚揚眉。

「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

經濟條件好、身分地位高、學識經歷豐富,她應該給他打個一百分,不過……

想到要她天天對著燈泡吃飯睡覺,她會生不加死。

唉……小米說得對,豪門多豬頭,尤其是她們這種以「美」為行業的人類,忍受「丑」的挫折度太低。

走回客廳,她拿起電話。

「0925……這是1還是7?拿它當1看好了。」一組號碼撥出,她習慣性拿起細字筆在白色紙張上面寫字。

亞麻?會是明年設計新趨勢?可能嗎?幾筆線條落下,新款冬裝出現,可惜她不滿意,涂涂改改,涂不出她想要的感覺。

翻出另一張紙,柔美的線條橫過女圭女圭身上,迎風搖曳的裙擺帶出輕盈感覺,昵間系上……

艾晴在思考當中,電話接通。

「姜貫承,請問哪位?」

江?姜?賓果!電話打對了。

艾晴感激起自己的好運道,她可以一次把話說清楚,從明天開始擺月兌這位一百分的三高男人。

「我是艾晴。」她表明身分。

愛情?

姜貫承莞爾,在他感覺寂寞的夜里,一個叫作「愛情」的女人為他送來愛情。

這坦是0204專線?

0204……電話中女孩顯然不及格,她的聲音里透露太多不耐煩,直率的嗓音缺乏少女的柔蜜甜美。

「我認識你嗎?」貫承問。

他應該把電話掛斷,但貫承對這個不台格的0204女郎起了興趣,大約是夜深人

靜,人心特別害怕孤寂。

「不認識我?」艾晴輕笑,男人真作假,真不認識她,何必三下五時打電話到

她家里?

「我應該認識你?」

「我是你上次相親的對象,若是你相親的機車夠密集的話,我也許是你上上次、或上上上次的相親對象。」

相親對象?

貶承想起來,她……姓蔡,蔡……敏華,對了!叫蔡敏華,是個國小老師,已經二十七歲,看起來還很孩子氣的一張臉,大約是和孩子相處久了,沒什麼心眼算計。

那次他們對彼此印象不壞,之後沒有再聯絡,是他太忙,連約幾次,時間湊不在一起,蔡敏華大概覺得他對自己沒意思,從此沒有下文。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距離現在有三個月了吧?

她怎會突然在夜里打電話來?還化了名,不過「愛情」……的確是一個讓人向往的名字。

「好久不見,你好嗎?」

典型的都會人應對,才相隔兩個星期,說好久……這男人……

艾晴對話筒擠眉弄眼,不過,這位豪門豬頭的聲音變好听了,她的記憶里,不曾有過這樣一副好嗓音。

放下紙筆,她走到陽台外,光害不多,天上的星辰清清亮亮、明明白白。

「我還好,有些話想對你講清楚。」

「好,我洗耳恭听。」貫承專注於她的話。

「現在快一點鐘了,你的精神還好嗎?」艾晴的生活作息不正常,一天睡四個鐘頭就能滿足,別人不見得和她一樣。

「沒問題,我經常工作到這時間。倒是你,確定自己清醒嗎?大部份女孩在這時問已經在睡美容覺,何況,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貶承拉上行李箱,明天出國的東西已準備齊全,他拿著手機,走到落地窗前,推開茵,仰望星空。

他和她在同一個星空下對談。

「我是夜貓族,太早睡對不起窗外的同伴。」

像呼應她的話似地,門外兩聲野貓叫聲慵懶傳來,電話兩端的男女,嘴角同時拉起十趕弧線。

「看來你很有動物緣。」他調侃。

「動物園?現在去動物園太晚,雖然無尾熊很可愛。」她裝傻。

應該速戰速決的,可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讓她忍不住想多听幾句。

他輕笑,只是一個氣爆音,鑽進艾晴耳朵里,就是舒服。

艾晴的背靠上牆壁。真詭異,她居然沒辦法把那顆礙眼光頭和醉人聲音聯想在一起。

「我絕不做排隊看無尾熊的事,」他順她的意,把傻氣連接。

「舉國矚目的事情,為什麼不做?要是我,肯定要擠到鏡頭最前面,做作的大叫大喊——你們看、你們看!無尾熊好可愛哦!」她說得夸張。

「我不浪費時間,我很忙。」

忙?沒錯,初見面時,他就老把這個字掛在嘴巴上。

他忙著賺錢、忙應酬,忙和各大官員吃飯,怪就怪在這樣一個大忙人,還有時間約她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出門。

貶承的話招惹出她的不愉快記憶,回想他靠近自己,一項項解釋名片上的頭街,瞬地,那股嗯心的發蠟味道在鼻息問重溫。

「當然,你是大老板嘛!時間是用來賺錢的,怎麼能拿來浪費在排隊上面?」

她嘲弄。

承貫听出她話里面的不友善,卻不打算在乎。

「我的確不是個愛排隊的好公民,有空應該到日本好好學習排隊禮儀。」輕輕一帶,他把話題帶離不愉快,

「不繞話題,我們來說重點。首先,我很感激你對我的看重,不過我彷佛記得,兩星期前,在我們的相親約會結束後,我已經明白對你表示,我還不想結婚、不想交男朋友。我說過,我的事業正處於緊鑼密鼓階段,沒有多余心力來應付一個男人、一個婚姻。因此,請你不要再打電話到我家,不要再和我的母親聯絡,不要送禮物,;也不要干擾我的生活。如果上回我沒把意思表達清楚,我想,這回講得夠明白了,還是謝謝你的用心,就這樣,再見!」

一口氣說完話,艾晴沒讓他有插口機會,把記著電話號碼的紙條空拋到垃圾筒內。耶!空心球,得分!

幣掉電話,放松心情,艾晴卻矛盾地眷戀起那個好听聲音。

同樣的矛盾出現在另一個拿著手機男人身上。兩個星期前?電話?禮物?貫承想,「愛情」認錯人了。

按下來電顯示,他把電話號碼看過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一個率直的女人和這個號碼連了線?

愛情,今晚「愛情」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愛情」身邊不需要男人,他笑開,發自內心的大笑在偌大的空間中響起。

幾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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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支在腦後,德州工程在今天早晨劃下一個完美的ending,在媒體記者的閃光燈下,貫承知道自己的名聲又往上推一層。

方勁若是看到報紙,肯定會很開心,源源不絕的上門客戶,將讓他樂得合不攏嘴。

已經訂下明天早上的飛機票,空出來的大半天時間,貫承居然想不出要做什麼,只能躺在飯店床上消耗時間。

十幾年的忙碌工作,讓他忘記如何娛樂自己,他失去輕松生活的能力。

突然一個叫愛情的女人、一組在潛意識生根的號碼跳上腦海,然後,他笑了。

坐在床前,他從鏡面上看到微笑的自己,嚇一大跳,他以為姜貫承很早就失去開心的能力。

拿起手機,沒經過太多思考,他撥下電話號碼。

「喂!我是艾晴。」

接電話的艾晴有氣無力,她重感冒了,盡避頭昏昏、腦鈍鈍,她仍然把最新的一批設計稿做出成品,才放自己休息兩天。

「你在生病?」貫承的聲音透露焦心。

是他!那個在她心間盤桓數日、讓人眷戀的聲音。她坐直身,猛然吞下兩大口礦泉水。

和他通電話的第二天,艾晴就知道自己弄錯人了。

真正的「蔣」先生打來電話,邀她晚餐,兩人的聲音相差十萬八千里,她才曉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好「聲」男人。

「我又不是超人,有人規定艾晴不能生病嗎?」她開自己玩笑。

「當然不能,愛情生病,會惹得一堆男女傷春悲秋,所以愛情必須時時刻刻保持在最佳健康狀況。」他也同她開玩笑。

「你取笑我的名字?」她不依。

「你真的叫愛情?不是藝名?」姜貫承詫異。

「當然,我不是藝人或作家,干嘛弄個藝名來愚弄別人和自己。我姓艾,艾草的艾,晴天的晴、」她正式介紹自己。

「好特殊的名字,你的父母有創意。」

「假設你知道我大哥名字叫艾幗,我姊姊叫艾珈,還覺得我父母親有創意而不是懶惰的話,我想你們可以一起去廟里結拜。」這個名字,讓她當了二十幾年笑柄。

「真的?愛國、愛家、愛情,好吧!我不用創意,我用勇氣——你的父母很有勇氣面對未來幾十年的子女埋怨。」

「他們說,那是身為父母親的權利,如果我們也想享受取名字的快感與權利,就要自己想辦法生小孩。對了,你的名字呢?」

艾晴的手機在響,她不想理會,怠職一次吧。

「我是你前一位相親人士,那麼快就忘記我的名字?真教人難過。」貫承假意

哀怨。

「我承認自己弄錯了,很抱歉。」快人快語,她不扭捏作態。

她率直的道歉讓他嚇一跳。

「不要對我說抱歉,其實我也弄錯人了,我誤以為你是我上一個相親對象,要不是你最後那一大篇聲明,讓我搞清楚錯誤在哪里,說不定我會打電話去騷擾人家。」

「上一個相親對象?你也進入被逼著非相親下可的年齡?」

「沒錯,我三十三歲,生活嚴重枯燥乏味,相親早就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份。」

「別悲觀,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價值不會高過一個三十三歲的老男人,有我在後面撐著,你可以安心過日子。」

「逗算是安慰?」

他的微笑持續留在瞼上,找來紙筆,貫承靠在床邊,一筆筆描繪出一個生病的「愛情」。

「看你怎麼想嘍。」

連連幾個咳嗽,她忙吞幾口開水,不想自己的聲音嘎噪難听,更不想制造出杜鵑啼血猿哀鳴的悲愴場面。

「你感冒了?很嚴重嗎?」他關心。

「你是神醫,不用望聞問切就能診斷出病情,早知道我應該省下一百二十塊掛號費,直接找你拿藥。」

她開始想像他的長相,他有沒有一雙和他聲音成正比的好看眼楮?

「我沒那麼神,醫生怎麼說?」

「病毒感染嘍,我的白血球很沒用地舉雙手投降,唉!為什麼我的白血球沒遺傳我的強悍堅忍?」遺憾……

「它只是你的白血球,不是你兒子。」

兩刀黑筆,他切去紙上美女的長頭發,俐落女人不會讓一頭長發干擾她的行動。

加粗雙眉,艾晴的個性現形。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取名字權』和『遺傳權』都要在生育下一代之後,才能順利獲得?」

「沒錯。生育過後你還可以額外獲得不少權利。」

「比方說呢……」

艾晴的手機又響了,是小米撥來的,她知道要是自己執意不接,小米肯定認為自己病得將要駕鶴西歸,可是,她還下想松掉手中的電話。

「比方教養權、監護權。」

「這兩個權利听起來不太有趣。」

「是不太有趣,不過有一個可以抱、可以親、可以玩的小孩子似乎不錯,你沒有想過嗎?」

「在孩子身上我只看到麻煩。告訴我,你有幾公分高?」艾晴轉移話題,不想在小孩子身上繞,眼前,她想到小孩只會聯想到「不堪回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的身高很重要嗎?」

「當然!男人可以丑、可以笨、可以窮,就是不能不高。」

「為什麼?」

「高個兒男人,身材線條漂亮,衣服設計比較簡單,就算有新創意也容易表現。」在這方面,她是專業人士。

「听起來……你是做服裝設計的?」貫承問。

「對!我專門賺愛美人士的錢。告訴我,你很重視外表嗎?你很會搭配服裝配飾嗎?」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的衣服……」

「我有很多白襯衫,很多深藍、淺藍的西裝衣褲……」

艾晴接口他的話︰「很多深色條紋領帶,同款西裝,很多黑、白襪子和深色皮鞋。」

艾晴的手機三度響起。看來再不接,馬上會有一車人強行撬門闖入,檢查她是否健在。

「我……是不是要告你非法入侵民宅?我敢保證,你偷看過我的衣櫃。」他口氣輕松,放下紙筆,一個短發俏麗的濃眉女子出現在他眼前。

「我全猜對了?天!我要改行當靈媒,說不定賺得更多。」

「要我投資嗎?我幫你在東區買下一個店面,入股當二老板,嗯……店名就取作『前世今生』怎樣?」

听她的聲音,分析她的性格,幻想她的容貌,貫承過著幾年來不曾有過的愉快夜晚。

手機又響起,艾晴看看面板上的數字。嘆口氣,這個性急小米可能昭告全天下,她快掛了。

「前世今生這名字太古板,不好,等我想到好店名再打電話給你。你拿筆記下我的電話……」

艾晴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念給對方,匆匆掛上電話,順手抄起手機,就是一陣大喊︰「你們到底讓不讓我休息?!你們存心把我活活操死才甘願嗎?從現在起,誰再打電話給我,我就罷工三天!」

火大,卡地,艾晴關掉手機電源,想想又覺得不好,萬一是「他」打電話來呢?

他……唉呀!她忘記留下他的電話號碼,偏偏她的爛電話又沒有來電顯示,艾晴懊惱。

聊一個多鐘頭電話,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高,甚至連他的工作內容、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反觀他,他曉得自己叫艾晴,有對「愛國」「愛家」的哥哥、姊姊,曉得她的工作、性情,連對她的父母親都有了粗略了解。在生命中的第一回交手,她完完全全屈居下風。

嘆口氣,病人是不是有權利笨?噢!腦筋混沌……

笨笨笨笨笨!用凶惡口氣連連罵過自己五次笨,笨就該模模鼻頭,乖乖離開她。

下回吧!下回兩人再接上線,她會扳回一城。

於是,她認認真真等起他的電話;對於電話,她不再全然覺得反感。

MAYMAYMAY

從專心等待到失望,從偶爾對手機發呆到刻意不去看手機,艾晴整整等過五天;之後她告訴自己,不要對一個陌生男子心存過多期望。翻開稿紙,她要求自己專心工作。

咬咬鉛筆頭,筆頭上斑斑駁駁的牙齒印繞過一圈又一圈。

加一圈蕾絲,增加幾分柔媚;拉出線條,裙子成了丫字型,幾筆添加,布料花紋呈現。

嘆口氣,她不由自主望向手機。

好啦!太陽轉到天空正中央,過中午了,他們距離上次聯絡時間,堂堂邁入第六天?

「晴姐,你看手機的眼神好像……深情款款。」

小米走過來,拿一條布尺從她眼前量到手機正上方,72公分;她隔苦72公分距離想念手機。

「我在考慮要不要把它摔掉。」手指一繞,手機被迫在桌面上轉兩圈,轉出暈頭轉向,她會不會被控虐待手機?

「為什麼?嫌它的型不吸引人?」

「對!丑斃了!」

艾晴將對「他」的怒氣轉嫁到手機上面。

「要不要我的手機跟你換?」小米把一疊設計圖交到她桌面上,「關姐叫你從里面挑兩個新人加入設計組。」

小米口中的關姐就是關袖——艾晴的合夥人。

她雖不懂得服裝設計,卻很有經商手腕。原本「萱草」只是一個小小的設計工作室,員工加老板共一人;艾晴主要的工作是為別人的服裝工廠設計衣服,尋找布料,賺取微薄的設計費用。

在關袖加入後,她在辦公室里多擺五部縫紉機,開始小量生產高品質服飾,並創下自己的品牌。

她鼓吹艾晴參加大型比賽,增加知名度;她托朋友在雜志里面介紹萱草服飾,並把艾晴的設計風格推介出去。

漸漸地,「萱單」擁有更大的辦公室,也有了自己的服裝工廠和七十幾名員工︰兩個女人各司其職,關袖負責接洽生意、宣傳和人事管理,艾晴負責設計、產品品質控制和成品發表。

因此,除了公司之外,她們最常踫面的地方是發表會現場,艾晴在台上推介衣服特色,關袖則讓闊太太相大老板們心甘情願掏出荷包。

「不用再面試嗎?」艾晴問小米。

「關姐最近很忙,她說這件事情請你全權處理。」

「她去哪里?」

艾晴一面說話,一面翻開小米送來的稿件。

「關姐到大陸看市場,她要我轉告你,她只去半個月,回來的時候會把發展計畫擬好,和你討論討論。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要把手邊工作先告個段落,到時要請你走一趟大陸。」

必袖還真積極,才听她聊起大陸投資似乎不錯,人就到大陸去了,這種人不富裕,天都要看不過去。

艾晴搖頭嘆氣。

「我的工作排列西元2010年,你轉告關袖,2010年元旦我會到大陸去,順便參加他們的升旗典禮。」

小米笑笑,沒回話。

「晴姐,有空先把人挑出來吧!設計組的人天天在我耳邊唉唉叫,說他們快過勞死。」

「叫他們千萬不要過勞死,勞保局不會因此付錢。」

翻開設計稿,艾晴看得仔細認真,她要的是有創意的年輕人,不要承龔傳統、一味追逐流行的設計師。

「反正我話帶到,吃飯嘍!要不要我幫你買便當回來?」

「好吧,我要……」

「炒飯?」

「好吧,就炒飯。」

炒飯是最容易解決的食物,不用浪費她的眼楮挑菜色,左手當機械,一口接一一喂進嘴巴里,右手還可以拿筆工作。

揮揮手,小米笑著退出艾晴的辦公室。

「這張不錯。」她挑出一組圖,擺在左手邊,然後繼續住下看。

鈴……手機鈴響,她順手接起來,忘記剛剛才想要把它給摔掉。

「我是艾晴,請問哪位?」

「是我,姜貫承。」

姜貫承?三個字很陌生,但他的嗓音卻是讓人熟悉的舒服。

把電話拿離開耳朵,艾晴兩根指頭比了個V字型,勝利表情爬上瞼部正中央。

話筒再度貼近,她把口氣裝得輕描淡寫。

「好久不見,你好嗎?」艾晴問。

「不好,我的夥伴趁我出國,接下一大堆工作,害我一回國,馬不停蹄忙得連口大氣都喘不過。」

貶承想起方勁那家伙,他前輩子跟錢是情人,情債累積到這世,他非要把天下金錢全裝進口袋不可。

「喘不過氣?建議你到大醫院買個氧氣筒備用。」

炳!她獲得新資訊一︰他有個很愛很愛賺錢的拍檔,一個比關袖絲毫不遜色的家伙。

「考慮過,可惜我忙到沒有時間掛號。」

「別告訴我你幾天幾夜沒上床。」

「沒錯,我懷念彈簧床已經好長一段時間。」

貶承站起身離開工作台,懷疑自己的下一張床是不是叫做棺材板。

「真的假的?你應該控告你的拍檔虐待。」

放下手上那堆稿件,暫且不理會設計組的哀號,她決定把這段時問用來專心和他講電話。

「我想過,可是他太狡猾,從不留下證據,讓我有機會上法院按鈴。」他的口氣中有明顯無奈。

「他是個狡檜家伙,比關袖更可惡。」

「關袖是誰?關公的子孫?」

「關袖是我的拍檔,專司賺錢,她有一個好鼻子,哪里有錢就往哪里鑽,我懷疑她是錢鼠投胎。」

「說得好,錢鼠投胎,下次我要用這句話來打擊方勁。」

「別說我教你的哦,對於錢鼠,我們只能崇拜,不能與之對立。」

「這種感受我很懂,明明氣得牙癢癢,想到錢,還是乖乖坐回位子上替他賣命。」

「可不是?誰教人家會掙錢啊!這社會給擅於鑽營的人比給埋頭苦干的人機會多。」

「你說得很哀怨。」

「對!因為關袖把公司丟給我,自己跑到大陸去探商機。」

「所以這陣子,你會很忙?」

「唉……不談這個,說說看你在做什麼工作。」

「蓋房子。」

「真浩大的工程,很辛苦吧?」

「還好,我們負責讓人類住在美美的環境里,你們負責讓人們穿得美美,其實我們的工作有異曲同工之處。」

「都是做加上包裝的工作。」艾晴隨口應。

「說得好。當初你怎麼會選擇服裝設計工作?」

「小時候我常和姊姊躲在媽咪的房間里面,把媽眯的衣服鞋子一件件拿來試穿搭配,玩多了也玩出興趣,就走上這一行,幸好走到現在,還沒有走錯路的後悔感。」

說實話,她喜歡自己的工作,雖然忙碌讓她錯失許多好風景,卻也讓她覺得充實自在,工作為她肯定了自我價值。

「你姊姊和你一樣,走服裝設計?」

「不對!她選了一個討人厭的工作,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她穿衣服的確很有品味。

你呢?」

「怎麼樣的工作叫做『討人厭工作』?」貫承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說,為什麼選擇蓋房子?」

她像個孩子般,和他斤斤計較起來。

「積木是我小時候唯一的玩具,我只能從堆堆疊疊中滿足我的創造樂趣。我是男生,自然不能去玩我媽的洋裝衣裙,那會被誤認為有心理疾病;而我爸的衣服只有白襯衫和黑西裝褲兩種,我不認為那種單調東西會引起我的游戲樂趣。」

「原來你的無趣穿著來自你父親。」

「在簡單樸素上面,他做了一個良好的身教示範。」

「假設你夠高又不是太胖的話,你可以到百貨公司選焙一件橫紋的淺藍或鵝黃色針織衫,下面搭一條顏色較重的休閑褲,這樣子你並不會覺得改變太多,卻又會讓人感覺煥然一斬。」

「你啊,三句不離本行。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口中的討厭職業是什麼?」

「你對我姊姊那麼感興趣?是不是想追求她?」

他愈想知道,艾晴愈不想說。早設定過的,這回的通話,她要扳回一城,她要了解他甚於他了解她。

「你的幻想力過度膨脹,我不過想知道你討厭什麼。」

他的執拗超乎她的想像,艾晴想,她逃不掉這個話題。

「艾珈是個逞口舌之能的律師,她喜歡撩撥別人的情緒,把別人駁倒會讓她志滿意得。」

「哦!艾珈是個女強人。」

「她愛玩,愛看壞人吃癟,自以為是正義凜然的楊門女將,卻沒想過現在離宋朝已好幾百年。」

「你的批評不正確。在紛亂的時代,需要更多像你姊姊這種人來制衡社會亂…

象。」

貶承的辦公室被敲開,秘書帶進一個消息——黃董外找。

黃董是「和風」的大客戶,平時都由方勁招待,今天方勁不在,只好由他出馬應付。

「她上回差點被道上兄弟綁票。」艾晴回話。

幸好艾珈有先見之明,學了幾年的眙拳道,瞬間從魚肉轉變成刁殂,把三四個壞蛋整得哭天喊地,送進「國宅」休養幾個月才放出來。

「你是在關心她,並不是討厭她的職業。」他一語道破艾晴的想法。

「你的惡心話讓艾珈听到,會吐到胃穿孔。」

「父晴,很抱歉,我手邊臨時有點事,今天先聊到這邊好不好?」

「好啊!拜拜,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也是,再見。」說苦,他準備把手機關上。

「等等!」艾晴在電話那頭喊。

「什麼事?」他把手機再度貼近耳朵。

「告訴我,你的電話和名字。」

「我叫姜貫承,姜太公的姜,連貫的貫,承受的承。電話是……」他給了她家里、公司、手機的號碼,貫承希望她隨時都能找得到他。

必上手機,艾晴把它壓在胸前,仿佛心中快樂太多,不仔細壓著,一下子就會泛濫外泄。

這一回,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職業、電話,知道他有一個穿著刻板的爸爸,下一次她將知道更多更多。

