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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G-登峰造極的畫-6
陽光裡帶著黑色的味道。
G輕輕松松地走在一樓長廊,手中拿著他慣用的黑槍,似乎不打算介意可能的狐疑眼光。
走到長椅旁,突然,G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恰啦。
「不可試探上帝。」
G腳步不停,飛快揚起手,毫無瞄準動作,朝右邊上方遠遠扣下板機!
醫院C棟樓頂,十字瞄準鏡後,一只銳利的眼楮。
一根願意與最最強傳說比快的手指。
「傳說就到今天為止了。」
西門蹲臥在天台上,朝長廊高高扣下板機。
兩顆子彈在空中交錯,擦出高速金屬火花。西門的臉頰被劃破時,那杯放在長椅上還沒冷掉的咖啡,幾乎同時炸開!
G站在長廊的石柱後,吹著急促的口哨。
西門一動也不動,除了那根驕傲的手指。
扣發,扣發,扣發。
石柱的邊緣不斷爆起石屑,可怕的破碎聲毫無間斷在G的耳邊響起。
十字瞄準鏡後的西門,完全壓制住G的行動。
「你的好耳朵救了你,但先站在高處的人贏得比賽。」西門自言自語,不斷修正子彈行進的軌跡。
墨鏡後的G思考著什麼,在石屑紛飛中傾听著什麼,垂下的手裡搖晃著黑槍,等待著什麼。
等待長廊的盡頭出現紅色的美麗殺影。
「G!」
霜低吼,手中的散彈槍口沖出數十粒滾燙的小鋼珠。
G低回身,頭頂的石柱上方大塊轟落,一顆子彈自黑槍槍口噴出,咻地穿過長廊。
霜撟捷撲到石柱後,G的子彈只約略擦到霜的大腿。
「情況很險峻呢。」G打了個噴嚏,石屑又在頭頂上爆開。
西門的居高臨下,加上霜五個石柱外的近距離角度,使得G躲在石柱後面的空間越來越小,挪動身子都嫌辛苦,更遑論反擊。
鮮血自霜的大腿上慢慢滴落,像是計算某種時間似的。
「我剛剛那槍是手下留情了!」G大叫。
雖然並非如此。
「那你肯定後悔。」霜冷笑。
霜的散彈槍觀察著G映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一有些許晃動,散彈槍便轟出數十高速燃行的鋼珠,有些崩壞石柱,有些刻意朝G對面的地上,子彈撞擊地面後,殘余的能量復又令子彈以凌亂的角度繼續折行,噴得G全身刺痛。
剛剛G的子彈只擦過霜的大腿,而不是命中她的肝髒。這「失誤」給了霜非常大的信心。傳說在那一槍中幻滅。
有些狼狽地遮擋反彈的鋼珠,G不得不承認,自己正在跟死神對話。
墨鏡龜裂了一片,臉上數條紅線。
石柱的結構越來越單薄,雖然距離完全崩毀還有一大段夸張的落差,但距離將G逼出石柱,已是眨眼可期。
蹲在石柱後的G嘆氣,只好拿出手機——
天台頂,一陣清脆的手機鈴響。
「喂,我是G。」
「……。」西門按下藍芽耳機的通話鈕。
「可能的話,我實在不想殺你,也不想殺霜。」
「我收了錢。」西門說,臉頰上的灼熱感持續燒燙著,又扣下板機。
但這不是主要的理由。
每個殺手都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能耐殺掉G」,這危險問題的答案。
尤其是這位傳奇殺手,才剛剛露了一手極其漂亮的听音辨位,只要在往左偏一毫,蹲踞天台上的自己已垂下雙手。
「收了錢……西門啊,你不當殺手的條件是什麼?我幫你解除吧。」
西門莞爾,但子彈依舊將G隱身的石柱一片片削開。
G這家伙,先不說他在槍戰過程中猜到在高處狙擊他的人是誰這樣恐怖的本領,他居然打了通電話給對手聊天。
