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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鷹-陽台上燦爛的花-2
鷹對任何事物的品味都很簡單,手中沒有握著槍柄的時候,他實在是個很好說話的好好先生。
這次他挑了間有個干淨陽台、藏在小巷子里的租屋。
三樓,二十五年的老房子。
那是個應該待在冷氣房里看電影的午後,鷹滿身大汗,將一車的打包行李慢慢搬上樓。
在樓下,鷹注意到有個女孩子指揮著搬家公司,將行李一件件搬到自己的對面。
「這麼巧?」鷹打量著同樣剛搬家的女孩。
女孩住在另一棟樓,與自己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條五尺小巷,同樣也有個朝巷子突出的小陽台。
鷹汗流浹背在陽台上的長形花盆整土。他愛種花,種花是他少數的興趣之一。
曾經有一度鷹覺得種花其實蠻無聊的,想干脆別種了,但再深思了一下,發現自己不種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打發時間,只好再接再厲。
女孩也正好打開她的陽台,穿著細肩帶,同樣一身是汗。
女孩拿著雜志?風,注意到雙手都是泥土渣的鷹。
「喂。」
一盒礦泉水越過兩個陽台共享的上空,飛到鷹的手里。
女孩沒有自我介紹,甚至連笑也很隨便。是那種「你渴了吧?給你喝。」的那種笑,而不是「我看你很順眼喔,嘻嘻」的那種笑。
「謝謝。」鷹點點頭,沒有拒絕。
女孩轉身走進屋子,忙起家具擺設。
鷹擦擦手掌的泥屑,喝著礦泉水,忍不住好奇女孩是什麼樣的人。
二十初歲,短發,細長的眼楮,不愛說話,卻很敢打招呼。
大學生?便利商店店員?租書店小姐?棒球隊經理?
「會不會也是殺手?」鷹這念頭一想,旋即笑了起來。
不會的。
當殺手遇到殺手,只要一瞬間,彼此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無法解釋也無法掩飾的quality。
好奇心只要有了個開頭,就再無法壓抑。尤其是對年輕女孩產生好奇的時候。
將喝到一半的礦泉水放在陽台牆上,鷹轉身進屋洗手,好整以暇地架起十字瞄準鏡,細膩地調整鏡頭的倍數與焦距。
瞄準鏡當然對著陽台對面,穿越另一個陽台。
女孩已經將卡通圖案的窗簾掛上。但只要有一條寬三公分的細縫,就足夠鷹殺死一個人,何況只是無聊男子的偷窺。
女孩的房間東西不多,冰箱,音響喇叭,單人床,看起來很舒服的枕頭。
沒有制造廉價噪音的電視機,卻有一個掛著白布的木架突兀地立著。
「原來是個畫家。」
鷹注意到木架露出的凌亂色塊,還有牆角堆放的顏料與畫筆。
「會不會,我居然是個變態?」鷹笑笑自嘲。
畢竟自己已從三公分的縫里,靜靜地觀察女孩生活了一個禮拜。
從牆上的課表,鷹清楚知道女孩是某藝術大學美術科系的學生。
女孩的生活很單純,不上課時就是畫畫,但似乎還停留在基礎的靜物素描練習階段,用最純粹的黑與白去構畫擺在小凳子上的東西。
偶而心情好時,女孩會拿起彩筆在畫布上亂抹一通,然後坐在床上頗為滿意地欣賞自己狂野的抽象畫,看著看著,就會莫名其妙睡著。
女孩經常會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屋子,讓素描的靜物多些自然的光影,這時鷹就會走出陽台,伸伸懶腰,看看濕濕泥土里的種子,除蟲澆水什麼的。
「嗨。」通常都是女孩主動打招呼。
「嗯,嗨。」鷹總是淡淡回應。
鷹看起來不是個多話的人,就跟電影里酷酷的殺手一樣。任何嘗試跟鷹攀談的人,都會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事實上,鷹只是找不到話講。他只對兩件事熟悉,殺人,跟種花。
可惜死人跟花都不會說話。
「你是做什麼的啊?」
某天女孩在陽台刷牙,看著一大早就起來整理花圃的鷹,然後沒頭沒腦迸出這一句。
鷹抬起頭看看女孩,心中卻沒有訝異。
他原本在屋子里看小說,直到女孩起床後他才匆匆整理頭發跑到陽台,瞎找一些芝麻綠豆的事做。
為什麼?鷹也不知道,大概是寂寞,殺手可悲的職業病吧。
「種花的。」鷹。
「種花的?」女孩刷牙,睡眼惺忪。