她沒深思這種「知道」對自己有何意義,只為著一份單純的快樂直覺去做。

一件單純、快樂、沒有偉大目的的事……這種傻事,她在十五歲之後就沒再敞過了,沒想到走到復雜的二十八歲,她又挑了這樣一件傻事來做。

笑笑。沒關系,她就是喜歡,怎樣!牢牢抱住手機,她忘記一個小時前,有過將它拋棄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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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10 |只看該作者


他想起艾晴的次數變得很多,在打過第三次電話之後。

早上起床,他會先壓壓按紐,查查電話答錄,看艾晴行沒有來找他;工作時,;一逮著空隙,他就把玩起手機,想像著她來電;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電話答錄里尋找她的聲音。

他在等她,等她爽朗的一聲——喂,我是艾晴。

三天,他整整想她二天,想再撥下她的號碼,卻擔心時間相隔太短,讓人聯想太多。

他常自詡謝是個有耐心的男人,但在等她電話期間,耐心缺席。於是,他又撥下通往「愛情」的電話——在半夜十二點。

「喂!我是艾晴。」

電話筒里是她的聲音,旁邊還夾著熱水壺水滾的嗚嗚聲。

「我是姜貫承,你在泡茶還是咖啡?」

他熱絡的口氣,彷佛他們相識已久。

「我在泡咖啡,想喝一懷嗎?對不起,快遞公司晚上不送件。」

必上瓦斯爐,將熱水注入杯子,幾個攪拌,濃墨咖啡送來香醇,淡淡的香氣傳人鼻息中。

「我聞到咖啡香了。」

「麥斯威爾,三合一咖啡,7—ELEVEN有賣。」她笑答。

「有心喝咖啡,應該用煮的。」他建議。

「你是指那種研磨機、咖啡豆,用一大堆麻煩東西,才能制造—杯人口咖啡的繁瑣過程?算了,饒了我吧!」

「逗樣才能喝出咖啡的真滋味。信不信,咖啡會感激品嘗者的用心,然後回饋它最美麗的滋味。」

「對不起,喝咖啡足為滿足我自己,不是滿足咖啡的自尊心。」對於喝咖啡,她習慣粗糙。

「你是個懶女人。」

「我懶?你該看看我的工作稿堆多高,我的工作績效行多好。」「懶」是關袖罵她的專用詞,別人不能盜用。

必袖常常罵她,說她是個不像女人的女人︰她缺乏女人具備的「購買欲」,缺乏女人愛美的自覺,其它的,諸如溫柔、嬌媚、親切、叮人……她樣樣都缺。罵她不像女人,關袖有憑有據。

「我換個形容詞好了,你是對生活不用心。」貫承政口。

「才怪,我啊……超用心的,」

必袖要是听到這句話,肯定義要在旁邊作鬼臉。她最不屑艾晴,明明是個服裝設計師,偏偏把自己的造型設計成加工廠領班,明明審美觀很敏銳,卻老讓自己看起來很隨便。

「你在家里面嗎?先掛電話,我到工作台邊再打電話給你?」

「好。待會兒再見。」

幣上電話,貫承把整壺咖啡提到沙發旁,打開窗戶,讓朦朧月色透進紗窗內。

這一夜,他計畫和一個陌生女子促膝長談,不受干擾。

另一邊,艾晴走到工作台前,把咖啡安置好,鬧鐘擺定,她必須提醒自己三點以前入睡,否則會趕不上明天清晨的約會。

你見過哪個白痴會把相親宴訂在清晨的嗎?

有!明天那位事業有成的偉大老板就是,他把相親宴訂在清晨七點半,要艾晴到他開的俱樂部里吃早餐。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

抓抓頭發,她拿起筆,飛快在紙上把稿子做結束,放下筆、關上燈,她要和一個穿衣服刻板的男人聊天。

「喂,我是艾晴,你想睡了嗎?」

喝口咖啡,味道……還算不錯!也許是她沒喝過真正的好咖啡,無從比較出其中的優劣。

「離上床時間還早,你要工作嗎?」

「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明天再弄。」

明天……艾晴想到明天,頭痛開始。

「你將有辛苦的一天。」貫承啜飲一口咖啡,摩卡的香氣街上鼻尖。

「你有預言未來的能力?」

把杯子端到嘴巴前面,牛飲一口,暖暖的三十七度,從食道一路往下,溫潤她的腸胃。

她說過,喝咖啡是為取悅自己,而不是取悅咖啡的自尊心,所以她一點都不在乎咖啡被不人道對待。

「這是我的名言——當人們把今天的工作留到明天時,他們會有慘不忍睹的另一天。」

貶承听到她喝咖啡的聲音,低眉淺笑。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在泡咖啡,他會以為她手中拿的是礦泉水,唯有極度缺水的女人才會狂飲。

「你說得對,我將有慘不忍睹的一天。同是雄性好說話,你能不能幫個忙,拜托太陽先生罷工一天?」

夸張嘆氣,她開始悲憐起自己的明天。

「怎麼了?這麼快就無條件同意我的論點?」

「明天我要去相親,早上七點半,你說瘋不瘋狂?」她近乎哀嚎。

艾晴要相親的消息帶給他莫名震動。沒道理,但他自然接受,「有一點。為什麼訂在這麼古怪的時問?」

「對方有一個視野遼闊、美輪美奐的休閑俱樂部,他們的早餐和景觀具有國際水準,於是,規定相親對象將就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听起來是個大有來頭的對象。」

「頭大不大我不曉得,他的腦容量恐怕不是太多。」

通常急著炫耀自己財富的男人,有兩個可能——一是膚淺無知,二是極度缺乏自信。

「看來,你對他很有意見。」

她的「意見」平息了他的「震動」;又是一個沒有道理,但他仍然自然接受了。

「對所有想和我相親的對象,我都有強烈不滿。」

「不喜歡相親的話,不能拒絕嗎?」

貶承鼓吹她拒絕,鼓吹她頭綁白布條搖旗吶喊。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叫做『母親』?」

艾晴翻翻眼,「母親真偉大」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誰敢不將母親的命令當首要任務,認真執行?

「當然,我還深刻了解『百善孝為先』、『母命不可違』的意義。」對於母親

這種雌性動物,他也認識很深。

「說得好。對母親來講,女兒一過三十,未婚將成萬惡淵藪,男人呢?」

「男人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男人的問題北較好解決,找個女人苟合偷歡一夜,就能解決所有困難,至於女人的問題……困難度大得多。」

想想,有哪個罪犯會自動申請羈押,順便找個順眼獄卒來看守自己?再順眼,總沒自由來得順眼吧?

「好解決?你有沒有說錯,子宮在女人身上。」他反對。

「又如何?開張支票換回小孩,你的長相若不是過度抱歉,經濟不景氣的現代,不少女人有高度意願配合。」

「萬一,支票送出去,對方母性大發,非要留下小孩,豈不是讓骨血流落在外?再萬一,女人發覺此男出手大方,跟著他,能賺取的金額會比一張支票多,要求他用一只婚姻來換孩子,豈非應了那句老話——偷雞不著蝕把米?」他是個思考縝密的男人,做事之前要把後果全料想過一遍。

「哈!你是不婚主義者?害怕被綁住。」

艾晴眉開眼笑,原來婚姻恐懼癥不單單在女人身上發作。

「我不是,但我偏好搭直達車,不喜歡中途換站轉車。我謹慎小心,我要找到好女人,確定對方身上寫了『直達終點站』,才肯把我自己的婚姻投資出去。」

「說得好。若不幸……始終找不到呢?」

「那麼,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方案,到時我會第一個詢問你有沒有『高度意願』。」

「好啊!那時候我要是失業的話,可以考慮考慮當代理孕母。」她笑笑回他。

今夜,天空的月亮缺席。

它出現在貫承和艾晴身邊,兩盞昏黃燈光,帶著月亮的姣美,暖暖的咖啡漸漸轉涼,他們把溫熱留在心間。

這個晚上,他們談很多,從工作到看法,從相親到婚姻,從生活到八卦,明明是兩個性情迥異的男女,他們卻在每個話題間找到相投契合。

棒著電話,隔著熱線,他猜測她的長相,她想像他的容貌。

他的萬用手冊里畫了一個濃眉短發的艾晴,她的素描簿里卻畫了一個乾淨雅痞的姜貫承。

在忙與盲的生活里,另一盞燈、另一雙眼楮,讓他們找到生命中的意外——一個讓人喜悅愉快的意外。

MAYMAYMAY

突然間,那些天天必做的事情變得令人憎厭。

扭掉燈,交代秘書一聲,姜貫承自顧自離開工作崗位。

有些任性、有些不負責任,但是,生為人類最可愛的一點就是——沒有人十全十美,也不需要為十全十美過度努力。

特地撥出一整個下午,姜貫承繞一趟誠品書店。本想找到艾晴介紹的書就離開,但寧謐舒適的環境,讓他忍不住多停留些時候。

看過一本書,再翻起另一本;讀完財經資訊,再看看藝術畫冊,新上架的書本,像剛出爐的面包,熱烘烘地擺在櫥窗,引人食指大動。

上一期的暢銷文藝書,包裝得美輪美奐的廚藝、旅游書籍,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吸引人處。

不知不覺間,他在書局里逛了將近兩個小時,看看腕表,他享受了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兩個小時。

沿人行道直定,左轉一百七十五步,再右轉兩百一十三步,走到艾晴口里的喬治亞咖啡廳。

她常說這里的提拉米蘇和義大利白布丁超好吃︰她說每次心情不好、脾氣煩躁時,就會到這里點三個義大利白布丁和三個提拉米蘇。

貶承今天的心情不是太好,所以他也來了,套用她的方法,來消毒心里的不舒服。

「我要三個提拉米蘇、三個義大利白布丁,一杯阿薩姆女乃茶。」他照著艾晴的方式點餐。

點過餐,他從侍者眼里看到懷疑,她在懷疑「艾小姐」今天女扮男裝,到這里消費怒氣?

揚眉笑笑,他打開艾晴介紹的書——為自己出征。

一頁頁往下讀,愈讀愈覺有意思,在他吃掉六份甜點、一杯飲料之後,整本書讀完,貫承抬頭。想不透,吃下那麼多卡路里,大多數女人會覺得悲哀,而非輕松。

往後靠到椅背上,他把手支在後腦勺。長久以來,他沒停下過腳步,駐足一個休閑下午,讓心情停留在無負擔的時空里。

要是讓方勁知道他的無所事事,肯定要念下停,說他浪費生命,浪費一個可以掙錢的下午。

不過……這個浪費的下午讓他覺得非常愉快。

再翻開書本;這是一本中英對照的書籍,里面寫著一個武士和他的盔甲的故事,一個天天戴盔甲準備上戰場的武士,他的勇敢、負責任讓所有人崇敬。

每天每天,他都不肯月兌上象徵勇氣的盔甲,他穿著它吃飯睡覺,他透過它和外界溝通交談。

慢慢地,他的太太再也忍受不了隔著盔甲喂他吃東西,他的孩子忘記父親長什麼模樣,而他只能從盔甲的小縫縫看人。慢慢地,他發覺勇氣與榮耀讓他失去太多東西,他動了除去身上盔甲的念頭。

問題是,盔甲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份,再除不去,榮耀成了負擔,快樂遠離,於是他踏上旅途,期待卸上盔甲的一天來臨。

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有這樣一副盔甲,只不過這副盔甲有許多不同名稱。當人們隔著它看世界時,它的名字叫做主觀;當人們穿著它讓世界看時,它的名字叫做「保護色」;當然,它還有許許多多的名字,比如偏執、虛偽等等。

那麼隔在他和艾晴之間的盔甲叫什麼名字?

是電話嗎?沒錯,是電話。在電話兩端的他們,是一對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男女。

他眷戀和她聊天的時光,這點毋庸置疑。她喜歡在深夜時分听見他的聲音,這點更不用懷疑。

他們喜歡彼此的聲音,喜歡分享彼此心靈,在這個冷情社會里,他們之間存在著特殊友誼。

他不認識艾晴,卻常常在下經意問想起她。

對她,他存有許多期待和幻想。有沒有想過約艾晴見面?他有!但是,他害伯掀開這層盔甲,她不如他想像,他也不在她的符合範圍內。

她也有相同的看法吧?

所以,他們經常在敏感話題當中同時避開過去,然後選擇一個比較恰當而不危險的話題,繼續往前。

打開手機,沒有多想,他撥下艾晴的電話號碼。

鈴……鈴……鈴……接電話的是電話答錄機。

真笨!這個時間她不會留在家里面,她和自己一樣,都是被事業工作壓榨的天涯苦命人。

換成手機電話號碼,對方正在電話中,她又在忙了吧!

一個忙到沒時問談戀愛的女人,是幸運還是不幸?誰都無從定論。但,肯定的是她很自滿於眼前的生活。

合上書,快樂下午結束,貫承必須回到辦公室去,繼續為他偉大的「人生」打拼。

起身,結帳,一個快速身影沖進門,貫承差點被她撞上。側身回避,貫承看女孩一眼,為她的美麗驚艷。

她不是時下的小女生,清純而天真;她也沒在臉頰涂上細致美麗,像個自信的成熟女人。

她介於兩者之間。不說話,你就會覺得她聰明;不帶表情,你就會看見她的漂亮。

這個女人在生氣,氣得想跳腳,腳步跨得又重又大,仿佛和全世界都結下仇恨。

插在腦後的原子筆因過度憤怒掉落地面,及腰長發瞬地在背後形成飛瀑,她的發質很好,像電視上用來廣告洗發精的那種。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頭發散亂,仍然在生氣,對電話那頭發火,雖然她抑低聲量,但豐富的肢體語言,張揚了她的怒氣。

彎腰,貫承撿起地上的原子筆,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但她忿然的表情阻止他前進,大多數人類都有趨吉避凶本能,所以他選擇偷窺。

貶承把原子筆收到自己懷里,和他的白金筆一齊插在口袋上面。想著,也許下一回合再踫上,他會原物歸還。

第六感告訴他,他們將會再見面。

回眸,望一眼那個憤怒女人,他把她的容貌刻在腦海里。她還在生氣,看來手機里面的人嚴重侵犯她個人原則。

嘴角微掀,貫承離開咖啡廳,走上人行道,坐進車廂,屬於享受的下午結束。

發動汽車時,他看見自己的手機。

再撥下電話,貫承想告訴艾晴,她的消氣方式效果不壞,可惜……電話持續佔線。

也許深夜吧!深夜時分,如果艾晴有空,他很樂意告訴她,今天下午,他踫見一個氣得雙瞳發亮的漂亮女人。

MAYMAYMAY

「你沒本事把衣眼趕出來,就該早一點說,不應該拖到現在!你不知道我們所有的前置工作都做好了嗎?沒有衣服成品,你叫我們拿什麼出去展覽?!」艾晴對著電話低吼。

這次,萱草工作室將參加一個大型服裝展覽。

本來上回接下的訂單就夠全體員工忙到年底,誰曉得,關袖舍不得放過這個機會,她說這是個打入大陸市場最快速的方法,硬是逼著艾晴參加。

可是自家的生產線已排滿工作,沒辦法再騰出人手裁制新款,她只好連夜趕工,把設計稿交給向來合作愉快的廠商制出成品。

哪知道,他們居然在這時候告訴她,貨趕不出來。

只剩下三個星期,兩套小禮服和七套外出服,打斷她的手,她都沒本事弄出成品。

對方不斷抱歉,艾晴听不進去半句,頭腦里面轉不出解決辦法,五根手指輪番在桌面敲敲叩叩,猛練太陰五骨爪。

「有空說抱歉,不如確實告訴我,到七號你們可以做出幾件?!」算了,艾晴收拾怒氣,在心里搜尋可以提供幫忙的朋友。

「什麼?三件?你們員工集體鬧罷工嗎?!」

電話里,著急的老板娘不斷向她解釋,一個老員工帶了她里面兩個好手出去另創事業,害她里面臨時鬧空城。

「三件就三件,你要確定七號之前能夠做出來給我!」她口氣嚴肅。

接下來是電話那頭的一番保證。

「好了,剩下的設計稿,我七點會繞過去你那邊拿。」掛掉電話,她連撥幾通求救電話找人幫忙。

把事情整個處理好,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桌面上,艾晴只點一杯沒被動過的阿薩姆女乃茶,可見得她有多生氣,氣到忘記點自己最喜歡的甜點。

艾晴招手服務小姐,按老規炬,請她送來三份提拉米蘇和三份義大利白布了。

吐口怨氣,艾晴在心底計畫,她至少必須在兩個星期內把幾套衣服趕出來,好在最後一個禮拜做排練。

抓抓頭發,艾晴這才發現插在腦後固定頭發的原子筆不見了,她彎腰低頭,隨意找兩下,沒找到,聳聳肩,算了!

她從黑色包包里面抓出一把筆,紅的、藍的,炭筆、鉛筆,從當中挑出一只順眼的,隨手往頭上一插,及腰長發又在頭頂上俐落成髻。

拿起小湯匙,她最喜歡提拉米蘇上面那層香濃可可,三兩下,把三層可可全掃進嘴里;接下來,她瞄準義大利白布丁上的藍莓醬,一顆顆的小藍莓在唇舌間滑過,那滋味簡直是不可言喻的美妙,

她告訴過姜貫承,每次心情不好,就到喬治亞咖啡點這兩樣東西,很有效用,說不定心理醫生可以拿它們當藥,用來醫治憂郁癥患者。

想到姜貫承,艾晴的手指頭下意識在電話鍵盤上跳躍,等她發覺同時,電話已經接通。

姜貫承的聲音傳來,才一秒鐘工夫,所有怒氣自心中連根拔除。原來,他的聲音比提拉米蘇或百憂解都好用,

「嗨!我是艾晴,想不到我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你吧?」

的確,他們的通話時間幾乎已固定在深夜十二點,兩只夜貓子,在空中相會。

「我剛剛連連打兩通電話給你,可是電話一直在佔線中。」貫承說。

「我在對人發飆,心情很不好。」

「心情下好?有沒有試試你的老方法?三杯提拉米……」

她截下他的話︰「提拉米蘇和義大利白布丁已經成了我月復中亡魂。你都不曉得,那味道有多美妙,比上等的嗎啡更教人飄飄欲仙。」

「我當然曉得。我剛剛從你的『喬治亞咖啡』走出來,嗯……大概在一個鐘頭以前。」看看腕表,他回答她。

「說說說!你快說,你有沒有點……」艾晴。

「有。」他回答得簡潔扼要。

「怎樣?效果不錯吧?」她有些自得。

「我想,大多數的女人吞下那一大堆東西之後,不會覺得放松,反而會焦慮起自己的身材。」

貶承想到天天高喊減肥口號的大姊,要是她听見有人這樣子吃甜食,肯定會暈倒。

「你的意思是說……它們對你來說,效果不彰?怎麼會呢?我猜,是體質關系,很多醫生都說,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放松,情緒緩和。」

「小姐,你知不知道,卡路里是種需要靠大量運動才能消耗掉的可怕物質?」

他下苟同她的意見。

「不會吧!別告訴我你有一個『大肚量』,高血壓已經在你三十幾歲的身軀里產生化學反應。更別告訴我,你已經做好準備進入更年期。」艾晴在電話這頭陘笑幾聲。

「小姐,你的想像力太豐富,我才要懷疑,照你這種飲食方式,你的身材……

唉,勸君莫上最高梯,從高處摔下來,很慘的。」

他笑著撩撥她的怒氣,反對起六份甜食真能緩和情緒。

「對不起,本人麗質天生,不會對肥胖過敏。」誤會女人的體態,簡直天誅地滅。

「好吧!反正看不到你,隨你怎麼說,我也可以說自己帥過F4。」他撩撥上癮了,惹出她的怒火變成有趣事情。

「對不起,依您的年齡,在偶像劇里,只能演F4的父親。」哼一聲,想嫌她?還輪不到他呢!

她火了?姜貫承懂得適可而止,莞爾一笑,忙轉栘話題。

「你說你心情不好……」

等等、等等!她剛剛說她心情下好,她說她在喬治亞咖啡,她說她正對人發轍,而他打兩次都打不進去她的手機……貫承聯想起那個讓人驚艷的亮眼女子,心情怦然躍動。

「沒事啦!我已經找到人幫忙,心情好多了。」沒發覺他聲音有異,艾晴自顱自說話。

她從包包里面拿出隨身攜帶的素描簿子,再從一堆筆中挑出鉛筆,開始有一筆沒一筆的亂畫。

沒多久,F4里面的朱孝天跳到紙面上。他長得像F4?不可能,肯定是亂蓋,想騙她心動,門兒都沒有。

再畫幾筆,卡通片里面的「游戲」跳入眼簾,一頭桀騖不馴的頭發豎立,他像他嗎?

一個愛煮咖啡、有點雅痞的男人……不,他的頭發應該是服貼有型,說不定上面的發雕味還會遠遠飄傳三四里。

偷偷笑開嘴,艾晴搖頭。

早早過了幻想年齡,艾晴有太多經驗告知她,上帝向來公平,一個聲音好听的男人,就會有張其貌不揚的臉孔;就像從賓士車下來的男人多禿頭、外面女人比家中貴婦要漂亮幾十倍一樣,都是不變定理。

所以,她不該對姜貫承存有過度幻想。

「你到『喬治亞』多久了?」

「不曉得,一個小時吧!人在盛怒中,記不清時間的。」

「個小時……她會是擦身而過的她嗎?