簡直是,瞧不起人。
「G啊,你是著急了,還是太悠閑了?我注意到你今天忘了帶第二把槍,所以說,即使身為最強的傳說,還是一點都大意不得呢。」西門持續射擊,子彈像鑽孔機般往石柱猛力釘、釘、釘、釘、釘。
快要沒子彈了。
「是啊,誰料得到。」G也知道。
等待西門更換狙擊槍彈夾,重新微調誤差,那便是G沖出、與霜決勝負的時刻。
珍貴的兩秒。從遠方慢慢靠近的警笛聲。
「西門,有時候你真的蠻無趣的。」
G看著地上破碎的墨鏡片,關掉手機。霜深呼吸,散彈槍壓制型的轟擊節奏悄悄改變。
霜全神貫注,準備沖出。
她不求完全由自己殺死G,即使同歸于盡也無所謂。
只要與西門約定的子彈,能夠狠狠將拋棄她、又殺死她新戀人的G釘落地獄。
與霜約定的子彈。
十字瞄準鏡後的西門可是有備而來,狙擊槍裡的彈夾經過特殊改造,比一般的彈夾多了兩顆子彈。
西門可以感覺到,一向沈靜的自己,心跳越來越急促。
那是興奮。
草地上的自動灑水器啟動,
午後的風,捎來青草的苦澀氣味。
倒數第三顆子彈,子彈將石柱釘得石灰碎揚。
倒數第二顆子彈,彈道削裂石柱。
倒數最後一顆子彈……黑色的身影從石柱左邊沖出,比預期的還要早!
西門倉促扣下板機,卻見子彈穿透飄在半空中的黑色西裝,黑衣隨即被無數鋼珠轟碎成翩翩黑蝶。西門愣住了。
驕傲的手指也愣住了。完整無暇的石柱。
穿著黑色襯衫的G站在霜的後面,黑槍對準腰際。西門可以確定自己完全沒有眨眼。
但在自己注意力被拋出的黑衣引開之際,有道模糊的什麼,比自己扣板機的速度還要快。
倏忽之間,就從石柱右端晃出黑色十字的死亡陰影外,反抄到霜的身後。
要重新架動狙擊槍嗎?
西門額上的冷汗洌下。咻。
霜錯愕倒下。
已意識到、卻只僅僅回轉到一半的散彈槍,從霜的手中斜斜摔落在石柱下。
G蹲下,持槍的右手放在左膝上,看著奄奄一息的霜。
霜艱辛喘著氣,卻仍自強硬地瞪著G。天台上,已空無一人。破碎的墨鏡後,G細長的眼楮彷佛在嘆息,左手捏了捏霜的俏臉。
「約翰……約翰死前說了什麼話?有沒有…留口信給我。」霜用力壓著中槍的下腹。
「他說,紅色的部份就用我的血吧。然後我說,真的假的?他點點頭,我就照辦了。」G回憶起那個忙碌的夜。
「他沒有說,他很愛我?」霜咬牙,壓住下腹的手在顫抖。
「……畫家都是這樣的。」G將手槍收起。
霜閉上眼楮,壓抑著悲傷的激動。
「看開點吧,霜,不是所有人都跟我們殺手一樣,死前愛念浪漫的對白。」G嘆氣,又捏捏霜的俏臉。
霜還是不說話。
「說到這個,能不能念句對白送給我?例如提醒我鼻子不好要看醫生之類的,畢竟在一起過,以後我難免會想妳的。」G拿出黑色手機,放在霜的嘴唇邊,按下錄音鍵。
霜面無表情,在手機旁低聲咕噥了幾句,聲音越來越細。
「馬的,妳在講三小啦?」G苦笑,伸手蓋住霜的眼楮。
自動灑水器旁,在陽光下譜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門板被毀的632病房,
醫生與護士看著輪椅上的微真。
「……看得見嗎?」護士。
「有個人說,我還是看不見得好。」微真慢慢地將紗布一層層裹上。
醫生與護士面面相覷。
「不然,他只好把我殺掉呢。」微真笑著,左邊臉頰的酒渦也附和著。
床頭的收音機,披頭四慵懶的yesterday——
大批警車圍住醫院,G坐在醫院對面的星巴克三樓,捧著杯巧克力脆片。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
「喂。」G拿起。
「……你會變魔術嗎?」
「不會。」G看著醫院天橋上,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