「嗯。」鷹。
「就那些?」女孩指著鷹的陽台,不信。
「嗯。」鷹。
「怪人。」女孩直接了當。
「謝謝。」鷹領受了。
「你看起來很閑哩,正好樓下的便利商店在征夜班,你要不要做?」女孩的頭發蓬松。
「不想。」鷹看著指尖上的螞蟻。
「不客氣。」女孩含著牙刷,說話含糊。
一只紙飛機劃過陽台間湛藍的天空。
鷹攤開,是一張空白的履歷表。
「寫好我幫你拿去,我禮拜一跟禮拜二晚上學校有課沒空,你就填那個時間就可以了。」女孩的語氣,一副理所當然。
「不這麼填,?應征不到那份工作吧?」鷹直接揭破。
「答對了,店長要征全夜班,我就說你是我朋友。」女孩嘴里含著牙刷,手比了個V。
于是鷹填了,折成紙飛機又射了回去。
「陳可誠,好普通喔。」女孩含糊地念著。當然是鷹慣用的假名。
鷹從沒想過自己除了當殺手跟種花,還有第三項才能,例如煮茶葉蛋跟泡黑輪。
凌晨兩點,便利商店很冷清。若非早知道這點,鷹恐怕不會填下那份履歷。
鷹穿著綠色的員工制服,坐在收銀台後看一本叫「蟬堡」的連載小說。
那是本只流傳在殺手里的未出版小說,每個殺手能拿到的章節進度不一,有時順序也紊亂參差,所以鷹常常看得莫名其妙,卻又像飲?止渴般無法放棄。
「挪。」
女孩拿著兩盒鮮奶放在櫃台,鷹起身結帳。
「一盒給你。」
「嗯。」
鷹喝著鮮奶,繼續坐下看小說。
「你不愛說話。」女孩撕開牛奶盒的封口。
「嗯。」鷹冷淡地隨意應和,但其實腦中正努力找話講。
「所以你是個殺手。」女孩結論。
鷹抬起頭,闔上書。
「啞巴也不說話,但啞巴不都是殺手。」鷹無法同意。
「嗯,但一般人不會這樣辯解吧?」女孩一副「??,露餡了吧」的表情。
鷹無法反駁,雖然很想再說幾句話,但找不到話題繼續的他只好又打開小說。
「你可以問我叫什麼名字啊,聊天其實不難。怪人。」
女孩將鮮奶放進微波爐。
「楊超寧。」
鷹隨意指著牆上的排班表。
叮。
「我在學畫畫,大二。」寧拿出熱牛奶。
「嗯。」
「今天早上,我看見你種的東西發芽了。」
「波斯菊。」
「多久可以長好開花?」
「看運氣。」
「開了送我一朵吧。」
「我的花很貴,一朵要一百萬,而且不吉利。」
「難怪你不用工作。」
「也不是這麼說。」
寧喝完了熱牛奶就離開了。
小說開始索然無味,鷹有點悵然所失。
上次有這種感覺,是打開牛皮紙袋發現目標居然是自己欣賞的政治家時。
鷹本打算在下個月將自己那票投給他,但最後還是將一朵黃花擺在某處天台。
鷹從不覺得殺手的工作很高尚,所以也不須要有什麼道德性的選擇。
他的板機很廉價,覺得自命清高的殺手最要不得。
「如果有人付錢要我殺這個女的,我會不會扣下板機?」鷹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這是部電視劇,接下來的走向必然如此,而自己也必然不會開槍,于是展開一段風花雪月之殺手挽歌,無數廉價的眼淚在熒光幕前落下。
「所以還是開槍吧。」鷹自言自語,然後笑了起來。
他曾在報上的卡內基專欄里看過一句話︰人所擔心的事,有百分之九十其實都不會發生,所以別把時間花在根本不會困擾自己的虛設上。
時針走到六點,鷹才回到租處,回到瞄準鏡後。
寧還沒睡醒,所以鷹的無聊慌持續蔓延。
鷹將竹編躺椅拎出房間擺在陽台,坐在上面看第十七遍小說。
八點,寧醒來,睡眼惺忪走到陽台刷牙。
「早。」寧豎起拇指。
「嗯。」鷹也豎起拇指。
「要不要听歌?哈啾!」寧打了個噴嚏。
「好。」鷹點點頭。
寧走回房間,搬出兩個喇叭在陽台。
是首韓語的歌曲。
「這首歌叫花。」寧漱口,說得更含糊了。
鷹听著听著,一夜未曾闔眼的他很快就睡著了。
一個殺手實在不該睡在陽台,如此容易被狙擊的地方。
但鷹呼呼大睡到下午。
等到鷹睜開眼楮,對面陽台那首歌還在放。重復又重復地放。
打了個氣味不好的呵欠,鷹困頓地賴在躺椅上,頭發凌亂。
寧已經不在。
鷹夾著拖鞋回到房間,彎腰,瞄準鏡輕易穿透了被風吹拂的卡通窗簾。
木架上,一幅新的、未完成的畫。
凌亂卻利落的炭筆痕跡,輕輕勾勒出畫中人物的姿態。
躺在陽台椅子上睡著的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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