反射般地,姜貫承出口︰「我現在馬上到喬治亞,你等我!」

「喂!不要,我現在……不方便。」

她的回答也是反射性。

「不方便?你不是一個人嗎?還是有朋友在場?」他連聲問︰

「思……我是說……」

不方便、不方便……哪里不方便呢?艾晴不想見他、不想幻想破滅,她寧可留取他的聲音,在紙上享受模擬不同形象姜貫承的快感,也不要他出現,游戲失去味道,

好吧!她承認自己膽小,承認想持續和他聊天的樂趣,不想任何一點點意外破壞這份美麗。

「你為什麼不方便?」他的口氣有些著急。

「我的腿不方便,思……我是個殘障人士,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造成肌肉萎縮,所以行動不方便。」

謊話最難的部份在起頭,開了口之後,就會變得滔滔不絕。

艾晴忘記,在她幼年時期,小兒麻痹疫苗已經盛行。

「你的腿下方便?」姜貫承微微失望,他對自己的第六感投下第一張不信任票。

「是!很不方便。」她加強口氣。

「腳不方便,你還能四處亂跑,天天工作忙到焦頭爛額?」看來政府的殘障福利做得不僅僅是普通好。

「當然能四處跑,你以為那些無障礙空間是做給誰用的?李鐵拐嗎?不!是專為我們這群弱勢族群設計的。至於我的工作……對不起,請你不要看輕我們,殘障人士的能力不會比正常人差。」她說得義正詞嚴。

「是這樣子……」

那麼她不是那個忿忿不平的漂亮女子了。說不上來的失落感在心底,沉甸甸的,壓得他不舒服。

艾晴誤解貫承的沉默,匆忙問想多找出一堆話說服他。

「當然是這樣!你記不記得『美麗人生』里面那個女主角,她是個圖書館管理員,雖然她不能走路,還不是一樣到處跑,還能開車呢!當時那部戲劇一推出,她坐的那款輪椅大紅,變成搶手貨,我也去和人家搶了一部……」

他始終不搭話,害她繞來繞去,繞不出「殘障」話題。

「說不定下回你看見殘障人士上街抗議,會在電視上找到我……」她詞窮了。

他還是不說話,艾晴有點悶。「如果你是因為我不想見面而不開心,我想……」

「我沒有生氣,我懂得,人與人之間最好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關系才會維持在最平衡狀態。」

然而,怎樣的距離才叫適當?一個月見一次面?三天一封?e-mail?還是永遠相隔在電話兩頭?

他的口氣淡淡的,艾晴也覺得沒意思。

「你很忙嗎?」久久,她擠出一個短句。

「還好。」

貶承拿起手中的原子筆細細把玩,美麗女子的影像貼心間,她微皺柳眉,晶亮眼楮和脂粉不施的臉頰,歷歷在眼前。姜貫承沒想過自己會將她一點不漏地刻在心版間。

想起她,心微微發熱。這是什麼感覺?是想念……嗎?

想念,只見過一次面、連招呼都沒打上的女人……他居然對這樣一個陌生女人想念?

「如果你很忙,我們下次再談好了。」艾晴決定結束尷尬。

想起自己的失態,收斂心神,貫承努力讓自己恢復。

「我不忙,你呢,還是忙到沒時間談戀愛?」

「對啊!天天搞到三更半夜才能睡。」

「注意自己的黑眼圈,三十歲的女人禁不起熬夜。」

「對不起,我尚未進入三十,這句話留著提醒你自己吧。」

他們恢復一貫輕松,話題持續,兩人又是天南地北說不停,話題在他們當中似乎永無止境。

如果說,心靈相通是愛情組合當中的一部份,那麼他們已經完成愛情的這一部份。

至於另一部份……他們連想都不敢想,因為幻想已不是他們這個年齡該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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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11 |只看該作者


晚上,艾晴的小鮑寓很熱鬧。當然,這份熱鬧不是因為派對,而是因為工作。

為了即將參展的兩套小禮服和四套外出服,艾晴找來一票同念服裝科的高中同學到家里幫忙。

四、五個女人圍在一起,除了工作之外,嘴巴沒閑著。

畢業十幾年,同學問可以談論的八卦不勝枚舉,從導師的離婚故事開始,到哪個同學嫁個落跑老公、哪個同學嫁入豪門、哪個同學不幸變成下堂,都可以長長聊上一大篇。

「艾晴,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嫁人?」同學巧巧問。

「對啊!當年大家都以為你的名字最佔便宜,大概左腳跨出校門,右腳就進了禮堂,哪想得到一路拖,拖進為數稀少的十分之一里面。」

說話的是阿華。年輕時,皮膚吹彈可破,略略豐滿的身體在連連生了兩個兒子之後,漲大好幾倍,變成不折不扣的葫蘆體態。

「什麼十分之一?」

艾晴擠擠鼻子,搞不懂歐巴桑的對話。

「我們班四十個同學,有三十六個結婚了,你算算自己是不是剩下的十分之一?」

放下裁刀,阿丹俐落地接合布片。想當年,老師最看好她的才能,直說將來台灣服裝界要靠阿丹發揚光大。沒想到婚一結,她的心思全留在老公身上,無論艾晴怎麼唆使,她都不肯重回職場。

「我是物稀為貴嘍!」艾晴皮皮地說。

「我要有本事像艾晴那麼會賺錢,打死我都不結婚。」采采說。

「怎麼了,和老公吵架?歡迎你離婚,加入我們十分之一家族。」父晴說。

「我老公當台商,一個月才回來兩趟,我看他遲早要淪陷匪區。」搖搖頭,采采的失落有其原因。

「放心,咱們采采貌美如花,你老公眼光一流,看不上外面滿地野草。」阿丹安慰她。

「跟他過去大陸啊!反正你們還沒小孩,不用擔心教育問題,說不定到大陸你能找到事業第二春。」巧巧說。

「我想過,又擔心我先生在那里的工作不穩定,也許再等個一年半載觀察看看吧!」采采說。

「我以為婚姻里最麻煩的事情,是走進禮堂那段迢迢長路,原來月兌掉禮服後還有這麼多事情要煩惱。」艾晴搖頭。

「對啊!以前誤以為一紙結婚證書就能把男人套牢,哪知道現在男人都愛練短跑,一個不仔細,人就不見了。」采采嘆氣。

「沒辦法,好男人都叫你們這些賢淑女人搶先標定,我們單身女子,只好人站在牆外,望眼內牆。要是你們家牆壁築得不夠牢靠,轟一聲,不用等九二一,一枚土制炸彈,我們就能從斷垣殘壁里面拯救心愛的白馬王子。」

艾晴眨眨眼開玩笑,想把氣氛炒熱。

「其心可誅!我看要是不想辦法早早把你嫁出去,我們家里的男人遲早會變成你狩獵的對象。」巧巧箭頭指向艾晴。

「沒錯,我們回去分頭搜尋男人資料,非要把她在年底前嫁掉不可。」阿丹贊成。

「我們別忙,說不定艾晴早有對象,不如我們來逼供……」

「想逼供之前,麻煩先幫我把工作完成,別讓我到展覽當日開天窗。」艾晴求饒。

「好吧!誰教我們是你的最佳打火員。」阿丹同意饒過她一回合。

「謝謝、謝謝!等這攤忙完,我請大家去大吃一頓。」

「就算沒忙完,可不可以請艾大老板先賞我們一點消夜吃,我快餓壞了。」圓圓的巧巧哀號。

「沒問題,我先到廚房里泡一壺咖啡,再到外面買點蛋糕、鹵味和咸酥雞,行不行?」

「對嘛!會做人的老板才能贏得員工愛戴。」采采媚眼一拋,惹出眾人大笑。

當大夥兒重新投入工作時,艾晴定到廚房,盛水開火。在等待水滾同時,電話鈴聲響起,她順手抄起話筒,用脖子夾住。

兩只手忙著撕開咖啡包裝,一、二、三……八、九、十,十包咖啡夠讓一群女人熬到半夜了吧!

「喂,我是艾晴。」

「我是失戀,愛情還健在嗎?」姜貫承的聲音傳來,振奮她的心情,他總是及時替她送達溫暖。

「警告你,別拿我的名字開玩笑。」

嘟起的嘴唇在下一刻揚起漂亮弧線。

「不是開玩笑,我是真的失戀,唉……我的第六感要去看醫生。」

「哪家醫院看診第六感?快告訴我,我也要去掛號,我的第六感從來沒有準確過。」

咖啡香竄人鼻息,她想像,他手邊也有一杯咖啡,舉杯,兩個人在星夜下,共品同一滋味。

「好啊!下回我幫你掛號,听說兩人同行一人免費。」

「少鬼扯,說!今天怎麼那麼早就打電話給我?」

看看腕表,還不到九點,他整整提早了三個鐘頭,怪怪的,是不是他的生理時間壞掉?

「我說過,我失戀了。」

「哈哈!你又去相親?這次的對象長什麼樣子?聰不聰明、做哪行的?年收入和美貌成正比還是反比?」

「不是相親,只是擦身而過,不過,她真的是美麗極了。很久很久一段時間,我沒在路上看見過一個女人,不用刻意打扮,就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再三回想。」

他的夸獎讓艾晴心酸酸的,談不上什麼感覺,就是卡著東西似地,相當難受。

「匆匆一瞥說不準的,何況女人打扮是一種禮貌,不是為了讓某個無聊男人覺得愉快。」

艾晴開始刻意抹黑他的艷遇,不管那女人是否真的讓人賞心悅目,她都決定批判她。

「沒辦法,我就是覺得她美麗。當時,我的第六感認定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可是……唉……總之,我有嚴重的遺珠之恨。」

美麗女人在他心中掛了一天,想卸下竟是困難重重。

「別覺得沮喪,說不定你真的和她交往之後會開始後侮,也許她脾氣不好、也許她孤僻、也許她全身上下有一大堆數也數不清的缺點。與其如此,不如當初不相識。」

「有可能,但我仍然遺憾,我應該鼓起勇氣上前和她搭訕。」

「放心放心,後面還有一大堆珍珠等你去撿,別擔心沒東西串上你的項練。」

艾晴的安慰帶著強酸。

「萬一,剩下的全是蚌殼,找不到半顆珍珠呢?」

他被她的口氣惹笑,看來,在女人面前夸獎別的女人,是種大大不敬的錯誤行為。

「那麼……我們家的艾珈』借你用用,她可不是普通明珠,是稀有特級夜明珠呢!怎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叫三份提拉米蘇和義大利白布丁來消氣?」

「恐怕要叫個兩百份才夠。」

「你真的深受打擊了。放心,時間是最好的治療藥劑。你會熬過去的,我看好你。」

門外,巧巧的聲音傳來。

「艾晴,你要不要去買消夜?員工要被你活活餓死了。」

她拿開話筒,對門外喊回去︰

「好啦!馬上出去。」

吼完,把電話貼回耳邊。

「你還在工作?」貫承問。

「對啊!真歹命,就是這樣子,下午我才會氣得火冒三丈。你在辦公室嗎?我要出去買消夜給人家吃,先掛電話,等會兒用手機撥給你。」

沒等貫承回應,艾晴掛上電話,快手快腳把咖啡提到門外,喂食她的「消防隊員」,要是沒有她們,艾晴可下曉得要怎麼辦了。

姜貫承在電話那頭重重不平。

般什麼!叫一個行動不便的女人出門買消夜,她那群員工有沒有一點點道德良心?

電話再度接通,姜貫承忙放下手邊工作,抓起話筒。

「這麼晚,你一個人出門不安全。」出口第一句話,口氣不善,貫承違反他的斯文形象。

只下過是一個沒見過面的朋友,貫承的表現太失常,但是,很抱歉,她讓他擔心了整整七分鐘,不吼罵吼罵她,他對不起自己。

「沒辦法啊!『朋友』要吃點心,我能不兩肋插刀嗎?」她笑笑,不以為意。

「你不會叫她們自己去買,現在台灣的治安那麼差,你不知道嗎?」她的無所謂讓他更生氣。

他實在不想用殘障人士這類字眼來傷她,偏偏她老忘記自己是「殘障愛情」,離健全很遙遠。

他在說什麼話?台灣治安差,她不能出門,巧巧、阿丹她們就能出門?難道歹徒攻擊對象還分人等?這些話要是讓人家的老公听見,下次想央求她們出門救火,想都別想。

「我是主人,哪能要求朋友出門買東西。何況她們都是我好久不見的老同學,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沒听過嗎?」她振振有詞。

「既然是同學,就應該體諒你行動不方便。」

他義憤填膺,揚高的聲調讓自門外定過的方勁忍不住停下腳步,往里面探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行動下方便……」

哦!她想起來了,很嚴重的誤會。尷尬一笑,她乾咳兩聲,人哪,不能說謊,一說謊就會被雪球淹沒。

方勁的好奇表情讓貫承發現自己又失常了,一天之內二度失常,他應該去看精神科。

揮揮手,他告訴方勁自己沒事。

「你還好嗎?」緩下口氣,他說。

「我很好啊!放心,點心店就在我家樓下,不會花太多時間。你這是……關心嗎?」

艾晴笑得很開心,為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關心。他對她……仍然陌生?或是熟悉?

「總之,注意安全。」

「嗯……我觀察一下周遭環境,左手邊有一對情侶,他們忙著談戀愛,大概沒有時間攻擊我。

「對街定來一個男生,穿西裝打領帶,手上還拿著一個黑色皮包,我想他不屑拿我當目標。」

「哦喔!又有兩個長頭發的漂亮女生走過來,你說,我要不要過去,勸告她們,晚上下要在外面游蕩,現在台灣治安下好?」

她拐個彎取笑他的擔心,雖然他的擔心滿足了她某部份虛榮。

「不要掉以輕心。」

「知道啦!」

抓抓頭發,這男人比老媽還操心,不過,絲絲甜蜜竄人心田,差一點點,她就要失去理智,開口要求兩人見見面。

「要不要繼續剛才的話題?」貫承問。

「哪個話題?哦!是那個美麗得讓人睜下開眼楮的女人,她讓你的第六感失靈,她讓你嚴重失落?唉唉唉!姜貫承,我吃醋了,你糟糕啦!我很嚴重、很嚴重吃醋了。」

她的夸張口吻引他發笑。

「你吃哪門子醋?」

「她佔滿你的思緒,她引起你的寂寞孤獨感,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你的心就隨著她團團繞圈,忘記自己是誰。」

「一個三十幾歲的老男人,偶爾孤獨寂寞,罪大惡極嗎?」他問。

「以前,在她沒出現之前,你不曉得寂寞是什麼。換句話說,只有我在的時候,我可以輕易解決你的孤獨,現在,你在我面前大喊孤寂,不是擺明否定我解決孤獨的能力嗎?所以,吃醋有權有理,抗議無效,駁回!」

「別吃醋,我努力不把她列入話題就是,不過……艾晴,說實話,你從來沒感到過孤單嗎?」

「什麼話!近三十歲的女人就非得孤單不成?No!No!我忙得很,我期待孤獨、享受寂寞,我喜歡一個人,誰都不要來打擾我。」

大女人主義,第一章到第兩百章,她要大大聲把它宣誓出來。

「你的意思是……我的電話打擾了你?」遲疑地,他問。

「我反對!這句話是造謠,我從不認為你打擾過我。只不過啊……你知道嗎?一個女人走人家庭、走進婚姻,就連孤獨的權利都沒有了。所以我要努力、用力,享受我現在唾手可得的孤寂。」

「你的同學讓你有感而發?」

「對!今天到我家里幫忙的朋友,都是高中時期眼裝科的同學,她們都結婚好幾年了。」

「采采擔心老公在大陸會搞外遇,盡避獨身在台灣,她的心一天到晚都不能獲得寧靜;巧巧成天到晚忙著一對兒子,她說她已經很久不曉得什麼叫休閑,今晚的趕工夜反而成了她快樂的獨處時間;再說說阿丹,她是我們當中最有能力的一個,但嫁給一個有錢男人之後,有再多的能力也只能鎖在心里,任它腐朽。」

「你對婚姻悲觀。」他下結論。

在電話那頭,他听見艾晴付錢的聲音;听見她拎過包包,跟老板說謝謝的聲音。

他想,她要往回程走,吊起的心在這時候慢慢擺回原位。

「也許吧!對我來說,婚姻是枷鎖,是牢籠,更慘的是關在里面,還不能向往自由,否則就是心存背叛。你說,婚姻是不是一條讓人非常疲倦的不歸路?」

「我不像你那麼悲觀。假如有一個愛我、被我所愛的人,天天在身邊陪伴,我會覺得這是種不錯的生活方式。」

他是想說服她婚姻不錯?或單純想表達自己的想法?

「萬一,愛情不在了呢?和一個不愛你、你不愛的人,天天兩眼相對,說不痛苦是騙人的。」

她反駁,愛情這種東西安全性太低,變化性又太大,過度相信愛情,吃虧的人是自己。

「若愛情曾經在兩人當中發生,就算時空讓愛情暫且冷淡,你一定有辦法讓它再度加溫。」

「你的說法真像言情小說里的男主角。」她嗤一聲,不以為然,對著電話做怪表情。

「你才辜負艾晴這名字,一個叫艾晴的女人不相信愛情……你說,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女人,還會相信別人嗎?」

「你今天失常,為你早天的單戀,所以我讓你一步,不和你計較。」仰頭,驕傲,她忘記他看不見自己的動作。

「我失常因為我寂寞,我寂寞所以我難過。」

「有我陪你還不夠?知不知,我忙得很咧,男人哪!貪心!」

「只有聲音……不夠!我要一個能抱、能親、能帶給我溫暖的人。」他和她對上。

「能抱、能親、能帶給你溫暖的人?听說華西街那邊有得買,只不過價錢高不高不知道,你先去問問,問好價格後別忘記通知我。」

「通知你做什麼?難不成你也想買幾個來抱?」

說話問,艾晴身邊多了些嘈雜聲音,看來她已經順利到家。

「當然,我這里缺幫手,要是七號之前作品沒趕出來,我慘定嘍。」艾晴一臉苦哈哈。

「你哪次要慘定之前,沒逼我們這群可憐同學出頭幫忙?」采采听見艾晴哀嘆聲,插進話。

「說!和哪個人說話?講了一整路還不夠!」

說著,阿丹跑過來要搶電話。

「不要啦!你去吃你的消夜。」

艾晴左閃右躲,躲不過一群老同學攻擊。

下一秒,電話被阿華拿到手。

「喂,如果你是帥哥的話才準出聲,先講清楚,別搗著良心說話,否則雷公多年沒劈人,正覺得手癢。」

貶承笑著回答︰「我的良心度假去了。」

「好好听哦!男人的聲音這麼好听真是罪過!」

阿華舉高電話,問問旁邊的人——誰要听?

「我要我要!」

接著幾個傳遞,電話輾轉到巧巧中。

「帥哥帥哥!哪天出來吃個飯,讓我們替老姑婆監定一下你合不合格,艾晴雖然滯銷,可也下能隨便出清存貨。」

「把電話還給我啦!」

貶承听到艾晴在一旁抗議嘶叫,原來,今天晚上她的公寓很熱鬧,難怪寂寞不去找她碴。

一下子,電話又傳到阿丹手中。

「喂喂!帥哥,說說話,讓我听听你的聲音!」

「要不要我對你唱情歌?」

低醇的嗓音醉了一票女人,阿丹拉大嗓門喊︰「安靜、安靜!帥哥要唱情歌啦,唱得好的話,請來賓掌聲鼓勵鼓勵!」

「你們真無聊,快吃飽,準備上工了!」

艾晴一把搶回電話,把它當珍藏品般收到身後,挪挪挪,一步步挪到房間里頭,關上門之前,沒忘記對好「同學」放話︰

「今天晚上沒把酒紅禮服做出來,誰都不準溜回家!」

砰地,門甩上,她一臉勝利地把電話掛回耳朵邊。

「喂!我是艾晴,你還在嗎?」

她氣喘吁吁,可想見剛剛那翻爭奪有多激烈。

「艾晴勝利,再度搶回主控權?」貫承的笑聲傳來。

「答對了,想和『愛情』對抗,需要的不單單是勇氣,還要實力、運氣和上帝保佑。」

「說得好,你很忙嗎?」

「忙死了、忙斃了,你都不知道為了和你講這通電話,我損失多少,請學會感恩圖報。」

「你一個小時賺多少錢?」

「一萬塊新台幣、兩百八十五塊美金。」

「獅子大開口。」他輕哼一聲。

「姜先生,你不知道創作無價嗎?」

「你賺那麼多錢干什麼?百年之後,捐給慈善機構?」

「好吧!我不管,先給我你的帳戶號碼。」

「做什麼?」

「我匯給你三個小時的薪水,請你安安靜靜陪我說話,不要再管工作的事情。』

「看來,你的寂寞癥候群下是普通嚴重。好啊!為朋友道義,我下海當陪伴女,」

「這麼委屈?你知不知經濟蕭條,這年頭沒多少人肯花高薪雇用……」話說到一半,他猛然停住。

「雇用殘障人士嗎?先生,弄弄清楚,你是花錢請我陪你說話,不是陪舞,我的嘴巴可不殘障,它們完整得很。」

一陣爽朗笑聲,艾晴重新催生他的快樂,讓姜貫承從短暫的沮喪中跳月兌出來。

突然間,他感激起那個偶然夜晚,她打錯電話、他認識一個讓人開心的女人。

也許艾晴是對的,當兩個人站在最適當的距離看彼此,看不見缺點,只看得見關切。

MAYMAYMAY

三個星期過去,成品如期趕出來,展覽會圓滿得讓人興奮。艾晴想,她又贏了一場。

回到家里,洗完澡,把自己拋向床上。

第一次,八點鐘,她就睡眠姿勢擺好,輕松的夜、輕松的人生……真是令人愉悅!