「那你是怎麼知道狙擊槍的彈夾裡多了兩顆子彈?」
「我不知道啊,這也太陰險了吧西門!」G皺眉。
天橋另一端,一個抱著黑貓,流著淚,羞愧不已的男孩。
「……」
「當時你的心跳太大聲了,想不趁機沖出去都很難呢。」G掛掉手機。
護士推著輪椅慢慢前行。
女孩微笑,再度與男孩交錯而過時,男孩終于開口。
輪椅停住,女孩笑笑回應。
G豎起耳朵。
兩人各自說了兩句話,揮揮手,輪椅女孩隱沒在天橋連接的另一棟樓。
男孩呆呆站在原地,眼淚與鼻涕爬滿了他的臉。
「隔著玻璃,果然還是不行。」G苦笑——
藝廊,盛大的專題展覽。
數百人流連忘返,學校機關團體甚至包車北上,主辦單位也考慮巡回展出。每一幅畫前都有導覽介紹的解說員。
三個月前自殺的天才畫家,生前淋灕盡致的二十七幅油彩畫吸引了無數收藏家與各方人士的矚目,報紙與雜志的藝文板都用最醒目的標題刊出,這位年輕畫家死前最後的畫作以創紀錄的超高金額拍賣出的新聞。
善與惡。
那是幅一個牆壁大的巨作,天使高高在雲端睥睨,惡魔在地獄火焰裡憤怒,角落則突兀地瓖嵌進一個幼稚又潦草的的卡通人物。
報紙說,畫家采用的自殺方式極其特殊,竟用手槍朝肝髒開了一槍,痛苦又漫長,極盡自我煎熬地死去。
評論家卻不認同。
畫家死前反璞歸真的筆觸,是無數人追求的至高藝術境界。那裡不再有善,不再有惡,不再有強行命題的藝術法則,一切回到原點的幼稚。只有死前的回光返照,才能令畫家放肆地破壞自己的畫面結構,找出瘋狂的解答。
有人說,畫家是刻意用緩慢又痛苦的死亡過程,刺激精神意識,去領悟世間人無法突破的窠臼。
也有人說,畫家用靈魂跟魔鬼交換了靈感,遺作最引人爭議的角落所用的顏料中驗出畫家的DNA,就是最好的證明。
更有人說,這幅畫是畫家在自殺後,悟出原點境界的靈魂重新回到軀體,再補綴出畫角落最後的未竟。
不管答案為何,畫家死時臉上所帶著的笑容,已說明了一切。
世人給予畫家這幅善與惡最後的評價,也說明了一切︰「登峰造極的傑作」——
在台北展出的最後一夜,晚上九點四十七分。
只剩十三分鐘藝廊便休息,人群在費玉清的歌聲中逐漸散去,解說員也收拾下班了,許多展區的燈光已經熄滅。
「善與惡」前,稀稀落落兩三人。
一個矮矮胖胖,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子頗有興致地站在畫前,叉腰三七步,歪斜著頭,一臉似笑非笑。
一個穿著素淨連身裙的女孩,站在花襯衫男子旁,靜靜地凝視巨大的畫作。
「一出手,便是登峰造極呢。」花襯衫男子嘲諷的語氣,瞥眼瞧瞧女孩的反應。
女孩綁著尾尾,臉頰漾著美麗的酒渦。
畫的角落,瘋狂幼稚的涂鴉,凌亂的線條完全表達不出該有的張力與意義。
大頭小身,穿著黑衣、戴著墨鏡、手裡拿著一把黑色手槍的卡通男子。
「請代我謝謝他。」女孩看著畫。
「謝謝?誰啊?」花襯衫男子轉頭,顢頇地踏步離去。
「那麼,請告訴他,我已經想好願望了……」女孩頓了頓,說︰「他隨時可以來殺我。」
「殺?我們家的G,可是例不虛發的冷血殺手咧,已經死掉的人不要再爬起來啦!」花襯衫男子大笑,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女孩莞爾。
燈熄了,女孩也離去了。
只剩下,黑暗中孤零零的登峰造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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