整整兩天沒合眼,她的眼眶下面有一圈黑影,明天、明天,她一定要睡到自然醒,不接受任何人的連環奪命叩。

必掉手機,拔掉電話線,她不要人家來吵她。

抱著柔軟枕頭,把臉緊緊埋在里面,深吸口氣,溫柔的擁抱……不會此男人的懷抱差。

翻過身,吃飽飽、睡飽飽,她是有能力、能自主、事業有成的女強人,所有人‧看見她,都會對她羨慕。

今夜……艾晴很滿足……

半眯眼,她準備神游太虛……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波傳人她腦海中央;艾晴想起姜貫承,想起他的電話,艾晴猜,她被他制約了。

習慣在夜半,習慣在十二點鐘響前,她結束所有工作,沖一杯三台一咖啡,坐在沙發前等他來電……今夜很累,但她舍不得對他失約。

掙扎起身,拿起床頭分機,接上插頭,她撥出電話。

「哈羅!我是艾晴。」

「艾晴,姜貫承不在,我不介意幫他接听。」滑滑的調調,兩三下就和陌生人表現出熟稔。艾晴猜測,他是個世故男人。

「你是……方勁?」

在她印象中,方勁是個和關袖同種同類同屬同科的恐怖份子。

「聰明女人!這幾個月來,我們家貫承精力充沛,工作認真,我猜,您功不可沒。」

「我不敢居功,應該是你逼迫人的功力更上層樓。」

在貫承口中,艾晴對這個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男人早已熟悉萬分,有機會,她該把關袖介紹給他。

「逼迫人?看來貫承在你面前說了不少我的壞話?唉!朋友是做什麼用的?」

「哪里哪里!別誤會,他對你百般夸獎,說您的能力凡人無法比。」

「真的嗎?我不相信。怎樣?要不要出來聚一聚?我們在『塞普路斯』。」方勁邀約。

「尾牙?不會吧?離過年還有一段距離。」艾晴笑問。

「不是尾牙,只是普通聚餐,沒什麼外人,我們剛完成一個大case,整個辦公室的人一起出來吃個飯。」

「不用了,我……不太方便。」

這種時候,謊話又變得好用起來。

「你行動不便嗎?沒問題,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們馬上派香車去接美人,相信我,對於這個任務,在座所有男士都很樂意。」

「萬一等在這里的不是美人呢?你會不會車子掉轉頭,讓我枯等?」

「這個問題你要問貫承,他回來了。」

說著,他把電話交還給貫承。

「你沒有被方勁給嚇到吧?」接收到他的聲音,暖流沁上心間。

「他是吃肉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嗎?為什麼我要被他嚇到?」

「他不是,但相去不遠,很少女人能逃得掉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他呵呵兩聲,擺明出賣。

「真恐怖,他不會是賓拉登的手下吧?」

「相信我,他只會過之不會不及。」

艾晴笑笑,轉移重心。

「你在忙嗎?打這個電話,純粹想告訴你,晚上別打電話給我,因為我關機、把電話線拉掉,今晚我不要任何人打擾。」

「為什麼?晚上有相親宴,不想閑雜人等打擾?」他沒听見自己的口氣,PH值不在正常範圍。

「沒錯,我和周公定約,他說要幫我找個好男人。」

「那麼早睡?你生病了?」

「真可悲的說法!一定要生病才能早睡?有良心點,我四十八小時沒合眼了,再不睡個飽覺,見不到周公,我只好先繞過去拜訪上帝。」

艾晴的話引起貫承的強烈罪惡感,想起自己前兩天還霸道地佔掉她四個小時休息時間。

「真可惜,我本想半夜三點再打電話給你。」

「為什麼要半夜三點打電話給我?」

「今天晚上有流星雨,想約你一起看。」

「流星雨……」

浪漫在心中和周公作拉鋸戰。

和一個素末謀面的男人,在同一個台北天空下仰頭,看同一顆流星……近三十歲的女人還會對浪漫動心?

「怎樣?有沒有動搖?明天請一天假,今晚陪我一起看流星。」

「假設你有本事跟那個叫方勁的豺狼請假一天的話,我舍命相陪。」艾晴挑釁。

「沒問題,看我的。」

貶承轉頭和方勁說幾句話,電話讓方勁接過手。

「艾晴,你知不知道貫承請一天假我要損失多少?」方勁佯裝出不樂意。

「他一天能賺多少錢?」她問。

「十萬塊錢。」他隨口開一個價碼。

「不貴嘛!叫他把帳號給我,明天我把錢匯到他的戶口里面。」她學貫承講話。

方勁轉述她的話,遠遠的,她听見他爽朗的笑聲。

將電話貼近耳朵,他說︰「你盜版我的話,侵犯我的智慧財產權,我裁定你要罰兩百塊錢。」

「兩百塊?這點小錢你也要。要是我真的付這筆錢,豈不是太污辱姜大設計師。」

「對不起,在經濟不景氣的時代,兩百塊錢可以養我兩天。快說!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你會準備咖啡嗎?」

「干嘛?你又不出門。」

「隔著電話線聞香啊!」

「好吧!我泡藍山咖啡和你分享。」

「有好星星可看,有好听聲音相陪,還有好咖啡,我有什麼可猶豫的?就這樣說定嘍!晚上三點。」

「我打電話把你叫起來。」

「不要!我打給你,我現在沒關機的話,連一個鐘頭都別想安安靜靜睡覺。」

「好好睡吧!晚上三點,不見不散。」

「嗯……晚安。」

拉掉電話,艾晴臉上帶著蒙朧笑意,總是听過他的聲音,她才覺得完成一天大事。

雖然她不用對他打卡,可是陪他成了慣性,她習慣他的聲音,她愛上他的談話,艾晴……有個叫姜貫承的男人在身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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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12 |只看該作者


天很藍,太陽很美,在台北的冬天,這樣的陽光令人欣躍。

艾晴踩著輕快步履,在台北街頭游蕩。

你沒听錯,是游蕩!

這是一個強要來的假期,雖然造就了關袖眉頭松不開的死結;但她深信,放假一天,「萱草」不會因此倒閉。

昨夜,一場浪漫的流星雨,讓她的心情high到頂點。

快樂在她心底歡唱,原來,來不及許願也會引發一串笑聲,沒有沮喪、沒有傷心、沒有遺憾,雖然她錯失了七顆流星。

不過,她還是完完整整許下一個願望——但願,那個陪她看流星的男人,有幾分王子英姿。

很奇怪,艾晴想不透自己怎會許下那樣的願望,從來,她都沒打算見他一面,從來,她都只把這種深夜交談當成游戲……

但顯然地,她上戲了,因為這個願望沒經過深思熟慮就跳進她的潛意識里,在她發覺之前許向星星,

打開手機,偏頭想想,他還在睡吧!

要不要吵醒他,告訴他,其實看看太陽也不錯,不用非弄到三更半夜,等待一閃而逝的小星星?

手機在手中猶豫等待,她幻想著他剛起床,睡眼惺忪的模樣。

他是穿衣服睡還是月兌光睡?一串電話鈴聲會不會引來他一串咒罵?然後在听到她的聲音時,憋住嘴,假笑著說︰「听到你的聲音真好。」

三十幾歲的男人,應該很社會化了吧?再不高興,他也會裝出一派開心,反正隔著電話,听不出真心。

猶豫間,手機鈴響,艾晴把電話拿到耳朵旁邊。

「喂!我是艾晴。」

這是千偏一律的抬頭話,他听過無數次,卻怎麼都听不膩厭。

「我是姜貫承,昨夜睡得好嗎?」

醉人聲音響起,艾晴的雙頰染上紅暈。

「十一點,我從來沒睡過那麼晚,第一次睜眼,我看到中午的太陽。」艾晴回答他,

「中午的太陽美嗎?」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眺入艾晴眼簾,迎面走來,他是那種走在路上很難不讓人注意到的男人。

艾晴多看他兩眼,說他帥,還好,說俊朗,算中等吧!但是他走路的樣子、拿手機講話的樣子,那樣的一派自信與優雅,很容易就吸引周遭人眼光。

艾晴停下腳步,反射性地閃到梁柱旁邊,這個動作很詭異,純粹出自於……她準確度很低的第六感。

「中午的陽光很耀眼,眼楮差點睜不開、你呢?睡得好嗎?有沒有天使在夢里向你招手?」

艾晴繼續和電話里的姜貫承通話。

「天使?不會吧!你還相信這世界上有出淤泥不染的動物?不過昨夜我倒是作了個夢。」

「夢見什麼?」

俊朗男人愈走愈近,對著電話,他很專心,大約他經常這樣子走在路上受人注目,並不覺怪異。

說不定他是某某偶像明星之類的人物,只不過艾晴電視看得太少,才會覺得陌

艾晴眼楮持續向他行注目禮,這是福利,一個眼楮的假期福利。

「我夢見有一顆流星從天空劃下,在我眼前愈來愈大,然後,轟一聲!掉到我家院于,撞出一個大洞。屋頂破了,滿空星光從破掉的屋頂上方照射進來……」

等等!在男人走近艾晴時,她竟發覺從他口中傳出來的音波和電話里傳出的相符。

凝望住他,左右耳同時發功,接收兩道一模一樣的聲波,他……他……不會吧……是他?

他從她眼前走來,他和她擦身而過,她不由自主跟在男人身後……她想確認,他是不是他……

是他,沒錯了……就是他……

傻了、呆了……她的胸口被下知名情緒漲滿……

她緊緊跟著他的腳步,不想拉開兩人距離、不想錯失他的身影。

沒想過,這個動作是否叫做倒追;沒想過,她是不是該大吼一聲,讓他听見,身後有個女人,音頻和他電話里的人物相仿。

「沒關系,你很會蓋房子,可以拿隕石當材料,蓋一個舉世無雙的宇宙屋,到時你會大大出名。」她頭腦混沌,理解不來自己出口了什麼話。

「然後賣錢、賣很多很多錢,在當了世界首富之後,去外太空買一座太空站,太空站里裝設一個大型磁鐵,把附近的流星吸到太空站,我就可以在地球上蓋更多更多的隕石屋,賺更多更多的財富。」

貶承笑著接口她的夢話。

艾晴走在他身後,走著、笑著,原來流星不貪多,有用的話一顆就夠,昨夜流星……實現了她的夢想。

電話里的男人長得不愛國也不忠厚,不善良也不抱歉,他……他還算養眼,就算稱不上五星級大飯店,至少是、是……是上合屋海鮮料理,七百塊吃到飽,鮑魚龍蝦隨你挑。

「艾晴,你怎麼下說話?」貫承發現她的安靜。

「嗯,我以為這是專屬關袖和方勁的夢,不會輪到你做。」

「那麼,我該作什麼薯,夢見我一面蓋隕石屋、一面哀怨,痛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也許你該作一個夢,夢見回頭一百八十度,看見一個白雪公主對你微笑,你一招手,她走到你身旁,對你說——初次見面,你好嗎。」

「這種夢不夠真實,我已經過了風花雪月的年齡。」

風花雪月年齡過去,但好奇心不死,貫承順應她的話,把頭往後旋轉一百八十度,自然身體也跟著回轉,因為他不是貓頭鷹,也不是鬼。

乍看到她,貫承驚訝得說不出話。

是她!居然是她!那個在喬治亞咖啡廳里讓人驚艷的女子!那時,她忙著憤怒,他錯失與之交臂。

丙然,他的第六感還是靈驗的;果然,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艾晴呵……她真的為他送來愛情……

「怎樣,看到白雪公主嗎?」

龍蝦在口中嚼著,她愈來愈覺得物超所值,一通拉錯線的電話,幫她牽扯出一個白馬王子。

美麗女子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到他右耳再傳進大腦中樞,艾晴的聲音也自手機送進他的左耳,再跑進中腦。

兩道聲音在他腦中整合、傳送……

恍然大悟,他懂了!

微笑在臉頰上擴大擴大,一下小心,他把「帝王蟹」送到艾晴嘴巴里,滿滿的甜滋味漲滿她胸臆。

一個男人這樣子的微笑……唉!美味得太罪過。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第六感很靈驗?」

貶承對著電話說話。

眼楮直直盯她,好像她也變成上合屋頂級的魚肉蝦蟹,害艾晴忍不住想問一聲——「先生,請問有訂位嗎?」

「好像有這回事。怎樣?你在那家靈異醫院掛好號,兩人同行,我能享受免費服務嘍?」

艾晴輕輕笑開,白雪公主嬌妍盡露。

「我想,不用掛號了,我的第六感始終是靈驗的。」

「你的遺珠找到了?」

心沉一沉,有點不是太……爽,那種感覺像……像帝王蟹掉到芥末醬里,吃不吃都為難。

「嗯!找到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個女人有多漂亮?」

「有,說過一千遍了,你不覺得在美女面前談論別的美女,是種非常非常不禮貌的呆行為?」

艾晴口氣問出現不耐煩。騙鬼!有多漂亮?不都是一個嘴巴兩只眼楮,了不起比人家大粒一點,有啥好驕傲!

「我肯定描述得不夠清楚,否則你一定會贊成我。她的眼楮很亮,充滿生命力︰她的鼻梁恰到好處地瓖嵌在臉孔正中央,她嘴唇的線條很優美,沒經過口紅塑型,卻讓人垂涎。」

「才回眸一瞥,你就把人家看那麼仔細?要是她的鼻梁不在臉孔正中央,而在左邊或右邊的話,她就可以去應徵異形第五集女主角。」

艾晴的表情擺明憎恨,擺明你再繼續多說一句,她馬上扭頭走開,管他帝王蟹有多美味。

「那天,她很生氣,拿電話對別人炮轟,她氣得用來當發簪的原子筆掉到地板都下知道。我撿起原子筆,本來想走到她面前交給她,可是該死的第六感告訴我,我們會再見面……後來,你知道的,我後侮了。」

貶承從口袋里面拿出那天撿到的筆;自從幾個星期前撿到那只筆後,就再沒讓它離開過身上,他隨時隨地等著和「她」再度偶遇。

艾晴遙遙看見他手上似曾相識的筆,想起那天他也在餐廳里……一些不太通的東西有了連系。

「你不是要告訴我,那個舉世無雙、天下絕倫,美到無人能敵的美女是……就是……艾晴小姐……我?」

問完話,她定定看他,貫承搖搖手中的筆桿,微微一點頭。

「我們還要一直用手機說話嗎?」他問。

收起筆,他沒打算奉還原物,原子筆已和他胸口的鋼筆配對成親,對於棒打鴛鴦的缺德事,他不做。

「在沒厘清之前,我想,保持一點距離是有其必要的。」

艾晴退兩步,她看到沒煮熟的生猛龍蝦張著大蝥向她走來。

「想厘清什麼?我很樂意協助。」

必上手機,他執意和她面對面。

「我、我……好像已經弄清楚了。」

再退兩步,這個男人的紳士風度丟掉,她猜想,要求一只龍蝦表現紳士,會不會強人所難。

「我認為,就算你已經想清楚,我們還是有必要深刻談談。」他不妥協。

「談?我們一向談得不錯,不用再刻意尋找特別話題。」

「可是,我真的很想談談關於『美麗人生』里面那台輪椅的事情,也許聊聊花色、價格之類也不錯。」

她沒應,謊話當場拆穿,被男人色誘的下場很難堪。

「我猜想過,如果一屋子都是健全女人,為什麼獨獨要一個殘障同學出門買消夜?會不會,你讀的是殘障學院?」他取笑她。

「或者,我們可以談談小兒麻痹口服疫苗,來不及送到醫院的問題。」艾晴悶悶回答,色字頭上果然擺了一把刀。

「當然!我有認識不錯的律師,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向國家提出國賠,理由是行政疏失,戕害民族幼苗。」

下一步,他的手攬住她的腰,強制把她帶到車邊。

瞬地,艾晴發覺,台北冬天的天空實在不適合出現耀眼太陽。

MAYMAYMAY

他看她,她看他。

尷尬從耳邊上升,升到額頭,緩緩攀到額頂後,找不到餃接物,只好再度下滑。

額頭、眉峰、鼻子,尷尬在兩人嘴角化成兩朵微笑。

他笑,很迷人;她笑,蕩人心弦。

「我一直以為你行動不方便。」貫承先開口。

「你知不知道……嗯……世界上有種名字叫做『說謊』的行動,這種事,全地球有百分之九百九十九點九九九九的人類做過,唯一沒做過的那個叫做耶穌。」

她用過剩字眼,企圖模糊「說謊」舉動。

「喔!能不能給我一個比較恰當的藉口,告訴我,有什麼道理,需要對一個向你掏心剖月復的老男人說謊?」

「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無解的。」

「所以,你在說謊這個舉動上——無解。」

「沒錯,第一次見面,我發覺你是一個相當相當聰明的老男人,恭喜你,你一定下會被社會潮流淘汰。」她嘗試恭維他。

「謝謝夸獎。」

「不客氣。」

話題在這個時候斷掉,他又看她,她也回看他。

尷尬重新上升下降、上升下降,兩朵迷人微笑重現江湖。前人說得好,微笑是國際通用語言。

「那麼……你有沒有听說過,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同居』的行為?」他轉換話題。

「嗯!下是太陌生,這是一種很多人正在進行、有點類似結婚又不全然相像的行為,雖然並未被合法化,但在約定俗成的社會定理中,它已經下再是世界奇聞。」

她下曉得姜貫承在這時候提出一個和現況完全無關的話題有何意義,基於她是理虧者心情下,艾晴將就他。

「我,姜貫承,三十三歲,工作是蓋房子,年薪在一千萬左右。」

「不錯,你的行業能保證你在風雨飄搖的政治社會中,不至於成為街頭游民。」

他繞著彎兒說話的方式讓艾晴很痛苦,她寧可他破口大罵一番,指責她是一個騙徒……呃!是個漂亮的騙子,也不想他一搭兩搭,淨說些言不及義的鬼話。

「我再次強調,我是個第六感很強的男人,通常只要一經認定,我就會義無反顧去做想做、該做的事情。」

「很好,擇善固執的人容易成功。」

接下來她還能說什麼?夸獎他英明睿智,說中華民國在他的領導下會走出一片康莊大道?

艾晴掰不下去了,僵在唇邊的微笑變成強大負擔,假設她提出來想尿尿,會不會讓情況比較……比較不難堪?

「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你,我不知道你是你。」貫承說。

嗯,很好,她確定他是一個口齒伶俐、思緒清楚的男人,笑持續在臉部肌肉上方僵著。

「後來,我听見你說,你在咖啡廳里生氣,我馬上聯想到『她』可能是你,所以我提議要立即趕過去。」

這個男人的記憶力好到不行,發生過那麼久的事,早可以掠過去,置之不理了,偏他還能有條有理分析。

「你告訴我,你行動不方便,所以我放棄這個聯想。」

喔!太好了,他終於要開始算總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不怕死,只怕拖。

「今天看到你,我很生氣,氣你欺我騙我,氣你待我不真心;相對的,我也感到很意外、驚喜,因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說得誠懇真摯。

她再不接口好像有點怪,東擠西擠,擠出幾句不像話的話︰

「原則上呢……呃……情緒是一種很容易轉變的東西,換句話說,你可能前一刻很生氣,下一秒就變得開心。」

她在說哪國廢話?艾晴絞盡腦汁,想規劃出正確的詞句。

「然後呢?」他問。

「所以、所以……所以你有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和驚喜決定……不和我的謊言生氣?」

他笑了,是真正放松的那種笑容。艾晴松口氣,緩和尷尬笑容。

「你放心,我不生氣,你的謊言不過想拉開距離,在安全範圍內繼續我們的友誼。」

他的理解讓她感動莫名。好啦!她再次確認他是個體貼的好男人,她欣賞他,沒錯!

「是啊、是啊!要維持一段友誼很困難呢,我寧願你是我長長久久的朋友,不想因過度認識而提早結束我們之間的友情。少一個像你這種談心朋友,我會深感遺憾。」她說得激昂開心。

「當時,我下定決心,再踫到那個讓我心動女孩子的話,我將要展開強烈追求。」

緩和笑容垮台,兩條皺巴巴的月兌水毛毛蟲爬上她眉梢。

「你說強烈……有多強烈?」

「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你想有多強烈?」

「為……什麼要這麼強烈?」婚姻,讓艾晴頭皮發麻的兩個字。

「因為我年紀不輕了,因為我認定你就不打算改變。請問你,我能和艾晴同居嗎?」

同居?她被雷劈到,頭殼破成兩半,腦漿四散。

一個見第一次面的男人向她提出同居要求,而她,竟然反對的意志薄弱……該下該感激老天給她一副好皮相?

「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請求對方上床的嗎?」艾晴問。

「有,比例還下算低。」他說得沉穩篤定。

「為什麼要提出這麼、這麼驚人的建議?也許有更好的交往方法也說不定。」

她吶吶回答,

「你的眼楮告訴我,你想逃;你的嘴告訴我,你唾棄婚姻;你滿頭滿腦都在想辦法離開我遠遠,我猜你已經在後悔出聲認我。要是我不夠積極,讓你順利溜之大吉,我能預言,明天你會到電信局要求更改電話號碼。」

還真了解她!難怪他會成為她的知心好友。

深吸氣,她掛上虛偽笑容。

「姜先生,我已經知道你的訴求,請問,你為什麼認為我會被說服?」

姜先生?真陌生的稱呼,他沒想錯,她正打算逃跑。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拼死拼命賺一大堆錢?」

他四處搜尋繩子,妄想將她綁住。

「不是我愛賺,我是讓關袖逼的。」

「有沒有打算過,這些錢將來要留給誰?慈善機構或繼承人?」

「沒想過,還不用做這麼長遠的計畫吧!」她抓抓頭發,這男人在想什麼?

下一步,他大概要告訴她,二十八歲的女人夠老了,有空要立立遺囑,以備下時之需。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說。

「說說看你的憂慮。」

「我們談過的,萬一,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結婚人選,我想生個繼承人,依我想要的方式教育他長大,期待他青出於藍,優秀度勝過他老爸。你不會這麼想嗎?」

「生孩子是件很麻煩的事,尤其對女人而言。何況它是有風險的。不是嗎?」

「你說的對,所以一定要謹慎挑選合作對象,若不小心生出來瑕疵品,你要確定這個男人不會跑掉。艾晴,我向你保證,我是個負責的好男人。」

他推銷自己不遺余力。

「拜托!我們在談生孩子,又不是在談婚姻家庭,你不要模糊焦點。」

「不管怎樣,你總是要有一個合夥人,才能生出小孩,我建議你考慮我,我是一個不錯的男人。」

「生小孩……這種事,你的決定下得太快,似乎有點草率,也許我們應該……」

「也許我們應該先試試看,兩人一起生活,會不會有太大的隔閡和不適應。」

他接下她的話,接得完美無縫。

「我們畢竟才剛認識……」

「不對,我們認識很久了,我自認為對你的了解,不會比你身邊的朋友少。」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聊天。」她回答。

他當然不只是普通朋友,但離同居人——還有很遠一段。

「你不能否認我們心靈相契。」

「可是……」

「當然,大部份的愛情都是先由順眼的第一印象開始,借由交往相互認識,再慢慢心意相通,最後決定走上紅毯,雖然我們的步驟錯置,但不能否認,我們有個完美的開始,自然要有個完美的結束。」他說得合情合理。

「可是……」她想反駁。

「可是,生活並沒有小說家筆下那麼容易。」貫承接下她的話。

「對對對!我贊成你的說法。」他這句,艾晴舉雙手贊成。

「所以,我們先同居,再談婚姻。」他的計畫天衣無縫,挑不出瑕疵。

「可是……」

「我明白,對女孩子來講,你需要一點時間。」

「沒錯,我……」

他不讓她把話說齊,「所以,我願意給你兩個鐘頭時間考慮,等這頓飯吃完,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

被民主吧?早就說他是跟得上潮流的好男人,一點都不沙文。

「兩個鐘頭會不會太短?要不要拉長……」艾晴急聲抗議。

「試試這里的松子露義大利面,我覺得味道很棒。」

他堅決改變話題。

「姜貫承,你不能這樣……」

姜貫承?連名帶姓?這女人需要懲罰。

「這里的提拉米蘇味道還不錯,但是沒有你推薦的那家好……」

他執意不听她。

「我認為……」

「你快點餐,不要讓服務員等太久。」

整個晚上,他們不斷僵持,誰都料想不到結果會是怎樣,因為鹿死誰手,要看看最後開槍的人是哪一個。

MAYMAYMAY

弄到最後,艾晴還是從她的小小鮑寓搬到貫承的花園洋房里。

為什麼搬家?不知耶!

他用什麼話說服她?忘記了!

她怎認為他是個繁衍後代的良好夥伴?想想……嗯……她想不起來。

那個晚上,他們吃飯吃得很愉快,在他制造的話題里,他們像往常一樣快樂,然後他們喝了一些酒,薄醺染上眼底,她有點點醉意。

接下來,他陪她回家,打包行李,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如果真有埋怨,艾晴大概要埋怨他超靈的第六感和堅持固執的心意。

總之,她搬家了,從快樂的單身女郎跳級到同居婦女,至於快不快樂,留待後續發展。

趴在他身上,很喘,兩顆劇烈跳動的心在胸腔里敲擊著相同節奏,他激狂、她熱烈。

「你剛剛終結了一個三十歲處男。」貫承說。

「我很榮幸自己是紀錄創造者。」艾晴懶懶回答。

「你締造我的紀錄,所以你成為我生命當中最重要的一份子。」

她笑笑,臉在他手臂里擠出兩道紋路。

「你生命中會有許多重要份子。」

「你是最特殊、最重要的一個。」

「不感人,講這種肉麻的惡心字眼,你要多看言情小說,比較學習才會進步。」

「有必要的話,我不反對。」

「很奇怪,我們不是才決定了交往,怎麼就定到這個程度?」艾晴疑惑。

「只要決定正確,不管時間快慢,我們都會走到這個程度。」

「人不能放假,一放假就會出錯。」艾晴嘆氣。

搖搖頭,多少年沒在上班時間在外溜達,為一場浪漫流星雨,她選擇讓自己懶散,果然懶散會讓人出問題。

想到老媽老爸、想到關袖、小米的懷疑眼光,再想到艾珈把老百姓當犯人的審問方法,艾晴頭痛起來。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突如其來一句話,艾晴瞠目結舌。

「你在說……」

「我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把話復述一次。

「你別開玩笑了,我只說——好吧!我們交往,我甚至不同意同居、上床,把問題搞得那麼亂,我覺得……」

她手足無措,拼命想把一篇道理說得明白完整,卻愈急愈語無倫次。

她抬眉望貫承,在他眼里找到一抹興味。

「你在玩我?」

艾晴臉色垮下,他把她嚇得半死。

「你知道你剛剛失去什麼?」

「什麼?」她臉色還是潮紅的,難怪老一輩說,等女人一上手,壞男人就會把惡劣本色盡露。」

「你失去了千年難得一見好機會——你把好男人拱手往外推。要了解,男人是野雁不是家鴿,不會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等你。」他出言恫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的福氣自從有他進駐,變得稀薄。

「要不要再給你三秒鐘,好好思考,說下定你會出現不同答案。」

「給我三十年吧!到時候,或許真會有不同答案。」

打個呵欠,她好累了。

人家不是說,後,男生會累得喘不過氣來?這男人是異類或是平日拿威爾剛當糖果吃?為什麼精神奕奕,一點倦態都不見?

貶承拍拍她的臉,把她重新帶回懷中。

「睡吧,明天將是嶄新的一天。」

是嗎?艾晴在他懷中嘟囔,她倒寧願明天永遠不要出現。

MAYMAYMAY

趴在床上,艾晴沒有果睡習慣,昨晚累翻了,累到沒力氣起床穿好衣衫,只好窩在那個陌生男體上面,偎取溫暖。

認識一天上床……唉!反正在數據內,沒關系啦!做都做了,懊悔對事情沒多大幫助。

艾晴的合理化想法讓她獲得一夜好眠,壓著他寬寬的胸膛,其實,有個人體軟墊真不錯。

嬰仔囝囝困,一瞑大一寸……她不會再長大了,能睡得像個嬰兒,是種莫大幸福。

艾晴的起床是從一聲申吟開始的,痛……酸……噢!要命,性是最累人的運動。

半眯眼楮,睜開一條小縫縫,他的大瞼迎向她微笑,艾晴有氣無力道聲早安,懷疑他神怎會那麼好。

「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一下?」

「不要,我要上班。」

她能想像小米打電話找不到她,會怎樣抓狂。

「可不可以再請假休息一天?」

手撫過她的臉龐,細膩肌膚讓他愛不釋手。

「你去跟關袖吵架,吵贏的話我就在床上多賴一天,」她回答得模模糊糊。

「好啊!她電話幾號,我找她談。」

說著,他真的順手把電話拿起來。

「不要啦!你想讓我們的事情曝光嗎?」

揮揮手,她把他的電話揮掉。

「為什麼不能曝光?」

他抓起她的頭發,在她瞼上搔癢,滑滑柔柔的長發,這樣一頭黑發要花很多時間保養吧?

「當然要保密!哪個女人會四處宣告,她和某某男人同居?又不是得諾貝爾獎,有什麼好講。」

艾晴離開床鋪,隨手抓起衣服穿上,她在他的浴室里聞到熟悉感——他也使用她最喜歡的迷迭香沐浴品。

「曝光有曝光的好處。」

他在她身後起床,穿衣服,摺棉被,擠到浴室和她用一盆水洗澡。

「什麼好處?到處讓人指指點點,說我們跟得上時代?」背過他,她加快清洗速度。

「至少,周遭的人不會再逼我們相親。」

「對!沒錯,但他們會天天問——你們什麼時候要結婚生小孩?哪一天有空把對方帶到家里吃個便飯?」

「弄到最後,你下得不撥出時問應酬我的親友,我也不得不裝出一張假臉面對你的家人,那樣的同居關系太累人,我不想。」

放下牙刷,她拿起梳子,一梳兩梳,將黑發在腦後方盤個髻。

輕松走回房間,艾晴在行李中挑出一套T恤、滑板褲套上,然後順手把剩下的衣服整理到他的衣櫃一角。

打開櫃子,在一堆子的白襯衫、西裝褲之後,艾晴看見兩套自己向他建議的品牌服飾,噗哧一聲笑開,他沒把她的話當馬耳東風,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很……舒服……

「我送你去上班?」

貶承從浴室走出來,腰間只圍一條白色浴巾,艾晴看多了赤果模特兒,並不覺得怪異。

她走到衣櫃旁,挑出鵝黃的針織休閑服,和一條淺灰休閑褲,遞到他手上。「穿給我看看,看我的眼光準不準。」

「肯定準的,我第一次穿這套衣服去公司時,秘書小姐說辦公室的春天到了,還有男同事建議去買這套衣服當制服。」

他接手衣物,在穿衣鏡前換穿起來。艾晴很有風度地背過身,從窗戶往外望。

他有一個二十坪大的花園,不是太大,可是布置得很雅致,右邊釘了一個白色架子,四個角落種幾株葡萄。時值冬天,沒幾片葉子在風中招搖,孤伶伶的,帶著淡淡蕭索……

架子下面有一組銅制桌椅,造型很特殊,原住民的圖騰瓖嵌在椅腳上,自成趣味。

花園另一邊種幾棵老樹,艾晴不太認得,她是標準的都市小孩,只認得椿樹、椰子樹之類的校園常見樹種。

「北較大的那棵是阿柏勃,夏天會開出串串女敕黃花朵,結出一條條棒狀果實,等結出來後我拔給你吃吃看。」

他走到她身邊,環住她的縴腰說︰

「嘗起來是什麼滋味?」她反身,很自然地替他整理起衣服。

「甜甜的,有點像焦糖的味道。我父親說,他們小時候很窮,每次看到這種樹就很開心,季節一到,免費的小點心掛在樹梢,引人垂涎。」

「另外一棵呢?」

「猜猜看?」

「我是植物界文盲,別欺負我。」

「那是棵老楊桃樹,結出來的果實很小,又酸澀,但腌過後,拿來泡楊桃汁,味道一級棒。」

「你會腌?」她懷疑地看他。

「不會,但我老媽很厲害。夏季來臨時,哪天回家,你看見一個中年歐巴桑拿長竿子在打楊桃的話,別懷疑,那個闖人者不是別人,就是我老媽。」

「好!到時我不會將她當成非法闖入者。走!上班去了,你先載我回去拿車。」

艾晴說。

話題結束,正式生活開始。

「你穿這樣上班?」

他不苟同地看掛在她身上的那堆「隨便」。

「我今天要跑幾個廠,看看成衣制作進度,穿這樣子最方便。」

「我以為你們有自己的衣眼工廠。」

「有!可是員工只有七十幾人,我們把比較精致、成品較少的衣服留在自己的廠里做,把要外銷到大陸、韓國的部份交給外面的工廠,不然我們自己消化不了那麼大的生產量。」

「是我太主觀嗎?我總認為所有的服裝設計師都會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

「服裝設計師是用來打扮別人,讓別人光鮮亮麗,不是用來打扮自己。好了,再說下去,關袖的奪命催魂鈴將馬上響起。」

「確定不讓我載?」

「我是個獨立自主的女性,快走。」

「我弄早餐給你吃。」

「下次吧,我早上還有個會議要開。別告訴我,同居之後,你就不用再工作賺錢,」

拉起貫承,艾晴急急住外,她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把滿腦子漿糊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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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13 |只看該作者


貶承和艾晴同居滿一個月。

慢慢地,習慣逐地養成、步調節奏協調。在同居生活上,他們算得上是沒有敗筆的一對。

盡避艾晴不斷強調,生活不要因為多了一個人而改變,但她究竟有沒有改變呢?

我想,說沒有,根本是謊言。

比方,她慢慢喝慣他泡的精致咖啡,再吞不下三合一咖啡。

比方他為她添購的化妝台上,她習慣放一個筆筒,里面插幾只原子筆,好隨時把頭發抓成髻。漸漸地,貫承選了幾只造型漂亮的發簪取代,好幾次,艾晴臨時找不到筆,順手抓下發簪想寫字時,才想起來,控制頭發的東西不再是舊時筆。

比方他的衣櫃里,多了幾套名牌褲裝,她漸漸放棄他眼中的「隨便服飾」。

她的生活因姜貫承的細心,變得優雅高尚。

當然,貫承的習慣也因為艾晴有了明顯改變。

譬如︰他上班時穿慣的西裝襯衫已經很少去踫,他的穿著活潑輕松卻又不失端正。

譬如,他習慣在睡前和一個多話女人講個不停,從工作到生活,從朋友到八卦,他變得健談不刻板。

譬如,他的冰箱里面多了各式各樣的小甜點,慕斯、蛋糕、巧克力、布丁……

討厭甜食的貫承,開始學習讓糖來放松緊繃情緒。

他們早上一起出門上班,無論工作再忙,他們寧可把工作帶回家,也不讓自己在辦公室里待到超過八點。

他們經常在假期里一同出游,也許租些片子回來看,也許會連上幾天假期,兩人往鄰近國家跑一趟。

不過,對外,「萱草工作室」的同事只知道艾晴換了個房子,以為她讓關袖壓迫過頭,決定反擊,所以不放過任何—個可以休息的假期。

他們並不曉得,影響她的是一個男人、一段愛情。

而「和風」的同事听到的訊息是——貫承的表妹北上,暫住在他那里;姜貫承的家人則以為,他把房間分租給公司女同事。

套句艾晴的話,同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和別人無關。

這一天是星期假日,艾晴說,她戀上貫承作菜的背影,硬賴著他一起上菜市場買菜。

圈住他的腰,乘苦向鄰居妹妹借來的機車,他們準備上街,風從耳邊呼呼吹過,他們說話的聲音和寒風比賽。

「你要作什麼菜?」

艾晴在他身後問,煞車聲響起,她的身體貼上他的背。

貶承閃過一只從牆頭跳下來的野貓,車速重新平穩。

「不知道,到市場看看,你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我想吃家常菜,像洋姑四季豆、酸菜豬血那類。」

「光吃這些?你太小看我的廚藝。」

偏過頭,他對車後座的艾晴說話,她暖暖的呼吸吐在他耳邊,很容易讓男人做月兌軌演出。

「每次看你作菜,好像藝術家在揮毫,你怎麼會這麼厲害?」

她不僅愛吃他作的菜,更愛看他作菜。

同居一個月,她已經有滿滿的一本速描,里面的男主角是同一個人——畫設計稿的姜貫承、看書的姜貫承、睡覺的姜貫承、作菜的姜貫承,其中以他作菜的背影最多。

總是……她在他後面畫著,看啊看,她發覺他的肩膀很寬,寬到可以負擔起一個女人,支撐起一個家。

總是……她在他身邊洗菜,一葉葉翻開綠綠的青翠,一個不經意,看見他專注的神情,仿佛鍋里那條魚負載了他所有的深情。

「我媽媽是個道地的美食專家,每道菜她都是小心謹慎,深怕一個不小心,破壞精心杰作,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每天把作品展現在我們面前,看我們是不是捧場臂眾。」

「听起來像個賢妻良母,你的個性像母親吧?」

貶承溫柔體貼,是個少見的細心男人。

「不,我像我爸爸,性格比較溫吞,我母親很固執,認定了的事情,誰都沒有轉圓空間。

「我大姊像她,所以姊夫苦頭吃下少。剛結婚那幾年吵吵鬧鬧,差點兒弄到離婚,離婚前夕大姊發現自己懷孕,讓他們的婚姻出現轉機。」

「現在情況好點了嗎?」

「好多了,不過夫妻還是常吵架,一吵,我大姊就鬧離家出定,兩個人冷靜幾天後,姊夫會讓女兒打電話找老婆回來。」

「他們夫妻性情很相像嗎?」

「不盡然,姊夫的脾氣好多了,而男人多少有些無聊的大男人心理,希望妻子在外人面前為他將就。」

「所以我說的沒錯,相愛容易相處難,結婚是一條讓大家都回不了頭的不歸路。」

「我不認為和你相處哪里困難,雖說我們的生活或多或少為彼此做一些調整,但這種調整對我而言,好幸福。」

他的聲音是……陶醉?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隱約猜得出他嘴角笑意。

和她一起,他說……幸福……

「我的調整才大呢!以前我才不面對面和人講這麼多話,只對著電話說。」她特意打哈哈。

「還習慣嗎?」他問。

習慣……他要她習慣什麼?習慣讓人哄著寵著?習慣有個寬寬的肩膀能靠著貼著,習慣有個男人隨時在胸懷前清場,隨時準備容納她的所有挫折和委屈?

不!和他一起不需要習慣,只需要享受。

她的回答是擱在他腰間的雙臂縮了縮,貼在他背部的臉滿足地深吸口氣。呵……

是享受啊!

他听到她的答案了,微笑在嘴角邊邊擴散,喜歡她、愛她,是件好容易的事情。

「明天,我們去挑一部機車。」

「為什麼,我們都有車啊!」

「我喜歡你抱著我感覺。」

松開左手,他的大手壓在她的手背上方,這是一雙能干的手,拿起畫筆,轉眼就能架構美麗,她美麗了人類,也美麗了他的人生。

「傻瓜。」

她拔下發簪,讓風在發間玩游戲,揚高的發、揚高的心。

「愛情都帶點傻氣。艾晴,你對我有愛情了嗎?」

「林黛玉有沒有嫁給賈寶玉?」

「你的意思是沒有?」

「她是不是差點兒嫁給他?」她拋給他另一個疑問。

「你的意思是差點兒愛上我?」

他迫切想了解,他們缺的是哪「一點」。

「不管有沒有嫁,林黛玉很愛很愛賈寶玉,毋庸置疑。」她說。

「你是說,你愛我毋庸置疑?」

她不回答,算是默認。

貶承的心飆高,飛上她的發梢,在空氣間飄揚、漂亮。

生命將近三十,認識一個讓人舒服、讓人想依賴、不想離開的男人,艾晴但願兩人就此繼續。

如果這種感覺就叫愛情,那麼她愛他。沒錯!

「你不回答,我當你默認,從現在開始,你要開始考慮,是否和你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婚姻需要很多勇氣。」

「那麼就開始累積吧!努力累積、拼命累積……如果勇氣不夠,把我的一並拿去用。」

「用你的疊積木精神?」

「沒錯,加油、加油、加油!」

風在飛,吹得人心蕩漾,他們的愛情開始、他們的愛情持續……

MAYMAYMAY

菜市場里人山人海。他們沒有拜拜習慣,不曉得農歷十五家家戶戶要拜拜,他牽住她的手,牢牢的,下放,深伯擁擠人潮沖散他們倆。

「先生、太太,買活蝦啦!半斤一百五,一斤兩百五就好啦!俗賣大俗賣!」

賣蝦太太扯開嗓門喊。

「喜歡吃蝦嗎?我做三杯蝦給你吃。」他在她耳邊問。

「我比較喜歡吃鳳梨蝦球。」

「好!就做鳳梨蝦球,老板,買一斤,」

小販一面秤,一面和他們搭訕——

「太太好命哦,老公會煮東西給你吃,哪像我們家的男人,回到家就像死人一樣,只會看電視吃飯,下做家事也不管小孩。你眼光好,會挑老公也會挑我們這攤買蝦子。」

艾晴笑得開心,生意人真有一套。

她湊到貫承耳朵旁邊,說︰「關袖和她好像。」

岸了錢,他拉她走到人比較少的角落。

「關袖和她哪里像?」

「說話的神態,我模仿她,你看看——林夫人,你真是有眼光,這襲秋裝是我們這次在紐約服裝賽中的得獎作品,總產量全世界不到五十套。您對衣服的賞識和挑老公都是慧眼獨具、品味一流。你說,她們像不像?」

「後天到公司問問她,她母親是不是在市場賣菜。不過,我倒有個特殊想法。」

「說說看。」

「也許我們該介紹關袖和方勁認識。」

「沒問題,不過前提是,方勁要長得比鈔票有吸引力才行。」

「關袖比鈔票美麗嗎?這也是方勁的擇偶標準之一。」

他們相視大笑。上帝偷懶,在兩個人身上安裝了同一個系統性格。

「要不要再殺進去?如果不想的話,我們到超市去買。」

貶承用手帕抹掉她額間汗水,艾晴不得不再三向自己強調,他是個體貼男人。

「當然要殺進去,不然怎會挖得到寶。」

包重要的是,她喜歡小販的錯認,老公、老公……雖然她不喜歡婚姻,但是有個像他的老公,很不錯。

「你要抓住我的手,不要分散。」

沖鋒陷陣前,他回過頭仔細叮嚀她。

「如果……如果我沒抓住呢?」

意味深長的一句問話,她想听他回答。

回眸,未語先笑,說實在的,她喜歡他的笑容,真的很喜歡。

「那麼我會抓住你。」

像證實自己的話般,他扣上她的手,十指交握。

掌心的溫度傳到她掌心,大大的手包裹住小小的她,第一次,她覺得被個男人照顧的感覺很棒。

「那……我們走吧!」

回握他的手,艾晴想告訴他,她也會抓住他,不放!

在後來的一個小時,他們買魚、買菜,買水果和零食,扣掉交握的兩只手,剩下的兩只提滿食材。

「回家好嗎?」

「我還想逛逛?」

難得來一次傳統市場,感受她不太熱悉的熱鬧,看著人來人往,看著家庭主婦為一個家庭的辛勞,她發覺維持一個家庭、照顧兒女丈夫,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手上的東西很多。」他心疼她提重。

「不然,我們把東西放在車子上,再回來逛。」

「我不知道你那麼喜歡逛傳統市場。」

「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媽媽們和小販討價還價的樣子,很有趣?」

「你喜歡討價還價?」

「我喜歡看她們把生活過得精采盎然。」

「說不過你,我們先把菜拿回去擺好,再回來逛。」

於是他們回摩托車邊,把東西擺好後,三度闖入人潮。

艾晴捧了一杯柳澄汁,牽住他的手,慢慢走、慢慢看,從衣服攤、水果攤到賣棉被的攤位,每攤要去繞一繞。

「你看,兩只手表一百五。」艾晴把貫承拖到攤位前面,「老板,每一支都是嗎?」

「前面那一排都通是。」

她偏頭,看住貶承說︰「我送你一個禮物,說!你喜歡哪個圖樣?史努比還是Kitty?」

「那是小女生在戴的。」

「不管,人家送你禮物,你要誠心誠意收下。」

「我戴卡通表出門,會被笑。」

「笑你什麼?笑你可愛還是童心末泯?」

言談中,艾晴選了款式相同,圖案一只是藍色小叮當,另一只是粉紅小叮鈴的對表。

「他們會笑我裝可愛。」

就算反對,他也是淡淡的,沒有強烈情勢。

「我們來做做試驗!看看有沒有人笑你裝可愛,」

拉過他的手,她硬把小叮當手表掛在他腕間,再把小叮鈴掛在自己手上,交握的兩手多了一份可愛。

反對歸反對,貫承還是乖乖付錢,看看手上的「情人表」,他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

「我不知道菜市場有這麼多便宜東西賣。下次我還要來……咦?你看那邊,五條內褲賣一百塊。」

說著,艾晴發現寶藏,又要往前沖。

貶承及時把她拉回來,「先說好,你買你的內褲,不能說要分我穿。」

「我哪那麼殘忍!再怎麼樣,至少會買男用內褲給你,怎會強迫你穿女用內褲。」

拉住他,挑挑揀揀,她選兩條性感內褲和一條男生的四角褲給他,上面還印有爬牆的蜘蛛人。

「可不可愛?」

看著他的愁眉,艾晴笑得很開心。她喜歡看他為自己將就,也許這就是女人的劣根性,為了確定男人的真心,一再探試。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穿這種褲子出門。」

「根據醫學報導說,男人不應該穿緊身內褲,那會影響精蟲活動力,造成不孕癥,你應該試試這種四角褲,才不會有絕後陰影。」

「等你打算幫我生小孩,再來管我的精蟲活動力。」

「不穿?」她停下腳步,瞄他一眼。

「不穿,」他回望他,沒有妥協可能。

「想清楚,真的不穿?」

艾晴口氣里多了幾分威脅;假設女人置身在戀愛當中,都無法佔住優勢,往後的日子里,女人只會剩下晚景淒涼。

「想清楚了,不穿。」

「你欺侮我的苦心,沒看到我辛辛苦苦在萬頭鑽動中幫你搶到這件內褲,找還很驕傲的拿XL,告訴人家你很強,你居然說不要穿。」

他的罪行是千夫所指、罪大惡極。

「艾晴……」他皺眉。

「你在生氣了?你要和我吵架?太好了,我早說過相愛容易相處難,婚姻是一種最不符合人性的制度,都是你堅持要同居,不然我們現在還是能隔著電話,期盼每一天的談心,是你破壞……」

「夠了,我穿。」在她開始後侮同居時,他立刻妥協。

拉住她,他急急走向摩托車邊。要是再讓她逛下去,說不定明天他要穿著哈利波特T恤、戴魔戒手套圍巾和賤兔口罩去上班。

「乖乖,你穿起來一定很可愛呢!」

她踮腳搭住他的肩膀,左手勾著那一袋內褲,笑咪咪宣布——她又贏下一場。

她想,在和他一起的愛情中,她幸運地站上優勢一方。

走回車邊,才發現藍子里的菜全部不見了。花掉兩個半鐘頭,他們的收獲是兩只卡通表、兩條女用內褲和一只爬牆蜘蛛。

艾晴懊惱,怪自己貪心。

「哪個爛人啊!連菜都要偷,這是什麼世界!」她氣得跳腳。

「經濟不景氣,沒關系。」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撫。

「怎能說沒關系!該死的治安、該死的社會、該死的偷菜人!他們該死的破壞我們愉快的午餐時光。」

「沒關系啦!想想,也許拿走菜的是個可憐的獨居老婆婆,說不定那些菜能讓她維持幾天溫飽。」

「她想吃菜,留在這里跟我講一聲,我哪里會心狠說不要!」

「因為她不知道你是好心小姐啊,」

「也有可能是好吃懶做、專想不勞而獲的人偷拿走!」

「說不定是長期失業的勞工拿去。」

「有可能是貪便宜的歐巴桑。」

「不管是誰拿走,那些菜都制造了他們的快樂,現在,走!我們也去制造我們的快樂。」

推起車子,他不讓她留在負面情緒里面太久。

艾晴還是氣呼呼的。

「我不是心疼錢,我是生氣人心下古!」

他細心地為她撥開長發,套上安全帽。

「我懂。」

「我生氣為什麼有人能理直氣壯拿走別人的東西!」

「我懂。」發動車子,他離開人潮洶涌的市場。

「我生氣社會規範規範不了人類的行為和貪婪。」

「我懂+」

風從耳邊呼呼吹過,車速快了起來,貫承在一句句「我懂」背後,開始替她計畫另一個快樂下午。

MAYMAYMAY

他們吃飯、吃義大利白布丁,忘記早上的不愉快。

貶承買了「我的希臘婚禮」電影票,用別人的婚禮來滿足自己。

在等待電影開場時間,艾晴拉著他悠悠閑閑壓馬路,假裝他們每天都像此時般愜意。

「在三點鐘方向,一個穿粉紅色套裝的女人在看你。」

艾晴湊近他耳邊說話,很刻意地環住他的手臂,很刻意對他親昵,宣示他是她的所有品。

「她在遺憾,我讓你捷足先登。」

貶承沒轉頭往三點鐘方向去看粉紅套裝女人,貫承對別的女人沒興趣,但艾晴的「刻意」,讓貫承很高興,高興在她心里已經有他和愛情,還有愛情當中不能或缺的佔有欲。

「那是上天的安排,去怪老天吧!誰讓他把你的歸屬權交給我。」

回眸,艾晴欣賞漂亮女生的失望,難怪人家說女人小心眼、女人心偏邪惡,她個反對。

對他,假如要用上幾分邪惡才能得到手,她不介意當壞女人。

「我的歸屬權已經在你手上,不曉得你的歸屬權在誰的手上?」

「當然是在……」

猛地,她住口,萬一他拿這個來逼婚,哈!她才不笨。詭譎一笑,她揚揚頭。

「它……還在待價而沽。」

「這麼精於算計,你要小心,哪一天我收回權利,讓你暗夜獨泣。」他隨口說。

「你會嗎?」

她的眼神里有重重的認真,貫承想,他不該開玩笑。

「我不會。」他鄭重回答。

偷偷地,她輕吁口氣,放心……轉眼,三點鐘方向的女人筆直走到他們身邊。

愈走近,艾晴愈看得清她的清靈,她很美,美得孤傲而驕矜。她過來了,難道艾晴的宣示無用,她非要面對面試一試,看姜貫承作何反應?

艾晴手臂縮緊,表情上寫「捍衛」兩字。

「艾晴,你怎麼了?」發覺她的怪異,他眼楮隨著她的視線轉過去。

「好久不見,承。」

女人定到他面前,對艾晴視而不見。

「好久下見,你好嗎?」貫承客氣而有禮。

「我不好,我非常想你,我一直在找你,想說一聲『對下起』。這些年,我一面想你,一面改變自己的脾氣。」一開口,氣質美女的話一大堆。

「歡歡,我來向你介紹,她是艾晴,我的女朋友。」

她對貫承的話听而不聞。

「我們搬回台灣了,上星期才到,只有祖父母留在加拿大……天!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不好?」

相對於他的疏離,她顯得熱絡。

「我和艾晴要去看電影,很抱歉,時間快到了。」貫承帶起艾晴就要轉身離開。

「我到過你家,姜媽媽說你沒女朋友,她下星期還要幫你安排相親的,不是?」

她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歡歡,別這樣子。」

「我愛你,不好嗎?」

「當然不好!你示愛的對象是我的同居人,你是不是該先問問我的意見?」艾晴向前一步,站出來說話。

「同居人?你們住在一起?」歡歡傷慟欲絕。

「有意見嗎?」艾晴驕傲地抬高下巴。

「你怎可以和個亂七八糟的女人住在一起?姜媽媽知道要難過的!」氣質美女的注意力又落回貫承身上。

「我們改天再聊好嗎?對不起,電影時間快到了。」

拉開艾晴,這回貫承連頭都不回,急急離開現場。

螢幕上,「我的希臘婚禮」在演些什麼,艾晴和貫承都不曉得,他們各自沉浮在自己的思緒里。

電影終場,再度曝露陽光下,他們回到現實世界。

「她是誰?貫承。」想起「她」用親昵的姿態叫喚他,艾晴滿心不是滋味。

「大學時代的女朋友,程夕歡,我們交往過四年。」

貶承隱瞞的部份包括有——他的母親很中意歡歡,一直希望兒子能娶她;他父親希望兩家聯姻,擴大家族企業;還有,他的大姊和歡歡的姊姊是死黨這些事。

「當時為什麼會分手?因為她移民到加拿大?」艾晴提出問題,又作主替他回答。

「和歡歡交往是一場磨難,分手讓我松口氣、重獲自由。」貫承中肯回答。

「磨難?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看見她為了愛你受折磨。」

女人應該站到女人那方,女人不該為難女人,可是一旦有了愛情競賽,這些定律很容易就被推翻。

「她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交往期間,她不準我和其他人說話,忽略她的存在;我的眼楮不能瞄到異性人物,那會有變心嫌疑;我必須將就她所有的『想要』,不能有自我意見,她勉強我做所有我不喜歡、而她樂意的事︰我的生活作息要以她為主,我的世界要以她為中心圍繞,那段時間,她讓我……疲於奔命。」

嘆口氣,他從未與家人或朋友談論過這段,沒想到,今天會對著艾晴說這些;握握她,他很高興是她來分享自己的心情。

「這是你們分手的主因,難道你從來沒愛過她?」

「你不能否認她很漂亮,她美得像仙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初見她,我整個人都被迷惑,除了她,再也看不見任何人。」

當初是迷戀吧!再見她,他想不起當年怎會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愛慕。

「所以你是愛她的?」

「是的,我愛她,在我讓她整到疲憊不堪之前。」

「愛情下能包容所有缺點嗎?」

艾晴以為,愛情無所不能,只要沒有婚姻,幸福便會長存。

原來,她錯估了,再美好的愛情也容忍不來太多的任性,低頭看看他左手腕的小叮當手表,艾晴有罪惡感。

「我試過包容,但很遺憾地,我失敗了,也許我的性情不如自己想像中好。」

回首過去那段,直至現在再想起,貫承仍然覺得辛苦?

「對不起。」

她拉抬起他的手,幫他把小叮當手表除下。

她的認錯,讓他忍下住發笑。

「那個……沒關系的。」

「有前車之鑒,我才不要重蹈覆轍。」

她忙把手表收進包包里面。在愛情學分中,她學到一招——發大小姐脾氣可以,但是別對男人太過分。

「你不是個任性女孩,我知道。」

「女人多少有任性的時候,我不想讓任性常常出籠,威脅到我們的愛情。」

「我倒寧願你多讓我繞著你的世界轉,經常,你讓我覺得沒有安全感,仿佛你隨時準備離開我。」

「我沒要離開你,我只是不喜歡婚姻,不喜歡被束縛,不喜歡兩個人在婚姻里面對無能為力。」

艾晴一口氣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你不想要婚姻,至少……公開我們的關系,讓我們的家人朋友知道我們兩人在一起。」

貶承說話時,一個驚呼聲響起,下一秒,有個可愛的小女生出現,二十出頭歲,染了頭金發,大大的耳環在臉頰旁邊晃蕩。

「晴姐,你怎麼在這邊?也來看電影啊?」

小米拉著她就是一陣哇拉亂叫亂跳。

「我不能看電影嗎?誰規定我只能當工作機器?」

艾晴皺皺眉,是不是一到假日,熟人全擠到電影院前?

杰森隨後走來,他手拿兩杯可樂和一桶爆米花,看見艾晴,臉上的臭表情馬上變得諂媚。

「親愛的小晴晴,你來看電影嗎?哦!你愈來愈漂亮,果然,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這是千古不變的定理。」

杰森掃一眼她身邊的男人,他身上的衣物搭配是很典型的艾晴設計風格,這男人從頭到腳肯定全是艾晴的杰作。

他很喜歡艾晴的設計風格,柔柔淡淡,乍看之下不搶眼,卻總能把一個人的特色強調出來。

「誰叫你出門看電影?趕快給我回家工作!」

橫眉一瞪,艾晴的女強人作風出現。

「晴姐,他剛剛工作一整個早上,靈感用光了,我才帶他出門找靈感,放心,依他的進度,明天早上之前,我一定可以把稿子交到你桌上。」小米替他說話。

「最好是這樣子,不然下一季的新裝,我就做人皮設計,你最好把一身皮剝下來讓我備用。」

艾晴冷冷瞪杰森一眼,沒看過哪個男人這麼懶散。

「晴姐,這位先生是誰?介紹一下吧!」

小米盯著貫承細細欣賞,他長得挺好看的,雖然比杰森略略差一點,但氣質不錯,

「他是我表哥,從南部上來,等一下我還要送他去搭火車。」

艾晴的隨口敷衍听在貫承耳中很不是滋味,什麼時候起他有一個強勢表妹了?

「表哥啊!你們家人都很有設計眼光,連穿衣風格都很類似。」杰森了然一笑。

「你再多羅嗦一句,下個月開始,不用到萱草賺錢。」

艾晴屎臉一擺,杰森笑容擠不出來,「好、好,我不羅嗦,馬上走,小獄卒,我們離開吧!」

杰森把飲料塞入小米懷中,拖住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艾晴嘆口氣。今天是個倒楣的日子,從菜被偷走開始,然後踫上他的前情人,再踫到杰森這個冤孽,她該找個時問去龍山寺拜拜。

回頭,艾晴觸上他不高興的眼神。

「你在生氣?」偏著頭,她問。

「為什麼對他們說謊?」表哥?他一點都不滿滿意這個身分。

「他們一知道,事情會變得很麻煩。第一,關袖,我媽那邊就瞞不了,然後……」

「然後怎樣?有我這種男朋友很丟臉?」

「話不是這麼說,我不認為公開有好處,萬一分道揚鑣……會把情況弄得好復雜。我們討論過的,不要把同居這種單純的事情弄得麻煩好不好?」

想到要站到兩家人面前讓人品頭論足,艾晴搖頭。

「你堅持不公開的話,我無法推拒我母親安排的相親。」這件事情困擾貫承幾天,趁此時提出,讓他松口氣,

「誰要你推拒?說不定你會由此找到一個更好、更合適你的對象。」她硬口說。

「這是你的真心話,你希望我踫上一個比你更合適的對象?」

貶承口氣變得嚴肅,她懷疑自己挑戰上他的極限。

「現代人際關系……總是……」他真的生氣了?她支支吾吾不成句。

「你要我去相親?」

「這沒辦法啊!你總不能讓你母親擔心你是同性戀。」她想把氣氛打松。

「你就那麼放心我?」他咄咄逼人,

「我……我當然放心,我知道你愛我啊。貫承,你也可以對我放心,因為……」她在自己的左胸膛輕拍兩下,抓取,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心貼進他心里。「因為,它是你的。」

淺淺笑出,她的美麗再度迷惑他。

「我應該生氣的。」

貶承嘆口氣,偏偏紳士不能對一個交心女子生氣。

「對!你該生氣,氣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壞女人;人家想娶你你還拿喬,我們來詛咒艾晴活到七老八十沒人要,變成可憐的獨居老人,去偷別人車籃子里的青菜過日子。」

他搗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往下說。

「不準詛咒我。」

「我哪有詛咒你?我在詛咒我自己,」靠在他肩上,她想,她是愈來愈喜歡他了。

「你四十歲時,我不會讓你獨居;你六十歲時,我不會讓你獨居;等到你七、八十歲,變成獨居老婆婆,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我高唱凱歌、駕鶴西歸,第二是我也變成獨居老公公。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詛咒。」

他的話貼進她心里,不管他們正在大街或小巷,不管身邊往來的是熟人或陌生,艾晴顧不得一切,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親吻,無關宣示,只是單純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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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4 07:22:14 |只看該作者


看看手表,快五點了。

今天艾晴特別提早回家,還繞到「史麥提夫」買一個藍莓慕思。今天是貫承的生日,雖然她不會作一手好菜,但布置個溫馨可愛的生日宴會她還辦得到。

進屋前,她再打幾通電話,確認今晚的盛宴。

「喂!我是艾晴,晚餐幾點送到?好,我會在門口等你們,記得送燭台過來。

好!謝啦!」

那是頂頂有名的克莉思汀法國大餐,平日一位難求,要不是套關系,誰會替她外送。

「喂!我是艾晴……出門了啊!沒關系,好,我在門口等,有沒有氣球?當然要心型的。就這樣子,謝謝嘍!好朋友不是當假的。」

這是艾晴的高中同學開的花店,她請他們來幫忙擺弄驚喜。

看看手中提袋,一切準備就緒,晚上……她要他難忘……三十四歲,好老了哦!

不過,她不會嫌棄他,自從認下他當同居人,艾晴眼里,再也看下到他的任何缺點。

走進廚房,艾晴先把蛋糕放進冰箱。

踮起腳尖,哼著歌曲,她以華爾街舞步一路往二樓方向跳去。打開房門,放下手中紙袋,她要打扮得讓他驚艷。

「你在家。」打開浴室門,艾晴看見貫承在里面,忙轉頭背過他。

貶承圍條白色浴巾,從里面走出來,板著一張撲克牌臉,丑丑的兩道濃眉擠在一起。

「你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

說著,艾晴的手覆上他的額間,發燒……沒有,臉色蒼白……沒有,是公事不順利吧?

「我沒有不舒服。」拿開她的手,他走到衣櫃前挑衣服。

「你還要出門?是公事嗎?要不要我打電話讓方勁放你一天假?」

艾晴靠到他身後,手環住他寬寬的腰際,臉頰貼上他的背。

「不是公事,我要去相親。」他不高興。

「相親……」手臂下意識縮緊,有股沖動,她不想放他走。

「你不想我去嗎?」他的人手蓋在她的小手上,疊合。

「我不想你去,你就能不去嗎?」

繞到他身前,看著他,艾晴眼里有乞求。

「好!你陪我去見我父母親,讓他們知道,以後不用再替我擔心,我已經有一個很棒的女朋友。」

抱起她,他讓她坐在自己腿間,面對面,他喜歡在近距離和她用這種姿勢聊天。

圈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頸間,她不說話。

沉默是她的答案。

貶承懂了,他安靜地把她放在床邊,走回衣櫃,繼續剛才的動作。

「貫承,可以改到明天再去相親嗎?今天……」

「今天和明天都一樣,反正早晚都要去吃一餐、見一面。」拉下白襯衫,他負氣地把衣服甩過兩甩。

「可是……今天,我想你陪我。」

突然間,他爆發了︰「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我配合你上班、配合你下班,配合你不公開、不表白,你還想要要求什麼?」

「我……」

她語塞。是啊!是她處處勉強他、要求他,也是他處處將就她、妥協她,再過分,她和那個讓他疲倦的歡歡有什麼不一樣。

「你說的對,是我不好,你還是去相親,不要讓姜媽媽擔心。來!我幫你搭配衣服,我的眼光不錯的。」

把他的襯衫掛回衣櫃,艾晴重新拿了一套淺紫色衣服給他。

搖搖頭,貫承知道自己不該對她發脾氣。

「艾晴……」拿過她手中的衣服,他把她攬在胸前。

「對不起。」她搶在他面前說話。

她說了對不起,他還能怎樣?拔掉她的發簪,任她的烏黑披瀉,手撫過,那是他心悸泉源。

「你希望我去見那個女人?」他問。

「我不希望,但……我不能過度任性,你對我已經很好了。」

「我要對你多好,你才不怕公開我們的愛情?」對艾晴,他的耐心將要用罄,不舒坦與日俱增,她的「害怕」是因為她隨時在準備著離開他嗎?

「再要好的兩個人,誰都不能說得準他們一定會有好結局,對不對?」艾晴回答他。

「你對我沒有安全感?」

「我對自己沒有安全感,我想……我不是個適合成為人家妻子的人,自由對我太重要。」

「沒有人規定踏入婚姻就必須獻出自由。」

「你不能否認,大部份女人一旦經過婚姻便喪失自由。巧巧已經整整三年沒到電影院看過電影;阿丹總要在丈夫回家前趕回去作飯;阿華說,她早就忘記怎麼樣開懷大笑。我所有的同學走入了婚姻,就忘記自己是個女人,應該公平被對待,何況我那麼喜歡你,萬一有一天,要我為了那些生活瑣事和你吵架,我會覺得不甘願。」

「我們住在一起很久了,我讓你覺得下自由嗎?」

「我們沒有婚姻關系時,你願意將就我,萬一多了那層關系,你便會覺得妻子以丈夫為天是理所當然。」

「我不曉得誰灌輸給你這些錯誤訊息,但我不是個認為女人必須事事為丈夫妥協的男人。」

「這句話是保證嗎?」

「我不用幾句話去做保證,我用我的心和行為來保證。」

突然,電話響起,電話那頭傳來姜媽媽催促的聲音,掛上電話,貫承凝眸注視她。

「願意和我一起出席嗎?」他再問一次。

「我想……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沉吟半晌後,艾晴問。

「好,我給你時間。」他穿起艾晴帶來的紫襯衫。

「謝謝你。」

「不要把我打扮得太帥氣,我只想去吃一頓飯,不想惹出太多後續動作。」他說。

「我要不要去借一頂假發和丑丑的厚眼鏡,把你打扮成七十歲老公公?」

「我不反對。」

接過吹風機,艾晴幫他把一頭濃密黑發梳整齊。

「可惜,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不管怎麼擺弄都丑化不了你。真高興,這個好看男人的歸屬權在我手上。」

鏡前,她為他打上領帶,靠在他身上的雙手在打完領膠 ,不想離開。

「艾晴,盡避你知道我愛你,也別對我太篤定好嗎?」

擁住她,他想留下想走,但是很多在愛情之外的事,他需要花精神去應付。

「沒辦法,我就是篤定你,誰教你是有責任感的好男人。」

在他胸前,壓著、靠著、貼著……她是他的心上人,她愛當他的責任。

「你吃定我了?」

「沒錯。」

「艾晴……我該拿你怎麼辦?」

「容忍嘍!誰讓我任性鴨霸,誰讓你只憑第六感去選擇愛人,你不準也不能後侮;」

「我不緩 悔,但是請你不要讓我追得太豐苦,」

她在他心髒上方,笑得開心。

「貫承,早點回來好嗎?」她軟聲要求。

「我盡量。」

「今天,我空出整個晚上,想陪你。」

「我卻要去相親……這樣好不好?你打扮成我的秘書,陪我一起。」

「不好,說不定我會很沒風度的把女主角生吞活剝,臨行還撂下狠話,恐嚇她不能出現在你的視力範圍內。」

「我寧願你有這種嫉妒表現。」

「要看妒婦還不簡單,等你相親回來我演給你看。快出門吧!讓女方等待不禮貌。」

送他到房門外,一個揮手拜拜,關上房門,雙肩垮下。

MAYMAYMAY

一屋子鮮花氣球,艾晴無奈苦笑;走到心型氣球旁,蹬腳一跳,扯下一個飄在屋頂上方的粉紫,這和他今晚的襯衫顏色一樣。

晚上的餐宴還愉快嗎?

一群熱鬧家人,兩個陌生的男女,會不會……她是另一個教人驚艷的女人?會不會他的第六感冒出頭,告訴他,她才是他的命中注定人?

點燃桌上燭火,法國餐已經冷卻,卻仍美麗地躺在餐盤中間,一種曲終人散的淒惶染上心間,迫得她坐立不安。

望望身上的禮服,有些寒涼,拿來一件薄被蓋身上。

天很黑,月亮隱在雲後面,寒風吹起,艾晴想起小時候念過的課本——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下回家?

是啊!天這麼黑、風這麼大,貫承相親去,為什麼還不回家?

為什麼還下回家?為什麼還不回家?天黑風大,她的心在風大的夜里飄搖,等他、想他。

寂寞是一種傳染病嗎?那時候他寂寞,他在每個無人夜里打電話給她,然後他的寂寞移民到她身上,寂寞在她身上扎根成長茁壯,他不在,它們便現身欺負她。

打開電視、關上電視,沒有他的屋子顯得空蕩,艾晴後悔沒把工作帶回家,拿出紙筆,勾勾描描,她的好看男人躍然紙上。

雨打上玻璃窗,在光滑玻璃留下串串淚痕,那是傷心的天在為傷心的艾晴悲憫‧

她傷心嗎?是的,她傷心,在沒有他的夜里。

雨愈下愈大,他會不會淋得一身濕?

艾晴拿把雨傘走到門外,等待夜歸的他。臨行前,她沒忘記從花瓶里抽出一朵艷紅玫瑰;人人都說玫瑰象徵愛情,那麼,玫瑰是不是代表她的幸運花?

張開傘,她在廊下等他,風斜,濕了她半幅裙衫。

喃喃地,她唱歌,她徘徊,她自言自語,她仰天望繽紛雨滴,十分鐘、二十分鐘……她等得有些不耐煩,走進雨中,走出家門,走到巷口,他的車燈始終沒有出現。

點點污水濺濕她的禮服,艾晴很冷,縮縮手腳,拳頭緊握,口中呵出的熱氣,暖下了她的掌心。

「艾晴姐姐,你怎麼在這邊?好冷,我都快凍僵了,你居然穿那麼少。」

罷從超市打工回來的鄰家妹妹從她身邊經過時問。

艾晴記得她,上次貫承向她借過摩托車,那天早上,菜市場里許多阿桑都叫他先生,喊她太太。

「沒辦法,女人愛漂亮。」艾晴隨口敷衍。

「你在等姜大哥嗎?他去哪里?」

「他有事出去一下,我想下雨了,就跑出來等他。」

「嗯……你們好恩愛哦!真羨慕,將來我找老公也要找像姜大哥那麼溫柔體貼的,好好把握哦!要是你不要他了,別忘記叫我過來排隊,我就住在你們家隔壁。」

小女生調皮一眨眼,轉身往家方向回去。

是嗎?他是個好男人,她居然還把他往外推;是她不正常,還是她習慣人在福中不知福,總要等到失去了,才來感覺懊悔?

街道上只有兩盞孤單的路燈矗立,想起那夜,他們在燈下擁吻……是小別勝新婚。

那次他到南部工作,去了兩天,卻打了將近三十幾通電話給她。

扔掉睡覺時間,他平均每隔一個小時便要問問她好下好、工作順下順利,聊天聊地,聊山聊水,聊那些他們聊過千千萬萬遏的老掉牙故事。

為什麼聊不膩?同樣的話題、同樣的說法,換了對象,她恐怕連出口的都沒有,為什麼單單對他,她的新鮮感始終不褪?是不是,有了愛情,兩人之問感覺便會持續發燒?

是啊!她應該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想他。

小跑步回家,她拿起電話,撥出號碼,鈴……鈴……鈴……貫承接起電話。

「喂,我是姜貫承。」

乍听見他的聲音,她居然心髒狂跳下止,好怪的感覺,艾晴搗著狂飆心髒,忙掛上電話。

你在干什麼?!他在相親,你……這不是鬧場嗎?艾晴責備起自己。

下一秒,家中電話鈴聲響,艾晴忙接起電話。

「你找我?」貫承說。

是他、是他!她接過他無數電話,卻從沒像這一刻這麼興奮。

「嗯,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你,想你。」

「我也是,整個晚上你在做什麼?」

「首先,我洗澡,我畫一個大濃妝,我穿上迷人的小禮服,然後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坐在沙發上等你。可是外面下雨了,我擔心你淋濕,我撐起小洋傘到走廊前等你,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我走到巷口等,依照估計,走過這段路,我可以提早三十秒鐘看見你。」

「馬上回家,不要在外面等,今晚氣溫很低。」

「我已經在家里了啦!告訴我,今天的女主角漂不漂亮?」

他笑而不答,艾晴曉得他不方便回應。

「選擇題,請務必作答。一,她很漂亮;二,普通漂亮;三,還算可以︰四,傷害視力。」

「一。」他不說謊。

「選擇題二。你對她的感覺如何?一,心靈契合︰二,相談甚歡;三,有些無趣;四,恨下得拔腿就跑。」她當主考官當上癮。

「三。」他又回答,忍不住的笑容在頰邊成形。

艾晴听見電話那頭有個女音催促他和女主角多說說話。艾晴听見了,偏偏故意下放他。

「問題三。她在你家人心目中的分數是幾分?一,一百分;二,八十分;三,及格邊緣;四,壞到取消補考資格。」

「一。」他對所有人點頭微笑,卻舍不得把電話掛掉。

「最後一題,這是簡答題,請用最清楚明了的方式回答,如果有機會讓你們繼續交往,成功機率有多少?為什麼?」

「百分之三十,原因是——婚姻本無聊,娶個養眼女人正好。」他用她的話消這她。

艾晴總把婚姻無聊論掛嘴邊,這回可給足他報仇機會。

「你敢!」艾晴在電話這頭威脅他。

「哈!」他在電話那頭拒絕威脅。

「你還要很久才能回家嗎?」

「不確定,不過我會盡量。」

「好!我再到外面等你,」

說著,不等他回應,艾晴再次沖出家門。

她是故意的,她要他把自己掛上心間;她要他在對那個女人笑的時候,想起她站在雨中很冷很冷︰她要他在對別人說話的時候想起,她一個人孤伶伶在巷口等。

對!是故意的,她用另一種方式破壞他的約會。

電話掛起的第六秒,家里電話鈴聲響起,艾晴听不見,她正往巷口奔去,臉帶微笑,等他回來。

MAYMAYMAY

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她連百分之一都不準!他怎麼可以說百分之三十,單單留下百分之七十給她?她要一百分、她要全部,她不分享人家用剩的一部份,雖然那個部份很大一份,她還是不要。

風大,吹過,吹歪了她的雨傘,淋濕她一頭黑發。她在生氣,計較他口中的百分之三十。

雨勢逐漸變大,嘩啦啦,一盆盆天水傾空而下,一下子,她的衣服濕透,小禮服貼在身上,凍得她發抖。

來來回回踏著地上水窪,愈踩愈用力,四十分鐘了……他沒回來,是女人太美麗,他舍不得就此分離?還是氣氛太熱絡,他的百分之三十增加到百分之百,再不願和她分開?

丟掉雨傘,她和他睹上氣,任大雨打在自己身上。掛心掛心,她就是要他把自己掛在心上。

再經過二十分鐘……她凍到不行,不輕易掉落的眼淚滑下臉龐,紅紅的眼眶分不清楚點點晶瑩是眼淚還是雨水。

轉身,艾晴僵硬身子,一步步往回走。

她冷、她氣,氣自己花掉全力,也掛不上他心間那把勾勾。

打開客廳門,把門上大大的精美海報扯下來,什麼生日快樂,她一點都不快樂!

帶著暴力傾向,她扯下牆上一個個氣球,自發間拔下夾子,剌破、刺穿……

她走到餐桌旁,把得來不易的法國菜一盤盤扔進垃圾桶。

點上蠟燭,她瘋狂地扯直喉嚨大唱——「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

這種幼稚做法,讓她稍稍平復壞脾氣。

再繞回客廳,艾晴把花盆里的花統統拉出來。花辦扯落,一辦辦細數,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我……不!這個方法太陳舊。

抱起一把花,她走到三步遠距離外,向花盆里丟花,丟進去的叫做「他愛我」,丟下進去的叫做「他不愛我」。

愛我、不愛我、愛我、不愛我……終場計分,「他愛她」得兩分,「他不愛她」得……得到一地殘紅……

怒氣到這時發泄掉了,艾晴覺得自己好無聊,親是她要他去相的,踫上一個漂亮女人也是情非得已,她干嘛把帳算到他身上?

蠟燭燒掉一大段,冰冰的手圍著它,吸收為數稀少的溫暖……

貶承氣極敗壞趕回來。

下雨天,一路上的車,一路塞,他想像著艾晴站在雨中瑟縮,想像著傾盆大雨澆灌她全身。

他慌慌張張道聲抱歉,來不及向大家解釋原因,直想趕緊回家,把冷冷的艾晴泡進溫水里。

車開到巷口,他沒看見艾晴,松口氣,放下緊繃情緒,卻換上怒氣,她不應該跟他開這種玩笑,更不該不接電話,讓他一路打,一路急躁。

貶承奔入大廳,首先踩到的是畫著生日快樂的海報;接下來,滿地艷麗映人眼簾,最後,他看到全身濕漉漉的艾晴在微弱燭火前取暖。

「艾晴……」

輕喚一聲,哭紅雙眼的女人一看見他,跳起身,沖進他懷里。

「你回來了,我等你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要回來。」淚重新泛濫,在淚中她看清楚,他在她心中早就太重要。

「傻瓜,這里是我家,我不回來要去哪里?」

怒氣被她的淚水蒸發,她的長發貼在背後,形成柔柔軟軟的一道黑色瀑布。濕透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抱住她,他的心太疼。

「不要去相親!我後悔了,非常非常後悔,我再也不要你去相什麼鬼親,把百分之三十的機率送給別人,你的百分之百全部都是我的︰你要公開就公開吧!要曝光就曝光吧!你贏了,我輸了,總之,我再不要你去相親。」她連聲說。

「好!我再也不去,我留在家里陪你,哪里都不去。」抱住她,他的心漲得滿滿,他心疼她的難過,卻又滿足於她的在乎。

「你是我的,全部全部都是我的,听見了沒有?我說全部!」她的情緒尚未平復。

擦去她的淚,他問︰「你等我很久?」

抱起她,他將她帶往樓上,一上樓,他把暖氣開到最大。他的溫柔謀殺她所有的不平。

「對,從你一出門,我就在估計你回家的時間。」圈住他的脖子,艾晴覺得他的百分之百又回到她身上。

「老實說,你淋多久的雨?」想起這點,他的臉色轉為不好。

「不是太久。對不起,我沒看表。」。

「下次,以後,不管有多強大、不可抗拒的理由,你、都、不、準、淋、雨,懂不懂?」他正色。

「懂,我不會去淋雨,除非你去相親。」果不期然,後面那句再度引他的怒氣。

「就算我去相親,你也不準淋雨!」

落入圈套,貫承置身陷阱。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要相親?早就知道,男人說的話都不能相信,五分鐘前才答應我再不去相親,時隔不到零點一小時,你就反悔!你要反悔我也要反悔,我要堅持原議,不公開、不曝光,我們一切維持舊樣!」艾晴連聲鬧他。

「你把話再說一次!」這回他是真的發火了。

「你生氣?因為你反悔?你想和我吵架,因為你想去相親,又我不準淋雨?」

她想偷笑,為了他的緊張和憤怒。

「你不要用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模糊焦點。听清楚,首先,我不會去相親,你也不準淋雨。再者,我們的關系遲早要曝光,我會給你一點時間,準備接受我的家人和朋友。第三點,不管時間長或短,我們到最後都會走入婚姻,不管婚姻有多不自由,不管婚姻要犧牲多少東西,你都必須學習接受,」他態度強硬,他為她冰冷的身軀抱不平。

「天哪!听你這麼說,我快要窒息了。」

「在婚禮上,我會準備好氧氣桶,就算要暈倒,也請你等到填妥結婚證書再昏倒。」

她把他嚇壞了,這次他不寬諒她、不讓她模糊焦點,不允許她有機會高唱不婚女人的自由主義論。

「我怎覺得……我好像屈居弱勢,是不是被男人追上手,女人就沒有身價可言?」

嘟嘴,可愛的弧線勾引他的心動。

癌身,他淺嘗她的滋味。

「再把問題問我一次。」他強勢。

「什麼問題?」她一頭霧水。

「你在電話里面問我的問題一、二、三、四,這回用問答題方式問我,」他的唇在她唇邊流連。

「哦!好。問題一,今天晚上的女主角長得很漂亮嗎?」

「她長得非常漂亮,就像在電視里的偶像玉女一樣漂亮,只可惜我的心被另一個女人佔住,從此任何女人的美麗都和我毫無關系。」

「問題二。你對她的感覺如何?」

「其實她說話並不無趣,相反的她很努力表現熱絡,可是和她說話同時,我滿腦子都是我們兩人的對話,容不下她的聲音。」

「問題三。她在你家人心目中的分數是幾分?」

「就算她是全天下人心中的一百分,很抱歉,我連一分都不給她,因為我把我全部的分數全交給了艾晴。」

「最後一題。請用最清楚明了的方式告訴我,如果有機會讓你們繼續交往,成功機率有多少?為什麼?」

「成功機率是百分之三十,除開艾晴之外,和任何人結婚都是無聊,所以哪一個女人我都樂意慷慨給上百分之三十。當然,唯一的例外是——若艾晴要拿走我手上的百分之百,我就連百分之一都給不了。艾晴,你想要我手中的百分之百嗎?」

「檢查一下你的口袋吧,那個百分之百,我早就拿走。」

貶承作勢在口袋里面模索,「它們不見了,小偷,你偷走我的心,將來我只好依賴你過活。」

「樂意至極。」

「好了,快洗澡,別感冒了,我先下去,把樓下整理一下。」

在她頰邊送上一吻,貫承轉身往樓下,艾晴手貼在他吻過的地方,細細回味,這就是幸福吧……

MAYMAYMAY

才下樓,他捧住一碗姜湯站在樓梯口,艾晴乖乖接手喝掉。

一面喝,一面轉頭看被她破壞的客廳,他的辦事效率真好。才洗一個澡,樓下已經恢復原來的乾淨模樣。

沒弄破的氣球被束成一束,貼在牆壁上;沒被撕扯壞的鮮花回到瓶中;蠟燭換上新的,正在餐桌上綻放浪漫。

「對不起。」捧著碗,她靠到他胸前。

「你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我把法國菜扔進垃圾桶,那是為慶祝你生日,特別準備的。」

「真浪費,我餓得半死,你居然把它扔掉。」

「你不是出去吃飯?」

「那種飯你吃得下?」

「說的也是。沒關系,冰箱里還有一個慕思蛋糕,」

「我們把它拿出來吃。」貫承說。

「嗯……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向你說對不起。」

「說說看。」接豐她喝過姜湯的碗,他拿到水龍頭下清洗。

「剛才我點蠟燭……唱生日快樂歌。」

「我沒听到,沒關系,等一下再唱一遍。」

「我唱的是——祝你生日不快樂。」

「沒關系,反正我這個生日的確過得不快樂,對圍一整圈的人傻笑,強說我快樂才有鬼。」

「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介意我無理取鬧。」

他笑笑,不正面回應。

他把腕表遞到她面前。「看,已經過了十二點,不再是我的生日,你害我過一個不快樂的生日,是不是應該補我一個快樂的生日隔天?」

「嗯!我補給你,祝你生日隔天快樂,祝你生日隔天快樂,祝你生日隔天快樂,祝你永遠永遠快樂。」

她輕輕唱起,軟軟的歌聲、香香的熱氣呵在他耳邊。

「我會永遠快樂,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

抱住她,他把她擺在餐桌上,從冰箱里面取出蛋糕,沒用刀子,兩個人、一把湯匙,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你真的完全不生氣我……生氣我任性嗎?」

「你又做什麼任性事情?」

「我把房子弄得一團亂,因為我生氣……氣死了……」

「說到這個,告訴我,為這個生日驚喜,你準備了多久?」

「十幾天。你怎不問問我怎會知道你的生日?」艾晴說。

「你偷看我的身分證,我以為你想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單身。」

回想她偷偷模模在他皮包里模尋身分證的表情,貫承忍不住發笑。

「我早就確定你不可能結婚,沒有女人受得了你這個工作狂。」

「無所謂,只要你受得了就行。」

用紙巾擦擦嘴角,他站到她面前,捧起她不再委屈的臉,「艾晴,謝謝你,和今晚的一切。」

「謝我……你把我弄迷糊了,我以為你會受不了我的情緒化。」

「從你的舉動里,我看到的不是任性,而是在乎。你的吃醋讓我很快樂,我不介意給你更充裕時間來認識我,認識我給你的婚姻不會有太多的限制和不自由;也認識我對你的愛,就算會讓你覺得妨礙,你也甘之如飴。」

她說不出話來,抱他,抱得緊緊牢牢,艾晴想她愛他,非常非常。

「我唱歌給你听。」

擁著他,窗外雨小風停,明天將會晴空萬里。

「我能感覺我像只麋鹿奔馳思念的深夜停在你心岸啜飲失眠的湖水

苦苦想你習慣下睡為躲開寂寞的狩獵

我的感覺像小說忽然寫到結局那一頁

我不願承認緣份已腸枯思竭逼迫時光倒回要美夢永遠遠離心碎

我抱著你我吻著你我笑著流淚

我不懂回憶能如此真切你又在我的眼眶決堤淹水愛不是離別可以抹滅。」

——摘自許如芸的美夢成真

抱著他、吻著他、笑著流淚,艾晴不承認他們的緣份已經腸枯思竭,更不容許他們的愛情那麼快就定到結局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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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到了,馬路上一片喜氣洋洋,閃亮的小燈泡、金色銀色的禮物在櫥窗中向人招手,聖誕老人穿梭在百貨公司里,向人祝賀聖誕快樂。

今夜是情人、家人團聚的日子,艾晴卻沒和貫承一起過節,他們各自回自己的家里面,參加家人的聖誕聚餐。

吃過晚餐,父母親、艾晴、艾珈、艾幗和妻子圍坐在客廳里閑聊,佷子坐在耶誕樹前一一拆禮物,玩得下亦樂乎。

「各位、各位,我有事要告訴大家。我老婆懷孕了,九個月之後,你們就會多一個佷子可以寵愛。」艾幗摟住妻子,滿臉幸福。

「真的嗎?恭喜、恭喜!」

這個好消息讓大家興奮不已。新的小生命,新的希望,在新的一年,他們將有新成員加入。

「我也有消息宣布。」父親跟在後面說,「今年農歷春節,我和你們媽咪要到澳洲度假,我們家必須提早吃年夜飯。」

「去幾天?」艾珈問。

「兩個星期。你們媽咪覺得那里不錯的話,也許會多待一些時候。」

「我投資十萬。」艾幗先開口,這是習慣,老爸老媽出國,當女兒的當然要盡盡孝心。

「我也十萬。」艾珈跟進。

「那我也十萬好了。」每個人喊價都沒人異議,輪到艾晴時,全部人都反彈。

「你今年賺那麼多,為什麼只出十萬?」艾珈首先表明不滿。

「眼紅啊?改行呀!我讓你當股東,只要你放棄當律師。」艾晴反口說。

「那是我的專業,我為什麼要放棄?」

「社會那麼亂,你還一天到晚仗義執言,早晚會被人砍死街頭。」艾晴瞪她一眼,她的關心用憤怒表現。

「艾晴的擔心不無道理,出社會多年,艾珈你應該學會圓融。」艾幗支持小妹。

「對啊、對啊,那個倔強的死脾氣,哪個男人看了會喜歡?小心再過幾年,就輪到你當獨居老人。」

講到脾氣聯想到婚姻,艾家媽咪的聯想力一向很強。

「海邊有逐臭之夫,不是每個人都愛軟趴趴的女生。對不起,本人在下我,交到一個男朋友,順利的話,明年春天請大家喝喜酒。」艾珈挑眼看家人,得意得不得了。

「成功再說,別把話說滿,到時新郎結婚,新娘不是我,目屎大顆小顆落玉盤,才難看。」艾晴朝她作鬼臉。

听到大女兒有男朋友,艾媽咪精神振奮。「別理艾晴,她在嫉妒,告訴媽咪,對方是做什麼的?幾歲人?什麼時候把他帶回家里,讓我們大家互相認識認識。」

艾晴就知道會這樣,因此她才抵死不帶貫承回家,她不愛家人對他品頭論足,好好的一份感覺就此破壞。

「他是做法官的,三十五歲,為人很廉正清明,不收紅包不受賄,和我一樣,是社會中為數稀少的好人。」艾珈說起他,仿佛在崇拜偶像。

「你是在選丈夫還是選包青天?你該在乎的是他的個性脾氣容不容易相處,而不是他在工作上的成就。你千萬別因為年紀到了,非要找個男人嫁,就隨隨便便降低條件。」艾幗投下反對票。

「我沒說他脾氣不好啊!我也沒說自己要低價求售,總之,我很看好這段感情,你們不要給我泄氣。」艾珈橫兄妹一眼。

「是!律師大人,我們哪敢,只要他是個好人、他對你好,他願意把你娶回家,我們家媽咪會早晚三炷香感激祖先保佑。」

說完,艾晴回頭看看正在燃香的媽咪,眾人跟著她大笑。

艾媽咪祝禱過,回身瞪艾晴。

「不可以開祖先玩笑,你就是這種個性才會嫁不出去,艾珈,走!到房里,媽咪傳授你幾招。」

說著,媽咪和艾珈離席,艾爸爸也帶著棋盤到隔壁找王伯伯下棋,客廳里剩下艾幗全家和艾晴。

「大嫂,前陣子才听你說,整天帶小仁,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小仁要上幼稚園,你可以擺月兌保姆生活,為什麼又馬上懷孕?」她不懂大嫂,為什麼放任到手的自由飛走。

「我們的生活中難免會有抱怨,但多數抱怨都不是真心的。比方你常喊工作累,你會因此放棄工作嗎?」大嫂回答她。

「這不一樣。工作代表成就和一個人的生存價值,我努力、我辛苦都是為我自己付出,哪一天我累了,可以馬上停止工作,另尋發展。婚姻和孩子可不一樣,不能夠哪天你厭了倦了,說聲——我不要了,請還我自由空間,他們就會消失不見。」

「沒錯,停止婚姻是件大事,會受傷和傷人,所以需要更謹慎選擇對象,把家庭當成終生事業來經營。」

「問題是,沒人知道這個對象是對的或錯的,你怎能保證今天的好男人,明天不會改變,你怎能義無反顧地投入婚姻,並拿出自由去陪葬?」

「父晴,這個話太偏激,不只是女人在家庭婚姻里投資自由精力,男人也要做相對投資,才能把兩人的未來成功經營。」艾幗加人話題。

「不管怎樣,婚姻對女人而言,比較吃虧。」

「不是哦。就像我,我覺得你大哥娶我吃虧吃大了,他每天在外面工作忙得要命,出個差還要擔心迷糊的老婆會不會把房子燒掉。」

「我呢!帶帶孩子就有權高喊不自由,你說,我是不是比較佔便宜的那方?」

「艾晴,我想……只要有愛,誰部不會在乎自己是下是吃虧,是不是受屈,付出自由也是心甘情願。」

「這樣子嗎?」

「是這樣子沒錯!」艾幗肯定。

「我再多想想。」艾晴沉吟。

「別排斥婚姻,也別把自由看得太重,如果男人珍視你,他也會一並憐惜你的自由。」大嫂定來,手放在她肩上。

是嗎?男人珍視你便會憐惜你的自由。這句話一直在艾晴腦海里盤桓。

從小她就怕被人管,偏偏她是全家中最小的女孩,似乎每個人都有權利來管管她、要求她,這種拘束感一直到經濟獨立,搬出家里時才逐漸消失。

所以,她不願意進入另一個家庭,不願意讓得來不易的自由再次失去。

走出家門時,已經將近八點,艾晴開著她的小MINI,在大街小巷穿梭。

來來往往的情人臉上都帶著笑容,無限聿福在他們臉上。

在這個夜晚,她特別想他,

打開手機,撥下他的手機,隔著空間,他和她心靈交會。

「喂,姜貫承。是艾晴嗎?」

「是我,你的家宴結束了嗎?」

「快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行。」一個突兀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我說嘍,下準離開,除非你和歡歡訂下下次的約會時間地點,否則,今天你就給我在這里耗著。」

「大姊,把電話還給我。」是貫承的聲音。

「還給你?行啊!照我的話去做,說完電話,馬上去找歡歡,她在爸的書房里。」

「是!遵命,我會去找她談,電話可以還給我嗎?」

歡歡……艾晴靜默,在心里咀嚼這兩個字。

歡歡、他的前女友,看來她再度走入他家庭、他的生命當中。拿回電話,貫承對她說︰「艾晴,你還在嗎?」

「我在。」將音響調大,她不喜歡落寞的感覺。

「你在路上?」

「對,我有點累,想回家休息,」

「好!我十一點以前到家,你要先睡嗎?」

「嗯,看看,你……算了,開車小心。」話哽在心里,想想,不說會比出口好,噎下酸澀,勉強笑容。

「你也是。拜拜。」

收線,艾晴不自覺吐出一口氣?旋轉方向盤,往反方向駛去。

MAYMAYMAY

歡歡兩字不停在耳邊回響,讓艾晴心煩意亂。

他們又搭上線,在什麼時候?看電影那天之後?

然後順理成章,她進入他的家庭、和他的父母兄姊結下交情,獲得認同。慢慢地,她將成為他生活的重心?

搖頭,再搖頭,搖不掉滿心煩躁,艾晴把車子隨意停在路邊。

她下車,她走路,她想用重重的步伐踩去憤怒。

憤怒?她憑什麼憤怒啊!

是她說,在愛情的國度里,要給雙方同等自由。

是她說,不自由毋寧死,請不要假藉愛情之名,行限制之實。

是她說,即便是同居,也請讓我們持有自己的空間,不要干涉彼此。

所有所有的話都是出自她嘴里,她有什麼好煩好惱?生氣是需要藉口和資格的,請問始作俑者的人有何道理生氣?

叮叮當,叮叮當,鈴聲多響亮……商店里傳出來的歡樂音樂感染不了她,一股無名的盛焰在胸懷里燃燒。

腳步愈走愈快,艾晴想踏掉不滿,沒想到卻愈走心愈紛亂。經過一條條街,走過一個個十字路口,惶然的吶喊積壓在胸中……沉悶……

不要,她不要這樣!一點部不想要!不要他身邊有別的女人,不要和別人分享他的時間,不要听見他在別人身邊展顏,不要他的心情為旁人起伏,她……下想要

走了多久?她沒計時,並不清楚,清楚的是,腳跟微微發痛,小腿逐漸麻木,她累了。

緩下腳步,艾晴長吁口氣,夠了!除非她想改變現狀,否則為這種事生氣根本沒意義。

手機響了,低頭看一下顯示,是貫承打來的,她不想接,不想把怒火發在無辜的他身上。

讀取留言,他說他正往回家的方向,要她等他。

回去嗎?不,她並不想,她需要更多時間來沉澱心情,也需要時間把他們之間的事情想清楚。

低頭,亂七八槽的念頭在腦中浮現、隱沒,她抓不到真確,她開始懷疑到底哪個想法才是對的,哪個想法又是庸人自擾。

無論是哪個想法,只要聯想到有貫承的那部份,她就覺得心安、心平,就覺得甜蜜入侵。

她不曉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走進人潮洶涌的微風廣場,雙手插在口袋里,她跟著人群移動。在她前面的是一對情侶,他們的交談一句句傳人她耳里。

「聖誕禮物要人家自己挑,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貼在男人身上的女孩子嬌嗔。

艾晴在心底回答,在這樣的節日里,他選擇和你一起度過,就是最好的禮物。

「我每年買的東西你都不喜歡,我想,要是你自己來選,才會選到真正想要的禮物。」男人回答。

有點漫不經心、有點粗意,不過,誰能說這下是男人的另一種體貼?艾晴笑了。

回想貫承的體貼,回想他昨夜拆開聖誕禮物,把一條嶄新電毯蓋在她膝問,拿一本書,窩在她身邊,陪伴她在漫漫長夜里工作,這是他的體貼、他的細心。

「我說了,不要去吃什麼聖誕大餐,你偏不听,隨便花花就是三、四千塊錢,好浪費哦!」女孩又有意見。

「女人不是最重視節日的嗎?」男人答。

可不是。有人說,男人可以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面不表現溫柔,卻不能不在特殊節日里制造驚喜。

艾晴想起同居的這段日子里,貫承從不是個浪漫男人,他不會制造驚喜、不會讓甜言蜜語攻佔人心,但他穩重踏實的性格讓她覺得好安全。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踫到問題不急著跳腳,會先吐口氣,想想有沒有辦法解決,這是他的行事風格,而她被感染了。

就算真的遇到瓶頸,真的沖不過去,她也不會心慌,一想到他,她便會心平氣定,一點都不害怕。

「我知道你對我好,不用在這一天對我特別,把錢存起來,當我們的結婚基金,等存夠買房子的錢,我們就結婚。」

女孩的計畫好偉大,艾晴想。

「好,不過買完房子,還是要先存夠錢才能生小孩,我不希望孩子一生下來,沒人帶,還要送回老家,讓老爸爸媽媽麻煩。」男人也有他的想法。

「對啊!孩子自己帶會比較好,不然長大和我們沒感情,管教起來好困難。」

他們愈談愈深入,艾晴忍不住苞在他們身後竊听。從不曉得有人為了迎接婚姻、建立家庭,需要花費那麼多心思去計畫。

他們規劃未來的生活、上班問題、購屋問題、經濟問題……天!對許多人來講,組織家庭並不容易。

男人的企盼,女人的喜悅,他們築的是一個夢,一個未來五十年要共同作的夢,他們談得興高采烈,仿佛美夢就在眼前。

是不是,她真的是考慮太多?是下是,婚姻並不如她想像中可怕?

他就是他了,結婚前和結婚後會有太大改變嗎?一紙證書會變成一條繩索,成為他手中控管她的利器嗎?

艾晴搖頭,她想,他不會。

再一次,大嫂的話回到她腦海間——別排斥婚姻,也別把自由看得太重,男人珍視你,他也會一並憐惜你的自由。

深吸氣,艾晴有了決定。

下一次,下一次他再提出婚姻,她願意慎重回答,不再一味排斥。

回家嘍!

事情想清明,歡歡嚇不到她的心,不過,拿出來審審是應該的,誰讓他沒把經過詳加告訴她。

他說喜歡她吃醋是吧?這回,她要狠狠給他喝下一大缸陳年烏醋,看看酸不酸死他。

向前快走,艾晴拍拍一直在她前面保持兩步距離的男女。

「謝謝你們,也祝福你們。」

他們不曉得艾晴是怎麼回事,但看見她眼中的快樂,他們樂意分享。

回程的腳步變得輕快,艾晴哼唱歌曲,輕輕松松回到停車的地方,但是,車子呢?天!被拖吊走,她的運氣還真好。

打開手機,里面幾通留言都是貫承留下的,他肯定氣急敗壞了,著急的人不適合開車,她還是搭計程車回家。

家,有他的地方才能被定義成家吧?

MAYMAYMAY

才下計程車,她就看見他在廊上焦急來回的身影。尚未按鈴,他已經急匆匆走來開門,下一刻,她被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你去哪里?八點的時候你不是告訴我你要回家嗎?現在已經快十二點鐘,知不知道,一個單身女子走在路上非常危險?!為什麼坐計程車回來?你的車子呢?如果你想到哪里去逛,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去陪你啊!還有,你為什麼關機?讓我的電話一直打不進去,你,說清楚,你到底到哪里去?!」

貶承整個晚上的不滿,在乍見她同時,一佔腦兒發泄出來。

「我走很久的路,好累哦,腳酸得動下了了。」她輕聲埋怨。

回應她話的是一個大舉動——貫承將她打橫抱起,用腳勾住大門,進屋、關門,一氣呵成。

他抱著她,從樓下轉到樓上,開熱水、放精油球、拿睡衣、擠牙膏、泡牛女乃、端點心……他是個忙碌的居家男人。

二十分鐘後,他們雙雙躺在床上?

「老實招,你晚上跑到哪里去?為什麼不回我電話?」

「我在生氣,因為你的前女友——歡歡小姐。」她對他開誠布公。

「你都听到了?」

他變得凝重,濃濃的雙眉聚起一片焦心。

「對,我听到了,你和她到書房談得怎樣?有沒有敲定下次約會的時間?」艾晴語帶諷刺。

「有!我很難拒絕她,她提議的是兩家人的聚會。」

「她有兩家人在支持,看來她的贏面很高。」

「說這種話,你存心不讓我好過?」

「上次你相親的對象是她嗎?」她再探問。

「對。」他實答。

「連這個都猜對,我可以去當靈煤。」艾晴自嘲。

「我很抱歉,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你。」

「你想,正常女人知道這種事情該有什麼反應?」

「生氣,憤怒、吼叫,或者歇斯底里?」

「沒錯,我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我不接你的電話,是抗議,也是不想遷怒於你。

整個晚上我都在想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們應該分手還是繼續。」

「為什麼?就為了我見歡歡兩次面?」不知不覺中,他的口氣變化出不友善,她怎能這般看輕他們之間!

「小說上都是這樣寫,當邪惡的第三者出現,女主角就要黯然下台,我是個驕傲的女人,要我黯然下台?NO!我辦不到,我會主動提出分手,維持我的高傲自尊。」

「歡歡不是邪惡的第三者,她是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再見面,我沒道理不理人。」

「你不能否認,她對你有意思,何況她擁有你們全家人的支持。」

「他們不曉得我身邊有你,何況歡歡家里和我家是世交,盡避情人當不成,我們仍是好朋友。」

「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自私也罷,我們要繼續的話,我恐怕不能接受你身旁有這樣一位『好朋友』,來瓜分你的注意力。」

「我能理解。」點頭,他的手在她發間順過。

「你能理解我卻不能,我憑什麼要求你給我自由,卻給不起你自由。」窩在他身上,她尋到最舒服的姿勢。

「我從未乞求過你給我自由,如果不見歡歡是你對我的約束,我樂意為你服從。」

「這樣子,你會不會很累?我希望這個、要求那個,你都必須做到,今天我的限制是歡歡,明天呢?樂樂、愉愉、悅悅、喜喜、美美……如果我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你會是天底下最辛苦的男人」

「有個辦法可以解決這種辛苦。」貫承說,

「什麼辦法?」她問。

「我們結婚,把我貼上標簽,表明我定你的專用,別的女人再喜歡,也只能用欣羨的眼光看你,不能插手搶。」

「結婚是所有問題的答案嗎?」

「艾晴,你知不知道人類為什麼要具備很多種能力?」

她不懂,這和他們討論的題目沒有關聯。

「人類隨時隨地都會踫上問題,我們需要無數能力來解決。我相信,婚姻里絕對有許多問題等我們去見招拆招,有我陪在你身旁,你不用害怕問題來得措手不及。

還有,我必須聲明,歡歡絕對不是我們當中的問題之一。」

「你確定嗎?」

「我確定。」

「好吧!你說動我了。我們結婚吧!」

艾晴是個重承諾的人,她想過,他再提出婚姻,她便同意。他提了,她同意,成全他的第六感,成全她多疑的心。

貶承從床上跳起來,不敢置信她居然會一口答應。

「真的?你說真的?」

抱住她,他在床上連連轉三大圈,一下子,興奮的情緒將他整個人淹沒。

「當然!假如你比較期待剛剛那句話是假的,我們就拿它當假話處理。」

「不不不!那當然是真的!接下來我們有好多事情要忙,我們要先見見兩家的父母親,然後找一個適合的日子訂婚,然後看禮服、訂喜筵,我們有好多事要做!」

原來結婚像百廢待舉的政事,每一個頭緒理起來皆是麻煩。

「艾晴,你覺得我的房子還要不要重新裝潢?還有,聘金要送多少才不會覺得失禮?對了,你父母親有意見的話,我們是小輩,當然要遵照他們的意思辦……」

丙然,他是一個最不浪漫的男人,竟直接跳過最浪漫的求婚儀式,便開始思考起現實問題。蓋房子的男人都是這樣嗎?

算了,現實生活總是比較重要。

半眯眼,她笑著听他嘮叨沒停。

倦了,有他在,她總是睡得舒坦安心。

明天的事有他打點,她樂得輕松,夢婆婆,我來了……

MAYMAYMAY

行程被一通電話打亂。之前,他們正在吃晚餐,準備吃過飯出門挑選禮物,當兩家長輩的見面禮。

電話接起,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告知貫承,他的母親高血壓送醫。

倉卒間,貫承和艾晴趕到醫院探視。他們到的時候,姜媽媽已無大礙,坐在病床上,滿滿一屋子的人對艾晴行注目禮。

艾晴看到幾雙不善眼楮,稍稍環視過一圈,她在里面找到屬於歡歡那雙。

她也在,很好!

當艾晴冷冷的目光掃過她時,她像小媳婦般躲到病人身邊,握住姜媽媽的手,身體瑟縮顫抖起來。

她有那麼可怕嗎?艾晴輕蔑一笑。

「這位是……」病人開口,看來她已經表態立場,力挺小可憐一票。

「伯母您好,我叫艾晴,是貫承的朋友。」她對人打招呼。

「是朋友還是同居人?現在的女人真隨便,看見條件好一點的男人就忙下迭巴上去。」

貶承的大姊眼楮擺在頭頂上,看都下看艾晴一眼。

「大姊,艾晴是我的女朋友,請不要這樣說她。要同居的人是我、堅持在一起的人也是我。」貫承護在艾晴身前。

「艾小姐,我想貫承可能沒和你說清楚,他和歡歡已經訂下婚事,我很抱歉,貫承玩心重,耽誤了你。」

哼!老掉牙的版本,艾晴拍拍貫承的肩膀。

他回頭,她無聲詢問,他的眼神給她正確答案。

艾晴挺身,站到前方,眼對眼,看著未來婆婆,想來婆媳過招不會是簡單課題。

「我知道歡歡小姐和貫承交往的事,听說幾年前他們曾經要好過,只不過個性不適合造就出分手,這些都是在我認識貫承之前的事情,我並不打算追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住歷史,我不是個小氣量的女人。」她說得不卑不亢。

「我不否認你說的部分,但他們現在準備從頭開始,我希望你不要介入。」

「很抱歉,我已經介入了,要退出恐怕不容易。」

「說,你要多少錢才肯放手?」貫承的大姊出口就是傷人。

貶承張口想說話,卻讓艾晴阻止下,她做作地貼在他胸前,環住他的腰,一臉嬌嗔問︰「他年薪一千萬呢!你說我該分得多少?」

「你不知羞恥,我弟弟踫上你真是倒楣!」

「問題是踫上啦!我想任何人對老天的安排都無法異議。」艾晴挑釁,她故意的,誰都沒有權利對人輕蔑。

「艾小姐,貫承是個孝順的孩子,你不希望他為難的話,就請你把條件提一提,能做到的,我們一定會盡力滿足你。」姜媽媽說。

這些話要是讓艾家老媽听見,沒氣到往姜家投擲手榴彈才有鬼。

「何必呢?是他在為難又不是我們兩個人為難,我們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互不相干不好嗎?提條件?多麻煩!」

「艾小姐,好歹我們姜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門第觀念多少還是有的,決不會容許一個隨便女人嫁進門。」

「有道理,龍鳳相配,龍生龍、鳳生鳳,眼高於頂的母親勢必生出瞧不起別人的女兒。」

「你在指責我管教無方?」

「管教?不!光身教失敗就不能作育出英才了。」這口話,把姜家兩個子女全員罵齊。

「媽,不要跟她多講,歡歡說得對,只有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才會勾引男人上床,她貪的還不是貫承的錢,等哪天貫承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就不會再受她擺布!」

貶承的大姊咆哮出聲。

「不三不四的女人?」天!她居然罵她不三不四,沒得談了。

轟地!原子彈投向廣島,死傷下計其數。

「對不起,我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己賺錢養自己,花不著你們家黃金單身漢半毛錢!

對不起,我這個不三下四的女人,學不來大家閨秀在背後道人長短、嚼舌根。

對不起,我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是被你家不三不四的男人逼上床,沒有你們想像那麼心甘情願……」

貶承阻止她繼續往下說,扳過艾晴的肩膀,悄聲對她講︰「不要這樣子說話,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我該用什麼態度?」人家都用不三不四來形容她了,還教她保持風度?辦不到!

「她們誤解你,你應該試圖把話說明白,解開誤會,不是讓結打得更死。」

「她們不是誤解而是偏見!我早跟你講過,婚姻就是麻煩,你不听我,偏偏要公開、曝光,好了吧!這個下場誰都能預見!」

「艾晴,你耐點心,等我處理。」

「抱歉,我要走了,再繼續留下,我會先發飆。」轉身,她對姜家母親和大姊說︰「很高興認識你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她頭也下回離開。

假設她更卑劣一點,就會大大方方拉著貫承的手一起離開,讓她們知道誰才是這場拉鋸戰的勝利者。

可惜,她下夠壞,她還會顧慮病床上的高血壓患者生氣起來,會導致半身不遂。

門關上,她在門外,他在門內。

很早很早以前,艾晴就知道,只要牽扯到兩家人,誰都有權插手你們的愛情,所以婚姻困難重重,困難事她才不要多花心思。

就這樣嘍!愛情晾著,其它的,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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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的,艾晴點了十個提拉米蘇、十個義大利白布了和五杯阿薩姆女乃茶。攤在桌面,滿滿的一大桌,熟知她的服務生知道——她氣炸了。

「罵我不三不四,我還不五下六、不九不十咧!他家兒子了不起,我家女兒更珍貴。」她低頭碎碎念個沒停。

「愛嫁讓你去嫁啊!不用搶人搶到下三濫步數都搬出來。我有心讓,你還要有本事撿才行,不要偷雞不著蝕把米。」

「騙人家沒看過好男人哦,開玩笑,手勾一勾,就會有一整連男人從台灣頭排列台灣尾,哀求我看他們一眼。」

今天出門沒帶公事包,她找不到紙筆把一準怒火發泄掉,她拼命吃拼命喝,吃吃喝喝漲死自己,不用理會那些烏煙瘴氣。

手機響,她沒心情接,低頭猛吃自己的甜食。

早就知道,天底下沒有一帆風順的愛情,經常有算不清的礁石隱藏在海平面下,隨時等著讓你翻船。

早就知道,成功婚姻比成功事業更難經營,能得到回饋的人少之又少,為什麼要去瞠這趟渾水。

前人走過,明明告訴你,在愛情婚姻里辛苦在所難免,你這種懶人有什麼資格去和人積極爭取?

煩死了!她趴在桌上,一動不想動。

吃飽喝足,念夠本,艾晴的怒火消了一些些,煩躁仍在心田。

想起貫承,她的心在疼。他還好嗎?她點燃爆裂物,卻拋下他獨自面對親人的責難,艾晴曉得自己很不厚道。

手機又響起,手肘支起沉重下巴,從包包里面拿出手機,又趴回桌面。

「喂,我是艾晴。」她懶懶地說。

「傷心男子正在尋找愛情,可以告訴我愛情在哪里嗎?我急需幫助。」

是他,低醇的聲音帶來安心。

瞬地,艾晴鼻酸心澀,情緒泛濫。

「你不要找我,現在的艾晴一塌糊涂,連自己都幫不來,更無從助你。」

「你還好嗎?」

他總是擔心她好不好,為什麼他不管管自己好下好?她又想哭了,對一個處處替她著想的男人,她好像常常對他過分。

「我不好,但……我猜,你比我更糟糕,」

姜媽媽說的對,她們的戰爭,最為難的是他這個中間人。

「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事情可以解決的。」他仍然強調他的理論——攤在陽光下的事,都能被處理。

「她們……氣死我了嗎?」心平氣和之後,她覺得自己言詞太犀利、不留情。

「我花一點時間,把我們交往的事情向他們陳述,我也清清楚楚告訴歡歡,我和她之間已成過去,不可能再重頭來過。」

「她們能接受嗎?」

「我向他們提出我們的結婚計畫,我父母親希望我向你轉達他們的歉意,請原諒他們听信謠言,對你心存偏見,做出不好的評價。」

「我……我也有抱歉的地方。」她承認自己壞。

「是啊,你的態度不是太好。」

「我光顧苦生氣,沒有理智面對、你大姊會不會……很氣我。」

「氣。不過你要是肯送她一套你親自設計的小禮服,她可以既住不咎,對了!她還埋怨,為什麼『萱草』的高級服飾都要外銷到美、法,不留一些在台灣賣,害她想買,還得拋夫棄子坐飛機到國外去訂購。」

「你母親呢?她……」

「知道媳婦賺的此兒子多,她想,你看上的是我的人,不是我的錢;知道兒子失業還有老婆養,她所有的擔心統統不見,至於我父親……」

「他怎麼說?」

「他定出病房,偷偷附在我耳邊說話,要我轉告你,他沒見過敢和他妻子正面杠上的女人,他欣賞你的勇氣。」

「你呢?你有沒有話要說?」

「有。首先,我要告訴你,婚姻的確很麻煩,不過別擔心,我會在一旁幫你解決麻煩。再者,吃甜食雖然會讓人不生氣,但是吃過頭,肚子增胖一圈時,又難免要發火了。」

艾晴大笑,對著手機說︰「你知道我點多少份甜食嗎?整整二十份,幸好我還沒吃完。」

手撥撥頭發,她發現發簪掉了,一頭長發在頰邊蕩啊蕩,很不舒服,右手抓起頭發,她在桌邊、椅子上下四處尋找掉落發簪。

「發簪在你左腳邊的地上。」貫承說。

艾晴頓一頓,轉頭望向落地窗外,他站在那邊,拿著手機對她說話,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只有他的身影清晰明顯,她說不出話來,艾晴愣愣地凝視那個在心間、在眼前佔住重要部份的男人。他呵……

筆直朝她定來,貫承在她面前坐下。

他拿起剩下的提拉米蘇,一個個吃掉,然後進攻義大利白布丁,最後是她的阿薩姆女乃茶。

「吃飽了嗎?」艾晴出口。

「吃飽了。」點點頭,他又問︰「你也吃飽了嗎?」

「吃飽了。」

「好!我們繼續下一個行程,先去挑選兩家長輩的禮物,然後去看訂婚戒指。」

「好,走吧!」艾晴掛上手機,從現在開始,他們面對面。

「晚餐我請客。」拿起帳單,彷佛晚上的不愉快從未發生,他們吃飯、買禮物、看戒指,一切按著計畫走。

貝住他的手、她的幸福,這個男人……值得她托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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